------------ 第一章 很有前途的职业 山贼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这话是著名表演艺术家星爷说的。 那要分在哪个朝代。 这话是林北说的。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新毕业大学生一枚，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来了一场徒步旅行，翻越野山。 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掉落山下的时候，林北以为他没了。 好在系统及时出现绑定，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不过得穿越到别的时空。 毕竟他的脑袋都被石头撞成沙琪玛了，原地复活的话，医学界没法解释。 穿越就穿越吧，这年头流行穿越。 更何况系统的名字是最强帝王辅助系统，这还不原地起飞？ 林北憧憬着自己会是皇二代王二代还是官二代，再不济是个富二代也行。 可他偏偏是个贼二代。 朔州城外，吕梁山余脉，洪涛山上黑风寨的山贼二代。 他爹是黑风寨的大当家。 好消息是，前几天官兵扫荡，他老爹，也就是黑风寨的大当家带着一大批手下战死，他顺利上位成了大当家，二代变一代了。 坏消息是，他从幸存的山贼口中得知，当今朝廷的国号是唐。 皇帝姓李。 这还玩啥了！ 唐朝哎，几千年封建王朝历史里，声名最盛的朝代。 在唐朝当山贼，前途在哪？ 都地狱开局了，系统还不知死活地发布了主线任务。 【检测到其他帝王的存在，请宿主领取主线任务，一年内杀掉一位帝王。任务成功可获得丰厚奖励。】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一年内杀掉一位帝王？ 靠什么？ 靠黑风寨这几十个老弱病残？ 黑风寨说是山贼窝，其实就是一群平民。 朔州云州一带，向来是契丹人南下的首选之地，也是大唐抵御入侵的防线所在。 为了躲避战乱，也为了逃避兵役和税赋，一些山下的百姓搬上了山，开辟田地，养殖牲畜。 久而久之，形成了黑风寨。 像这样的寨子，这一带的山头上大大小小有几十个，平日里都靠耕种为生，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可官字两张口，说你是贼就是贼。 为了杀鸡儆猴，朝廷决定剿灭一个山寨。 很不幸，黑风寨成了那只“鸡”。 在青壮几乎全部战死，粮食财物被洗劫一空后。 新任大当家林北手底下只剩下几十个老弱病残，以及见底的粮仓。 一桶泡面都没有，还想造反一统天下当皇帝？ “我把话放这，我就是再从山上跳下去摔死，被官兵剿匪杀死，也不会接你的任务。” 系统：【忘了跟你说，我现在的能量只能给你一年的命，一年内没完成任务，你就会…】 会怎样？ 【会死。】 林北。。。 “话又说回来，你就这么一点小心愿，我怎么能不帮你完成呢？” 说是这么说，可一想到任务难度，林北就一筹莫展。 【宿主不要急。除了主线任务外，系统会不定期发布支线任务，完成任务可以获得丰厚的物资奖励。】 【第一个支线任务，请宿主将自己的势力扩充到五百人。】 呵呵！ 五百人？ 黑风寨最强盛的时候都没有五百人。 他正想和系统再掰扯掰扯，屋外传来一阵喧哗。 “老许，老张，外面什么情况？” 许老茂今年三十七，天生老相，乍一看像个小老头。他贼眉鼠眼地进了屋，“当家的，是三山寨来人了。” 三山寨是邻近的大寨，规模要比黑风寨大上两倍。 刘景和黑风寨的老当家是结拜兄弟，林北得叫上一声叔叔。 “哦？三山寨的人，来干什么的？” 许老茂听他召唤，第一时间就来回话，对林北的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 “听说老当家的战死，刘景派人来祭拜。少当家，老当家活着的时候，我听他说起过，刘景有意让黑风寨跟三山寨合到一处。” 还是张岳沉稳。 听到张岳的话，林北眼睛亮了。 三山寨可是大寨，有七八百人呢。 这要是合并到一起，任务里要求的五百人不就够了吗？ 林北连忙带着左膀右臂出门，热情地邀请使者坐下，“快快，老许去泡杯热茶来。” 许老茂应了一声扭头就跑，很快端着一个破茶杯回来。 使者看了一眼混浊的茶汤，尽管很渴，终究还是没喝。 开玩笑，这喝了会闹肚子吧。 “少当家，老当家的事，三山寨深表遗憾。大当家和老当家手足情深，闻听此事后勃然大怒，放话一定会让官军血债血偿。” 这话，是场面话。 林北若是当了真，那刘景就真的下不来台了。 “大当家的有心了。” 林北行了一礼，算是对三山寨吊唁和慰问的感谢。 使者对林北的态度很满意，“黑风寨，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这话一出，宛如往乞丐堆里扔了块金子，黑风寨的幸存者们瞬间就围了过来。 面黄肌瘦，眼冒绿光。 那是饿的。 使者被这群“灾民”给吓了一跳，没等他躲开，“灾民”带着哭腔开始诉苦。 “吃不饱啊，粮食不多了。” “房屋也都被毁了，屋里漏风。” “牲畜都被牵走了，农具也毁坏了。” “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这下全被劫走了。” “呜呜呜，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越说越伤心，几个妇女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这群官兵，一点活路都没想给黑风寨留。 七嘴八舌的，听得人头都大了，林北连忙将人驱赶开。 等下使者误会黑风寨都是群只知道吃喝拉撒的饭桶怎么办。 “您都听到了，寨子里处处是困难，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了，要是没条出路，真的是活不了了。” 使者闻言点了点头，“我来之前，大当家的嘱咐过，有件大事要和少当家的您相商。” “三山寨有意和黑风寨合并，不知道少当家的意下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了！ 林北毫不犹豫地朝着三山寨的方向拱了拱手：“林北谢过刘叔。三山寨此举，无异于救黑风寨上下于水火之中。大恩大德，黑风寨没齿难忘。” 使者都愣住了。 他没想到林北这么上道，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 毕竟刘景说过，黑风寨的林老当家，可是块硬骨头。 轻易不向困难服软的。 “那，那咱们…” 林北的痛快，反倒给使者整不会了。 “这样吧，您也别嫌弃寨子简陋，今晚就在这歇下。我让大家收拾一下东西，明早咱们就一起出发。” 这么快吗？ 这都嫌慢了。 要不是黑风寨的老弱病残舍不得那些破烂，林北恨不得当场带人投奔三山寨。 三山寨愿意接纳黑风寨老弱病残的消息一传开，瞬间一片欢呼。 每个人都跑到使者面前道谢。 晚饭的时候，更是连压仓粮都翻了出来，一粒也没剩下，全给煮了。 尽管只有五分饱，那也是这么多天最饱的一顿了。 挑了间最完整的屋子安顿使者住下，林北让众人都早点休息。 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这破山寨，一天也不想呆了。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打成一个包裹枕了上去，悠闲地哼起了小调。 “系统，物资准备好，明天我就能凑够五百人了。” 林北沉浸在完成任务的喜悦中，系统却发出了警告。 【注意！五百人必须是宿主的势力才行。】 什么意思？ 等系统解释完，林北的心凉了。 简单来说，想通过合并的方式扩大势力可以。 不过得是三山寨并入黑风寨。 而且合并完以后，林北必须是新寨子的老大才行。 三十几个人，吞并七八百人，还要给人家当老大？ 靠什么？ 靠王霸之气吗？ 第二天一早，已经收拾整齐的大家聚在林北门口等着出发，可迟迟不见林北出来。 眼看着太阳都要升高了，张岳敲响了林北的门。 一夜没睡的林北红着眼走出屋，看着满脸期待的众人，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将使者拉到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个，合并寨子的事儿，有点变化。” 使者疑惑道：“少当家不愿意合并了？” 林北摇摇头，说出的话让使者都气笑了。 “合并还是要合的，只不过您看看，有没有一种可能，让三山寨并到黑风寨来？” ------------ 第二章 讹来的物资 林北的话一出口，使者当场石化。 这是说梦话呢吧。 “少当家，是在戏弄我，戏弄三山寨吗？” 使者生气了。 原本说好的事，一觉醒来怎么就变卦了？ 林北也知道自己理亏。 可他没办法。 “不瞒您说，昨夜我爹给我托梦来着。他说，祖宗基业不可弃。” 好家伙。 黑风寨建寨至今也不过二十几年的光景吧，撑死了你爹加你两代人。 都成了祖宗基业了？ 使者抱了抱拳：“既然如此，三山寨也不会强人所难。”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在林北的示意下，许老茂连忙跟着送行，林北还在后面跳着脚喊，“我是真心话，请务必转达给刘叔啊！” 也许等刘景知道了以后，会亲自带人来砍他吧。 那样也好，就不用担心任务完不成被系统带走了。 林北的决定，无疑让黑风寨众人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也得接受。 黑风寨的老当家，于每个人都有恩。 现在林北将老当家搬了出来，谁敢违背？ 哪怕大家都知道，所谓的托梦是假话。 罢了。 少当家要守着黑风寨，那大家就陪他守着吧。 毕竟，这里是大家曾经的家。 林北眼看着众人收起笑脸，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许老茂将使者送下山，回来的时候见林北还愣在原地，看起来很失落。 “少当家的，没事，我这就让他们去后山看看，尽量多采一些野果之类的，说不定还能下山卖掉换粮呢。” 林北苦笑。 饭都吃不饱的年头，哪有人会买野果子吃。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里问系统：“现在你满意了？” 系统一如既往地冷漠：【我也是按规矩办事。】 按规矩办事？ 什么狗屁规矩。 想起刚刚众人的失落，林北懊悔到了极点。 这不对。 他不能因为自己要完成任务，就不管这么多人的死活。 思来想去半天，林北先是找出一根绳子，试了试房梁，发现不够结实。 可能人没吊死，房子就先塌了。 又找出了一把刀在脖子上面比划着。 这番举动让系统有些奇怪：【你这是干什么？】 林北冷冷道：“我想通了，左右不过是个死字，我现在就自杀。等我死了，黑风寨剩下的人还可以投奔三山寨，好过跟我一起等死。” 刀不够快，林北又找了块磨刀石，磨一会儿就拿到脖子上比划一下。 等到刀能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印，系统到底还是妥协了。 【这样吧，我给你开个后门。只要你能完成一个小任务，我就特批给你一部分物资。】 林北并没放下刀：“说！” 【新任务！礼不可废！】 【当家的这个称呼，不能彰显帝王的威严。从现在开始，请让你的手下用皇上来称呼你。】 【任务成功，可获得物资奖励。】 失败了没有惩罚。 “哐啷。” 林北将刀扔到一边，喜笑颜开。 “你看看，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虽说这个任务有些智障，可为了那批物资，林北还是接了下来。 林北兴冲冲地将许老茂叫过来：“老许，从今天开始，告诉大家不要再叫我少当家的。” 许老茂拍了拍脑袋。 对啊，老当家已经走了，那少当家就是大当家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叮嘱他们。” 许老茂转身就要跑。 林北。。。 你知道什么了？ “你先等会儿。我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让大家都叫我皇上。” 皇，皇上？ 许老茂身子一晃。 坏了。 当家的这是失心疯了。 也难怪。 先是办理父亲的丧事，又要应对这么多人穿衣吃饭，还要应付三山寨的趁火打劫。 少当家才二十出头，他怎么受得了。 看着许老茂从“震惊”变为“够了，老子心疼你”的表情，林北不耐烦地拍他一把：“想什么呢，让你叫就叫。” “对了，不白叫，叫完了我封你为大内总管。” 这还许上官了！ 许老茂并不知道大内总管是个什么官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哪凑钱去请大夫来给林北看看脑子。 “皇，皇上。” 叫了一声后，许老茂又按照林北的要求把寨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 “什么？让我们管当家的叫皇上？” 寨民们的反应跟许老茂如出一辙：“少当家的是不是疯了？” 那可是皇上。 天子的称呼。 是能随意叫的吗？ 之前官府给黑风寨的定性是山贼。 现在得是反贼了吧！ 面对大家的质疑，林北拿出杀手锏：“叫皇上，只要大家叫我皇上，我保证大家今后有饱饭吃。” 饱饭？ 说的是断头饭吧。 据说砍头以前都会让人吃顿好的。 罢了，罢了。 六十岁的张老汉将拐棍扔到一边，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草民叩见皇上。” 林北满意地点点头后，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瞧瞧人家这细节！ 在许老茂和张老汉的带领下，众人有样学样，都对着林北叫皇上。 只有张岳不愿意。 他想不通，原本成熟稳重的少当家怎么一夜过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问问林北，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却被许老茂给拦住了。 “当家的做出的决定，轮得到你来质疑吗？怎么，你想夺权？” 张岳冷哼一声，甩开许老茂的手。 他的命是老当家给的，他和林北从小一起长大，直到林北下山读书才分开。 虽然林北习文，他学武，这几年见得少了，可两个人的友谊没有减弱。 经不住林北的注视和众人的劝说，张岳到底还是如同蚊子叫一般喊出了皇上。 看着林北喜笑颜开，张岳按下了疑惑，决定以后再问。 三十七个人，三十七声皇上。 等最后一个人叫完，林北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礼不可废任务完成，物资点已发放，请宿主兑换物资。】 没等他查看兑换办法，几个还没车轮高的小崽子只记住了林北说的叫皇上就能吃饱饭的话，叫完了就拍着手喊：“皇上，皇上，饭在哪呢？” 担心会触怒到林北，妇人们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别问了，当心少当家的罚你们。” 林北笑道：“要罚也是罚你。不是说了嘛，以后要叫我皇上。” 那妇人撇撇嘴：“知道了，少当，啊不，皇上。” 林北没有计较，他满心都是任务成功获得奖励的喜悦。 按照系统的说明，凡是叫他皇上的，都可以算作他的臣民。 每个人能提供一百点物资点。 三千七百点物资点，可以在系统内兑换物资。 物资种类，只能说是应有尽有。 食物，布料，工具，武器，盔甲，马匹。 至于价格嘛，和现代生活的价格相当。 林北直接点开了食物。 普通的大米和白面都是两个物资点一斤。 想到这几天都在喝小米粥，林北又看了一下小米的价格。 同等质量的小米，居然要三个物资点一斤。 小米比大米还贵！ 想到现代人炒作的粗粮养生，林北对这个价格倒也理解。 那还犹豫什么，肯定是买大米。 眼见众人叫完皇上就准备离开去忙活，林北连忙将大家叫住。 “别走啊，还有事呢。” 许老茂凑到他身前低声道，“当家的，哦不，皇上，大家还得去找野果子呢，要不然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林北眉毛一挑。 “你也不相信我说的？” 他朝着众人大声道：“说让大家吃饱，就一定会做到，大家跟我来。” 跟系统兑换了五百斤大米让它投放到指定地点，林北一马当先地朝后山走去。 许老茂恍然大悟。 原来当家的是这个意思。 他要亲自带着大家去采摘野果啊。 “快快，都跟上。” 林北赞许地冲他点点头。 大内总管，不是白封的。 ------------ 第三章 跟着朕，有饱饭吃 黑风寨的后山，有一块平整的土地，是寨子的打谷场。 林北带着众人穿屋过巷，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什么？” 许老茂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场地中央堆放的东西。 十个布袋子，不知道装的什么，都是满的。 系统贴心地换成了没有标识的布袋。 张岳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刚刚才从这边路过，没看到这里有东西啊。 林北走到袋子前，抽出短刀扎了进去。 随着刀子的拔出，白花花的大米流了出来。 “稻米，是稻米。” 张老汉走上前，捻起几粒米放进嘴里嚼了嚼，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上好的稻米啊，一定是老当家在天之灵保佑。” 寨民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次不用张老汉带头，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嗯，跪得不是林北，也不是老天。 是林老当家。 “少当家没说假话，原来老当家真的给他托梦了。” 林北哭笑不得。 “别胡说八道了，这是朕为你们打下的江山，别拜了，赶紧把东西都搬回去。”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许老茂自觉地组织起搬运工作。 别看寨子里有三十多人，其中老人妇女小孩就占去大半。 剩下的几个青壮，也是各个带伤。 张岳一个发力，将一袋大米放到左肩，随后示意旁边的人再往右肩放一袋。 他正撅着屁股等，没想到被人踢了一脚。 “你肩上的伤还没好，胳膊不想要啦。” 林北冷着脸骂他：“把肩上的这袋也卸下来，两个人抬一袋。再看谁逞能，罚他晚上没饭吃。” 张岳嘿嘿一笑。 听当家的。 不对，听皇上的。 十袋大米，有整袋抬的，也有拆开后分着运的，男女老少齐上阵，谁也没有躲懒。 林北伸了两次手，都被众人挡了回来。 许老茂腆着脸笑道：“怎么能让皇上您亲自动手呢？” 林北。。。 这个大内总管，太称职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忙活，甚至连不小心掉在地上沾了土的米粒都一颗颗捡起来，绝无遗漏。 把土筛一筛，照样能吃。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喜气洋洋地像是过年。 不。 确切点说，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几个孩子帮不上忙后，都凑到林北身边，一声声地叫着皇上。 幼小的他们天真地以为，叫皇上就有好东西，那多叫几声，是不是就能有更多。 多到再也不用挨饿。 这算是贪婪吗？ 林北摇摇头。 只是见到活下去的希望，拼命抓住罢了。 午饭的时候，林北特意嘱咐许老茂，不必节省，务必保证大家这一顿吃饱。 听到这个决定，所有人自发地喊着谢谢皇上。 不知怎的，林北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不想在人前丢丑，他转身回了屋，躺到了木板床上。 耳边传来欢笑声，间或夹杂着妇人的骂声。 鼻尖传来米饭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的口舌生津。 而眼前。 眼前是蓝天。 林北骂了一句。 吃完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顶给堵上。 再也不想大半夜冻醒看星星了。 这顿饭吃的很热闹。 朔州云州一带，大多种植黍，粟和小麦。 吃的是黄米，小米和面粉。 稻米，是个稀罕物。 要等到宋真宗时期，占城稻引进国内，大米在饭桌上的比例才高了一些。 眼下，大米可是富贵之家才吃得起的东西。 很多人别说吃，见都是第一次见。 据年轻时候在贵人家里帮工，侥幸吃过一次剩饭的张老汉说，这稻米比他在贵人家里见过的都好。 一斤米能出两斤饭，做饭的妇人干脆焖了二十斤的米。 揭开锅的那一刻，饭香四溢。 等吃到嘴里，更是软糯香甜。 就连原本挑嘴的林北都添了好几次饭。 喝了好多天的面糊糊和小米稀粥了，他没想到大米饭能这么好吃。 美中不足的是除了一碟子咸菜外，没有别的下饭菜。 即便如此，黑风寨众人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怪不得少当家不愿意去三山寨。 三山寨能吃白米饭吃到饱吗？ “晚上依旧是白米饭，管饱。”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欢呼。 没人追问这么多的稻米是哪来的。 要命的年头，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吗？ 吃饱了饭的众人，自发地找起活儿来干，一个个干劲十足。 林北使了个眼色，将许老茂和张岳带回了屋内。 借着屋顶破洞透进来的阳光，二人惊讶地发现，林北的屋里，堆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布袋。 林北指着袋子对两人道：“这几袋是稻米，跟外面的一样。” 又打开两个小袋子：“这里面是糖，那个是盐。” 许老茂和张岳看着袋子里如出一辙的白花花的颗粒，没忍住上手蘸了蘸，然后塞进了嘴里。 “真甜！” “真咸！” 娘哎，这是神仙才能享用的东西吧。 如此精细雪白的盐和糖，从未听说过。 “这些东西，等下你们一并带下山，找找门路，换成粗粮布匹农具，总之只要是山上需要的，都可以换。” 精盐和白糖，在唐朝就算卖不上天价，也绝对便宜不了。 能用它们来换其他物资的话，要比跟系统兑换合适得多。 毕竟，系统出品的盐只要两个物资点就能兑换一斤，和稻米同价。 放在大唐，能换几十倍重的粮食。 只不过。 “对了，朝廷对于贩卖私盐的人，如何处罚？” 许老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根据朝廷律令，贩卖私盐者，一经抓获，无论斤两，直接处以极刑。” 唐朝的刑罚这么严苛吗？ 张岳哼了一声：“说是这么说，可这些年天下大乱，朝廷法度形同虚设，只要做的隐蔽些，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张岳的话让林北为之一怔。 天下大乱？ 现在不是盛唐？ 难道是安史之乱吗？ 有心向两人问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怕暴露自己，林北只能按下好奇心，准备慢慢打探。 等两人带人装好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林北又给他们布置了一个隐秘的任务。 “如果遇到流民，乞丐，贫苦百姓，尽量带他们上山。” ------------ 第四章 误会 三山寨。 大当家刘景端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左右两边排开六个座位。 正是三山寨的七个当家。 被当作使者派往黑风寨的正是排行老七的赵德柱。 此刻，赵德柱正义愤填膺地咒骂着林北。 “姓林的小子，分明是拿咱们当了坏人，生怕上了三山寨，就没了掌权的威风。他也不想想，守着那三十几个老弱病残和破烂不堪的黑风寨，难道能比上三山寨要强？” 赵德柱已经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其他几人，有人沉默不语，有人面露讥笑，也有人义愤填膺，认为林北的话，是在折三山寨的面子，叫嚣着要给林北一个教训。 “够了！” 刘景冷喝一声。 “林北的父亲，是我的结拜义兄，那林北就如同我的亲儿子一般。兄长还在世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对他毕恭毕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老四撇撇嘴：“大哥，不是我们不给林老当家的面子，实在是林北这小子太猖狂了，他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是啊大哥，您拿他当子侄，他可没把您当叔伯。” 刘景摇了摇头：“林北这小子，从小就心思缜密，性格沉稳，我对他，自认还算了解。这件事，应该是有误会，我打算亲自到黑风寨走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刘景要去，众人也都闹着要一起去。 说到底，大家都对黑风寨的遭遇深感同情，对林老当家过世，也深感遗憾。 对林北再有情绪，也不影响几人想帮黑风寨的心。 刘景思索了一下：“那老七在家看家吧，这次就别去了。” 赵德柱差点乐得蹦起来。 “我不去我不去。你们听我说，黑风寨现在穷得，耗子去了都得含着眼泪出去。茶水是泥汤，粥稀的能看见人影，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更不用说房子都是破洞，半夜风一刮发出的声音像鬼哭一样，老吓人了。我可提醒你们，去的时候别忘了带够吃的啊。” 这么夸张吗？ 赵德柱说的越凄惨，刘景的心就越着急。 据说黑风寨已经把压箱底的粮食都吃光了，那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吃树皮，吃草根？ 还是吃泥土？ 刘景越想越揪心，连忙吩咐下去，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还特意嘱咐人多做一些大饼带上。 他怕说服了林北，黑风寨的人没力气跟着回来。 第二天刚蒙蒙亮，三山寨七位当家的除了赵德柱外，一同下了山。 两座山头间不过五十余里的路程，若是换作平地，只需半天时间就能赶到。 可望山跑死马，众人在山林里穿来穿去，越走越累，等到了黑风寨山下，已经快要傍晚了。 六个人累得话也不想多说一句，简单吃喝了一点，就要一鼓作气上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说笑声。 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难道是官兵又来了？ 刘景手一挥，几个兄弟立马隐入林间。他则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隐匿了身形偷偷观察。 半柱香的工夫，一队人出现在视线里。 为首的一个，腰挎长刀，头戴斗笠，面容冷峻，警惕着周遭的情况。 在那人的身后，则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小老头一般的中年汉子，有点驼背，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 刘景定睛一看，放下心来。 不是官兵。 那个小老头他认得，是黑风寨的许老茂。 他嘬了一个口哨，其他几个人都从林间钻了出来。 张岳原本就因为后边车上拉的东西精神紧绷，几个陌生人的突然出现，让他直接将刀抽了出来。 “什么人？” 等许老茂看清对面是刘景，连忙将他的刀按下：“是三山寨的刘大当家。” 勉强算是熟人。 “许老茂见过刘大当家。大当家的这是要上黑风寨？” 刘景点点头：“没错。赵德柱把我的想法都跟你们说了吧，我来是想看看，林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拒绝并入三山寨。” 这个嘛。 如果说之前二人还对林北的决定有所质疑。 那现在，就是恨不得跪倒在地三呼万岁了。 “这个事，老许我就不多嘴了，大当家的上山后就知道了。” 他回过头冲着身后的人喊到：“都加把劲，天黑之前必须到山上。” 刘景望向他的身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几辆板车满满登登，上头盖着破布，看不出装的都是什么。 板车的两侧，有人在帮着推车。 刘景低声问许老茂：“车上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些人不全是黑风寨的人吧。” 许老茂打了个哈哈：“大当家的火眼金睛。除了寨子里的几个弟兄之外，剩下的有流民，有乞丐，还有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都是皇，啊，都是我们当家的让带上山的。” 对于板车上是什么，许老茂闭口不谈。 刘景疑惑道：“带这么多人上山，吃的够吗？” 许老茂呲着牙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当家的说了，带他们上山，就有吃的了。” 带他们上山，就有吃的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景越琢磨越不对劲。 也许是他问得太多，眼神又飘忽不定，黑风寨的几个人不自觉地靠近了板车，盯紧了车上的东西。 而许老茂的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阴森可怖。 张岳还没收回去的刀，上面还沾着血呢。 看到他们的举动，刘景心头一震。 他明白了。 他明白林北在干什么了。 “我们走，上山去找林北问个清楚。” 这句话，刘景是咬着牙说出来的，随即转身快步上山。 几个兄弟不明所以地跟上，有人问他也不理，只听得刘景不住地嘀咕着。 “山贼，劫掠，吃人。” 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词，让人越听越糊涂。 黑风寨门口，林北正焦急地等待着许老茂等人的归来。 那么多的盐和糖，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他焦急地原地踱步，连寨子里萦绕的肉味儿都不觉得香了。 那是他为了给兄弟们接风，特意跟系统兑换的肉，让妇人早早炖了。 肉香味儿馋的孩子们直流口水，都围在林北身边不肯走。 “皇上，皇上，我看见人影了，有人上山了。” 寨门上眺望的二狗远远看见人影，兴奋得大喊。 林北捶了一下拳头。 “好，传令下去，准备开饭。”又对着二狗道：“记你一功，就说我说的，你先吃。”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孩子将二狗抬了起来，直奔厨房。 “太好了，有肉吃了。” 匆匆赶来的刘景目眦欲裂，大喊一声：“住手，快把他放下来。” ------------ 第五章 真是误会 孩子们才不理他，抬着二狗一溜烟地跑远了。 刘景阻拦不及，连忙对着林北道：“林北，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叔叔，就赶紧让他们住手。” 叔叔？ 林北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刘景叔？” 刘景点点头：“是我。你别拽我，快去拦住他们。” 他想亲自去阻拦，可林北死死地拽着他不松手，还跟慢他一步上山的三山寨其他几个当家打起了招呼。 “刘叔别急，肉还有很多，让他们先吃点，不算什么。这几位都是三山寨的叔伯吧，放心，今晚肉管够。” 他跟系统兑换的是冷库的库存肉，便宜得很。 刘景都要急疯了：“林北啊林北，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你父亲若是还活着，定会被你活活气死。” 有这么严重吗，不就是给孩子们吃点肉吗？ 两人拉扯的工夫，孩子们已经簇拥着二狗到厨房领了肉。 狼多肉少，二狗叼着肉就跑，孩子们都想分上一口，跟在他后面边追边喊：“你别跑，给我咬一口。” 看二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刘景放下心来，瞪了林北一眼：“朝廷说黑风寨是山贼，你难道就真的要做山贼吗？下山劫掠不说，还要烹食人肉，你岂止是山贼，简直是妖魔。” 林北都听傻了。 这都哪跟哪啊。 什么下山劫掠，什么吃人，这纯属污蔑。 “刘叔，你别急，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三山寨的几个当家的也劝道：“是啊大当家，林小子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 “误会什么，我都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了。”刘景痛心疾首：“就在刚刚，我亲耳听到他对着那个孩子说，先吃你。然后那群孩子就把他抬走了。畜生啊，那还是个孩子。” 什么？ 竟有此事？ 三山寨的几个当家又惊又怒。“林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北哭笑不得。“刘叔啊，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你先吃，不是先吃你。” 是这样吗？ 刘景愣了一下，回忆着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好像，是这样？ 林北冲着远处招招手：“二狗，还有孩子们，都过来。” 听到林北的召唤，孩子们跑了过来。 二狗将嘴里的肉塞进怀里：“皇上，您叫我？” “你跟几位伯伯说一说，你这块肉是怎么来的？” 二狗呲牙一笑：“皇上赏的。” 嘿，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说详细点。” 二狗将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等林北满意地点点头后，又将肉给拿出来叼上，转头就跑。 几个孩子也跟了上去。 “刘叔听清楚了？我就说是误会嘛。” 是不是误会，先放一边。 “他们几个，叫你皇上？” 林北。。。 把这茬给忘了。 “孩子们不懂事，瞎叫着玩的。” 他话音刚落，许老茂和张岳等人终于到了山寨门口。 只见许老茂连滚带爬地来到林北身边，直接跪下去抱住了林北的大腿。 “皇上，臣回来啦。” 刘景深吸一口气，指着许老茂问林北：“他也是孩子？也是不懂事乱喊的？” 林北瞪了许老茂一眼。 一点眼色都没有。 他打了个哈哈，走到张岳身边：“辛苦啦。” 张岳没有跪下。 他素来沉稳，断不会像许老茂一样。 “回禀皇上，臣幸不辱命。”张岳行了个礼。 林北真想问一句，你装你*呢？ 昨天梗着脖子不愿意叫的人是你吧？ 嗯？就是你吧。 算了，心累，毁灭吧。 当着刘景等人的面，林北也没法问太细，他让两人带队将东西送到库房去，再让带回来的人简单收拾一下自己。 不洗不行，那几个乞丐从头上抓虱子吃呢。 看林北让人好生安排那些流民乞丐，不像是要把他们杀了吃肉的样子，刘景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带着几个当家到处查看。 越看越难过。 黑风寨原来虽说不繁荣，也算是富足。 可现在，处处破败。 房倒屋塌，鸡飞蛋打。 后山原本是一片黍田，被官兵一把火给烧了。 取而代之的是新堆起来的上百个坟头。 刘景带着几人找到林老当家的坟墓拜了拜，更难过了。 “赵老七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辞了，我看寨子里的生活还算可以嘛。咱们三山寨都多久没吃肉了？” 心思灵敏的老三陈正看出大哥心情不好，转了个话题。 老六道：“是啊，刚刚我去厨房看过，一条条的肉，肥得很，一下锅，油香扑鼻。” 刘景沉吟了一下：“你看得仔细吗？能确认是猪肉？” “确认啊。”老六点点头：“大哥放心，猪肉和人肉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这话说的。 你还见过人肉不成？ 等刘景等人祭拜回来，林北带着许老茂和张岳迎了上来：“刘叔，各位当家，饭菜已备好，先吃饭吧。” 按理说，刘景带人去祭拜老当家，林北应该陪着。 可他不是原身，对老当家没感情。 到时候外人哭得稀里哗啦，他在旁边连眼泪都挤不出来，谁看了不得骂他不孝。 不过，刚刚许老茂和张岳带着人和物资上山，大家都是看到的。刘景知道林北忙，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三山寨来人，得算贵客。 更何况林北还有些别的心思。 原本准备好的饭菜，有些不够看，林北又咬牙跟系统兑换了烧鸡和酒。 等众人落座，看到桌上的菜，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大碗装的猪肉，是用林北兑换的红烧酱油烧制的，色泽红润，香气扑鼻。 烧鸡撕成了一块一块，同样香得让人流口水。 再加上高度的白酒香气。 三山寨的众人简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老七不是说黑风寨只有掺了土的稀粥和野菜吗？ 哦，野菜也有。 可这一碗碗晶莹洁白的稻米饭是怎么回事？ 三山寨虽说是大寨，可也不算富裕。 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那天能吃上肉喝上酒。 肉嘛，顶多一人一片，毕竟山上人多，养的猪少。 酒嘛，也就一人一口，还得是浑浊到不行的那种。 毕竟酒是粮食做的，饭都吃不饱的年头，谁舍得拿来酿酒。 几个当家都在不自觉地吞咽口水，林北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 第六章 哪来的？ 这还叫条件简陋？ 三山寨的几个当家闻言，都看向老大。 刘景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才道：“让黑风寨破费了。” 破费，是挺破费。 不过，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 林北也没多说，招呼众人动筷。 他跟系统兑换的，是肥比瘦多的五花。 这年头人人都缺油水，肥肉比瘦肉更受欢迎。 三山寨的人原本还想绷着点，矜持一下。 可一看陪客的许老茂跟张岳筷子伸的飞起，再不吃就没得吃了，也不顾刘景的脸色好不好看，都抢起肉来。 浓油赤酱的大肥肉，加上从未见过的烧鸡，配着香甜软糯的稻米饭，吃的人满嘴流油，连酒都没时间喝。 这边吃的香，另一边也不遑多让。 林北也不小气，每张桌上的配置都一样。 刚带上山的流民和乞丐看到桌上的饭菜，眼睛都红了。 这两天一直在吃白米饭的黑风寨众人看到他们这幅模样，反倒拿捏了起来。 “吃啊，别客气，上了山就是一家人了。” 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开玩笑，那是肉。 少吃一块比少活一年都难受。 一时间，全场只剩碗筷碰撞声和咀嚼吞咽的声音。 直到盘子中连最后一根野菜都没有了，这才安静下来。 听到突然响起的哭声，林北闻声望去。 是几个老乞丐。 乞丐哭诉着这些年的遭遇。 几十年了，吃不饱，穿不暖，没人拿他们当人看。 许老茂叫他们上山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是要让他们上山当山贼。 当山贼，是要掉脑袋的。 怕不怕？当然怕。 可许老茂说上山以后有饭吃。 相比于不知道什么掉脑袋，每天都饿肚子才更可怕。 如果能在临死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那就算死了也值了。 “当家的，老乞儿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了。” 几个乞丐跪在地上哐哐磕头，林北连忙示意将人扶起来。 “我要你们的命干什么，好好活着就行了。” 这是大实话。 活着才能兑换物资点。 等所有人酒足饭饱，刘景等人也住进了这几天修缮好的屋子里。 简陋是简陋了些，可是。 刘景摸着窗户上的半透明东西，又疑惑了。 摸起来软软的，却又很坚韧。 至少用手指头戳不透。 窗外的光线被挡去大半，风却是完全隔绝。 没见过啊。 “当家的，黑风寨不是被劫掠一空了吗？林小子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吃食？兄弟们刚刚四处看过，还有很多东西，就像眼前这个一样，见都没见过，全是稀罕物。” 三山寨的几个当家，对临时充当窗户的塑料布很是好奇。 刘景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林老当家留下些压箱底的东西以渡难关也说不定。” 话是这么说，其实刘景心里也打鼓。 老林那人他最清楚，没这么多花花肠子。 再者说，林北如此铺张浪费，显得底气很足，这得有多少银钱才敢这么花。 林老当家还能给他留下一座金山不成？ 系统出品的白酒，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劲儿很大。 几个当家又议论了一会儿，全都昏睡过去。 刘景喝的不多，再加上心里有事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打算在寨子里走走看看。 路过林北的屋子，他惊讶地发现屋里点着蜡烛，却没有人在。 大半夜的，林北去哪了？ 打谷场上。 林北端坐在椅子上，许老茂和张岳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守在他的身边。 还有几个黑风寨的人，站在外围，看着场中央的人。 整个画面透着一股诡异。 “都听好了，只要叫一声皇上，以后就少不了你们的饭吃。” 向来贼兮兮的许老茂，这会儿神情严肃，拿腔拿调地发号施令：“来，一个一个地给皇上磕头。” 林北坐在椅子上，尴尬地脚趾抠地。 那几个老乞丐比林老当家岁数都大，让他们磕头，林北都怕折寿。 可系统说了，规矩就是规矩，他只能直挺挺地受着。 被带上山的众人，吃了黑风寨的好饭好菜，这会儿是死了都甘愿。 只是磕个头，叫声皇上罢了。 磕呗，平日里给人磕头还少了？ 至于叫皇上。 那咋啦？ 只要给饱饭吃，叫爹都行。 十几个人依次行礼后，林北也收获到了乘一百的物资点。“人有点少啊，山下乞丐和贫民不多吗？” 林北不满足。 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凑够五百人。 “皇上，山下吃不上饭的人很多，只不过”许老茂说到这里，白了一旁像个夜游神一般的张岳一眼：“只不过都有些害怕，不知道上山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就这十几人，还是我连哄带骗才弄上山的。” 什么叫哄，什么叫骗。 说得这么难听。 林北：“明天，你继续带人下山，把这些新来的也带上。” 黑风寨死了那么多人，留下的除了坟头以外，最多的就是衣服。 到时候让乞丐们穿上新衣服，嘴上油光锃亮。 现身说法，说服力才够强。 “对了，兑换东西，成果如何？” 张岳回道：“山下的百姓，日子也不宽裕。即便是富户，对精盐和白糖的兴趣也不大。车上的东西，是我在县城找了个高门大户，卖了金银后采买的。” “对方有没有问东西是哪来的？” 张岳道：“问了，我就说是跟行商换的。至于行商的来历和去向，一概不知。” 林北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 用稻米换粗粮的计划，不太顺利。 一是朔州一带还是喜欢吃面食，二是稻米虽然稀罕，可若是舍得银钱，也不是吃不到。 相对来说，盐和糖的兑换比例，叶让人惊喜。 一斤精盐，可以兑换二十斤粗粮。 足足二十倍。 糖就更贵了，能换一百五十斤粗粮。 不过，相对于盐，糖的市场要小一些。 毕竟，人每天都要吃盐。 “用稻米换粗粮的计划暂停，全力用盐和糖来换。注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稍有不对，东西可以舍弃，人不能出问题。安全最重要，记住了吗？” ------------ 第七章 背后有人 林北交代清楚后，让众人解散，打算回屋兑换些盐和糖出来。 刚一进屋，就看到刘景在屋里等他。 “刘叔，这么晚还没睡啊。” 刘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疑惑，震惊，释然，担心。 各种情绪不断变换，看上去像是抽了风。 “林北，刚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你让那些人管你叫皇上。还有，白日里，黑风寨的人叫你皇上，我没有听错吧。” 林北尴尬地笑了笑：“这事儿，说来话长。” 该怎么解释呢？ “你不用解释，我都懂。” 啊？ 你也懂？ 林北不知道刘景脑补了些什么，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然刘叔都看到了，我也不瞒你。正如你所见所闻，我的确是让他们叫我皇上。不过，不白叫，我给他们饱饭吃。” “恩威并施，暗中称帝，收拢人心，林小子，你想造反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北只能拿刘景和他爹的情分去赌。 “没错，我要造反。” 林北说完后就盯着刘景。 如果刘景勃然大怒，打算去检举揭发他。 嗯，此人忠于朝廷，断不可留。 如果刘景说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过。 嗯，此人虚与委蛇，断不可留。 让林北没想到的是，刘景听了他的话后，竟然喜笑颜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反的好，早就该反了。这么多年，你爹犹豫不决，错过多少机会，没想到你小子是个有种的。” 林北。。。 怎么感觉刘景不像好人呢？ “刘叔，你也早就想反了？” “当然，哦，不对。诛杀乱臣贼子，兴复前朝的事儿，怎么能叫造反呢？这叫拨乱反正。” 林北越听越震惊。 兴复前朝？难不成原身老爹和刘景是隋朝人？ 按照上山二十多年算，那现在的皇帝。 是李世民？ 公元七世纪地表最强碳基生物，亚洲洲长，东半球话事人，唐太宗李世民？ 那还反个屁啊。 投了吧，说不定还能死的痛快点。 就在林北想跟系统商量放弃任务的时候，刘景接下来的话让他一愣。 “小子，兴复大唐的重担，就交给你了。你说，需要刘叔做什么？” 兴复，大唐？ “刘叔，咱们现在所在的，不就是大唐吗？” 刘景怒哼一声：“这算什么大唐。晋王李克用愧对君恩，都不如他儿子李存勖有本事，至少李存勖覆灭了朱贼的梁国。只不过后继无能，到现在还偏安一隅，还敢以唐为国号，真是丢死人。我说的，是高祖皇帝建立的大唐，是太宗皇帝打下的江山。” 这段话说得稀里糊涂，可林北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 他听明白了。 也终于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国号是唐，皇帝姓李。 这都没错。 只不过这个唐，后世称为后唐。 唐朝末年，手握大权的朱温杀害唐昭帝李晔后，下伪诏立李祚为皇太子，后又扶持他登基为帝。 缺德的是，朱温还把人家名字给改成了李柷。 原身的老爹和刘景，就是当时李柷的护卫。 后来，朱温逼迫李柷退位后将其杀害，唐朝就此覆灭，取而代之的是史称的后梁。 原身老爹和刘景侥幸逃脱，一开始还想着为李柷报仇，只可惜势单力薄，无能无力。 再后来，李存勖灭后梁，将国号改回了唐，并以正统自居。 这无疑是个笑话。 你李存勖的祖宗姓朱邪，李是赐姓，轮得到你来冒充正统？ 刘景越说越激动：“现在是李从珂掌权，这个人，为将为帅是个人才，当皇帝，他不配。” 看看这几年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知道了。 又骂了一阵乱臣贼子后，刘景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造反都是一件难事。 “林小子，这几天黑风寨的吃穿用度，是你爹给你留下的？” 林北摇头：“不是。” 刘景了然于胸。 “果然如此。我没猜错的话，是有人暗中支持你吧。你背后有人。” 我的背后空无一人。 不过我有系统。 林北嘿嘿一笑：“刘叔猜对了，我背后有人。” “什么来头？实力雄厚吗？会不会坑你？” 刘景关切地问道。 来头嘛，林北也不清楚。 不过实力，肯定相当雄厚了。 他没法细说系统的存在，只能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刘景也没细问。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谨慎一些，没什么毛病。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事已至此，刘叔也不能置身事外。林小子，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终于啊。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刘叔，那我就冒犯了。我背后的人，只认黑风寨和我，你看，能不能把三山寨并过来。我发誓，一定会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刘景摆摆手，“不用不用，刘叔信你。只不过，这件事我还得和其他几个当家的商量商量。” 这是当然。 刘景虽然是大当家，有心为先帝报仇兴复大唐，可那是他自己的心愿。 造反，是掉脑袋的事。 不能因为刘景一句话，就让三山寨的七八百号人跳火坑。 第二天一早，听了刘景的话后，还未从酒醉中醒透的几个当家有点懵。 “事情我都说清楚了，几位兄弟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不愿同我一起，我也别无怨言。” 刘景已经做好了一个人投奔黑风寨的准备。 许久。 二当家装作不悦道：“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这些人，本来就是兄弟，理当共同进退。再者说，朝廷不是已经给三山寨定为山贼了吗？山贼和反贼，又有什么分别。干脆反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说的在理。 黑风寨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就因为朝廷说你是山贼，不就给杀了个干净？ 至于官兵说的投降下山就能既往不咎。 谁会信？ 谁敢信？ 几个当家的商量过后，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反了。 和黑风寨一起反了。 等刘景带着众人找到林北，说出这一好消息时。 林北大喜过望。 不过，仪式感还是要有。 他冒着被打的风险，犹豫着说道。 “刘叔，几位当家，既然三山寨要并入黑风寨，按照规矩，您几位得给我换个称呼。” “叫我一声皇上。” ------------ 第八章 救人 对于林北的要求，几位当家不能理解，但深受震撼。 虽然对林北这种还没成功就要现在称呼上过个皇帝瘾的行为嗤之以鼻，几位当家还是在林北的再三坚持下叫出了皇上。 跪就算了。 林北怕真挨揍。 一大早就收获了六百物资点的林北心情大好，又跟系统兑换了一大批物资。 除了下山兑换用的盐糖以外，都是山寨生活用得上的。 精致的牙刷牙膏，喷香的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服香皂。 看得人花了眼。 哪怕是系统将包装上的文字都去掉了，依然透着昂贵和奢侈的味道。 两个寨子合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有很多细节上的问题要商议。 众人充分地讨论后，还是决定将三山寨的人搬到黑风寨来。 一是因为黑风寨相对来说下山更方便，距离朔州城更近，便于物资兑换和运输。 二是黑风寨附近的山势更加平坦。 至于第三点，是因为黑风寨已经受到过一次扫荡，朝廷官兵再次攻打的可能性更低。 做好决定，刘景派出两位当家，回三山寨安排搬迁事宜。 林北也拿出了准备好的盐糖，让许老茂和张岳再跑一趟。 林北拿出的盐糖，让三山寨众人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两样东西，都是大杀器。 这等品质，比私铸钱币的利润都高。 等林北说出要多少有多少，众人信心大增。 带着昨日带上山的流民乞丐，两方人手一同下了山。 林北和刘景等人也没闲着，和寨子里的人一起修缮房屋。 洪涛山距离朔州城百二十里，中间隔着几个县城。 距离洪涛山最近的，就是山阴县。 下山以后，许老茂跟张岳兵分两路。 张岳依旧是负责物资兑换的事，而许老茂则带人开启了显摆之旅。 没错，就是显摆。 一辈子没穿过好衣服吃过饱饭的老乞丐，在昔日一同讨饭的伙伴面前恨不得把头抬到天上去。 “看看，七成新的衣服，才三个补丁，没穿过吧。” “嘴上有油？出门太急，忘擦了。都是当家的仁义，知道我们要走远路，非得让大伙吃饱了再走。你说吃的什么？吃的稻米粥，切了肉丁。就是菜差了点，只有鸡蛋，不像昨日，吃的是大块的肥肉。不过当家的说了，等我们回去，一定用一桌肉菜给我们接风。” “你说我身上香？那是当然。当家的说了，我们上山是过好日子的，身上不干净怎么能行。这都是当家的亲自赏赐的皂角，又香又滑。” “你们也想上山？兄弟们啊，说句实话，老哥我也想有福同享。可咱说了不算，这样吧，我去和管事的商量一下，要是能成，你们可别忘了我啊。” 能在乱世中活下来的老乞丐，哪一个不是人精。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都有数。 更不用说临行前林北嘱咐过，在外面不要提及皇上之类的称呼。 黑风寨势力太小了，现在还处于广积粮高筑墙的阶段，称王的事，还不能暴露。 在老乞丐的忽悠下，全城的乞丐都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很快就聚集了一百来号人。 流民那一边也差不多。 这几年旱灾蝗灾洪灾轮番上阵，再加上契丹人南下打草谷，边境线上的百姓没办法，只能南下求生。 可是朝廷战事不断，君臣昏庸无能，对如何安置流民没有妥善之法。 善良一些的地方官，还能腾出一些破旧屋子来，再号召城中富户捐米施粥，勉强救助了一些人。 更多的，则是城门紧闭，将人往更南的地方驱赶。 也有说什么都走不动的人，选择留了下来求生。 相比于流动性。还有竞争压力的的乞丐，流民多是同乡，心比较齐。 从山上下来的流民找到同乡，将山上的情况一讲，很快就收获了大部分人的跟随。 都是老乡，还能骗自己不成？ 就这样，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不光是乞丐和流民，一些犯了事儿被官府通缉的犯人也混了进来。 等到最后和张岳汇合的时候，已经聚了六七百号人。 这么多的人，让许老茂和张岳兴奋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倒不是担忧粮食不够。 而是这些人毕竟是外来的，到了山上以后，反客为主怎么办？ 黑风寨可是只有几十号人。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三山寨的人早日过来。 两家人并做一家人，心里才有底气。 三山寨。 三当家和四当家已经说了半天，赵德柱就是不肯同意。 不光不同意，他还让人将两位当家给捆了。 “大哥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去黑风寨，我本就不赞同。现如今只有你们两个回来，还说什么大哥有令，要带三山寨并入黑风寨？” “放屁！” “你们两个，要么是受了姓林的胁迫，要么是被他收买了，背叛了大哥，背叛了三山寨。说，姓林的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大哥还有其他几位兄弟，现在是什么处境？” 面对一根筋的赵德柱，老三老四无奈至极。 好话赖话说尽，赵德柱就是不信。 眼看要被带走关起来，老三连忙喊道：“是是是，老七你猜的没错。林北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我们才刚到山上，就被他带人绑了起来。还拿大哥和几位兄弟的命威胁我们，回三山寨来骗你。” 老四虽然脾气火爆，关键时刻脑子也转的飞快。 “还好老七你聪明。快把我俩放了，咱们一起带人打上黑风寨，去救大哥和几位兄弟。” 赵德柱听了他们的话，怒从心来。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来人啊，传我命令，全寨男子集结，都带上家伙，跟我一起去黑风寨救人。” “至于你们两个。”赵德柱目光扫过老三老四：“到底是被逼还是已经反了，我看不出来，就先委屈两位兄长，继续绑着吧。等事情结束，再交给大哥发落。” 还得绑着？ 那就绑着吧。 好在山寨里的人并不都是死心眼，绑得不算太紧。 赵德柱还让人做了一面大旗。 上面写着“剿灭黑风寨。” 随后，他带着手拿镰刀锄头木棍等各式武器的四百余号人，朝着黑风寨的方向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地喊道。 “出发，救人。” ------------ 第九章 追击 张岳手里的盐糖，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全都换成粮食。 能够吃得起精盐白糖的人家，非富即贵。 家中的粮食都是应对灾荒年的，轻易不会拿出来换掉。 相比于换，他们更喜欢买。 张岳开出了自认的天价，依然轻而易举地就卖掉了。 等张岳拿着钱去粮店买粮的时候，刚开始还算顺利，可很快就有些不对劲。 粮店涨价了。 不是一家涨价，是每一家都涨了。 张岳不敢买高价粮，只能带着钱和许老茂汇合。 听张岳描述完以后，许老茂鄙视地看他一眼。 “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张岳闻言大怒：“你说谁呢？” 许老茂一点都不怕。 “你打，你打，你打我一下试试，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大总管。” 张岳。。。 虽然没拿他这个所谓的大总管当回事，可想到林北，到底还是投鼠忌器地将许老茂给松开了。 “说你没脑子，不是胡说的。你也不想想，能开粮店的，哪个背后没有人？背后的人是谁，正是你卖掉盐糖的那些人。人家只给你钱，就是吃准了你要粮食，拿了钱也得去买粮，正好涨价卖给你。一进一出，看似是你卖了高价，实际上，人家压根也不亏。” 许老茂一说完，张岳也反应了过来。 他又羞又恼，“我找他们算账去。” “算什么账？人家又没逼你买，又没低价买你的盐糖，你有什么道理？” “可是…”张岳还是有些不舒服。 林北交给他的任务，就这样搞砸了，他怎么交差。 许老茂想拍拍他的肩膀，可脚抬得老高也够不到，干脆拍了拍张岳的背。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就当买教训了。听我的，先回山上吧。” 六七百号人的声势不小，山阴县令早就得到了消息。 原本以为是流民作乱，准备冲击县衙，县令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却接到了衙役的汇报。 “上山了？往洪涛山的方向去了？” 这是什么操作？ 洪涛山上，不都是山贼吗？ 山贼要这么多的乞丐和流民干什么？ 山阴县令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想搞清楚状况。 哪怕是流民和乞丐，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够碰瓷的。 上次剿灭黑风寨的官兵，可不是他山阴县的人手。 而是朔州城的守军。 想了半天，县令拿过纸笔写了一封信。 “秘密送过去，不得有误。” 赵德柱带着人，从一开始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萎靡。 四百多人的队伍，不是那么好带的。 这些人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和平民差不了多少，指望他们能在山林间穿行不掉队，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会儿有人要解手，一会儿有人崴了脚，一会儿有人上树摘野果，一会儿有人被蛇咬了。 各种状况层出不穷。 赵德柱又不是真的将领，他只是三山寨的七当家。 身后跟着的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他的亲朋好友。 被蛇咬的还是他二叔，能不停吗？ 就这样走走停停，几百人整整一天才走了一半的路，晚上只能在林间过夜。 等大家吃完了干粮，赵德柱安排人守夜，回来的时候听到远处有人在骂他。 至于是谁骂的。 天太黑了，看不见。 三当家憋着笑：“老七，辛苦你了。” 赵德柱没好气道：“笑吧笑吧，明天见了大哥，有你好果子吃。” 四当家吃了干粮，感觉没吃饱，“老七，有酒吗？” 赵德柱这回也气笑了。 “我说你什么毛病啊。有尿你喝不喝？还想喝酒，上次喝酒都多久的事儿了。” “没多久啊。”老四也不生气：“昨天才在黑风寨喝过。我跟你说老七，黑风寨的酒，简直是仙品，喝完以后，唇齿留香。还有那大肥肉，片片带油，吃上那么一口，娘哎，给个婆娘都不换。” 赵德柱呸了一口：“我现在可以确定，你们两个王八蛋就是背叛了大哥，现在还想忽悠我。黑风寨有酒有肉？他有个屁，编谎话都不会。” 老四急了：“你怎么就不信呢？我真吃到肉了，也喝到酒了，这种事骗你干嘛。” “我看你是被林北给下药神智不清，拿野菜当肉，拿泥汤当酒了。” 不管老三老四怎么说，赵德柱就是不相信。 黑风寨他去过，这才几天啊，怎么可能。 天刚放亮，赵德柱就将睡得浑身酸疼的众人喊了起来。 “大旗呢？打得高一点。要让黑风寨早早地就看见，吓破他们的狗胆。这叫不打仗就让他们生病。” 不打仗就让他们生病？ 这都哪跟哪啊？ 老三琢磨半天，低声道：“老七，你是不是想说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句话，大哥教过他们。 赵德柱老脸一红。 “什么蛆啊虫的，少废话。” 打旗的三山寨喽啰被赵德柱赶到了前头，被逼无奈地将大旗举得恨不得在山阴县就能看见。 另一头。 因为人多东西多，许老茂和张岳的队伍行进速度也很慢。 早起收拾完刚刚出发，负责断后的黑风寨手下就急冲冲地跑到队伍前面找到了张岳。 “不好了，后面有官兵。” 什么？ 官兵又来了？ 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张岳拔刀在手就要回头，“跟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许老茂将他拦下，转而问传话的人：“看清楚了，真的是官兵？” “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 “让人摸近一些确认一下。” 至于剩下的人。 “加速上山，赶在他们追上来之前进寨汇合。” 皇上一定有办法。 许老茂将希望寄于林北身上。 很快，最新消息又传了过来。 因为怕被发现，没敢靠得太近，看不清装束，只能大概地估算一下，得有四百人左右。 最前面的大旗上，写着“剿灭黑风寨”。 是官兵没跑了。 黑风寨的人，带着流民和乞丐，护着物资加速上山。 时不时地有东西掉落也顾不上捡。 上了年纪的老人，体力不支的妇人和孩子跟不上速度，拖慢了进度，让人心急如焚。 张岳和许老茂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犹豫不决。 “将东西卸下，把人扔车上。” 东西没了可以再弄。 要是舍弃了一部分人，失去的是所有人的心。 关键时刻，许老茂做出了决定。 当黑风寨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众人精神一振。 张岳快步向前，跑到寨子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官兵来了！” ------------ 第十章 被罚 官兵来了。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将黑风寨的人给劈得胆战心惊。 刚刚经历过一次劫掠，惊魂未定，有些胆小的孩子和妇人直接哭了出来。 “又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张岳示警的时候，林北正在房顶补窟窿，听到喊声，他心头一紧。 “刘叔，我屋里有兵器，拿出来分给大家。几位当家的，劳烦快速收拢人手，在寨门前迎敌。” 众人闻言分头行动。 刘景闯进林北的屋内，只见昨日还空荡荡的房间，这会儿堆满了各式兵器。 闪着寒光的刀枪剑戟，一张张弓配着成捆的箭矢。 曾经是天子亲卫的刘景见了都忍不住赞叹。 都是上等兵器，比官兵的还要好。 虽然没几个人会用，总归比拿着烧火棍迎敌要好得多。 等许老茂带着几百人进了山寨后，众人更是信心大增。 青壮的数量翻了十几倍，再加上利刃在手，面对官兵也未尝不能一战。 这一次，就算是死，也要让官兵付出惨痛代价。 危机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林北站在山寨门口，偷偷和系统交锋。 他想买一把热武器。 系统倒是没有限制他的购买权限，可是。 最简单的热武器，价格也不是他现在能掏得起的。 他忙着和系统讨价还价，刘景和张岳已经握刀在手，护在了他的两边。 “小子，等下若是不敌，你切记伺机逃走。” 林北看向刘景：“刘叔，那你呢？” 刘景淡然一笑：“当年我逃了，这几十年噩梦缠身。这一次，誓当死战！” 三山寨的几个当家也站到他的身后。 “大哥，来世再做兄弟。” 张岳面容冷峻，犹豫着开口：“皇上，我…” 林北截住他的话头：“别叫皇上了。” “叫兄弟吧。” 张岳眼里的泪瞬间流了下来。 “老当家临死前，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护你周全。今天在我死以前，没人能伤你分毫。” 许老茂不擅刀剑，找了把弓拎在手里：“老许我有些不甘心啊。不过临死前能吃到肉，能吃饱饭，值了。” 和许老茂想法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张老汉颤巍巍地举起拐棍：“下去以后，咱们跟老当家团聚，再搞一个黑风寨。” 后上山的流民和乞丐，原本还害怕地躲在后面，直到看到前日上山的乞丐拿起了刀，一个乞丐忍不住开口：“老东西，把刀放下，你不想活了？” 老乞丐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巴笑道：“放下刀，就能活吗？” 放下刀，就能活吗？ 狗官兵会因为你说自己是乞丐，是流民，就让你活吗？ 贼老天会因为你吃了一辈子的苦，就让你活吗？ 不会的。 既然不让活，那就都别活。 这几年被官兵欺压得狠了的流民，回头看看缩在一起的妻子孩子，也拿起了武器。 万一呢，万一拼成功了，是不是就有以后了？ 林北回头望了望。 虽然从数量上来说，和官兵不相上下了，可论起战斗力来，肯定是相差甚远。 不过。 双方的斗志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一群，只想活下去的人。 谁不让他们活，他们就要谁死。 他挥刀向前，发出大喊。 “迎敌，死战！” 随即，震耳的声音响彻天际。 那是黑风寨里所有人的呼喊。 “迎敌，死战！” 树林间的鸟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挥舞着翅膀飞向高空，又忍不住留恋地回头望望自己的窝。 家没了。 “你，赶紧下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上树掏鸟窝。” 赵德柱气得正要骂人的时候，前头的探子笑着跑了回来。 “七当家，前面的路上都是好东西。” 粮食，衣服，铜钱。 甚至还有碎银子。 听到探子的汇报，不等赵德柱做出反应，身后的三山寨众人都越过他冲了出去。 “快点啊，跟上，前边有好东西。” 队伍彻底乱套了。 赵德柱左拦右挡，一个也没拦住。 转眼间，他和被绑着的三当家四当家成了殿后的。 “还看什么，快追啊，别跑丢了，遇到猛兽就完了。”老三提醒道。 赵德柱转身就跑。 上山的路上，三山寨的人已经乱作一团。 手里正好有工具，在地上扒拉着找东西。 后边被捡干净了，就接着往前跑。 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黑黑的一片脑袋。 全都低着头捡钱呢。 赵德柱急得大喊，可谁也不肯听他的。 看到他的身后有钱，干脆把他扒拉到了一边。 赵德柱只能再往上，试图拦下众人说话，又被推到一边越过。 就这样一边捡一边拦一边爬，众人的上山速度居然比之前还快了许多。 等赵德柱屏住一口气走出很远，回过头冲着众人喊话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黑风寨的视野里。 “那个人，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 林北面露疑惑：“难道是上次来过的官兵？” “我看着也有些熟悉。” 刘景同样疑惑。 你也熟悉？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曾经因为登高望远获得一块肉作为奖励的二狗不顾危险，三两下爬上了寨子的大门。 “那个人我见过，前几天来过咱们寨子，跟皇上闹了别扭后走了。” 是赵德柱。 刘景和几位兄弟向前几步，又细细地端详了一下。 “就是老七，他这是干嘛呢？” 半个时辰后。 许老茂忙前忙后地搬来了几把椅子让大家都坐下说话。 哦，有三个人没座儿。 三当家和四当家站着，还没解绑。 至于老七赵德柱。 他跪着。 “就这么点小事，你们两个都办不明白？按照咱们三山寨的规矩，应该怎么罚？” 刘景气得都哆嗦了。 丢人啊！ 丢人现眼啊！ 谁能想到，这场官兵来袭，居然是三山寨搞出来的。 老三老四一肚子苦水不知道怎么吐。 “这不能怪我俩啊，都是老七，好话说尽，就是不听。要不是想出这个法子，我俩都被他关起来了。” 赵德柱倒是勇于承认。 “是我的错，是我不相信三哥四哥。可是大哥，他们两个回去说的话，换做是谁也不可能相信啊！” “黑风寨我又不是没来过，什么好饭好菜，什么美酒，都是扯淡。” 刘景怒极反笑：“好好好，兄弟的话你不信，大哥的话你也不信，黑风寨你也不信。” 事情的经过，大家已经清楚了。 为了让三山寨的人心甘情愿地并入黑风寨，老三老四回去之后，把黑风寨的日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也难怪赵德柱不信。 “现在真相大白，老七，你知不知错？” 赵德柱：“大哥，是我错了。” 错了，就要受罚。 老三老四被松了绑，在刘景的要求下对赵德柱行罚。 两人一左一右，朝着赵德柱的脸上扇起了嘴巴子。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 林北看得牙疼。 “好了好了，不知者无罪，也没酿成什么恶果，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吧。” 说起来，黑风寨还有点对不住赵德柱。 凭什么别人来了吃肉喝酒，赵德柱来的时候吃的是掺沙子的粥，喝的是混了泥的水？ 哦，现在还吃上了嘴巴子。 有林北和众人的求情，刘景的火气总算是消了。 “再有下次，绝不…” 刘景原本想说绝不轻饶，可转念一想，这话现在他说不合适。 真正说了算的，应该是林北了。 迎着刘景的目光，林北灿然一笑。 “再有下次，罚你再吃一顿掺沙子的粥。” “还不谢谢林当家。” 赵德柱被扶起来，脸已经肿得像猪头一样，说话都不利索了。 “晒晒零搭家。” 林北哭笑不得。 他带着众人走出屋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豪情万丈，说出了那句所有人期待的话。 “开饭。” ------------ 第十一章 基建模式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三山寨的人总算是真的知道了黑风寨过得什么日子。 许老茂新带回来的人也是如此。 说是管饱，真的就是管饱。 有经验的乞丐游走在伙伴之间，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吃啊，吃完了再去添饭。” 流民中不乏有人带着孩子，最小的才刚满月。 原以为要活不成了，谁能想到还有这般造化。 时不时地就有人跑到林北身前来下跪磕头，搞得林北好不自在，连忙叫人拉走。 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除了赵德柱。 他倒不是不高兴，只是单纯地笑不出来。 一笑脸疼。 就连肉吃起来都不香了。 不敢用力，牙疼。 反倒是酒一杯接一杯。 喝吧，多喝点就不疼了。 等赵德柱醉倒在桌上被人搀走，大家再也憋不住，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让大家看笑话了。” 刘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阴差阳错，到底也带人过来了。” 那可是四百个男子啊。 虽然许老茂带上来的人，已经够了五百人的数量。 可是有物资点，谁又会嫌人多？ 等众人吃饱喝足，林北又脚趾抠地接受了一场叩拜仪式。 等所有人叫完皇上，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检测到任务超额完成，系统已将奖励提高。】 【奖励已到账，请宿主查收。】 【下一任务，请宿主将势力提升到三千人，完成任务可获得丰厚奖励。】 一连串的提示音，让林北喜不自胜。 终于完成了。 这是奖励，不需要用物资点兑换。 那不就和白来的一样。 林北兴冲冲地打开奖励内容查看起来。 【帝王的威严：身为帝王，住处怎么能跑风漏雨？奖励皇宫一座。备注：只有原材料，请宿主自行建造。】 【帝王的威严：身为帝王，怎能没有护卫？奖励百人护卫一队。备注：只有武器铠甲，请宿主自行招人。】 【帝王的恩赐：身为帝王，怎能不与民同乐？奖励食物酒水若干，请宿主自行分赏。】 【备注：以上奖励由宿主自行安排，系统不做干预。】 和系统确认过后，林北更满意了。 所谓的不做干预，意思就是，这些奖励，林北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那些建筑材料，可以用来修皇宫，也可以用来盖房子，修城墙。 只不过，最后得有一座房屋，叫皇宫。 护卫队同样如此。 必须得有一百人穿上铠甲，顶上护卫队的名头。 哪怕是一百个老头也行。 这里头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等到夜深人静，林北领取了奖励，放在了打谷场上。 最多的是建筑材料。 按照当今天子的皇宫一比一配置的建筑材料。 虽然比不上故宫，也足以预见到会是一座宏伟的建筑了。 不过，皇宫肯定不能修。 不说劳民伤财，光是修建在山里就不行。 那也太浪费了。 这些材料可以变成一间间屋子，上千人的住处就有了。 还能多出一些材料来修建围墙和山门。 护卫队的铠甲，是一水的亮银甲，在月光下闪着泠冽寒光，摄人心魄。 每个人还有一杆银枪和配剑。 这可是实打实的披甲卫兵。 面对连皮甲都配不齐的朝廷官兵，同等战力下，这一百人可以当一千人用。 若是训练为骑兵。 啧啧。 不敢想，不敢想。 林北像个丰收了的老头，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将目光放在最后的物资奖励上。 肥猪肥鸭肥鸡肥鱼。 全都收拾干净了。 还有两头老黄牛。 是活的。 这可是好东西。 农耕可离不开牛。 还有米面，美酒。 林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哭又笑。 大半夜的，也不能叫人来收拾，可就这么放在这，他又不放心。 林北干脆穿了一套盔甲，躺在物资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老汉拎着夜壶往田里走。 皇上说了，不许随地大小便。 就是不许随地拉屎拉尿的意思。 还给每家配了夜壶，让他们装起来，第二天倒到地里去。 这个他懂。 屎尿可以肥田。 一手拿着夜壶，一手拄着拐，路过打谷场的时候，张老汉随意地一瞥。 “老天爷啊！” 手里的夜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张老汉似乎忘了自己还要拄拐的事儿，快步地跑回寨子里。 “快来人啊，出大事了。” 等林北穿着盔甲，被人从物资堆里扒拉出来叫醒，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一声声欢呼，一大早地就响彻山林。 刘景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高兴得不住捶着手。 “林小子，这些，都是咱们的？” 等林北点头确认后，更大的欢呼声响起。 许老茂挤到他身边，谄媚道：“皇上，您怎么一个人接收这么多东西啊，怎么不叫我们，累着您怎么办。” 他狗腿地给林北捏着肩：“这个力道行吗？” 知道林北背后有“人”的刘景，明白对方应该是不想暴露自己。担心许老茂问出什么，连忙转移话题：“这么多东西，该如何分配，林北你拿个主意。” 林北被许老茂伺候得非常舒服，享受地眯起了眼睛道：“那些材料，就用来盖房子，不求大，只求多，山上的人会越来越多，要够住才行。盔甲先不要动，我另有安排，至于那些吃食嘛。” 林北笑道：“当然是大家分了它。” 在更大声的万岁里，林北被抬回了寨子。 至于把东西运回来的事儿。 不用他操心。 许老茂办得明明白白。 人手充足，物资充盈，建造工作便提上了日程。 随着林北一声令下，黑风寨全体投入基建模式。 至于三山寨的人，分成了两部分。 两百人留下帮助修缮房屋，另外两百人返回了三山寨。 毕竟三山寨还有庄稼需要侍弄。 在讨论谁留下谁回去的时候，几百号人吵得不可开交。 谁都不想回去。 黑风寨多好啊，顿顿有肉吃。 最后还是刘景拿出威严，定下了定期轮换的决定。 等黑风寨这边的房子数量足够以后，再全都搬过来。 林北跟系统兑换了足够多的物资，粮食堆得高高的，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看到。 一看就让人心安，干起活来也更有劲。 可工程刚开始，就遇到了想不到的困难。 ------------ 第十二章 山上来人了 经过两天的施工，林北发现，人手全都堆在房屋修缮上有些浪费。 一是房子就那么多，施展不开。 二是，安全也很重要。 他便安排许老茂带着一队人，负责修建黑风寨的城墙和大门。 黑风寨易守难攻，如果有坚固的城墙保护，再加上大门两旁的箭楼，即便有官兵来也不用怕。 可是山寨里头，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修城墙，修箭楼，和盖房子是两回事。 哪怕是盖房子，也不是很顺利。 这些天来，除了旧房的改造修缮还算可以，新房子的建设进程非常缓慢。 原因也一样。 没几个人会。 流民中少有的几个会盖房子的人，这几天忙得像陀螺，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转。 至于三山寨的人，都不会。 三山寨的房子简陋得很。 用刘景的话说，三山寨只是人多，至于人口素质嘛。 从溃散捡东西那件事上就看得出来。 不中用。 “咱们寨子里的房子盖的不错，当初是谁指挥建的？”林北问道。 许老茂犹豫了一下开口：“是老当家带人建起来的。当初，寨子里有几个兄弟精通此道，只不过…” 只不过后面的内容，许老茂没说。 林北听懂了。 只不过，这些人现在都被埋在后山的坟头里了。 “有什么想法？” 许老茂道：“山下有几个村子，我还算了解。每个村子里都有几户人家能干这个活儿。” 山下的人。 也就是平民百姓。 除了盖自家的房子之外，平日里也没少帮别人家忙活。 更不用说朝廷时不时派发的徭役。 论起工程经验，他们最丰富。 “那就带人下山去请，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想要别的，也可以商量。不过要记得，不准搞强行绑人那一套。” 许老茂领命而去，临行前得意地看了张岳一眼，张岳也回敬地瞪他一眼。 “老许有他擅长的东西，这一点你不用嫉妒，也不要多心。” 对两人的眉眼官司，林北尽收眼底。 “这些事，并不是你该做的。” 张岳低声道：“那我该做什么？” 林北带着他回到屋里，拿出一副铠甲：“这才是你该做的。” 护卫队的事儿，林北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弄起来。 不只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保护山寨。 “一百人的队伍，暂定由你担任首领。这些天你的任务，就是挑选合适的人。等到房子建完，人闲下来，就是你们开始训练的时候。” 训练他们的人选，自然非刘景莫属。 担任过皇帝护卫的他，不光有武艺，还系统地学过一些兵法。 暂时来看，够用了。 对林北这样的安排，张岳喜不自胜。 接下来的日子，工地上多出了一道奇葩的身影。 别人忙得热火朝天，张岳蹲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 不光不上手帮忙，还时不时地捣乱。 “你力气很大是吗？” “我看你底子不错，是不是练过武？” 看到别人发力时绷紧的胳膊和腿，他还要上去摸一把，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记下人家的名字。 有个变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工地。 有些成了家的，家里的妻子特意挑张岳在的时候过来，给自家男人嘘寒问暖。 还抱上了孩子。 敢觊觎老娘的男人。 死了这条心吧。 洪涛山下，歇马关村。 许老茂带着人敲响了村里魏老汉家的门。 等魏老汉带着儿子紧张兮兮地打开门，看到的是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 “魏老哥？我姓许。听人说你老会盖房子，能不能帮帮忙辛苦一趟？” 魏老汉的目光扫过许老茂的身后，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有衣服遮挡，可他还是看了出来。 这些人，各个带刀啊。 “去哪里？” 许老茂换上一个自认更加和善的笑脸：“上山，洪涛山。” 魏老汉眼泪都要下来了。 洪涛山上，全是山贼啊。 魏老汉的儿子魏平虽然也害怕，到底还是将老爹挡在身后：“上山辛苦，我爹一把年纪了，禁不住。” 许老茂打量他一眼：“你是魏平？” 魏平点点头。 “太好了，你爹不行，你总行吧。村里人说了，你比你爹还厉害。” 魏平。。。 他家平日里和村里人处得还行啊，这到底是得罪了谁。 他们父子两个非得死一个是吧。 说话间，魏家的女眷走了出来。 “是要请你们帮着盖房子？左右眼下地里也没活儿，那就去呗。对了，给钱吗？不给钱的话，管饭也行。” 家里的男人干的是动嘴皮子的活计，不需要亲自上手卖苦力。 能混上几顿饱饭吃，家里就能宽裕不少。 “管饭，也给钱。”听到有人帮腔，许老茂挤开堵门的魏家父子，目光落在老妇手里抱着的孩子身上。 “哟，还有个奶娃娃，长得可真白，一看就是个富贵命。多大了？” 听到人家夸自家的孩子，老妇高兴道：“刚三个月，哪有什么富贵哦，长大之后能吃饱，能长命，就算是有福咯。” 有饭吃，能长命。 怎么不算有福呢？ 许老茂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塞到妇人手里：“这些算是订钱，我们还要再找人，就不打扰了。魏老哥，魏平兄弟，明日上午，我们在村口的石桥边等。” 等许老茂众人远去，妇人将手里的铜钱递给儿子：“平啊，快数数有多少。这户人家大方哦，订钱就给了这么多。” 魏老汉一把将铜钱夺过摔在地上：“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命都要没了知不知道。” 什么？ 怎么就要没命了？ 妇人怀里的孩子被祖父吓得哭起来，魏平接过孩子，忍不住叹息。 “娘，那些人，是洪涛山上的山贼。” 听到山贼的名号，魏老娘先是吓得噤声，看到地上的铜钱后，又嚎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 哭嚎声持续了半天，村里人还以为家里出了白事，都跑来问。 杨村，耿庄，上马石村，南沟村。 这样的场景，邻近的几个村子依次上演。 第二天上午，魏家父子思量再三，到底还是来到了许老茂定下的地点。 莫说收了人家的钱。 就算是没收钱，被山贼盯上了，还能跑吗？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十几个工匠，在家人的担忧害怕中，离开了家。 能不能赚到钱不重要。 人活着就行。 ------------ 第十三章 太少了 都是附近村里的人，县城派发徭役的时候，彼此都见过。 有两个还是儿女亲家。 看着众人害怕的样子，许老茂安慰道：“放宽心，莫怕。只是请大家上山干活，有粮有钱，好酒好菜，到时候你们也能过个好年。” 过年？ 能不能过去这个年都不一定。 有胆小的直接哭了出来。 许老茂安慰无果，索性也就不再多解释，带着人就上了山。 等他们回到山上，出人意料地是，林北竟然亲自来接。 许老茂受宠若惊。“皇上您…” 没等他说完，林北直接越过了他，握住了身后魏老汉的手。 “欢迎欢迎，感谢感谢，大家愿意上山帮忙，是黑风寨的荣幸。” 技术人才，应该多尊重。 魏老汉满脑子都是许老茂刚刚说的那句皇上。 林北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好好好。 不是山贼。 是反贼。 这条老命算是交代了。 可怜他的儿子还年轻，可怜他的孙子还在吃奶啊，这就要没爹没爷了。 魏老汉的手随着林北的动作上下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众人有些害怕，林北问许老茂：“怎么回事，你下山的时候吓唬人家了？” 许老茂冤啊。 “天地良心，我真是按照您吩咐的说的。给粮给钱，还管饭，绝对没骗人，不信您问。” 魏平开口：“大当家的是吧，您说给钱给粮，是真的？” 林北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咱们黑风寨，不干白嫖劳动力的缺德事。” 魏平的身后，一个工匠哆嗦着举起手：“黑风寨？当家的是姓林吗？” 林北眼睛一亮。 “正是。” 那工匠惧意减了几分。 “我听人说过，黑风寨的大当家从不干欺压百姓打家劫舍的勾当，是个好人。” 他打量着林北：“我是十几年前听说的，当家的你真是越活越年轻啊。” 什么眼神啊。 “你说的是我爹，他老人家已经没了。不过要论仁义，我也不差。” 不管信不信，反正人已经上了山。 不信也得信了。 众人在许老茂的带领下，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中。 有了他们的指导，工程进度终于有了起色。 没人打，也没人骂，每个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半天下来，众人的心这才安定一些。 等到吃饭的时候，林北特意将他们安排到旁边的桌子，没想到众人说什么也不肯，最终在一个角落蹲下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众人咽了咽口水，手上的筷子迟迟伸不出去。 旁边的一桌，是老乞丐。 看他们拘谨的样子，老乞丐凑过来道：“几位是新上山的？” 魏老汉闻言大惊：“可不是可不是，我们没上山。我们是山下的村民，是上来帮着盖房子的。” 上山的意思，就是入伙。 这可不能混淆。 老乞丐听了眼睛一亮：“山下的，哪个村的？” “歇马关村。” 歇马关的。 老乞丐更来劲了。 “我要饭的时候还去过你们村呢。” 要饭的时候？ 山贼还干兼职吗？ “嗨，当年没上山之前，我就是个乞丐，也就是臭要饭的。我记得到你们村里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两个粗面馒头呢，那香味儿，我记一辈子。话说你们村里田地不少，日子都挺好吧。” 老乞丐的话，让魏老汉放下了防备。 “原来还行，这几年天灾不断，再加上契丹人不时南下，日子不好过。” 说到契丹人，所有人一起缩了缩脖子。 契丹人，凶着呢。 人狠，马高，刀快。 管你男女老少，看清人家身影的那一刻，长刀已经落在身上了。 一刀就没命。 说着说着，工匠们不自觉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有贪酒的喝了两杯，兴致上来开始骂人。 骂老天，骂朝廷，骂黑心的粮商，也骂契丹人。 一直骂到下山劫掠的山贼时，其他人连忙捂住他的嘴。 不要命了。 林北远远地听见瞧见，也没当回事。 反正骂的又不是他。 日子在一顿顿饭中过去。 有了工匠们的帮忙，房屋总算初见规模。 尤其是大食堂的落地，更让众人开心。 这是林北的想法。 天气越来越凉，在外面吃饭虽然热闹，可吃完的时候，饭也凉的差不多了。 还有夜间巡逻的人，每次交接完都又冷又饿，难以入眠。 林北想了想，干脆将食堂调整为昼夜开放。 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有热饭吃。 再不济，也能喝口热汤。 他跟系统兑换了一个高筒锅，里头放了几根大骨头。 小火一直煨着，随时能喝。 食堂的几个角落，都安了小锅炉，带动温度的同时，还可以用来烧热水。 吃饭之前要先洗手，这是林北定下的规矩。 刚开始还有几个乞丐不当回事，饿了几顿之后就记得牢牢的。 干脆就让他们几个充当了卫生监督员的角色。 足以支撑一千多人轮番用餐的食堂，运转起来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在刘景的推荐下，食堂的相关事宜，交给了赵德柱负责。 出人意料的是，有些鲁莽的赵德柱，表现很不错。 在新食堂吃了第一顿饭，林北正在夸奖赵德柱的时候，魏平凑了过来。 看他紧张得捏紧了衣角，林北和煦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那，那个，当家的，我们也来了七天了，我想回家看看，行吗？” 魏平虽然年轻，在建造一道上却很有天分，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 上山的工匠分成了两队，一队由魏老汉带领，另一队就由魏平带领。 爷俩儿风光得很，走到哪都有人叫一声魏师。 林北想起来，魏平家里有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孩子。 初为人父，这会儿一定想得不行。 “回家看看也好，至少让家里人安心。”他唤来许老茂：“山下的工匠费，是什么行情？” 许老茂早就打探清楚了：“一日要三十文。” 若是前些年，价格还要再高些。 这几年灾祸不断，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余钱盖房子。 工匠的价格，自然就落了下来。 魏平的心理预期，甚至只有十文。 听到三十文，他激动得颤抖了一下。 林北有些不悦。 “三十文太少了，看把魏师气得，都哆嗦了。” ------------ 第十四章 诱惑 最终的工钱定在了每天五十文上。 这是一般匠师的工钱。 至于魏老头和魏平这样的杰出人才，除了工钱以外，林北还额外给了很多“赏赐”。 比如魏平手里现在拿着的一斤红糖。 系统出品的红糖，所需的物资点和一斤大米差不了多少。 可魏平拿在手里，宛如千斤重。 “这，这太贵重了。” 相比之下，那几百枚铜钱根本不值一提。 说起来，红糖是他一直想买的东西。 可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家底早就被掏空了。 妻子生产之后，什么好东西都没吃到过，可她从没抱怨过。 这更让魏平难受。 他日日在田里辛勤劳作，就想着年底的时候，手里能攒下些银钱，去给妻子称上一两糖。 可现在。 他的手里，足足有一斤红糖。 还是用曾经以为再也派不上用场的盖房技术换来的。 眼看着魏平谢着谢着就要下跪磕头，林北连忙将他扶住。 “魏师啊，这东西，不是白给你的。” 林北增加了一条附加条件。 可这条件嘛，非但一点不苛刻，反倒让魏平更加欢喜。 “您放心，我这就下山，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等魏平走后，看到许老茂肉疼的表情，林北笑了笑。 “千金买马骨，要的是态度。更何况，咱们又没花到千金，区区一斤红糖罢了。” 区区一斤红糖。 许老茂看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林北，还是心疼得很。 “这一斤糖，可以换几十斤粮了。” 说到换粮，林北想起来一些事。 片刻后，黑风寨里能说得上话的人聚在了一起。 林北，刘景，许老茂，张岳，还有三山寨的几位当家。 三当家和四当家不在，他们两个回三山寨守家去了。 临行前，两位当家对赵德柱更恨了。 犯错的是老七，凭什么他们两个被发配回三山寨？ 对，就是发配。 和黑风寨的生活比起来，三山寨的日子和流放差不了多少。 对此，刘景只能感慨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山下的庄稼也收得差不多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富商手里，粮食都很足。换粮的事儿不能停，要继续做下去。”林北开口。 山上的人越来越多，干得还是重体力活儿，过段时间，护卫队要开始训练，那可是要靠粮食堆的。 用物资点和系统换粮，只是一时之计，长久看来，这个生意，有点亏。 同样的物资点，兑换成盐糖以及其他东西，再和山下换粮，这才划算。 这件事之前是许老茂负责，最近因为山上太忙耽误了。 “既然之前老许干得不错，那就还是让他来牵头吧。”刘景道：“至于山上的事儿，可以让老二帮忙分担。” 三山寨的二当家，老成持重又思虑周全，在三山寨里，扮演的就是许老茂的角色。 众人又商议了一下，最终做好了分工。 许老茂继续负责下山兜售物资的事。 林北嘱咐他，除了盐糖以外，也可以打听一下还有什么物资紧俏。 有系统做靠山，什么都能弄来。 刘景带着二当家，负责山上的事。 张岳继续搜罗护卫队人才。 五当家和六当家，则是接受了一个秘密任务，下山单独行动去了。 至于林北自己。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众人退去后，林北打开了一本书。 是他和系统兑换的史书。 五代十国期间，朝代更替得很快，除了几个知名人物外，具体一些的事情，他一点都不了解。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完成系统任务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凝神屏息，打开了书，找到了李从珂的记载。 不好意思了，我可能得杀了你。 山下。 魏平满脸笑容，背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除了他和魏老头的工钱外，其他几个工友的工钱，也都交给了他，托他送给家里。 送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让家里人知道。 人还活着，还活得挺好。 魏平的归来，让老娘和妻子哭成了一团。 人平安回来了，还有钱。 钱还不少。 这是实打实的意外之喜啊。 魏家人喜极而泣的声音传到邻居耳里，邻居叹了口气。 魏老头和儿子被山贼掳上山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 现在只有魏平自己回来了，那魏老头？ 想来是遭遇不测了吧。 邻居拿上一块白布，换上悲戚的神情，敲响了魏家的门。 门开的那一刻，邻居哭了出来。 “老魏啊，你就这么去了，留下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哎？ 魏平你捂我的嘴干什么。 还有，你爹都死了，你还笑？ 不孝啊。 等魏平将人带到院子里，把事情解释清楚，邻居满脸的质疑。 “你是说，山贼将你们带上山，是让你们盖房子？不仅不打不骂不杀人，还给钱给东西？” 你看我信吗？ 你信不信不重要。 反正钱和东西又不可能拿出来给你看。 闹了个笑话的邻居不好意思地告别，却被魏平给拦了下来。 “何叔，我记得咱们村子里，要论起盘炕的功夫，您是数一数二的吧。” 那就不能放你走了，跟我上山去吧。 老何没想到，他只是好心地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魏平走遍了周围的几个村子。 除了送钱报平安以外，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林北交代的任务。 搜罗人才。 会盘炕的，会编筐的，会打家具的，会砍树的，会下套打猎的。 只要是有一技之长，全都在林北说的“技术人才”之列。 有些犹豫不定的，魏平拿出自己的工钱，垫付了定金。 有些严重怀疑的，魏平就拿全家发毒誓。 天地良心，他魏平真的是造福乡里啊。 至于那些说什么都不肯信，还劝说别人上山一定会后悔的人，魏平也不勉强。 等到别人带着工钱下山，就该轮到他们后悔了。 五天后。 魏平带着几十号人回到了黑风寨。 看着眼前众人紧张的神态，和第一次上山时的魏平如出一辙。 林北笑了笑。 拿出了百试不爽的杀手锏。 吃饭喝酒。 等饭菜下肚，美酒入喉。 还跑得了你？ ------------ 第十五章 护卫队 黑风寨的基建项目，终于步入了正轨。 人手被分成几队，跟在不同的匠人后头干活。 若是有心学技术，匠人们也肯教。 人家好酒好肉招待着，还给丰厚的报酬。 怎么好意思藏私呢。 倒卖物资的队伍收获也颇丰。 附近的县里没了压榨空间，许老茂就带人走出了更远。 朔州，云州，都有了黑风寨出品的盐糖出现。 粮食，布匹，各类物资一车车地往上山运。 新修建起来的仓库投入使用没两天就满了。 那就再建。 换回来的布匹，林北安排下去，让女人们缝制衣服和被褥。 人手不足，就分一些出去给山下村里的女人。 工钱嘛，没有。 不过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寨子就不回收了。 攒一攒，就能拼出一件新衣服。 至于好不好看，谁在意这个。 女人们兴高采烈地忙着做衣服，之前因为怀疑害怕没上山的人坐不住了。 看看别人，铜钱，粮食，一趟一趟地往家里送。 人也好端端的，没缺胳膊没少腿。 所以，黑风寨的山贼，跟别的山贼真的不一样？ 后悔了的众人凑到一起，商量了一番后，干脆直接跑上了山，主动来投。 谁比谁技术差啊。 再不济，还有一膀子力气，干点粗活也成啊。 林北对这些人不了解，干脆交给魏平来带。 曾经遭受冷眼的魏平这下子可算扬眉吐气了。 地位越来越高，俨然成了寨子里外来人的头儿。 也不管是哪方面的活计出了问题，大家都来找他拿主意。 看着魏平宛如包工头的做派，林北也乐得轻松。 村民，流民，乞丐，山贼。 一时间竟相处得格外融洽。 山下来人越来越多，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张岳便迫不及待地找到林北，提出了组建护卫队的事。 经过他这些天的考察，已经基本确定了五十人。 嗯，只有五十人。 张岳的眼光高。 村民不算，光靠寨子里的势力，想凑出一百人的队伍，太难了。 林北也不失望。 能有五十人已经算是不错的消息了。 后山打谷场。 林北，刘景，张岳，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的五十个人。 都是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青壮。 除了几个黑风寨的班底，三山寨的人和流民各占一半。 “护卫队，平时负责寨子的巡逻工作，防止有人偷东西，防止有野兽攻击。” “但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当有人来犯时，你们要承担起保护寨子安危的责任。” “可能是别的山贼，可能是朝廷的官兵，甚至可能是契丹人。” “你们要做的，不是像以前一样，为了口吃的打群架。” “而是真刀真枪地和他们厮杀。” “会有人流血，会有人受伤，甚至会死。” “所以，现在给你们考虑的机会。到底要不要加入护卫队。这炷香烧完之前，你们都可以选择退出。不需要向我们报告，也不需要说明理由，默默离开就好。” “我承诺，不会对退出的人区别待遇。” 林北冷冷地说了一番话后，便和刘景，张岳一起转过了身去。 他不想用“寨主”“帝王”的威严来逼迫他们加入护卫队。 护卫队的人，应该真的清楚，自己要护卫的是什么。 随着三人的转身，队伍里瞬间喧哗起来。 “我还以为只是一件威风的事，怎么还要打仗杀人啊。” “杀人罢了，你怕？” “呵呵，杀人罢了？你口气这么大，杀过人？” “杀过。逃荒的路上，有人要辱我妻女，被我杀了。” “官兵来的时候，我也杀了一个呢。” “我们三山寨可没遇到过官兵。” 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站得坚定，有人犹豫不决。 可随着香慢慢燃尽，五十个人没有一个退出。 等三人转过来，看着表情坚毅的五十人，满意的笑了。 把自己“总结”出来的几条练兵要点留下，林北便离开了。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 等张岳也站到队中，刘景露出了一个让人有些恐惧的笑容。 “从今天开始，你们每顿饭，都有饱饭，有肉，月月还有钱可以领。高兴吗？” “高兴！” 听着大家的答复，刘景笑得更灿烂了。 很快，大家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张老汉向来起得早。 这一天，他拎着夜壶，哼着小曲往林子里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打谷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确切点说，是五十二个人。 其中的五十一人，站得笔直。 在深秋的冷风中，他们仅仅穿着单薄的衣服，看着都让人觉得冷。 可他们的额头，鼻尖上却都是汗。 刘景穿行在队列中，时不时地拉起一个人贴近大腿的手。 “贴紧，一拉就松开，你没吃饭吗？” “和前面的人对齐都不会吗？你眼睛长歪了？” “谁让你擦汗的？出列，扶地…” 扶地什么来着？ 刘景翻了翻林北给的册子：“扶地挺身，二十个，自己数。” 也不知道林北从哪弄来的东西，花样真多。 刘景虽然也受过训练，也带过兵，可像这样的练兵之法，他也是头一回见。 林北说了，练兵先练精气神。 看着他们的表现，刘景满意地点点头。 别说，看上去确实像样。 又过了两刻钟，连张岳都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刘景才发出了解散的口令。 “吃早饭。” 没人乱跑。 所有人保持着姿态，在各自队列排头的带领下，整齐地走向食堂，又在刘景的口令下一同坐下。 桌子上，是比别人丰盛得多的饭菜。 天没亮就被叫起来训练的众人，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桌上的饭菜，都忍不住咽口水。 可没人敢动。 直到刘景说出吃饭两个字，每张桌上瞬间爆发“战争”。 一个个大馒头被抢进碗里，塞进嘴里，吞进肚里。 又白又香又软，吃的人想哭。 从来没觉得馒头这么好吃过。 其他人看着这几桌吃饭的样子，又稀奇又好笑。 自从上山以来，很久没见人饿成这样了。 “我说二虎，你怎么跟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有流民看到自己的同乡出言打趣。“护卫队里不让吃饭？” 当初他不让二虎参加护卫队，还被二虎给骂了。 看看，这把人虐待成什么样了。 二虎刚要说话，便被同桌的张岳瞪了一眼。 “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张岳气势十足，将那个流民震慑住了。 他吐了吐舌头，端着碗到旁边坐下，嘴里却和同桌的人念叨：“狗二虎不理人，架子比官老爷还足。” 同桌的人却没理他。 而是都看向了护卫队那边。 他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桌上的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用过的餐具，被护卫队的人拿在手里，以桌为单位，一队队的人轮流去清洗，然后放回原处。 桌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最后，在刘景的口令中，排成整齐的队伍，走出了食堂。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严肃和认真。 ------------ 第十六章 大王寨 虽然护卫队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 可他们的身体素质。 一言难尽。 高强度的队列训练，都有些受不住。 更不用说披甲执械的打斗。 有几个人，站完队列后连弓都拉不开，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还是在林北的提议下，护卫队转到了山下。 训练内容是送货上山。 许老茂等人带物资回来后，不用再往山上运，直接卸到山脚下。 护卫队的人，用人力的方式把东西给搬上山。 用这种方式锤炼身体和意志。 刚开始，一袋米需要两个人抬，时不时还有人会一脚没踩实滚落下去。 很快就变成了一人扛一袋。 张岳的肩伤好了以后，更是能做到一人扛两袋。 那可是一百斤的米。 看得许老茂叹为观止。 以前张岳打他毫不费劲，以后可就难了。 毕竟他看到张岳就会躲得远远的，想抓到他？ 累死你。 除了送货上山，寨子里的重活也被他们包了。 建造所需要的木材，锯好以后都由这些人搬回来。 二虎的同乡还在他搬木头的时候拍了拍他，被二虎胳膊和肩背上的肌肉给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壮了？ 二虎只是笑笑，没说话。 顿顿吃肉，能不壮吗？ 十天以后。 还是熟悉的打谷场。 五十一人结成阵型，接受着林北的检阅。 技战术怎么样还看不出来，至少精气神不错。 林北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该进行下一步了。 五十一副亮银甲被抬了出来，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全甲分为头，身，背，臂，腿五大部分。 造型上结合了盛唐时期的明光铠和晚唐的鱼鳞甲造型，既夺目，又威严。 全部由金属打造，安全感满满。 唯一的问题是，太重了。 全甲重二十余公斤。 将近一袋米的重量。 穿起来更是费劲，要相互帮忙才能穿利完整。 真正意义上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穿上这副铠甲，你们才算是真的进入了护卫队。” 对于从今以后要穿着重甲训练这件事，护卫队的人并没有叫苦。 有甲是好事。 有了甲，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才能大一些。 当所有人换上崭新的亮银甲，威风凛凛地从寨子中走过时，所有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魏老头等一众村民更是吓得抱在一起。 之前偶尔听到有人叫林北“皇上”，他们只当是胡乱叫着。 可现在，眼前是五十一名披甲卫士啊。 私藏甲胄，三副便可视同谋逆，直接斩杀。 这黑风寨，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们想干什么，跟我们没关系。”魏平出言安抚：“咱们只管干活，干完了领了钱就下山。” 等人群退去，魏平看着护卫队身上的铠甲，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羡慕。 要是，他也能穿上铠甲，和他们走在一起，那得多威风？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魏平吓了一大跳。 连忙给自己找事做，把那个危险的想法压在了心底。 不管山下的村民怎么看，山寨的人很高兴。 昔日的好友或同乡，穿上铠甲，拿上武器，还真有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意思。 二虎的女儿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爹，笑得合不拢嘴。 这下子，更没人敢欺负她和娘了。 护卫队日复一日训练的时候，林北也没闲着。 包括刘景，张岳在内，寨子里会武艺的人轮流到他屋里进行单独培训。 至于为什么不和护卫队一起训练。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皇上，每天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怎么见人？ 他不要面子吗？ 当护卫队训练射箭刚有点成绩的时候，许老茂带回来一个消息。 一个让人警惕的消息。 “山阴县的县尉，召集了衙役和武卒，往琉璃山去了？” 林北展开舆图，标注了一下琉璃山的位置。 距离黑风寨不足三十里。 当然，这是舆图上的直线距离。 若是走山路，只怕要长上一倍还多。 “琉璃山，那是高德的地盘。”刘景皱着眉：“高德手底下可是有三千人，光靠山阴县的那点人，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琉璃山上，也有一伙山贼，打的旗号是大王寨。 这个大王，指的自然是首领高德。 他是行伍出身，曾经是后梁的一个校尉。 一次战场脱逃后，担心被问责，干脆带兵躲上了山，干起了拦路劫掠，打家劫舍的勾当。 是真正的山贼。 朝廷不是没派人剿过，可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据说大王寨守卫森严，各种防御措施，比县城修得都结实。 山阴县尉吃了熊心豹子胆，带着几十号人就敢上山？ “我已经安排人手盯住了山阴县衙，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具体消息。” 许老茂办事，还算稳妥。 林北点点头，依旧看着舆图。 “若是大王寨要攻打黑风寨，最近的路是哪一条？” 什么？ “大王寨要攻打我们？”许老茂吓了一跳。“我们两家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 “我只是假设。”林北道：“有备无患。” 刘景看了林北一眼，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琉璃山的位置，太重要了。 若是山阴县正面袭来，琉璃山背后插刀，黑风寨将受到两面夹击。 如果能将琉璃山的地盘吞下。 黑风寨就有了足够的战略纵深。 不敌官兵的时候，也可以选择退守深山。 越想越觉得难耐。 刘景看着舆图，恨不得大手一挥，将琉璃山划入到黑风寨的势力范围。 刘景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 相比起地盘，林北更想要的，是大王寨的人。 三千多人口，若是能收到麾下，系统的新任务就能完成了。 众人正琢磨时，许老茂安排的人派人送消息回来了。 “山阴县县令是派人去招安高德的，据说朔州那边许了个宣威将军的名号。” 宣威将军，从四品上的武将封号。 和高德当年的致果校尉相比，足足提升了十级。 当山贼，还有功劳了？ “好大的手笔。就是不知道，是朝廷的意思，还是朔州这边自己的主意。”刘景冷笑。 林北抿了抿嘴。 “一个山贼罢了，想来还不足以让朝廷这么低声下气。我想，大概是有些人自作主张，另有图谋。” “我更好奇的是，给高德一个徒有其名的封号，他们想要什么呢？” 是想分而化之，或剿或抚，将吕梁山上的山贼，慢慢蚕食干净？ ------------ 第十七章 驱狼吞虎 大王寨。 高德看着加盖了官印的招抚文书，有些惴惴不安，又有些喜不自胜。 从兵到匪，提心吊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再从匪变成官的一天。 宣威将军。 听着就霸气。 就是这招安的条件嘛。 “朝廷招安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说说看，都是怎么想的。” 高德看向自己的左膀右臂。 二当家胡来，三当家栾正。 胡来眉开眼笑：“恭喜大哥，贺喜大哥，我这辈子最有眼光的事，就是跟着大哥混。” 当年跟随高德上山的士卒，这些年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要么被外人杀了，要么被高德杀了。 原因很简单。 都上山当山贼了，还不愿意对百姓动刀？ 败军之兵，还拿自己当好人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了不让别人当自己的道，只能杀了干净。 胡来是他上山以后收的手下。 能力嘛，算不上多出众。 胜在长了一张好嘴，会讨高德的欢心。 至于栾正。 高德看向他，只见对方皱着眉，一脸的不解。 “大哥，能被朝廷招安，自然是好事，好过兄弟们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只不过，这招安的条件，是要我们剿灭附近的山贼，这是为何？” 高德叹了口气。 “这是要我们拿投名状啊。” 宣威将军的封号，是那么好拿的？ 栾正道：“这些年来，我们与诸山都是相安无事，现在我们要招安，却要拿别人的人头来邀功，是不是有些不义？” “说的什么混账话。”高德微怒：“不过是些匪寇罢了，我等奉朝廷之命，剿灭匪徒，造福一方，这不是分内之事吗？” 你一个山贼，满口仁义道德，像话吗？ 跟其他山贼，讲什么仁义。 “大哥说得对，既然已经是朝廷的人马，自当听从朝廷号令。大哥，附近的几个山头，您看从哪个开始？” 胡来还想着混一个杂牌将军的名号，再不济也能混个校尉当当，对这件事很是热心。 高德展开舆图：“二位兄弟，月前黑风寨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两人点头。 黑风寨被官兵剿灭的消息，才是让高德同意被招安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不过是一伙山贼，官兵真的拿你开刀时，拿什么抵抗？ “山阴县县尉这次来，除了送招安文书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黑风寨死灰复燃，还和三山寨搅和到了一起，这让朝廷大为光火。” 上一次朝廷官兵小试牛刀，杀鸡儆猴。 没想到这鸡还挺难杀，挨了一刀后更活蹦乱跳了。 “朝廷的意思是，斩草要除根。既然三山寨要趟浑水，那就一并铲除。” 黑风寨余孽，加上三山寨的人，撑死了不过七八百。 等大王寨的人一到，还不举寨投降？ 高德畅想的时候，山阴县县衙内，县令也高兴得叫好。 得知黑风寨死灰复燃，还在招兵买马的时候，他便想到了治下势力最大的大王寨。 跟朝廷申请了一个宣威将军的空头封号，轻而易举地便收到了高德同意招安的消息。 然后便是驱狼吞虎之计。 等大王寨按照命令将山阴县周围的山贼全都清扫干净，高德手底下，也就没有人可用了。 到时候没了士卒的将军，还算什么将军？ 想让你怎么死，就怎么死。 而朝廷唯一付出的，不过是个自始至终不需要落实的封号，以及为了安抚高德出兵提供的粮草罢了。 得到的，却是朔州云州附近的一大片安宁之地。 到时候，他的功劳，还能少吗？ 一官一匪，都将黑风寨视为了囊中之物。 与此同时，黑风寨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坏消息是，大王寨三千兵马，不日就要攻来。 好消息是，没有官兵，全是山贼。 山贼对山贼，至少人员素质上旗鼓相当。 至于人数不足的劣势。 就靠装备来弥补吧。 林北挥动长刀，轻易地将眼前的木枪斩断。 大王寨的人，一多半用的都是木枪，顶多配个铁枪头。 这也难怪。 若是真有一支兵器锋利的三千人队伍，那你高德不就成了主角了？ “传我命令，从即刻起生意暂停。” 山上的物资，撑到来年都够了。 更不用说背靠系统，随时可以换。 “箭楼，大门，围墙，加速修建。所有人放下手上的事，全都挪到这边来。” 再有几天时间就可以收尾了。 “护卫队每天派出两只十人小队，一只盯住山阴县的方向，另一只防备琉璃山方向，发现异常，放信号弹。” 所谓的信号弹，是林北兑换的二踢脚。 这东西价格便宜，声音还大，在树林密布的山上，用来充当信号弹相当好用。 “全寨进入备战状态，一切事宜都要向备战让步。” “临时抽调五十人进入护卫队，不得拒绝。不同意者，逐出山寨。” 相比之下，这条命令最为严苛。 好在抽掉的人，大多都是三山寨原本受过一些训练的。 要真是没受过训练，林北还真不敢送他们上战场。 若是引起了哗变，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山寨的人还算稳定，流民有一些混乱。 安生日子才过几天啊，怎么就要打仗了？ 家里有人在护卫队的，只能默默祈祷平安。 剩下的流民，刚开始有些害怕，可随着各种安排部署有条不紊地展开，看到大家都不怎么害怕的样子，莫名也安定下来。 相比起流民，乞丐则淡定得多。 用老乞儿的话说，凶恶的契丹人都没能要了他的命，琉璃山的山贼就更没那个本事。 就算不幸被杀，那就算下去享福了。 紧赶慢赶，工程总算完工了。 站在十米高的箭楼上，林北俯身向两侧的围墙看去。 三米高，一米厚，顶部的宽度足以让成年男子跑动。 每隔三米，还修建了石垛，便于弓箭手射箭和躲避敌人攻击。 左右延伸开来足有五十米，像两条手臂将黑风寨护住。 围墙的尽头，要么是难以逾越的山崖，要么是居高临下的小山头。 只需要安排几个弓箭手，就没人能往前一步。 寨门更是威武壮观。 十几公分厚度的木门，外层包裹着铁皮，不惧刀砍，不怕火烧。 有些尴尬的是，匾额不太匹配。 系统给的匾额，写的是王宫。 原本的黑风寨的匾额，又小又破，上面的字都要看不清了。 和大门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后娘养的。 林北让人做了根桩子，把匾额悬挂在上面，立在了门外三十步的道旁。 另一侧，则是一块写着“擅入者死”的牌匾。 对于主体工程，林北表示满意。 给所有工匠结算了工钱，便让他们下山回家。 临行前，魏平向林北行了个礼。 “大当家的，等你们忙完了，我们还来干活。” ------------ 第十八章 迎敌 琉璃上和洪涛山之间，是连绵不断的小山头。 一个接着一个。 尽管两座山头上人员众多，这么多年却没走出一条像样的路。 想直插黑风寨的背后，只能从山林间穿行。 尽管山阴县县令建议高德这样做，可高德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带人下了山，从山阴县境内穿行，再绕道洪涛山，打算直接从黑风寨的正面发起攻击。 这样的路线，确实是麻烦了些。 不过高德自有打算。 从山阴县境内绕行，看似绕路，实则有两方面的考量。 一是展示实力，让山阴县令不敢打背后捅刀的主意。 二是借机向山阴县要钱要粮。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山阴县县令象征性地给了些钱和粮，便打发大王寨的人上了路。 骑在朝廷赏的马上的高德回头看去，三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拉成了一条长线。 嗯，之所以这么长，是因为这些人散漫惯了，毫无队列意识。 更何况，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东西，想快也快不起来。 高德也不急。 这次下山，他就没打算再回去。 全寨出动的同时，将所有的家底也都带了出来。 若是朝廷说话算话，剿匪完后，他便带人投奔朔州。 若是朝廷背信弃义，便另觅他处，来一出降而复叛的戏码。 手握三千人马，何处不能是家？ 为首的喽啰扛着旗杆，大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宣威将军高。 高德志得意满地指了指前面：“杀上洪涛山，剿灭三山寨和黑风寨后，财物任取，女子任取。” 听到高德的许诺，所有人欢呼，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嗷嗷叫着往前冲。 即便已经被朝廷收编，大王寨依然不改山贼风范。 高德的身旁，名义上是观摩，实际上是被派来监军的山阴县尉撇了撇嘴。 贼，永远是贼。 这边的举动，早已被黑风寨知晓。 消息迅速传递给了林北。 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全寨迅速行动起来。 几名神射手进入箭楼，其他人则是分散开，躲在城墙上的掩体后面。 这些人，将由刘景指挥。 而林北则和张岳一起，带着剩余的勉强算是训练有素的护卫队，结阵迎敌。 他们的身后，是五十名临时护卫队。 再后面，是由寨民，流民，乞丐组成的杂牌军。 武器五花八门，盔甲也形形色色。 板甲，皮甲，布甲。 有什么就穿什么。 再远处，是默默站定的老幼妇孺。 他们没有武器，没有防具。 可保卫家园的决心一样坚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北发表着战前动员。 “我不想打仗。” 林北的话一出，离得最近的张岳就觉得不对劲。 敌人都到山下了，现在说不想打仗？ “我知道，你们也不想打仗。” “可是这一仗，不能不打。” “敌人打着官兵的旗号，实际上是一群山贼。” “官兵也好，山贼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群王八蛋现在要来毁我们的家园，杀我们的亲朋，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 一声声怒吼，满是愤怒和仇恨。 “敌人已经到了山下，很快就会来到我们面前。不管他们有多少人，不管他们有多狠，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因为我们的箭更快，我们的刀，更锋利。” “在他们伤害到父母妻儿之前，我们一定会先要他们的命。” “这一战，必胜。” “必胜！必胜！”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后，全场陷入死寂。所有人咬着牙，盯着寨子外面敌人来的方向。 林北看了看众人，突然笑了。 “放松些。” “这样的备战也不是第一次了，想一想上一次的结果，没什么好担心的。” “胜利归来时，咱们再论功行赏，把酒言欢。” 林北的笑，带着无比强大的感染力，让所有人放松下来。 是啊。 这样的备战又不是头一回了。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砰砰砰！ 三声连续的鞭炮声从山下传来。 那是敌人逼近不足三里的警示。 号角声再次响起。 林北握住了刀。 从没杀过人的他有些紧张，有些担忧。 一会儿杀的太多了，凑不够三千人怎么办？ 山路上。 高德指着面前的路忍不住大笑。 “黑风寨的人，这么蠢的吗？人家都是恨不得抹去一切踪迹，他们却弄了这么一条大路，生怕别人找不到。”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为了方便运送物资，林北特意让人平整的。 刚刚的三声炮响吓了高德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暴露就暴露吧，没什么影响。 三千对八百，他不屑于搞什么偷袭。 就是要正面击溃，让一旁的山阴县尉看看他的本事。 毕竟是上山，骑马不便，高德翻身下了马，从胡来手里接过了自己用惯的大刀。 “跟我冲！” 两千喽啰跟在他的身后，上山的路尘土飞扬，宛如千军万马。 喊叫着冲向了黑风寨。 在大王寨的众人看来，这将是一场砍瓜切菜般的屠杀。 至少，现在他们是这么想的。 当两方人马看清对方的那一刻，第一反应都是惊讶。 黑风寨惊讶的是，对方除了首领以外，居然连一个穿甲的都没有。 大王寨惊讶的是，不是说剿灭山贼吗？ 眼前的是什么？ 威严的城墙，闪着寒光的箭矢。 还有大门前肃立的重甲士卒。 他娘的。 上当了。 这是朝廷设下的圈套。 朝廷什么时候在这里修了一座要塞，就为了把他们骗过来杀？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看着眼前的黑风寨和擅入者死两块牌子，高德笑得狂妄。 “好一个擅入者死，本将军是奉了朝廷的命令来剿灭山贼，违抗者死。” 他还有后半句没说。 不抵抗者，也得死。 伴随着他的命令，喽啰们犹豫着向前，气势已经不如开始的足。 “杀。” 刘景一声令下，弓箭手们同时射出了箭矢。 准头稍显不足，可架不住对方阵型密集。 一轮齐射过后，冲在前头的大王寨喽啰直接倒下了十几个。 然后是第二轮。 第三轮。 被吓傻了的大王寨喽啰倒下近百人后，第一反应就是要跑。 高德手起刀落，砍下了两个人的人头。 “不许退，给我向前。” 高德的威严，逼得喽啰们继续向前，在身前不断倒下的伙伴掩护下逼近了黑风寨的大门。 距离太近，弓箭已经不好瞄准了。 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喽啰们没想到的是，前方还有一劫。 林北抬起手臂，刀尖向前。 “碾碎他们！” 杀！ 随着张岳的怒吼，护卫队如同猛虎下山，扑向了来犯之敌。 短兵相接之时，原本没有太多底气的护卫队惊喜地发现，对方根本伤不到自己。 虽然穿着重甲影响到行动，砍别人一刀的同时，要被砍，被刺，被捅好几下。 可对方的武器，根本破不了甲。 反倒是自己手里的刀一出手，对方连兵器带人，都被直接劈开。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这是一场屠杀。 只不过和高德预想的正相反。 林北和张岳如同两把尖刀，各自带着一队人，刺入了大王寨人马深处。 迟迟挥不出去第一刀的林北，在招架住一个喽啰的攻击之后，被迫展开反击。 当长刀划过对方的身体，奇妙又诡异的触感传来，林北看着眼前迸开的血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杀人了。 没等他多想，又是一人攻来，他硬捱一下的同时，挥刀再次带走一人的命。 万事开头难。 肾上腺素飙升，全身神经紧绷，林北的眼睛也变得通红。 手上的动作机械地重复着。 格挡，挥刀，杀人。 一个又一个的喽啰死在他的刀下。 血液溅满了身上的亮银甲，透过甲片之间的空隙，渗透到里面的衣服上，皮肤上。 黏腻不舒服。 可没人在意这些。 护卫队从上到下，全都杀红了眼。 这些年受过的欺压，都宣泄在了一刀刀的砍杀里。 在先锋队的带领下，原本压阵的后备队也坐不住了。 什么害怕，什么危险，都见鬼去吧。 这哪里是敌人，这是功劳啊！ 五十名后备护卫队，穿着同样的亮银甲，拿着同样的兵器从黑风寨大门冲出来时，彻底击溃了大王寨喽啰的心理防线。 高德的刀，也无法阻止他们溃逃了。 眼看大势已去，高德抓过胡来挡住攻来的刀，然后不管对方被劈得身受重伤，转身就跑。 城墙之上，刘景眼明手快，一箭射向穿着铠甲的高德后心。 眼看就要命中，高德却脚下一绊，身形晃动，箭矢射在了他的肩上。 顾不得处理，高德跑得越发迅速。 护卫队两队并作一队，密不透风地向前推进。 长刀挥舞，一个个喽啰倒下。 林北拄刀而立，看着护卫队追击的身影，没做阻拦。 穷寇莫追？ 不存在的。 宜将剩勇追残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这一战，就是要让人知道。 黑风寨，不可侵犯！ ------------ 第十九章 全军覆没 山脚下。 高德安排的五百人守着大王寨的家底，百无聊赖地打赌多久可以收到胜利的消息。 可是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山上的喊杀声竟然越来越近。 什么情况？ 怎么还往下来了？ 没有上山的山阴县尉觉得不对，正要派人去查看，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伙人。 打着黑风寨的大旗。 是山上的人？ 不是说山上只有几百人吗？ 这么少的人，他们还敢分兵？ 县尉冷笑一声，正要带人将这群山贼给屠了，却看到眼前的山贼拿起了兵器，吓得他不敢动弹。 不知死活的几个喽啰上前，还没开口询问，便被为首一人给射杀了。 一个人。 瞬息之间便杀了几个人。 不是那人有多厉害，是因为他的手上有一件大杀器。 连发弩。 这样的弩，还有十几把。 都对准了大王寨的人。 刚刚射杀了几人的许老茂端着连弩，嘴角的笑显得很邪恶。 “投降吧，留你们一条狗命。” 县尉犹豫不决的时候，喊杀声已经到了近前。 他回头一看，跑外最前面的，正是高德。 冲得最快，退得也最快。 不得不说，高德是有些本事的。 看见县尉还傻乎乎地愣着，高德也顾不上提醒他快跑，夺步便要逃走。 几枚弩箭轻易地洞穿了他的身体。 带着血花的弩箭透体而出，钉在地上，将退下来的大王寨喽啰震慑住。 大王，死了。 喽啰们左右看看，做出了一个明智的举动。 “我们投降。” 县尉也跟着一起抱住了头。 官兵向山贼，投降了。 回去之后，他将会是大唐最大的笑柄吧。 没人在意他在想什么。 黑风寨的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胜了！ 我们胜了！ 林北筋疲力尽地坐到地上，两腿分开，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 一个，两个。 当几百号人同时笑起来，这些天笼罩在黑风寨上空的阴云一扫而空。 我们胜了！ 半个时辰后。 已经吓破胆的大王寨喽啰，抬着大王寨的两个首领的尸体，在黑风寨的看管下，来到了山上。 嗯，到底还是进来了。 虽然输了，也进来了。 投降的喽啰被押到打谷场，没收了裤子。 这下好了。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刘景安排人清点人数后，向林北做了汇报。 这一仗，大王寨来犯之敌共三千人。 被黑风寨杀了六百。 投降的人数是一千九。 大王寨这么多年积攒的家底，全都便宜了黑风寨。 至于黑风寨这边，十七人负伤，无人阵亡。 这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 负伤的人里，有几个还是因为追得太凶，不小心跌倒自己摔伤的。 对这样的战果，林北很满意。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对方是一群乌合之众。 被一开始的屠杀吓破了胆，根本没了抵抗的心思。 要是换成官兵，哪怕是最弱的官兵，也不会胜得这么轻易，这么酣畅淋漓。 “受伤的人，已经安排人去照看了。许老茂正在带人统计战功。” 如此的一场大胜，论功行赏是应有之义。 “嗯，老许办事我放心。”林北点点头，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他还是撑着精神问道：“被杀的，被抓的，加起来才两千五百人，还有五百人去哪了？” 林北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栾正带人来投降了。 当大王寨到达山下的时候，高德自认聪明地将队伍分成了三部分。 两千人跟他冲锋，五百人看守物资。 另外的五百人，交给栾正率领，作为奇兵，去冲击黑风寨的侧翼。 这不算偷袭，这是战术。 让高德没想到的是，一向精明能干的栾正，一直到战事平息，才姗姗来迟。 这不能怪栾正。 他带着五百人迂回在山林间，惊讶地发现黑风寨的围墙居然修到了山崖边上。 爬不上去怎么办？ 那就绕到另一侧。 好不容易来到围墙尽头，栾正惊讶地发现，前方的高地上，有弓箭手坐镇。 仰面而攻，那就成了活靶子。 眼看着两条路走不通，栾正又带人回到了大路，想要合兵一处。 然后就发现，在他带人兜圈子的时间里，大王寨已经全军覆没了。 “我有些不明白。”林北疑惑道：“就算被围墙阻拦，三米高的围墙也不是不能翻越吧。拼出几条命，将守卫击杀，不就能打进来了？” 那样的话，黑风寨一定得分人来守，战局说不定会受到影响。 栾正没说话。 他的亲信看不过去，帮他解释道：“我们当家的根本就不想来打黑风寨，都是大当家的主意。我们当家的说了，大家都是被逼山上的苦命人，何苦为难别的山头的兄弟呢？” 哦？ 原来是个反骨仔。 “那你既然知道大王寨已经败了，带人走就是了。怎么还主动送上门来？” 听到林北的问话，栾正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边地上躺着的高德。 “他到底，是我大哥，我来送他一程。我这条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我这些兄弟，并非罪大恶极之人，还请林当家的，给条活路。” 对于如何处理栾正，林北有些拿不定主意。 从表面看，栾正有情有义，不失为一条汉子。 可实际上，优柔寡断，假仁假义。 要真是与高德兄弟情深，怎么不一头撞死呢？ 说到底，就是心不够狠。 对别人不够狠，对自己也不够狠。 这样的人做不了大恶人，也成不了大善人。 不过林北能理解。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他无意褒贬。 杀了他，自然不在选项之内。 留着他，可能有些用处。 思量再三，林北还是决定留下他的命。 “大王寨无故来犯，给黑风寨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需要进行赔偿。” 林北看着手下抬来的大王寨财物，眼睛里都闪着金光。 大王寨家底挺厚啊。 作为大王寨目前还活着的最高领导，栾正当然不会不同意。 人都落在你们手里了，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将财物入库以后，如何处理大王寨的人，就成了问题。 不过，这些事可以往后放一放。 当务之急，是论功行赏。 ------------ 第二十章 分而化之 论功行赏，说起来四个字，做起来却很难。 在混乱的战场上，没人能分神计算自己砍死砍伤了多少人。 即便围墙上有人计数，依然是一本烂帐。 只顾死战，哪想得到计算战功的事。 不过，围墙之上一直观战的刘景，对几个表现格外突出的人印象深刻。 “张岳，二虎，还有一名弓箭手。这三人每人所杀敌人，都不下两掌之数。” 那就是一个人杀了十多个？ 不可谓不勇。 每人赏银百两，再加上新房一幢。 这是林北定下的奖励。 张岳还想拒绝。 他本就是黑风寨的人，这是他的分内事，怎么还能领赏呢？ 他刚要说话，被许老茂给拦下了。 “你是不是傻？你不拿，让别人怎么拿？” 二虎和弓箭手裴由都是流民，身无长物不说，在黑风寨上更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英勇杀敌，不就是为了能给家里拼个未来？ 以张岳三人为标准，剩下的作战人员按照战功，奖励依次递减。 肯定是不够准确，可没人在意多少。 这一战，护寨护人才是首要目标，能有奖赏，已经是额外收获了。 流民们上山以后，大多几家一起挤在之前黑风寨的破屋里。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已经很满足。 对于黑风寨新建起来的房子，他们从没奢望过。 可现在。 二虎凭借战功，居然获得了一间新房。 这房子里不仅有火炕，甚至还有家具。 虽然简陋，可那也是流民不敢想的。 听人说，二虎还被提拔成了什么队长，以后要和张岳，裴由一起，统领护卫队。 那可是张岳啊，寨主的左膀右臂。 二虎以后就能和他平起平坐了？ 其他护卫队人员虽然没有得到新房，可奖励一样丰厚，不乏拿到几十两赏银的人。 这让其他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之前对二虎说怪话的同乡，扭捏地走过来问道：“二虎兄弟，护卫队还招人吗？” 在刘景的建议下，护卫队按照职能一分为三。 张岳统领斥候队，将往骑兵的方向发展。 二虎统领重甲步卒。 射术出色的裴由，则是担任弓箭手的队长。 以后再有新人，经过前期的统一训练后，将按照所擅长的分配到三支队伍里。 赫然成为山寨新贵的二虎憨厚一笑。 “招人的事，是刘统领负责。” 话说完，二虎拿着沉甸甸的钱袋，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家人抱在了一起。 又哭又笑。 哭是为了宣泄害怕，宣泄掉这些年受过的苦难。 笑是为了庆祝新生，庆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一晚，林北大手笔地和系统兑换了足够多的物资。 还是那句话，饭管饱，肉管够。 除了护卫队以外，其他人还喝了酒。 整个山寨灯火通明，欢天喜地。 热闹持续到了半夜才安静下来。 被笑声和香味儿折磨了半夜的大王寨喽啰们，好不容易进入睡眠，很快就被人叫了起来。 “全都站起来。” 一百名护卫队，五步一人，手执火把，将打谷场围了起来。 场地中央，大王寨的喽啰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三更半夜的要送他们上路？ 有些白日里就被吓破胆的喽啰抖着双腿，温热的水流顺着大腿留了下来。 好在这份折磨没有持续太久。 当林北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打谷场，所有人都望向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 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林北坐在椅子上，看向眼前的两千四百人。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白天，杀多了呀。 每杀一个人，就少一百点物资点啊。 太可惜了。 心痛归心痛，流程还得走。 张岳一声令下，所有护卫队成员一同大喝。 “跪下。” 又冷又饿又怕的大王寨喽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全都跪了下来。 动作从来没这么整齐划一过。 “叩拜皇上，三呼万岁。” 啥玩意？ 喽啰们懵了。 皇上来了？在哪呢？ 有人大着胆子抬头到处看了半天，更疑惑了。 没看见皇上啊。 眼看冷场，许老茂连忙从林北身后走出来，对着林北拜了下去。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张岳带着护卫队也拜了下来，同样的三呼万岁。 这下子，喽啰们看明白了。 黑风寨的大当家，就是所谓的皇上啊。 没心思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喽啰们有样学样，同样喊着皇上万岁。 林北站起身，不顾脚趾抓地地尴尬，开口道：“尔等所犯，原是死罪。朕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愿意给你们其中一些人一条生路。” 这是他和众人商议后的结果。 大王寨的喽啰中，有些人罪孽不深，可以留下来干些体力活。 还有些人，烧杀劫掠，奸淫妇女，打家劫舍，可谓罪大恶极。 这部分人，就没必要留下了。 充当吉祥物的林北念完台词后，便忙着回屋去盘点收获的物资点，剩下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处理。 毕竟是两千四百人，别看这会儿吓破了胆，可等他们回过神来，要是能够团结在一起打算反抗或者逃跑，也会给黑风寨带来不小的麻烦。 毕竟黑风寨全寨上下都没有两千人。 要想将这些人彻底控制住，还需要点别的手段。 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分而化之，分而治之。 这便是众人商量出来的手段。 等刘景宣读完政策，整个打谷场便吵闹起来。 揭发别人，可以立功，用来换取自己活的机会。 昔日称兄道弟一同作恶的兄弟，此刻成了彼此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揭发我曾经杀害平民，我就检举你强抢民女。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经过多人验证，确认犯下重罪的喽啰，会被护卫队直接拉出来，当场斩杀。 罪行较轻者，则被拉到一边，等候处理。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被拉走，场地中央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还跪着。 奇怪的是，没有人检举他的罪行。 他也没有检举任何人。 刘景叫过栾正，走到那人身前，好奇问道：“这个人是谁？” 栾正也有些疑惑。 他蹲下身，将那人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仔细端详后，神情恍惚道：“这人，的确不是寨子里的人。” 这是山阴县的县尉啊。 ------------ 第二十一章 恶心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一身山贼衣服换上的县尉武直没想到，自己已经弄脏了脸，还是被认了出来。 他苦着脸站起来，向刘景行了一礼。 “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还挺有骨气。 刘景皱着眉，这事儿有点难办。 县尉虽说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可那也是朝廷钦点的命官。 要是就这么杀了。 岂不是做实了山贼的身份，让朝廷可以借题发挥？ 可要是就这么放了。 武直可是亲眼看到林北以皇上自居接受跪拜的。 等他将黑风寨造反的事一汇报，同样是灭顶之灾。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刘景原本想汇报给林北，可夜色已深，还是明天再说吧。 他不知道的是，林北还没睡，正忙着和系统结算任务奖励。 将势力扩大到三千人的任务已经完成，除了收获了二十几万的物资点外，系统的奖励声也接连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现在发放奖励。】 【奖励一，帝王的威严。宿主成功保护领地和子民安危，树立了威严，现奖励天子御辇一套。】 所谓御辇，就是皇上出行时所乘坐的马车。 以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富丽堂皇。 这东西。 林北撇了撇嘴，中看不中用啊。 他一个草头天子，现在还没有机会坐御辇。 【奖励二，御马六匹。】 林北眼睛一亮。 系统的空间中，六匹骏马昂首而立，气宇轩昂。 经过系统的说明他才知道，这六匹马居然是昭陵六骏的复制品。 白蹄乌、拳毛䯄、飒露紫、特勒骠、青骓、什伐赤。 连名字都别无二致。 林北兴奋得见牙不见眼。 他何德何能啊，能拥有和李世民一样的坐骑。 【奖励三，御街一条。系统只提供材料，请宿主自行建造。】 和王宫一样，林北压根没打算修建所谓的御街。 这么多的材料，把山寨和山下的路好好修一修都够了。 奖励还没完。 【奖励四，五百人护卫队。】 依然只有装备，人手要自己招募。 五百人，有点难度。 不过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可以慢慢来。 【下一阶段任务已发布，请宿主将势力扩大到一万人，届时将有丰厚奖励。】 一，万人？ 听到这个数字，林北倒吸一口凉气。 一下子翻了三倍还多，这可不好弄了。 在完成这一任务之前，系统不会再发布支线任务。 物资点的使用上，就要多费一些思量。 仔细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发展，天快亮的时候林北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 亢奋状态退去，林北只觉得全身酸疼，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是昨日厮杀太拼命的后遗症。 又累又饿，迈步的时候腿都在打哆嗦。 他正吃饭的时候，刘景带着武直过来了。 “昨夜共处死四百余人，大王寨的人，已经不足两千。剩下的人，按照造房，伐木，运输等工种分成了几队去干活了，都有护卫队的人从旁看守。” 林北点点头。 又少了四百余人，距离一万人的目标不进反退了。 不过，死就死了。 毕竟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反正物资点已经到手，也不用太过心疼。“尸体怎么处理了？” 刘景道：“还没处理，连同昨日的尸体一起堆着呢。” 上千人的尸体，光是挖坑埋人就要费好大的劲。 照刘景的想法，干脆一把火烧了。 烧了，倒也不是不行。 至少减少了瘟疫的风险。 一想到上千人的尸体堆在一起，林北就有些反胃，饭也吃不下了。 他指指武直：“这人是谁？” 还没等刘景说话，武直跪倒在地，双膝挪动着到了林北身前，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腿。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武直，忝任山阴县尉。” 山阴县尉？ 想起来了。 根据许老茂派人打探的消息，这个武直就是带人上大王寨送朝廷招抚文书的人。 “这么说，撺掇大王寨攻打黑风寨的人，就是你了？” 武直脸都白了。 “大王明鉴，此事与小人无关啊。都是县令的主意，我只是听命行事。” 实际上，武直并不受县令的待见。 不然的话，去大王寨送文书，代表朝廷监军这么两个苦差事，也不会落在武直的头上。 武直的话，与许老茂打探的消息倒是相符。 一切都是那个狗县令的主意。 被人摆了一道，这个仇不报，林北咽不下这口气。 可若是带人下山将那狗县令给砍了，必然会引来朝廷大军。 黑风寨的势力，还没强大到那个程度。 林北的眼珠转了转，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当天下午，换回官服的武直，带着黑风寨的人，将大王寨留下的尸体运回了山阴县。 上千具尸体，肯定不能都运走。 没那么多人手不说，运尸的车也没有那么多。 所以除了高德和胡来两大贼首得以保全尸体外，其他人一概砍了头。 十几辆板车，拉着满满登登血淋淋的头颅，就这样跟在武直的身后进了县城。 “武县尉奉命剿灭琉璃山的山贼，现大获全胜，斩贼千余，有首级为证。” 许老茂骑着马，一边走一边喊，将山阴县城的百姓都引过来围观。 大王寨覆灭了？ 这可是好事啊。 这些年，山阴县深受山贼困扰，闹得最凶的就是大王寨。 城中有不少富商家里的孩子被山贼掳去索要钱财，即便给了钱，人也没回来。 多少人恨大王寨入骨。 高德和胡来的通缉画像，在县衙外贴了好几年了。 没想到，今日大王寨被武直给灭了。 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 武直不过一个县尉罢了，手底下充其量有几班衙役，哪来的人手剿灭三千人的大王寨？ 可高德和胡来的尸体就在车上，这又做不了假。 真是奇怪。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是大好事一件。 义愤填膺的百姓，随手捡起石子，砸向车上的贼首，边砸边骂。 也有人对着武直大肆吹捧。 武县尉真是好官啊。 随着车队逼近县衙，人也越来越多。 骂声，笑声，夸赞声，搞得县衙外头好不热闹。 县衙里。 山阴县令早已得知消息，气得摔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都是废物。” ------------ 第二十二章 黄氏商行 “都是废物。” 高德是废物，大王寨也是废物。 还有武直，更是混账。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武直还不清楚？ 大王寨已经被朝廷秘密收编了，不是贼，是官兵。 他们才是被派去剿匪的。 可这话，不能说啊。 外面已是群情激愤，若是他现在出去告诉百姓，大王寨已经被收编，以往犯下的罪行既往不咎，还摇身一变成了官兵。 百姓能直接撕碎了他。 事已至此，只能按照武直的说辞来了。 至于这个混账，只要还在他手下听差，总有机会收拾他。 林北的这一招，到底是恶心到了县令。 可恶心归恶心，县令还真就只能按照林北设计的来不可。 想通了的县令连忙带人出了县衙，摆出一副欣喜的姿态，仿佛命令武直去剿匪的人是他一样。 “武县尉辛苦了。大王寨覆灭，本官总算是对的起山阴百姓了。来人，将贼首验明正身，其他尸首，扔去乱葬岗，任由野狗啃食。” 轻飘飘的两句话，剿灭大王寨的功劳，就已经大半归了他。 武直也不在意。 两人在百姓面前表演了一番，随后便进了县衙。 大门刚关上，县令便冷哼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快禀报。” 如实禀报？ 那怎么可能。 按照林北教的，武直说了一个谎言。 “你是说，高德的手下栾正，因为对高德不满，带人反叛，与黑风寨前后夹击，这才杀了高德？” 县令恍然大悟。 难怪只死了一千人。 难怪高德连一个小小的黑风寨都拿不下来。 原来是有内鬼。 “那你怎么被放回来了？还搞这么一出戏？” 高德都死了，你一个小小的县尉居然活着回来了？ “真内鬼”武直道：“回县尊的话，他们放我回来，是让我给您带个话。” “黑风寨也好，栾正也罢，今后都不会在山阴县境内作乱，一切都以大人为尊，只求大人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高德的尸体，还有一千山贼的头颅，就是他们的见面礼。” 见面礼？ 县令捋着胡子想了半天，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县令要的，不过是剿匪的功劳。 剿谁不是剿呢？ 高德不也一样是贼？ 至于其中曲直，只需在文书上加以解释，想来朔州城那头也不会问的太细。 念及至此，县令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趟，你辛苦了。回家歇几天再来衙门应卯吧。” 他端起新换的茶杯，准备端茶送客，可抬眼一看，武直竟然没走。 “还有什么事？” 武直跪了下来。 “回县尊的话，小的这一趟，被吓破胆了。” 什么意思？ “小的，想辞去县尉一直，回归白身。” 官职不要了？ 这倒是件稀罕事。 他暗自观察了一下，武直脸色惨白，哆哆嗦嗦，言语间眼泪都流了下来，倒真像是被吓破了胆。 “辞官的事，需要上报朝廷，待收到回信后再说吧。至于这几天。” 县令看了看已经如同一滩烂泥的武直：“这几天你就不要来了。” 等武直千恩万谢的走后，县令奋笔疾书，将大王寨覆灭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自我标榜了一番。 当然也没忘了提武直的事。 几天以后，朔州的回信来了。 让县令有些不爽的是，除了武直辞官的事州府表示同意以外，对他剿匪的功劳，居然只字未提。 是哪里做得不到位吗？ 县令让人通知武直恢复白身后，又命人备起了礼物。 快到年底了，他也应该到州府走一趟了。 县令憧憬着未来的时候，山阴县城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黄氏商行开业了。 说不大，是因为山阴县城内大大小小的铺子将近百个，一家新店开业，自然算不得大事。 说不小，是因为这家黄氏商行，卖的东西很是稀奇。 晶莹透明的碗碟茶具见过没有？ 雪白精细的白糖见过没有？ 不用蘸墨就能书写的笔见过没有？ 更不用说还有各种各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香料，样样罕见。 更重要的是，黄氏商行的掌柜，居然是前几天刚立完剿匪功劳的县尉武直。 怎么不做官，改行商了？ 面对熟人相问，武直便找了个代远房亲戚打理生意的借口。 天地良心。 他武家哪来的姓黄的亲戚？ 可是一家老小都被黑风寨的人给控制住了，武直不干也得干。 这家黄氏商行，分明就是黑风寨开的。 林北跟系统兑换了各种各样的杂物，都送到了商行来。 以后的黑风寨，行商，坐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誓要将豪门大家手里的钱都收拢过来。 至于普通百姓？ 别逗了。 进店看看价格，那是普通人买得起的吗？ 不过。 黄氏商行除了收金银铜钱之外，居然也接受以物换物。 旧物也行。 虽说折算的价格低了些，可架不住富庶之家的家底厚，光是旧物就能抵不少钱呢。 旧衣裳，旧家具，旧用具。 凑够一车就送到山上去。 原本就不缺粮食，现在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送上山，黑风寨焕然一新。 同时焕然一新的，还有上山下山的路。 黑风寨胜利以后，林北就派人到山下的各个村子通知。 除了原本就在寨子里干活的匠人以外，这一次还要招更多的人。 全都去修路。 有了匠人们的现身说法，之前还在观望的村民们这次不再犹豫。 全都成了黑风寨的雇佣工。 管饭，还给钱。 不要钱的可以换成粮食，或者其他东西。 干活的地点离家还不远。 更重要的是，虽然是给山贼干活，可他们不打也不骂，非常和气。 比朝廷的徭役强多了。 有大王寨的俘虏，再加上各村的村民，还有充足的原材料。 修路的进程进展飞速。 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通行的石板路顺利竣工。 将近十里的路，让上山下山更加方便。 一车车系统出品的物资，随着许老茂等人一同，运到了临近的县城和州府。 黄氏商行也随之在这些地方开了起来。 一件透明的玻璃茶杯，价格要一两金。 即便如此，依然“供不应求”。 当然，这是林北刻意营造的结果。 饥饿营销嘛。 越是买不到的，越是数量稀少的，越是有人愿意买单。 黑风寨的钱库，已经成了比林北房子守卫都更森严的所在。 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派出去行商的队伍传回来一个坏消息。 许老茂，被契丹人给抓了。 ------------ 第二十三章 契丹商人 大同府。 骑在马上的林北仰头看了一眼这座几千年来都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方的重镇后，便不再留恋地带人继续向北。 随着黑风寨的生意越做越大，许老茂的商队也越走越远。 南下太原，北上云州，一直以来都算安稳。 这一次，许老茂带人运货到了大同后，手里还剩了些，便打起了羊城的主意。 说起来，羊城和一个历史名人有关系。 耶律阿保机。 林北这些天一直在翻阅五代史，除了几个中原朝代的变迁之外，契丹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作为契丹崛起的主要领袖，耶律阿保机的名字，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是如雷贯耳。 当年耶律阿保机与大唐晋王李克用在大同一带交战后，惺惺相惜，结拜成了异姓异族兄弟。 云州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云州以北，也设置了用于双方互通商贸的羊城。 后来，耶律阿保机背信弃义，依附篡唐的朱温，与忠于大唐的李克用决裂。 李克用临死前，留下了三支箭给儿子李存勖，其中一支，就是要儿子杀掉耶律阿保机。 只可惜，李存勖的能力相比于李克用要差得多。 虽然灭掉了后梁，可李存勖一直对耶律阿保机以叔父相称，没有践行“三箭之誓”。 这些年来，后唐和契丹之间虽然互有攻伐，但总体上还算安稳。 羊城一带，也就成了双方的缓冲地带。 战时关闭，安时开启。 时间一长，这里不但有契丹人，有唐人，还有附近的党项人，吐谷浑人等。 俨然成了万国博览会。 这一次许老茂带来的货物，非常受异族商人欢迎，全都卖出了高价。 就当许老茂准备带人离开时，一伙契丹人将他给拦下了。 除了将全部财物都抢走以外，还派人回来送信，让黑风寨带钱赎人。 当得知对方不过是一群契丹商人后，林北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亲自去救人。 这一决定，刘景等人并不赞同。 可林北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们。 “如果有一天，被抓走的人是你们，我也一样会救。” 不就是要钱吗？ 如果用钱就能把人换回来，那多少钱都行。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后，林北说服了所有人，亲自带队前往云州。 随行的除了刘景之外，还有张岳和二虎等人。 之前表现出色的神射手裴由也在列。 一行十余人，其中六人乘坐林北领取的“昭陵六骏”，剩下的人，所骑也都是良驹。 一路上昼夜兼程，风餐露宿，终于赶在契丹人给的期限之前到达了羊城。 这里，很热闹。 羊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集市。 一条大概五百米的主街，两侧都是来自各地的商人，带着动辄几十车的货物，正在兜售。 大多操着拗口的汉话。 中原的商人，带来的大多是药材，布匹，茶叶以及各类器皿。 这些东西，对于生产水平低下的少数民族来说都是好东西。 至于铁器，是绝对不允许贩卖的。 那是资敌叛国的罪名。 至于契丹人，党项人等少数民族所带来的商品，大多是牛羊马匹和各种动物的皮毛。 双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若是以物换物不成，也可以用金钱购买。 大家都认大唐的货币。 为了防止语言不通造成误会，林北找了个精通契丹话的唐人，又在回来送信的手下带领下找到了那伙儿契丹人的地盘。 为了不引起注意，林北等人此次出行并未批甲，全都是商人打扮。 当然，衣服底下都藏着兵器。 这伙儿契丹人大概三十多人，面色黑红，一看就是常年受到风吹日晒。 身型嘛，倒也算不上健硕。 和传闻中的凶神恶煞相去甚远。 见到林北一行人到来，为首的契丹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脸色并不好看。 翻译点头哈腰地听完后，对林北说道：“他问你们，怎么没有带货来？” 带货？带什么货？ “赎人的钱我们已经带来了，你告诉他，赶紧放人。” 翻译把话说了以后，契丹人连连摇头。 “不要钱，要货。” 几番沟通过后，林北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误会。 这伙契丹商人的头头，叫齐哥。 至于姓什么，没法精准地给翻译过来。 不过契丹人的姓氏主要集中在耶律和萧这两个，其他的姓氏都很生僻。 就当他姓齐好了。 这两年，大唐境内闹旱灾，北边日子也不好过。 契丹贵族，手底下都有掳来的汉人负责耕种，勉强能收获一些粮食。 可对于这些以放牧为生的小部落来说就很艰难了。 雨水不够，草的长势就不好，以草为生的牛羊马匹就成了负担。 齐哥这次来羊城，带了几百只羊，就是想换点粮食回去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 之所以选中许老茂一行，并不是因为许老茂高调。 而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白米太过惹眼了。 在齐哥简单的思维看来，这些人能在这样的年头拿出这么好的白米，还不要钱似的往饱了吃，肯定不缺粮食。 他原本想用羊跟许老茂做生意，可双方语言不通，一来二去就产生了误会。 许老茂以为他要抢钱。 争执起来后，许老茂输在人手不足，被对方给扣下了。 齐哥还派人回黑风寨送信，只不过他的汉话太糟糕，没有表达清楚，这才闹出了用钱赎人的误会。 “那把我们的钱抢走是怎么回事？” 翻译问了以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他说拿钱去买粮了，不过没人卖，钱已经还给你们的人了。” 对于齐哥单方面的说辞，林北并没有全盘相信，一切都要等见到了许老茂再说。 临时支起的简陋帐篷里，林北一行见到了许老茂。 只见他盘坐在厚厚的毛皮上，身前摆着一大盆水煮羊肉，这会一手一块手把肉吃得正香。 齐哥站在一旁，又说了些什么。 翻译笑道：“他说你们的人太能吃了，这几天吃了他们好几只羊了。” 见到林北的那一刻，许老茂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便扑了过来。 “皇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北笑骂道：“我看你是乐不思蜀，这才几天啊，你都吃胖了。” 许老茂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群契丹人根本不会做饭，顿顿都是羊肉，我都吃腻了。” 见他身上没有伤痕，林北放下心来。 “其他兄弟呢？” “就在旁边的帐篷里，大家都没事。” 许老茂擦了擦嘴，将这几天的经历讲了一遍，和齐哥说的倒也能对上。 “其实后来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过这生意我没敢答应，粮食多金贵啊，换成羊咱们也用不上。” 用粮换羊，确实有些不划算。 羊奶羊肉羊皮，都不是黑风寨需要的。 不过若是能换成别的东西，这生意倒也不是不能做。 ------------ 第二十四章 篝火晚会 冬天的日头落得很早。 等到天色刚擦黑，消除误会的两伙人，在帐篷外的野地里燃起了篝火，举办一场临时宴席。 林北叫来张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空屋子。 “里头有我让人带过来的东西，你带人去拿过来。” 虽然不知道林北什么时候安排的人，张岳却没有一点犹豫地听令而去。 很快，一行人抱着东西回来了。 有酒，有菜，还有几十套餐具。 酒是汾酒，餐具嘛，就是小饭店里常见的被塑料膜包起来的一次性餐具。 很简陋。 即便是这样，也引得契丹人一阵惊呼。 “太精美了，太贵重了。” 看到契丹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黑风寨众人暗自发笑。 虽然自己也没见过，可是在异族面前，装也得装出个不屑一顾。 餐具分了，酒摆到众人身前，林北叫过随行的人，让他们去做几道菜。 可林北说完以后，商队里的厨子却有些懵。 他不会。 没办法，林北只能亲自进厨房，将做法给讲了一遍，这才回到宴席。 他拿起一瓶汾酒，倒在透明的玻璃酒杯里递给齐哥：“尝尝中原的美酒。” 齐哥对透明的酒杯很感兴趣，听到翻译过来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中原的酒，不如我们的。我们的更烈，是男人喝的酒。还有这酒杯，虽然很华丽，可是太小了，喝不醉。” 林北暗骂了一声，真能装。 还喝不醉，喝不死你。 等齐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双眼瞬间瞪得浑圆。 “好烈的酒。” 他张开大嘴，伸着舌头喘息着，活像一只大狗。 能不烈嘛。 这可是五十三度的白酒。 平日里在黑风寨，林北拿出来的大多是二十多度的玉冰烧，都已经让刘景等人赞不绝口了。 至于高度白酒，怕醉酒误事就没敢拿。 今天为了镇住齐哥这帮契丹人，他跟系统兑换的是五十三度的高度酒。 果然，不光是齐哥，其他契丹人尝过以后也不赞不绝口。 至于黑风寨众人。 林北提前嘱咐过，喝的是低度酒。 前一杯酒的口感还没减退，林北又给齐哥倒上了一杯。 “我们中原有句老话，不打不相识，喝了这杯酒，从今以后咱们就是朋友。” 不等齐哥说话，林北率先喝完，随后将酒杯翻转过来给他看。 “好酒量。” 齐哥赞叹一声，又干了一杯。 两杯酒下肚，即便齐哥的脸很黑，这会儿也透出了一丝红晕。 “朋友，我们是朋友。” 等林北以表达歉意为借口又敬了齐哥一杯后，齐哥已经上头了。 反过来向林北和许老茂等诸位兄弟连干了三杯。 虽说只是七钱的杯子，六杯也快半斤了。 可齐哥除了脸红，竟然还很清醒。 也好，不然一会儿没法谈事了。 酒是拉近男人之间距离最好的东西。 在黑风寨众人的带动下，契丹人操着浓重的口音，一声声地喊着“干了。” 气氛越来越热烈。 等到菜端上来，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葱爆羊肉，红焖羊肉，羊肉炖萝卜，还有羊肉抓饭。 看得契丹人直了眼。 原来羊肉可以有这么多的做法。 夹一口送进嘴里，从没尝过的味道激活了每一个味蕾。 香嫩的羊肉仿佛在舌头上跳舞，传递着名为满足的味道。 黑风寨众人原本还想继续劝酒，眼看着契丹人一口接一口地吃菜，也赶紧抢了起来。 娘的，因为你们这些契丹人，老子这几天都没吃好。 可吃着吃着，众人便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这些契丹人放着肥美的羊肉不吃，反倒对菜里的配菜更感兴趣。 对此林北并不奇怪。 契丹人也好，蒙古人也罢，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不缺油水，缺的就是各种菜。 尤其是在冬天，各种青菜比金子还珍贵。 当然，中原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北临行前已经准备了一批青菜，放到黄氏商行里售卖，价格并不比白糖便宜多少。 这顿饭吃得契丹人大为满足，有几个能歌善舞的干脆在篝火旁跳了起来，齐哥也醉眼朦胧地跟着打起了拍子。 林北原本还想和他说正事，可已经醉了的齐哥根本就听不进去，反倒拉着林北一起跳了起来。 林北不禁想起前世看过的笑话。 少数民族喝醉了都载歌载舞，只有汉族喝醉了就会吹牛逼。 当然，这会儿吹牛逼也没人听。 黑风寨的人原本对契丹人有所忌惮，这会儿酒劲上来，也不再绷着。 数前几天还跟人家干架的许老茂跳得最欢。 说起来，这会儿的契丹人和中原的关系，有些微妙。 契丹人势弱的时候，一直依附中原王朝，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至少名义上是附属。 可等到唐朝式微，中原内斗起来，契丹人也借机崛起。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竟成了平等的地位。 但耶律阿保机是个有远见的人。 在契丹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他并不愿意与中原为敌，这也是他当年能和李克用结拜的原因之一。 双方虽然互有攻守，到底没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 不过这些年中原越发孱弱，契丹人南下打秋风的次数就多了些。 当然，这也和耶律阿保机的去世脱不了关系。 现在的契丹首领，是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耶律尧骨。 也就是后来的辽太祖，耶律德光。 用历史的眼光来看，中原王朝藩镇割据固然让人头疼。 可契丹，也就是后来的大辽，才是心腹大患。 林北这次亲自来会见契丹商人，另有一番打算。 喝多了的众人狂欢到半夜，这才回到帐篷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北带着丰盛的早餐找到齐哥时，对方还宿醉未醒地揉着脑袋。 “这酒可比我们的马奶酒烈多了。” 岂止。 应该说味道也好得多。 马奶酒林北也喝过，一股酸味儿，喝不惯。 早餐是一碗西红柿打卤面。 这会儿的人还没见过西红柿，相当稀罕。 齐哥尝了一口，对又酸又甜的味道有些欲罢不能，三两下便吃完了。 等他清醒过来，林北笑了笑，进入了正题。 ------------ 第二十五章 石敬瑭 “你是说，你愿意用粮食，跟我们做交易？”齐哥大喜过望：“这可太好了。” “不光是粮食，这两天我们吃的蔬菜，还有盐糖之类的物资，都可以用来交换。” 盐和糖对契丹人来说也很重要，这两样齐哥很感兴趣。 不过当听到蔬菜的价格比盐糖还贵的时候，齐哥连连摆手。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们吃不起。” 他倒不怕丢脸。 林北不以为意道：“你吃不起，有人吃得起。” 林哥所在只是一个小部落，就算是部落首领，也不能保证天天吃上白米饭，更不用说蔬菜。 不过。 契丹人里也是有贵族的。 就拿姓耶律的皇室来说，他们还吃不起吗？ 齐哥眼睛一亮。 是啊。 换来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自己吃，他能从汉人手里买过来，也可以转手卖给其他契丹人。 当双方进入商贸谈判状态时，齐哥的憨厚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锱铢必较的“丑恶嘴脸”。 哪怕是一丁点的空间，齐哥都要争取一下，时不时地还想给林北挖个坑。 对于这些把戏，林北只能感慨一句无商不奸。 当齐哥有些拿不准，叫来同伴商议的时候，林北也叫了刘景和许老茂来。 毕竟论起生意，许老茂才是黑风寨的专业人才。 经过一个上午的激烈讨论，双方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 并且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在双方的约定里，齐哥一方想要兑换不同的东西，需要提供的交换物也不一样。 比如要兑换一千斤粮食，就要提供若干只羊和若干匹马。 要兑换一千斤盐，则是若干头牛和若干匹马。 不管想换什么，都需要拿马匹加上其他东西来换。 这是林北有意为之。 指向性很明确，他就是想要马。 林哥一下就发现了，他有些犹豫。 毕竟马匹算是战备物资。 可随着林北拿出一盒无比精致美丽的宝珠送给他后，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搞得林北强忍着笑。 谁能想到只需要一盒玻璃球就搞定了。 午饭时，双方又高兴地大喝一顿。 既然确定了要和契丹人做生意，许老茂等人一时半会儿就回不去了。 虽然临近过年，可齐哥很着急。 毕竟他的部落缺粮很严重。 许老茂商队的人分出一半，带着齐哥此次带来的羊群往回走，剩下的人就留守在这边，等着已经返程的齐哥再带牲畜来。 那是二十天以后的事了。 等林北等人回到寨子后，也会派人押运物资前来，接收了牲畜以后和商队一起返程。 为了避免因为语言不通再出现误会，这两天负责翻译的人，干脆被许老茂给彻底雇佣了下来。 据说那小子除了会契丹语和汉语，对党项话也很精通。 因此林北也给许老茂留了个秘密任务。 送别了齐哥以后，林北等人倒也没急着返程。 在羊城逛了两天，调查了一下市面上紧缺的物资。 最稀少的，还是粮食。 原本背靠大同盆地，云州一带并不缺粮，每年都能用粮食跟外族换来不少东西。 可这两年年景不好，中原人又习惯未雨绸缪，收上来的粮食都攒了起来，市面上流通的粮食价格，高得离谱。 听到这个消息，林北察觉到了一处反常。 契丹人比中原更缺粮，按理说早就应该组织人手南下劫掠了。 今年却一直没有异动，是为什么？ 刘景笑道：“被打怕了呗” 林北不明所以。 契丹人，被打怕了？ 等刘景解释一番，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有个误解。 原来后唐对上契丹，一向胜多输少。 事情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六年前定州节度使王都反叛，勾结契丹人入关援助。结果没想到，契丹大将托诺率领的万骑，在嘉山被宋州节度使王晏球大败。 仅仅只有两千骑逃生。 有意思的是，这一战里被俘虏的部分契丹骑兵，组建成了一支降兵队伍。 这个队伍的番号，直到五代结束，宋朝建立都还在延续。 它叫契丹直。 是由契丹人组成的军队，有点类似于明朝时的朵颜三卫。 嘉山一战，让契丹人认识到自己距离中原还有很大差距，从此就收起了獠牙，只是时不时地亮亮爪子，找找存在感。 “东线有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及其养子赵延寿镇守幽燕一带，西线有河东节度使石敬瑭镇守，契丹人胆敢伸爪子，都会被狠狠地剁一刀。所以契丹人丁稀少，这两年不敢南下也是理所当然。” 赵德钧，赵延寿，石敬瑭。 这三个名字，最近在林北的书里出现的频率颇高。 尤其是石敬瑭。 有人称其为千古第一汉奸。 卖国求荣，忍辱偷生的典范。 不过也有人不认可这个名号。 因为石敬瑭不是汉人，是沙陀族人。 至于赵氏父子，名声也一般。 首先提出向契丹献出幽云十六州，请求扶持立国的就是他们。 后来虽然被抢了先，可他们也投靠了契丹，做到了位极人臣。 林北问道：“他们几个，都很会打仗？” 刘景点头。 “当年李存勖在位时，石敬瑭就已经是有名的猛将了。李嗣源即位后，更是封他为河东节度使，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军总管。再后来他支持“清君侧”的李从珂登基后，对他也很是依仗。 这两年契丹南下，境内反叛，都离不了石敬瑭。不过听说他这两年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看刘景对石敬瑭推崇有加的模样，让林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刘叔，石敬瑭既有威望，又能带兵打仗，那他会不会有一天反了呢？” 刘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可能。他要是想反，李从厚落在他手里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何必交给李从珂。” 李从厚是李嗣源的亲儿子。 李从珂是李嗣源的养子。 养子起兵反叛时，石敬瑭作为李嗣源的女婿，将投奔自己的小舅子给软禁了，送给了李从珂。 当时的石敬瑭，实力已然不弱，若是他也想争一争天下，未尝没有机会。 尤其是在拥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下，他依然放弃了。 这也难怪刘景会下石敬瑭不可能反叛的论断。 事实上，林北看的几本书里，对石敬瑭的反叛，也大多争论不休。 有一部分人认为，石敬瑭的谋反，是被逼无奈，是在李从珂的压迫下为求自保作出的选择。 对于这一点，林北不置可否。 书中记载的未必都是真相，当事人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他已经亲处这个时代，并且很有可能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他已经很好奇了。 石敬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第二十六章 宫中来人 尽管回程不用着急，林北等人也没有进大同城逛上一圈。 理由很简单。 他们这些人，连个路引都没有，是实打实的黑户。 刘景倒是有个身份文碟，而且是皇帝亲自颁发的。 可惜皇帝是前朝再前朝的了，不能用啊。 返程的路上，风雪突降，林北不得不跟系统兑换出几件军大衣来御寒。 羽绒服也有，可是系统要价太贵了。 一件羽绒服顶得上千斤粮食了。 若是被刘景等人知道，轻飘飘的羽绒服要价那么高，说什么也不会穿的。 他们对军大衣就已经很知足了。 又厚又重，从头到脚都能包裹住，简直是御寒神器。 马踏轻雪，哒哒的脚步不停，奇装异服的一行人赶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进入了山阴县城。 林北有意在山阴县里转一转。 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接触这个世界除了黑风寨的部分。 山阴县城并不大，连个像样的大酒楼都没有，不过到底是原汁原味的古风建筑，看起来很有味道。 林北带人沿着主街走了一趟，脑子里倒是多了不少想法。 都是赚钱的点子。 百姓生活苦，可并非所有人都苦。 没看山阴县城里唯一的一家青楼每晚都灯火通明吗？ 得想办法把这些人手里的银子赚过来。 说到赚钱，找过来的武直带来一个好消息。 有人下大订单，要买两百个水晶杯。 买这么多？林北惊讶地挑了挑眉。 黄氏商行里的水晶杯，让人爱不释手。 只可惜要价太高，平常人看看也就罢了，买是买不起的。 就算是出得起钱的富贵之家，也得掂量掂量。 毕竟是个喝水的家什罢了，花这么多钱，不值啊。 因此，水晶杯的销售情况一直不怎么样。 现在嘛。 “价格都跟对方说了？” “说了的。”武直连连点头：“对方说不在乎价钱，但是我们的货得换个样式。市面上有的，他们不要。” 换个样式？ 林北摸了摸下巴。 水晶杯的样式有很多种。 但对方到底有什么要求，还是问清楚最好。 原以为要买水晶杯的是个大商人，一见到对方，林北就知道自己想差了。 那人面白无须，说话时三分傲慢三分阴柔还有四分阴鸷。 明显是个太监。 难怪说不在乎价格，原来是宫中采买。 对方的要求也很简单。 水晶杯美则美矣，但配色过于简单，有些寡淡。 能不能加上点可以显现身份地位的细节。 林北装作在思考的样子，打开系统的“仓库”看了看，有一款碗口和碗底都镶一圈金边的杯子，应该符合要求。 假装去仓库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林北手上多出了一套更加精美的水晶杯。 那人将杯子拿在手里，连连点头。 “就这个吧，两百套，送到洛阳城。” 果然是宫里的人。 林北不动声色，收了定金后记下地址，约定在腊月十五前送到。 双方并没有签订契书。 一方觉得没有必要，另一方则是觉得有也没用。 官字两张口，宫字也是一样。 还不是人家说啥是啥？ 等那人走后，林北便让武直准备一下，七天后带人出发，送货去洛阳。 武直到底曾经和官面上的人物打过交道，多少懂些规矩。 至于随行的人嘛。 林北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武直答应得很痛快。 看着武直这么快就从一个县尉转变为合格的掌柜，林北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黑风寨的商业版图里，许老茂负责行商，武直则是负责坐商。 最开始的时候，武直对成为黑风寨白色产业代言人的身份还有些忐忑不安，不情不愿。 直到第一个月的分红拿到手后，武直的态度立马转变了。 那是相当于他当县尉十年都赚不来的钱啊。 从那天开始，武直彻底上了心，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颇有经商才能。 将几家黄氏商行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北也就放心地将几家商行都统一归他打理。 当然，铺子里的员工，一半以上都是黑风寨派去的人。 除了日常干活以外，这些人还有别的任务。 林北又交代了一下武直，这一次去洛阳，可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将黄氏商行在洛阳也开起来。 那里才是豪门大户扎堆的地方，有大把的银子等着林北去赚。 回到黑风寨后，第一件事是将驻守三山寨的两位当家请了过来。 如今已是冬天，三山寨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三当家和四当家，刚被请回黑风寨，又马上各奔东西。 确切点说，是各奔南北。 三当家带物资向北，去与许老茂汇合。 四当家则是和武直一起，南下洛阳送货。 两人除了送货之外，都有别的任务在身。 给他们送行以后，林北的目光转到了山上。 如今已是十二月。 天气寒冷，没法再施工了。 好在现在的房屋数量已经足够，给俘虏们住的宿舍建好以后，就给村民们结了工钱，让他们回了家。 俘虏们原本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遮风避雨都是问题，晚上睡觉只能一个挤一个取暖。 白日里还要干最重最苦的活儿，非常凄惨。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个俘虏反抗或者逃跑。 干活的热情还越来越高。 负责监视的护卫队都有些懵。 怎么会有人干活上瘾啊。 等问过栾正以后，众人这才明白。 原来这些被俘虏的喽啰，昔日在大王寨的日子也不好过。 别看每次劫掠的收获颇丰，可那都是要归公的。 若是跟的头目人好，还能偶尔得些赏钱。 若是碰上脾气不好的，动辄挨上一番毒打，命都没了的也不在少数。 刚开始成为俘虏的时候，他们也害怕过。 可随着时间推移，恐惧感很快消失不见。 名义上是俘虏，可顿顿能吃饱饭，三五不时地还能在菜里吃到肉。 至于干活，累是累了点，可总比之前下山打劫强吧。 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也正是基于他们的表现，林北做主，修建了两排房屋给俘虏们居住。 每一栋房子内都有两排大火炕，足以容纳五十人躺下。 这五十个人分成十组，每天分一组五个人出来负责烧火，这样晚上就可以睡个好觉。 这些天伐木的活儿就没停过，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柴火。 从帐篷搬到宿舍那天，有些俘虏居然哭了。 有不少人朝着林北房间的方向跪倒，连呼皇上万岁。 比第一次的时候诚恳多了。 ------------ 第二十七章 操练新兵 新房建成后，刨除掉俘虏们住的大通铺，黑风寨可居住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两千人。 三山寨留守的人这下终于可以搬过来了。 有之前一起干活的基础，各方人马融合得倒也还算顺畅。 腊月初八这天，赵德柱带着食堂的员工，半夜就起来熬粥。 香甜软糯的腊八粥，驱散寒意的同时，带给人强烈的满足感。 林北一手端着粥，一手翻着五代史。 前些天和刘景的谈话，让他对这段历史有了新的认识。 身为一只穿越过来的蝴蝶，他必然会卷起一场风暴，扰乱原来的历史。 如何顺应历史，完成系统的任务活下去，是一个需要缜密思考的问题。 就拿李从珂来说，按照历史记载，他会死在清泰三年的闰十一月。 被石敬瑭和契丹的联军逼得举火自焚。 可林北等不及。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九月，系统只给了他一年的命。 要想完成任务，他必须将李从珂的死期提前。 这本就是件难事，更不用说系统的要求是，李从珂必须死在他的手里。 难啊。 太难了。 刘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北长吁短叹的模样。 “什么事情这么为难？” 林北笑了笑。 “我是在想，山上的人越来越多，地方有些小了，下一步该往哪里扩张。” 洪涛山上眼下不过三千多人，住起来已经有些拥挤。 而下一任务目标是一万人。 全都住在山上，不现实。 “山上适合建房子的地方，都已经盖得差不多了。要想继续扩张，只能是往山下。” 黑风寨现在的格局，是一个凸字。 两侧的凹陷处，有新修起来的围墙阻挡。 中间突起的部分，顺着新修的下山大路，正对着魏平等人的村子。 除了房屋之外，山上生活最困难的，是水源。 洪涛山上倒是有两条小溪流，眼下已经结冰，每日刨冰取水就要用去很多人手。 山下有源子河，用水要方便得多。 只不过，黑风寨真的到了下山的时候了吗？ 林北还在琢磨的时候，张岳穿着一身亮银甲来了。 自从组建护卫队，穿上这身甲开始，张岳走到哪穿到哪。 爱惜到了每天都要擦一遍的地步。 原本就发亮的甲片，被他擦得在太阳下直反光。 “你也不嫌重？穿着这身走几步就得多吃一碗饭吧。”林北打趣道。 这一身甲足足三十多斤呢。 张岳摸了摸脑袋，“不重。” 舍不得脱的又岂止是他，二虎等人也是一样。 凡是加入了护卫队的，都以这身衣服为荣。 走到哪都是羡慕的目光，每天都有人问护卫队还招不招人。 “又是招人的事儿吧。” 见张岳嘿嘿一笑后不说话，林北猜到了他的来意。 和大王寨打完以后，护卫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存在。 抛开作战的奖赏不说，光是每个月的待遇就足以让人眼红。 至于之前担心的危险。 在见识到这身护甲的防御力后，担心已经降到了最低。 “快要过年了，寨子里也没什么事，现在招募新人进行训练倒是个好时候。”刘景作为主教官，发表着意见。“不过，想再招五百人，恐怕有些难度。” 黑风寨和三山寨加起来也没这么多青壮啊。 “不是还有大王寨的俘虏嘛。”林北道：“虽然散漫了些，好好调教一下就行了。” 刘景有些顾虑。 “给他们发了武器护甲，会不会有些危险。” 护卫队能轻松击溃大王寨的人马，靠的就是装备上的碾压。 要是大家来到同一起跑线，那就没有优势了。 林北笑道：“开始的时候，只训练，不发装备。只有表现特别好的，才能和护卫队一样披甲。” 等到每个人都以加入护卫队而感到荣耀的时候。 谁还会想别的呢？ 离开黑风寨，这些人就能生活得更好了？ 就算有人居心不良，刘景的“魔鬼”训练也会让他们打消念头。 当初刚训练的时候，就连张岳都是每晚吃了饭只想睡觉，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护卫队招人的消息一出，全寨沸腾。 尤其是此次招人不做限制，谁都可以参加，让大王寨的俘虏们更是激动不已。 栾正思索再三，也决定要参加。 经过几天的初步考核，五百人被选了出来。 这一次，黑风寨和三山寨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和大王寨的人比起来，身体条件实在是不占优势。 哪怕是流民，论起好勇斗狠也比寨民强得多。 没被选上的人只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走向打谷场。 注意到周围的目光，被选上的人不自觉地昂首挺胸。 这种感觉，挺好。 只有栾正注意到，第一批的护卫队员，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和幸灾乐祸。 这目光是什么意思，栾正很快就知道了。 他万万没想到，黑风寨的操练强度比大王寨强上好几个档次。 第一天的训练，就有接近一半的人被练趴下了。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宿舍里全是哎哟哎哟的呻吟声，吵得其他人都睡不好。 肌肉酸痛的栾正感觉自己才刚睡着，就被人叫了起来。 张岳带着护卫队员闯进宿舍，将新兵们都拉了起来。 “快点，赶紧穿衣服，一炷香后在训练场集合。” “磨蹭什么呢，是不是想被罚。” 一声声的叫骂，让新人们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训练场上。 甚至有人连衣服都没穿完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刘景邪魅一笑。 “目标，歇马关村，天亮之前到达，然后回来吃早饭。全体都有，出发。” 他率先跑了出去，跟在后面的是张岳率领的护卫队员。 等到新人们叫苦不迭地跟上后，二虎率领剩下的护卫队员殿后。 六百人的队伍，顺着山路下山，还没等到山脚下，就开始有人掉队。 “掉队的自己回去领罚。” 裴由没有下山，带人在山上等着惩罚新兵。 凡是掉队的，伏地挺身五十。 做不到？ 再加二十。 有些新兵觉得这种训练不人道，根本就是非人行径，原本想抱怨一番。 可看到护卫队身披三十斤的银甲，跑得比他们还快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坚持一下。 他们也想当护卫队，也想穿上那身盔甲。 都是人，谁比谁差啊。 或是自我激励，或是存了比一把的心思，大部分新兵居然踉踉跄跄地跟了下来。 ------------ 第二十八章 有马了 歇马关村。 魏平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眼看年关将至，他打算去趟县城，买上些东西，过个肥年。 今年年景不好，一家人原本已经做好了节衣缩食的准备。 没想到黑风寨用工待遇那么丰厚，这下不愁了。 就连魏平老娘都利用给山上干活的机会，攒下了不少布料。 变成了孩子身上的新衣服。 逗弄了一下妻子怀里的儿子后，魏平带上钱离开了家。 村口处，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了。 山阴县周围的山头上，山贼土匪可不止黑风寨一家。 人多一些，也就更安全一些。 约好了一起去县城的村民聚齐后，才刚走出两三里，就听到了声势惊人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山贼下山了？ 众人正急着找地方躲避的时候，魏平却眼尖地看到了来人。 银色铠甲。 是黑风寨的人。 应该没有危险吧。 他壮着胆子，等刘景带人跑过来的时候，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对这个年纪不大，手艺过硬的小伙子，刘景也有印象。 “这么早，去哪里？” 魏平将同乡都叫过来见礼。 “打算去县城买点年货。” “谢谢大当家的，没有他，没有黑风寨的赏赐，这个年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是啊，谢谢大当家。” 刘景点点头。 “等到来年开春化冻，还有不少活要大家帮忙。” 村民们都很高兴。 干活不怕，有钱挣就行。 “刘当家的这是？” 魏平目光扫过护卫队身后的新兵，有些好奇。 是要去救火吗？怎么跑得这么急？ 刘景嘿嘿一笑。 “他们睡不着，我带他们跑一跑。” 等刘景带人调转方向往山上跑时，魏平没忍住摇摇头。 这么跑多累啊，得费多少粮食。 替黑风寨心疼了一会儿，众人就继续朝着县城出发。 说是跑一跑，其实就是在练兵吧。 不过这种话只能心里想想，就算是亲近的乡邻之间也不会说出口。 山贼练兵，多危险的话题。 只要不是来劫自己的，爱干嘛干嘛。 等到天地之间一片光明的时候，新兵队伍终于回到了山上。 刘景宣布了早饭的规矩。 分批用饭，不得喧哗，不得浪费粮食。吃完饭要将餐具清洗后归位，一炷香之内必须用饭完毕。 新兵们围站桌旁狼吞虎咽的时候，护卫队队员们却没吃饭，而是在人群里穿行。 遇到不听号令大声说话的，上去就是一脚。 至于不得浪费粮食，一炷香内用饭完毕的规定，有些多余。 新兵们恨不得连餐具都吃下去，哪里会有的剩。 饭菜刚上桌就被一扫而空，半柱香都没用到。 前两百人吃完，等在食堂外面又冷又饿的后两百人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食堂，接力表演“气吞山河”的饭量。 至于剩下的一百人。 表现不合格，没资格吃饭。 等新兵们回到宿舍，东倒西歪地随处一靠，刚挑破脚底磨起的水泡。 集合的号声又响了起来。 等待他们的，是长达半个时辰的站军姿。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景将这两天的训练情况汇报了一下，还提到了遇见魏平等人，以及他们对林北的感谢。 买年货？ 林北一拍脑袋。 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给忘了。 老百姓在什么事情上最舍得花钱？ 从古至今，就两件事。 一是读书，二就是过年。 不管穷人富人，过年的时候都是舍得花钱的。 匆匆吃完饭，林北打开系统的仓库，查看着能作为年货来卖的货物。 糖果，糕点，干果，酒水，以及各类鸡鸭鱼肉。 还有张贴的年画，对联，看着就喜庆。 看着看着，林北突然发现了一样东西。 烟花炮竹。 这东西很受欢迎。 隋唐时期烟花技术就已经成熟，可和现代工艺比起来还相差甚远。 之前用来传递信息的二踢脚，就让刘景等人惊为天物。 一车车的年货备好后送下山，林北还不忘让人去邻近的几个村告诉一声。 买年货干嘛要去县城。 还有比黑风寨更物美价廉的地方吗？ 等魏平等人从县城回来得知这一消息，肠子都要悔青了。 好在东西还没买全，那就再上一趟山。 原本还让人有些畏惧的黑风寨，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当第一批到黑风寨采购的人将消息分享给村民后，更多的人闻风而至，全都想进黑风寨采买。 拿山贼窝当集贸市场了。 林北拿了个主意，那就干脆弄一个集贸市场好了。 沿着下山的石板路，两侧是各种各样的摊位。 除了黑风寨以外，也有不少想卖东西的村民来这里支起了摊子。 卖掉东西后，得来的钱直接在黑风寨的摊子上花光。 要知道，黑风寨不仅卖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他们连粮食都卖。 今年收成不好，谁家不缺粮。 黑风寨的粮价比县城的粮行还要低两成，谁还去县城买啊。 这样的好消息，都不用人推动，很快就传遍了周围，洪涛山上也越来越热闹。 腊月二十二。 林北和众人正在商议明天小年的事宜，山下送来了消息。 许老茂和三当家，带着成群的牛羊马匹回来了。 听到这一消息，张岳眼睛直放光，干脆地向山下跑去。 护卫队一分为三，他负责统领的是骑兵。 可山上能用来作战的马匹都不足十匹，他这个骑兵统领就是个摆设。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马给盼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太过想念许老茂了呢。” 开了个玩笑，林北带着众人下山迎接。 尽管一切都已经敲定好，可毕竟是第一次和契丹人做生意，林北一直有些担心。 万一契丹人不守规矩黑吃黑怎么办。 现在总算是将许老茂他们给盼了回来。 五百只羊，二十头牛，再加上三十匹马。 林北付出的，不过是两个物资点一斤的大米，和在冬天格外珍贵的青菜水果。 赚大了。 被编入骑兵队伍的护卫队员们跟着张岳一起，都围在马匹的周围。 “你看这匹马，多高啊，一看跑得就快。” “这匹马才快，腿又粗又长。” “我这匹白马才快，没听说过白驹过隙嘛。” 白驹过隙是这么理解的吗？ ------------ 第二十九章 过年 林北出现的那一刻，许老茂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几步就到了林北身前跪下。 “皇上，臣幸不辱命。” 众人捂嘴偷笑，林北尴尬地将他扶了起来。 所有人里，许老茂是唯一一个坚持管林北叫皇上的人。 不过林北分析，他可能不是因为有多忠心耿耿。 而是因为当初答应过他的大内总管。 老许啊老许，不行回头给你换个职位吧。 大内总管，得挨一刀啊。 “辛苦了。”林北向商队众人点点头：“这趟回来，就先别出去了，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许老茂呲着牙笑道：“年后就得走。和契丹人约好了，十五之前再交易一次。除了契丹人，党项那边也已经接洽上了。” 这是林北回来前留下的任务。 契丹人善养马，但马的品种一般。 真正的好马，还得看河套平原，也就是后世宁夏一带。 现在那里是定难军的地盘，归定难军节度使统辖。 前几年，后唐朝廷封定难军首领李仁福为朔方王，从此定难军一直忠于中原王朝。 要等到后来北宋时，李元昊改定难军为国，成立了西夏国，才算脱离了中原掌控。 林北不想将马的来源都被契丹人掌控住，所以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多头开源的主意。 这些事日后再细说，眼下要紧的，是将这次运回来的牲畜处理掉。 马匹交给张岳去分。 牛要留着明年春天耕田。 至于羊群。 眼下已是冰天雪地，只能靠干草喂养。 不足的部分，林北跟系统兑换了玉米。 实在喂养不过来的，就杀了吃肉。 天还没黑，黑风寨就生起了一堆堆篝火。 五十只烤全羊在烤架上滋滋冒油。 今夜不分身份，全都能分到羊肉吃。 商队众人这些天吃羊肉都要吃吐了，人手一盆面条吃得喷香。 第二天就是小年，四当家和武直也回来了。 根据二人的打探，确认那批水晶杯是宫里采买无疑。 至于原因。 正月二十三是当今天子李从珂五十二岁的生辰，皇宫要举办一场宴会。 除了皇室亲眷以外，朝中重臣和边关大将也会收到邀请。 这批水晶杯，就是宴会要用的。 原来如此。 将收入归公后，林北又对武直单独进行了奖赏。 武直这个人，目前看来很有用处，少不了恩威并施的手段来拢住人心。 对于林北的赏赐，武直自然是千恩万谢。 为了安他的心，林北当着他的面吩咐撤掉了对他家人的监视。 当然，暗地里的监视还是不会少的。 除了老五老六还在外面执行秘密任务外，黑风寨难得聚得这么齐。 尤其是在林北的带领下，今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好年头。 众人吃吃喝喝，很快便来到了过年这天。 哪怕是依然饱受操练之苦的新兵们，这一天也可以休息了。 一大早，林北带着众人前往后山墓地，对着便宜老爹和黑风寨遇难者们进行了祭拜。 刘景更是再次表示，一定要查清楚当初上山杀人的官兵到底是哪支队伍，为他们报仇雪恨。 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林北就猜到了五当家和六当家的去向。 刘景给二人下的，应该是死命令。即便是过年这天，他们两个也没有回来。 正午开饭前，林北令人燃放了礼炮。 往日愁苦随声去，明年春光入梦来。 饭桌上，一道道美味的菜肴让人既饱眼福又饱口福。 孩子们还有额外的糖果可以吃。 这一天，无数人醉倒在林北“明日胜今朝”的祝福里。 大家都穿着新衣服，喜气洋洋地为彼此送上祝愿。 林北更是成为了所有人敬酒的目标。 接受了几个人的敬酒后，林北就偷偷嘱咐许老茂将酒换成了水。 然后便开始一趟一趟地跑厕所。 太下火了。 觥筹交错间，一直与这个世界有着浓浓的割裂感的林北，突然觉得这一切还不错。 自己，可以属于这个世界。 也可以拥有这个世界。 喝高了的众人，有人笑，有人哭。 笑过哭过，都只剩下了满足。 能有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因为人太多，只能一拨拨地分开用餐，忙坏了赵德柱为首的食堂众人。 灶膛里的火就没熄过。 好在今天也不用把职责分得那么细，大家一起上手帮忙，这才让后厨轻松一些。 流水席一直吃到傍晚，林北实在支撑不住，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只听外面有人喊下雪了。 一片片雪花缓缓飘落，将天地全都染成雪白。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头。”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向着老天祈祷。 旱了两年了。 明年老天爷会网开一面吧。 天黑以后，林北又带人亲自燃放了礼花。 五彩缤纷的烟花与雪花交织，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将对换来的所有烟花都燃放后，林北才回到自己的屋里睡觉。 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 醒来以后口干舌燥，头也疼得厉害。 流水席已经结束，山寨里归于平静。 他来到食堂打算要一碗醒酒汤，却惊讶地发现这里有很多人。 刘景，许老茂，张岳，几位当家。 一个个面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林北疑惑问道。 刘景推开一扇窗，示意他看向窗外。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看天色，至少还得再下一天。” 林北往窗外望去，寨子里的房屋顶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雪，并且还在以很快的速度不断堆积。 虽然雪很大，短时间内倒也不会对房子造成危险。 要知道，寨子里新建的房屋所用的材料，可是系统奖励给林北修建王宫用的。 质量非常过硬。 “目前看来，最可能出现问题的是临时搭建的圈舍，羊圈和牛圈都派了人看守，务必保证顶棚不被大雪压垮。” 至于马厩。 张岳等人将这批马看得比什么都重，早早地就去盯着了。 林北皱起眉头。 “不能有侥幸心理，安排人手对屋顶的积雪进行清扫，道路也是。” 山上这么多人，每日光是运送所需的物资就是个大工程，道路一定得通畅。 “积雪清扫下来后，都送到林子和田里去。” “所有人都要注意保暖，注意不要感染风寒。让食堂煮姜汤，我这里还有些药，一旦有人受寒，马上服用。” 风寒可是会要人命的。 关键时刻，林北也顾不上系统药品的“黑心价格”，兑换了一些特效药品，有备无患。 大家听命而去后，林北望着远处，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山下的方向。 ------------ 第三十章 雪灾 林北的担心，到底还是发生了。 正月初一，万象更新的日子，黑风寨顶着风雪清理积雪的时候，寨门处负责警戒的护卫队发现了一个上山的人。 他艰难地来到寨门外后昏了过去。 是魏平。 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冰雪打湿冻硬，脸也被冻伤了。 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在发高烧。 这么极端的天气，魏平上山干什么？ 将退烧药给他服下，魏平很快醒了过来。 看到林北，魏平挣扎着就要下地跪拜磕头，被拦下以后，他哭喊着求林北救人。 “大当家，求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平这么坚强的汉子，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昨日，歇马关村和黑风寨一样，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 魏家全家都换上了新衣服，尤其是小孩子穿了一身红，非常喜庆。 饭菜虽然不及山上丰盛，可对于靠天吃饭的农家百姓来说，也是非常难得。 欢乐一直持续到半夜。 最先发生意外的，是魏家的邻居，姓何的那户人家。 年久失修的房屋，被大雪压塌。 曾经带人给黑风寨盘炕的老何被房梁直接砸死。 和山上有树林遮挡风雪不同，山下的村子没有遮拦，情况更加糟糕。 很快，又有人家的房子被大雪压塌。 这一次，全家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悲痛的哭声响彻村子。 魏家因为爷俩儿都精通建造一道，房屋还算坚固。 可经过魏老爷子的推算，如果雪势不减，他家的房子最多能坚持到第二天傍晚。 其他人家还不如他们家。 到时候，全村人都将直面风雪，没有容身之处。 不能眼睁睁地等死。 里正当机立断，连夜派人去县城求援。 可大家心里清楚，县里只怕也乱成了一锅粥，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救他们。 就在这时，被惊醒的魏平儿子突然发起了烧。 急得全家人哭成一团。 危急时刻，魏平想到了黑风寨。 他穿上最厚的衣服，顶着风雪连夜上了山。 “大当家的，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们吧。” 魏平下不了地，干脆在床上给林北磕起了头，砸的床板邦邦作响。 要救人。 昨晚林北就在担心山下的村子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从魏平描述的情况来看，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别磕了，我答应你。” 林北给魏平吃了颗定心丸后，马上将人召集起来。 “现在情况紧急，我准备带人下山救援，所有人听令。” “张岳听令，带五百人，前往歇马关，杨村，耿庄救人。” “许老茂听令，你带五百人，前往上马石村，南沟村救人。” “三当家四当家听令，你们各带三百人，往林家口，大平易村方向救人。” “护卫队人员，包括正在训练的护卫队人员，全部打散分散到各个队伍里。” “赵德柱听令，领一百人全力制作各种干粮，做好后派人送出。” 所有人领命而去后，林北看向刘景：“刘叔，寨子里不能没人，还需要您和二当家居中策应，如果哪个方向人手不足，需要您及时派人支援。” 刘景皱眉问道：“那你呢？” 林北裹上厚重的御寒衣物道：“我得亲自下去。” 极寒之下，冻病的人一定很多。 他手里虽然有药，可也不能随便给。 万一吃错了药，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即便不能做到精准的对症下药，可亲眼看过后，总归多些把握。 刘景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劝阻。 这毕竟是林北下的命令，他得注意维护林北的威信。 不过临行前，他还是语气凝重地嘱咐林北，“注意安全。” 队伍集结完毕，刚刚加入护卫队的栾正，跟在张岳的身后，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他们不是山贼，就是反贼。 是平日里老百姓望而远之的存在。 现在这是干什么？ 山贼下山救人？ 原本属于大王寨的俘虏们也感到新鲜。 之前下山可都是为了打家劫舍，救人还是头一回。 可看到张岳严肃的样子，谁也不敢说怪话。 护卫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山路上厚重的积雪，很快就被踏出了一条路。 得益于这些天的高强度训练，大家在雪中艰难跋涉，体能倒也跟得上。 正午之前，队伍就来到了歇马关村。 大雪一直没停，将整个村子都覆盖住了。 明明是吃午饭的时候，却连一缕炊烟都没有。 要不是时不时传来的哭声，还以为是来了一座死城。 张岳雷厉风行，五百人的队伍，按照村子数量分成几队，跑步前往目的地。 不断地有房子被压塌，现在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 林北让张岳不要管他，带着两个人，便向着魏家而去。 魏平已经把位置告诉他了。 小孩子发烧是昨晚的事情，眼下已经过去六个时辰，情况只怕非常糟糕。 林北的心都揪了起来。 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来到魏家门口。 大门敞开着，屋子里是女人的哭声。 “魏老头，在家吗？” 尽管情况紧急，林北还是没有贸然进入。 听到他的喊声，魏平娘哭着从屋里走出来。“老魏他去救人了，你们是？” “我是魏平请来的郎中。” 林北想了想，还是没有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白白浪费时间。 魏平娘高兴地叫了一声：“郎中，快请，孩子就在屋里，已经快不行了。” 林北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屋里，只见一个和魏平年纪相仿的妇人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怀里的孩子紧闭双眼，小脸红扑扑的，可能是折腾太久，这会儿已经不会哭了，好在还没昏厥。 迅速量了一下体温，没过四十度。 林北的心安定一些。 按照经验兑换了小孩子用的退烧药给他服下，药效很快就发生了作用。 孩子睁开眼睛，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小嘴一瘪哭了起来，朝着母亲的胸前使劲。 这是要吃奶。 林北窘迫地退出屋子，魏平娘跟了出来，一口一个神医叫着。 “隔壁是何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北便走了过去，打算送老何一程。 他屋里的火炕还是老何亲自盘的呢。 领工钱的那天，五十多岁的老何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地说这下能过个好年了。 可他到底没能挺过这个年。 望着漫天的雪花，林北一声叹息。 天地一片缟素，清泰三年的第一天，不知道这场大雪要送走多少人。 ------------ 第三十一章 官还是匪？ 老何今年才五十出头，比魏老头要小几岁。 家里孩子发烧，魏老头帮不上忙，徒增烦恼，干脆过来这边看看。 见到林北的时候，魏老头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当家的，您怎么来了。” 老何走得突然，再加上大雪，灵棚搭不起来，已经冻僵了的尸体就扔在炕上，老何的儿子儿媳已经哭过了，这会儿正忙着收拾家里的东西。 房子已经半塌了，呆不了人。 林北看了看，便和魏老头到外面说话。 “魏平上山了，说孩子烧得厉害，我就带人来看看。刚才给孩子吃了药，这会儿烧已经退了。” 魏老头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大当家的是我们家的贵人啊。” 制止了他下跪叩拜，林北便带着人离开了何家。 村子里被砸伤，冻病的人有很多。 林北带人挨家走，能给药的都给了，换来村民的千恩万谢。 大雪依然没有停的意思。 塌了的房子越来越多，张岳正带着人不停挖掘。 里正今年七十岁了，已经算是高寿。 见到张岳的时候，里正倒头便拜。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小老儿已经让人烧水了，等下就给军爷们沏茶。” 林北听得好笑，便问他道：“谁跟你说他们是当兵的？他们是山贼。” 里正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贵人不要说笑，山贼怎么会下山救人呢。再说了，军爷们都穿着甲呢。” 林北打眼一瞧。 可不嘛。 张岳穿着银甲就下来了。 被派到县里送信的村民这会儿也回来了，面色难看。 “里正爷，县城大门紧闭，根本就进不去。外头已经挤满了人，我听说周遭的几个村子房子塌得比咱们还早，都到县城去找活路了。” 里正听得疑惑。 “没进去县城？那这些军爷是谁派来的？” 魏老头跟了过来，听到他的话冷哼一声：“那些官老爷军老爷怎么会顾及咱们的死活。里正叔，你眼前的这位，是黑风寨的大当家，那些正救人的，是咱们黑风寨的好汉子。” 林北瞥他一眼。 一段话里两个咱们，就把黑风寨和歇马关村放到一块了。 魏老头不老实啊。 “这，这。”里正结结巴巴，看着张岳等人，有些难以置信。 山贼来救人了？ 可不能叫山贼了。 管他是兵是贼，只要能救人就是好人。 再说他早就听说了，村子里有不少人都在黑风寨帮工赚钱，把黑风寨夸上了天。 “原来是大当家当面，恕小老儿有眼无珠。” 里正扶着拐杖就要下跪，林北赶忙拦住他。 “里正爷，有些事还得靠您张罗。这雪啊，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刚才我这帮兄弟们说，有人家不愿意离开房子，非说没事。您看有几家能挺得住？” 里正摇了摇头：“都是混账东西，这雪再下两个时辰，全村的屋子都得压塌咯，怎么可能挺得住。这事儿交给小老儿，谁不肯出来的，小老儿骂他祖宗十八代。” 对于劝说后还不愿意出来的，林北原本想不管。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事情就做得尽善尽美一些。 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人去死吗？ 里正在儿子的搀扶下，也挨家走了起来。 遇到不愿出来的，张嘴便骂。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七十岁的人。 有了里正的帮忙，劝说工作总算是顺利了些。 一户人家不情不愿地出来后，还想回头去拿家里的银钱，还没来得及进屋，房子就塌了。 吓得那家人尖叫连连。 不过接下来再劝别人的时候，比里正都起劲。 全村大概六十多户，三百来号人。 目前已经有半数房子垮塌，被埋在里面的有八十多人。 好在房子都是土坯和茅草建成的，最重的也就是那几根房梁。 在经过训练的护卫队面前，这点重量不值一提。 不到两个时辰，被埋的八十多人都被挖了出来。 死了十几个。 大部分都是被砸死的。 林北指挥张岳加快疏散进度，对于说了两遍还不愿意出来的，强制带出来。 大王寨出身的几个人干起这个活儿来非常顺手。 先劝，不听就骂，还不听就上脚了。 林北也没制止。 有时候拳脚就是更管用。 被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少人都受了伤。 外伤还好，这种天气下，伤口很快就凝固不流血了。 若是有骨折的，黑风寨里也有懂一点正骨的人，帮着就给复原或者固定了。 麻烦的是受了内伤的。 嘴角流着血，捂着肚子叫痛，一看就是五脏六腑受了重击。 让人看得难过，可谁也没有办法。 要想救他们，得有一个完整的手术团队才行。 林北无奈地给他们发了止痛药，但愿能缓解他们的痛苦。 再多的，他也帮不上忙了。 天色渐黑的时候，救援工作和疏散工作都到了尾声。 可新的麻烦出现了。 两百多号人，其中还有伤员，怎么安置？ 凭这些人的体力，根本不可能上山。 黑风寨的人辛苦了一天，也没有力气背他们。 林北想了想，叫来张岳。 “安排几个腿脚快一些的，回山上送信，让刘叔安排人把帐篷带下来。” 之前黑风寨房子没建好的时候，曾经用帐篷过度过一段时间，后来归了大王寨的俘虏，等到宿舍建成，帐篷就闲置了。 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所有人一起，在村口清理出一块空地，用来搭帐篷。 里正安排人在旁边支起了大锅，这会儿已经熬上了粥。 村里人从家里带出来的粮食，这会儿都集中到了一块。 艰难时节，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 这是贫苦百姓几千年来传下的经验。 其他几个方向，也都传回了消息。 遇到的问题和歇马关这边差不多。 被派回山上的人回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更多的人。 林北没有考虑到的安置问题，刘景想到了。 被派出去的队伍刚离开，刘景就安排寨子里剩下的人开始清理山路上的积雪，为运送物资和人来人往做准备。 等干粮一做好，刘景就安排人带着干粮和帐篷下了山，正好和回来的人半途相遇。 难得的是，准备的干粮连村民的份儿都算上了。 将干粮分配好，新来的人手马上支起了帐篷。 说起来，他们干这个活儿也是轻车熟路。 毕竟之前就是他们在住。 每搭好一个帐篷，就安排老弱妇孺和伤员病号先进去。 虽然依然很冷，至少不用再顶风冒雪了。 等到热粥熬好，人手一碗，这才有了点暖和气。 大雪没停，帐篷上的积雪很快就堆积了一层，得有人不停清扫。 安排好人员轮值后，张岳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 “刚刚有两个伤员，死了。” ------------ 第三十二章 破世道 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事。 听着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林北只能远远走开。 第二天早上，死掉的人又多了三个。 其中一个是才刚刚六岁的小孩子。 地被冻得铁一样硬，根本挖不开，里正只能让人将他们抬到村里的坟地，先用雪给埋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雪小了很多。 上山的路已经被清扫得差不多了，林北和里正商量过后，带着歇马关的所有人上了山。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方向，十来个村子的村民正在黑风寨派出去的救援带领下，朝着黑风寨而来。 总数将近四千人。 这么多人的到来，给黑风寨带来了极大的考验。 粮食，衣服，房屋。 样样告急。 林北精打细算，将之前攒下的物资点全都兑换成最紧迫需要的物资。 这么多的物资凭空出现在后山，一直以为林北背后有个庞大势力支持的刘景就算再愚钝，也知道不对劲了。 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除非那些人会飞，不然这么多物资，怎么会这么快运来？ 可他并没有深究。 林北身上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非要问个清楚，未必是好事。 眼下这样，不也挺好吗？ 让昨晚一直在照顾病号的林北去休息，刘景和其他几个人，全力安排各种事宜。 房子不够住，那就住帐篷。 之前住五个人的房屋，现在再挤进去五个。 挤点怕什么，更暖和。 山寨的原住民们也没有怨言，反倒都很热情。 谁还没受过灾遇过难？ 有人帮一把，不就挺过来了？ 食堂里，原本的十口大锅没停过火，这会儿又新支起来十口。 这会儿也顾不上做饭好不好吃，只要是能做熟东西的人，全都去食堂帮忙。 至于菜嘛。 不考虑。 有饭吃就不错了，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些。 按照林北的要求，所有病号都被安排在了一起。 其他人如果出现不对劲的，也要被隔离出来，和健康的人分开。 这是死命令。 哪怕想和家人呆在一起也不行。 在医疗手段落后的情况下，这是避免传染最笨但也最有效的办法。 这次救援的村子，基本上都是之前有人在寨子里帮过忙的。 这些人对寨子的情况还算熟悉，在他们的劝说下，村民也愿意跟着一起来黑风寨。 有几个村子，对救援表示感谢，可对于上山一事，说什么也不同意，不愿意也不敢背上通匪的罪名。 对于这样的人，黑风寨也不勉强，放任他们前往山阴县城或者其他地方自谋生路。 林北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 身上有些疼，还有些烧。 看看温度不算太高，找出退烧药吃下后，林北就叫来人询问情况。 “上山的村民接近四千人，这会儿基本安置得差不多了。有几起小冲突，不是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刘景红着眼睛汇报，这两天他也没睡好。 这么多人，有冲突也是在所难免。 “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一下。昨天下山救援，有几个原来大王寨的人，想抢村民的银钱，被栾正给杀了。” 恶性不改。 杀得好。 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对这种连灾民的钱都抢的畜生，杀了就杀了。 “其他人呢？有没有什么异动？” 刘景摇摇头。“其他人表现还不错。有几个大王寨的救人时还受了伤。” 有错的要罚，有功的要赏。 分而化之的手段要继续坚持下去，直到大王寨的人被彻底收服。 “粮食怎么样，还够吗？” 刘景点点头。 “得益于之前的积攒和昨天你让人新送来的，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山上现在一共七千人。 每人每天一斤粮，也要用去七千斤。 换成物资点就是一万四千点。 林北之前积攒下来的物资点还剩二十多万，就算全换成粮食，满打满算也就能挺半个多月。 这样不行。 林北沉思片刻道：“安排人想办法潜入县城，联系武直看看县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记得，各县不是都有常平仓吗？什么时候开仓放粮？还有，按照经验，朝廷的赈济大概多久会到？” 刘景嘲讽一笑。 “常平仓？只怕早就被那群硕鼠蛀空了。至于朝廷的赈济，有没有还是两说。就算是有，也要等到两个月后了。” 两个月？ 人都要饿死了。 可就算是两个月，也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而且，就算是赈济下来，到百姓手里的又能有多少？ “这些人就这么胆大包天吗？连赈灾的银子和粮食都敢贪腐？” 林北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主要来源于书。 纸上的文字，不过是短短几行墨迹。 可真的身处其中时，才知道现实是怎样的黑暗，又是多么让人绝望。 第二天一早，派去县城的人的消息更是让人心凉。 “县城外，来自周边村镇的流民已经过万，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县城大门紧闭，不准任何人进出。” 派去的人身手好，找了一处城墙较低的地方翻了进去。 “武掌柜的说，关城门的命令就是县令下的，理由是担心流民会传播瘟疫。” 这条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有没有其他行动？” “行动倒是有。县令派人往州府送信去了。不过据武掌柜打探的消息，信的内容是请求州府出兵。” 出兵，是为了驱赶流民。 至于这些流民要到哪里去找一条生路。 没人在乎。 “除了这些呢？” 除了这些，就没了。 县令大人在忙着过年。 据说他请了全县最好的工匠，要在元宵节那天，办一场盛大的灯会，他还邀请了全县的富商一起，说是要与民同乐。 好一个与民同乐。 “王八蛋。” 林北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拍了桌子。 之前将大王寨的贼首送给县令，一是警告他别再多管闲事，二是为了给双方留个缓和的余地。 现在看来，这种人还是早点死了的好。 弄死县令的事往后放一放，现在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另想办法。 林北思量再三，让人将魏平叫了过来。 “大当家，小的跪谢您的大恩大德。从此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魏平一进屋，跪在地上就磕了三个头。 这一次，林北没有阻止他。 等魏平红着脑门抬起头，看到的是林北严肃的脸。 “魏平，你给我磕头，就不怕人说你通匪吗？” 魏平惨然一笑：“大当家，如果说您是匪，这世上就没好人了。就算有人这么认为，我也不怕。我早就想上山了。” 他说话的同时，还偷偷看了张岳一眼。 “那好。”林北让他起来，“现在有件事要你做。” ------------ 第三十三章 同行 接下来的几天，魏平像一个卖见不得光货物的贩子一样在难民中四处流窜。 哪里有人扎堆，他就往哪钻。 神秘兮兮地散布着离谱的流言。 “听说没有，黑风寨的大当家是真龙下凡，是要当天子的。” “天子不是洛阳那个姓李的吗？怎么老天儿子这么多吗？” “嗨，那是个假的，林当家才是真的。” “林当家给那些病号发的药，是神药，除了药到病除之外，还能延年益寿呢。” “那咱们也去求一颗呗。” “多新鲜，那可是神药，能白给你嘛。” “听听我这个，据说给林当家磕个头叫声皇上，就能得到保佑。” “真的假的？” “你管他真的假的，反正也没损失。” “可是给山贼磕头叫皇上，会不会被朝廷当成反贼啊。” “朝廷都不管我们了，你还在乎朝廷？实在不行就偷偷地，谁能知道？” 于是当林北巡视山寨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难民三五成群朝着他偷偷下跪，嘴里还念念有词。 “皇上保佑早渡难关。” “皇上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满仓。” “皇上保佑我媳妇这胎生个儿子。” 林北就像许愿池里的王八，什么愿望都朝他许。 不过他得到的不是硬币，而是源源不断的物资点。 一百点，一万点，十万点。 在魏平的帮助下，林北的户头上又增加了三十多万的物资点。 除了魏平以外，少不了之前曾在黑风寨帮工匠人们的帮忙。 有可能会占到便宜，但绝对不会吃亏的事，大多数人都愿意做。 当然，四千人里，还是有一小部分没有贡献物资点的。 除了太过胆小不敢跪拜和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不屑跪拜的人以外，还有不少人因为记错了把称呼叫成了大王或者天子，导致奖励没有生效。 不管怎样，现在名义上归属于林北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将近八千人。 距离万人目标只差两千。 林北正准备派人下山再“拐”点灾民，一鼓作气把任务完成的时候，有人主动上门了。 黑风寨外，一群人站在“擅入者死”的牌子前等着。 衣服，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普通老百姓。 “你们是什么人？” 今天负责守门的是裴由，他拉着弓瞄准了最前面的人：“上前说话。” 那人满脸胡子，乍一看很是粗犷豪放，谁料说起话来却很是扭捏：“我们，我们是旁边山头的。” 旁边山头的？ “旁边山头的什么？说清楚。”裴由的弓拉得更满了。 “我说我说。”大胡子呲牙一笑：“我们都是山贼。” 听说来了一群山贼，林北好奇地来到食堂，只见这帮人吃得正香，一碗吃完还得续碗。 衣衫破烂得连难民都不如。 “不是平民冒充的吧，来这蹭饭来了。”林北有些拿不准。 刘景笑道：“光听说山贼冒充平民的，没听说过平民冒充山贼的。” 这倒也是。 “几位兄弟，我是黑风寨的大当家林北，还没请教几位？” 大胡子从碗里艰难地抬起头：“林大当家的，久仰大名。我是牛头山的，这位是小王山的，他是后山的。说起来，咱们都是同行啊。” 林北看着他胡子上的饭粒，强忍着笑道：“都说同行是冤家，几位到黑风寨有何贵干？” 大胡子三两下把碗里的饭扒拉完，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最终还是在林北嫌弃的目光里放下了。 “林当家，不怕您笑话，兄弟们活不下去了，想投奔黑风寨混口饭吃。” 通过大胡子的讲述，林北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几位是周遭几个山头上寨子的代表，是来求援的。 他们既没有黑风寨的房子结实，也没有黑风寨的粮食储备，大雪一下，境遇比山下的村子还惨。 至少这些村子还有黑风寨的救援。 就拿小王山来说，寨主都被大雪压塌的房屋给砸死了。 眼下他们缺衣少食，坚持不了几天了，大胡子等人就是派出来求援的代表。 “要说还得是咱寨子里的厨子，我们之前吃的白米饭，就是没黑风寨的好吃。”大胡子意犹未尽。 “你们之前还吃过白米饭？”林北疑惑，这么说的话条件也不差啊。 大胡子嘿嘿一笑：“年前的时候你们不是在山下摆摊来着嘛，我们在那买的。” 好嘛。 真拿黑风寨当集市了。 山贼不像流民和乞丐，也不像山下的平民，贸然留下他们，是有很大风险的。 好在刘景许老茂等人对附近的情况还算了解。 据刘景说，这几伙山贼平日里倒是没犯下过什么罪过，相比于大王寨得算良民。 既然相邻，又是同行，倒也不是不能帮一把。 只不过，天下就没有白吃的饭。 林北沉吟一下道：“帮你们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黑风寨虽然隐于山林，可周遭的环境太过复杂。 官兵不容易找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不容易发现官兵。 若是能把外围的这些山寨联合起来，形成一道防护圈。 多多少少能起到警示的作用。 更何况，也不是白白地给他们援助。 羊毛可以出在羊身上嘛。 等林北说完条件，大胡子等人对视一眼，倒头便拜。 “谢谢皇上，我们愿意从此效忠黑风寨，绝无反悔。” 这算什么山贼啊。 比平民还没骨气。 为了顺利收取物资点，林北便让他们每日轮流派一部分人来黑风寨吃饭。 对，是一部分。 这是许老茂想出的主意。 “干嘛要让所有人都吃饱啊，眼下又没什么需要劳作的事情，一人饱一天就行了。” 这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万一这帮人吃饱了撑的惹祸呢？ 现在每天只有一半人饱一半人饿，想搞事情的危险去了一半。 哪怕是这样，也足以让他们千恩万谢了。 就这样，每天上午，来自各个山头的山贼就聚在黑风寨的牌匾之外，等看门的放行后，每人端着碗拄着棍排着队到食堂领饭。 之前上山的老乞丐看着他们挠挠头：“这造型怎么这么眼熟呢？” 而且因为距离的关系，这些人只能赶上中午饭。 为了让他们挺过晚上和第二天的一整天，临走时还会给每人带两个馒头。 等他们排着队拿着馒头点头哈腰地离开，老乞丐看着就更眼熟了。 “这做派，同行吧。” ------------ 第三十四章 入城 黑风寨忙着赈济灾民和山贼的时候，山阴县城外的灾民也在一天天增加。 很快便达到了两万人。 没有房子，没有食物。 每天都有几百人死去。 这一天，城门打开，一队卫兵护送着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妇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后，是挑着担子的下人。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这些饭菜舍给他们吃吧。” 是城中的富商家里来施粥了，大概六七家的样子。 只不过，他们带来的东西，远远不够。 饿急了的灾民如同恶犬一般，嚎叫着冲上前，抓起食物便往嘴里塞。 有人动作慢一些，干脆直接从别人的手里抢。 一个女人抱着看起来未满一岁的孩子，刚拿到一个馒头，便被人夺了去。 女人还想反抗，三两下便被踹翻在地，怀里的孩子也掉在地上，被人连踩了几脚之后，母子两个都没了呼吸。 灾民可怖的样子，吓得贵妇们连连后退。 一个妇人拿起精致的手帕掩住口鼻，皱眉道：“他们也太臭了，脏成这个样子，就不能洗洗吗？” “瞧你说的，不过是些贱民罢了，咱们给了这么多吃的，连句谢谢都没有，可见不懂礼数，还谈什么沐浴更衣啊。各家府里的下人不也都是这个德行？平日里主子赏下吃的，也都抢得厉害着呢。” 被她讽刺的下人们，就站在身后，低眉顺眼，听到妇人的话也不敢抬头。 “好了好了，东西给了就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今夜县令大人要办灯会，我还得去赴宴呢。” 等她们入了城，卫兵们手执兵器，将大门重新关上。 嘴里还在低声抱怨。 “这不没事找事儿嘛，凭白给咱们添麻烦。” 旁边的卫兵听了，连忙示意他低声。 “这些都是贵人，你不要命啦。” 见有灾民想冲进城，那卫兵随手一枪将其捅死，尸体推到外面。 “给脸不要脸。” 大门闭上后，门外便只剩一片叫骂声，哀嚎声，哭声。 最终归于无声。 远远旁观这一切的林北面如寒冰。 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这狗日的世道，狗日的朝廷。 “当家的，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城楼卫兵换防，按武直说的，那会儿是进城的好机会。” 听到张岳的话，林北点点头。 “准备进城。” 今天是正月十五。 山阴县令举办灯会的日子。 趁着卫兵换防的空档，林北带着张岳和裴由翻越围墙，消失在夜色里。 黄氏商行。 武直早早地找了借口从家里出来，这会儿正坐立不安地等着。 门板被人敲响，武直心里默数。 三轻两重。 他打开房门，将人迎了进来。 “城中情况如何？” 林北没让他下跪，直截了当地问道。 “除了之前那封求府城出兵的信以外，县令再没有和朔州那边联系过。” 这就奇怪了。 为了避免酿成惨案，黑风寨一直有人在盯着朔州的动向，若是有军队出动，便会及时传达给灾民，好让他们规避。 可现在。 军队迟迟不来，灾民越聚越多，县令怎么一点不着急呢？ “朔州那边有没有回信？” “这个。”武直犹豫了一下：“这个还没打探到。” 没有消息，到底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宴会是什么时候？”林北问道。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作为山阴县商人的后起之秀，武直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换衣服。” 没时间犹豫，林北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片刻后，换好衣服的三人，扮成随从跟在武直身后前往县令的府邸。 大雪似乎并未对山阴县城造成什么影响。 街上行人颇多，全都言笑晏晏，欣赏着路旁的花灯。 有小儿女相约出行，猜着灯谜说笑。 茶社，酒楼，也都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偶尔还能遇上两个醉鬼闹事。 等到了县令府邸外，更是车水马龙。 顺着大门两侧，一辆辆豪华马车依次排开，下车的人光看衣服便知道非富即贵。 林北道：“咱们怎么没坐马车来？” 武直苦笑：“原本是备了的，我有点紧张，给忘了。” 能不紧张嘛。 他现在是领着山贼头子进县令家。 林北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今晚你只管饮酒作乐，其他事不用你管。” 几人来到大门口，看门的是临时叫过来的衙役。 他原以为这几个步行而来的不是什么人物，等看清武直的脸，连忙拱手行礼：“武县尉。” 武直摆摆手：“我已经不是县尉了，叫我一声武掌柜吧。” “是，武掌柜。这几位是？” 他看向武直身后的三人。 “哦，他们是我的贴身随从。” 衙役道：“今夜县尊府中非富即贵，特意嘱咐我们，要做好检查，以防不法之徒潜入。” 这是要搜身的意思。 武直冷哼一声：“我带的人也要搜？” 衙役讨好道：“还请您不要跟小的为难。” 裴由不由得握住了衣服下面藏着的手弩。 见武直没说什么，那衙役便要上手，第一个搜的是林北。 林北面色如常，让他检查了一遍。 等衙役的手刚搭上张岳的肩膀，冷不防被人拽了过去。 武直劈头盖脸便是几个耳光。 “让你搜你真搜啊？搜了一个还不行？老子即便不是县尉，也不是你能欺侮的，这宴席老子不吃了。” 被打了一顿，衙役大为光火。 “我是奉了县尊的命，你凭什么打人？” 大门口吵吵闹闹，很快惊动了院里。 县令远远瞧见武直，连忙起身来到门口。 “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闹轰轰的像什么样子。” 武直随手行了一礼：“县尊，我是受邀来赴宴的，没想到连门都进不去，这酒席，不吃也罢。” 说完转身就要走。 县令将他拉住，“你呀，还是这个性子，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你？” 旁边人将事情经过一说，县令目光扫过林北三人后，转手就是一巴掌。 又扇在了衙役脸上。 “武掌柜曾经是你的上官，你搜他带的人，是要打他的脸吗？滚下去，明日再来领罚。” 衙役连滚带爬地离开后，武直这才换了脸色，和县令相互恭维着进了院子。 林北三人跟在他的身后。 其他商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啧啧称奇。 “之前武直做县尉的时候，县尊将他当作犬一般呼来唤去，没想到他成了商人，县尊反倒恭敬有加。这是何道理？同样是商人，县尊为何对我等没有如此礼遇？” 有人低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武县尉，哦不，武掌柜年前做了一笔大生意，卖出了上百个水晶杯。你们可知，那采买的人是何来路？” 见众人不知，那人摇头晃脑：“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们，采买水晶杯的人，是宫里来的。” ------------ 第三十五章 赈灾 县令府邸颇大，今晚的宴会更是分成了两处。 女眷们在后宅，前厅里做的，要么是名门望族的旁支，要么就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富商。 大厅的门，林北等人就进不去了。 随从们都被安置在旁厅，林北三人便挑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 等人到齐后，正厅里便开始传菜。 林北粗略一数，足足有十六道。 而偏厅这边，只有四道。 当然，今晚并不是来吃饭的。 林北向旁边坐着的人拱了拱手：“小哥是哪家的？” 那随从颇为自得道：“我是王家的，跟我们家老爷来赴宴的。” 王是大姓。 著名的五姓七望中，太原王氏便是一支。 看他矜持的样子，林北便试探道：“敢问你家老爷，和太原王氏？” 那随从原本还想着如何自报家门，见林北如此上道，斜着眼道：“正是太原王氏的偏支。” 呸。一个偏支罢了。 傲气什么？ 别说是偏支，就算是主家，不也被黄巢杀光了？ 这才几十年啊，就又拿姓氏说事儿了？ 干什么？想死灰复燃？ “你呢，跟谁来的？” 林北笑了笑：“我是跟着武掌柜来的。” “黄氏商行的人？”那随从有些惊讶：“以前没见过你啊。” 他跟着王家人没少在黄氏商行买东西，店里的人都见过。 “哦，我是刚从南边来的。” 南边？ “洛阳来的？” 林北笑笑不说话。 谁还不会装啊。 王家说是名门望族，其实早就已经没落了。更不用说山阴县城的一个偏远分支，如今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地维护着王姓的体面。 说起来，武直才是真正的新贵。 县里都在传，武掌柜要成皇商了。 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知道林北是武直的随从后，王家的下人便改换了态度，热情地和他攀谈起来。 林北寻了个当口问道：“咱们就这么几个菜，是不是少了点？” 他这么一问，那随从更加觉得他不一般。 四个菜还嫌少，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顶多两个菜。 “嘿，县令大人是宴请主家，又不是宴请咱们，有四个菜就不错了。”他夹了一筷子猪耳丝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大人们有要事相商，不便让我们听，不过等他们说完了正事，若是还有剩下的酒菜，便会赏给我们。” “哦？”林北装作不经意问道：“什么要事？” “还能是什么事，筹钱赈灾呗。”那随从得意地显摆着自己听来的消息：“你当这顿饭这么好吃的？县令请大家来，是要大家捐粮捐钱，赈济城外那些灾民。我看啊，不出点血是过不去咯。” 林北道：“赈济灾民，那不是朝廷的事吗？怎么还找到咱们头上来？” “嘘！别乱说，县令找谁，那是谁的福气。至于朝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们黄氏商行卖的那批货，干什么用的？给皇上过万寿节用的。你想啊，这个节骨眼上，哪个不长眼的会把赈灾这种小事捅到皇上跟前？那不是等着被砍头嘛。” “可那都是人命啊，城外每天都有数百人在死去，朝廷不管，他们就要死光了。” 随从冷哼一声：“死就死呗，光咱们什么事。死了正好，我主子正愁家里的地不够多呢。” 林北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他原以为朝廷只是动作迟缓，没想到的是。 朝廷，皇上，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雪灾。 好一个粉饰太平。 他使了个眼色，张岳和裴由便找了个借口离席，假装找茅房离开了。 林北则继续和其他随从闲聊，从他们的视角里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正厅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县令拿起酒杯，貌似不经意地目光扫过全场，叹了口气。 “县尊何故叹气？” 见有人发问，县令更是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 “诸位，城外灾民云集的事，大家都知道吧。我身为此地父母，每每思及此事，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啊。” 王家家主道：“县尊无需烦扰，我等也是山阴子民，愿意为大人分忧。” 县令眼睛一亮：“如何分忧？” 王家家主正义凛然：“王家不才，愿捐粮食千斤，银钱千两，以备采买衣物药品，共渡时艰。”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在座的都是人精，这两人一唱一和，谁还看不出来他俩早有勾结。 这是在演戏。 一场引君入瓮的戏。 难怪县令在这种关头还有心思搞灯会和酒宴。 果然宴无好宴。 “我不明白。”有人质疑：“赈灾不是朝廷的事吗？怎么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身上？” 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县令眼睛一转：“诸位有所不知。这两年赋税不丰，朝廷也是捉襟见肘。不过本官前些日子已经上表，朝廷也已知晓，正在准备赈灾钱粮。不过嘛，一来多地受灾，能分到山阴县头上的还不知道能有多少。二来雪路难行，朝廷的钱粮运到此处还需时日。可灾情不等人啊，城外的百姓，每日都有百人被冻死，饿死，让人触景生悲。能先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是好的。” 这番话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 武直问道：“何不开常平仓先行赈灾？等朝廷的粮食到了，再行补上。” 对啊。 常平仓里可是有几十万斤粮食，赈济城外的灾民能挺好多天呢。 县令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武直你也曾经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怎会不知没有上令私开常平仓是死罪。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还没收到州府的回信，在那之前，我是万万不敢开啊。” 武直眯起了眼。 这规矩他倒是知道。 只不过县令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判断不好。 既然如此，干脆顺手推舟，看看县令到底想干什么。 “那好，我武直曾经是本县县尉，现在又蒙县尊照拂，在山阴县行商赚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这样吧，我愿意捐三千斤粮，三千两银。” 好大的手笔。 县令直接起身来到武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武直你没让本官失望。” 有王家和武直两个人珠玉在前，其他人也只能效仿。 不过，像武直这样大手笔的再没有。 即便如此，十几个富贵之家的捐赠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三万斤粮食，两万两白银。 命人将捐赠数目都记下来后，县令重新拿起酒杯，敬了一杯酒。 “本官代替城外灾民，谢过诸位。” 这就是收杯酒了。 饭吃了，酒喝了，事儿也办完了。 喝完这一杯，大家也就纷纷起身告辞。 偏厅里的随从们听到动静，也都赶紧起身，各找各的主子。 张岳和裴由也赶了回来。 四人汇到一处，武直想说些什么，林北示意他稍后再说。 回到黄氏商行后，武直将饭桌上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我倒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林北拿出几个面包，随手分给几人。 刚才光顾着聊天了，压根没吃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呢，有什么发现？” 裴由掏出一沓书信：“这是在县令的书房里找到的。” “这么多？”林北诧异：“都是州府的回信？” 裴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我不认识字啊，干脆都拿回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随即笑了起来。 林北扶额苦笑。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 第三十六章 常平仓空了 “这么多的书信失窃，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武直有些担忧。 “没关系。”林北道：“丢一封和丢十封都是一样的。先看信吧。” 这里只有他和武直识字，两人同时查看起来，很快便找到了州府的回信。 “军队不可擅自调动，宜自处，必要时可行非常事，若粮食不足，可开常平仓。” 武直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 “县令说的是，州府还没回信，所以他不敢私开常平仓。可这信里…” 狗县令在说谎。 他想干什么？ “对了，我想起来，刚才我提起常平仓的时候，县令有些不自然。” 林北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书信，再送回去有没有难度？” 裴由道：“县令府上只有些普通的下人，难度不大。” 因为城外灾民的关系，城中的武力几乎都抽调去守门了，今晚负责安检的衙役都是临时叫过来的几个。 “那就好，你等下就把书信送回去，然后想办法潜藏下来，盯紧了狗县令。若是发现有什么异动，及时回来禀报。” 裴由抱拳应下，换上夜行衣便带着书信离开。 看着他像一只野猫一样消失在夜色里的屋顶上，张岳疑惑道：“为什么要盯住县令？” 林北道：“有个猜测，不过还需要验证一下，你走一趟吧。” 片刻后，张岳怀里揣着武直找来的城中布局图，同样消失在夜色里。 等二人离开后，林北问道：“你估计一下，各家筹集钱粮，需要多久。” 武直道：“其实这样让大家捐钱捐粮的事儿之前也发生过，只不过以前的灾情没有这次严重，捐赠的数额也没这么大。即便如此，按我估计，明日就能凑齐。毕竟这些人还是有些家底的。” 他顿了顿：“您既然有所怀疑，那我允诺的钱粮还捐吗？” 捐，为什么不捐。 这点钱粮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 更何况。 林北老神在在：“有舍才有得，说不定拿回来的比给出去的还要多。” 捐给灾民的还能拿回来？ 武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北也不解释，一切猜测，都还需要验证。 第二天一大早，县城的街道便热闹了起来。 县令派出的衙役，按照昨晚的名单，挨家收取捐赠的钱粮。 粮食直接运到城门处，那里已经支起了几十口大锅，准备熬粥赈济灾民。 至于银子，则是运回县衙。 按照县令的说法，这些钱要用来采购粮食衣物药品。 城中百姓见到各个富商都捐钱捐粮，家里条件还算过得去的，也都慷慨解囊。 你三斤，我五斤，都送到城门去。 说不定能多救活几个人。 稀粥熬好的时候，县令在城墙上对灾民慷慨陈辞，无非是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当然，也没忘记提出钱出粮的富商们的名字。 这些人也受邀到场。 林北跟着武直也来到了城墙上，看着城外两万灾民跪谢，不禁有些羡慕。 这些人跪的如果是他就更好了。 这得多少物资点啊。 县令和富商们相互恭维，城中百姓也在称赞。 “先是剿匪，再是赈灾，县尊可真是个好官啊。”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县尊要不管城外的这些人了呢，现在好了，他们能活下去了。” 不做干饭，只做稀粥的话，三万斤粮食，能挺上一段日子了。 林北冷眼旁观了一场作秀后，远远瞧见张岳在城墙下，便同武直一起下了城墙。 “回去说。” 黄氏商行里，张岳点着布局图上常平仓的位置，压着火气道：“如您所料，常平仓里根本就没有粮食。地上堆的袋子里，都是杂草河沙。” 什么？ 武直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 “你都看了？全是这样？” 张岳道：“就算有遗漏，也是十不存一。” 几十万斤粮食，早就已经被人调包了。 而有能力，有胆子做这种事的人，不做他想。 “他，他怎么敢的。”武直的脸上，惊惧交加：“私开常平仓已是大罪，倒卖官粮，更是诛九族的重罪。他不要命了吗？” 林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足够高的利益面前，风险再大也挡不住某些人的利欲熏心。 就在这时，裴由也回来了。 “那些捐赠的钱粮运回县衙后，直接装上了马车，说是要送到朔州去采买东西。” “负责押运的是什么人？”林北问道。 “一共十个人，除了四个衙役外，都是县令家里的下人。” 这倒也不奇怪。 城门人手吃紧的情况下，用下人也无可厚非。 “不过，有个异常情况。”裴由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县令家里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对。我亲耳听到县令的夫人说，将金银细软都收拾装箱，至于一些平常衣物就不要了，赏给了下人。看样子，似乎是要出远门。” 果然如此。 林北冷哼一声。 “没猜错的话，狗县令要跑了。” 跑？ 他可是朝廷命官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跑到哪去？ 林北沉思片刻，“你回县令府里去，继续盯紧。若是看到他有潜逃的迹象，立马回禀。” 裴由领命而去后，武直问道：“他想逃避朝廷问罪，这倒是能理解。可他临行前搞出这么一遭捐钱捐粮的戏码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 钱？ “可那些银子不是都运到朔州去了吗？难道他想逃往朔州？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武直还是不明白。 “他说你就信？”林北笑道：“这些银子，还不知道会送到哪里？” 可是，有衙役跟着啊。 若是中途变道，衙役们怎会允许？ 对于这个问题，张岳比武直看得更透。 “那几个衙役，说不定早就已经被县令收买了。就算没有收买，我问你，他们的身手如何？” 武直瞥了身高体壮的张岳一眼：“跟你比肯定是差得远。跟那几个下人比起来…”他有些难堪地道：“好像也强不了多少。” 说起来还有些惭愧。 这些人毕竟是他曾经带的，个个武艺稀松，他也是脸上无光。 ------------ 第三十七章 卷款潜逃 本事不行，人数又是四对六。 再加上有心算无心。 就算这几个衙役没被县令收买，也会被县令的人处理掉。 “那他们不去朔州，会去哪里呢？” 林北笑了。 “县令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只要盯紧了狗县令，就能找到这批银子的下落。 一天很快过去。 林北等人还在吃着晚饭，裴由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快，狗县令已经命人装车了，看样子马上就要走。” 情况紧急，林北扔下筷子下令：“让兄弟们集合，准备出发。” 黄氏商行里有几个信得过的伙计，都是早先从黑风寨里派下来的。 一方面是配合武直做生意，另一方面是监视他。 一共十二个人，很快便换好了衣服。 众人趁着夜色来到县令府邸外围，还没等裴由再去打探，就见到几辆马车驶了出来，众人连忙跟上。 等到了一个岔路口，车队居然一分为三，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狗县令还真是狡猾。 除了大门以外，山阴县城的其他三面还各有一个小门。 是分头行动还是只跟一路？ 时间紧迫，林北来不及多想。 “队伍分开，武直带四个人往西，张岳带四个人往东，我和裴由带两个人往北。” 张岳不同意。“我带两个人就够了。” “听我的。出城以后，你们想办法快点追上，如果发现不对，就再北来接应我。” 张岳还想再劝，林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过是几个家丁罢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裴由吗？” 裴由拿起手弩，箭头闪着寒光。 见实在劝不动，张岳只能咬牙点了几个人，“跟我走。” “如果不敌，就先行撤退，从长计议。”林北又向武直和张岳嘱咐了一句，随后大家分开，向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北墙城门处，原本有四个武卒看守才对。 可林北等人赶到时，只看见四具尸体，都是一刀毙命。 腰间的刀还没来得及出鞘，脸上的表情满是难以置信。 似乎是没想到来人会向他们下杀手，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斩杀。 “够狠。” 林北不由得对狗县令叹服。 有胆，有谋，又能豁得出去。 要不是这场突降的雪灾，他还不知道要潜伏多久。 “追。”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月色下向北而行。 对方虽是马车，可因为大雪的缘故，年久失修的官道早已是泥泞难行。 双方的速度倒是一致。 可想要追上对方也是不行。 一个伙计便道：“当家的，这条路我们之前行商的时候走过，前边有片林子，可以穿到他们前面去。” 林北称赞了一声，便带人钻入林中。 相比于大路，林子里反倒更好走。 原本还担心落叶堆积再加上积雪会变得宣软，可除了薄薄的一层雪以外，脚底下竟然很结实。 林北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林间的落叶，可是引火的好东西，早就被百姓们给捡拾走了。 就这样穿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从林间钻出来的时候，官道近在眼前。 两辆马车已经被他们甩在了后面，现在正向着他们驶来。 等到了近前，对方也发现了他们。 想直接撞过去不可能，根本没那么快的速度。 马车停下后，头前车上，戴着斗笠的马夫问道：“不知是哪座山头的英雄好汉，还请行个方便。” 这是拿他们当拦路抢劫的山贼了？ 嗯，严格来说，倒也没错。 他们不就是黑风寨的山贼嘛，没想到今天还操上主业了。 一个伙计骂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不是英雄也不是好汉，让车里的人都滚下来，还有，车上装的什么？” 马夫讨饶道：“车上是我家府上的夫人和小姐，因为夫人突发重疾，听闻朔州有名医，星夜兼程赶去救治，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这么说，车里都是女的？” 马夫道：“正是。” “我不信，让我检查检查。” 伙计顺着他的话说，正要往前靠近马车的时候，林北借着月色发现马夫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他赶忙将伙计拦下。 干什么，真拿自己当山贼了，演戏还演上瘾了。 在伙计的头上拍了一下，林北冲着马夫笑道：“你这个谎话没提前打草稿吧。” 什么意思？ “朔州城在哪个方向？你们又是往哪个方向？怎么，想绕地球一圈啊。” 虽然听不明白绕地球一圈是什么意思，马夫也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 说话间，后面车上下来了几个家丁，都挡在马夫的前面。 “呵呵，诸位不就是图财嘛。我这里有些银两，请诸位拿了便离开如何？” 也许是见己方人手多过了山贼，马夫说话的底气也足了。 刚刚跑了一路出了汗，这会儿静下来冷得很，林北担心感冒，也没心思再和他们兜圈子。“县令大人，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什么县令？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北盯着马夫，“能让守门的武卒猝不及防下被杀的，一定是他们意想不到的熟人。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熟人居然还有高超的武艺。” “而为了便于动手顺利出逃，这个人甚至不惜假扮成马夫。何不摘下斗笠说话呢？” “县令大人。” 片刻沉默后，山阴县令摘下了斗笠。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本官从未见过你们。” 林北。。。 “其实是见过的，不过这个不重要。” “我等不过一介草民，按理说是没胆子和大人为敌的。不过大人就这么走了，只怕是欠山阴县十万百姓一个交代。” 县令冷哼一声：“本官需要向他们交代什么？” “交代一下常平仓的粮食去哪了，交代一下城中富商捐的银子去哪了，还有。” “交代一下，城外那几万灾民，该如何活下去。” 林北每说一句，县令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查得这么清楚，你们是朝廷的人？” “我们不是。” 林北才不想被当成狗朝廷的人。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非要问得这么清楚呢？ 林北无奈道：“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我们是人。” “是把那些灾民，也当成人的人。” ------------ 第三十八章 截杀 县令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原来是一群想要主持正义的英雄。哈哈，真是荒谬。想不到这个世道，还有你们这样的人。” 林北也笑了。 “县尊，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我们这样的人。” 县令跳下了车，喃喃道：“没关系。” “杀了就没有了。” 话音落下，家丁们便冲了上来，两个伙计不是护卫队出身，身手一般，猝不及防下险些被伤。 林北一把将一个伙计拽过，躲开劈头的一刀，反手射出一枚弩箭，钉在对方胸口。 另一侧，裴由的手更快，三支弩箭接连射出，精准地将三人点杀。 原本是多对少，转眼间变成了人数相当。 剩下的三个家丁看了一眼，转身就跑。 两个伙计抄起刀便追。 娘的，差点在寨主面前丢人。 没有阻止他们两个痛打落水狗，以后还要行商押运，练练身手也好。 林北看向只剩一人的县令：“不如这样吧，县尊告诉我那些白银运往了何处，我放你一条生路。” 县令冷冷道：“你当本官是傻子？” 嘿嘿。 试试嘛，也不费什么。 县令拿起刀，摆出一个起手势：“本官精心筹划，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不过。” “想要本官的命，先问过本官的刀。” 啧啧啧。 林北道：“大人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七步之外，弩箭快。” 县令冷哼一声：“七步之内，可就是我的刀快了。” 他持刀上前，瞬间便缩短了和林北的距离，刀锋落下的那一刻，林北甚至能看见他脸上肌肉的抖动。 可惜的是，这一刀到底还是劈空了。 两支弩箭，一支钉在他的脑门，另一支钉在他的胳膊上。 “七步之内，弩箭又准又快。” 还说自己不是傻子，不知道一寸长一寸抢的道理吗？ 过了这么半天，人都已经死光了，车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由原本想上前查看，被林北拦下。 两人弩箭齐发，从各个角度射进了车厢内。 如果车里有人，就算没死也得重伤。 隔着两步远挑开车厢的帘子，里头确实空无一人。 后面的马车也是如此。 不过两个车厢里，都装满了大箱子。 打开一看，全是金银财宝，粗略估计，不下三万两。 狗县令在山阴县这么多年的盘剥和贪腐，最后也就是三万两银子。 “为了这么点钱，把命都搭上了，值得吗？” 裴由听得眼睛瞪得浑圆。 这么点钱？ 他家寨主的口气还真是大。 不过想到寨主几乎是一己之力养活着近万人，这点钱只怕还真不放下眼里。 等两个伙计将逃走的家丁杀死回来后，四人收拾了一下满地的尸体，便驾车回还。 这一趟不白来啊。 马车行到离城还有两里左右的时候，武直和张岳也带人赶了过来。 那两个方向的马车，算是障眼法，也不全是。 其中一辆马车上拉的的确是县令的家眷还有一些财物。 张岳沉声道：“好在她们遇到的是我。” 哦？ “你把她们放了？” 张岳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们遇到的是武直，说不定他一心软就把人放了。好在遇到的是我。” “我把她们都杀了。” 原来这个“好在”好在这里。 “尸体处理了吗？东西呢？” 张岳和武直都回复已经处理干净了，东西也已经运回了城里。 他们没有遇上什么抵抗，速度要快一些。 “狗县令已经死了。” 林北也不避讳：“照你估计，朝廷会是什么反应？” 武直想了想，难得地开窍道：“谁说县令死了，他分明是逃了。” 林北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愧是当过县尉的人。” 心可真脏啊。 众人回到黄氏商行，林北给几个伙计分了些钱，算是赏赐。 “今夜的事儿，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当家的放心。”几个伙计都是黑风寨的人，忠诚度不用担心。 虽然顺利拦截了县令的出逃，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被先一步送走的银子还得找回来。张岳回趟山上，带人骑马往北追。” 狗县令就是往北跑的。 林北琢磨了一下，也猜到了县令的想法。 正如武直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县令想活命，只有一条路。 逃离中原，到北边的番邦去。 契丹也好，吐谷浑也罢，都是好去处。 张岳领命而去，他想试试这批马的成色已经很久了，总算是得到了机会。 将得来的银两都交给了武直，林北嘱咐道：“安排人手，往附近州府采买粮食物资，这些钱是属于山阴县百姓的，那就花在他们身上。” 武直有些诧异：“您之前说拿回来的比给出去的多我还不懂，现在我懂了。可是好不容易拿回来了，怎么又要给出去。” 林北摇摇头：“不属于我的我不要。” 那些城中富商捐出来的钱，才是他的。 实际上，银子对于林北来说，远不如人口重要。 一方面人口可以给他提供物资点，系统的物资比现实中性价比高得多。 另一方面，他到现在连五百人的军队都没凑齐，想完成斩杀李从珂的任务难如登天。 想要拥有足够的战力，就必须拥有足够的人口。 到时候就算瘸子里头拔大个，他也能凑出一支军队来。 想到这个难题，林北又叫住武直：“粮食买回来后，直接运到洪涛山下去。” 武直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应下了。 县令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 北城门处死了四个衙役，这么大的事自然有人向县令禀告。 可县衙里没人，府里也没人。 是真正的没人。 县令连同家眷，下人全都不见了。 直到在县令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县令辞官不做，带着家眷还乡了？ 这么拙劣的谎言，没人会信。 几个捐过钱粮的富商凑到一块儿，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娘的，狗县令卷款潜逃了。 曾经和县令唱双簧的王家家主成了众矢之的，众人一致认为他早就知情，是跟县令合起伙来骗人的。 可找到王家的时候才发现，王家家主昨天就已经死了。 ------------ 第三十九章 施粥 王家家主的死，与林北无关。 事实上，到底是谁让人杀了他，是显而易见的事。 林北再一次对县令的心狠手辣表示赞叹。 这个老东西，若是真的给他逃了，日后还不一定闹出什么风浪来。 事已至此，众人也没了办法。 县衙不能没有主官，原本的县令副手自然成了首选。 可一问之下才知道，县丞年前便请假回家过年了，至于老家，远在太原。 莫说大雪封路，便是道路通畅，知道山阴县现在是这样的一个乱摊子，只怕县丞宁愿花钱求人调离，也不愿成为实际上的县令。 至于主簿，年事已高，前几天下雪又染了风寒，这会儿还在床上养病呢。 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最后竟然没人能主事。 县城无主，原本还算安定的日子就此打破。 各种飞贼青皮都钻了出来，搅得百姓苦不堪言。 林北要离开的时候，一班衙役居然找上了武直。 自从武直辞去县尉一职之后，还没任命新的县尉。 衙役们思来想去，打算让武直重操旧业，回来主事。 确切点说，除了县尉的职责之外，还要承担起整个县城的管理职责。 武直拿不定主意，便找到了林北。 林北一听也乐了。 这应该算好事吧。 没想到武直辞去县尉，这下子反倒要“升官”了。 “那就先干着，总不能眼看着那群混蛋欺负老百姓。至于山阴县的情况，你就写信通报州府，总不至于让你来背锅。” 就算要武直背锅也不怕。 别人不知道，林北清楚得很。 马上要天下大乱了，到时候朝廷政令不通，谁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山阴县。 只不过，武直这一忙，黄氏商行就缺了主事的人。 “年前往洛阳去的时候，和我同行的那位当家不错。”武直想了想，推荐了一个人。 原来三山寨的四当家？ 那就这样吧。 林北带人回了山上，将情况说明以后，四当家便下了山。 反正山上人手多，他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四当家刚走，张岳也带人回来了。 正如林北所料，那批银子被运往了北边。 四个衙役里，两个被策反，两个被杀。 张岳带的三十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杀人越货”的任务。 “回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武直派出去采买的人，他们是空手回来的。” 原来，除了朔州一带，北边的云州，东边的幽州，南边的太原，也都遭遇了大雪。 各地虽然灾情严重程度不一，可是哪里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可卖。 武直派出去的人只能无功而返。 听到这个消息，林北的心一沉。 现在不是赈不赈灾的问题，而是拿什么来赈灾的问题。 山阴县富商捐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就算再强制他们捐一次，也未必能有多少收获。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两万人去死吗？ 林北思虑再三，下了一道命令。 “让人去县里通知武直，从今天起停止施粥，把剩下的粮食都送到山下来。” “同时派人到灾民中传播消息，就说洪涛山下有人施粥，赈济灾民。” 没敢打黑风寨的旗号，是怕灾民畏惧山贼不敢来。 接到林北的命令后，武直毫不犹豫地停了粥棚。 城里城外的百姓不知真相，将武直的十八代祖宗一并骂了。 强势镇压后，事态才稍有缓和。 知道粮食所剩无多的城中富商，原本还担心武直会逼他们再捐一次，看到他不打算再施粥，只觉得武直是和他们一条线上的，都为武直说好话。 不管百姓和灾民如何想，粥棚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灾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传来了洪涛山有人施粥的消息。 那还等什么，走吧。 若是真的，说不定还能挺几天。 若是假的。 假的就假的吧，死在哪里不是死。 两万灾民排成长龙，往洪涛山的方向迁徙。 路上不断有人掉队，再也爬不起来。 对于这种细枝末节，林北已经无暇顾虑。 洪涛山下，已经紧急清理出了足够大的空地。 除了粥棚以外，一幢幢新奇的房子也搭了起来。 这些房子每个都有三米高，十五米宽，五十米长。 顶部和四周都是厚厚的布帘子，屋内的地上铺着稻草。 奇怪的是，这些房子居然不用木头做房梁。 而是靠一根根黑得发亮的铁管，还有奇怪造型的铁架子支撑了起来。 这是林北仿照大棚的形式，命人搭建的临时住所。 遮风效果一般，防寒效果更一般。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连地上铺的茅草，都是大雪停了以后，黑风寨带人从几个村子的遗址里挖出来的。 顺便还挖了一些粮食，虽说数量不多，总归聊胜于无。 当第一批灾民赶到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意想不到的流程。 二当家和许老茂各带一队披甲的护卫队，严厉地向灾民们讲着规矩。 “男的站这边，女的站这边。孩子在十岁以上，同样按男女分开，十岁以下的，可以跟父母同住。” “先洗手，洗干净到旁边领热粥，每人一碗，不许多领，也不许抢别人的，更不许浪费。违反者会被直接赶走。” “喝完了粥，将碗放到一旁的筐里，然后跟着领路的人走，三百人为一屋。” “第一排第一个屋子叫甲字一号房，第二个屋子叫甲字二号房，第二排的第一个屋子是乙字一号房，不用管这是什么意思，记住自己所在的屋子叫什么就行。以后每天吃饭前，会有人喊屋子的名号，喊到哪个屋子，对应的人就可以出来吃饭。没叫到你们的时候，都在屋里老实待着。” “想出来？这么冷的天出来干什么？” “要拉屎拉尿的，看到远处没有，那里是茅厕，上茅厕的时候注意点，小心不要掉下去。” “还有，男的和女的分开上茅厕，不许偷看，更别走错了。要是有人不守规矩，直接杀了。” 远处是两个超大的旱厕，一根根木板横在大坑上面，稍不留神就容易踩空。 前边听了那么多规矩，最严重的只是被赶走，可上错厕所会被杀掉，吓到了不少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灾民也是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底线比平常百姓还要低。 不能指望每个灾民都只顾温饱，起坏心思的人也未必没有。 为了避免出现乱子，手段必须狠一点。 ------------ 第四十章 发财了 在护卫队长刀的震慑下，原本混乱无序的灾民队伍很快便整齐起来。 陆升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在同一个队列里。 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因为孩子都不满十岁，儿子被分给了他，女儿被分给了妻子。 他还想商量一下能不能让一家人住在一起，可对方一点说废话的时间都不给，直接让他们分开了。 陆升无奈，只能带着儿子按照指示来到水盆前。 冒着气的热水，是这么多天都难得的奢侈享受。 洗手的时候，陆升看到儿子手上的冻伤更严重了，又红又痒。 洗过了手，便来到了一口大锅前。 嗅着香甜的米香，陆升探头一看吓了一跳。 锅里居然是白花花的稻米粥。 不是县城外的杂粮粥，更没有掺沙子。 锅边摆着同样大小的碗，盛粥的人正一勺一勺地将碗装满。 拿起一碗粥，顾不上烫嘴，直接喝了两大口。 热粥入口，暖心暖胃暖身子，整个人都舒坦了。 只是，一碗粥似乎有些不太够。 陆升回头看了一下儿子，抱着大碗也在大口大口吃着。 可是碗实在太大，吃了一大半就吃不下了。 陆升想了想，规矩里似乎说了不许浪费，不许抢别人的，但没说不让吃别人剩下的，他便接过了儿子的碗，将剩下的都吃掉。 这下更舒服了。 高大的房子挡住了寒风，再加上灿烂的阳光，让人暖洋洋的。 陆升牵着儿子，跟着队伍来到下一个卫兵处，对方告诉他，他和儿子是乙字一号房。 房子很大，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排排的茅草，铺成了大通铺的样子，中间都隔着过道。 “上茅草前先脱鞋，不许弄脏。” 难得的温暖让人睡意上涌，很多人和衣而卧，躺在茅草上睡觉。 陆升脱了鞋子，上了茅草铺后感受了一下。 虽然下面还是冰冷的地面，可有一层茅草阻隔，已经去了不少寒意。 他伸手抱过儿子，心中惦记着妻子和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了这么多天最舒服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外面的灾民还没有全部安置完毕，还能听到卫兵的叫喊声，间或夹杂着叫骂声。 有人不守规矩。 陆升无暇他顾，怀里的儿子还没醒，他将孩子轻轻放下，打量着周围。 房子的顶部，用绳子吊着几盏怪模怪样的灯，非常明亮。 有人掀开门帘进来，寒风将灯得摇来晃去，到底还是没有熄灭。 不用灯油，也不怕风，这是什么灯？ 屋子里的人比之前多了许多，几乎将所有的茅草都躺满了。 粗略一数，将近三百人。 人多了起来后，屋子里倒是暖和不少。 陆升正想看看有没有同村的乡亲，帘子又被人打开了。 这回进来了好几个人。 穿着和白日里的卫兵一样，正停在陆升的前面。 “都醒醒。有没有生病的人？” 人群喧闹一阵后，有人战战兢兢地举起手：“我，我好像发烧了。大人饶命啊，别把我赶出去。” “胡说八道什么，生病的跟我走，有郎中给你们看病。” 真的是给看病吗？ 不会是要把他们弄死吧。 “好像是真的，之前我们村里的铃医便被叫走了。” “我们村的也是。” 发烧的那人将信将疑地来到门口，很快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我肚子疼，算是生病吗？” 栾正皱了皱眉，这个，算不算呢？ 当家的没说啊。 “算，一起走吧。” 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顶多是让他白跑一趟。 陆续有人被叫醒，觉得自己生病便走过来。 “你也生病了？” 栾正低头问道。 陆升一看，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这会儿正大胆地盯着卫兵的盔甲看。 黑黑的眼珠闪着光芒。 “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在看你的盔甲。” 哟。 小孩胆子还挺大。 栾正挤出一个笑容：“你不怕我吗？” 小孩子摇了摇头：“不怕。你给我们吃的，还让我们有地方御寒睡觉，你是好人。” 好人？ 栾正有些恍惚。 之前别人怎么称呼他们来着？ 山贼，土匪，杀千刀的，丧天良的。 就是没人说他是好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重，陆是光怪陆离的陆，重是山重水复的重。”小孩子嘴很利索。“名字是我爹起的。” 栾正看向陆升：“认字？读过书？” 陆升不知道是福是祸，到底还是说了实话：“读过两年。” 栾正点点头。 “跟我走吧。” 去哪？ “大人，能不去吗？我儿子还小，离不开人。” 栾正想了想：“带上，一起走。” 搜罗了二十几个病号，外加一对父子，栾正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子外。 病号进去，看了病吃了药以后回自己的屋子，房号都记得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栾正又将父子两个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已经有了十几个人，陆升抬眼望去，很快便察觉到他们和自己一样。 都是读过书，识得字的人。 这间屋子和之前的有些不同，正中央有一个火炉，上面坐着一把水壶，这会儿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响着。 一张桌子上，摆着厚厚的一摞纸，旁边还摆着一根根木棍。 “这鬼天气，简直要冻死人。” 门帘被掀开，一群人走了进来。 “没想到啊，居然能有这么多读过书识得字的人，难得，难得。”为首的年轻人冲着他们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北，算是这里的老大。” 老大？ 这是什么称呼。 白日里看那些卫兵都穿着甲，不是朝廷的官兵吗？ “先说一下，我们不是朝廷派来的。所以不会像那些兵匪一样对你们打骂。当然，如果你们不守规矩，就算打骂也不会有人管。” “正如我所说，我们不是朝廷派来的。” “在这里，我最大。” “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麻烦你们。当然，会有额外的奖励给你们，算是给你们一个把知识变现的机会。” 知识变现？ 这是什么意思？ ------------ 第四十一章 登记造册 之所以找来这么多读书识字的人，是因为要登记造册。 山上山下，目前靠林北养活的人已经接近三万。 这些人的成分很复杂。 有原来的山贼，原来的平民，流民，乞丐。 也有现役的山贼，灾民。 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子，不同的山头，甚至是不同的州府。 有一些流民是以前从卢龙道过来的。 这么混乱的人员构成，管理起来其实很困难。 总不能让真正的山贼和普通老百姓每天吃住在一起吧。 这些日子，二当家和许老茂等人，几乎忙出了重影，才勉强维持着正常运行。 而无论是刘景还是林北，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 这么多的人，不能白白养着。 要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势力。 可如何把这些人留下，或者说让他们彻底归属于林北呢？ 刘景想出了一个主意。 登记造册。 不管从哪来，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入了册，以后就都是自己人。 光说无用，要把这件事落到纸上。 现在山阴县里武直说了算，就等同于林北说了算。 武直有山阴县的大印，只要有印在，百姓就会认可。 白日里，林北已经派人知会了武直，明日他就会带人前来。 而这么多的人，想逐一登记起来非常麻烦，县城的人手不足，只能再找一些识字的人来。 “我知道，你们的村子都已经被毁了。就算度过这个冬天，开春以后也没有饭吃，没有能力耕种。现在，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不管你们曾经是哪个村子的人，从明天开始，都要重新登记造册。” “登记好以后，会给你们重新分配地方，会有人帮你们盖房子，分田地，提供春耕的粮种和农具。” “后续还会修建学堂，你们的孩子都可以进去读书。”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帮大家登记好信息，以便后续的安排。” 这个任务，其实并不难。 只不过，令人有些费解。 陆升疑惑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这不就是朝廷应该做的事吗？ 可他分明说自己不是朝廷的人。 想不通不重要。 眼下吃住都靠人家，只是帮点忙而已，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人家还说了，会有额外奖励。 “这里有一些纸张和笔，和你们之前用过的不太一样，你们今晚的任务，就是学会使用它们。” 林北让人从角落里取来一套套简易桌椅，便让他们适应一下。 用惯了毛笔的人，乍一用起圆珠笔来的确不太顺手。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几十年的书法经验，就当是重新学习用笔好了。 陆升照着林北演示的姿势抓起笔，惊讶地发现这种从未见过的笔竟然出奇地好用。 写在纸上很流畅，很省纸，也不会将墨迹溅得到处都是。 儿子陆重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陆升写字，既新奇又羡慕。 写着写着，陆升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不会写？”林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旁边：“这是你儿子？” 陆升慌张地站起身：“回禀，回禀贵人，是小民的儿子。” 贵人？ 又多了一个称呼。 林北示意他坐下：“还没说呢，你为什么叹气？” 陆升壮着胆子道：“小民之前读书，花费最多的便是笔墨纸张，若是早有此物…” 他的话没说完，林北就眼睛一亮。 相比于毛笔，宣纸和墨，现代工艺生产出来的圆珠笔和白纸的价格简直不值一提。 圆珠笔用光了墨，还可以换个笔芯。 可以说，这两样东西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大杀器。 这也是一门生意啊。 林北将这件事记下，准备日后交给人去做。 “我看你的字写得不错，明日就由你掌管这些人吧。” 他看了看小孩，随手变出一块糖。 “这是糖，想吃吗？” 陆重奶声奶气道：“想吃。” “想吃就吃吧。” 林北把糖放在他的手里，原以为他会直接吃掉，没想到他却将那块糖分成了四块。 “是想分成四天吃？” 陆重摇了摇头。 “我想留着和我爹，娘，还有妹妹一起吃。” 还挺懂事。 林北摸摸他的脑袋，又掏出三块糖。 “吃吧，只要你爹好好干，以后你每天都有糖吃。” 他的一句话，就等于给陆升的未来铺好了路。 离开的时候，刘景看了陆升一眼，笑了笑。 生了个好儿子。 走出屋子，刘景看到林北走在月光下，张嘴吐哈气玩。 “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游戏？” 两人也是难得的清闲。 “刘叔，这么多年了，深夜难眠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被窝里少了点什么？” 刘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好小子，连我都敢打趣。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媳妇了。” 林北被吓得险些摔个跟头。 “刘叔，我还是个孩子。” “屁的孩子，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哦，还没你。” 老林有儿子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 “有这么多重要又美好的事等着我们做呢，忙着找媳妇干什么？” 林北可不敢找。 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的媳妇将会是母仪天下的人。 着什么急啊。 又不是没有手。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了甲字一号房外。 张岳带着人等在这里。 门帘掀开，一行人鱼贯进了屋。 “所有人跪下，喊皇上万岁。” 林北也是没有办法了。 想要完成将势力扩张到一万人的任务，还得落在这些人的身上。 尤其是为了安置他们，物资点流水一般地下，更是让他心痛不已。 又急又馋，林北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简要概括就是“偷梁换柱”，“偷天换日”，“偷龙转凤”。 他要冒充皇上，来骗物资点。 毕竟这些人都是平头老百姓，你不能指望用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他们倒头便拜。 威逼也不行，他又不是真山贼，人家不叫皇上还能把人杀了不成？ 皇上来了？ 屋里的灾民们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 “就知道朝廷不会不管我们。” “祖宗积德啊，想不到我等还有机会亲眼见到皇上。”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张岳带人率先朝着林北跪下口称皇上万岁后，灾民也有样学样。 林北也没喊平身，收到物资点后转身就走。 还有好多个房子要来这么一下呢。 灾民倒也不以为意。 皇上的金口那是能轻易开的吗？ 一路招摇撞骗到深夜，林北越来越兴奋。 将近两万人，贡献了足足近两百万的物资点。 这下发财了。 看他兴奋的样子，分开前刘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非得让他们管你叫皇上啊。” 也不是每次见面都要下跪，也不是每次都要叫皇上。 只不过不管是谁都要来上这么一遭。 像是给个下马威，又像是为了过把瘾。 刘景想不明白。 林北嘿嘿一笑，没回答。 他关上了门，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向了床。 “系统出来，我要领取奖励啦。” ------------ 第四十二章 丰厚奖励 【恭喜宿主完成将势力扩大到一万人的任务。】 【检测到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奖励已经升级。】 【奖励一，帝王的威严。一国之都乃是天下首善之地，怎能破烂不堪？奖励皇城一座。】 【奖励二，帝王的威严。天子龙威不可冒犯，违者严惩。奖励监牢一座。】 【奖励三，天子的威严。天子出行，不但要有御辇御马御街，还要有仪仗伴随。奖励仪仗队百人。】 【奖励四，帝王的威严。身为天子，怎能用凡间兵器？奖励天子佩剑一把。】 【奖励五，帝王的威严。天子乃凡间真龙，乘风破浪。奖励巨舰两艘。】 【奖励六，帝王的恩赐。万方有难，罪在朕躬。身为天子，怎能眼看子民受苦？奖励赈灾物资若干。】 【奖励发放完毕，请宿主早日将势力扩大到十万人，届时会有丰厚奖励。】 【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主线任务。】 六项奖励，除了两艘大船有些莫名其妙外，其他奖励都是非常有用的。 尤其是奖励六里的物资，数量极其庞大。 林北粗略算了算，如果安排灾民修建皇城和监牢，所需要的物资刚好和系统发放的奖励相符。 系统又给他变相开了后门。 至于修建皇城和监牢的材料，自然是如之前一般，挪作他用。 等到登记造册完成，刚好可以修建村落。 到时候这些新村，所用的材料规格将会是天下独一份的高。 仪仗队的装备和护卫队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更加华丽。 护卫队到现在还没组建成功，仪仗队就先放一放吧。 盔甲和兵器可以拿出来用，其他的就存在系统里。 不过，那把天子佩剑非常让人惊喜。 通体乌黑的不知名木料做成的剑鞘，入手时便觉沉重。金丝一路延伸到剑把，宛若一条金龙。 剑格处刻着两个金字：龙吟。 拔剑出鞘的时候，隐隐能听到低沉的锋鸣。 九十二公分的宝剑，重量足有十余斤，剑刃锋利，通体闪着黑色的冷光。 林北轻轻一挥，便将面前的桌角切去一块。 毫无阻滞之感，锋利无比。 拿过之前用的长刀试了试，刀剑相击，长刀应声而断。 剑刃却丝毫无损。 着实是一把好剑。 林北爱不释手，干脆抱着它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林北还没洗漱，武直就带着人赶到了。 对林北下的命令，现在的武直执行得又坚决又迅速。 四个文书，带着昨夜选拔出来的人，开始对灾民进行登记造册。 每满六百人装订一册放到一边收起来。 这些人将成为日后围绕山阴县城修建的新村村民。 山下没有食堂，林北便在自己的屋内用饭。 “州府那头回信怎么说？” 武直派快马往朔州送信，将县令所犯之事言明，又将山阴县现在的情况作了汇报。 “上官知晓后已经派人追缉县令去了。新任县令要等到禀报朝廷后，由朝廷任命。至于其他诸如常平仓空了，无粮赈灾的事，州府还是那句话，宜自处。” 这算个什么意思？ 轻飘飘的三个字，拍下来可就是重如山。 “送信的说，他在州府见到了各县派出的使者，大家都是去要钱要粮食的。朔州周边受灾也很严重，州府根本拿不出来任何东西发给下面。” 八方有难，无计可施。 朔州本来也不是多富裕的州府，这会儿更是捉襟见肘。 赈灾的物资，林北有。 有了充足的物资点后，他甚至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可是账不是这么算的，他没理由替朝廷分忧。 “再等等看，朝廷总不会就这么置之不理吧。” 洛阳城。 算上曹魏和后梁，这座城市已经是十一朝古都了。 若再算上如今的后唐，那就是十二朝。 几千年的历史变革，朝代更替，帝王生死，都没影响到洛阳的重要地位。 作为中原正统所在，洛阳两个字，总是透着冲天的贵气。 现如今，洛阳城的主人姓李，叫李从珂。 正月还没过，洛阳城里热闹的年节氛围本就浓厚，今天更是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正月二十三，李从珂的生辰。 皇宫内灯火通明，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引领着皇室贵胄和朝中重臣，来到宴会大厅。 桌子围成一圈，四面合围。 北方的一排桌椅正中，一张坐北望南的桌子孤零零地空出来，和旁边的隔开。 一把龙椅，一把凤椅。 那是当今天子和皇后的位置。 所有人经过那两把椅子时，都要躬身慢行，宛如帝后亲临。 今天是天子摆宴，规格自然不一般。 除了一些常规的礼制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每张桌上摆着的透明水晶杯具。 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灿烂夺目。 “这么精美的器具，想来价格不凡，户部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大臣坐席中，一个气质非凡的男子拿着酒杯，摆弄一番后问向身旁的另一人。 被问的男子面容严肃，双眉紧蹙，看上去在为了什么事情烦忧。 “吕大学士莫说笑，陛下寿辰，宴会所需一并由宫中采买，户部并不过问。” 知制诰、给事中、枢密院直学士、端明殿学士吕琦笑了笑，将水晶杯扔到桌上：“按理说天子内库如何支使，我等为人臣子的不应置喙。可如今北方受灾严重，天子还如此铺张，只怕要招致非议了。” “这些东西是年前采买的，那会儿谁也不知道会突降大雪，用这个指责陛下，那就是无理取闹了。至于北方大雪，户部已经拿了章程，明日便会呈请陛下过目。”李崧才不上他的当。 吕琦问道：“户部钱粮可够？” 李崧点头：“勉强能够。” “那你愁眉苦脸什么？我还以为是户部空虚呢。” 李崧叹了口气。 “我愁的不是这事儿。陛下千秋节摆宴的事儿，年前便已交代给了礼部，各地节度使也都收到了消息。按理说这等要事，不会有人缺席。可今天来的人里，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一位。” 最重要的一位，是谁？ 吕琦目光扫过全场，心下了然。 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更多的则是预料之中。 “赵国公没来？” ------------ 第四十三章 晋国长公主 赵国公石敬塘，领河东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 这么重要的人物，居然没来参加天子举办的千秋节，的确让人惊疑不定。 也难怪李崧如此焦虑。 要知道，石敬瑭担任河东节度使，还是他举荐的。 “找的什么借口？” 李崧摇头：“不知道。不过晋国长公主来了。” 晋国长公主是明宗李嗣源第三女，天成年间封号为永宁公主，长兴四年进封为魏国公主。 去年九月，改封为晋国长公主。 这些年封号一升再升，除了因其乃是当今曹太后与先帝之女以外，未尝不是因为她嫁给了石敬瑭。 “家事还是国事，就看陛下怎么说了。” 李从珂和晋国长公主虽然是异父异母，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石敬瑭既是臣子，也是陛下妹婿。 两人正悄声议论，执掌宫中礼仪的大太监已经赶到。 “肃静，恭迎陛下，皇后。” 所有人赶紧起身跪倒，口称万岁。 三呼过后，李从珂带着刘皇后缓步而至。 “今日是朕宴请皇亲和百官，不必多礼，起来吧。” 依言起身落座后，吕琦偷偷打量。 今日并非朝会，帝后二人所穿皆是常服。 只不过相比起绣满寿字一看就喜庆的衣服，李从珂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帝后二人身后，是皇族成员。 晋国长公主陪在曹太后的身边，似乎有些悲伤。 落座以后，李从珂的脸色依旧难看，什么都没说，便拿起桌上的酒杯先喝了一杯。 等礼部尚书颤颤巍巍地将百官祝寿词念完以后，李从珂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宣布宴会开始。 年轻美丽的宫娥鱼贯而入，跳起曼妙动人的舞蹈时，李从珂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按照规矩，皇子李重美率先为李从珂送上寿诞祝福和礼物，随后是皇族成员，最后才是百官。 每每有人逗得李从珂发笑，他都要赐下一杯酒，并与之共饮。 一杯接一杯，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见李从珂不再绷着个脸，曹太后便先行离去。 他走后，李从珂扭脸看向晋国长公主：“朕平日里琐事拖累，不能常伴母后左右，实在惭愧。先帝的子女中，母后最疼爱的便是你了。这次回京，务必要多待上一些日子，好好陪陪母后。”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少不得要赞上一句母子情深，兄妹情深。 只是在场之人都清楚，李从珂与先帝和太后，都没有血缘关系。与晋国长公主，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因此这番话听起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晋国长公主雍容华贵，听到李从珂的话不禁苦笑道：“禀告皇兄，待皇兄千秋宴毕，我便要起程回去了。刚刚已将此事言与母后知晓。” “怎的如此急？敬瑭没来，朕与母后本就遗憾，怎的连你也待不了几天？”李从珂神情不悦。 “河东道大雪为患，敬瑭他忙着赈济灾民，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皇兄恕罪。” “大雪是年后的事，他石敬瑭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吗？提前便知道赶不上朕的千秋宴？” 面对李从珂的追问，晋国长公主状似惶恐，连忙拜倒：“皇兄有所不知，敬瑭近年来身子不好，年前更是大病了一场，卧床数日。临行前他尚未痊愈，妹妹心中也是为他担忧。” 李从珂冷笑一声：“左一个理由，右一个借口。说来说去，就是要急着回太原，你该不会是忙着回去帮石敬瑭起兵造反吧。” 此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宴会更是陷入一片死寂。 李崧被吓得身子一抖，杯里的酒都洒了。 群臣都低下头，谁都不敢再饮酒作乐。 好好的一场宴会，怎么说着说着说到造反了呢。 晋国长公主拜得更深：“陛下息怒，敬瑭与我忠诚之心可昭日月，绝无二心。他常常向我感慨，病体虚弱，只怕不能再带兵征战为陛下分忧了。若陛下怜悯，不如将敬瑭的兵权卸了去，也好让他颐养天年。” 李从珂的目光钉在跪倒在地的晋国长公主身上，半天没有说话。 直到刘皇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李从珂才突然笑了起来。 “朕不过是说笑罢了。要是没有他石敬瑭，朕也坐不上龙椅。回去告诉他，将身子养好了，朕还指望他抵御契丹呢。” 晋国长公主还是不敢起身，是刘皇后走到她身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了。这么冷的天，当心冻坏了身子。” 经过这么一闹，李从珂也没了饮酒作乐的兴致，见晋国长公主起身，他低沉道：“朕乏了，先去休息，你们继续吧。” “恭送陛下。” 在百官的跪拜中，李从珂带着皇后离开。 留下李重美宴请百官。 只是大家哪里还有心思留在这，很快便结束离开了。 皇宫门外，吕琦笑道：“陛下的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李学士明日可还要上书？” 李崧低眉顺眼：“陛下所扰之事并不在此。正如长公主所说，大雪成患，还是早日赈济安抚为要。” 说完就要上马车，没想到被吕琦拽住了衣服，险些摔倒。 “干什么拉拉扯扯，吕学士别忘了礼仪。” 吕琦不以为意：“急着回家做什么，我还没喝过瘾，找个地方再喝几杯，顺便聊一聊。” 李崧不解：“聊什么？” 吕琦笑得像只老狐狸：“聊聊石敬瑭造反的事。” 千秋节上的冲突，并没有因为大臣们的三缄其口而沉寂，反倒迅速传播开来。 有胆子将皇宫秘辛宣之于口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他们虽然没有手握重权，但也不容小觑。 那就是皇族。 真正的李家后人。 要知道，李从珂生下来时，可是姓王的。 他的生母被先帝掳走为妃，这才改姓了李。 晋国长公主是先帝的血脉，石敬瑭是正宗的皇室宗亲。 你李从珂不过是乱臣贼子，抢了李家后人的皇位，现在还如此张狂，连太后亲女都逼得跪地求饶。 你想干什么？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将我们这些皇室宗亲都铲除干净？ 在这些人的推波助澜下，皇上对石敬瑭不满的流言愈演愈烈。 当然，有很多人心知肚明。 这件事，并非是流言。 ------------ 第四十四章 新县令 洛阳城中的热闹，林北并不知晓。 千秋节除了给他带来了一笔收入以外，他也并不关心。 眼下，他最关注的是眼前越来越多的灾民。 “你说他们是从哪来的？” 山阴县的灾民原本已经被收编完毕，可从昨日开始，陆陆续续又有灾民赶来。 问了之后才知道，这些人里不仅有周围几个县里的灾民，居然还有朔州和云州的人。 “刚开始我也不敢相信，再三盘问才敢确认，的确是朔州和云州的人。说是听人说了，咱们这管吃管住。”刘景笑道。 所以就都投奔山阴县来了。 好不容易弄清楚真相，林北哭笑不得。 说起来，这事儿还与武直和许老茂有关。 朔州方向的来人，是武直派人往府城送信来回时散播的消息。 云州方向，则是许老茂带商队北上经过云州干的好事。 和契丹商人齐哥约定的二次交易时间是正月十五之前，因为大雪封路，商队没有派出去。 眼下已是正月底，林北怕齐哥等人缺衣少食冻死饿死，那就枉费了他往云州跑的那一趟所费的工夫了，赶紧让许老茂备货出发。 没想到他中途还不忘黑风寨的收人大业。 第一批赶到的外地灾民大概有三百人，这是路上不断有人掉队的结果，要不然还会更多。 据他们说，还有更多的人在后面。 人多不怕。 林北现在家底很厚，养活得起。 修建新村的材料已经备齐，等到天气回暖，地面解冻，就要安排他们干活了。 至于眼下，倒是可以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儿干。 青壮男子分成几拨，每天派出去一批到源子河刨冰取水，顺带打鱼。 源子河里泥沙太多，打上来的鱼土腥味太重。 不过处理以后剁成肉糜放进粥里一起熬，味道还算过得去。 干不来这些的，就去帮着捡柴做饭，等他们熟悉了流程，黑风寨的人就可以退下来了。 最惨的要数负责清理旱厕的人，哪怕是数九寒天，也挡不住浓郁的味道。 这项工作，就安排给违反了规矩但还没有严重到要被赶走的人去做。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再管理起来就轻松多了，各个守规矩。 女人就都去缝制衣物，布料是林北跟系统兑换的便宜货，穿着并不舒服。 不过没人在意。 有的穿，能取暖就行了。 黑风寨修建房屋时砍伐了不少树木，修理下来的枝条都没扔，存在了仓库里。 正好都交给有手艺的老人。 编筐，编篮子，编席子。 能用枝条编的都可以。 至于孩子们。 登记造册的任务完成后，诸如陆升这样的读书人，就承担起了给孩子们教书识字的任务。 确切点说，不仅是孩子。 每天没有分配到任务的人，都要去学习。 这让陆升等人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因为他们扭转了“书生百无一用”的刻板印象，用自己的方式做着贡献。 痛是因为。 要教的人太多了。 你不能指望灾民上课像他们当初求学时一样规规矩矩。 事实上这些人连老实坐上半个时辰都费劲。 好在林北赋予了他们对表现不好的差生可以随意处置的权利，在狠狠教训了一些不认真听课的人后，课堂风气才有所好转。 白日出工，闲时扫盲。 灾民们就此安定下来。 当总人数达到三万人的时候，增长停滞了。 武直带来了消息。 “朝廷出手了，赈济物资不日便会送到。” 从正月初一到二月初六，三十多天的时间。 朝廷终于有动作了。 第一批送到山阴县城的赈灾物资只有十万斤粮食和三千件冬衣。 这点东西，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林北也不嫌弃。 有就比没有强。 十万斤粮食，省着点吃也够三万人挺上五天的。 能省不少物资点呢。 和契丹人做生意的许老茂派人送回来一个好消息。 契丹人习惯了随水草迁徙聚居，大多住在毡房里，少有房屋。 这场大雪让他们损失惨重。 齐哥带来了比预想中多得多的牛羊和马匹，许老茂带的货物不够，派人回来请示是不是要吃下这些牲畜。 林北和刘景商量后，决定还是要吃下来。 齐哥这条线，日后还有大用处，现在还需要维护。 不过该压价还是得压价。 对方已经把刀子送上门来了，就算不趁火打劫，也不能按照之前的价格来。 一百五十匹马，八十头牛，一千只羊。 这么大的数目，想运到山上去不太可能。 林北赶紧安排人修建圈舍准备安置。 等牲畜运到时，最高兴的人非张岳莫属。 在裴由和二虎羡慕的眼神中，他抽调了一百五十人组建重甲骑兵。 人员充足的情况下，林北干脆又选拔了二百人出来。 护卫队扩充到七百人，不过有二百人没有甲。 这二百人被裴由领走了。 用他的话说，弓箭手没有甲更舒服一些。 这可便宜了二虎。 三支队伍里，他一下子成了人数最多的那支的头。 二百重骑兵，二百弓箭手，三百重甲步兵。 每天训练的声势很是惊人。 羊的数量太多，后续还会有更多。 林北干脆下令隔三天杀一百只。 虽然分到三万人头上也没多少，可也让灾民们感激涕零了。 谁能想到逃难还有肉吃。 最近还算清闲，林北便兑换了一个烧炭的铜火锅。 刘景等人试过一次以后便上了瘾。 现切的鲜嫩羊肉，配上没有吃过的蘸料，香得让人掉下巴。 反正羊肉管够，干脆每天都煮上一锅，吃个过瘾。 这天，林北等人正大快朵颐，武直来了。 他对火锅也颇为喜欢，平日里来了以后若是见到必会挤进来先吃两口再说事。 今日却有些反常。 只见他讪讪地在一旁坐下，没等说话先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林北放下筷子，扔给他一个苹果。 “吃点水果，看你上火上的嘴唇都起泡了。” 也就是现在手握百万物资点，换做以前，他还舍不得换苹果呢。 武直接过苹果，没急着吃。 “朔州来信了，朝廷给山阴县派了新县令。” ------------ 第四十五章 良种 也难怪武直闷闷不乐。 这些天山阴县中无老虎，武直便是那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每日呼风唤雨，迎来送往，派头足得很。 比林北都像山大王。 现在朝廷派了新县令来，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你怎么想的？继续回黄氏商行当掌柜的？”林北问道。 武直思考半天：“那四当家怎么办？” “你管四当家怎么办呢，现在问的是你的想法。” “我，我，我。”武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刘景笑着指了指他：“你啊你，跟我们还藏着掖着。我帮你说吧，你现在当官上瘾了，不想再继续做掌柜的了，是不是？” 武直哭丧着脸：“当官谁不想啊，可新县令这不是要来了嘛。” “新县令还没到，一切等到了再说。他要是明事理，那就什么都好说，要是不听话，哼哼。”林北像一个大反派似的笑了笑：“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忙。” 天气转暖，眼看已是三月。 河水解冻，地面松化，修建新村和春耕的事要筹划起来。 林北让人取东西的工夫，武直已经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边吃边听林北说话。 “新村的位置，放在洪涛山的东南方向，紧挨着山阴县城。以后再扩大的时候，可以往怀仁和应县方向。” 朔州和云州之间，北边是吕梁山脉，南边是太行山脉，两山相夹，形成了一条相对狭长的平坦地带。 也就是大同盆地。 这是一片难得的沃土。 之所以舍弃歇马关村，杨庄等地，是因为这些村子位于洪涛山西侧，距离朔州太近了，有什么大动作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 刘景拿过舆图看了看，赞许地点点头。 山阴，怀仁，应县，刚好构成一个三角形。 以后若是将怀仁和应县拿下，到时候三者互为倚仗，就能真正站住脚了。 “修建新村的材料已经备齐，人手就安排灾民自己干，粮食也准备好了。” 等于是有人给出钱出粮出材料，只需要自己卖把力气，就能有一幢属于自己的新房子。 相比于以前的破旧茅草屋，还是豪华版的新房。 毕竟那些材料可是修建皇城用的。 “具体怎么弄，需要你找人拿出个章程来。” 黑风寨建房子的时候，因为缺少统一规划，盖得乱七八糟，东一间，西一幢，缺少美感不说，修建排水渠等生活设施的时候也多了不少麻烦。 林北这边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灾民里虽然会技术的不少，可想要主持这么大的工程，还是不太行。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武直听得明白：“城中倒是有几个精通建造的匠人，当初山阴县城重建时，就是听了他们的主意。” 那就好。 山阴县城规划不错，有这些人撑着，架子就能搭起来了。 这时去拿东西的人回来了，林北接过几个小盒子，依次打开。 众人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见盒子里是几样作物种子。 其中几样，大家都没见过。 “这个是高产麦种，每亩地至少可产六百斤。” 说起这个，林北就心痛不已。 山阴县一带，刚好位于春小麦和冬小麦种植带的分界线上。 他去年穿越过来的时候，其实正好是种植冬小麦的月份。 可惜一没有冬小麦的麦种，二是实在太忙，把这茬给忘了，生生错过一季。 众人没有看到他脸上的郁闷，全都被林北刚刚说的数字震惊了。 “林小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刘景抓着林北的手臂，眼睛瞪得老大：“你是不是没有种过田，要知道，一亩地能打一百斤，已经颇为难得了。六百斤，不敢想啊。” 林北疼得呲牙咧嘴：“刘叔你先松开我。” 瞧给你们震惊的，少见多怪。 “六百斤只是最低的，若是侍弄好了，八百斤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足足翻了六倍还要多，这等麦种，是天上神仙赐下的吧。 “我还没说完呢。”林北又添了一把火：“这是春小麦的麦种，三到四个月就能熟。收了以后，还可以种另一种作物。” “这是土豆，每亩地至少能产。”说到这里，林北先夹了几块肉到碗里，这才接着说道：“至少能产两千斤。” 第一年种植，又没有化肥，林北只能说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要知道，现代的时候，一亩地产一万斤土豆也是常见的。 “噗”。 还震惊于小麦产量的众人，听到这个数字，全都失态了。 刘景刚想给自己压惊的酒，进到嘴里直接喷了出来，都掉进了锅里。 林北笑了。 他多机智啊，就知道有人要喷，好在提前夹了几块肉。 刘景像拿宝贝一样将其貌不扬的土豆拿起来，颤巍巍问道：“这东西叫，土豆？好奇怪的名字，也不像豆子啊。它能吃？” 岂止能吃，而且好吃。 “这东西可以煮着吃，烤着吃，蒸着吃，切成丝，切成片，怎么都能吃。这样吧，今晚就吃土豆。” 刘景的表情都已经呆滞了：“林小子，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还有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吧。” “这个叫玉米，产量不如土豆，每亩地也就一千多斤吧。不过它可是个宝贝，不光人可以吃，也是牲畜的好口粮。秸秆也是宝，既可以做成干草喂牲畜，也可以用来生火。” “这个是高产大豆，每亩地只能产两百斤。不过它是高油品种，到时候可以用来榨油。” “这个是棉花，它不是吃的，而是用来穿的，很暖和。” 棉花这会儿其实已经传入中国了，只不过还没推广开来，大多拿它当一种奇花观赏。 “这个是地瓜，产量和土豆差不多，但是没有土豆好吃。” “这些作物的种植时间，注意事项和收货时间，我都写到纸上了，一定要严格执行。还有，你们好好研究研究，怎么合理分配土地。” 不能因为土豆产量高，就算都种土豆。 就算吃不腻，这玩意的饱腹感也没有米面来得足。 林北说完话，抬头看向众人。 所有人都傻了。 刚刚，是听了一段天书吗？ 为什么每个字都能听懂，可琢磨起来这么的不真实呢？ 刘景就近在武直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只听武直嗷的一声，一蹦三尺高。 “你干什么？” 刘景回过神来。 “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 第四十六章 忙起来 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掐你自己不行吗？ 武直满是怨念地看了刘景一眼，不过注意力很快又被那些良种吸引走。 现在的灾民，未来的新村村民好说，让他们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可如何说服山阴县其他地方的百姓放弃原来种的小米，谷子这些作物，改种新作物，就是武直接下来要忙的事情了。 “建房，春耕。这两件事就是你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头等大事，务必做好。” 这可关系到衣食住行。 人生大事，莫过于此。 火锅已经被弄脏没法吃了，就算还能吃，众人也没了心情。 武直连晚饭都没等到，带上林北准备的种子就走了。 看上去既激动又慌张。 刘景等所有人走后，拍了拍林北的肩膀。 “有此等杀器，何愁大事不成。” 这也正是林北所想。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林北设想中的第一步，就是将大同盆地变成未来的粮仓。 几万人同时动工的场面，非常热闹。 站在平地上，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到高处才能总览全貌。 今天天气不错。 林北带着护卫队的三个队长，骑在马上回头望去，正是已经打好地基的山阴新村。 “怎么连孩子都上工地了？多危险啊。” 二虎笑呵呵道：“兄弟们带人劝过，劝不住。一听说这些房子将来是给他们住的，无论男女老少都一同上手干活了。” “那学堂那边呢？”林北指着还没拆掉的赈灾帐篷：“人都走了，给他们请的先生教谁？” “哪还有先生啊。”张岳爽朗道：“先生们都去工地上帮着盖新学堂了。” 这帮家伙。 林北也没深究。 心都不在这了，把人硬留下来也没用。 让这群书生多干些体力活儿也好，省得他们一个个虚得像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似的。 “准备好了吗？” 林北叼起一根野草问道。 “准备好了。” 三人同时应声。 在他们的身后，各自领着一百个护卫队队员。 得益于许老茂和契丹人的交易进展顺利，马匹终于积攒到了五百匹。 不管是骑兵，步兵，还是弓箭手，全都可以骑在马上。 “出发。” 双腿一夹马腹，林北带头冲了出去。 初春的寒风打在脸上，带着微微的湿意，很是舒服。 可很快就溅了一脸的泥。 是张岳他们超到了前面。 为了成为合格的骑兵，这帮人每天恨不得跟马同吃同住，只要有时间就呆在马上，骑术已经很是高明。 远不是林北这个半吊子能比的。 见有人领头，剩下的人也都逐渐加速超过了林北。 他成殿后的了。 这群王八蛋。 平日里对他们还是太和颜悦色了。 骑马并不是件舒服的事。 好在穿得够厚，大腿和屁股磨得不算厉害。 大概一个半时辰，第一个目的地就到了。 洪涛山周围上百个山头，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寨，并非所有人都因为无以为生投奔了黑风寨。 剩下的这几个，则是靠着下山劫掠挺了过来。 对于这种真正的山贼土匪，林北没打算放过他们。 趁着现在有时间，正好检验一下新兵训练的成色。 山上树木茂盛，也不像黑风寨修了方便的道路，骑马上山很难，只好都留在山下。 三百人整装上山，很快便来到了名为“龙王寨”的山贼窝门外。 看着迎风飘扬的“龙王寨”大旗，林北琢磨了一下。 是时候给自己的队伍起个名号了。 “龙王寨”的山贼不事生产，这会儿都懒洋洋地趴在老窝里。 听说有敌袭，一个个慌里慌张地拿起武器就冲了出来。 居然有六七百人的样子。 不过装备有些一言难尽。 除了几十把大刀以外，最多的武器居然是木质长枪。 盔甲更是没有，只有首领穿了一身皮甲。 乌合之众。 林北慢慢悠悠地走到队伍前面，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 “给你们一个机会，跪下磕头，叫一声皇上万岁，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皇上？ 龙王寨首领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朝廷鹰犬是不是跪得太久了，狗皇帝又不在这，你就算想拍他的马屁他也听不到，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林北脸一僵。 娘的，失算了。 以首领的脑子，根本就没听明白他就是那个所谓的皇上。 “谁跟你说我们是朝廷的人？” 首领指着护卫队道：“穿着这么整齐的甲，兵器也都是制式的，还说你们不是官兵？” “我们不是官兵。”听到了这两个字，张岳仿佛受到了侮辱，天知道他有多痛恨官兵。 “我们是黑风寨的。” 黑风寨？ 首领愣了一下，随即跳着脚骂道：“狗娘养的黑风寨，大家都是山贼，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来找我们的麻烦？” 林北笑道：“我们不一样…” 没等他说完，首领暴跳如雷：“老子明白了，你们这群王八蛋是被朝廷收编了，拿我们当投名状。狗娘养的，老子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这是说不通了。 既然说不通，那就杀吧。 就是可惜了物资点。 林北有些落寞地挥了挥手，早就饥渴难耐的裴由一箭射出，正射在冲过来的首领喉咙。 一口一个狗娘养的，听得人火大。 这一箭仿佛号角一般，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一百弓箭手持弓对天，斜斜地一轮齐射，将最前面的龙王寨喽啰直接钉死。 虽然首领一见面就被杀了，剩下的人却没有投降。 兴许是知道自己就算投降也没活路，山贼们悍不畏死地挥舞兵器格挡弓箭冲了过来。 距离不够了。 裴由一声令下，弓箭手变换了阵型，从全面覆盖变为精准打击。 扫射变点射了。 与此同时，张岳和二虎较上了劲。 两人同时抽刀，带着各自的人手迎了上去。 “骑兵的兄弟们，要不你们先往后靠一靠，我们先来。”二虎看似憨厚，嘴巴却一点不饶人。 “兄弟们，下了马的骑兵，依然是骑兵，给我跑到前面去。谁要是被步兵超过了，回去受罚。”张岳也不甘示弱。 龙王寨的山贼们原本以为敌人不过是装备好一些，骨子里依然和自己一样是山贼。 两倍的人数差，怎么也能拼上一拼。 可等到真正交上了手，这才发现敌人比想象中强大得多。 不光装备好，进退间也是训练有素，隐隐有阵法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这帮人比他们这些真正的山贼还要狠，出手便是杀招。 一个照面就倒下几十人的山贼意识到不对想跑的时候已经晚了。 正如张岳所说，下了马的骑兵还是骑兵，速度快得很。 不到半个时辰，龙王寨便全军覆没。 反观黑风寨，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还得练啊，连山贼都能伤到你们，平时的训练还是不到家。” 战斗平息后，根本插不上手的林北背着手对着几个受伤的人道。 伤员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留下几个人，看看龙王寨有什么东西都带回去，要是有藏起来的，直接杀了。” 剩下的人，继续出发。 这才只是个开始。 ------------ 第四十七章 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林北带着三百人对附近的山贼窝进行了彻底的扫荡。 累计击杀了将近三千人，缴获物资也很可观。 等黑风寨扫荡到怀仁，左云一带时，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山贼老巢已经空了。 黑风寨的山贼疯了，对同行痛下杀手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还没被波及到的山贼干脆举寨搬迁走了。 惹不起，打不过，躲总行了吧。 就此，山阴县周围两百里境内，再无山贼作乱。 黑风寨真正的一家独大。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瞒不住有心人。 比如山阴县新来的这位县令郭寻，赴任路上就已经听闻了黑风寨的大名。 刚到县衙还没坐稳，便差人将忙着劝说农户改种新粮的武直找了回来。 “武县尉，本官临行前向上官请求，让你担任山阴县丞，你意下如何？” 了解到武直在山阴县的威信颇高，郭寻即便是朝廷任命的正牌县令，也不得不考虑一下直接让武直重新变回白身的后果。 拿出一个县丞的位子来，他已经很有诚意了。 武直眯起了眼睛，没急着说话，而是先喝了口茶。 县令又怎么样？ 现在的武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县尉了。 老子背后有人。 “承蒙县尊厚爱，只是武直早已辞官不做，现在担任县丞，只怕会招致非议，于县尊名声有损。” 郭寻假装没有注意到武直的怠慢，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本官痴长你几岁，便唤你一声老弟。武老弟，本官初来乍到，对山阴县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更不用说前任留下那么多的烂摊子要收拾，若是没有得力助手，只怕施展不开啊。还请老弟多费心，帮兄长周旋一段时日，日后必有重谢。” 凡是说日后必有重谢的，感谢的诚意往往高不到哪里去。 武直很不耐烦和他虚与委蛇，只是林北交代过，眼下还不到翻脸的时候，很多事情还需要这个新县令去做。 “既如此，武直愿为县尊分忧。” 郭寻满意地点点头。 “有武县丞这句话，本官便放心了。日后你我同心协力，也好造福一方。” 武直也在官场厮混过几年，场面话自然会讲，捧得郭寻眉开眼笑。 待添过一次茶后，郭寻状似不经意道：“听说山阴县周围，山贼颇多？为首的好像叫什么，黑风寨？” 武直心头一震，面上却丝毫不显。“说是周遭的山贼，闹得最凶的当属大王寨，不过已被剿灭。至于黑风寨，说他们是山贼都是抬举他们，不过是一群乞丐流民上山求生罢了，平日里倒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哦？本官听闻大王寨有喽啰三千人，首领更是行伍出身，朝廷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想不到武县丞如此了得，居然能将大王寨覆灭。”郭寻惊讶道：“不知山阴县有衙役几人？巡检多少？” 武直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加起来，大概七八十号人吧。” “七八十号人，就能剿灭大王寨？”郭寻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怎么可能，县尊也太高看他们了。大王寨之所以覆灭，是因为发生了内讧，自相残杀了。至于那反叛的头目，好想叫栾正，带着剩下的人不知道去哪了。” 郭寻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都被武直搪塞过去了。 等武直离开后，郭寻拿出了一张文书。 那是朔州府去年招抚大王寨的公文，上头清楚写着任命高德为宣威将军。 眼下，这位宣威将军的脑袋就扔在城外的乱葬岗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寻想不明白。 他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武直看似言无不尽，其实全是谎话。 山阴县，是非之地啊，真让人头痛。 武直也同样感到头痛。 新县令来者不善，话里话外都在提及黑风寨。 只怕是别有用心。 从县衙离开后，武直便直接出城上山。 见到刘景后他才知道，林北带人剿匪，居然还没回来。 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怎么还上瘾了？ 武直不知道的是，林北等人之所以迟迟未归，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麻烦。 云州。 林北陪着笑脸，敬了面前的男子一杯。 男人一饮而尽，对难得一见的美酒很是赞赏。 “这酒如此美味，难怪契丹人愿意用马来换。” “嗨，只是些小本买卖罢了，还得靠赵将军您多多照顾。”林北说着话，递上一个盒子。 姓赵的将军打开盒子，眼睛亮了起来。 是黄金。 足足三百两黄金。 将盒子放到一边，赵将军点了点头。“虽说和你们交易的人是契丹人，不过你们卖给他们的又不是铁器食盐这等违禁之物，只不过是些酒水罢了。朝廷法度既然允许，本将军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那就这样吧。明天让你的人来，把那四百匹马带走。” 担心林北不明白，赵将军还好心解释道：“那一百匹马，我总得给上面交差。” 林北暗骂一声不要脸，脸上堆着笑：“明白，明白，您多费心。” 等姓赵的离开后，张岳肉疼道：“一百匹马，就这么白白给他了？” 岂止是一百匹马，还有三百两黄金呢。 “不给又能怎么办？” 为了陪好姓赵的，林北也没少喝，这会儿正头痛。 想到这两天的事，头就更痛了。 许老茂和契丹人的交易进展很顺利，这一次足足换回来五百匹马。 只是还没等真正进入云州境内，就被一个姓赵的将军带兵拦下了。 “通敌卖国”的帽子一扣，马匹被全部收缴。 就算许老茂说只是卖了些酒水给契丹人也不行。 几个月的时间下来，许老茂对边境贸易的规矩也知晓。 遇到这样的事，花钱消灾就行了。 可许老茂和契丹人一向是以物换物，没带多少钱。 几百两银子送过去，连对方营寨的大门都没进去，只好派人往回送信。 刚巧遇上了林北正带人追杀山贼，干脆便赶了过来处理此事。 对方连骑兵带步兵接近千人，个个披甲，是朝廷的正规军。 没打旗号，看不出是谁的部下。 不过，朔州的兵也好，云州的兵也罢，哪怕是卢龙道的人过来打秋风都好。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毕竟想靠三百人和对方拼一场，无异于飞蛾扑火。 让护卫队隐蔽在几十里外，林北只带了几个人，扮作商人，金钱美酒开路，这才见到了姓赵的。 现在钱给了，马也舍了一百匹，但愿对方说话算话。 第二天一大早，林北就带着许老茂等人赶到对方的营寨。 姓赵的昨夜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还没起来。 被吵醒以后，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见到林北的时候，想起昨夜的黄金这才止住了嘴。 “瞧把你们急的，那个谁，去把那四百匹马赶过来。” 等了半天，终于将马给拿了回来。 林北谢过姓赵的正要离开，却被对方给拉住了。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姓赵的看了看周围，没说话。 林北便让许老茂等人先走。 待只剩下两人，赵将军才开口道。 “你们的那个酒，产量如何？作价几何？不瞒林兄弟，我这帮兄弟们，平日里也是无酒不欢啊。若是价格不高，能否卖我们一些？” 林北闻言了然。 狗东西说得好听。 名义上是买，不就是想要吗？ 所谓的兄弟们要喝，只怕也是谎话。 军规森严，怎么可能允许他们日日饮酒。 姓赵的应该是有什么路子，想拿了酒水去卖吧。 卖给谁都是卖，姓赵的要是能开辟一条新销路出来，也算好事。 只不过这酒水的价格，运送等等细节还要再商量一下。 林北斟酌着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和姓赵的同时闻声望去，只见西北方向，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 为首的两人，各打着一面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待距离近了些，旗上的字映入眼帘。 一面写着“振武巡边”。 另一面是“指挥使安”。 ------------ 第四十八章 安重荣 振武巡边指挥使安。 八个大字无比夺目。 “赵彦之何在？” 人未到，声先至。 洪亮的声音让姓赵的身躯一振：“末将赵彦之，拜见指挥使。” 林北跟他相处两天，又是送钱又是送马，现在才知道他叫赵彦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什么还没有开始操练？”指挥使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还有，我听说你收缴了五百匹马，我怎么只看到一百匹？剩下的呢？” 赵彦之不敢回话，林北连忙道：“回指挥使，那些马是我们黄氏商行的，已经送回去了。剩下的一百匹，是我自愿献的。” “献马？我看你是在贿赂军中将领，图谋不轨。来人，去赵彦之的帐篷里搜一搜，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林北也是一愣。 姓安的指挥使，很不好糊弄啊。 很快，他的手下便完成搜查回来了，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安指挥使大怒道：“赵彦之，给我滚过来。” 赵彦之不复昨日的威风，连滚带爬地到了他的马下。“指挥使息怒，末将知错。” “啪。” “啪。” “啪。” 安指挥使挥舞马鞭，狠狠地抽在赵彦之的身上。 确切点说，是脸上。 粗糙的马鞭，让赵彦之的脸瞬间皮开肉绽。 惊奇的是，赵彦之竟然一声不吭地受了三鞭。 “这只是本指挥使给你的一点惩戒，滚回大帐去，我还有事要问你。” 赵彦之回了一声“遵命”，连脸上的血都不擦，起身便走。 这雷厉风行的样子，和那个贪财好利的赵将军还真是两模两样。 “你叫什么名字？” 安指挥使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问林北。 林北犹豫了一下：“回指挥使，小民名叫林北，是黄氏商行的掌柜。这次是从朔州来行商，和赵将军有些许误会，现在都已说清了。那一百匹马，就当是我给贵军的补偿。”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没敢抬头。 姓安的明显脾气不好，要是给他脸上也来一鞭怎么办。 “我只是问你叫什么，你就说了这么一大堆，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你和赵彦之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三百两金子，是你送的吧？一个小小的商行掌柜，动辄出手便是三百两金，还真是大方。” 他这么一说，林北就知道坏菜了。 钱给多了。 这么多的钱，只为了赎回五百匹马，难怪姓安的怀疑。 “回指挥使，三百两金的确不少，但那要看是给谁的。贵军镇守边疆，平日里餐风宿露，甚是辛苦。再加上平日里商队往来，都靠贵军守护才能平安无事，我们黄氏商行又怎能不懂事？三百两金只是个见面礼，若是指挥使不弃，还有厚礼奉上。” 这番话说得虽然好听，只是姓安的和赵彦之明显不是一路人，也不知道他能否听进去。 许久。 安指挥使缓缓开口：“你说你是黄氏商行的？如果我没猜错，你们黄氏商行，是在和契丹人做生意吧。” 这种事瞒不住人。 “指挥使料事如神。” 姓安的道：“厚礼就不必了，我对黄白之物不感兴趣。这五百匹马，我要三百匹。以后每次生意所得，银钱，牛羊，我都不要。但是只要是马，我都要一半。” 好贪。 巨贪。 可林北就怕你不贪。 “小民代表黄氏商行，同意指挥使的提议。” 姓安的看他一眼：“你也不用想着先答应下来，以后再反悔。只要你们黄氏商行还想在边境做生意，就总归逃不了我的手心。” “瞧您说的，我们怎么敢呢，以后有您庇护，黄氏商行感激还来不及。” 一名骑兵从远及近，到姓安的身边时，翻身下马，低声说了句什么。 姓安的点点头：“你走吧，等下将差的两百匹马送过来。以后若是遇上麻烦，就报我安重荣的名字。” 说完便带队回了大帐。 安重荣。 听到这个名字，林北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这位振武巡边指挥使，是不折不扣的二代子弟。 甚至可以说是三代。 他的祖父安从义曾任利州刺史，父亲安全则官至振武马步军都指挥使。 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据说安重荣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尤擅骑射。 只不过他素来嚣张桀骜，天下没有几个他服气的人。 如果硬要说一个的话。 想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林北心头一震。 他在马上抽了一鞭，加速追上许老茂等人：“抽两百匹马出来，给他们再送回去。别问，原因我回头再解释。” 至于剩下的人和马，快速返回山阴。 不在自己的地盘，到底是不安稳。 一路狂飙回到洪涛山下的时候，林北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武直。 “新县令要见黑风寨的大当家？” 林北有些莫名其妙。 “是，不过我还没告诉他黑风寨的大当家是谁，不如随便找个人冒充一下，看看他想干什么？” 林北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妥，只怕郭寻早就已经打探过了，此番相邀，实为试探。” 他在试探黑风寨的态度，然后再决定下一步。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郭寻就先往后放一放。 “最近都有什么重要消息？” 黄氏商行除了在各地行商以外，暗地里还承担着收集和传递信息的任务。 每每有重要消息，便会让人快马送回黑风寨。 这些天林北不在，积攒了不少情报。 看他表情严肃，刘景关切道：“这趟出去怎么这么久，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林北点点头。 “我们在云州境内，遇上了振武巡边指挥使安重荣和他手下的兵马。这次的五百匹马，被他要走了三百匹，以后每次所获，也要分一半给他。” “什么？”刘景皱眉道：“姓安的好大的胃口，难道以后都要受制于他？没有别的办法吗？” 张岳等人本就憋屈，听到刘景的话，纷纷道：“是啊，姓安的不好惹，咱们弟兄也不是吃干饭的，干脆跟他真刀真枪干一仗。” 林北抬起头，视线冷冷地扫过众人。 他一向笑脸示人，如此不苟言笑还是头一回。 “安重荣手下有步卒七千，骑兵三千，常年在边境和契丹人交手，胜多输少。 朝廷的军队中，就没几支能比得上的。 你们只是扫荡了几窝山贼而已，就膨胀到这种程度吗？ 都滚出去，自领惩戒。” 刘景讪讪地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将人都赶了出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两人，刘景这才问道：“只是这件事的话，你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到底出什么事了？” ------------ 第四十九章 混乱的情报 林北取过舆图，指给刘景看。 “振武军的驻地在这里，距离我们和契丹人做生意的羊城相去甚远。可安重荣不好好守着振武，跑来云州地界，是为了什么？” 边关大将擅离驻地可是重罪。 “你的猜测是？”刘景问道。 “还不能确认，需要更多的信息来佐证。”他看着满桌的情报密信，有些无奈。 商队的人到底不是专业搞情报的，只要是觉得有用的信息都会传回来。 连李从珂新纳了个妃子的事也不放过。 在这么多的密信里找有用的信息，是个辛苦活。 见他忙起来，刘景便悄声退了出去。 林北逐条查看情报，一字一句都不敢漏下。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入夜，刘景让人送来的饭菜他都一口没动。 直到深夜，林北才将整理出来有用的信息归纳到了一起。 三月十六，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李崧，知制诰吕琦联名上书，李从珂阅后密诏二人进宫奏对，内容不详。 三月二十，石敬瑭上书请辞，李从珂不允，勉励其好生休养。 三月二十五，李从珂遣使臣前往契丹，具体事宜不详。 四月十二，使臣自契丹回洛阳，密奏皇帝，李从珂龙颜不悦。 四月十四，枢密直学士薛文遇上书，李从珂阅后急诏李崧，吕琦入宫，据闻皇帝痛骂二人。 四月十九，石敬瑭再次上书，以久病不愈难以带兵为由，请求李从珂免去他马步军总管的职务，调离作战任务繁重的河东，改任其他地方的节度使。 李从珂尚未示下可否。 这便是全部有用的信息。 林北对照着史书，越发困惑。 条条都是内容不详，这怎么推断？ 他的到来，已经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黑风寨，改变了山阴县，乃至于更大的范围。 这就让史书所载不再精准。 至少历史上，安重荣是没有得到这三百匹马的。 情报工作，还要搞得再细一些。 至少要弄清楚，每条里不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为此，他特批了经费，允许情报人员不计成本，全力获取。 终于，又过了十天左右，他拿到了具体的信息。 或者说，这些信息，已经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 时间倒回两个月前。 正月二十三，是李从珂的千春节宴席。 宴席结束后，晋国长公主没等到第二天，连夜返回了太原，又惹得李从珂勃然大怒。 第二天的大朝会上，户部汇报了近日来各地的受灾情况，各方节度使纷纷上书请朝廷拨付钱粮赈灾。 对于这一点，李从珂没有意见。 可是户部还有问题。 经过李崧带人计算，发现朝廷的粮食和银钱不够。 “为什么不够？去岁的税赋用到哪里了？” 李从珂很生气，这几天就没有好消息。 “启奏陛下，去岁天旱，本就歉收，就算税赋全入国库也不如往年。而且，而且…” 李崧不敢说了。 “而且什么？”李从珂追问。 “卢龙节度使赵德钧，魏博节度使刘延皓，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皆以备战为名，扣留了当地税赋，并未上缴，其他州府也多有截留。” 各地截留赋税，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情况。 不光是李从珂在位时如此，李嗣源，李存勖在位时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只不过这些年，变得尤为严重。 各地军镇节度使听调不听宣，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听到李崧的汇报，李从珂很为难。 卢龙，河东，魏博都是军事重镇，若是强行收缴税赋，只怕会引起不满，酿成祸乱。 尤其是魏博一地，民风彪悍，武运昌隆，反叛成性。 现在的魏博节度使是刘延皓，是刘皇后的弟弟。 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是李从珂的妹夫。 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也是明宗李嗣源的儿女亲家。 看似都是亲戚。 实际上捅起刀来，就属亲戚最狠。 而不处理这三个带头的，剩下的也没有理由处理。 李从珂无奈：“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李崧犹豫了一下道：“臣等恳请陛下开内库，补足赈灾银两。” 朝廷没钱，不代表李从珂没钱。 这一场千春宴奢侈无比，所有花费虽然未经户部，但大体上用了多少银两，大家还是能估计出来的。 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 现在子民有难，皇上花点私房钱，不过分吧。 李崧说完后，满朝文武尽皆跪倒。 “请陛下开内库，以赈灾民。” 李从珂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灾若不赈，必生祸患。 只能同意。 朝会结束后，李从珂便病倒了。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这几天被气得。 他忙着养病的时候，朝廷也开始赈灾，李崧等人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个多月过去，李从珂身体好转，将李崧和吕琦召入宫中。 也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 李从珂看起来很是憔悴。 “各地灾患均已平息，陛下不必担忧，龙体要紧。” 吕琦和李从珂，已经相识多年。 李从珂没当皇帝的时候，吕琦便是他的好友。 如今这一番关心，既有君臣之情，也有好友之义。 吕琦的安慰，没有让李从珂好受些。 “大雪之祸，乃是天灾，多虑无益。朕之担忧，不在天而在人。你们两个，对河东局势如何看？” 来了，到底还是来了。 自从千春节后，李崧就一直隐隐担忧。 “还请陛下明示？” 李从珂冷哼一声：“非要朕说得明白些？石敬瑭担任河东节度使，是你举荐的，现在朕问你，石敬瑭会不会反？” 李崧赶紧跪倒。 “陛下，臣举荐石敬瑭，是因为他英勇善战，可镇一方，完全是出于公心。臣与石敬瑭，绝无私下往来。” 对于这一点，李从珂是相信的。 不过。 “河东不是癣疥之疾，已成心腹大患。朕今天让你们两个来，是让你们想想办法，怎样解决这个麻烦。” 石敬瑭势大，若是起兵反叛，朝廷未必就能全功而胜。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 李崧和吕琦回去后，潜心琢磨了好几天，才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臣等以为，石敬瑭若反，必与契丹勾结。如果我们能抢先一步，和契丹达成同盟，一能增加胜算，二能断掉石敬瑭的助力，三则此消彼长，削弱契丹。” 万一真的打起来，死的不光是中原人。 而契丹人死得多一些，对朝廷来说也是好消息。 “计谋不错，可是拿什么来跟契丹结盟呢？” 虽说李氏祖上和耶律一族曾经约为兄弟，可事到如今，这份约定早已形同虚设。 一切感情，都要靠利益来维系。 “可效汉唐，遣女和亲，另备金银，以求交好。” 吕琦缓缓说出他的计谋，最后一句，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 “送慕华归，以彰诚心。” ------------ 第五十章 推测 吕琦的计谋，一共是三项。 前两项很好理解，选派公主和亲，同时准备金银财物，收买契丹。 可第三项。 李从珂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遣慕华归，以彰诚心。” 慕华，是个人名，全称是东丹慕华。 还有一个汉名叫作李赞华。 这两个名字，都是明宗李嗣源赐给他的。 他的本名叫作，耶律倍。 耶律阿保机和皇后述律平的长子，契丹先太子，东丹王耶律倍。 “吕卿慎言。” 即便李从珂是起兵造反，戕害皇族的狠人，听到吕琦的计谋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慕华素来与我朝亲善，受述律平和耶律德光排挤，这才无奈投奔而来。明宗待他如同契丹汗亲至一般，亲恭有加。若是将其送回契丹，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不忠不义吗？人心背弃，日后还有谁敢投奔我大唐？” “陛下。”吕琦面上露出一丝狠毒：“忠义之名与天下安宁，孰轻孰重？” 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契丹前太子，换取现在的契丹首领支持，不划算吗？ “让朕想一想。”李从珂还是犹豫不决。 可是很快他就拿定了主意。 让他下定决心的，是石敬瑭的奏折。 三月二十，石敬瑭上书请辞。 “这是挑衅，赤裸裸地挑衅。他石敬瑭是想告诉朕，朕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思所想，全都在他石敬瑭的监控之下。” 距离他和李崧，吕琦的密谈仅仅过去四天，石敬瑭的奏折便送了上来。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从太原到洛阳，就算是最快的马，也要两天。 也就是说，他和李崧两人的交谈刚结束，便有人将消息传递给了石敬瑭。 明明皇帝姓李，可这偌大的皇宫，每个人都不忠于他。 李从珂大发雷霆，将宫中内侍杀了一大批，同时对李崧和吕琦也进行了严查。 好在二人并未异动。 经此一番，李从珂更是对石敬瑭的存在感到寝食难安。 他一方面不允许石敬瑭辞官，另一方面，安排礼部组建使团出访契丹。 三月二十五，一支瞒着很多大臣的使团秘密出发了。 四月十二，使团带回了契丹的态度。 或者说，是契丹太后述律平的态度。 述律平素来对长子耶律倍不喜，虽然在夺取他太子之位，强推耶律德光登基一事上对他有所愧疚，可后来耶律倍的叛逃，也让这份愧疚烟消云散。 在她的回信上，先是对李嗣源暗中联络耶律倍并鼓动他南逃一事大加嘲讽，随后又对大唐任命耶律倍为官表示不满。 耶律倍到底是契丹的皇子，是东丹王。 面对李从珂请求契丹出兵攻打石敬瑭的事，述律平不同意。 契丹最多做到两不相帮。 即便是这样，也是有三个条件的。 第一，大唐无需派公主和亲，而是遣皇子入契丹为质即可。 第二，大唐每年要给契丹银钱二十万缗。 第三，大唐要向契丹归还耶律倍，和契丹直。 对耶律平的态度，李从珂很不高兴。 可是大事要紧，他也只能诏李崧和吕琦入宫相商。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瞒住其他人。 四月十四，枢密直学士薛文遇携诸臣联名奏折入宫，痛斥李从珂及李崧和吕琦，将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天子之尊，侍奉夷狄。”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这两句奏折中的原文，更是流传开来，朝廷内外无不叫好。 面对群臣的反对，李从珂只能将责任都推到了李崧和吕琦的身上。 薛文遇入宫三天后，石敬瑭的奏折又来了。 这一次，李从珂没有急着回复。 李崧和吕琦受到贬斥，正在家反思。 现在朝中大事，李从珂全都依仗薛文遇。 最新的情报，就到这里。 林北向众人将情况说了以后，刘景问道：“依你看来，石敬瑭到底会不会反？” “必反。”林北斩钉截铁。 虽然历史会受到他这只小蝴蝶的影响发生一些变化，可目前为止，影响还很小。 石敬瑭的反叛，是无可奈何的必然。 恐怕早在他帮助李从珂害死李从厚那天起，李从珂就想着要他的命了。 “那，咱们也一并反了吗？” 林北摇摇头。 还不到时候。 黑风寨的势力，还是太弱小了。 不到一千人的卫队，没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上了战场，只能当炮灰。 不过如果运用得当，黑风寨未必不能趁乱取利。 “许老茂，你通知齐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个月内，要将马匹的总数同样增到两千匹。不要顾虑会被安重荣分去一半，能有一半剩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算收益对半，还是有得赚。 许老茂应下。 “张岳，你带骑兵向南，骑兵的训练交给你。” 张岳单膝跪地领命。 “刘叔，将所有的铁匠都召集起来，兵器护甲等一应军需，日夜打造。至于生铁，我已备好。” 刘景点头应下。 “四当家，情报一事，还是要仰赖你。” 已经接手黄氏商行的四当家沉声道：“大当家放心。” “传令下去，募兵。一个月之内，护卫队要扩充到两千之数，骑步各半。” “诸位，天下将乱，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林北愿与诸君纵马大好江山。” 桌上没有酒，他便以茶代酒，敬了众人。 所有人抱拳起身：“谨遵上谕。” 等所有人领命离开，林北看向角落里的武直，头痛道：“你怎么又来了？” 武直也苦着脸：“我也不想来啊。可郭寻每天催我一遍，烦得我受不了啊。” 新任山阴县令郭寻，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黑风寨情有独钟。 隔三岔五便要武直想办法邀请林北。 林北盘算了一下，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他倒是没什么要紧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走，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县城。” 张岳忙着带骑兵训练，这一次林北就带了裴由和二虎。 从洪涛山上下来，眼前是依旧热闹的工地和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 有林北用物资点兑换的大量农具，再加上许老茂带回来的牛，山阴县的春耕非常顺利。 光是新开垦的耕地面积，便与原有的相当。 更不用说种下的是新粮种。 刘景等人算过，若是产量真如林北所言，光从重量上来说，今年的粮食收获将是去年的二十倍不止。 届时，山阴县仅凭一县之地，便可养活一州。 至于届时朝廷要收的赋税会不会增加。 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到时候，是哪个朝廷还说不定呢。 ------------ 第五十一章 郭寻 郭寻再三相邀，林北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既然是临时起意，让郭寻备宴自然有些仓促。 林北便取了点东西，将宴席设在了黄氏商行的后院。 怎么说这也是自家地盘，相对安全一些。 得知林北已到，郭寻下了衙后便匆匆赶来。 “林大当家，久仰大名。” 郭寻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仪表堂堂。 难得的是一点县令的架子都没有，见到林北的时候，居然率先行礼。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北先在心中打了个提防。 “县尊折煞我也。林北不过是窃据山头的贱民罢了，全靠县尊庇护，这才能在山阴境内苟且偷生。” 林北的姿态放得很低。 郭寻道：“林当家过谦了。谁不知道，林当家率黑风寨，先平高德，后赈灾民，再除匪患，还山阴县一个平静安宁。能有林当家相助，实乃郭某之福。” 他没说一句，林北的眼皮就跳一下。 这几件事虽说黑风寨没有刻意隐瞒，可也不应该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县令能够搞清楚的。 唯一的解释，这位郭县令果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同样的事情，从郭寻的嘴里说出来，黑风寨从山贼就变成了义士了。 郭寻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居然是孤身赴宴。 等布好了菜，上好了酒，林北便让武直同二虎他们也出去。 有他们在，这位县令大人恐怕不能言无不尽。 见到林北的举动，郭寻果然投来感激的一笑。 “林当家虽然年少，却是智勇双全，果然英雄出少年，郭某借武县丞宝地酒水，敬你一杯。” 林北连称不敢当，反手便用爱民如子敬了郭寻一杯。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很快便喝下了六七杯。 七钱的杯子，换算过来也有半斤了。 今天喝的酒，是林北精心准备的。 闻起来度数不高，尝起来度数也不高。 实际上非常容易醉。 果然派上了用场。 从郭寻一杯接一杯地敬酒，林北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这位县令大人，居然是个好酒量。 想把林北灌醉了之后再套话。 好在林北早有准备。 饭前的酸奶和解酒药，让他轻松撑了下来。 不过，郭寻不愧是能想出灌酒这招的人，酒量确实可以。 在没有外挂的情况下，喝了这么多依然面色如常。 “县尊，别光顾着喝，浪费了这一桌的好菜，快尝尝。” 林北装作酒量不支，躲了一杯酒后劝起了菜。 郭寻尝了两口赞道：“果然美味，早听说黄氏商行无所不有，无所不卖，没想到连烧菜功夫也是一绝。” “好吃你就多吃点。” 两人吃吃喝喝，又过了一会儿，郭寻突然道：“林当家，你与武县丞是什么时候结识的啊？我看他对你，尊敬有加？” 林北也不撒谎：“是去岁相识。那时候他还是县尉。说什么尊敬有加，那是武县丞为人和善，不与我这升斗小民计较罢了。” 郭寻又问：“说起来也是有趣，武直他明明是立了大功一件，偏偏辞官不做，改去经商。要不是我诚心相邀，就可惜了这么个人才了。 “可惜倒也不算可惜，武直他在经商一道上，确实颇有天分。” 要说可惜，让武直去当什么鬼县丞才是可惜。 还不是为了弄清楚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林当家，你可知道武县丞为什么做黄氏商行的掌柜吗？”郭寻依旧追问。 听郭寻话里句句不离黄氏商行，林北有些疑惑。“我听说，黄氏商行背后之人，是武直妻族。” 郭寻伸手虚点，一副“你不说实话”的表情。“林当家不坦诚啊。” 废话，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怎么坦诚。 两人又喝了一杯后，郭寻见林北夹菜的手都有些抖了，便带着几分醉意开口：“林当家可知，郭某此番赴任，除了忝任县令之位以外，还有其他要事？” 终于进入正题了。 “哦，不知县尊所说之事是指？” 郭寻把玩着酒杯：“我奉命前来，是要与黄氏商行真正的主事之人交好。林当家，你我现在，算是交好了吗？” 林北眼中精光闪动，小心地没让郭寻发觉，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县尊此言何意？林某听不懂。” “林当家又何必掩饰。”郭寻伸手入怀，掏出几张纸来。 “这是朝廷去岁招抚大王寨高德的文书。据我所知，朝廷给这位宣威校尉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剿灭死灰复燃的黑风寨。林当家，高德的尸首，被武直带回了山阴县衙。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作为黑风寨的大当家，能告诉我吗？” 林北还没说话，郭寻又打开一封书信。“这是前任县令在高德死后往朔州送的文书，里面对高德之死，深表怀疑。尤其是平安归来的武县尉，非常可疑。而武县尉回来后不久，就辞官经商，创办黄氏商行，并迅速扩张。奇怪的是，黄氏商行里的人，有很多是黑风寨的人。” “这一封，则是前任县令畏罪潜逃前，往朔州送的密信。信上说，山阴县洪涛山下，有人出面收拢灾民，恐生祸患。经过探查，也是黑风寨做的。” 郭寻玩味地看着林北：“林当家，你能告诉我，这几件事，都是怎么回事吗？” 林北眼里的醉意已经尽去。 他没有检查那几封信。 郭寻问得这么有底气，那几封信里的内容，跟他说的肯定一致。 这几件事，桩桩都经不起仔细甄查。 也不知道郭寻和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还没查到，还是没有揭穿。 至少林北让人叫他皇上的事，郭寻没说。 那就当他没查到好了。 郭寻说这么多，无非只有一个目的。 逼迫林北承认是黄氏商行的主事，是武直背后的操控之人。 念及至此，林北便直视郭寻：“县尊，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郭寻想要什么。 听到林北的问话，郭寻笑了。 “林当家果然聪慧。我只是上官安排来先行和林当家接洽的马前卒罢了。至于上官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得等我将已经和林当家交好的消息传回去，才能接到下一步的指示。” 林北沉声问道：“为表诚意，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所说的上官，到底是哪位大人。” 郭寻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朔州节度使，赵崇。” ------------ 第五十二章 打吧 郭寻说出名字前，林北心中有些忐忑，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期待。 当听到答案时，林北不禁有些失望。 他猜过是哪位中枢大臣，是李从珂，甚至猜过是石敬瑭。 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个朔州节度使。 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黑风寨毕竟只有几千人，还远没到引起更高层注意的地步。 不过，即便是赵崇，也不是好招惹的。 和山阴县令手底下只有几十个衙役武卒不同，赵崇手下是有军队的。 将近万人的正规军队，能和契丹人打仗的军队。 面对种种疑点，赵崇没有粗暴地带人来踏平黑风寨，而是派郭寻先来摸底。 林北倒也放下了心。 对方应该没有多少恶意。 不过。 郭寻这种意图将他灌醉再套话的行径，他不喜欢。“以后节度使有什么吩咐的话，郭县令可以直接告诉我。大可不必如此绕弯子，心思都在杂事上，可惜了这些酒菜。” 郭寻不以为意。 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杯，然后站起了身。 “林当家勿怪。今晚的酒菜，我可是用心品味了。倒是林当家你，刚刚敬我酒时说的那些话，只怕都是心口不一。” “不过，有一句话，我郭寻自认担得起。” 他又喝了一杯：“本官当真是爱民如子。” 郭寻走时，林北没有起身相送。 他在揣摩郭寻所说的爱民如子是什么意思。 是在自我标榜是个好官？ 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说明自己没有恶意？ 想了很久，林北狠狠地一掌拍在桌上。 “这个王八蛋。” 二虎和裴由冲进屋内：“怎么了大当家，姓郭的惹您了？” 林北摇摇头示意他们出去。 他刚想通郭寻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寻是官，林北是民。 爱民如子的意思是，林北是他的儿子。 这和“生子当如孙仲谋”有什么区别？ 莫名被占了便宜的林北气着气着就笑了起来。 这个郭寻，倒是个妙人。 既然郭寻已经摸清了底，林北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他直接让武直用县丞身份的便利，为黄氏商行划了一块地盘，修建了一个校场。 高高的围墙，严格的守卫，阻挡了任何人窥探的可能。 护卫队全体驻扎在这里，每日严格训练。 郭寻自从那日回去后，便忙于公务，没再有什么异常举动。 就连黑风寨的护卫队披甲训练的事，他也不闻不问。 林北就不信他不知道。 不过他既然乐得装傻，林北也懒得拆穿。 他倒要看看赵崇到底想干什么。 没等到赵崇的回信，一条新的情报让林北的注意力发生了转移。 五月，朝廷终于对石敬瑭的请辞奏折做出了回应。 李从珂下旨嘉奖石敬瑭，对他这些年在河东做出的贡献予以肯定。 不过，看在石敬瑭身体不好主动请辞的份上，朝廷决定调他为天平节度使，进封赵国公，赐“扶天启运中正功臣”名号。 “这个名号未免也太恶心人了吧。” 即便林北对石敬瑭并无好感，也着实被李从珂给恶心到了。 “李从珂就是这么个性子。”刘景虽然久居山中，没想到对李从珂竟然颇为了解。 “当年李嗣源征战天下时，石敬瑭和李从珂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人都是不世出的猛将，很难说李从珂从那会儿起就觊觎皇位，不过他对石敬瑭的忌惮只怕早就有了。” 所谓的扶天启运四个字，是李从珂在告诉石敬瑭，我能坐上皇帝的位子，正是你石敬瑭出力拿下李从厚的功劳。 你早就被钉在了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赤裸裸的明升暗降，明褒暗贬。 天平节度使，如何跟手握重权的河东节度使相比？ 这么低级的手段，又是出自薛文遇之手。 李崧和吕琦被贬后，薛文遇便成了李从珂的头号智囊。 在如何处理河东问题上，薛文遇的态度很坚决。 “河东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尔，不若先事图之。” 不得不说，薛文遇的眼光非常毒辣。 在他看来，石敬瑭上书请求改任，不过是一个试探。 同意石敬瑭改任的请求，他会反。 就算暂时不同意，他早晚也会反。 既然迟早要收拾他，那就干脆先下诏令他交出河东，他如果不同意，那就给了朝廷出兵的借口。 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反思完毕回到朝中的李崧和吕琦即便对此决定表示反对，但也无济于事。 最终的决定权，还是握在李从珂的手里。 为了解决心腹大患，李从珂最终下了那道圣旨。 谁都知道石敬瑭请求改任是违心话。 可现在李从珂装不知道，同意你改任，这下石敬瑭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们猜，石敬瑭会如何回应？” 林北笑道。 刘景等人摇头。 “若是起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顺。以河东一地之力对抗朝廷，没有胜算。” 可要是顺从旨意，交出河东，改镇天平。 那石敬瑭就彻底成了案板上的肉了。 李从珂想什么收拾他都行。 石敬瑭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 可事实证明，石敬瑭不仅会带兵打仗，脑子也很够用。 尤其是很舍得下脸面。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笑话的时候，石敬瑭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又写了一封奏折。 不过这封奏折不仅是给李从珂的，更是告诉天下人的。 奏折之中，石敬瑭同意朝廷的旨意，愿意改任到郓州。不过同时他也向李从珂发难，让他交出皇位，禅让给明宗李嗣源的第四子，许王李从益。 你李从珂当年起兵，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现在奸臣已除，李从厚也死了。 你是不是应该把皇位还给明宗真正的儿子。 毕竟你李从珂，只是李嗣源的养子，原来可是姓王的。 字字句句，全都往李从珂的肺管子里插。 在听完石敬瑭的奏折内容后，林北就知道，一切还是按照既定的历史发展了。 果然，石敬瑭的奏折让李从珂勃然大怒。 让他禅位，是绝无可能的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就打吧。 ------------ 第五十三章 围剿 清泰三年六月。 代州。 张敬达送别朝廷使者，将圣旨攥在手里，发出一声叹息。 “生铁何故叹气？” 一旁的杨光远疑惑道：“难道你没想到会是这样？” 生铁是张敬达的小字。 因其性格坚韧刚强而得名。 圣旨中，李从珂任命张敬达为太原四面排陈使，杨光远为副使。 再加上还未到达的捧圣指挥使安审琦，三人将共同统率六万大军，进击石敬瑭。 张敬达苦笑道：“怎会没有预料。自从去年陛下任命我北面兵马副总管，屯兵代州，我便知晓陛下是让我来牵制石敬瑭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这些年，他和石敬瑭同朝为官，为大唐镇守北疆，共面契丹，不知道携手作战过多少回。 曾经的战友，转瞬间变成了敌人，怎能不叫他为之扼腕叹息。 杨光远道：“打吧，要打就趁早。眼下石敬瑭手底下不过两万多人，我们这六万人完全吃得下。” 话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打仗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张敬达清楚，杨光远之所以说出如此幼稚的论断，并非是因为其不通兵事。 恰恰相反。 杨光远也很会打仗。这番说辞，是基于他自认为对石敬瑭很了解。 如果在双方兵力对等的情况下，胜负不可知。 可若是兵力多出两倍，杨光远绝对有信心打败石敬瑭。 “传令给安审琦，让他带兵直接到晋安，咱们也出发吧，全军出击。” “全军都走？那代州怎么办？”杨光远不同意：“不如让安元信，张朗留守代州，以防万一。” 张敬达沉思后道：“也好。那就给安元信留六百人，驻守雁门关。” 如果张敬达能够预料到日后的事，一定不会做出这个让他后悔万分的决定。 可惜，他不会预料。 晋阳城。 石敬瑭卧于榻上，不住地咳嗽。 他说自己久病缠身，并非虚言。 几十年的戎马生涯，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陈伤旧病。 这是他追随李嗣源，为大唐四处征战立下功劳的见证。 可如今，这些勋章却成了让他威风不再的东西。 “报。张敬达，杨光远已率军马自代州进发，安审琦也正自南向北行军，不日即将抵达。” 听到士卒的汇报，石敬瑭又重重地咳了几声。 一旁的押衙刘知远摆了摆手，示意士卒退出去。 他今年四十一岁了。 明宗在时，他和石敬瑭同为明宗帐下偏将，与李从珂也颇为熟悉。 只不过后来，石敬瑭当了河东节度使，李从珂更是坐上了皇位。 而他不过是石敬瑭手底下的押衙，一个没有品级的武官罢了。 同人不同命。 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床榻旁边，一个身材矮小，脸却很长的男子面色阴沉：“张敬达，杨光远，安审琦，六万大军。李从珂倒是够谨慎。” 张、杨、安三人都是猛将，治军有方。 再加上六万常年作战的大军。 李从珂的确够谨慎。 “他不是谨慎，是怕了。”石敬瑭又是一阵咳嗽，“他是想毕其功于一役，直接要了我的命。” “只不过，老子还不想死。” 石敬瑭的目光之中透出一丝狠辣：“传令下去，所有人退守晋阳，锁城不出。” 坚壁清野？ 可张敬达又不是契丹人，不会有补给上的问题啊。 面容丑陋的桑维翰道：“若是张敬达强行攻城怎么办？” “那就让他攻。”石敬瑭冷笑道：“我和他一同作战多年，深知他用兵如神。但是，张敬达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善守不善攻。 这么多年，张敬达和他手下的将士，一直在北方抗击契丹，最擅守城。 现在被李从珂派来攻打可谓天下第一雄镇的晋阳。 有种逼着张飞绣花的感觉。 刘知远不解：“既然您清楚这一点，想必李从珂也清楚。他为什么会派张敬达来呢？” 石敬瑭胸有成竹道：“一是因为朝中无人，张敬达已是他能调动的最好的将领了。 第二嘛，因为他自认为足够了解我，也认为张，杨等人足够了解我。” 李从珂一定是认为，以石敬瑭的性子，一定会率军与朝廷决一死战。 “所以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会闭门不出。” 石敬瑭带兵有一套，毫不担心这样会折损手下士卒的士气。 “守城不出共有三利。一是示敌以弱，助长张敬达军中傲慢。二是以逸待劳，我军可以退城休憩。三是可以集中兵力，不必以少敌多。”桑维翰赞道：“主公果然深谋远虑。” 张敬达要是敢分兵合围，石敬瑭完全可以将兵力集中在一个方向突围，到时候就不是六万对三万了。 可光是固守还不够。 晋阳城就算物资充实，也挺不了太长时间。 “拿纸笔来，我要写几封信。” 石敬瑭眼中精光闪烁，久违的热血喷张，让他有些躁动。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 山阴县与代州之间，虽有山脉阻隔，实际上不过相距两百里不到。 张敬达带兵出击的消息，林北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自从得知石敬瑭反叛之后，这些天裴由手下的弓箭手，都变成了斥候，以山阴县为中心撒了出去。 对于石敬瑭反叛一事，刘景等人颇为感慨。 在他们看来，石敬瑭是难得的将帅，现在沦落到和朝廷自相残杀的地步，着实可惜。 对此林北不发表意见。 原本在他的认知里，石敬瑭是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可身处这个时代，这几个月以来，他没有听过任何人对石敬瑭的负面评价。 这是一个极其矛盾的情况。 归根到底，石敬瑭还没有犯下那桩滔天大罪。 “如果我们要掺和进去，你们是想帮朝廷，还是帮石敬瑭？” 林北颇有兴致地向众人问了一个问题。 刘景老成持重，没有回答。 张岳和许老茂则是义愤填膺。 “当然是帮石敬瑭，狗朝廷派兵剿灭黑风寨，杀了咱们多少人，这笔账还没跟他们算呢。” 忘了这茬了。 林北一拍脑袋，“好了好了，还没到时候。” 他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身份，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带兵进入这场战争。 刘景看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天，得益于许老茂的努力，马匹数量终于突破了两千。 募兵工作也还算顺利，骑兵步兵已经各有一千。 至于裴由的弓箭手队伍，维持在三百人的数量不再增加。 林北的打算，是让他们彻底变成斥候。 在他的计划里，以后手下的军队是要往重甲军方向发展。 专门的弓箭手队伍，暂时不考虑。 “继续训练。” 林北拍拍手站起身。 今天他没什么事，便到新村外的校场来看看。 刘景练兵还是有一套的，这么多天的训练下来，护卫队已经大有长进。 现在缺的，只是真正的战争考验。 他刚从校场出来，迎面便撞上了武直和郭寻。 对郭寻偷偷占他便宜的事，林北一直耿耿于怀。 “这不是爱民如子的郭大人嘛？今天这么有空，出城踏春？” 都已经六月了，踏的哪门子春。 郭寻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林北身后的高墙，对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充耳不闻。 他笑呵呵道：“节度使大人来了，想跟你见一面。” ------------ 第五十四章 三个条件 山阴县衙。 林北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茶杯的盖子转来转去。 目光不时停留在对面坐着的赵崇身上。 赵崇今年五十多了，胡子花白。 因为常年带兵的缘故，面庞是深重的红褐色。 虽然头发和胡子花白，可身姿挺拔，很有威严。 “林当家，老夫身上有花吗？”赵崇突然开口，声如洪钟，目光如电地看向林北。 “只是有几分好奇罢了。”林北倒也没被吓到：“节度使屈尊而来，召见我一个升斗小民，实在令人疑惑。” “升斗小民？”赵崇突然笑起来：“手下势力过万，光是披甲士卒就近千人，再加上财力深不可测的黄氏商行。林当家，你可不是升斗小民。” 林北心一紧。 姓赵的和郭寻一样，都是数狐狸的。 来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搞清楚了。 对赵崇说的那几件事，林北还是一样的原则。 不承认，不否认。 之所以敢在赵崇面前玩这种花样，是因为林北有底气。 他都打探清楚了。 赵崇这次来山阴，只带了三百轻骑。 他就不信赵崇敢做什么，大不了就火拼。 “节度使就不要拿我开涮了，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好，果然爽快。”赵崇一拍桌子，“老夫也不跟你兜圈子。这次前来，是想跟林当家借三十万斤粮。” 啥玩意？ 让你说你真敢说啊。 “节度使大人不要说笑。三十万斤粮，我去哪里筹措？” 开什么玩笑。 就算能弄来，林北也不舍得把宝贵的物资点浪费在这里。 借粮，说得好听。 只怕是有借无还。 “林当家何必急着拒绝呢？不如回去和他们商量商量再答复，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嘛。老夫还要在山阴待两天，来得及。” 和谁商量？ 林北疑惑道：“小子愚昧，不明白节度使话里的意思。您说的他们是谁？” 看他好像真的不明白，赵崇也疑惑道：“你不是世家子弟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北哭笑不得。 闹了半天，赵崇以为他是哪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世家推出来的代言人呢。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若非有世家支撑，林北哪来的钱粮，这么快拥有此等实力。 “我并非世家子弟。”林北笑道：“现在您知道了吧，我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自己就能做主。对于您的请求，请恕我爱莫能助。” 赵崇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失望。 “原来如此，是老夫想岔了。既然林当家为难，老夫也不便勉强，林当家请回吧。” 说完这番话，赵崇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挺拔的身型也佝偻起来。 “小子斗胆问一句，节度使筹措粮食所为何事？据我所知，朔州灾患已经平息了。” 林北以为赵崇来借粮是为了赈灾。 “哎。正是因为前些日子赈济灾民，掏空了朝廷的家底。 林当家，老夫也不瞒你。 朝廷出兵平定石敬瑭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赵崇沉声道：“朝廷派了六万大军围剿晋阳。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三十万斤粮，是朝廷给朔州下的死命令，务必尽快筹措到位。” 同样的命令，各地都收到了。 只不过数量不一。 朔州因为受灾严重，被分到的任务最轻。 可也正是因为受灾严重，哪怕是三十万斤，朔州也拿不出来。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朔州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交得出三十万斤粮食？” 赵崇苦闷道：“老夫不愿横征暴敛，听郭寻汇报说黄氏商行财力雄厚，这才想着和林当家打个商量。” 原来如此。 后唐时期，各地兵权握在各军镇的节度使手里，赋税也基本都被这些节度使截留。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他们手下的兵，也要靠自己养，朝廷是不会出钱的。 但是，若是朝廷调动他们打仗，那军费粮草就要由朝廷来出。 皇权和朝廷威严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悲又可笑。 林北思量了一下，改口道：“节度使大人如此体恤民情，小子自愧不如。这样吧，我愿意拿出十万斤粮食来助大人解燃眉之急。” 赵崇内心惊喜，面上却依然愁苦：“只能有十万斤吗？二十万斤行不行？” 看来赵崇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要不是被逼得无奈，一个堂堂的节度使，怎么会跟林北这样的无名小卒低声下气？ “这样吧。我出二十万斤粮，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条件，老夫都能答应你，你说吧。” 第一个条件，林北要赵崇对以往调查出来的事情既往不咎。 什么山贼，什么收拢流民，什么私自练兵，全都是没有的事。 这。 赵崇有些为难。 前两个还好说，可私自练兵一事，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林北帮他转换思路：“造反要打谁，打的是朝廷啊。我这些人到现在为止，除了剿灭山贼以外，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吗？ 没有啊。 我们是赤裸裸的好人啊。” “这件事老夫暂且答应你了，不过你也要答应老夫，以后不得再扩充兵员。” 林北摇摇头：“那不可能，扩还是要扩的。” 赵崇道：“再扩军，你想藏下去就很困难了，即便老夫愿意帮你隐瞒，只怕也会走漏风声。再者说，老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老夫的地盘做大。” 林北笑道：“节度使大人可真是个急脾气，我还没说完呢。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请大人给我这支队伍一个名号。” 这是要赵崇将其收编了的意思。 赵崇一听，大喜过望地站了起来：“你是认真的？” 林北点点头。“认真的。大人给我们几个杂牌校尉的名号即可。” “那怎么行，那也太折损你的身份了。让老夫想一想，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官职。”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北居然愿意带人投靠他。 林北和黄氏商行那么有钱，是不是朔州兵也能跟着沾点光？ 看他兴奋的样子，林北不得不泼他一盆冷水：“节度使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呢。” 赵崇这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哦哦，你说吧，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林北眯着眼，一字一顿道。 “我要带人投奔石敬瑭。” ------------ 第五十五章 投敌 一队骑兵缓缓向着太原方向前行，为首一骑，扛着的的大旗上写着朔州节度使赵。 林北嘴里叼着根野草，横眼看了身侧的郭寻一眼。 两人身后，是张岳裴由二虎等人。 骑兵的中间，是押运粮草的步卒。 为了照顾他们的速度，骑兵只能放慢。 对林北提出的第三个条件，赵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前两条。 至于令人目瞪口呆的第三条，在林北苦心劝说后，赵崇才勉强同意。 不过他也有条件。 那就是让郭寻同行。 算是监视吧。 林北对这一条颇有微词。 郭寻是文官，到时候打起仗来谁能顾得上他？ 这个疑虑在郭寻三两下就将张岳打倒后消解了。 一个文官，竟有如此身手？ 在赵崇的解释下林北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轻佻的县令，竟然是郭子仪的后人。 曾经“中兴大唐”“再造家国”的“尚父”，郭子仪。 “对晋阳的局势，郭县令有何高见？” 张敬达带军行至晋安后便驻扎了下来，并未带兵攻城。 面对李从珂的质问，张敬达有苦难言。 他也好，杨光远也罢，谁都没想到石敬瑭会守城不出。 晋阳城城高墙固，若是强攻，必定损失惨重。 就在张敬达犹豫不决时，他收到了石敬瑭的亲笔信。 信中，石敬瑭满是疑惑。 “吾非叛贼，张公何故来攻？” “若公有意，可代为向天子陈情，待大军退去后，敬瑭自会入京请罪，自领责罚。” 石敬瑭的意思是，我只不过是提出让皇帝禅位的建议罢了，又没有起兵，怎么能算得上是造反呢？张敬达你来打我，有什么理由？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把我的想法跟皇上说一说。如果皇上能说清楚我的罪名是什么，那等到围城大军退去后，我愿意入京请罪，甘愿受罚。 收到这封信后，张敬达不敢怠慢，快马送回了洛阳。 等李从珂看完信，气得火冒三丈。 既气石敬瑭不要脸，也气张敬达迂腐。 “这是缓兵之计罢了，张敬达怎么能如此愚蠢？” 可气归气，张敬达还是要用。 一是因为朝中没有其他人可堪大用，二是因为一仗未打，临阵换帅，于士气会有大影响。 你张敬达不是要一个出兵的理由吗？ “妄议皇位，忤逆上意。” 这个理由够不够？ 考虑到张敬达确实不擅长攻城，李从珂大手一挥，又调动了几员大将帮忙。 任张敬达为晋阳四面兵马都部署，杨光远为副部署，河阳节度使张彦琦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安国节度使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保义节度使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 另调彰武节度使高行周为晋阳四面招抚使，配合五镇节度使，合力围剿石敬瑭。 如此豪华的阵容，李从珂可谓是倾国而出。 现在，各路大军均已赶到张敬达驻守的晋安乡，战事一触即发。 听到林北的问话，郭寻沉思片刻后道：“这一仗，不好打。” 不是石敬瑭不好打，而是张敬达不好打。 晋阳城毕竟是天下第一雄城，哪怕围剿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两倍之多，可只要石敬瑭继续坚守不出，张敬达就算把所有人都堆上去，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石敬瑭的势力，并非全在晋阳城中。想要彻底围死他，只怕也是难事。” “若是久攻不下，形势会有变化也未可知。” 林北斜他一眼：“能有什么变化？” “石敬瑭苦心经营河东多年，各地军镇与其暗通款曲者不知凡几，若是有人带兵来投，或是遥相呼应，朝廷就更为难了。” 说到有人带兵来投，郭寻看了林北一眼：“林指挥使不就是要投靠石敬瑭吗？” 林北笑了笑，不再言语。 所谓的投靠石敬瑭，自然是假的。 那日和赵崇的交谈中，林北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要带人打入敌人内部，伺机里应外合，拿下石敬瑭。 “石敬瑭凭什么信你是真心来投？”赵崇不解。 “石敬瑭以一地之力对抗天下，最缺的是什么？” “一缺人，二缺人心。” “我若带兵去投，石敬瑭就算心有疑虑，但为了招揽更多人，他就算装也要装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来。” 为了让投靠显得更加真实，林北还让赵崇和张敬达提前沟通，演一场戏。 晋安乡。 各路兵马到齐后，张敬达带人攻了几次晋阳城，均无功而返。 双方就此僵持下来。 为了防止对方偷袭，也为了站稳脚跟，张敬达命人修建营寨，将晋安乡当成了长期驻守，徐徐图谋晋阳的大本营。 林北等人押运粮草赶到时，晋安乡到处都是堆积的建材，哪里像是军营。 看起来比山阴县外的新村建设工地还要热闹。 盘踞几十里的营地中，不时可见各地军镇的大旗。 林北不禁暗叹一声。 也难怪张敬达久攻不下。 眼下相比于拿下石敬瑭，更重要的是军队整制。 各路兵马虽然名义上归张敬达节制，到底是归属于不同军镇，是否能同心戮力，犹未可知啊。 除了林北等人外，陆续还有各地押运粮草的队伍赶到。 营地乱成了一锅粥。 在中军大帐中，林北见到了这位眼下全大唐最有权势的将领。 “你就是林北？”张敬达今年五十出头，面容刚毅，目光如电。“就是你要投奔石敬瑭？” 林北笑道：“张帅说错了，不是投奔，是假投。” “哦？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投靠反贼？” 林北指了指晋阳城的方向：“大帅，我要是真心想投，干脆带着粮食直接去晋阳城就行了。” 张敬达审视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就算如你所说是假投。可晋阳城守备森严，你若入了城，如何将消息传递出来？” 这个嘛。 林北看了看大帐之中，只有张敬达的亲卫和郭寻，便上前两步悄声道：“大帅容禀，我有密法。” 密法？ 等林北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演示一番后，张敬达的目光从怀疑变成了深重的惊讶。 “有此神物，大计可成。” 最关键的一步解决后，剩下的便是细节。 在漫长的商议过后，林北这才走出了中军大帐。 当晚，宁静的晋安寨突然喧哗起来，喊杀声不绝于耳。 就连晋阳城上都可以看到火光。 守城的士卒迅速将情况禀报给上官。 上官再报至刘知远，乃至石敬瑭。 “晋安寨乱了？” 石敬瑭又惊又喜。 这些天他和桑维翰等人也商议过，如何用计谋让晋安寨内斗起来。 没想到他们还没出手，敌人便先乱了阵脚。 还没等石敬瑭等人商议后是否要趁乱出兵，守城士卒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报，一队骑兵自晋安寨方向而来，眼下已到城下。为首的将领称要投靠晋阳，请求入城。” ------------ 第五十六章 又见安重荣 “有人来投？” 听到这个消息，一向阴险狡诈的桑维翰首先表示怀疑：“要当心是诈降之计。” 石敬瑭征战多年，自然不会轻信。 “打的什么旗号？可有追兵？” 士卒报道：“打的是朔州节度使赵崇的旗号，追兵追至城下，与我军对射后已经离去。” 赵崇？ 石敬瑭惊讶道：“朔州镇守北方，迎拒契丹，不在此次朝廷调遣的军镇之列。赵崇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有多少人？”刘知远问到。 “约有千人。” 一千人。 若是朝廷调遣了朔州兵马，也不会仅是千人之数。 “只是一千人的话，不如让他们下马后交出兵器，入城细问？”桑维翰提出建议。 “也好。”石敬瑭表示允许。 晋阳城外。 林北低声问张岳：“有多少兄弟负伤？” “大概二十几人，还有几匹马也不行了。” 张岳有些不悦。 这些战马可都是精心调教过，好不容易才训练出来的，白白折损了好几匹，他怎能不心痛。 林北拍拍他的肩膀。 “来日方长。” 这是没办法的事。 喊打喊杀半天，若是无人负伤，也太假了。 他们在晋阳城下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下马脱甲，交出兵器的命令。 依言照做后，大门缓缓打开。 林北等人在两旁士卒的看守下，在晋安寨大军之前，先走进了这座雄城。 以叛军的身份。 晋阳城中，寻常百姓家中早已熄灯灭火，只有街上不时有举着火把的巡逻士卒经过。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林北等人被带到了一座府邸前。 天色太黑，看不清匾额上的字。 不过从这座府邸的占地规模来看，应当是城中权势最盛之人，也就是石敬瑭的宅子。 大部队被拦在门外，重兵看守，只允许林北带几个人入府。 院中倒是灯火通明，一个个身穿铠甲的武将来回穿梭，传递军令和情报。 看上去虽然紧张，倒未见慌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冒充朔州兵马进入晋阳有什么图谋？” 没等见到石敬瑭，一个站在石阶之上的武将开口问道。 “这位将军，我们就是朔州兵马。我是朔州马军都指挥副使林北，这几位都是我手下的兄弟。” “什么林北林南的，没听说过。我看你们是张敬达派来的奸细。” 看人真准。 林北不耐烦和他扯皮：“兄弟们奉赵崇节度使之命，往晋安寨送粮草。没想到张敬达这个老匹夫，竟然以粮草运送不及时为由，要依军法斩杀我们。我带着兄弟们奋力厮杀，折损了几十人才冲了出来。 军令如山，我迟误了没有话说。可兄弟们都是好汉子，我不能眼看着他们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如今天下之大，已没了兄弟们的去处。 素闻石公英名，这才想要投奔晋阳换一条生路。没想到石公如此狭隘，连一队丧家士卒都容不下，何谈大事？ 也罢也罢，石公若是不信，尽管将我们斩杀了吧，就算把我们交给晋安寨也无怨言。 就当兄弟们看错了人。” 字字句句，屋内的石敬瑭全都听了去。 “倒是个有趣的人。”石敬瑭笑着对桑维翰道：“你怎么看？” “已经让人打探过了，他们的确是白日里从朔州方向来的，随行确有粮草。朝廷要求朔州准备三十万斤粮，据探子禀报，他们最多携带了二十万斤。 不仅朔州如此，各地也都是一样，没有将粮草备齐送来的。 想来张敬达要军法处置他，不仅是因为朔州筹粮不足，押运不及时，也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头。” 石敬瑭点点头。 朝廷要各军镇筹集两百万斤粮食，只怕运到晋安寨的，能有六七成就不错了。 张敬达带着六万大军驻扎晋安，如果迟迟不见战果，徒费粮草，只怕撑不了多久。 “依属下之见，不如就留下他们。” 一是做出姿态，表明石敬瑭对天下人才求贤若渴。 二来嘛，不过千人而已，就算有问题，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 三来，将此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朔州节度使赵崇和张敬达之间，说不定也会滋生嫌隙。 “就照你说的办吧。” 石敬瑭刚要走出屋子接纳林北等人，一个士卒突然冲进院里。 “报，城外有千人骑兵逼近。” “打的什么旗号？”一直审问林北等人的将领皱眉问道。 奇了怪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队又一队，哪冒出来的这么多人？ “报刘押衙，对方所打的旗号是振武巡边指挥使安。” 听到士卒所报，林北心中一惊。 安重荣，到底还是来了。 不过历史上，安重荣只带了五百骑兵，现在却带了一千人。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变化了。 他随即苦笑。 这些变化，还真是因为他。 正是因为黑风寨和契丹人的交易，安重荣这些日子，才多得了不少马匹。 没有林北，他还凑不够一千呢。 “是安重荣来了。”屋内的石敬瑭闻言大喜。 天下猛将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可在所有将领之中，石敬瑭最看好的，正是安重荣。 他出身将门世家，精通兵法。 他本人又天生神力，骁勇无双。 最重要的是，安重荣和石敬瑭有一个共同点。 二人都与契丹人交战多年，安重荣对契丹人的态度，很合石敬瑭的胃口。 前些日子张敬达率军赶到，石敬瑭足足写了一天的信。 其中的一封，就是送给安重荣的。 没想到，安重荣真的来了。 石敬瑭兴奋地想要出门迎接，被桑维翰给拦了下来。 “石公，安重荣来投虽是好事，可他素来嚣张跋扈，若是主公亲迎，只怕更会助长其豪横之姿，此外。”桑维翰指指院子里的林北等人：“同是千人来投，主公不可厚此薄彼。” 这倒也是。 石敬瑭从善如流，“传令开城门，放他们入城，让安重荣来此见我。”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林北远远地便听到一阵豪迈笑声：“石公，重荣应邀助公成就大业来啦。” 安重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