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这雷劫掺假了 墨玄这辈子挨过不少雷劈。 从筑基时筷子粗细的青色小天劫,到化神期水桶粗的紫色五行劫,再到后来各种花里胡哨的心魔劫、业火劫、九重罡风劫……他修无情道一万两千年,别的不好说,挨雷劈的经验绝对是修真界活化石级别。 可眼前这道雷,不对味。 九霄灭魂劫最后一重,按古籍记载,该是凝练如实质的紫金色光柱,内蕴天道法则,外显毁灭威能,所过之处空间崩塌,万物归墟。可现在悬在他头顶这玩意儿—— 颜色倒是紫金色。 就是表面浮着一层滑腻腻的油光,跟菜市场卖猪肉的案板似的。里头流转的那些符文,仔细看笔画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断断续续,像哪个学徒熬夜赶工描坏了。 墨玄握着他的本命剑“寂灭”,剑身漆黑,正在吞噬周围的光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修无情道久了,面部肌肉基本就只会“没表情”这一种状态。 但心里那口万年不起波澜的古井,此刻还是被扔进了一颗小石子。 三百年前那档子事,他其实没太放在心上。 不就是地府那姓秦的阎王,喝多了在他洞府门口撒酒疯,被他拎起来揍了一顿么。修行人之间打打闹闹,正常。 当时那家伙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梗着脖子嚷嚷:“墨玄!你给老子等着!等你哪天渡劫,老子非往你雷劫里掺点东西不可!” 墨玄当时剑都没收,只回了两个字:“随意。” 他是真没当回事。 渡劫是什么?是天道考验,是法则显化。往雷劫里掺东西?就像有人说要在天上下雨时往雨滴里加辣椒面——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这想法本身就很蠢。 可现在…… 墨玄抬起头,看着那道离自己脑门越来越近、油光越来越亮、符文越来越歪的雷柱,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寂灭”剑又嗡鸣了一声,这次不是战意,倒像是嫌弃。 行吧。 墨玄敛了心神。管它掺了什么,劈下来,斩开便是。一万两千年修为不是摆着看的,他有这个底气。 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脚下崩裂的山岩在这一踏之下竟稳了一瞬。右臂抬起,“寂灭”剑尖斜指向天。 没有喊什么招式名,也没什么蓄力动作。就是简简单单一个上挑的起手式。 雷柱轰然砸落! 剑尖刺入雷光的瞬间,墨玄就知道坏了。 不是威力太大扛不住——相反,这雷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问题在于,它太黏了。 紫金色的雷浆像化开的麦芽糖,顺着剑身就往上缠,黏糊糊、软塌塌,还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拖拽力。那不是要劈碎他,更像……要把他拽进雷柱深处。 墨玄手腕一振,想抽剑。 “寂灭”纹丝不动。 他又想运转遁法,身形刚虚化半分,那黏腻的雷力就渗透进来,把他体内奔涌的灵力搅得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他听见雷柱深处传来一声笑。 “嘻——” 短促,轻佻,熟悉得让他牙根发痒。 三百年前那个被他揍趴下的醉鬼阎王,当时一边擦鼻血一边笑,就是这动静。 墨玄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混蛋……真往他雷劫里掺东西了。 不是辣椒面。 是比辣椒面缺德一万倍的东西。 他的身体开始在雷光中“溶解”——不是被破坏,而是像盐巴化在水里,从实体渐渐变得透明、虚幻。意识却异常清醒,清醒到能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强行挤进脑海: 一座歪歪斜斜、石板缺了好几块的破桥,桥下河水浑浊,漂着绿莹莹的光点。 桥头有个摊位,摆着张掉漆的木桌,桌上放着只缺口青瓷碗,碗里盛着冒热气的浑汤。 雾后头有张脸,模模糊糊,但嘴角咧开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欠揍…… “秦、广、王。” 墨玄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像颗被投石机抛出去的石头,“嗖”一声就脱离了那片油汪汪的雷海,栽进一条光怪陆离、旋转不休的通道。 通道尽头,隐约还有笑声在飘: “老墨啊……红尘里……好好玩……” · 醒过来的时候,墨玄第一反应是:这床真硬。 他躺在哪儿,身下是几块硬木板拼的板子,硌得脊梁骨生疼。身上盖着条薄被,布料粗糙,边角开线,露出里头泛黄板结的棉絮。 空气里有股味儿。灰尘的涩,廉价香精的腻,还有年轻人身上特有的、微酸的汗味,混在一起,堵在鼻腔里。 这不是他的洞府。 甚至不是修真界该有的气息。 他睁开眼——这个简单的动作做得异常艰难,眼皮沉得像坠了铁。视线先是一片模糊的光晕,慢慢才聚拢成形。 低矮的天花板,惨白色,刷漆不均匀,墙角有片深色的水渍。角落里结着张蛛网,一只灰扑扑的蜘蛛趴在网上,慢悠悠地晃。 墨玄盯着那只蜘蛛看了三息。 然后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尖锐的酸痛从全身各处反馈回来,尤其左侧脸颊和右边肋骨,疼得格外清晰。他抬手——动作滞涩得像在操控一具生了锈的铁傀儡——摸了摸额头。 指尖触到一块粗糙的、带黏性的布。 他又舔了舔嘴角,尝到凝固的血痂,铁锈味。 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在这时扎进脑海。 周默。十七岁。南城第三中学。高三七班。父母离异,跟奶奶住。性格闷,成绩差,在班里像个透明人。昨天下午,因为在楼梯拐角走得慢了点,挡了体育生赵虎的路,被拖到教学楼后面“教育”了十分钟。 记忆最后的画面,是几只沾着泥的运动鞋底在眼前晃,还有哄笑声: “怂包!” “废物!” “下次看见虎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墨玄沉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无情道老祖。活了一万两千年。曾一剑斩落天外星辰,曾弹指覆灭魔道宗门。 现在,他在这具身体里。 顶着一张鼻青脸肿、写着“好欺负”三个字的脸。 道心深处,那口万年不起波澜的古井,“咚”一声,被砸进了一块巨石。 不是愤怒。 是荒谬。 纯粹的、浓烈的、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荒谬。 门外就在这时传来砸门声。 “砰砰砰!” 力气很大,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周默!你他妈死了没?!没死赶紧滚出来!早自习铃响了!” 公鸭嗓,不耐烦,还带着点等着看热闹的兴奋。 记忆对上了号:张浩。赵虎的跟班,昨天踹他肋骨踹得最欢的那个。 墨玄没动。 他在评估。这具身体的疼痛程度,虚弱状态,还有……胃部传来的、陌生的抽搐感。 饿。 这感觉太原始,太直接,让他有些不适应。 “装死是吧?!信不信老子把门踹烂!” 砸门声更重了,夹杂着用脚踢门板的闷响。 墨玄慢慢坐起身。 动作牵扯到伤处,传来刺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不是能忍,是这点痛在他感知里,跟不存在差不多。 他挪到床边。 床边的旧凳子上放着个红色塑料盆,盆沿搭着条褪色毛巾。盆上方墙上钉着面水银镜,镜子边缘的镀银剥落了大半,照出来的人影有些扭曲。 墨玄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张少年的脸。额头贴纱布,左眼眶乌青肿胀,嘴角破裂结痂,脸颊上还有擦伤。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是件洗得领口松垮变形的白T恤,印着的卡通图案已经模糊不清。 镜子里的人也在看他。 眼神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深处却是一片望不到底的寒冷。 跟这张“挨揍怂包脸”格格不入。 墨玄看了镜子五秒。 “……” 他移开视线,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 蓝白两色,布料粗糙,袖子和裤缝镶着白条纹——校服。 这衣服的构造对他而言有点新奇。没有系带,没有盘扣,正面是一排硬质的小圆凸起(纽扣)和一个锯齿状的长条(拉链)。裤子是两个筒,在腰部相连,腰上有根能伸缩的带子。 他凭着观察和这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开始往身上套。 动作起初笨拙。第一颗纽扣扣错了位置,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但他学得快,第二次尝试就顺畅多了。 穿戴整齐,他握住门把手——冰凉,表面粗糙的金属半球。转动,拉开。 “吱呀——” 门开了。 门外,一脸青春痘的瘦高个张浩正抬腿准备踹门。见门突然打开,他愣了一下,腿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凶狠变成错愕,又迅速变回嫌恶。 “嗬,命挺硬啊。”张浩放下腿,双手插兜,歪着头打量墨玄的脸,尤其在乌青的眼眶上多停了两秒,“还能爬起来?” 他忽然伸手,重重推在墨玄肩膀上。 “看什么看!快走!磨蹭什么!” 墨玄脚下微动。 看似被推得踉跄后退,实则巧妙地卸开了大部分力道,身体只是象征性地晃了晃。他低下头,学着记忆里周默那种瑟缩的姿态,沉默地跟在了张浩身后。 走廊又窄又长,光线昏暗。墙壁是淡绿色的油漆,很多地方已经斑驳脱落。空气浑浊,混杂着汗味、灰尘味,还有不知哪个宿舍飘出来的泡面味。 两侧的房门陆续打开,涌出更多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他们大多睡眼惺忪,有的边走边往嘴里塞最后一口包子,有的抓着单词本念念有词,有的和室友笑骂打闹。 没人多看低着头的周默一眼。 除了偶尔飘来的几句压低声音的议论: “看,周默,又被赵虎他们……” “啧,真惨。” “离远点,晦气。” “听说他饭钱被摸走了……” “活该,怂成那样。” 墨玄充耳不闻。 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观察环境上。楼道结构,墙壁材质,楼梯扶手冰凉的铁质触感,透过脏污窗户看到的远处那些方方正正的高楼,楼下空地上那些排着队缓慢移动的“铁盒子”(汽车)…… 陌生。简陋。缺乏灵气。死气沉沉。 教室在四楼。门牌上钉着块掉漆的木牌:高三(七)班。 还没进门,嘈杂的声浪就扑面而来。说话声,笑声,挪动桌椅的刺耳声。张浩一把将墨玄推进门,扯着嗓子喊: “报告李老师!周默带来了!他睡过头了!” 讲台上站着个戴黑框眼镜、梳齐肩短发的中年女人,面色严肃,手里拿着花名册。班主任李老师。 她皱眉看向门口,目光落在墨玄脸上时,眉头蹙得更紧。 “周默,”李老师的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你的脸怎么回事?”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墨玄低着头,没说话。 记忆里,原来的周默遇到这种情况,通常就是沉默。沉默到老师失去耐心。 李老师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也习惯了他这闷葫芦性子,叹了口气:“跟人打架了?还是摔了?” 墨玄依旧沉默。 “行了,先回座位吧。”李老师摆摆手,不再追问,转而敲了敲讲台,“都安静!拿出英语书,翻到第七单元,早读开始!” 喧嚣声再次响起,变成了参差不齐的朗读声。 墨玄走向靠窗最后一排的角落。 那是他的座位。 同桌已经在了。同样瘦弱,戴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正低着头,几乎把脸埋进英语书里,用很小的声音跟着念单词。他校服洗得很干净,但同样旧得发白,袖口有些磨损。 感觉到墨玄在旁边坐下,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脑袋埋得更低,朗读的声音也更小了。 陈安。 原主的同桌。也是班里的透明人,据说父母在外地打工,跟爷爷住。性格比周默还闷,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唯一算得上的交集,就是偶尔周默被罚擦黑板时,他会默默过来帮忙擦另一半。 早读的声浪嗡嗡响着。 墨玄摊开桌上那本印满弯曲字母的书,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些陌生的字符上。他在尝试更精细地控制这具身体,同时分出一缕心神,继续梳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 无聊。低效。 这是他对这个叫“学校”的地方的初步判断。 前排传来几声压抑的女孩子轻笑。 墨玄抬起眼皮。 斜前方,隔了两排座位,靠过道的位置,一个头发微卷、发尾带着自然弧度的女生,正侧着身和邻座的短发女生低声说着什么。她侧脸的线条很精致,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随着说话轻轻颤动。 似乎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她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波流转间,目光意有所指地、轻飘飘地往墨玄这边扫了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饶有兴味的打量,还有一丝几乎不加掩饰的嘲弄。 林薇薇。 班花,或者说校花。成绩好,长得漂亮,家境似乎也不错。在原来的周默记忆里,她是悬挂在天边的月亮,明亮,遥远。 另一段不愉快的记忆碎片浮现:昨天课间,他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林薇薇座位旁边时,听到她和几个女生笑着打赌,赌她能不能让“那个怂包周默”主动给她写一个月的作业。 当时她们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原来那个周默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粉色的东西,划过一道低低的抛物线,“啪”一声,轻巧地落在了墨玄摊开的英语书正中央。 是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团。粉色的便签纸,叠得很精致。 前排几个女生回过头来,眼神促狭,捂着嘴偷笑。林薇薇也半转过身,漂亮的杏眼直直看向墨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姿态,用眼神示意他: 打开。 墨玄的目光落在那粉色纸团上。 停了大约两秒钟。 他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拈起了那个纸团。 动作慢条斯理,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 在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注视下,他慢慢地、一层层地,将那精致的折叠展开。 粉色的便签纸上,用秀气的蓝色水笔字迹,写着一行字: “周默,昨天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你会吗?放学前帮我写一下详细的解题步骤,放在我抽屉里就好啦。谢谢哦~ (。・ω・。)” 语气看似客气,甚至加了可爱的颜文字表情。 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一种不容拒绝的、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那个笑脸,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轻蔑的标记。 墨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行字。 活了上万年,敢用这种语气、这种方式“请求”他的人…… 上一个这么干的西域魔尊,被他用“寂灭”剑挑着,挂在魔城旗杆上晒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最后连灰都没剩下。 他抬起左手,食指的指尖,极轻极快地在粉色便签的某个边角,点了一下。 动作细微得如同呼吸。 连坐在旁边的陈安都没有察觉。 只有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是他目前能动用神魂之力极限的意念,附着在了那张纸上,巧妙地扰乱了它周围极其微小的气流。 然后,他拿着纸条的右手腕,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抖。 那粉色纸团“咻”地一下,竟然逆着刚才飞来的轨迹,以更快的速度弹射回去! 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不偏不倚。 径直塞进了林薇薇因为得意和等待而微微张开的、涂着透明唇膏的嘴唇之间。 “唔——!” 林薇薇猝不及防,被自己的纸团堵了个正着! 粉色的纸边卡在唇齿间,她瞬间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被呛到的闷响,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 旁边的短发女生也惊呆了,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背,想把纸团弄出来。 “林薇薇!” 讲台上,李老师严厉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了过来。 早读声为之一滞。 “早读时间,你在干什么?” 林薇薇好不容易才把那个湿漉漉、皱巴巴的纸团从嘴里抠出来,又是咳嗽又是干呕,指着墨玄的方向,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妆容精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她自己扔的纸条,莫名其妙飞回来,把自己给噎了? 李老师眉头拧成了疙瘩,看了看咳得眼泪汪汪的林薇薇,又看了看低着头、仿佛事不关己的墨玄,沉声道: “好了!不要影响早读!林薇薇,你坐下,喝口水。周默,你也坐好,认真读书!” 墨玄已经垂下了眼帘。 目光重新落回那本天书般的英语书上,手指搭在书页边缘,一副专心致志(实则神游天外)的模样。 只有坐在他旁边的陈安,身体似乎又僵硬了那么一瞬。 低着头的角度更低了。 握着笔在单词上划线的指尖,微微收紧。 骨节有些泛白。 ------------ 第二章 这届校霸也不行 早读下课铃响了。 那铃声尖利得像是要把人耳膜刺穿,墨玄这辈子——不,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修真界的晨钟暮鼓,讲究的是悠远清越,余音绕梁,能让人静心凝神。这倒好,纯粹就是为了把人吵醒。 他随着人流站起来,动作有点慢。这具身体太弱,坐久了腿都发麻。 胃里又抽了一下。 饿。这感觉真是顽固。 记忆告诉他,该去食堂了。那地方在操场另一边,一栋三层灰扑扑的建筑,每天早中晚三次,上千号学生会像潮水一样涌进去,再像退潮一样散出来,留下满地的油渍和剩饭味儿。 墨玄低头往外走。他没看任何人,但能感觉到不少目光黏在自己背上。 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还有那么几道……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林薇薇还在座位上,拿着小镜子补妆,脸还红着,动作有点急,眼线都画歪了一点。她旁边的几个女生围着她小声说着什么,偶尔抬眼往墨玄这边瞥。 墨玄没理。他走到教室门口,拐过楼梯转角。 然后他就停下了。 三个人堵在那儿。 中间那个最壮,穿着紧身黑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鼓得跟小山包似的。赵虎。左边是瘦高个张浩,右边是个矮壮敦实、一脸横肉的家伙,应该就是王磊。 楼梯口本来就不宽,三个人往那儿一站,基本就堵死了。 刚下课,走廊里人正多。看到这阵仗,不少学生都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或明或暗地往这边瞅。有人脸上露出同情,有人纯粹看热闹,还有几个摸出了手机。 墨玄站着没动。 这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冒了出来——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胃部痉挛。是恐惧。属于原来那个周默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墨玄皱了皱眉。 他把这股陌生的情绪压下去,像按灭一点碍事的火星。 “哟。” 赵虎抱着胳膊,歪着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怂包,能下地走路了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到墨玄面前。一股浓重的汗味混合着劣质运动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赵虎个子比现在的墨玄高半个头,低着头看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昨天教你的规矩,忘了?” 赵虎伸出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戳在墨玄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力气不小,戳得墨玄往后退了小半步。 “见了虎哥,不知道问好?” 墨玄低着头,没说话。 他视线落在赵虎那只戳过来的手上。手背粗糙,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有点黑泥。手腕上戴了条褪色的红绳,绳上串着个塑料珠子。 “哑巴了?” 赵虎戳得更用力了,每一下都带着狠劲。 “还是说……昨天没挨够?” 旁边张浩嘿嘿笑起来,抱着胳膊看戏。王磊则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几个女生捂着嘴,眼神里又是害怕又是兴奋。有人小声嘀咕:“周默又要倒霉了……” 墨玄还是没抬头。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麻烦。 这才第一天。不,严格来说,这才第一个上午。 他试了试调动灵力——丹田空空如也,经脉淤塞。神魂之力倒是还剩一点点,但刚才弹那个纸团已经消耗了些许,现在再用,怕是这具脆弱的身体要撑不住。 得想个省力的办法。 他目光扫过赵虎的站位,扫过楼梯扶手的角度,扫过地面瓷砖的接缝,扫过天花板上那盏摇摇晃晃的旧日光灯。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种方案。 硬碰硬不行,这身体扛不住。 用神魂之力直接震慑?消耗太大,而且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世界有没有类似“修士”的存在。 那就…… 墨玄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有灵光,没有符印,甚至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他只是调动了那一丝丝微弱的神魂之力,精准地、巧妙地去拨动了赵虎脚下那片空气里,最微小的气流。 与此同时,他脚下“慌乱”地往后又退了一小步,像是被赵虎的气势吓到了。 “哎——?!” 赵虎那正戳得起劲的手指,在第七次戳出去的时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 不是被抓住,而是他整条手臂的重心,莫名其妙地往旁边一偏! 他身体跟着一晃,为了稳住重心,脚下下意识地挪了一步。 就这一步。 踩在了墨玄刚才“不小心”踢到、滚到他脚边的一小块碎橡皮上。 “我操——!” 赵虎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但他不愧是体育生,反应快,立刻就想调整姿势站稳。可就在这时,他另一只脚踩到了地面瓷砖接缝处一点没擦干净的水渍——也不知道是哪个值日生偷懒留下的。 脚下一滑。 赵虎彻底控制不住了。 他壮硕的身体像根被狂风吹倒的柱子,开始原地旋转! 一圈,两圈…… 越转越快! 两条腿拼命倒腾,试图停下来,可越倒腾转得越欢。手臂也无意识地挥舞着,像是在跳某种古怪的舞蹈。 “虎哥?!” “虎哥你怎么了?!” 张浩和王磊都傻眼了,想上去拉,又怕被那胡乱挥舞的手臂打到。 走廊里所有人都看呆了。 举着手机的几个学生,镜头都忘了对焦。 赵虎自己更是懵了。他一边转一边喊:“停……停下!妈的……怎么……停不下来啊——!” 转到第五六圈的时候,速度已经快得带起了风声。 墨玄平静地看着。 差不多了。 他指尖又动了动。 这次,目标不是赵虎,而是赵虎头顶那盏摇摇晃晃的老旧日光灯。灯管两头已经发黑了,灯架锈迹斑斑,螺丝好像松了。 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流,轻轻地、精准地,撞在了灯架某个特定的位置上。 “嘎吱——” 灯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 赵虎正转到灯下。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分神,脚下又是一滑。 这次滑得彻底。 为了对抗那股诡异的旋转惯性,他左腿猛地高高抬起,右腿则本能地、用尽全力地向旁边劈开——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得让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了。 赵虎,南城三中著名体育生,篮球队主力,校霸候选人,以一个标准得可以去考舞蹈证的一字马劈叉,僵在了楼梯口正中央。 运动短裤的裆部,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露出里面鲜红色的、印着卡通老虎头的内裤边。 时间凝固了大约三秒。 “噗——” 不知是谁先憋不住。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楼层! 有人笑得蹲到了地上,捂着肚子直抽抽。有人笑得猛拍身边人的后背,眼泪都飙出来了。几个女生脸红红地别过脸,肩膀却抖得停不下来。连路过的一个老师都扶着眼镜,嘴角抽搐,想严肃又忍不住想笑。 赵虎的脸,从通红涨到发紫,再从发紫变成惨白。 他想站起来,可大腿根和胯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一时竟动弹不得。 只能保持着那个羞耻到极点的姿势,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笑声。 墨玄站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了一眼赵虎裂开的裤裆,又看了一眼那盏还在微微摇晃的日光灯,最后目光扫过张浩和王磊目瞪口呆的脸。 然后他迈开脚步。 从还僵在地上的赵虎身边,从呆若木鸡的张浩和王磊身边,从笑得东倒西歪、主动让开道路的人群缝隙间,平静地走了过去。 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表演,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个路过的、赶着去吃早饭的普通学生。 刚走出几步,胃里又传来一阵更强烈的抽搐。 饿。 真饿。 这凡人的身体,对能量的需求也太迫切了。 他稍稍加快了脚步。 食堂不远,就在操场对面。那栋三层建筑灰扑扑的,窗户玻璃有些脏,此刻正往外冒着白色的蒸汽。 走到一半,墨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三楼,他们教室那个窗口,有个人影站在那里,正往下看。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脸。但看那瘦削的轮廓,厚重的眼镜反光…… 是陈安。 他的同桌。 墨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食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打饭窗口排着长队,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油脂、米饭和某种说不清的、像是消毒水又像是剩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墨玄排队,领了个边缘磕掉漆的餐盘。 打饭的阿姨面无表情,手里的大勺子在菜盆里搅了搅,舀起一勺,熟练地颠掉一半,扣进他餐盘里。 水煮白菜。几片肥多瘦少的回锅肉。一坨米饭。一碗飘着几片紫菜和蛋花的、汤色浑浊的汤。 他端着这份看起来就让人没食欲的“早饭”,在嘈杂拥挤的大厅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靠墙的、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 坐下,拿起筷子。 筷子是不锈钢的,冰凉,有点滑。 他夹起一片白菜,送进嘴里。 寡淡。还有点没洗干净的土腥味。 他慢慢地嚼着,像是在品味什么稀奇玩意儿。 刚咽下去,对面空着的座位就被人坐了。 餐盘“哐当”一声搁在桌上,汤汁都溅出来几滴。 林薇薇。 她显然已经补好了妆,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但眼眶还有点红,脸色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旁边还站着个男生。个子挺高,穿着崭新的阿迪达斯运动外套,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长相还算周正,但眉眼间带着一股富家子弟特有的、看什么都略带挑剔的骄矜。 张扬。隔壁八班的,家里搞房地产的,林薇薇新交的男朋友,学校里出了名的富二代。 “周默。” 林薇薇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里面的火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喷出来。 “早上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她刻意咬重了“解释”两个字。 墨玄夹起一块肥腻的回锅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没抬头,没停顿,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空气。 张扬见状,嗤笑一声。 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用指关节“嘚、嘚、嘚”地敲了敲墨玄面前的桌面。声音不大,但带着明显的挑衅和侮辱意味。 “喂,怂包,跟你说话呢。” 张扬俯下身,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但确保周围几桌都能隐约听见: “薇薇现在心情很不爽。你最好识相点,赶紧道个歉,保证以后离她远点,看见我们就绕道走。听见没?”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不然……下次可就不是脸上挂点彩这么简单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这学校待不下去。信不信?” 附近几桌的目光再一次被吸引过来。 赵虎“劈叉”的事显然已经传开了,现在校花和富二代又找上这个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周默,这个角落瞬间成了食堂的焦点。 不少人饭都不吃了,偷偷瞄着这边,竖起了耳朵。 墨玄咽下了那块油腻的肥肉。 又舀起一勺那浑浊的紫菜蛋花汤,喝了一口。 汤是温的,不冷不热,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刷锅水没沥干净的腥气。 他放下勺子,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掠过张扬那张故作凶恶、实则眉眼间还残留着少年稚气的脸,最终落在林薇薇那双漂亮、此刻却写满了恼怒、鄙夷、以及某种“我看你怎么收场”的冰冷眼睛上。 道歉?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这个词只存在于别人对他说的语境中。 区区凡人,蝼蚁一般的存在。 虽然眼下形势比人强…… 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改不了。 而且,他们很吵。 严重影响了他进餐的体验——虽然这体验本就糟糕透顶。 墨玄放在桌下的左手,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一次,他动用了一丝比刚才更微弱、更精巧的神魂之力。不是攻击,甚至不算法术,更像是一种针对心神波动的、极其细微的引导和暗示。 它悄无声息地飘向张扬。 这种小把戏,对于心志坚定、神魂稳固的修士而言,如同清风拂面,毫无作用。 但对付一个被宠溺惯了、心浮气躁、急于在刚追到手的漂亮女朋友面前彰显威风和存在感的毛头小子…… 墨玄垂下眼帘,继续喝汤。 张扬见墨玄还是那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怂包样,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觉得在女朋友面前很没面子。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决定给这个不知死活的怂包来个狠的。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挺起胸膛,准备用最恶毒、最侮辱性的语言,在众人面前彻底击垮这个怂包可怜的自尊心。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他张扬、得罪林薇薇的下场。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嘴—— 然后,那股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冲动,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和喉咙! 那冲动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强烈,如此不合逻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嘴巴却已经先于意识,自作主张地张开了。 在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中,在周围几十道目光的聚焦下,富二代张扬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挺直腰板,双臂像要拥抱太阳或者召唤神龙一样,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接着,他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脸憋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嗓子,以一种近乎诗朗诵、却又因为过度激动和用力而严重破音、扭曲变调的怪异腔调,声嘶力竭地吼出了注定要载入南城三中食堂史册的三句话: “我——是——傻——X——!!!” “我是傻X!我是傻X!我全家都是傻X——!!!” 字正腔圆。 情感饱满。 抑扬顿挫。 回声嘹亮。 在食堂高大的空间里嗡嗡回荡。 足足三遍。 一遍比一遍大声。 一遍比一遍“投入”。 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宣誓。 整个食堂一楼,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打饭窗口里,举着大勺准备打菜的阿姨,动作定格,张大嘴巴。 坐着吃饭的学生,筷子停在半空,饭粒从嘴角掉落。 恰好巡逻到此的教导主任,猛地扶住差点掉下来的眼镜,怀疑自己熬夜批改试卷出现了严重的幻听。 林薇薇脸上的冰冷表情,在张扬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彻底冻结了。 紧接着,那冻结的表情寸寸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然后是极致的羞愤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窘迫。 她看着身边仿佛中了邪、还在那里高举双臂、面红耳赤、喊得如此“真诚”的男朋友,再感受着周围那一道道从看热闹瞬间变为看猴戏、充满惊愕、嘲讽、爆笑前兆的目光…… 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狠狠地、用尽全力推了张扬一把,然后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头也不回地、以一种近乎逃跑的速度,冲出了食堂大门。 三遍喊完。 那股操控了张扬的诡异冲动,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张扬茫然地站在原地。 双臂还高高举着。 耳朵里嗡嗡作响。 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迟来的、海啸般的羞耻感才猛地将他彻底淹没! 他刚才……当着食堂上下几百号人的面……喊了什么? “轰——!” 血液全部冲上头顶。 他的脸瞬间红得发紫,接着又变得惨白。 “啊——!!!!” 他怪叫一声,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放下手臂,也顾不上捡起自己那个价格不菲的餐盘,甚至顾不上看一眼跑走的女朋友,以这辈子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注定会成为未来几年笑柄的现场。 墨玄平静地端起碗。 将最后一口味道诡异的紫菜蛋花汤,慢慢地喝完。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汤,好像……也没刚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站起身,拿起空餐盘和碗,走向远处的餐盘回收处。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通道。 所有的目光——惊骇、恐惧、不可思议、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敬畏——如同实质的聚光灯,紧紧跟随着他。 但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步伐平稳,不快不慢,穿过弥漫着饭菜味和诡异安静的大厅,走向食堂门口。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墨玄走出食堂,没有立刻回教室。他需要找个地方,安静地梳理一下现状,评估一下这连续动用神魂之力带来的负担。 太阳穴传来隐隐的、针扎似的细微痛感。精神上也感到一阵明显的疲惫。 看来,得省着点用了。 在这个灵气匮乏得令人发指的世界,这点残存的神魂之力,大概是他目前唯一能依仗的、勉强算得上超凡的东西了。 用一点,少一点。 恢复起来……天知道有没有可能。 他拐进教学楼后面那片小树林。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几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和一个锈迹斑斑的、早就停用的双杠。 他在双杠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闭上眼,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凝神静气法门——虽然没什么灵气可引,但至少能稍微缓解神魂的疲惫和这具身体的酸痛。 刚静下来不到一分钟。 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带着明显的犹豫和迟疑,停在了不远处。 墨玄睁开眼。 是陈安。 他的同桌。那个总是低着头、戴着厚厚眼镜、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少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一瓶已经开了盖,自己小口抿着。另一瓶还完好,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陈安站在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微微佝偻着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的标签纸。他抬眼看向墨玄,目光躲闪了一下,又飞快地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 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怯懦堵了回去。 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落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厚重的眼镜片在光线下反着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脸颊上,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浮起一点淡淡的红晕。 墨玄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原主的记忆里,陈安几乎从不主动跟人交谈,更别说这样特意跟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在弥漫。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操场打球声,和近处陈安有些急促的细微呼吸声。 过了大概十几秒。 陈安像是终于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他猛地抬起头,虽然目光还是有些闪躲,但脚步却向前挪了一小步,又挪了一小步。 他走到墨玄面前,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将手里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他的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结巴: “给……给你。”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墨玄的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你……你嘴角……还没擦干净……” ------------ 第三章 这届同桌也有问题 墨玄看着那瓶水。 矿泉水瓶是常见的牌子,透明塑料,标签花花绿绿,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握着它的那只手瘦得很,指节分明,皮肤白得能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手背上有几道旧疤,像是被什么尖锐东西划过留下的,颜色已经很淡了。 陈安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的那种抖,是那种用力过度、肌肉紧绷之后控制不住的细微颤动。他手指抠在瓶子的标签纸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尖泛着白。 墨玄抬起眼,看向陈安的脸。 厚重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镜片后的眼睛低垂着,睫毛很长,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的嘴唇抿得很紧,唇色很淡,嘴角因为紧张而微微向下抿着,形成一个有些倔强又怯懦的弧度。 他整个人都在微微缩着。肩膀向前含,脖子往下埋,像是随时准备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空荡荡的,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不像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 墨玄没说话。 他伸手,接过了那瓶水。 指尖碰到瓶身的瞬间,陈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矿泉水瓶差点掉在地上。墨玄的手指稳稳地握住了瓶子,冰凉的塑料触感传来。 “谢谢。”他开口,声音是周默平日里那种有些低、有些闷的调子,但更平,更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陈安像是没料到他会道谢,愣了一下,随即慌乱地摇头,又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蓝色帆布鞋鞋尖,声音更小了:“不、不用谢……你,你嘴角……” 墨玄拧开瓶盖。瓶盖内侧的密封环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他仰头喝了一口。水是常温的,带着点塑料和自来水消毒后的淡淡余味,划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那不适感。他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校服袖子内侧,随意地擦了擦嘴角。 血迹已经干了,擦起来有点粗糙的摩擦感。 “没事。”他说,又喝了一口水。 陈安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尖互相抠着,像个犯了错等待训斥的孩子。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投下的阴影也跟着轻颤。 气氛又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 远处操场上传来打篮球的声音,砰砰砰的拍球声,少年们跑动时的喊叫声,还有裁判尖锐的哨声。这些声音都隔着一段距离,闷闷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墨玄放下水瓶,瓶底在石凳上轻轻一磕。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问。 语气很平淡,就是随口一问,没什么特别的意味。 陈安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他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瞥了墨玄一眼,又立刻垂下。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我没有……” “从教室出来,”墨玄继续说,声音依旧平淡,“你就跟在我后面。保持大概二十米的距离,走得很慢,中间停过两次,一次是在楼梯拐角,一次是在食堂门口。” 陈安的脸色更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手指绞得更紧,骨节都开始泛青。 墨玄看着他。 他在等。 等这个看起来怯懦得要命的同桌,能说出点什么来。 等了几秒钟,陈安还是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去。 墨玄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 他站起身。动作牵扯到肋骨的伤,传来一阵钝痛。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拎起那瓶还剩大半的水。 “回教室吧。”他说,“下节课要开始了。” 说完,他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 走了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很迟疑,但确实跟了上来。 他放慢了一点脚步。 陈安就跟在他身后三四米的地方,不远不近。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树林,走过操场边缘,重新回到教学楼。 上楼的时候,墨玄走在前面。他能听见身后陈安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双旧帆布鞋踩在水泥楼梯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走到三楼走廊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男生簇拥着一个人,正从医务室方向走过来。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走路姿势有点怪,两条腿分得很开,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脸上表情像是刚吞了只活苍蝇。 是赵虎。 他换了条裤子,还是运动裤,但颜色不一样。那张平时总是趾高气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羞愤和恼怒,嘴唇抿得死紧,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旁边那几个男生,张浩和王磊也在,还有两三个平时跟他混在一起的体育生。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张浩,看见墨玄的瞬间,眼神像刀子一样剜了过来。 走廊里本来还有几个学生在走动,看到这阵仗,都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眼神里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墨玄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赵虎也看见他了。 两人在走廊中间打了个照面。 墨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淡地从赵虎脸上扫过,就像看一个路人。然后他脚步一拐,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站住。” 赵虎的声音响起来,沙哑,阴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墨玄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他。 赵虎两条腿分得很开地站着,双手握成拳头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他盯着墨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周默。”赵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他妈……” 他话没说完。 因为墨玄身后,陈安也跟上来了。 陈安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赵虎他们,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就往墨玄身后缩了半步,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把脸藏起来。 赵虎的视线扫过陈安,眼神里的怒火更盛了。 “哟,”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还带了个跟班?” 他往前走了两步——姿势还是怪怪的,两条腿分得很开——走到墨玄面前,几乎要贴到他脸上。 “行啊,周默,”赵虎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长本事了。敢他妈阴老子?” 他身后的张浩和王磊也围了上来,几个人呈半包围状,把墨玄和陈安堵在了走廊中间。 气氛一下子绷紧了。 远处那几个看热闹的学生,呼吸都放轻了,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墨玄站着没动。 他看了一眼赵虎,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几个人,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脚前的地面上。 瓷砖很旧了,有很多划痕和污渍。靠近墙角的缝隙里,长出了一小片深绿色的苔藓。 “说话啊!”赵虎突然吼了一声,声音大得在走廊里嗡嗡回响,“你他妈哑巴了?!” 他伸手就来抓墨玄的衣领。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墨玄校服领子的那一瞬间—— 墨玄动了。 他动的幅度很小,只是左脚向后撤了半步,身体随之微微一侧。赵虎的手擦着他的衣领滑了过去,抓了个空。 赵虎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被他欺负惯了、连躲都不敢躲的怂包,居然敢躲。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抓空的瞬间,墨玄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以指代剑,快如闪电般在他伸出的手臂肘关节内侧某处,轻轻一点。 这一点,没有灵力灌注,纯粹是技巧,是对人体筋络关节薄弱处最精准的打击。用的是巧劲,借的是对方前冲的力道。 “啊!” 赵虎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一麻一酸,从肘关节到手腕,像是被高压电打了一下,整条胳膊瞬间没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王磊。 王磊赶紧扶住他:“虎哥?!” 赵虎脸色铁青,左手捂着右臂肘关节,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墨玄,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刚才那一下……太快了。 快到他根本没看清墨玄是怎么出手的。 而且,那种精准到可怕的角度和力道……这他妈是一个怂包能有的身手? 张浩也看出不对劲了,他往前一步,挡在赵虎前面,恶狠狠地瞪着墨玄:“你他妈找死是吧?!” 说着就要挥拳。 “干什么呢?!” 一声厉喝从走廊尽头传来。 所有人转头看去。 教导主任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手里拿着个保温杯,脸色严肃。 “走廊里吵什么吵?!”教导主任走了过来,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赵虎身上,“赵虎,你又惹事?” 赵虎咬着牙,没说话。 张浩赶紧收回拳头,脸上堆起笑:“没有没有,主任,我们就是……就是聊聊天。” “聊天?”教导主任冷笑一声,“聊天需要围成一圈?需要动手动脚?” 他看了一眼赵虎那怪异的站姿,又看了一眼墨玄脸上还没完全消退的淤青,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虎,我警告你,”教导主任声音严厉,“再让我发现你欺负同学,下次就不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听见没有?” 赵虎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还有你们,”教导主任又看向张浩和王磊,“都给我老实点。快上课了,赶紧回教室去!” 张浩和王磊连连点头,扶着赵虎,灰溜溜地走了。 教导主任这才看向墨玄。 他的目光在墨玄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周默,”教导主任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脸上的伤……要不要去医务室再看看?” 墨玄摇了摇头。 “那行,赶紧回教室吧。”教导主任又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的陈安,“陈安也是。快上课了,别在走廊里逗留。” 说完,他端着保温杯,转身回了办公室。 走廊里安静下来。 那几个看热闹的学生也散了,走之前还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眼神里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墨玄看了一眼陈安。 陈安还是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都发白了。 “走吧。”墨玄说。 他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陈安跟在他身后,脚步还是那么轻,那么迟疑。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教室门口时,上课预备铃正好响起。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看见他们俩进来,不少目光都投了过来,有好奇,有探究,有同情,也有那么几道幸灾乐祸的。 墨玄没理,径直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坐下。 陈安也默默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和笔记本,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然后低下头,盯着课本封面,一动不动。 墨玄把手里那瓶水放进抽屉。 指尖碰到抽屉里的东西时,他动作顿了顿。 抽屉里除了几本书和卷子,还有一个东西。 一个用作业本纸包着的小包裹。 他拿出来,打开。 里面是几块独立包装的饼干,最普通的牛奶味。还有一板药,是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贴。最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工整清秀,但写得很小: “伤……记得贴。饼干……饿了可以吃。” 没有署名。 墨玄拿着那张纸条,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陈安。 陈安正低着头,假装在看课本,但墨玄能看见,他的耳根有点发红。 “你放的?”墨玄问。 陈安身体一僵。 他慢慢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瞥了墨玄一眼,又立刻垂下,点了点头。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嗯……” 墨玄看着他。 看了大概三秒钟。 然后他收回视线,把饼干和膏药重新包好,放回抽屉里。 “谢谢。”他说。 陈安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上课铃正式响起。 物理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 “把书翻到第68页,今天我们讲电磁感应……” 墨玄摊开课本。 目光落在那些陌生的公式和图示上,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在想刚才走廊里的事。 赵虎那一抓,他躲开了,还反击了一下。用的只是最基础的擒拿技巧,连武功都算不上,更别提法术了。 但效果不错。 至少让赵虎暂时不敢再轻易动手。 问题是,这么做会不会太显眼了? 原来的周默是个怂包,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受气包。现在他突然会躲、会反击,还反击得那么精准…… 别人会怎么想? 墨玄皱了皱眉。 麻烦。 他不想引人注意。至少在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弄清楚怎么恢复修为之前,他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可有些事,好像避不开。 就像刚才,赵虎那一抓,他要是不躲,就得挨揍。这具身体本来就弱,再挨一顿打,怕是真要躺几天。 他不能躺。 他得尽快弄清楚状况,尽快找到恢复修为的方法。 哪怕只是一点点。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墨玄侧过头。 陈安正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食指指腹压在笔杆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墨玄注意到,他的手腕在微微颤抖。 不是写字时那种自然的抖动,而是一种……像是在克制什么、压抑什么的那种颤抖。 而且,他写字的节奏很奇怪。 写几个字,停一下。再写几个字,又停一下。每次停顿的时候,他的呼吸都会变得稍微急促一些,然后又会强行平复下来。 墨玄目光落在他正在写的笔记上。 是物理课的笔记,关于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的内容。字迹工整清秀,条理清晰。 但墨玄注意到,在笔记本页面的边缘空白处,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字。 那些字写得太小,墨玄看不清具体内容。 但字的笔画……很怪。 不像是汉字,也不像是英文。笔画弯弯曲曲,有些地方还带着奇怪的转折和勾连。 有点像符文。 墨玄瞳孔微微收缩。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黑板。 物理老师还在慢悠悠地讲着课,黑板上写满了公式和图示。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学生们记笔记的沙沙声。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墨玄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对劲了。 他旁边的这个同桌,这个看起来怯懦得要命、一天说不了三句话的陈安…… 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面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墨玄的影子端正地坐着。 陈安的影子……微微扭曲了一下。 像是水面的倒影被风吹皱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快得像是错觉。 墨玄端起桌上那瓶水,喝了一口。 水已经不怎么凉了,带着塑料瓶被捂热后特有的味道。 他放下水瓶,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敲了敲。 看来,得好好观察一下这个同桌了。 ------------ 第四章 饼干 早自习的铃声像把钝刀子,一下下锯着人的神经。 墨玄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转着那支最普通的晨光中性笔。笔杆是透明的蓝色,能看见里面墨芯的存量。他转得很慢,笔在指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不疾不徐地旋转,像是某种古老的仪轨。 他在观察。 观察这个叫陈安的同桌。 陈安今天来得比平时早一点。墨玄进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低着头擦桌子。不是随便抹两下那种擦,而是很仔细地,先用湿抹布擦一遍,再用干抹布擦一遍,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擦完桌子,他又开始整理抽屉,把书本按大小排列整齐,笔袋放在右上角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保温杯放在左手边,距离桌沿正好两指宽。 一丝不苟。 甚至有点强迫症。 墨玄坐下的时候,陈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抬头,但擦桌子的动作明显变快了,擦完最后一下,就把抹布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书包侧袋。然后拿出英语书,翻开到昨天学到的那一页,开始默读。 但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墨玄注意到了。 不是冷的那种抖——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温度不低。而是一种紧绷的、克制的颤抖,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想冲出来,又被他死死压住。 早读开始后,陈安读得很小声,嘴唇几乎不动。他坐得笔直,后背挺得有些僵硬,眼睛盯着课本,但墨玄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书上。 因为他的左手一直放在抽屉里。 食指在抽屉底板上,无意识地划着什么。 不是乱划。是有规律的,重复的笔画。横,折,竖,勾……像是在临摹某个字,或者某个符号。 墨玄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课本。 英语。陌生的字母,陌生的语法。他试着读了两句,舌头打结。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有关英语的部分很少,原主周默的英语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看到这些字母就头疼。 墨玄放弃了。 他把课本合上,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用作业纸包着的小包裹。打开,里面是那几块独立包装的饼干,还有那板膏药贴。 饼干是最便宜的牌子,超市里一大袋才卖十来块钱。包装纸上印着简陋的牛奶图案,生产日期是半个月前,保质期还有很久。 膏药贴倒是正经药店里能买到的那种,活血化瘀,缓解疼痛。一板六片,塑封完好。 墨玄拿起一块饼干,撕开包装。 饼干是浅黄色的,表面有细密的气孔,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口感很普通。有点干,有点甜,奶味是香精调出来的那种假滑感。但不算难吃。 他慢慢地嚼着,同时用余光注意着旁边的陈安。 陈安还在读英语,但声音更小了。他的左手还在抽屉里划着,动作快了一些,也更用力了一些。指尖和木板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墨玄咽下饼干,又掰了一块。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了。 不是老师。是赵虎。 他换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走路姿势比昨天好了一点,但两条腿还是分得有点开,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脸色很臭,眼睛底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像是昨晚没睡好。 他一进来,教室里的早读声就小了一半。 不少目光偷偷瞄过去,又赶紧收回来,假装认真读书。但那种想看热闹又不敢看的微妙气氛,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赵虎没理会那些目光。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在教室中间靠后的位置——重重地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坐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墨玄一眼。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墨玄平静地回看他,手里还拿着半块饼干。 两人对视了三秒。 赵虎先移开了视线。他咬了咬牙,转回头,从书包里胡乱掏出一本书,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早读继续,但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墨玄吃完最后一口饼干,把包装纸叠好,塞进抽屉。然后他拿起那板膏药贴,撕开塑封,取出一片。 膏药贴是深褐色的,有股浓重的中药味。他撩起校服下摆,看了看肋骨的位置。 淤青还在,颜色比昨天深了一些,从乌青变成了紫黑色,边缘有点发黄。碰一下,钝痛。 他撕开膏药贴背面的保护纸,把膏药贴在淤青最严重的位置。药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温热的刺痛感,接着是中药渗透的那种凉意。 贴好,他放下衣服。 旁边的陈安,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早读。他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课本,但墨玄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这边。 “谢谢。”墨玄说,声音不大,刚好能让陈安听见。 陈安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重新开始早读,声音比刚才更小了。 早自习下课铃响的时候,墨玄起身去了趟厕所。 厕所在走廊尽头,是老式的那种,瓷砖墙壁上满是涂鸦和污渍,空气里有股消毒水和尿骚味混合的刺鼻气味。他走到最里面的小便池,解开裤子。 旁边隔间里有人在小声说话。 “听说了吗?昨天赵虎在楼梯口……” “看见了看见了!我手机里还有视频呢!” “真他妈绝了,那劈叉,标准得能去考级……” “周默那小子,是不是中邪了?” “谁知道呢……反正赵虎这次丢人丢大了。” “啧啧,你们说,周默会不会练过啊?” “练个屁!就他那怂样……” 声音渐渐小了,然后是冲水声,脚步声。几个人从隔间里出来,看见墨玄站在小便池前,都是一愣,脸色瞬间变得尴尬,匆匆洗了手就跑出去了。 墨玄面无表情地拉好拉链,走到洗手池前洗手。 水龙头有点旧了,水流不大,还带着铁锈味。他搓了搓手,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是周默的脸。淤青,憔悴,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看了三秒,然后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走出厕所。 回教室的路上,经过楼梯口。 那个昨天赵虎劈叉的地方,现在干干净净,瓷砖被擦得发亮,连那片水渍都不见了。但周围路过的学生,经过这里时都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有的还会憋着笑小声议论几句。 墨玄脚步没停。 走到教室后门时,他看见陈安正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个空水杯,看样子是要去接水。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陈安看见他,脚步猛地一顿,头立刻低下,侧身让到一边,贴着墙站着,像是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墨玄看了他一眼,走进教室。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味道。 不是汗味,不是洗衣粉味。 是一种……很清凉的、带着点药草苦味的香气。像是薄荷,又比薄荷更沉一些,更凉一些。 墨玄脚步顿了顿。 他回过头,陈安已经匆匆往饮水机方向走了,瘦削的背影在走廊里显得有些单薄。 那股味道还残留在空气里,很淡,但很清晰。 墨玄皱了皱眉。 这味道……不像是高中生身上该有的。 他走回座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摊开,目光落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在想刚才那股味道。 想陈安左手在抽屉里划的那些笔画。 想他擦桌子时那种近乎强迫症的仔细。 想他递水时手指的颤抖。 想他耳根发红的模样。 这个同桌……问题很大。 上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是个中年男人,秃顶,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说话喜欢拖长音。今天讲的是三角函数,sin、cos、tan,一堆符号和公式。 墨玄听得头疼。 这玩意儿比修真功法还难懂。功法至少讲究个天地至理,阴阳调和,有内在的逻辑。这数学公式,纯粹就是人类自己发明出来折磨自己的。 他试着理解了一下,放弃了。 反正这具身体的原主数学也不怎么样,考个三四十分是常态。他没必要突然变成学霸,引人怀疑。 于是他开始继续观察陈安。 陈安数学好像还不错。老师讲的时候,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几笔。但他的握笔姿势……很奇怪。 不是普通人那种三指握笔法。 而是食指伸直,压住笔杆,拇指和中指从两侧夹住。这种握法写字会很累,而且不好控制笔画。 但陈安写得很稳。 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写的字很小,但每个字都工整清晰,笔画间的转折干净利落。 墨玄的目光落在他正在写的公式上。 sin(α+β)=sinαcosβ+cosαsinβ 很普通的公式。 但陈安在等号后面,无意识地加了一个点。 很小的一点,点在“sinαcosβ”的右上角。 像是某种标记。 或者说……像是符文中表示“阳”或“乾”的那个点。 墨玄眼神微凝。 他收回视线,看向黑板。 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呀呀地写着推导过程。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学生们记笔记的沙沙声。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墨玄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下课时,数学老师布置了作业,是一张三角函数练习卷。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声,学生们抱怨着题目太多太难。 陈安默默地把作业要求记在便签纸上,然后把便签纸贴在课本扉页上。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墨玄看着他,突然开口:“昨天那道题,你会吗?” 陈安愣了一下,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哪……哪道题?” “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墨玄说,“林薇薇让我写的那道。” 陈安的脸色瞬间白了。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我不会……” “但你知道解法。”墨玄说,语气很平淡,不是质问,就是陈述一个事实。 陈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课本,不再说话。 墨玄也没再追问。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数学卷子——昨天林薇薇让他写步骤的那张。卷子已经很旧了,边角卷起,上面有不少涂改的痕迹。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只有题目本身。 墨玄拿起笔,试着读了一遍题目。 关于空间向量和立体几何的,很复杂。他看了一遍,没看懂。又看了一遍,还是没看懂。 他把卷子推到陈安面前。 “教我。”他说。 陈安身体僵住了。 他盯着那张卷子,像是盯着什么洪水猛兽。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泛白。 过了大概十秒钟,他才慢慢伸出手,拿起卷子。 他看题的速度很快。眼睛扫过一遍,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步骤。他写字的速度也很快,但每一个步骤都写得很清楚,逻辑严密,条理清晰。 写完后,他把草稿纸推给墨玄。 墨玄看了一眼。 步骤写得很好,每一步都有解释,连辅助线该怎么画都标出来了。 “谢谢。”墨玄说。 陈安摇了摇头,没说话。他把卷子推回给墨玄,然后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但他的耳根又红了。 这一次,红得很明显,连脖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墨玄看着他,心里那点怀疑越来越重。 这个同桌……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懂那些奇怪的符文? 为什么身上有那种清凉的药草味? 为什么对数学题这么熟练,却又装出一副怯懦无知的样子? 还有……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墨玄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这件事,得慢慢来。 不能急。 他收起卷子和草稿纸,放进抽屉里。然后他站起身,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走到教室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安还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课本,一动不动。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但他整个人,却像是沉在深水里。 安静,沉默,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墨玄收回视线,转身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吵,学生们说说笑笑地往食堂方向涌。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和活力。 但墨玄心里很静。 他在想,这个世界,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 ------------ 第五章 体育课 体育课的哨声一响,整个高三七班像炸了锅的蚂蚁。 男生们嗷嗷叫着往外冲,女生们则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往操场挪。墨玄坐在座位上没动,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肋骨上的膏药贴还在起作用,那股温热的刺痛感已经变成了持续的药力渗透,淤青的地方不那么疼了,但动作大了还是会扯着难受。 走到教室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安还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听到墨玄的脚步声停住,他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才慢慢抬起头。 “体、体育课……”他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犹豫。 “嗯。”墨玄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教室。 陈安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不远不近,刚好在墨玄的余光范围之外,但又不会跟丢。 操场在校园最东边,是片铺着塑胶跑道的人造草皮。秋末的阳光已经没什么温度了,风刮过来,带着操场上扬起的塑胶颗粒的灰尘味。 体育老师姓刘,是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中年男人,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个银色哨子。他站在操场中央,双手叉腰,看着学生们稀稀拉拉地集合。 “快快快!磨蹭什么!”刘老师吹了声哨子,“高三了,体育课就这一节,还不好好珍惜!都给我跑起来!” 按照惯例,体育课先要跑两圈热身。 男生一队,女生一队,沿着四百米的塑胶跑道慢跑。 墨玄排在男生队伍的末尾。他跑得不快,步伐控制得很稳,呼吸节奏也调整得很好——这是最基本的吐纳法门,虽然现在没什么灵气可吸纳,但至少能让跑步不那么累。 陈安跑在他前面两个位置。 跑得很……奇怪。 姿势很标准,双臂摆动,步伐均匀,但整个人绷得很紧,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什么突发状况。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不敢往旁边看,更不敢回头看。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队伍开始拉长。体力好的冲在前面,体力差的落在后面。 赵虎和张浩、王磊他们跑在最前面。赵虎的腿还没完全好,跑起来姿势有点别扭,但他憋着一股劲,硬是冲在最前面,像是要证明什么。 墨玄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不紧不慢。 陈安的速度慢了下来,渐渐落到和墨玄并排的位置。 两人并肩跑着,谁也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秋末微凉的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跑到弯道的时候,墨玄突然开口:“你经常跑步?” 陈安吓了一跳,脚下差点绊倒。他稳住身形,侧过头看了墨玄一眼,又飞快地转回去,盯着前面的跑道。 “没、没有……”他小声说。 “但你跑得很好。”墨玄说,语气很平淡,“呼吸很稳,步伐也控制得很好。” 陈安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但他的耳朵又红了。 这次红得很明显,连耳垂都透着粉。 墨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两圈跑完,队伍在操场中央重新集合。不少学生都累得直喘气,有的撑着膝盖,有的干脆坐在地上。 刘老师拍了拍手:“好了!热身完毕!今天咱们练引体向上!男生单杠,女生仰卧起坐!” 男生队伍里响起一片哀嚎。 引体向上是体育考试的必考项目,也是不少男生的噩梦。高三七班的男生,能拉满十个的没几个。 单杠在操场北边,一排六根,刷着暗红色的防锈漆。 刘老师先做了个示范——双手握杠,身体绷直,一个漂亮的引体向上,下巴轻松过杠。做了十个,脸不红气不喘。 “看清楚没有?”刘老师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要标准,不要用腰力,用背部和手臂的力量!来,谁先来试试?” 没人吭声。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往后缩。 “赵虎!”刘老师点了名,“你是体育委员,带个头!” 赵虎咬了咬牙,走到单杠前。 他身高体壮,手臂肌肉发达,引体向上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但他腿伤还没好,握杠的时候,两条腿不自然地岔开着,姿势有点滑稽。 周围有学生憋着笑。 赵虎脸一沉,深吸一口气,开始做。 一,二,三…… 他做得很快,但动作不太标准,腰在用力,身体晃得厉害。做到第八个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脸憋得通红。 第九个,下巴勉强过杠。 第十个,他咬紧牙关,硬是把自己拉了上去,但动作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 “十……十个!”赵虎跳下来,喘着粗气,两条腿又岔开站着。 刘老师皱了皱眉:“动作不标准,腰力用太多了。不过……算了,十个及格。下一个!” 张浩和王磊也上去试了试。张浩拉了七个,王磊拉了五个,都累得够呛。 其他男生陆续上去,成绩参差不齐。有拉到五六个的,有三四个的,还有个瘦得像竹竿的男生,一个都拉不上去,挂在单杠上晃了半天,最后被刘老师叫下来了。 轮到墨玄的时候,不少目光都看了过来。 有好奇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有赵虎那帮人恶狠狠的眼神。 墨玄走到单杠前。 他个子不算高,比周默原来的身高还矮一点——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发育得不太好。手臂也不粗,校服袖子松垮垮地垂着,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拉引体向上的样子。 刘老师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周默,你……试试就行,拉不动别勉强。” 墨玄没说话。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单杠。 单杠离地大概两米二,对他来说有点高。他踮起脚,双手握住杠子。手掌接触到的瞬间,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 他握得很稳。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不是憋气,而是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缓缓吸入,再缓缓吐出。 接着,他手臂发力。 不是蛮力,而是很精准的、从肩胛骨开始发力的那种力量。背部肌肉收紧,手臂弯曲,身体平稳地向上拉起。 动作很标准,腰腹绷得笔直,没有一点晃动。 下巴轻松过杠。 一个。 接着是第二个。 同样标准,同样平稳。 第三个,第四个…… 他做得不快,但每个都很稳。呼吸节奏控制得很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单杠前方某个点。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学生们都看呆了。 赵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攥得死紧。 张浩和王磊张大嘴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刘老师也愣了,他盯着墨玄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墨玄拉到第八个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 这具身体的体能极限差不多到了。手臂开始发酸,背部的肌肉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但他还在继续。 第九个。 下巴再次过杠。 他悬在那里,停顿了两秒。 汗水从额角滑下来,滴进眼睛里,有点刺痛。他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汗珠。 然后,他用尽全力,做了第十个。 身体拉上去的瞬间,手臂的肌肉在疯狂抗议,但他咬牙撑住了。下巴过杠,停留了一秒,然后才缓缓放下。 他松开手,落回地面。 脚踩到塑胶跑道的那一刻,腿有点软,但他稳住了,没让自己晃。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复杂。 墨玄没理会那些目光。他抬起手臂,用校服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转身走回队伍。 经过陈安身边时,他看了他一眼。 陈安也在看他。 眼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惊讶?疑惑?还是别的什么? 但很快,他又低下头,避开了墨玄的视线。 “周默,”刘老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啊!深藏不露嘛!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厉害?” 墨玄摇了摇头:“运气。” “什么运气!”刘老师笑了,“动作标准得很!比赵虎标准多了!来来来,大家都看看,这才是标准动作……” 他开始讲解动作要领,拿墨玄当正面教材。 墨玄站在队伍里,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的目光扫过赵虎。 赵虎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张浩和王磊凑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赵虎咬着牙,没说话。 墨玄收回视线,看向地面。 塑胶跑道上落了几片梧桐树的枯叶,被风吹着,打着旋儿。 他知道,这下麻烦更大了。 但他不后悔。 有些事情,避不开。既然避不开,那就正面应对。 他活了一万两千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区区一个校霸,还真没放在眼里。 只是……这具身体太弱了。 刚才那十个引体向上,几乎耗尽了这身体的全部力气。现在手臂还在抖,背部的肌肉酸痛难忍,呼吸也还没完全平复。 得尽快想办法改善体质。 至少,得让这具身体能承受得住最基本的锻炼。 正想着,刘老师已经讲完了动作要领,开始点名让剩下的学生继续测试。 轮到陈安的时候,他走得很慢,头埋得很低,像是要去上刑场。 走到单杠前,他踮起脚,勉强握住杠子。他的手很小,手指细长,握杠的时候,指关节泛着白。 “陈安,试试就行,”刘老师说,“拉不动别勉强。” 陈安没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很轻,但墨玄注意到,他吸气的节奏有点特别,像是在遵循某种特定的韵律。 然后,他手臂发力。 动作很慢,很稳。 背部绷得笔直,腰腹收紧,身体平稳地向上拉起。 一个。 很标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做得不快,但每个都很稳,呼吸控制得也很好。 拉到第六个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 他的脸有点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在抖,但他咬牙坚持着。 第七个。 下巴勉强过杠。 他悬在那里,停顿了几秒,然后缓缓放下。 松开手,落回地面。 脚刚沾地,他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墨玄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手掌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墨玄愣了一下。 很凉。 不是运动后正常的体温升高,而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 像是长时间待在阴冷地方的那种凉。 陈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臂,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然后就匆匆走回队伍,站到最边上,离墨玄远远的。 墨玄看着他,没说话。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种冰凉的触感。 不对劲。 这个陈安,越来越不对劲。 体育课剩下的时间,刘老师让男生自由练习引体向上,女生去做仰卧起坐。 墨玄没再去碰单杠。他走到操场边的树荫下,找了个石凳坐下,慢慢调整呼吸,恢复体力。 赵虎那帮人还在单杠那边,一边练一边骂骂咧咧。时不时会往墨玄这边看两眼,眼神不善。 墨玄没理。 他闭上眼睛,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养气法门。 虽然没什么灵气可引,但至少能加快体力恢复。 刚静下来没多久,旁边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迟疑。 墨玄睁开眼。 陈安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两瓶水——一瓶已经开了盖,他自己小口喝着;另一瓶还没开封,瓶身上凝着水珠。 他看着墨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墨玄看着他,没说话。 两人对视了几秒。 陈安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把没开封的那瓶水递过来。 “给……给你。”他说,声音还是很小,“你……你出了很多汗……” 墨玄接过水:“谢谢。” 陈安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陈安。”墨玄叫住他。 陈安身体一僵,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 “你……”墨玄看着他,斟酌着用词,“身体不太好?” 陈安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还、还好……” “手很凉。”墨玄说。 陈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他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我……我体质比较寒。”他说,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从小就这样的。” 墨玄看着他,没说话。 陈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低下头:“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匆匆走了。 墨玄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操场的人群里,然后收回视线,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水很凉,带着塑料瓶特有的味道。 他放下水瓶,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敲了敲。 体质寒? 也许吧。 但那种凉……不像是天生的体质问题。 更像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凉意。 墨玄抬起头,看向天空。 秋末的天空很高,很蓝,几缕云丝淡淡地飘着。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他心里,却慢慢浮起一丝寒意。 这个世界,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而他身边的这些人…… 可能也不仅仅是“同学”那么简单。 ------------ 第六章 小卖部 下午第二节课是语文。 讲台上,戴着老花镜的王老师正抑扬顿挫地讲着《滕王阁序》。秋天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桌面上投下一块块明亮的光斑,粉笔灰在光柱里缓慢地飞舞。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这两句,谁能说说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情感?” 教室里一片安静。前排几个好学生举了手,林薇薇也在其中。她今天换了件淡粉色的毛衣,头发扎成高马尾,坐得笔直,举手时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贯的自信。 王老师点了林薇薇。 林薇薇站起来,声音清脆:“表达了王怀才不遇、漂泊他乡的孤独和感伤……” 她回答得很流利,引经据典,王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墨玄坐在后排,手指在课本边缘无意识地敲着。他对这篇骈文没什么兴趣——辞藻华丽,情感充沛,但在他看来过于矫饰。修真界的典籍讲究的是直指大道,言简意赅,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安。 陈安低着头,正在笔记本上抄写课文。他的字很工整,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但墨玄注意到,他抄写时握笔的姿势又变了——不是之前那种奇怪的伸直食指的握法,而是正常的握笔姿势。 像是刻意在模仿普通人。 墨玄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操场上,高二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一群男生在打篮球,跑动时的呼喊声隐约传来。更远处,学校的围墙外是条小街,能看见几家小吃店的招牌,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还很陌生。 但他必须尽快适应。 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把他扔到这里来的混蛋阎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还有这个陈安…… 墨玄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在想昨晚的事。 昨晚熄灯后,他躺在宿舍硬板床上,尝试运转最基本的引气法门。虽然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但经过几个小时的尝试,他还是从这具身体的经脉深处,勉强引出了一丝微弱的气感。 那气感很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至少证明,这个世界不是完全无法修炼的。 就在他引导那丝气感在体内缓慢运行时,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他自己。 而是来自……隔壁床。 宿舍是八人间,墨玄的床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陈安的床在他斜对面,中间隔着两张空床。熄灯后,宿舍里很安静,只有几个男生轻微的鼾声和梦呓。 但墨玄察觉到,陈安的呼吸节奏……不对劲。 不是睡着时那种平稳悠长的呼吸,而是一种极其规律、带着某种韵律的呼吸法。那节奏墨玄很熟悉——是冥府鬼差用来凝练阴魂之力的基础吐纳术,叫《黄泉吐息诀》。 虽然陈安刻意放轻了呼吸,隐藏得很好,但墨玄活了一万多年,对这种气息的感知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错不了。 这个陈安,绝对和冥府有关系。 墨玄睁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向对面床铺。 陈安侧身躺着,脸朝向墙壁,被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半个后脑勺和一点肩膀轮廓。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睡着的高中生。 但墨玄能感觉到,被子下的身体正随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微微起伏。空气中,有一股极淡极淡的、清凉的药草味在缓缓扩散。 那是彼岸花的味道。 冥府黄泉岸边最常见的花。 墨玄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直到陈安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悠长,像是真的睡着了,他才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 但心里那点怀疑,已经变成了确定。 这个陈安,绝对有问题。 “周默。” 讲台上,王老师的声音把墨玄拉回现实。 墨玄抬起头。 王老师正看着他,眉头微皱:“我刚才问的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墨玄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文章写得很好。” “然后呢?”王老师追问。 “然后……”墨玄想了想,“作者应该挺有钱的。”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 王老师的脸黑了:“周默!严肃点!” 墨玄很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能写出‘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这种句子,肯定见过不少好地方。见多识广需要钱,所以作者应该挺有钱的。” 教室里笑得更厉害了。 连前排的林薇薇都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 王老师气得直瞪眼:“你……你这都是什么歪理!” “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啊。”后排有个男生小声嘀咕。 “就是,没钱怎么游山玩水……”另一个附和。 王老师猛拍讲台:“安静!” 教室里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王老师狠狠瞪了墨玄一眼:“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墨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下课后,墨玄跟着王老师去了办公室。 语文办公室在三楼尽头,很大一间屋子,摆着十几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作业本和试卷。几个老师在批改作业,见王老师进来,都抬起头看了一眼。 “坐。”王老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先坐下,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 墨玄坐下。 王老师放下杯子,看着他:“周默,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劲啊。” 墨玄没说话。 “先不说你今天课堂上的表现,”王老师叹了口气,“就说你脸上这伤,还有你最近在班里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墨玄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王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高三了,最后一年,要抓紧。你现在这个状态,怎么考大学?” 墨玄终于开口:“我会努力的。” “光是努力不够,”王老师摇头,“你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整天跟赵虎他们纠缠不清,没意义。还有……”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墨玄脸上的淤青:“遇到事情,要找老师,别自己硬扛。明白吗?” 墨玄点了点头。 “行了,回去吧。”王老师挥挥手,“把《滕王阁序》抄三遍,明天交给我。还有,上课认真听讲。” 墨玄起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其他班还在上课。他慢慢往教室方向走,经过楼梯口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是赵虎的声音,还有几个男生在起哄。 墨玄停下脚步,往下看了一眼。 一楼大厅里,赵虎正带着张浩和王磊,还有另外两个体育生,围着一个瘦小的男生。那男生墨玄认识,是隔壁班的一个学生,平时也是那种闷不吭声、容易被欺负的类型。 男生低着头,手里紧紧抱着一个书包,身体在微微发抖。 赵虎伸手去抢他的书包,男生死死抱着不放。 “松手!”赵虎恶狠狠地说,“听见没有?!” “虎哥……这是我妈刚给我买的……”男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买你妈!”赵虎一把扯过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个崭新的文具盒,“哟,还挺好看的嘛。” 那是一盒铁质文具盒,上面印着动漫图案,漆面光亮,一看就是新的。 “还给我……”男生想伸手去拿,被张浩一把推开。 “急什么?”赵虎把文具盒在手里掂了掂,“借我玩两天。” “不行……这是我妈……” “你妈怎么了?”赵虎一脚踹在男生腿上,“再废话,信不信我揍你?” 男生吓得不敢说话了,只是红着眼眶,死死盯着自己的文具盒。 墨玄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打算管。 这个世界每天发生的欺凌事件多了去了,他管不过来。况且他现在自身难保,没必要惹麻烦。 正想着,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陈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安也站在了楼梯拐角处,正探头往楼下看。他一只手紧紧抓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指节泛白。眼镜片后的眼睛盯着楼下那幕,眼神很复杂——有害怕,有愤怒,还有一丝……挣扎。 墨玄看着他。 陈安似乎察觉到了墨玄的目光,猛地转过头,和墨玄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墨玄看见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低下头,匆匆转身,往楼上教室跑去。 脚步声很轻,很急,很快消失在楼梯尽头。 墨玄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楼下。 赵虎已经拿着文具盒,带着那帮人走了。那个男生蹲在地上,抱着空书包,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墨玄沉默了几秒,转身也回了教室。 教室里人不多,大部分学生都趁着课间去小卖部或者操场了。陈安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假装在看课本,但墨玄能看见,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墨玄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他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作业本,开始抄《滕王阁序》。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抄到第三段的时候,墨玄突然开口:“你刚才看见了。”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陈安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握笔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阻止?”墨玄问。 陈安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我……我不敢……” “你怕赵虎?” 陈安点了点头,动作很轻。 “但你看上去很生气。”墨玄说。 陈安猛地抬起头。 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墨玄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平时的怯懦和躲闪,而是一种压抑了很久的、近乎愤怒的东西。 但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他又低下头,声音更小了:“生气……有什么用……” 墨玄看着他,没说话。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墨玄放下笔,站起身:“我去小卖部。” 陈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墨玄没解释,径直走出了教室。 小卖部在教学楼后面的一排平房里,是学校承包给外面人经营的。店面不大,货架上摆满了零食、饮料、文具,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各种零食混合的油腻味道。 这个时间小卖部人不多,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面刷手机。 墨玄走进去,在货架前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饼干、面包、方便面上。这些食物能量密度高,能快速补充体力,但没什么营养,长期吃对身体不好。 他又看了看冷藏柜里的牛奶和酸奶。那些太贵,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买不起。 最后,他拿了两包最便宜的面包,一包榨菜,还有一瓶矿泉水。 走到柜台结账时,老板娘头也不抬:“六块五。” 墨玄从口袋里掏出钱——是昨天奶奶给他的五十块生活费,现在已经只剩下二十多块了。他数出六块五毛钱,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接过钱,随手扔进收银盒,继续刷手机。 墨玄拎着东西走出小卖部。 刚出门,就看见陈安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见到墨玄出来,他像是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假装在看树上的叶子。 墨玄走过去:“你也来买东西?” 陈安转过身,脸色有点不自然:“我……我来看看……” “看什么?” “看……看树。”陈安指着梧桐树,“叶子……黄了。” 墨玄抬头看了一眼。 梧桐树的叶子确实黄了,有些已经开始往下掉,地上落了一层。 “嗯。”墨玄应了一声,没拆穿他。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方向走。 走了一段,陈安突然小声说:“你……你买面包?” “嗯。” “那个……不好吃。”陈安说,“而且没营养。” 墨玄看了他一眼:“便宜。” 陈安不说话了。 又走了几步,快到教学楼时,陈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飞快地塞进墨玄手里。 墨玄低头一看。 是个水煮蛋。 鸡蛋还是温热的,握在手里能感觉到热度。 “这个……给你。”陈安低着头,声音小得快听不见,“早上……我多煮了一个……” 墨玄看着他:“为什么给我?” 陈安咬了咬嘴唇:“你……你受伤了……要补补……” 说完,他不敢看墨玄的反应,转身就跑进了教学楼。 墨玄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鸡蛋。 蛋壳很干净,是淡褐色的,握在手心里温温热热的。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把鸡蛋放进口袋,拎着面包和榨菜,也走进了教学楼。 ------------ 第七章 晚自习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教室里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不是那种专注学习的安静,而是一种紧绷的、压抑的安静。学生们坐在座位上,有的埋头写作业,有的偷偷看小说,有的戴着耳机听歌,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书本上。 墨玄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数学练习册。那些三角函数公式像天书一样铺满纸面,sin、cos、tan交错排列,看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这具身体的记忆力还不错,至少能记住老师白天讲的内容。但理解力就差了太多——那些抽象的数学概念,对习惯了修真界直观能量体系的他来说,简直比最复杂的阵法还要难懂。 旁边的陈安倒是写得很认真。 他低着头,眼镜片反射着日光灯的白光,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偶尔会停下来,咬着笔头思考几秒,然后又继续写。他的草稿纸总是很整洁,演算步骤写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像其他学生那样画得乱七八糟。 墨玄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陈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抬头,只是写字的速度慢了一些。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生探头进来,是隔壁班的,冲着教室后排喊了一声:“赵虎!老刘找!” 赵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被这一喊惊醒,不耐烦地抬起头:“操,谁啊?” “体育组刘老师!让你现在过去!”那男生说完就缩回头走了。 赵虎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七点二十,晚自习才开始二十分钟。 “妈的,大晚上找什么找……”他嘟囔着,晃晃悠悠地走出教室。 门关上的瞬间,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松动了一些。 前排几个女生小声说了句什么,捂着嘴笑起来。后排几个男生也放松了坐姿,开始交头接耳。 墨玄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数学题。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教室前门也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班主任李老师。她手里拿着一沓试卷,脸色不太好看,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教室。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周默,”李老师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里透着冷意,“出来一下。” 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 墨玄放下笔,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其他班都在上晚自习,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翻书声。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白墙上投下惨白的光。 李老师走在前面,墨玄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两人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走到楼梯拐角时,李老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墨玄。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周默,”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墨玄没说话。 李老师叹了口气:“昨天物理课孙老师跟我反映,说你上课走神,回答问题也答不上来。今天语文课王老师又来找我,说你在课堂上胡说八道。还有刚才……”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墨玄脸上的淤青:“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墨玄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摔的。” “摔能摔成这样?”李老师皱眉,“周默,我不是要批评你。我是担心你。高三了,最关键的一年,你现在这个状态……”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墨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头已经有点开胶了,鞋底磨损得很厉害。这是周默唯一一双还能穿的鞋,已经穿了两年多。 “李老师,”他抬起头,声音很平静,“我会好好学习的。” 李老师看着他,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回去吧,好好上晚自习。” 墨玄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教室后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推开门。 教室里,赵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陈安的座位旁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看着陈安。 陈安低着头,手里紧紧握着笔,身体绷得很紧。 “问你话呢,”赵虎的声音不高,但带着明显的挑衅,“哑巴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学生都看着这一幕,但没人敢出声。前排几个女生紧张地攥着笔,后排几个男生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墨玄站在门口,没进去。 他看见陈安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作业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赵虎,”坐在陈安前面的一个女生小声开口,“你干嘛呀……” “关你屁事?”赵虎瞪了她一眼,那女生吓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赵虎重新看向陈安,伸手去拿他桌上的草稿纸。 陈安猛地按住纸。 “松手。”赵虎说。 陈安没动。 “我让你松手!”赵虎提高了音量。 陈安还是没动,只是按着纸的手指更用力了,指甲都陷进了纸里。 赵虎脸色一沉,一把抓住陈安的手腕,想把他拉开。 就在他抓住陈安手腕的瞬间—— 墨玄看见陈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的那种颤抖,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一缩。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赵虎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刺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撞在了后面的课桌上。 课桌被撞得挪了位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赵虎捂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抬头看向陈安,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教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发生了什么? 陈安还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按着草稿纸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但他整个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墨玄眯起眼睛。 他刚才看得清楚。 在赵虎抓住陈安手腕的瞬间,陈安的手腕上,似乎闪过一道极淡极淡的、青黑色的光。 那光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但墨玄确定自己没看错。 那是……阴气。 冥府鬼差身上特有的阴寒之气。 虽然很微弱,微弱到连他这个状态下的感知都差点忽略掉,但确实是阴气。 这个陈安,果然不简单。 “操……”赵虎咬着牙,捂着手腕,恶狠狠地瞪着陈安,“你他妈……” 他话没说完。 因为陈安突然抬起头,看向了他。 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此刻不再是平时的怯懦和躲闪,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墨玄平时看人的眼神。 赵虎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寒,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陈安低下头,重新看向自己的作业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虎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他想说什么,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那疼痛很奇怪,不是被打了的那种痛,而是……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钻进了骨头里,从里往外透出来的那种刺痛。 他咬了咬牙,最后狠狠瞪了陈安一眼,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还是一片安静。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见赵虎抓住了陈安的手腕,然后突然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看清。 墨玄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安。 陈安还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已经不再发抖了,但指节依然泛白。他正在草稿纸上写字,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道。 墨玄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数学题。 但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 他在想刚才那一幕。 陈安手腕上闪过的那道阴气,明显是应激反应——在受到威胁时,身体本能地调动了体内的阴寒之力来保护自己。 这说明两点: 第一,陈安体内的阴气不是被动存在的,而是可以主动调动的。 第二,他对这种力量的掌控还不够熟练,否则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暴露。 墨玄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随手画了个简单的符咒——不是修真界的符咒,而是冥府用来收敛阴气的“镇魂符”。 这符咒他很多年前见过,当时地府的一个判官用来镇压暴动的亡魂,效果很好。 他画得很慢,一边画一边观察旁边的陈安。 果然,当他画到第三笔时,陈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墨玄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常。 这个陈安,不仅身负阴气,还对阴气相关的符咒有反应。 墨玄放下笔,把那张画了符咒的草稿纸折起来,塞进抽屉。 晚自习继续。 教室里的气氛依然很压抑,但已经没有人敢说话。学生们都埋头做自己的事,偶尔有人偷偷抬头看一眼后排,又赶紧低下头。 赵虎一直捂着手腕,脸色很难看。他旁边张浩和王磊凑过去小声问了句什么,赵虎摇了摇头,没说话。 墨玄重新开始做数学题。 这一次,他做得很认真。 不是因为他突然开窍了,而是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知识可能也是一种力量。 至少,能让他更好地隐藏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五十,晚自习还有十分钟结束。 就在这时,教室的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都抬起头。 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搞什么……”有学生小声嘀咕。 “电压不稳吧。”另一个说。 但墨玄注意到,旁边的陈安,在灯闪烁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眼镜片后的眼睛盯着那排日光灯,眼神很专注,像是在看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很厚的笔记本,翻开,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墨玄用余光瞥了一眼。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他看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见陈安写的那几个字,笔画很奇怪,不是汉字,也不是英文。 像符文。 灯没有再闪烁。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学生们像出笼的鸟一样,收拾东西,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 墨玄也收拾好书包,站起身。 陈安还在座位上,低着头,盯着那本笔记本,一动不动。 “不走?”墨玄问。 陈安吓了一跳,猛地合上笔记本,塞进书包:“走……走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走廊里很吵,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往宿舍楼方向走。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走到楼梯口时,墨玄突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安跟在他身后,也停下了,疑惑地看着他。 “刚才,”墨玄说,声音在嘈杂的走廊里显得很平静,“教室里灯闪的时候,你在写什么?” 陈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墨玄看着他,没再追问。 他转过身,继续往下走。 陈安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很慢。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穿过喧闹的校园,走向宿舍楼。 夜空很暗,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 墨玄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有些问题,急不得。 但总有一天,他会弄清楚的。 所有的事情。 ------------ 第八章 宿舍 宿舍楼是栋老旧的五层红砖建筑,外墙爬满了枯黄的爬山虎,在夜风里簌簌作响。走廊里的灯大多是坏的,只有几盏还在顽强地亮着,投下昏暗的光。 墨玄走进302宿舍时,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 靠门的下铺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叫李明,此刻正戴着耳机背单词。他对面下铺是个圆脸的胖子,叫王涛,正趴在床上看小说,床头堆满了零食包装袋。靠窗的上铺是张浩——赵虎的跟班,此刻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见墨玄进来,抬眼瞥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没说话。 墨玄的床在靠窗的下铺,陈安的床在他斜对面的上铺。 他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洗漱用品,准备去水房。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陈安正站在自己的床铺前,盯着上铺的梯子,一动不动。 那梯子是铁质的,焊接在床架上,有些地方已经生锈了。陈安盯着它看了好几秒,然后才慢慢伸出手,抓住梯子的横杆,开始往上爬。 动作很慢,很小心。 像是怕碰脏了手,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墨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宿舍。 水房在走廊尽头,是间很大的屋子,墙上贴满了白色的瓷砖,有些已经发黄开裂。两排水龙头排列着,有几个在滴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肥皂和湿气的味道。 这个时间水房人不多,只有几个男生在洗漱,哗哗的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墨玄找了个靠边的位置,拧开水龙头。 水流不大,带着铁锈的暗红色,冲了一会儿才变清澈。他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 水很凉,刺激得皮肤微微发紧。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脸上还带着淤青,但颜色已经淡了一些,从紫黑变成了暗青。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是这几天没睡好的缘故。 他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开始刷牙。 牙膏是最便宜的那种,薄荷味很冲,辣得舌头有点麻。他刷得很仔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刷了整整三分钟。 漱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迟疑。 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见陈安走了进来。 陈安低着头,手里拿着个浅蓝色的塑料盆,盆里放着毛巾、牙刷和一支很小的牙膏。他走到最里面的那个水龙头前——那个水龙头离其他人最远——拧开水,接水。 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吵到别人。 墨玄收回视线,继续洗漱。 洗漱完,他端着盆往回走。经过陈安身边时,他瞥了一眼陈安正在用的牙膏。 那是一支很小的儿童牙膏,包装上印着卡通图案,薄荷味很淡,几乎闻不到。 陈安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抬头,只是刷牙的动作更快了一些。 墨玄没停留,径直走出了水房。 回到宿舍时,张浩已经躺下了,但还拿着手机在玩。李明还在背单词,王涛则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墨玄把洗漱用品放好,脱了外套,准备上床。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 赵虎走了进来。 他脸色还是很难看,右手手腕上缠了圈白色的绷带,绷带下隐约透出一点青黑色。他看了一圈宿舍,目光在墨玄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落在了对面床上。 陈安还没回来。 赵虎咬了咬牙,走到自己的床铺前——他睡在靠门的上铺,张浩的下铺。他爬上去的动作有点笨拙,因为手腕的伤使不上力,中间还差点滑下来。 爬上去后,他重重地躺下,床架发出“嘎吱”一声响。 宿舍里没人说话。 只有李明小声背单词的声音,和张浩手机里传来的游戏音效。 过了大概五分钟,陈安端着盆回来了。 他走进宿舍,看见赵虎已经躺在上铺,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他低着头,走到自己床前,把盆塞进床下的储物箱,开始脱鞋。 他脱鞋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先解开鞋带,再把鞋小心地脱下来,整齐地摆在床下。然后他踩上梯子,开始往上爬。 爬到一半时,上铺的赵虎突然翻了个身,床架又是一阵摇晃。 陈安的手一抖,差点没抓住梯子。 他稳住身体,继续往上爬,动作比刚才更慢了。 终于爬到上铺,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然后就没动静了。 宿舍里的灯在十点半准时熄灭。 宿管阿姨在走廊里喊了一声“熄灯了!都睡觉!”,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笼罩了宿舍。 墨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很旧了,有些地方渗过水,留下了深色的水渍痕迹。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睡不着。 不是因为床硬——修真界闭关时,他经常在石洞、崖壁甚至虚空中打坐,早就习惯了各种恶劣环境。 而是因为……不习惯。 不习惯这种集体生活。 不习惯身边有这么多人。 不习惯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尝试运转那丝微弱的气感。 经过这几天的摸索,他已经能在体内找到几条相对通畅的经脉。虽然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但至少能让气感在其中缓慢运行,温养这具身体。 气感从丹田升起,沿着任脉缓缓上行,过膻中,抵天突,然后下行督脉,过命门,归丹田。 一个小周天。 运行得很慢,很艰难,像是在泥泞里跋涉。 但至少,能运行。 墨玄专注地引导着气感,一遍又一遍地运行小周天。 渐渐地,身体开始放松,呼吸变得悠长。 就在他即将进入冥想状态时——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他自己。 而是来自……对面床铺。 上铺的陈安,呼吸节奏变了。 不是睡着时那种平稳悠长的呼吸,而是一种……极其规律、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呼吸法。 那节奏墨玄很熟悉。 是《黄泉吐息诀》的第二层——凝阴固魂。 比第一层的基础吐纳要复杂得多,需要精确控制呼吸的深浅、节奏和停顿,用来凝练体内的阴寒之气,稳固魂魄。 这个陈安,居然在修炼第二层? 墨玄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看向对面床铺。 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被子隆起一个人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但那呼吸的韵律…… 错不了。 绝对是《黄泉吐息诀》第二层。 墨玄眼神微凝。 陈安修炼这个,说明他体内的阴气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需要更高深的法诀来控制和凝练。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接触冥府修炼法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至少……几个月,甚至更久。 墨玄重新闭上眼睛,但这次他没有继续运行气感,而是放开了全部感知。 虽然这具身体很弱,神魂也受困,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还在。 他仔细地感受着宿舍里的每一丝气息流动。 李明的呼吸平稳绵长,已经睡着了。 王涛的鼾声有节奏地起伏。 张浩那边传来轻微的翻身声,手机屏幕的光从被子里透出来一点。 赵虎的呼吸很重,带着烦躁,还没睡着。 而陈安…… 陈安的呼吸节奏,正以一种极其精妙的韵律,缓缓吸纳着空气中的某种能量。 不是灵气。 是一种更阴寒、更沉滞的能量。 那是……阴气。 虽然很稀薄,但确实存在。从窗户缝隙渗进来,从地板裂缝升上来,从墙壁的潮湿处散发出来……一丝丝,一缕缕,被陈安的呼吸牵引,缓缓汇入他的体内。 墨玄屏住呼吸,仔细感知着这个过程。 他能感觉到,那些阴气进入陈安体内后,被他用《黄泉吐息诀》引导,沿着特定的经脉运行,最后沉淀在丹田深处。 整个过程很慢,很稳。 显然,陈安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就在这时—— “操!” 上铺突然传来一声低骂。 是赵虎。 他猛地坐起身,床架“嘎吱”一声巨响。 “妈的,热死了!”赵虎烦躁地说,然后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 拖鞋在地上拖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走到窗户边,一把推开窗户。 夜风“呼”地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 “赵虎,”张浩从被子里探出头,“你干嘛?冷死了。” “热!”赵虎没好气地说,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又骂骂咧咧地走回床边,爬上去躺下。 窗户没关。 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墨玄感觉到,随着窗户打开,宿舍里的气息流动被打乱了。 尤其是……阴气的流动。 那些原本缓缓汇聚向陈安的阴气,被夜风吹散,变得紊乱无序。 墨玄侧过头,看向对面床铺。 陈安的呼吸节奏,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那一瞬间的波动,墨玄捕捉到了。 陈安在试图重新控制阴气的流向,但似乎有些吃力。 墨玄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 他在想。 陈安修炼《黄泉吐息诀》,吸纳阴气,说明他确实和冥府有关系。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一个普通的高中里,当一个普通的学生? 还有,他体内的阴气是从哪里来的? 天生的?还是后天修炼的? 如果是天生的,那他的身世就不简单。 如果是后天修炼的……那又是谁教他的? 墨玄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这个陈安,绝对是个关键人物。 也许……弄清楚他的秘密,就能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就能弄清楚那个混蛋阎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 赵虎的呼吸变得平稳,睡着了。 张浩的手机光也熄灭了。 王涛的鼾声还在继续。 李明的梦呓声偶尔响起。 只有陈安的呼吸,还在以那种特殊的韵律,缓缓地进行着。 墨玄重新开始运行气感。 这一次,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 不是模仿陈安,而是……试着去感知,去适应。 试着去捕捉空气中那些稀薄的阴气。 试着去理解,这种能量的本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动,从墙的这一边,移到那一边。 夜很深了。 宿舍里的所有人都睡着了。 只有墨玄,还清醒着。 他在修炼。 也在观察。 ------------ 第九章 早餐摊 第二天早上六点,天还没完全亮。 宿舍楼里响起宿管阿姨粗哑的喊声:“起床了!都起床了!” 墨玄睁开眼睛。 他其实没怎么睡。昨晚运行了一夜气感,虽然没什么灵气可吸纳,但至少让身体恢复了一些活力。肋骨上的淤青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一片淡淡的黄色痕迹。 他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宿舍里其他人还迷迷糊糊的。张浩嘟囔着翻了个身,赵虎骂了句什么,王涛的鼾声停了,李明已经坐起来了,正在摸眼镜。 墨玄穿好衣服,下床洗漱。 水房里人很多,男生们挤在水龙头前,哗哗的水声和说话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牙膏的薄荷味和湿毛巾的潮气。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快速洗漱完,回到宿舍收拾书包。 陈安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床上叠被子。他叠得很仔细,把被子四角拉平,叠成标准的豆腐块,然后放到床头。做完这些,他才慢慢爬下床,从储物箱里拿出洗漱用品,低着头走出宿舍。 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谁。 墨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收拾好东西,他拎起书包,走出宿舍。 走廊里很吵,学生们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跑,急着去食堂抢早饭。楼梯间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墨玄没去食堂。 他走出宿舍楼,拐进了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很窄,两边是老旧的低矮民房,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巷子深处有几个早餐摊,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空气里飘着油条、豆浆和包子混合的香味。 这个时间摊子前已经围了不少学生。大多是住校生,不想吃食堂的,就到这里来换换口味。 墨玄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摊子前。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围着沾满油渍的围裙,正在炸油条。油锅里的油“滋滋”作响,金黄色的油条在热油里翻滚膨胀,散发出诱人的焦香。 “要什么?”妇女头也不抬地问。 “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墨玄说。 “三块五。” 墨玄从口袋里掏出钱——昨天买面包剩下的,还有陈安给的那个鸡蛋,他还没吃。 妇女接过钱,扔进旁边的铁盒里,用夹子夹了两根刚炸好的油条,装进塑料袋,又舀了碗热豆浆,一起递给他。 墨玄接过,找了个靠墙的小凳子坐下。 凳子很矮,桌面上油乎乎的,但还算干净。他掰了块油条,泡进豆浆里。 油条很脆,豆浆很烫,带着豆子原始的香味。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的第一顿像样的早饭。 他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观察周围。 这条巷子虽然破旧,但很有生活气息。除了早餐摊,还有卖文具的小店,修自行车的老头,甚至还有个算命的小摊——一块红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签筒和八卦图,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学生们来来往往,有的打包了早饭匆匆往学校跑,有的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吃。说话声,笑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墨玄的目光落在那算命摊上。 老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睁开眼,和墨玄对视了一下。 那眼神……有点奇怪。 不是普通老人的浑浊,而是一种……很清明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神。 但只是一瞬间。 老头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晒太阳。 墨玄收回视线,继续吃油条。 吃到一半时,他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碗馄饨,不要香菜。” 是陈安。 墨玄转过头。 陈安正站在隔壁的馄饨摊前,低着头,小声跟摊主说话。他手里攥着几张零钱,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应了一声,开始下馄饨。 陈安站在那里等,身体微微侧着,像是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的眼镜片在晨光里反着光,看不清表情。 馄饨很快好了,摊主装进塑料碗里,递给他。 陈安接过,付了钱,转身准备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看见了墨玄。 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手里的馄饨碗晃了晃,汤汁差点洒出来。 墨玄看着他,点了点头。 陈安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快步从墨玄身边走过,走到巷子另一头的一个角落,找了个没人注意的位置坐下,开始吃馄饨。 他吃得很慢,很小心。每一口都要吹很久,确定不烫了才吃下去。全程低着头,眼睛盯着碗里的馄饨,不敢往周围看。 墨玄收回视线,继续吃自己的油条。 快吃完时,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是赵虎,还有张浩和王磊,以及另外两个体育生。 赵虎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但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他穿着一身新的运动服,鞋子也是崭新的名牌,在破旧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扎眼。 “老板!五笼包子!五碗豆腐脑!”赵虎走到包子铺前,大声喊道。 “好嘞!”包子铺老板应道,手脚麻利地开始装包子。 赵虎转过头,扫视了一圈巷子。 他的目光在墨玄身上停留了两秒,眼神阴沉,但没说什么。然后他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陈安。 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他带着那几个人,走到陈安坐的那张桌子前。 桌子很小,只能坐两个人。陈安坐在一边,另一边空着。 赵虎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上。 桌子晃了一下,陈安碗里的馄饨汤洒出来一点。 陈安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低着头,盯着碗里的馄饨,一动不动。 “哟,吃馄饨呢?”赵虎凑过去,看了一眼陈安的碗,“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吃的?” 陈安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赵虎伸手,在陈安面前晃了晃,“哑巴了?” 陈安还是没说话,只是握勺子的手,指节开始泛白。 “虎哥跟你说话呢!”张浩在旁边帮腔。 赵虎笑了笑,突然伸手,拍了拍陈安的肩膀。 很轻的拍。 但陈安的身体,却像是被重击了一样,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墨玄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害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几乎不带任何温度的东西。 但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他又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在吃饭……” “吃饭就吃饭嘛,”赵虎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我又没不让你吃。” 包子铺老板端着包子和豆腐脑过来了,放在桌上。 赵虎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嚼得很响。他一边嚼一边看着陈安,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陈安低着头,继续吃馄饨。 但墨玄注意到,他握着勺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的发抖。 而是……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巷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其他学生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但注意力显然都在这边。有几个女生匆匆吃完早饭,赶紧走了。包子铺老板也缩回了摊位后面,不敢往这边看。 墨玄吃完最后一口油条,端起碗,把豆浆喝完。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赵虎他们那桌旁边。 赵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不善:“干嘛?” 墨玄没看他,而是看向陈安:“吃完没?要迟到了。” 陈安愣了一下,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了看碗里还剩一半的馄饨,又看了看墨玄,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还……还没……” “那快点。”墨玄说,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陈安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开始加快速度吃馄饨。 但他手抖得太厉害,勺子几次都没舀起馄饨。 赵虎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包子往桌上一摔:“周默,你他妈什么意思?” 墨玄转过头,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我让你说话了吗?”赵虎站起身,他比墨玄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嗯?” 张浩和王磊也站了起来,围了过来。 巷子里的空气瞬间绷紧了。 其他学生都屏住了呼吸,有几个已经悄悄往巷子口挪。 墨玄看着赵虎,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要打我吗?” 赵虎一愣。 他没想到墨玄会这么直接。 “在这里?”墨玄继续说,目光扫了一眼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还有监控。” 他指了指巷子口那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 赵虎咬了咬牙。 他当然知道这里有监控。学校周边几条街都装了,就是为了防止学生打架。 “而且,”墨玄的声音很平静,“你手腕的伤,好了吗?” 赵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下意识地捂住手腕上的绷带。 那里还在隐隐作痛。那种奇怪的、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刺痛,医生检查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点止痛药和膏药。 但他总觉得,这伤和陈安有关。 昨晚抓住陈安手腕的那一瞬间,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 “你……”赵虎盯着墨玄,眼神阴沉,“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墨玄说,“我只是提醒你,要迟到了。” 他转过头,看向陈安:“吃完了吗?” 陈安已经放下了勺子,碗里的馄饨还剩几个,但他显然吃不下了。 “吃……吃完了……”他小声说。 “那走吧。”墨玄转身,往巷子口走去。 陈安愣了一下,赶紧站起身,端起碗放到摊主的回收筐里,然后小跑着跟上墨玄。 赵虎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拳头攥得死紧。 张浩凑过来:“虎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赵虎没好气地说,“在这儿动手?” “那……” “急什么。”赵虎盯着巷子口,眼神冰冷,“有的是机会。” 他重新坐下,拿起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巷子外,墨玄和陈安并肩走着。 两人都没说话。 走了一段,快到学校门口时,陈安突然小声说:“谢……谢谢你……” 墨玄看了他一眼:“谢什么?” “刚才……”陈安低着头,“你帮我……” “我没帮你。”墨玄说,“我只是不想迟到。” 陈安不说话了。 但墨玄注意到,他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两人走进校门,穿过操场,往教学楼方向走。 晨光正好,照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远处有早起的学生在晨跑,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很正常。 但墨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安。 这个同桌的秘密,比他想得更深。 而赵虎的敌意,也比他想得更重。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静。 ------------ 第十一章 跳楼事件 高二学生跳楼的消息像野火一样,烧遍了整个学校。 午饭时间,食堂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墨玄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耳朵里灌满了各种版本的传言。 “听说是被欺负得太狠了……” “不是吧?我听说是因为早恋分手……” “扯淡!明明是因为考试作弊被抓了,怕处分……” “你们都错了!我听说……他之前就说自己经常做噩梦,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墨玄听见了。 他抬起头,看向说话的那桌。 是几个高二的女生,正凑在一起,神色紧张地讨论着。 墨玄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食堂的饭菜还是一样难吃,水煮白菜寡淡无味,米饭硬得硌牙。但他吃得很认真,每一口都仔细咀嚼——这具身体需要能量,味道好坏不重要。 吃到一半时,他感觉有人在看他。 转过头,看见陈安端着餐盘站在不远处,正犹豫要不要过来。 墨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吃饭。 陈安咬了咬嘴唇,还是走了过来,在墨玄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吃着饭。 食堂里很吵,但这一桌很安静。 快吃完时,墨玄突然开口:“你认识那个人?” 陈安的手顿了一下。 筷子停在半空,米饭粒掉回碗里。 他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谁……谁?” “跳楼的那个。”墨玄说。 陈安的脸色更白了。 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不……不认识……” “但你知道什么。”墨玄的语气很肯定。 陈安的手指开始发抖。 他放下筷子,双手在桌子下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我……我听说……他最近……经常去旧实验楼……” 旧实验楼。 墨玄对这个地方有印象。 那是一栋红砖砌的老楼,在学校最北边,已经废弃好几年了。窗户都用木板封死,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平时根本没人去。 “去那里干什么?”墨玄问。 陈安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但他眼神躲闪,明显没说实话。 墨玄没再追问。 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教室。 下午第一节是生物课,讲的是细胞结构。墨玄听得很认真,但心思却在别处。 他在想那个跳楼的学生。 在想旧实验楼。 在想陈安刚才的反应。 这个陈安,一定知道些什么。 而且……那些事,可能和冥府有关。 下课铃响了。 生物老师布置了作业,是一张关于细胞器的练习题。 墨玄收拾好课本,正准备去厕所,教室门口突然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边眼镜,脸色严肃。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穿着正装,手里拿着文件夹。 “请问,这里是高三七班吗?”中年男人开口,声音很沉稳。 班长站起来:“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市教育局的,姓张。”中年男人出示了证件,“来调查昨天晚上的事情。想找几位同学了解下情况。”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张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墨玄身上。 “周默同学,是吧?”他开口,“麻烦你出来一下。” 墨玄愣了一下。 他? 为什么找他? 但还是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几个人。 张主任让那两个年轻人等在原地,自己带着墨玄走到楼梯拐角处。 那里没人,说话方便。 “周默同学,”张主任转过身,看着墨玄,“你不用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墨玄点点头,没说话。 “听说,你最近和赵虎同学有些矛盾?”张主任开门见山。 墨玄看着他:“您想问什么?” “昨晚跳楼的那个学生,叫李航。”张主任说,“是高二七班的。根据我们初步调查,他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他顿了顿,看着墨玄:“有同学反映,他曾经说过,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还说过……‘有人要抓他’。” 墨玄皱了皱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虎,”张主任说,“李航的表哥是赵虎。昨天下午,有人看见赵虎去找过李航,两人发生了争执。” 墨玄明白了。 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负责。 赵虎是体育生,平时就爱惹事,现在又牵扯到跳楼事件里,自然成了重点调查对象。 而他,因为和赵虎有矛盾,也被卷了进来。 “我和赵虎确实有矛盾。”墨玄说,“但和李航没关系。我都不认识他。” 张主任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然后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配合。” 他转身要走,但又停住了。 “对了,”他回过头,像是随口一问,“听说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墨玄心里一紧。 但脸上没什么表情:“有吗?” “有同学反映,”张主任说,“你以前……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但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 墨玄沉默了两秒,才说:“高三了,想好好学习。” 这个理由很合理。 张主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墨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然后他转过身,准备回教室。 一转身,看见陈安正站在教室后门,探头往这边看。 见他看过来,陈安赶紧缩回头,但墨玄还是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很紧张,很担忧。 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周默,他们找你干嘛?” “是不是问赵虎的事?” “跟你没关系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 墨玄摇了摇头,没说话,走回自己座位坐下。 陈安也回到座位,低着头,假装在看书,但墨玄能看见,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一下午,墨玄都感觉有人在看他。 有时是同学好奇的目光,有时是老师审视的眼神,有时……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注视。 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放学后,墨玄没直接回宿舍。 他去了旧实验楼。 那栋楼在校园最北边,靠近围墙,周围种着一圈高大的杨树。这个季节叶子都黄了,风一吹就哗哗地往下掉,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实验楼确实很旧了。 红砖外墙已经发黑,很多地方的砖缝都开裂了。窗户都用木板钉死,有些木板上还残留着褪色的封条痕迹。大门锁着一把生锈的大锁,锁链有拇指那么粗。 墨玄绕着楼走了一圈。 楼前有一小块空地,长满了杂草。草很密,有的已经齐膝高,在晚风里摇曳着。 他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烟头。好几个,都是同一个牌子。 还有几团揉皱的纸巾,一块已经干透的口香糖。 最重要的是——他在楼角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书包。 黑色的,双肩包,洗得有点发白,背带上有磨损的痕迹。 墨玄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草丛。 书包是半开着的,里面有几本书——高二的物理、化学、英语课本,还有一本练习册。练习册封面上写着名字:李航。 正是跳楼的那个学生。 墨玄盯着那个书包,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但实验楼这边一片漆黑。风吹过杨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哭。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是危险的感觉。 而是一种……很微弱的,但又很清晰的能量波动。 从实验楼里传来的。 那波动很隐蔽,如果不是他感知敏锐,根本察觉不到。像是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触及到他的感知范围。 阴气。 又是阴气。 而且这一次,比之前在宿舍里感知到的,要强烈得多。 墨玄眯起眼睛。 他走到实验楼的大门前,伸手摸了摸那把生锈的锁。 锁很凉,铁链也很凉。 但那种凉,不是金属的正常温度,而是……透着一股阴寒。 像冥府的气息。 墨玄收回手,后退了几步。 他盯着这栋楼,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相关的记忆。 冥府、阴气、废弃的实验楼、跳楼的学生…… 这些线索连在一起,指向了一个可能性。 这栋楼里,可能藏着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或者说……有人在这里,做了不该做的事。 墨玄转身离开。 他没回宿舍,而是去了教学楼。 这个时间教学楼里人很少,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墨玄走上三楼,来到教师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他敲了敲门。 “请进。” 墨玄推开门。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老师江枫。 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文件夹,手里拿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见墨玄进来,他抬起头,愣了一下。 “周默?”江枫推了推眼镜,“有什么事吗?” 墨玄关上门,走到他桌前。 “江老师,”他开口,声音很平静,“我想问个问题。” “你说。” “旧实验楼,”墨玄盯着他,“里面有什么?” 江枫的表情瞬间变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墨玄捕捉到了——那种惊讶、警惕、还有一丝……了然。 “为什么这么问?”江枫放下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墨玄没回答,而是继续说:“李航跳楼前,经常去那里。我在楼前找到了他的书包。” 江枫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周默,”他背对着墨玄说,“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但我想知道。”墨玄说。 江枫转过身,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表情很复杂。 “那栋楼,”他终于开口,“二十年前,出过事。” 墨玄没说话,等他继续说。 “当时也是高二的一个学生,”江枫的声音很低,“从楼顶跳了下来,当场死亡。从那以后,那栋楼就废弃了,再也没用过。” “为什么?”墨玄问。 江枫摇了摇头:“原因……不清楚。官方说法是意外,但……有很多传言。” “什么传言?” 江枫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有人说,那个学生跳楼前,也说过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还说……有人在楼里,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墨玄心里一动。 “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枫沉默了更久。 然后他走回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给墨玄。 “这是当年的调查档案,”他说,“我托关系弄到的,但……很多内容都被涂黑了。” 墨玄接过档案袋,打开。 里面是几页泛黄的纸,上面是手写的调查报告。但就像江枫说的,很多地方都被黑色的墨水涂掉了,看不清内容。 只有几段还能看清: “……死者生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经常自言自……” “……据同学反映,死者曾多次提到‘楼里有东西’……” “……现场勘查发现,楼顶天台有奇怪的符号,疑似……” 后面的内容都被涂黑了。 墨玄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了一张照片的黑白复印件。 照片很模糊,但能看出是一个符号,画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 那符号……墨玄见过。 在陈安的草稿纸上。 冥府的“阴阳交界”符。 墨玄抬起头,看向江枫。 江枫也正看着他,眼神很复杂。 “周默,”他缓缓开口,“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墨玄没说话。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枫继续说,“但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最好告诉我。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 墨玄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把档案袋还给了江枫。 “我知道了,”他说,“谢谢江老师。”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墨玄走得很慢。 他在想。 二十年前的跳楼事件。 二十年后的跳楼事件。 同样的实验楼。 同样的符号。 还有……同样的话——“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 而且,还牵扯到了陈安。 墨玄回到宿舍时,已经快熄灯了。 宿舍里其他人都在,赵虎也在,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进来,抬眼瞥了一下,没说话。 陈安已经洗漱完,正坐在床上看书。 墨玄看了他一眼。 陈安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询问。 但墨玄没说什么,只是拿了洗漱用品,转身出了宿舍。 在水房里,他接了一捧冷水,拍在脸上。 水很凉,刺激得他清醒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嫩,但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冷静,深沉,带着一万多年的阅历。 墨玄盯着镜子,看了很久。 然后他擦干脸,转身回了宿舍。 熄灯后,宿舍陷入黑暗。 墨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在等。 等所有人都睡着。 等夜深人静。 等一个机会。 去那栋实验楼,一探究竟。 ------------ 第十二章 夜探 宿舍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一点。 墨玄睁开眼睛。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鼾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王涛的鼾声最响,张浩偶尔翻身,赵虎睡得不安稳,时不时会低声嘟囔一句梦话。 墨玄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他侧耳听了听。 陈安的呼吸很平稳,很规律——那种修炼《黄泉吐息诀》时特有的韵律。他已经进入深度冥想状态,对外界的感知降到最低。 这正是墨玄等待的机会。 他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地板很凉,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从床下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一身深色的运动服,是昨天下午在小卖部旁边的旧货摊买的,花了十五块钱,有点大,但勉强能穿。 他快速换上衣服,把校服叠好塞进被子底下,做出有人在睡觉的假象。 然后他走到窗边。 宿舍在三楼,窗户外面是空调外机架,再往下是二楼的雨棚。这个高度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危险——这具身体太弱,没有灵力护体,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但他必须去。 墨玄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 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他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空调外机架很旧了,锈迹斑斑,不知道能不能承重。雨棚是塑料的,看着也不结实。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墨玄翻出窗户,双手抓住窗框,身体悬在外面。夜风吹得他头发乱飞,衣服紧贴在身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大概十米高,水泥地,摔下去绝对没好结果。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感。 气感沿着经脉缓缓运行,最后汇聚到双手。他感觉手掌微微发热,力量增强了一些。 够了。 墨玄松开一只手,身体往下一荡,另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空调外机架的边缘。铁架发出“嘎吱”一声轻响,锈屑簌簌往下掉。 他稳住身体,然后慢慢往下挪。 动作很慢,很小心。 每移动一寸,都要确认落脚点是否牢固。 花了大概三分钟,他才从三楼下到二楼的雨棚上。雨棚果然不结实,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随时会塌。 墨玄不敢停留,直接从雨棚边缘跳了下去。 落地时他顺势一个翻滚,卸掉了大部分冲击力,但膝盖还是被震得生疼。他咬牙忍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很好,没惊动任何人。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宿舍楼。 三楼的窗户还开着,窗帘在风里微微飘动。一切都和刚才一样。 墨玄转身,快步穿过宿舍楼前的小路,往校园北边走去。 凌晨的校园安静得可怕。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投下一圈圈光晕,飞蛾在灯罩周围扑腾。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墨玄贴着建筑物的阴影走,尽量不暴露在灯光下。 他走得很快,脚步很轻。这具身体虽然弱,但基本的潜行技巧还在——活了上万年,什么环境没经历过。 快到旧实验楼时,他放慢了脚步。 那栋楼在夜色里显得更加阴森。红砖外墙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像凝固的血。窗户的木板在风里微微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墨玄躲在实验楼对面的一棵杨树后面,仔细观察。 楼前空地上的杂草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挥舞的手。草丛里那个书包还在,黑色的,在月光下很显眼。 但墨玄的注意力不在书包上。 他在感受那股能量波动。 比白天更清晰了。 阴气,浓郁的阴气,从实验楼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像开了一道缝隙,冥府的气息正从中渗出,污染着这个世界的空气。 而且……还有别的东西。 一种很微弱的,但很熟悉的气息。 墨玄皱了皱眉。 这气息……好像在哪里感受过。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去感知。 阴气,浓郁的阴气,像潮水一样从楼里涌出…… 等等。 这阴气的流动……有规律。 不是自然散发,而是……有人在操控。 有人在楼里,刻意引导这些阴气,让它们以特定的方式流动。 墨玄睁开眼睛,眼神变得凝重。 事情比他想的更复杂。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然后快步穿过空地,来到实验楼的大门前。 那把生锈的大锁还在,锁链也还在。 但墨玄注意到,锁链的缝隙里,卡着一片枯叶。 叶子很新,是今天刚掉下来的。 也就是说……今天有人来过。 或者说,现在楼里就有人。 墨玄后退几步,抬头看向实验楼的外墙。 红砖墙面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可以攀爬。二楼有一扇窗户的木板松动了,露出一条缝隙,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 动作很慢,很稳。 手指扣进砖缝,脚踩在凸起的砖块上,一点一点往上挪。 爬到二楼窗户时,他已经出了一身汗。不是累的,是紧张的——这具身体的体能太差,做这种高难度动作很吃力。 他抓住窗框,稳住身体,然后伸手去推那块松动的木板。 木板“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阴冷的气息立刻从缝隙里涌了出来,吹得墨玄打了个寒颤。 那冷不是普通的冷,是透骨的阴寒,像冥府的寒风。 墨玄咬咬牙,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 月光从窗户缝隙照进来,勉强能看见大概的轮廓——这是一个空教室,桌椅都被搬走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墙角结满了蛛网,空气里有股浓重的霉味。 墨玄踩在地上,灰尘立刻飞扬起来,呛得他差点咳嗽。他捂住口鼻,等灰尘散去,才开始观察。 教室里很空,什么都没有。 但那股阴气……更浓了。 源头不在这一层。 墨玄走出教室,来到走廊。 走廊很长,两边都是教室的门,大多紧闭着。月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 他顺着阴气的方向走。 越往里走,阴气越浓,温度也越低。他的呼吸开始凝成白雾,手指冻得发僵。 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 门上挂着个牌子,字迹已经模糊了,但勉强能认出:“实验室——危险——闲人免入”。 门没锁,虚掩着。 墨玄推开门。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实验室。 实验台还保留着,上面摆着一些玻璃器皿——烧杯、试管、酒精灯,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墙边有几个铁柜,柜门半开着,里面空荡荡的。 但吸引墨玄注意的,是实验室中央的地面。 那里,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法直径大约三米,由三个同心圆组成,圆与圆之间画满了复杂的符文。那些符文墨玄认识——都是冥府的阴符,用来汇聚阴气、沟通阴阳的。 而阵法的中心,放着一件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 木盒很旧了,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从盒盖的缝隙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阴气——就是墨玄在外面感知到的那种。 墨玄盯着那个阵法,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阵法……不是普通的阴气汇聚阵。 而是“引魂阵”。 一种很高深的冥府阵法,用来引导亡魂、打开阴阳通道的。 通常只有地府的判官级别以上的存在,才会用这种阵法。 而现在,它出现在一个高中的废弃实验室里。 墨玄走到阵法边缘,蹲下身,仔细观察。 阵法的线条画得很标准,符文也很精准,显然布阵的人对冥府术法很精通。 而且……这阵法最近被使用过。 阵眼处的粉末还很新鲜,没有完全凝固。墨玄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 有股淡淡的腥味。 像血。 但不是人血……是某种更阴寒的东西。 墨玄站起身,环顾四周。 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 但……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不是人。 是……别的存在。 墨玄转过身,看向实验室的角落。 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实验器材,在阴影里黑黢黢的,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但墨玄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 他慢慢走过去。 走到一半时,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清楚了。 那不是实验器材。 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背对着他,蹲在角落里,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但墨玄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感觉不到他的心跳。 只能感觉到……浓得化不开的阴气。 墨玄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阴魂。 被阵法吸引过来的亡魂。 “你是谁?”墨玄开口,声音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回荡。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转过了头。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十七八岁,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但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空洞无神,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墨玄认出了这张脸。 是李航。 跳楼的那个学生。 或者说……是李航的魂魄。 “你……”李航开口,声音很飘,很虚,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能看见我?” 墨玄点了点头。 李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救……救我……”他伸出手,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我……我出不去……” “怎么回事?”墨玄问。 “我……我不知道……”李航的声音开始发抖,“那天晚上……我来这里……想……想找我丢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一个护身符……”李航说,“我奶奶给我的……她说能保平安……但我弄丢了……” 墨玄皱了皱眉:“然后呢?” “然后……”李航的眼神变得恐惧,“我看见……看见有人在……在画这个……” 他指了指地上的阵法。 “谁?” “不……不认识……”李航摇头,“穿黑衣服……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男的女的?” “不……不知道……”李航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他发现了我……然后……然后我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淡。 “我就……跳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实验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地上的阵法,还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墨玄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他在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 李航是被迫跳楼的。 有人在这里布置引魂阵,被他撞见,于是用某种手段控制了他的意识,让他从楼顶跳了下去。 而那个护身符…… 墨玄转身,开始在实验室里寻找。 他在实验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用红绳系着的黑色小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很简单的符文——是冥府用来安抚亡魂的“安魂符”。 这就是李航说的护身符。 但墨玄注意到,木牌背面,被人用很细的刀,刻上了另一个符文。 一个……很恶毒的符文。 “锁魂符”。 用来禁锢魂魄,防止其往生的。 墨玄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意外。 这是谋杀。 而且是……很专业的,针对魂魄的谋杀。 他把木牌放进口袋,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 实验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墨玄猛地转身。 门锁了。 不是从外面锁的。 是从里面……自动锁上的。 紧接着,实验室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地上的阵法,开始发光。 暗红色的光,像血一样,从符文的线条里渗出,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阵法中央的那个黑色木盒,开始剧烈地颤抖。 盒盖,“咔哒”一声,弹开了。 里面,涌出了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黑雾翻滚着,扭曲着,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一个穿着黑袍,戴着兜帽的人形。 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兜帽下的黑暗里,有两点猩红的光,像眼睛一样,死死地盯着墨玄。 “你……”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不该来这里……” 墨玄后退一步,摆出防御姿势。 虽然他现在没什么力量,但战斗的本能还在。 “你是谁?”他问。 黑袍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那只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是黑色的,很长,很尖。 他对着墨玄,虚空一抓。 墨玄立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 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 他拼命挣扎,但那股力量太强了,强到他根本挣脱不开。 眼前开始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要死了。 死在这个废弃的实验室里。 死在……一个不知名的黑袍人手里。 就在这时—— 实验室的窗户,“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人影跳了进来。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是陈安。 他脸色苍白,眼镜歪在一边,校服外套的扣子都没扣好,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他看见墨玄被扼住喉咙的样子,脸色一变,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 那支2B铅笔。 陈安咬破手指,用血在笔杆上快速画了个符文。 然后,他举起笔,对着黑袍人,大喝一声: “散!” 笔尖射出一道金光。 金光击中了黑袍人。 黑袍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松开了手。 墨玄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黑袍人后退几步,兜帽下的红光闪烁不定。 “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你是……” 陈安没理他,快步跑到墨玄身边,扶起他:“快走!” 两人冲向窗户。 黑袍人想追,但陈安回头又挥了一笔,金光再次射出,逼得他不得不躲闪。 就这一耽搁,墨玄和陈安已经跳出窗户,落在了外面的雨棚上。 然后连滚带爬地跳下地面,头也不回地往宿舍楼方向跑去。 身后,实验楼里,传来黑袍人愤怒的咆哮。 但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彻底消失。 ------------ 第十三章 阎王的解释 宿舍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锁舌扣合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墨玄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还在火辣辣地疼,每次呼吸都像有砂纸在摩擦气管。他能感觉到脖子上已经出现了淤青——黑袍人那只无形的手留下的痕迹。 陈安站在他对面,背靠着另一侧的墙壁,也在喘气。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眼镜歪在一边,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的白T恤被汗浸湿了一片。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 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每一次黑暗降临,墨玄都能看见陈安眼镜片后闪烁的眼神——紧张,慌乱,还有一丝……愧疚?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墨玄盯着陈安:“你先说。” 陈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你先问。” 墨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 但最重要的那个…… “你是谁?”他盯着陈安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陈安的身体抖了一下。 他低下头,不敢看墨玄的眼睛。手指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过了很久,他才小声说:“我……我是陈安……” “还有呢?”墨玄往前走了一步。 走廊很窄,这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到一米。墨玄能清楚地看见陈安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颤抖的睫毛,紧抿的嘴唇,还有额角滑落的冷汗。 “我……”陈安的声音更小了,“我还是……秦广王……”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墨玄的心脏还是猛地收缩了一下。 秦广王。 十殿阎罗之首,冥府最高统治者之一。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个怯懦、胆小、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高中生同桌。 荒谬。 太荒谬了。 “所以,”墨玄的声音很冷,“那道雷劫,是你搞的鬼?” 陈安——或者说秦广王——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不……不完全是我……” “说清楚。” 陈安咬了咬牙,终于抬起头,看着墨玄:“三百年前……你揍了我一顿,记得吗?” 墨玄当然记得。 那天秦广王喝多了,跑到他洞府门口撒酒疯,被他拎起来揍了一顿。不是什么大事,修真界打打闹闹很正常,他揍完就忘了。 “记得,”墨玄说,“所以你就报复我?” “不是报复!”陈安急了,“是……是帮你!” “帮我?”墨玄冷笑,“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叫帮我?” “你的无情道,”陈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认真,“卡在最后一重,已经三百年了,对吧?” 墨玄愣了一下。 确实。 他的无情道修炼到第九重巅峰后,就再难寸进。无论怎么闭关,怎么参悟,都无法突破那最后一道屏障。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渡九霄灭魂劫——想借天劫之力强行突破。 “那又怎样?”墨玄盯着他。 “无情道最后一重,”陈安说,“需要‘入世’。” 墨玄皱眉:“什么意思?” “无情,不是真的无情,”陈安深吸一口气,“而是看透红尘后的超脱。你活了上万年,高高在上,不染尘埃,永远站在云端看人间——这样是修不成最后一步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需要真正地‘活’一次。体验生老病死,体验爱恨情仇,体验……当一个普通人是什么感觉。” 墨玄沉默了。 他在消化这些话。 “所以,”他缓缓开口,“你就把我扔到这里来?” “不完全是,”陈安摇头,“我只是……制造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那道雷劫,”陈安说,“我确实做了手脚。我在里面掺了‘轮回引’——一种能让元神暂时脱离肉身,随机附体到某个凡人身上的东西。” 他看着墨玄:“但我没想到……你会附体到周默身上。更没想到……会来到我的学校,成为我的同桌。” 墨玄盯着他:“你是故意的?” “不是!”陈安赶紧说,“真的是随机!我发誓!” 他的表情很诚恳,不像在说谎。 墨玄盯着他看了很久,才说:“那个黑袍人是谁?” 陈安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低下头,声音变得很小:“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墨玄的语气很肯定。 陈安咬了咬嘴唇,终于说:“是……是鬼帝的人。” “鬼帝?” “上古冥府时期的一个鬼王,”陈安说,“三百年前被我师兄——前任秦广王——封印了。但最近……封印松动了。” “所以他要报复?” 陈安摇了摇头:“不只是报复。他想……重启上古冥府。” 墨玄皱眉:“什么意思?” “现在的冥府,”陈安苦笑,“已经现代化了。区块链生死簿,电子化投胎流程,奈何桥都装电梯了……很多老派的鬼王看不惯,觉得失了传统。鬼帝就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他想推翻现在的冥府体系,恢复上古时期的制度。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大量的阴气和……生魂。” 墨玄心里一沉。 他想起了那个引魂阵。 想起了李航的魂魄。 “所以他在学校布置阵法,”墨玄说,“收集阴气,抓生魂?” 陈安点了点头:“应该是。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动手。” “你知道他在学校?” “知道一点,”陈安说,“我转学到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但……我一直没找到确凿证据。” 墨玄看着他:“所以你装成一个普通学生,在这里潜伏?” 陈安的脸红了:“也……也不是装。我确实需要上学……阎王也要完成义务教育……” 墨玄:“……” 他现在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堂堂秦广王,十殿阎罗之首,为了完成义务教育,伪装成高中生,还天天被校霸欺负。 这画面想想就荒唐。 “那孟婆汤呢?”墨玄问,“我记忆里的那些碎片……还有那声笑……” 陈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那个……”他挠了挠头,“孟婆汤……确实是过期的。” 墨玄:“?” “我本来想给你喝正常的,”陈安小声说,“但那天仓库管理出了点问题,把过期库存和新货混在一起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喝下去了。” “所以,”墨玄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底下是压抑的怒火,“我记忆错乱,是因为喝了过期的孟婆汤?” 陈安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也不完全是!过期汤只是让你记忆碎片化,但那些碎片……都是真实的。” 他看着墨玄:“那座桥,那条河,那个碗……都是真的。还有……那张脸。” 墨玄盯着他:“那是你的脸?” 陈安点了点头。 “你在笑什么?” 陈安的表情更尴尬了:“我……我当时在跟孟婆打赌,赌你能不能尝出来汤过期了……” 墨玄沉默了。 他现在很想再揍秦广王一顿。 不,揍十顿。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安愣了一下:“什么怎么办?” “我的修为,”墨玄说,“没了。我的身体,”他指了指自己,“是别人的。我困在这个地方,每天要上学,写作业,还要应付赵虎那种白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陈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小声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墨玄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那个引魂阵,”陈安说,“虽然是个邪阵,但它汇聚了大量的阴气。如果你能用那些阴气来修炼……” “用阴气修炼?”墨玄皱眉,“我是修仙的,不是修鬼的。” “阴阳本是一体,”陈安说,“阴气也是天地灵气的一种,只是属性不同。你的无情道讲究的是‘平衡’,阴阳平衡,应该可以吸纳阴气。” 墨玄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他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沙漠里的人,渴得要死。而阴气虽然不是最好的水源,但至少能解渴。 “怎么吸纳?”他问。 陈安从口袋里掏出那支2B铅笔:“用这个。” 墨玄盯着那支笔:“这是什么?” “判官笔的伪装形态,”陈安说,“冥府的法宝,可以引导、操控阴气。我可以教你一套法诀,配合这支笔,应该能慢慢恢复一些修为。” 墨玄接过那支笔。 笔很普通,就是最便宜的那种2B铅笔,木杆粗糙,铅芯暗淡。但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 “条件呢?”墨玄看着他,“你不会白帮我吧?” 陈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是墨玄第一次看见他笑。 不是平时那种怯懦的、讨好的笑,而是一种……很干净,很真诚的笑。 “条件就是,”陈安说,“你帮我解决鬼帝的事。” “成交。” 两人对视了一眼。 然后同时伸出手,握了一下。 陈安的手很凉,但不再发抖。 “但是,”墨玄松开手,看着他说,“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你,”墨玄上下打量着他,“既然是秦广王,为什么还会被赵虎那种人欺负?” 陈安的表情僵住了。 他的脸又开始变红,耳朵尖都红了。 “因……因为,”他小声说,“我现在……真的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啊。” “什么意思?” “转世的时候,”陈安低着头说,“我把大部分力量都封印了。现在的我,除了记忆和一些小法术,其他方面……真的和普通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墨玄盯着他:“所以你真的打不过赵虎?” 陈安点了点头,声音更小了:“打不过……” “那你昨天早上在巷子里,为什么不怕他?” 陈安抬起头,看了墨玄一眼,又低下头:“因……因为你在啊。” 墨玄愣住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我觉得,”陈安小声说,“你能解决。” 墨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活了上万年,见过无数人——有求他庇护的,有想利用他的,有想杀他的。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样……单纯地相信他。 即使他现在只是个修为尽失、顶着张挨揍脸的普通高中生。 “行了,”墨玄转过身,往宿舍走,“回去吧,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 陈安跟在他身后。 走到宿舍门口时,墨玄突然停住脚步。 “对了,”他没回头,“那个黑袍人……还会再来吗?” 陈安沉默了几秒:“应该会。他既然发现了我们,就不会轻易放弃。” “那怎么办?” “明天,”陈安说,“我去找江老师。” “江枫?”墨玄转过身,“他也知道?” 陈安点了点头:“他是特事局的人,专门处理这类事件的。我之前没告诉他我的身份,但现在……不得不说了。” 墨玄想了想:“需要我一起去吗?” 陈安看着他,眼镜片后的眼睛闪了一下:“你愿意?” “不然呢?”墨玄说,“我现在也被卷进来了。” 陈安笑了,这次笑得更明显了一些。 “好,”他说,“明天早上,一起去。” 两人推开宿舍门。 里面一片黑暗,鼾声依旧。 他们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床铺,脱掉外套,钻进被子。 墨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在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鬼帝,引魂阵,黑袍人,秦广王…… 这个世界,比他想的复杂得多。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恐慌,也不觉得愤怒。 反而有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 兴奋。 是的,兴奋。 就像当年第一次踏入修真界,第一次面对未知,第一次挑战强者时的兴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万年循规蹈矩的修炼,早就磨平了他的激情。 但现在,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面对这些陌生的敌人…… 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隔壁床,陈安翻了个身。 墨玄侧过头,在黑暗里看着他模糊的轮廓。 这个同桌,这个阎王,这个……奇怪的家伙。 也许,来到这里,并不完全是坏事。 墨玄闭上眼睛,开始运转那丝微弱的气感。 这一次,他试着按照陈安说的,去感知空气中那些阴气。 很微弱,很稀薄。 但确实存在。 就像黑暗里的萤火,一点一点,汇聚成河。 他引导着那些阴气,缓缓流入经脉。 冰凉,刺骨。 但很纯粹。 他的修为,开始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恢复。 窗外,天色渐亮。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 第十四章 特事局 第二天早上,墨玄是被疼醒的。 不是伤口疼——肋骨的淤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那种浑身肌肉酸痛,像被几十头牛踩过一样的疼。昨晚从实验楼逃跑时的剧烈运动,对这具缺乏锻炼的身体来说,负荷太大了。 他咬着牙坐起身,感觉每根骨头都在抗议。 对面床上,陈安也醒了,正揉着眼睛坐起来。他的脸色比昨天更苍白,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起床,洗漱,换衣服。 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 走出宿舍楼时,天刚蒙蒙亮。操场上已经有几个学生在晨跑,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凝成一团一团的。秋末的清晨很冷,风吹过来像刀子一样。 墨玄紧了紧校服外套——太薄了,不抗风。 “去食堂吗?”陈安小声问。 墨玄摇头:“先去找江老师。” 他们拐进教学楼。 这个时间教学楼里几乎没人,走廊里空荡荡的,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三楼的教师办公室门关着,里面没亮灯。 “还没来。”陈安说。 墨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二十,确实太早了。 “等。” 两人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站着等。 沉默了一会儿,墨玄突然开口:“你的笔。”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支2B铅笔,递给陈安。 陈安愣了一下,接过来:“谢……谢谢。” “昨晚,”墨玄看着他,“谢谢你救我。” 陈安的脸又红了:“应……应该的……” “不,”墨玄摇头,“不应该。你完全可以不管我。” 陈安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笔杆:“但你是……因为我才会被卷进来的。” 墨玄没说话。 他看着陈安。 这个阎王,这个十殿之首,现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看他。 有点……可笑。 但又有点……可爱。 墨玄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赶紧移开视线,看向走廊尽头。 那里,一个人影正走过来。 是江枫。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夹克,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脚步很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看见墨玄和陈安,愣了一下。 “这么早?”江枫掏出钥匙开门,“有事?” 两人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江枫把公文包放在桌上,脱下外套挂好,然后转过身,看着他们:“说吧,什么事?”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很锐利。 墨玄看了陈安一眼。 陈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江老师,我……我有事要告诉您。” 江枫挑了挑眉:“什么事?” “关于……”陈安咬了咬嘴唇,“关于我的身份。”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江枫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更深了:“说下去。” “我……”陈安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是秦广王。” 江枫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陈安,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涌进来,照亮了整个办公室。 “我猜到了,”他背对着他们说,“从你转学来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了。” 陈安愣住了:“您……您知道?” “特事局有档案,”江枫转过身,“三百年前,冥府最高统治者秦广王突然消失,至今下落不明。而同一时间,南城市第三中学转来了一个叫陈安的学生——父母信息全是伪造的,背景一片空白。” 他走回桌前,坐下:“这太明显了。” 墨玄看着江枫。 这个老师,比他想的要厉害。 “所以,”江枫看着陈安,“你为什么来这里?” 陈安把昨晚告诉墨玄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鬼帝,封印松动,上古冥府,引魂阵…… 江枫听得很认真,没打断他。 等陈安说完,他才开口:“所以你转学到这里,是为了调查鬼帝的动向?” 陈安点了点头。 “然后呢?”江枫问,“你查到了什么?” “我……”陈安低下头,“我查得不多。我大部分力量都封印了,现在……跟普通人差不多。” 江枫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封印?” “转世的规则,”陈安小声说,“如果要完全融入人间,就必须封印大部分力量,否则会扰乱阴阳平衡。” “那你还怎么对付鬼帝?” 陈安不说话了。 墨玄开口:“我可以帮他。” 江枫看向他:“你?” “我恢复了一些修为,”墨玄说,“虽然不多,但应该够用。” 江枫盯着他看了几秒:“你又是谁?” 这个问题很直接。 墨玄沉默了两秒,说:“墨玄。无情道修士,渡劫失败,被秦广王坑到这里来的。” 江枫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他眯起眼睛:“渡劫失败?被坑到这里?” “说来话长。”墨玄不想多解释。 江枫也没追问。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嗒咔嗒”地走。 过了很久,江枫才开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帮忙,”陈安说,“鬼帝的目标是整个学校,他需要大量的阴气和生魂来完成仪式。我们必须阻止他。” “怎么阻止?” “找到他,”墨玄说,“杀了他。” 江枫摇头:“没那么简单。鬼帝是上古鬼王,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他现在隐藏在暗处,我们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我知道,”陈安说,“他在实验楼。” 江枫皱眉:“你怎么知道?” “昨晚,”陈安看了墨玄一眼,“我们去了实验楼,撞见了他的人。” 他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江枫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们胆子太大了,”他说,“就这么闯进去,要不是运气好,现在已经是两具尸体了。” 墨玄没反驳。 确实,昨晚太冒险了。 “但至少我们知道了,”陈安说,“实验楼里有引魂阵,鬼帝的人在那里活动。” 江枫点头:“这是个线索。但还不够。”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档案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特事局关于南城三中的调查报告,”他把文件放在桌上,“你们看看。” 墨玄和陈安凑过去看。 文件很厚,有几十页。大部分内容是关于学校历史和建筑结构的,但最后几页,是最近几年的异常事件记录。 墨玄一页一页翻过去。 三年前,高二学生王某,在实验楼附近失踪,三天后在学校后山被发现,神志不清,声称自己“看见了鬼”。 两年前,高一学生李某,在实验楼顶跳楼,重伤,恢复后记忆全失。 一年前,高三学生张某,在实验楼里上吊自杀,遗书上写着“它们要我死”。 最近的一条记录,就是李航跳楼。 “这些……”陈安的声音在发抖,“都是鬼帝干的?” “不确定,”江枫说,“但时间线吻合。三年前,正是鬼帝封印开始松动的时候。” 墨玄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有一张照片,是实验楼的天台。 照片很模糊,像是在晚上拍的。天台上什么都没有,但仔细看,能看见地面上有一些暗色的痕迹。 像血。 “这是昨晚拍的吗?”墨玄问。 江枫摇头:“一个月前。李航跳楼前一周,我上去检查时拍的。” 墨玄盯着那张照片。 那些暗色的痕迹……排列得很规律。 是一个阵法的一部分。 “引魂阵,”陈安也看出来了,“但比昨晚那个大得多。” “有多大?”墨玄问。 陈安估算了一下:“如果这些痕迹是阵法的边缘……那整个阵法,应该覆盖了整个天台。” 墨玄心里一沉。 覆盖整个天台的大阵,需要消耗的能量是巨大的。 鬼帝要干什么? “我们必须再去一次实验楼,”江枫说,“但这次,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江枫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 一把银色的匕首,刀身上刻着复杂的符文。 几张黄色的符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咒文。 还有几个黑色的小石子,表面光滑,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特事局的装备,”江枫说,“匕首是破邪刃,可以伤到灵体。符纸是定魂符,可以暂时困住阴魂。这些石子是阴阳石,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扰乱阴阳气场,干扰阵法运行。” 他把东西分成三份,递给墨玄和陈安各一份。 “今晚十一点,实验楼见。”江枫说,“在这之前,你们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正常上课,正常活动。” 墨玄接过匕首,握在手里。 匕首很轻,但很锋利。刀身上的符文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触手冰凉。 “为什么是晚上?”他问。 “白天阳气太重,鬼帝的人不会出现,”江枫说,“晚上阴气盛,他们才会活动。我们要在他们活动的时候,抓个现行。” 陈安点头:“好。” 墨玄也点头。 “还有,”江枫看着他们,“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的同学,老师,甚至家长。” “明白。” “行了,”江枫看了眼挂钟,“快七点了,去上早读吧。记住,一切如常。” 两人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已经开始有学生了,三三两两地往教室走。说话声,笑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墨玄和陈安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们分开,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 就像两个普通的、没有任何交集的学生。 早读课,墨玄拿出英语书,假装在背单词。 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 他在想昨晚那个黑袍人。 在想那个引魂阵。 在想鬼帝到底要干什么。 还有……江枫。 这个特事局的干事,比他想的要专业得多。装备,计划,情报……样样俱全。 这说明什么? 说明鬼帝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也许,在全国各地,都有类似的事件。 也许,特事局早就盯上鬼帝了。 墨玄皱起眉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比他想得更复杂了。 “周默。” 一个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墨玄抬起头。 是语文老师王老师,正站在他桌前,皱着眉看他。 “你,”王老师指了指他的英语书,“在看什么?” 墨玄低头一看。 他拿反了。 “我……”他赶紧把书正过来,“我在背单词。” 王老师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周默,你最近状态真的很差。上课走神,作业敷衍,今天连书都拿反了——你到底怎么了?” 墨玄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说“老师,我昨晚去抓鬼了,所以没睡好”? “算了,”王老师摇摇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高三了,最后一年,别浪费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 墨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 这个老师,虽然严厉,但确实关心学生。 可惜,她关心错了对象。 真正的周默,已经死了。 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 上午的课,墨玄一直心不在焉。 数学课,他看着黑板上的三角函数公式,脑子里却在计算实验楼阵法的能量流动。 化学课,老师讲原子结构,他想的是阴气的分子排列。 历史课,老师说秦始皇统一六国,他想的是冥府历代阎王的更迭。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墨玄拎着书包准备去食堂。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赵虎。 他今天没带跟班,一个人。脸色很不好看,眼神阴沉,死死地盯着墨玄。 “有事?”墨玄问。 赵虎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突然开口:“你昨晚去哪了?” 墨玄心里一紧。 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宿舍。” “放屁,”赵虎冷笑,“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你床是空的。” 墨玄看着他:“你看错了。” “我看得很清楚,”赵虎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墨玄脸上,“你的被子是平的,里面根本没人。” 两人对视着。 走廊里很吵,但这一小块空间很安静。 “所以呢?”墨玄问。 “所以你昨晚去哪了?”赵虎的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去了实验楼?” 墨玄瞳孔微缩。 他怎么知道? “我听人说,”赵虎继续说,“昨晚实验楼那边有动静。有人看见两个黑影从楼里跑出来,往宿舍楼方向跑了。” 他盯着墨玄的眼睛:“是不是你?” 墨玄没回答。 他在想,赵虎到底知道多少。 “李航跳楼,”赵虎的声音更低了,“跟你有没有关系?” 墨玄摇头:“没有。” “那实验楼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虎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很假。 “行,”他说,“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但我告诉你——李航是我表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任何有关的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包括你。” 说完,他转身走了。 墨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然后他转身,往食堂方向走。 但脑子里一直在想赵虎的话。 李航是赵虎的表弟? 这倒是他不知道的信息。 而且,赵虎似乎怀疑李航跳楼的事有蹊跷,还在暗中调查。 这就有意思了。 墨玄走到食堂门口时,看见陈安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探头往这边看。 见到墨玄,他快步走过来,脸色很紧张。 “刚才……”他小声说,“赵虎找你?” 墨玄点头:“他怀疑我了。” 陈安的脸色更白了:“那……那怎么办?” “没事,”墨玄说,“他没什么证据。” “但是……” “但是什么?” 陈安咬了咬嘴唇:“他……他可能会去实验楼。” 墨玄一愣:“为什么?” “我听说,”陈安说,“他最近一直在调查李航的事。如果他知道实验楼有问题……一定会去的。” 墨玄皱起眉头。 这倒是个麻烦。 赵虎虽然是个校霸,但本质不坏——至少对家人还算重视。如果他真的要去实验楼查李航的事,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晚上,”墨玄说,“如果他去,我们就想办法拦住他。” 陈安点头:“好。” 两人走进食堂。 排队打饭时,墨玄突然感觉有人在看他。 他转过头。 是江枫。 江枫坐在食堂角落的一张桌子前,正低头吃饭。但他抬起头时,和墨玄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那眼神的意思是:一切正常,按计划进行。 墨玄也点了点头。 打完饭,他和陈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谁也没说话。 但墨玄能感觉到,陈安很紧张。 他的手在抖,筷子都拿不稳。 “放松点,”墨玄说,“你这样,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陈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很紧张。 墨玄理解他。 毕竟,今晚要去面对的是一个上古鬼王。 而且,他们现在的实力,加起来都不够鬼帝一只手打的。 这就像蚂蚁要去挑战大象。 唯一的胜算,是趁大象不注意,咬它一口。 然后赶紧跑。 正想着,食堂的广播突然响了。 “通知,通知,”一个女声说,“由于近期校园安全事件频发,学校决定从今天起,晚上十点后实行宵禁。所有住校生必须在十点前回到宿舍,不得在外逗留。违反者将严肃处理。” 食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宵禁?凭什么?” “十点也太早了吧!” “就是,作业都写不完呢……” 抱怨声此起彼伏。 但墨玄知道,这个宵禁,肯定和鬼帝的事有关。 是江枫安排的。 为了不让普通学生卷进来。 他抬起头,看向江枫的方向。 江枫已经吃完饭,正端着餐盘离开。经过墨玄这桌时,他脚步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今晚十一点,实验楼后门。” 说完,他走了。 墨玄低下头,继续吃饭。 但心跳得很快。 今晚,就要开始了。 ------------ 第十五章 学生 下午的课,墨玄努力集中精神。 但还是失败了。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牛顿第二定律,墨玄脑子里却在想:如果用引力场模拟阴气的吸附效应,能不能在实验楼周围布一个反向阵法? 历史老师说三国鼎立,他想的是冥府、人间、上古鬼帝三方势力。 英语老师念着“I have a dream”,他在想自己的梦想大概是今晚别死在实验楼。 完全没救了。 下课铃响的时候,墨玄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要炸了。 “周默。” 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那是李航的座位,现在空了。 墨玄转过头:“怎么了?” 陈安递过来一本笔记:“物理课的重点,你……你好像没记。” 墨玄看了一眼。 笔记本上字迹工整,公式清晰,重点部分还用红笔标了出来。 “谢谢。”他接过来。 陈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是不是……在想晚上的事?” 墨玄点头。 “我也在想,”陈安低下头,“越想越怕。” “怕什么?” “怕死,”陈安说得很直接,“也怕……害死你们。” 墨玄看着他。 这个阎王,说自己怕死的样子,还挺诚恳的。 “不会死的,”墨玄说,“我有经验。” “什么经验?” “逃命的经验,”墨玄说,“我渡劫失败那天,被九重天雷追着劈,最后不也活下来了吗?” 陈安:“……” 这算哪门子安慰? “总之,”墨玄站起来,“相信我就行。” 说完,他往教室外走。 “你去哪?”陈安问。 “厕所。” 墨玄走出教室,拐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刚进门,就听见隔间里有人在说话。 “……真的,我昨晚看见了。” 是赵虎的声音。 墨玄脚步一顿,停在了洗手池边。 另一个声音问:“看见什么了?” 是张浩,赵虎的跟班之一。 “实验楼那边有光,”赵虎说,“蓝绿色的光,从三楼窗户透出来。” “几点?” “快十二点吧,”赵虎的声音压低了,“我起来上厕所,正好看见。” “会不会是巡查的老师?” “老师打手电是白光,那光是蓝绿色的,跟鬼火似的。” 张浩没说话。 过了几秒,赵虎又说:“还有,我昨晚去了趟医务室。” “怎么了?” “看李航,”赵虎的声音有些闷,“医生说,他的身体指标都正常,但就是醒不过来。像……像植物人。” 隔间里安静了。 墨玄站在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的存在。 “虎哥,”张浩说,“你不会真的觉得……那楼里有鬼吧?” 赵虎没回答。 但沉默就是答案。 “那……那咱们怎么办?”张浩的声音有点抖,“要……要不去找校长?” “找校长有什么用?”赵虎冷笑,“他会说我们编故事,然后给个处分。” “那……” “今晚,”赵虎说,“我自己去。” “什么?!”张浩惊呼,“虎哥你疯了?!” “我没疯,”赵虎的声音很冷静,“李航是我表弟,他出了事,我必须查清楚。” “但……但万一真的有鬼……” “有鬼又怎样?”赵虎说,“老子阳气旺,不怕。” 水龙头关上了。 墨玄抽出纸巾擦手。 这时,隔间的门开了。 赵虎和张浩走出来,看见墨玄,都愣了一下。 “你……”赵虎盯着墨玄,“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墨玄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怎么了?” 赵虎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转身走了。 张浩赶紧跟上去。 墨玄看着他们的背影,皱了皱眉。 赵虎今晚要去实验楼。 这麻烦了。 他得想办法拦住他。 回到教室时,陈安正在收书包。 “放学了,”他小声说,“江老师说,让我们先去吃晚饭,然后回宿舍等到十一点。” 墨玄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 夕阳西下,操场上很多学生在打球。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喊叫声,笑声,混在一起,很热闹。 墨玄看着那些奔跑的身影,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一万年前,他在天玄宗的山顶修炼,身边只有风声和云海。 现在,他在一所高中里,身边是几百个吵闹的青少年。 这落差,有点大。 “在想什么?”陈安问。 “在想,”墨玄说,“如果我没渡劫失败,现在应该在仙界喝茶。” 陈安:“……” “你呢?”墨玄问,“如果你没转世,现在应该在地府批文件。” 陈安想了想:“可能……在加班。”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这笑容有点苦,但也算笑了。 食堂里人很多。 墨玄排队打饭时,又感觉到了那道视线。 他转过头。 这次不是江枫。 是林薇薇。 她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正和朋友聊天。但她抬头时,目光和墨玄撞上了。 然后她立刻移开了视线。 墨玄皱了皱眉。 这个校花,最近好像总是在看他。 打饭时,食堂阿姨的手格外抖。 一勺土豆烧肉,抖掉了半勺的肉。 墨玄看着盘子里孤零零的两块肉,叹了口气。 “阿姨,”他说,“能再多给点吗?” 食堂阿姨瞪了他一眼:“不够吃再打!” “……” 算了,不跟凡人计较。 端着餐盘找座位时,墨玄看见江枫坐在角落里,正对着手机皱眉。 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江老师。” 江枫抬起头:“坐。” 墨玄在他对面坐下。 “有事?”江枫问。 “赵虎,”墨玄说,“他今晚也要去实验楼。” 江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江枫沉默了几秒,说:“麻烦。” “怎么办?” “只能想办法拦着他,”江枫说,“但不能硬拦,会引起怀疑。” 墨玄点头。 “还有,”江枫压低了声音,“我查到了点东西。” “什么?” “关于实验楼的历史,”江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给墨玄,“你自己看。” 墨玄接过纸。 那是一张复印的老照片,拍的是学校的老校区。 照片很模糊,但能看出来,老校区的位置就是现在的实验楼所在的地方。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 “民国二十三年,南城私立中学旧址,后因战乱废弃。” “这栋楼,”江枫指着照片上一栋三层小楼,“就是后来被拆掉,在原址上盖了实验楼的那栋。” 墨玄盯着照片。 那栋小楼的样子……有点眼熟。 “民国时期,”江枫继续说,“这所学校出过一件大事。” “什么事?” “集体失踪事件,”江枫的声音很轻,“1934年,也就是民国二十三年,这所学校的一整个班级——三十七个学生,连同他们的老师,一夜之间全部失踪。” 墨玄心里一紧。 “后来呢?” “没找到,”江枫说,“警察搜查了整个学校,什么都没发现。这件事成了悬案,学校也办不下去了,没过多久就关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解放后,政府在这里盖了新学校,就是现在的南城三中,”江枫说,“实验楼是八十年代盖的,正好盖在老校舍的原址上。” 墨玄盯着照片上的小楼。 一个班级,三十七个学生,一个老师。 一夜之间,全部失踪。 这手法……很像鬼帝的风格。 “你是说,”墨玄抬头,“鬼帝在八十多年前就活动过?” “不止,”江枫摇头,“我查了特事局的档案,南城地区每隔三四十年,就会发生一次大规模失踪事件。时间点分别是1934年,1972年,以及……” 他顿了顿:“今年是2023年。” 墨玄心里一沉。 五十一年一个周期。 今年正好是下一个周期。 “鬼帝需要大量生魂来完成某种仪式,”江枫说,“这个仪式大概需要五十一年准备一次。而现在,时间到了。” “所以李航……” “可能只是开始,”江枫说,“他的目标是整个学校。” 墨玄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一个学校,几千个学生。 如果鬼帝成功了…… “我们必须阻止他,”江枫说,“今晚,无论如何要找到他,至少要破坏他的阵法。” 墨玄点头。 陈安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看见江枫,愣了一下。 “坐,”江枫说,“正好,你们俩一起听。” 陈安坐下,听完江枫的话,脸色白得像纸。 “五十一年……”他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墨玄问。 “五十一年是阴脉的一个小周期,”陈安说,“每五十一年,天地间的阴气会达到一个峰值。如果在这个时间点用大量生魂献祭……可以强行打开阴阳两界的通道。” “打开通道干什么?” 陈安摇头:“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三人沉默了。 食堂里依然很吵,但这一桌的气氛很沉重。 “先吃饭吧,”江枫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墨玄拿起筷子,但没什么胃口。 他看着盘子里那两块可怜的肉,突然觉得,能活着吃饭,也挺好的。 至少,比被当成祭品强。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墨玄和陈安往宿舍楼走。 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投下一圈一圈的光晕。 路上还有很多学生在散步,聊天,打闹。 他们不知道,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 “墨玄。”陈安突然开口。 “嗯?” “如果……”陈安的声音很小,“如果今晚我出了什么事……” “不会。” “我是说如果,”陈安坚持,“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帮我……照顾一下地府那帮家伙,”陈安说,“他们虽然不靠谱,但都是好人……不,好鬼。” 墨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照顾。” “我……” “我说了,你不会死,”墨玄打断他,“我也一样。” 陈安不说话了。 但墨玄看见,他的眼睛有点红。 回到宿舍,两人开始准备。 墨玄检查了江枫给的装备:破邪刃、定魂符、阴阳石。 然后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个旧书包,把装备放进去。 陈安则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支毛笔。 笔杆是黑色的,笔尖是暗红色,像是浸过血。 “判官笔?”墨玄问。 陈安点头:“我封印力量时,只带了这一样东西。” 他拿起笔,握在手里。 笔尖微微发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我的力量不够,”陈安苦笑,“只能发挥它百分之一的能力。” “百分之一也够了,”墨玄说,“关键时刻能保命就行。” 他把书包背好,看了眼时间。 九点半。 距离十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要休息吗?”陈安问。 墨玄摇头:“睡不着。” 他也一样。 两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 夜色越来越深。 宿舍楼里的灯一盏一盏灭了。 十点,宵禁时间到了。 走廊里传来宿管老师巡查的脚步声,还有敲门催促的声音。 “306,关灯了!” “知道了——” 灯关了。 宿舍里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 墨玄坐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很稳,但很快。 他在紧张。 一万年没紧张过了。 上一次紧张,还是第一次渡劫的时候。 然后他就被雷劈了。 这次,希望别又被劈。 “墨玄。”陈安在黑暗中小声叫他。 “嗯?” “你……你以前渡劫的时候,怕不怕?” “怕。” “真的?” “真的,”墨玄说,“每次渡劫前,我都想,这次会不会被劈死。但每次,我都活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不想死,”墨玄说,“就这么简单。” 陈安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也不想死。” “那就别死。” 十点五十分。 墨玄站起身:“走吧。” 陈安也站起来。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走廊里很安静,所有的宿舍门都关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宿管老师的房间在楼梯口,门缝里透出电视的光。 墨玄做了个手势,两人贴着墙,往楼梯方向移动。 经过宿管房间时,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 “……下面播报夜间天气,南城市今夜阴转多云,有轻雾,能见度较低,请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轻雾。 墨玄皱了皱眉。 这不妙。 雾气会掩盖很多东西。 包括不该出现在学校里的东西。 他们顺利溜出宿舍楼,绕到楼后的阴影里。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的虫鸣。 路灯的光在雾气中变得朦胧,像一个个悬在半空的光球。 墨玄看了眼时间。 十点五十八分。 还有两分钟。 “江老师呢?”陈安小声问。 “应该已经到了。” 正说着,一个人影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是江枫。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装备带齐了?”他问。 墨玄点头。 陈安也点头。 “好,”江枫说,“按计划,我们从实验楼后门进去。进去后,我去三楼查看阵法核心,你们俩在一楼和二楼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遇到情况,用这个联系。” 他递给两人每人一个黑色的小耳机。 “特事局的通讯设备,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通话。” 墨玄把耳机戴好。 陈安也戴上了。 “测试,”江枫说,“听得到吗?” 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听到。”墨玄说。 “我也听到。”陈安说。 “好,”江枫看了眼手表,“十一点整,行动。” 三人穿过雾气,向实验楼靠近。 实验楼在夜色中像一个巨大的黑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所有的窗户都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后门锁着。 江枫从背包里拿出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几下。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轻轻推开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三人闪身进去,关上门。 实验楼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远处幽幽地亮着。 空气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铁锈味。 还有淡淡的腐臭味。 墨玄握紧了破邪刃。 陈安把判官笔拿在手里。 江枫打开了手电——不是普通的白光手电,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光,照在墙上,映出一片诡异的红色。 “分头行动,”江枫低声说,“保持通讯。” 他走向楼梯,往三楼去。 墨玄和陈安对视一眼,往一楼深处走去。 走廊很长,很暗。 手电的红光照在地板上,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两边的教室门都关着,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墨玄走到第一间教室门口,推了推门。 锁着的。 他透过玻璃往里看。 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整齐地排列着,黑板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字迹。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那股腐臭味,在这里变得更浓了。 “墨玄,”耳机里传来陈安的声音,“你看地上。” 墨玄低下头。 红色的光线下,他看见地板上有一道暗色的痕迹。 从教室门口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走廊深处。 像是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 而且,是新鲜的。 墨玄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 黏的。 还有点温热。 他抬起手,在红光下看。 指尖染上了一抹暗红。 是血。 ------------ 第十六章 血迹 血。 还是新鲜的。 墨玄盯着指尖那抹暗红,心脏猛地一缩。 陈安凑过来,看见他手上的血迹,脸色更白了。 “这是……”他的声音有点抖。 “人血,”墨玄站起身,在墙上蹭掉手指上的血,“而且刚流不久。” 两人顺着血迹往前走。 走廊越往里越暗,手电的红光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血迹断断续续,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行时留下的。 拐过一个弯,血迹消失在了一扇门前。 那是一扇铁门,门牌上写着“物理实验器材室”。 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里面有光。 很微弱的光,蓝绿色的,从门缝里透出来。 和赵虎说的那种光一样。 墨玄做了个手势,让陈安退后。 他轻轻推开铁门。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 里面的景象,让墨玄呼吸一滞。 器材室不大,大概二十平米。靠墙摆着一排玻璃柜,里面放着各种物理实验器材:天平、弹簧、电磁铁、光学镜片…… 但现在,这些器材上沾满了血。 地板上,墙上,天花板上,都是飞溅的血迹。 而在房间中央,有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个人。 现在那只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穿着校服,脸朝下趴着,背部的衣服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血肉模糊一片。一条胳膊从肘部断开,掉在几米外的墙角。 最诡异的是,尸体周围画着一个阵法。 用血画的。 阵法不大,直径大概两米。线条扭曲复杂,墨玄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引魂阵的变体,但多了些他不认识的符文。 “这……”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恐。 墨玄走进房间,蹲在尸体旁。 他把尸体翻过来。 一张熟悉的脸。 是张浩。 赵虎的那个跟班。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扩散,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表情。嘴巴张着,像是在尖叫,但没有声音。 脖子上有一圈青黑色的手印。 像是被什么东西掐死的。 但背部的伤口……那不像人类能造成的。 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爪子撕开的。肋骨外露,内脏已经不见了。 “他死了多久?”陈安小声问。 墨玄伸手摸了摸尸体的皮肤。 还带着余温。 “不到一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来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屠杀。 “是什么干的?”陈安的声音在发抖。 墨玄没回答。 他站起身,看着地上的阵法。 阵法在发光。 微弱的蓝绿色光,从血线中透出来,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缓缓流动。 “这不是普通的引魂阵,”墨玄说,“这是……养尸阵。” 陈安愣了一下:“养尸?” “用活人献祭,用尸体养阴气,”墨玄指着阵法中的一个符文,“你看这里,这个符文的作用是锁魂,不让死者的魂魄离开尸体。然后……” 他顿住了。 因为阵法中心,张浩的尸体,动了一下。 不是整个身体动。 是他的手指。 右手的中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然后,整只手掌开始抽搐。 “不好!”墨玄拉着陈安往后退,“他要尸变了!” 话音刚落,张浩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 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 他的头缓缓转过来,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空洞的眼睛盯着墨玄和陈安,嘴巴张开,流出黑色的液体。 然后他站了起来。 不,不是站。 是飘起来的。 双脚离地半尺,悬浮在空中。 “吼——” 一声非人的低吼从他喉咙里发出。 那不是张浩的声音。 是某种更古老、更邪恶的东西。 “他已经被附身了,”墨玄握紧破邪刃,“小心,这不是普通的行尸。” 张浩——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朝两人飘了过来。 速度不快,但压迫感十足。 墨玄往前一步,把陈安挡在身后。 “用定魂符!” 陈安反应过来,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一道血线。 “急急如律令!” 符纸飞出,贴在张浩的额头上。 张浩停住了。 但只停了一秒。 符纸“嗤”的一声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张浩继续向前飘。 “没用!”陈安惊呼,“定魂符对他没用!” “那就用这个!” 墨玄举起破邪刃,朝张浩刺去。 刀刃刺进张浩的胸口,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但没有血流出。 张浩低头看了眼插在胸口的刀,然后抬起头,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极其诡异,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做出来的表情。 他伸手握住刀柄,一点点把刀拔了出来。 刀刃上沾满了黑色的粘液。 “物理攻击没用,”墨玄退后两步,“他被邪灵完全控制了,必须净化他的魂魄。” “怎么净化?” “用判官笔!” 陈安一愣:“我……我不行……” “你行!”墨玄吼道,“你是阎王!这是你的工作!” 陈安看着手中的判官笔,咬了咬牙。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睁开。 眼神变了。 不再怯懦,不再恐惧。 而是一种……威严。 一种属于冥府统治者的威严。 他举起判官笔,笔尖对准张浩。 “孽障,”陈安的声音平静而冰冷,“退下。” 笔尖亮起暗红色的光。 张浩停下了。 他盯着判官笔,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表情。 “阎……君……” 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难听。 “既知本君在此,”陈安向前一步,“还不跪下!” 判官笔的光芒大盛。 张浩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黑色的雾气从他七窍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扭曲的人形。 那是一个黑袍人的轮廓。 和昨晚墨玄见到的那个一样。 “阎君……”黑袍人嘶吼着,“你……拦不住……主人……” “滚!” 陈安一挥判官笔。 暗红色的光扫过,黑袍人惨叫一声,化为黑烟消散。 张浩的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陈安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墨玄赶紧扶住他。 “没事吧?” 陈安脸色惨白,额头都是冷汗:“没……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手里的判官笔已经黯淡无光。 显然刚才那一击消耗极大。 墨玄扶着他靠墙坐下,然后走到张浩的尸体旁。 尸体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睛闭上了,表情也变得安详。 但人已经死了。 救不回来了。 墨玄叹了口气。 虽然张浩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该这样死去。 “墨玄,”耳机里突然传来江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你们那边怎么样?我这边出事了!” “怎么了?” “三楼的阵法……是陷阱!”江枫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杂音,“我被困住了!你们快——” 通讯突然中断。 只剩下一片忙音。 墨玄心里一沉。 “江老师出事了,”他对陈安说,“得去救他。” 陈安挣扎着站起来:“我……我也去。” “你行吗?” “行,”陈安咬牙,“必须行。” 两人冲出器材室,往楼梯方向跑。 楼梯间很暗,手电的红光只能照亮几级台阶。 墨玄跑在前面,陈安跟在后面。 上到二楼时,墨玄突然停下了。 “等等。” “怎么了?” 墨玄盯着楼梯间的墙壁。 墙上有一行字。 用血写的。 “欢迎来到我的游戏。”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规则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墨玄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墨玄,”陈安突然说,“你看那边。” 他指着二楼走廊的尽头。 那里站着一个黑影。 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看背影,像是……赵虎。 “赵虎?”墨玄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黑影缓缓转过身。 确实是赵虎。 但他的样子很奇怪。 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握着一根钢管,钢管的一端沾满了血。 “赵虎?”墨玄又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赵虎没说话。 他只是举起钢管,对准了墨玄。 然后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完全不像人类。 墨玄侧身躲开,钢管砸在墙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他被控制了!”陈安惊呼。 墨玄也看出来了。 赵虎的眼睛里,有一丝蓝绿色的光。 和实验楼里的光一样。 “赵虎!醒醒!”墨玄一边躲闪一边喊,“我是周默!” 赵虎没有反应。 他像疯了一样,挥舞着钢管攻击墨玄。 每一击都带着杀意。 墨玄只能躲,不能还手——赵虎是被控制的,不能杀他。 “陈安!”墨玄喊道,“有没有办法让他清醒?” “我试试!” 陈安举起判官笔,但笔尖只是微微亮了一下,就又暗了下去。 “不行……我的力量不够……” 钢管擦着墨玄的脸划过,带起一阵风声。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墨玄咬了咬牙。 他必须动用灵力了。 虽然恢复的不多,但……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快速画了一个符文。 金色的光在指尖凝聚。 “镇!” 符文飞出,印在赵虎的额头上。 赵虎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手里的钢管“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眼中的蓝绿色光慢慢褪去。 然后他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清明。 “周……周默?”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我……我怎么了?” “你被控制了,”墨玄收回手,感觉一阵虚弱——刚才那个镇字符消耗了他大半灵力,“现在没事了。” 赵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钢管,脸色变了。 “我……我刚才……” “你攻击了我们,”陈安说,“但你不是故意的。” 赵虎愣了几秒,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张浩!张浩呢?我让他在这里等我……” 墨玄和陈安对视了一眼。 “赵虎,”墨玄说,“张浩……死了。” 赵虎的表情凝固了。 “你……你说什么?” “我们在器材室找到了他的尸体,”墨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他死了不到一小时。” 赵虎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然后他猛地冲向楼梯。 “带我去!” 三人冲进器材室。 看见张浩的尸体时,赵虎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几秒钟后,他跪了下来。 “浩子……”他的声音在抖,“浩子……你……” 他伸出手,想去碰张浩的脸,但手停在半空中,不敢落下。 墨玄站在门口,没进去。 这种时候,应该给赵虎一点空间。 陈安站在他旁边,小声说:“他……他会怪我们吗?” “不知道。” 但墨玄觉得,赵虎现在心里除了悲伤,应该还有愤怒。 对凶手的愤怒。 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愤怒。 果然,几分钟后,赵虎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眼睛通红,但眼神很冷。 “是谁干的?”他问。 “一个叫鬼帝的东西,”墨玄说,“或者说是他的手。” “鬼帝?” “上古鬼王,”陈安解释道,“他要献祭整个学校,完成某种仪式。张浩……只是第一个。” 赵虎握紧了拳头。 指节发白。 “他在哪?” “不知道,”墨玄说,“但江老师——就是江枫,他在三楼被困住了。我们必须去救他。” 赵虎捡起地上的钢管:“我跟你们去。” “你……” “张浩是我兄弟,”赵虎打断他,“他死了,我要替他报仇。” 他的眼神很坚定,不容反驳。 墨玄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 “但你要听指挥。” “好。” 三人离开器材室,往三楼走。 楼梯间的血字还在。 “规则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墨玄盯着那行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像是某种警告。 又像是……某种游戏的开场白。 上到三楼。 和三楼走廊的入口处,又有一行血字: “规则二: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墨玄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虎问。 “这行字,”墨玄说,“像是专门写给我们的。” “谁写的?”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朋友。” 他们走进三楼走廊。 和三楼的布局和二楼差不多,但更暗。 手电的红光照过去,只能看见一扇扇紧闭的门。 “江老师在哪?”陈安小声问。 墨玄看了眼走廊尽头。 那里有一扇双开的大门,门牌上写着“多媒体报告厅”。 门缝里,有光透出来。 蓝绿色的光。 “应该在那里。”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报告厅。 走到门口时,墨玄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像是……江枫的声音。 但很微弱,断断续续。 “……别进来……是陷阱……” 墨玄推开门。 报告厅很大,能容纳两三百人。 但现在里面空荡荡的。 只有舞台中央,有一个人。 江枫。 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正拼命摇头,示意他们别过来。 而在舞台边缘,站着一个人。 穿着黑袍。 和昨晚那个一样。 但更高,更瘦。 黑袍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具。 面具上画着一个诡异的笑脸。 “欢迎,”黑袍人的声音很沙哑,像砂纸摩擦,“欢迎来到我的游戏。” 他张开双手,像是在欢迎观众。 “你们已经知道了前两条规则。现在,告诉你们第三条。”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规则三:不要相信你听到的。” 话音刚落,报告厅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锁死了。 ------------ 第十七章 规则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报告厅里回荡。 像是某种仪式开始的钟声。 舞台上的黑袍人张开双手,面具上的笑脸在蓝绿色的光芒下显得更加诡异。 “游戏开始。” 他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分辨具体位置。 墨玄迅速扫视整个报告厅。 四扇窗户,都锁着。前后两扇门,后门应该是安全出口,但估计也锁了。舞台两侧有幕布,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 “什么游戏?”赵虎握紧钢管,声音很冷。 “一个很简单的小游戏,”黑袍人踱步,在舞台上慢慢走动,“舞台上有两个人。一个是真的江枫,一个是假的。你们需要找出真的那个,然后带他离开。” 他顿了顿:“但如果选错了……” 黑袍人打了个响指。 舞台两侧的幕布突然拉开。 幕布后面,是两排笼子。 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 穿着校服的学生,有的在哭,有的在昏迷,有的在拼命摇晃栏杆。 墨玄一眼扫过去,大概有二三十个人。 都是南城三中的学生。 “选错了,”黑袍人轻声说,“这些人,都会死。” 报告厅里响起一片惊呼和哭声。 “放他们走!”赵虎吼道。 黑袍人摇摇头:“不行。游戏已经开始,就不能停。” 他走到江枫身边,手放在江枫头上。 “现在,给你们一点提示。” 江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翻白,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几秒钟后,他停止了颤抖,抬起头。 但他的眼神变了。 变得……陌生。 “第一个提示,”江枫开口了,声音是江枫的声音,但语气完全不是江枫的语气,“我昨天晚上吃了红烧肉。” 话音刚落,舞台另一侧的地板突然裂开。 另一张椅子升了上来。 椅子上绑着另一个人。 也是江枫。 一模一样。 “第二个提示,”第二个江枫开口了,声音和第一个完全一样,“我昨天晚上吃了宫保鸡丁。” 墨玄:“……” 陈安:“……” 赵虎:“……这他妈算什么提示?” 黑袍人笑了:“这就是游戏的精妙之处。两个江枫,都说自己昨天晚上吃了东西。但只有一个是真的——真的江枫昨天晚上根本没吃饭,他在跟踪你们。” 墨玄心里一沉。 确实,昨天晚上他们在实验楼遇到黑袍人时,江枫应该就在附近监视。 他确实没时间吃饭。 但问题是…… “你怎么知道江老师在跟踪我们?”墨玄问。 黑袍人歪了歪头:“我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你,墨玄,无情道仙尊,渡劫失败。比如你,陈安,秦广王转世,孟婆汤过期。比如你,赵虎,表面上是个校霸,其实暗恋隔壁班的林薇薇。” 赵虎的脸“唰”地红了:“你……你胡说!” 黑袍人没理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的秘密,知道你们的弱点。所以别想骗我,也别想耍花样。” 他走到两个江枫中间。 “现在,选择吧。哪个是真的?” 墨玄盯着两个江枫。 外表一模一样,连衣服的褶皱都一样。 声音也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说的话。 一个说吃了红烧肉,一个说吃了宫保鸡丁。 但江枫昨晚根本没吃饭。 所以两个都是假的? 不对。 黑袍人说了,游戏规则是找出真的江枫。 那就说明,真的江枫确实在这里。 但真的江枫知道昨晚没吃饭,所以如果让他说话,他应该会说“我没吃饭”。 可黑袍人控制了他们的发言权,只让他们说了这两句话。 这是陷阱。 无论选哪个,都是错的。 因为两个说的都是假话。 墨玄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需要更多信息。 “我们可以问问题吗?”他问黑袍人。 黑袍人想了想:“可以。每人一个问题。但问题必须是我能回答的。” “好,”墨玄说,“我的问题是:真正的江枫,昨天晚上到底吃没吃饭?” 黑袍人笑了:“聪明的问题。答案是:没吃。” “那为什么他们都说自己吃了?” “因为那是假话,”黑袍人说,“但他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他们被催眠了,相信自己说的就是真的。” 墨玄明白了。 两个江枫都是被催眠的状态,所以都相信自己的记忆是真的。 但真的江枫的记忆被篡改了,假的江枫的记忆是伪造的。 所以光靠问话,无法分辨。 “我的问题,”陈安突然开口,“真正的江枫,现在意识清醒吗?” 黑袍人看向他:“清醒。但他的意识被困在身体里,无法控制言行。” 陈安点点头。 赵虎想了想,问:“真正的江枫……今天穿的袜子是什么颜色?” 黑袍人:“……” 墨玄:“……” 陈安:“……” 赵虎挠挠头:“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啊!万一有人伪装,可能忘了换袜子!” 黑袍人沉默了几秒,说:“黑色。” “好,”赵虎说,“那我们就去检查他们的袜子!” “不行,”黑袍人摇头,“游戏规则是,你们只能站在这里选择,不能靠近舞台。” “那怎么检查袜子?” “所以你的问题问得很蠢。” 赵虎:“……” 墨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在调动灵力。 虽然所剩不多,但…… 他需要看清本质。 “天眼,开。” 墨玄在心里默念。 他的眼睛微微发亮,瞳孔中闪过一丝金光。 天眼术。 能看破幻象,看清真实。 但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维持三秒。 三秒,够了。 他睁开眼,看向舞台。 两个江枫在他眼中变了样。 左边那个,身体周围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邪灵附体的迹象。 右边那个,身体里有一团微弱的金光,那是人类的阳气,但被一层黑雾包裹着。 左边是假的。 右边是真的。 但…… 墨玄皱了皱眉。 右边的江枫,身体里除了金光,还有一丝……红线? 像是某种诅咒的印记。 “我选右边那个。”墨玄说。 黑袍人转过头,面具下的眼睛盯着墨玄。 “你确定?” “确定。” “理由?” “没有理由,”墨玄说,“直觉。” 黑袍人笑了。 那笑声很冷,很刺耳。 “很好,”他说,“那么,游戏结束。” 他打了个响指。 左边那个假江枫突然开始融化。 像蜡烛一样,身体软下去,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渗进地板里。 右边的江枫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恢复了清明。 “咳……咳咳……”他抬起头,看见墨玄他们,愣了一下,“你们……” “江老师!”陈安喊,“你没事吧?” “我……”江枫挣扎了一下,发现还被绑着,“快帮我解开!” 赵虎想冲上去,但黑袍人拦住了他。 “游戏还没完全结束,”黑袍人说,“你们找到了真的江枫,但还没带他离开。” 他指了指那些笼子。 “现在,你们需要选择:是带着江枫离开,还是救这些学生。” 笼子里的学生们开始哭喊。 “救救我们!” “求求你们!” “我不想死!” 江枫脸色变了:“放了他们!” 黑袍人摇头:“只能选一个。要么你走,他们死。要么你留下,他们走。” 墨玄盯着黑袍人。 这是道德绑架。 典型的反派手段。 “如果我们两个都要呢?”赵虎说。 “那就都死。” 黑袍人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墨玄看向江枫。 江枫也在看他。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江枫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是:别管我,救学生。 但墨玄不想做这种选择。 他活了上万年,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我有个提议,”墨玄说,“我们换个游戏。” 黑袍人歪了歪头:“什么游戏?” “我们打一场,”墨玄说,“你赢了,我们全留下。我们赢了,你放所有人走。” 黑袍人笑了:“你觉得你能赢我?” “试试看。” 黑袍人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好。但规则要改一改。” 他指了指墨玄、陈安、赵虎:“你们三个,对我一个。但如果你们输了,不只你们要留下,外面那些学生也要死。” 他顿了顿:“所有学生。整个学校的学生。” 墨玄心里一沉。 这个赌注太大了。 “怎么样?”黑袍人说,“敢赌吗?” 墨玄看向陈安。 陈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赵虎也点头:“赌!” “好,”墨玄说,“那就赌。” 黑袍人笑了。 他张开双手,黑袍无风自动。 “那么……开始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消失了。 下一秒,出现在赵虎身后。 “小心!”墨玄喊道。 但已经晚了。 黑袍人的手按在赵虎背上。 赵虎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滑落下来。 “赵虎!”陈安惊呼。 赵虎挣扎着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没……没事……” 黑袍人又消失了。 这次出现在陈安面前。 他的手朝陈安的脖子抓去。 但陈安的反应更快。 他举起判官笔,笔尖亮起暗红色的光。 “退!” 光波扫过,黑袍人被震退了几步。 但他很快站稳,面具下的眼睛盯着判官笔。 “阎王的力量……可惜,太弱了。” 他再次冲过来。 这次,墨玄动了。 他拔出破邪刃,挡在陈安面前。 刀刃和黑袍人的手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黑袍人的手,竟然是金属的? 不,是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甲壳。 “有意思,”黑袍人说,“一个修真者,一个阎王,一个普通人。这个组合真有趣。” 他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但还不够。” 他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报告厅的地板开始震动。 裂缝从舞台向四周蔓延。 笼子里的学生们惊恐地尖叫。 “他在召唤什么东西!”江枫喊道,“快阻止他!” 墨玄冲上去。 破邪刃划向黑袍人的喉咙。 黑袍人侧身躲开,同时一脚踢向墨玄的腹部。 墨玄用手臂格挡,但力量太大,整个人被踢飞出去。 他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时滚了几圈,卸掉力道。 但手臂已经麻了。 “墨玄!”陈安跑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墨玄站起来,“但他的力量……比昨晚那个强多了。” 昨晚那个黑袍人,陈安用判官笔一击就打散了。 但这个,判官笔只能震退他。 “他可能是鬼帝的分身,”陈安小声说,“或者……是鬼帝的本体。” 墨玄心里一紧。 如果真是鬼帝本体,那他们今天凶多吉少。 黑袍人完成了结印。 地面彻底裂开。 一只巨大的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 黑色的,布满鳞片,指甲有一尺长。 然后是另一只手。 两只手扒住裂缝边缘,用力一撑。 一个巨大的头颅钻了出来。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嘴里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地狱犬?”陈安惊呼,“不……是地狱犬的变种!” 怪物完全爬了出来。 有三米高,像人,但四肢着地,背部有一排尖刺。 它张开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唾液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现在,”黑袍人说,“二对二,公平了。” 怪物朝墨玄扑了过来。 速度极快。 墨玄只能躲。 他在地上翻滚,怪物的爪子擦着他的背划过,撕开了校服外套。 好险。 陈安举起判官笔,但怪物不怕。 暗红色的光打在它身上,只是让它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攻击。 “判官笔对地狱生物没用!”江枫喊道,“它本来就是地狱来的!” 那怎么办? 墨玄一边躲闪一边思考。 破邪刃应该有用,但怪物太大,他根本近不了身。 赵虎突然冲了过来。 他捡起地上的钢管,朝怪物的腿砸去。 “当!” 钢管砸在鳞片上,溅起一串火花。 怪物转过头,看向赵虎。 然后它尾巴一扫。 赵虎被扫飞出去,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赵虎!”陈安想过去,但怪物挡住了路。 墨玄咬了咬牙。 他必须用那一招了。 虽然用了之后会虚脱,但……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精血在空中化作一个金色的符文。 “天雷引!” 符文炸开。 报告厅的天花板上,突然凝聚出一团雷云。 闪电在其中游走。 黑袍人抬头,面具下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惊讶。 “你竟然……能引动天雷?” 墨玄没回答。 他伸出右手,指向怪物。 “落!”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正中怪物的背部。 怪物发出一声惨叫,背部的鳞片被劈得焦黑。 但它没死。 只是受伤了。 而且,激怒了。 它转过头,盯着墨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 然后它张开嘴,一团黑色的火焰喷了出来。 墨玄想躲,但脚下突然一软——天雷引消耗太大,他虚脱了。 眼看火焰就要烧到他。 一个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陈安。 陈安举起判官笔,笔尖亮到极致。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在笔尖上。 “以阎君之名,”陈安的声音平静而威严,“封!” 判官笔炸开了。 不是真的炸开,而是化作无数光点。 光点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印章。 印章上写着两个字: “阎罗”。 印章落下,盖在怪物头上。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身体开始崩解。 从头部开始,化作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几秒钟后,怪物彻底消失了。 陈安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 “陈安!”墨玄爬过去,“你怎么样?” 陈安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有血。 “我……我没事……就是……判官笔……碎了……” 他手里的判官笔,真的碎了。 断成两截。 黑袍人站在舞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精彩,”他鼓掌,“真的精彩。一个动用本源引动天雷,一个燃烧神格动用阎罗印。你们为了这些凡人,还真舍得。” 墨玄扶着陈安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黑袍人。 “现在,该你了。” 黑袍人摇摇头:“不,游戏结束了。” 他指了指那些笼子。 笼子突然全部打开了。 学生们愣了一下,然后疯了一样往外跑。 “门开了!”有人喊。 后门的安全出口,真的开了。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冲出去。 江枫身上的绳子也自动解开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你……”江枫盯着黑袍人,“为什么放我们走?” 黑袍人没回答。 他只是看着墨玄和陈安。 “今天只是打个招呼,”他说,“真正的游戏,还没开始。” 他顿了顿:“五十一年之期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会再来。”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变淡。 像烟雾一样,慢慢消散。 最后彻底消失。 报告厅里,只剩下墨玄、陈安、江枫,还有昏迷的赵虎。 以及,满地的狼藉。 墨玄扶着陈安,看着黑袍人消失的地方。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麻烦,才刚刚开始。 ------------ 第十八章 善后 黑袍人消失了。 但报告厅里的烂摊子还在。 墨玄扶着陈安,看着地上昏迷的赵虎,还有满地的碎石和裂缝,感觉头开始疼了。 “这怎么解释?”他问江枫。 江枫从舞台上跳下来,检查了一下赵虎的情况:“还活着,轻微脑震荡,肋骨断了两根。” 他站起身,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是我,”江枫说,“实验楼报告厅,需要善后。三个人受伤,其中一个要送医院。另外,通知所有知情者封口。” 挂断电话,他看向墨玄和陈安。 “十分钟后特事局的人会到。他们会处理现场,消除痕迹,修改所有人的记忆。” “修改记忆?”陈安愣了一下。 “这是标准流程,”江枫说,“普通民众不能知道超自然事件的存在。那些学生,还有赵虎,都会被植入虚假记忆——比如实验楼年久失修,天花板掉落,导致意外受伤。” 墨玄皱眉:“那我们的记忆呢?” “你们不一样,”江枫看着他们,“你们是当事人,而且是关键人物。特事局会给你们备案,但不会修改记忆。不过……” 他顿了顿:“你们需要签保密协议。” “什么协议?” “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今晚发生的事。违反协议的话,特事局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陈安咽了口唾沫:“强制措施……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会让你忘掉一些不该记得的东西,”江枫说,“用比较……温和的方式。” 墨玄听懂了。 就是强行洗脑。 “如果我们不签呢?” “那就不能离开这里,”江枫说,“直到你们改变主意为止。” 墨玄沉默了几秒。 他没有选择。 以现在的状态,他和陈安加起来都打不过江枫——更何况特事局马上要来人了。 “我签。” 陈安也点头:“我……我也签。” “明智的选择,”江枫说,“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他走到墙边,把昏迷的赵虎背起来。 “跟我来。” 三人——确切说是四人——从后门离开报告厅。 走廊里很安静,那些学生已经跑光了。 江枫带着他们下了楼,从实验楼后门出来。 外面还是浓雾。 但雾气里,停着几辆黑色的SUV。 车旁站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男女都有,表情都很严肃。 见江枫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迎了上来。 “江干事,”男人看了眼他背上的赵虎,“这是……” “学生,被波及了,”江枫把赵虎交给旁边的人,“送医院,植入标准意外记忆。” “是。” 中年男人又看向墨玄和陈安:“这两位是?” “周默,陈安,”江枫说,“关键人物。带他们去临时指挥部,准备备案。” “明白。” 中年男人做了个手势,两个黑衣人走过来,示意墨玄和陈安上车。 “江老师,”陈安小声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我要留下来处理现场,”江枫说,“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墨玄没说话。 他看了眼江枫,然后上了车。 陈安也跟着上了车。 车门关上。 车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两个黑衣人坐在前面,一言不发。 车启动了,驶入浓雾中。 墨玄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他在调息。 刚才那一战消耗太大了。 天雷引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灵力,现在他虚弱得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不,比普通人还弱。 至少普通人不会因为动用一点力量就虚脱。 陈安坐在他旁边,状态也很差。 判官笔碎了,神格受损,他现在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 “你没事吧?”墨玄低声问。 陈安摇摇头,但动作很无力。 “判官笔……是我唯一的法器,”他小声说,“现在碎了,我……我基本就是个普通人了。” “还能恢复吗?” “不知道,”陈安苦笑,“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也可能……永远恢复不了。” 墨玄没说话。 他伸手按住陈安的手腕,输入一丝灵力。 虽然很少,但应该能帮他稳定伤势。 陈安惊讶地看着他:“你……” “别说话,”墨玄说,“调息。”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停下了。 车门打开。 外面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居民小区。 但墨玄能感觉到,周围有阵法的波动。 隐藏阵法。 “请下车。”黑衣人说。 墨玄扶着陈安下了车。 眼前是一栋六层的老式居民楼。 楼很旧,墙皮脱落,窗户很多都破了。 但走近了才发现,那些“破窗户”其实是幻象。 真正的窗户是完好的,而且装着防弹玻璃。 “这边。” 黑衣人带他们走进单元门。 楼道里很干净,感应灯亮着。 上到三楼,黑衣人敲了敲301的门。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戴眼镜,穿着白大褂,像个医生。 “来了?”女人看了墨玄和陈安一眼,“进来吧。” 屋里和外面完全不一样。 现代化的装修,明亮的灯光,墙上挂着各种电子屏幕,显示着数据和地图。 客厅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指挥中心。 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电脑前忙碌。 “坐,”女人指了指沙发,“我叫苏晴,特事局南城分部技术组长。” 墨玄和陈安坐下。 苏晴从旁边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划了几下。 “周默,本名墨玄,无情道修士,渡劫失败后穿越到高中生周默身上。目前修为……约等于炼气期三层?” 她抬头看了墨玄一眼:“我说得对吗?” 墨玄点头。 “陈安,本名秦广王,冥府十殿阎王之首,三百年前转世人间,目前记忆部分觉醒,神格受损,实力……约等于炼气期一层?” 陈安也点头。 “很好,”苏晴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根据特事局《超自然事件管理条例》第七条,现对你们进行备案登记。登记后,你们将享有特事局临时成员身份,同时需遵守以下规定:”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第一,不得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超自然能力。 第二,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超自然事件的存在。 第三,在特事局需要时,需配合调查和行动。 第四,……” 她念了十几条。 墨玄听得昏昏欲睡。 这些规矩,跟天玄宗的宗门戒律差不多。 无非就是低调、保密、听话。 “有问题吗?”苏晴念完后问。 “有,”墨玄说,“如果我们违反规定,会怎样?” “视情节严重程度,从警告到强制消除记忆不等,”苏晴说,“最严重的,可能会被关押。” “关押在哪?” “特事局专门为超自然生物设立的收容设施。” 墨玄不说话了。 “还有什么问题?” 陈安犹豫了一下,问:“那……那学校那边怎么办?鬼帝还会来的。” 苏晴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正是我要说的。” 她调出一张地图,投在墙上。 地图上是南城三中的卫星图。 “根据江干事的报告,以及我们之前的调查,可以确定鬼帝的目标是整个学校,”苏晴指着地图,“他需要大量生魂来完成某种仪式,而学校的几千名学生,是完美的祭品。” 她顿了顿:“现在距离鬼帝说的‘五十一年之期’,还有多久?” 陈安想了想:“大概……一周。” “具体是哪天?” “阴历十月初一,”陈安说,“鬼门大开的日子。” 苏晴在平板上记下:“那就是下周三。” 她抬起头:“我们有一周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墨玄问。 “准备对付鬼帝,”苏晴说,“特事局会调派人手,在学校周围布防。同时,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们能帮什么?” “你们是鬼帝的目标,”苏晴说,“也是唯一和他正面交过手还活着的人。我们需要你们提供情报——鬼帝的能力、弱点、行动模式。” 墨玄沉默了几秒。 “我不知道他的弱点,”他说,“昨晚那个可能只是分身,实力不强。但今天这个……很强。” “多强?” “至少金丹期。” 苏晴的眉头皱了起来。 特事局的等级划分和修真界不同,但她知道金丹期意味着什么。 “麻烦了,”她说,“南城分部目前最强的战力是江枫,相当于筑基后期。对付金丹期……不够。” “那怎么办?” “申请支援,”苏晴说,“但总部那边最近也很忙,各地都有异常事件。能不能调来金丹期以上的战力,不好说。”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过了一会儿,苏晴站起身:“先这样吧。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天早上江枫会来接你们回学校。” 她指了指里面的房间:“那边有客房,洗漱用品都有。记住,不要离开这栋楼。” 说完,她就去忙了。 墨玄和陈安对视一眼,起身去了客房。 客房不大,两张单人床,一个卫生间。 陈安一进门就瘫倒在床上。 “我好累……”他闭着眼睛说。 墨玄也在另一张床上坐下。 确实累。 身体累,心也累。 他活了上万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像今天这样,被一个鬼王逼到这种地步,还是第一次。 “墨玄,”陈安突然开口,“你说……我们能不能活到下周三?” “能。”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想死,”墨玄说,“你也一样。” 陈安笑了:“你说得对。”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墨玄:“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你也救了我。” “那我们算扯平了?” “不算,”墨玄说,“你还欠我一碗孟婆汤。” 陈安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那碗汤……真的是过期的。” “我知道。” “你知道?” “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墨玄说,“味道不对。” 陈安不笑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是故意的。” “什么?” “让你喝过期的孟婆汤,”陈安的声音很轻,“因为正常的孟婆汤会让你彻底忘记前世,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但过期的……只会封印大部分记忆,留一点潜意识。” 墨玄盯着他:“为什么?” “因为……”陈安咬了咬嘴唇,“我觉得你不该忘记。” “不该忘记什么?” “不该忘记你是谁,”陈安说,“不该忘记你修了上万年的道,不该忘记你经历过的一切。即使那些记忆里有痛苦,有遗憾……但那也是你的一部分。” 墨玄没说话。 他在消化这些话。 “所以你就把我扔到高三?”他最后问。 “高三……是个意外,”陈安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让你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那天轮回池出了故障,投胎通道紊乱,你就……掉到周默身上了。” 墨玄:“……” 这届地府,真的不行。 “对不起,”陈安小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墨玄叹了口气。 算了。 事已至此,追究也没用。 “睡吧,”他说,“明天还有事。” “嗯。” 灯关了。 黑暗中,墨玄听见陈安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他自己却睡不着。 他在想鬼帝。 在想黑袍人说的“真正的游戏”。 在想一周后,他们能不能阻止这场灾难。 还有…… 他在想陈安刚才的话。 不该忘记。 也许陈安说得对。 即使渡劫失败了,即使被困在这具凡人的身体里,即使现在弱得像只蚂蚁…… 但他还是墨玄。 还是那个修了无情道一万年的仙尊。 这个身份,他不想忘。 也不能忘。 因为只有记住自己是谁,才知道该往哪走。 窗外的雾气渐渐散了。 月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 墨玄闭上眼睛。 开始调息。 虽然灵力所剩无几,但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一周时间。 他要在这七天里,尽可能变强。 至少,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强到…… 能活着看到下周三的太阳。 ------------ 第十九章 特训 第二天早上,墨玄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线。 他坐起身,感觉身体比昨晚好了一些。经过一夜的调息,灵力恢复了一点点——大概相当于炼气期一层的水平,聊胜于无。 陈安还在睡,眉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墨玄!陈安!起床了!”门外传来江枫的声音。 墨玄下床开门。 江枫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 “早餐,”他把袋子递过来,“吃完赶紧收拾,半小时后出发回学校。” “赵虎呢?”墨玄问。 “在医院,没什么大碍,”江枫说,“断了两根肋骨,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记忆已经处理过了,他以为自己是在实验楼搬器材时被掉落的石膏板砸伤的。” 墨玄点点头。 这种解释……勉强合理。 “学校那边呢?”他又问。 “已经处理好了,”江枫说,“实验楼报告厅暂时封闭,说是电路老化需要维修。昨晚那些学生的记忆也都修改了,他们只会记得参加了一场消防演习,然后因为疏散混乱发生了小事故。” “那鬼帝……” “鬼帝的事,特事局会处理,”江枫打断他,“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学校,正常上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墨玄看着他:“你觉得鬼帝会相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江枫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普通学生恐慌。下周三就是阴历十月初一,在那之前,必须维持表面上的正常。” 他说完,看了看表:“抓紧时间,我在楼下等你们。” 门关上了。 墨玄走回房间,把塑料袋放在桌上。 里面是包子和豆浆,还热着。 “陈安,”他推了推还在睡的陈安,“起床。” 陈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几点了……” “七点。” “哦……啊?!”陈安猛地坐起来,“七点?!早读课已经开始了!” “今天周六,”墨玄提醒他,“不上课。” 陈安愣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又迟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桌上的包子:“有早餐?” “嗯。” 两人默默吃完了早餐。 包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味道一般。豆浆倒是挺浓的。 吃完后,陈安去洗漱,墨玄坐在床边,继续调息。 灵力恢复得很慢。 这具身体的资质太差了,经脉堵塞严重,吸收灵气的效率低得可怜。 如果是在修真界,这种体质连外门弟子都当不上。 但现在,他只能将就。 “我好了,”陈安从卫生间出来,“你……你不去洗把脸吗?” 墨玄起身去洗漱。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看起来像个长期熬夜的高中生。 他捧起冷水泼在脸上。 冰凉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一些。 走出卫生间时,江枫又敲门了。 “好了没?该走了。” “好了。” 两人跟着江枫下楼。 楼下的SUV已经等着了。 上车后,江枫坐在副驾驶,墨玄和陈安坐后排。 车启动了,驶出小区。 周六的早晨,路上车不多。 阳光很好,街边的店铺陆续开门,早餐摊前围着买早点的人。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墨玄知道,这份正常很脆弱。 “听好了,”江枫转过头,看着他们,“回学校后,你们要记住几点。”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不许讨论昨晚的事。任何人问起,就说你们昨天生病请假了。” 第二根手指:“第二,不许擅自调查鬼帝。特事局会安排人手在学校监视,有任何异常,我们会通知你们。” 第三根手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下周三之前,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鬼帝虽然强,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大批普通人下手。” 墨玄点头:“知道了。” 陈安也点头。 “还有,”江枫顿了顿,“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你们要来特事局的分部接受训练。” “训练?”陈安一愣,“什么训练?” “战斗训练,”江枫说,“以你们现在的水平,遇到鬼帝就是送死。所以至少在决战前,要学会怎么保命。” 墨玄没说话。 他其实不需要训练——上万年的战斗经验,不是几天训练能比得上的。 但他现在的身体太弱,很多技巧用不出来。 训练一下,也许有用。 车开到学校门口。 周六的校园很安静,只有几个住校生在操场上打球。 江枫把他们放下车:“记住,一切如常。晚上九点,我会来接你们。” 说完,车开走了。 墨玄和陈安站在校门口,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们走进校园。 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同学。 “周默!陈安!”一个男生跑过来,“你们昨天去哪了?一天都没见人。” “生病了,”墨玄说,“请假去医院了。” “哦……”男生看了看他们苍白的脸色,“那你们好好休息啊。对了,听说了吗?实验楼昨天出事了!” 陈安心里一紧:“什……什么事?” “好像是电路老化,起火了,”男生压低声音,“听说有几个学生受伤了,赵虎伤得最重,住院了!” “是吗……”陈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那……那挺严重的。” “是啊,所以实验楼封了,说是一个星期不让进,”男生说,“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去那破地方上实验课。” 又聊了几句,男生走了。 墨玄和陈安继续往宿舍走。 “他的记忆被修改得很彻底,”墨玄低声说,“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 “这样也好,”陈安说,“知道了反而危险。” 回到宿舍。 房间里很乱——昨晚他们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收拾。 墨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他看向实验楼的方向。 楼被黄色的警戒线围着,门口站着两个保安。 看起来真的像是出了事故。 但墨玄知道,那栋楼里藏着什么。 “墨玄,”陈安突然说,“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不知道。” “但我们必须赢,”陈安说,“否则……” 否则整个学校的人都会死。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两人都明白。 墨玄转过身:“先休息吧。晚上还要训练。”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但没有睡。 他在脑子里复盘昨晚的战斗。 黑袍人的招式、怪物的弱点、阵法的原理……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这是他上万年来养成的习惯——从每一次战斗中学习,总结经验,弥补不足。 现在的他,太弱了。 必须用经验和技巧来弥补实力的差距。 下午,两人去食堂吃了午饭。 食堂里人不多,周末留校的学生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打饭时,墨玄又看见了林薇薇。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低着头,很安静。 但当她抬起头时,目光和墨玄撞上了。 然后她迅速低下头,脸红了。 墨玄皱了皱眉。 这个校花,最近真的很奇怪。 “周默。”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玄转过头。 是班主任王老师。 她端着餐盘,脸色很严肃:“你们俩,吃完饭来我办公室一趟。” 墨玄心里一紧。 难道老师发现了什么? 但王老师的表情,更像是……担心。 吃完饭,两人去了办公室。 王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他们:“坐。” 墨玄和陈安坐下。 “我听宿管老师说,你们昨晚没在宿舍,”王老师说,“去哪了?” 墨玄刚想说话,王老师就摆了摆手:“别跟我说去医院了。医院那边我打过电话,没有你们的就诊记录。” 墨玄沉默了几秒。 他在想怎么编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王老师叹了口气:“我知道,高三压力大。有些同学会……用一些不健康的方式减压。”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去网吧了?” 墨玄:“……” 陈安:“……” “老师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喜欢玩游戏,”王老师说,“但现在是关键时期,不能放松。而且晚上出去,也不安全。”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本练习册:“这是这周的作业,你们落下了。周末补上,周一交给我。” 墨玄接过练习册:“谢谢老师。” “还有,”王老师看着他们,“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说。不管是学习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她的眼神很真诚。 墨玄突然觉得,这个老师是真的关心学生。 虽然关心错了方向。 “我们知道了,”他说,“以后不会了。” “那就好,”王老师点点头,“回去吧。好好休息,别熬夜。” 走出办公室,陈安小声说:“王老师人挺好的。” “嗯。” “我们骗她……是不是不太好?” “是为了她好,”墨玄说,“知道真相,对她没好处。” 陈安不说话了。 两人回到宿舍。 整个下午,墨玄都在调息。 陈安则在做作业——他真的是个好学生,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忘记写作业。 傍晚,天黑了。 两人去食堂吃了晚饭。 八点半,他们回到宿舍,开始等江枫。 九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 开门,江枫站在门外。 “走吧。” 还是那辆SUV。 车上除了江枫,还有一个女人。 苏晴。 “晚上好,”苏晴从副驾驶转过头,“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还行。”墨玄说。 “那就好,”苏晴说,“因为今晚的训练,可能会有点累。”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停在一个看起来像废弃工厂的地方。 但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宽敞的大厅,各种训练器材,还有模拟战斗的场地。 “这是特事局的训练基地之一,”江枫说,“平时用来训练新人。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晚上来这里训练两小时。” 他指了指旁边的更衣室:“去换衣服,训练服在里面。” 墨玄和陈安去换了衣服。 训练服是黑色的,很贴身,材质特殊,有一定的防护性。 换好衣服出来,江枫和苏晴已经等在那里了。 “首先,测试一下你们的基础数据,”苏晴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墨玄,你先来。” 她指着场地中央的一个测力器:“用全力打一拳。” 墨玄走过去。 测力器是一个金属柱子,上面有个拳靶。 他握紧拳头,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然后一拳打出。 “砰!” 数字跳了出来:127公斤。 “还不错,”苏晴记录,“普通成年男性的拳力大概在100-150公斤。你现在的身体是高中生,有这个力量已经超出平均了。” 她又测试了速度、反应、耐力等指标。 结果都……很一般。 “综合评定:E级,”苏晴说,“这是特事局的最低评级。相当于刚刚觉醒能力的普通人。” 墨玄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弱,但听到这个评级,还是有点不爽。 一万年前,他是天玄宗第一天才,修真界最年轻的渡劫期大能。 现在,他是E级。 落差太大了。 “陈安,该你了。”苏晴说。 陈安走到测力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拳打出。 “砰!” 数字:86公斤。 “呃……”苏晴记录,“比普通高中生略高,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又测试了其他项目。 综合评定:E-。 比墨玄还低一级。 陈安低着头,脸红了。 “别灰心,”江枫说,“评级只是参考。实战中,经验和技巧更重要。” 他走到场地中央:“现在,开始实战训练。你们两个,打我。” 墨玄和陈安对视一眼。 “一起上?”墨玄问。 “对,”江枫摆出起手式,“用全力,不用留手。” 墨玄率先冲了上去。 他没有用灵力——因为没多少可用。用的都是纯粹的格斗技巧。 侧踢,直拳,肘击…… 每一招都简洁高效,直取要害。 但江枫轻松地全部躲开或格挡。 “技巧不错,”江枫边打边说,“但速度太慢,力量不足。” 他一掌拍在墨玄胸口,把他震退几步。 陈安从侧面冲上来,想抱住江枫的腿。 但江枫一个转身,手刀劈在陈安后颈。 陈安“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太慢了,”江枫摇头,“你们的身体素质太差,必须加强。” 他指了指旁边的跑步机:“先去跑五公里,热热身。” 墨玄:“……” 他已经上万年没跑过步了。 但没办法。 他走上跑步机,开始跑。 陈安也爬了起来,上了另一台跑步机。 五公里,对现在的身体来说,真的很累。 跑完后,两人都喘得不行。 “接下来,是反应训练,”江枫指着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面有自动发射器,会随机发射小球。你们要躲开。” 房间不大,四面墙壁上都是发射口。 两人走进去。 门关上了。 然后,小球开始发射。 一开始很慢,一个接一个。 墨玄轻松躲开。 但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左边!”陈安喊道。 墨玄侧身躲开一个从背后射来的球。 但另一个球打中了他的肩膀。 不疼,但有感觉。 “集中精神!”江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想象这些是鬼帝的攻击!” 小球的速度更快了。 墨玄全神贯注,在房间里闪转腾挪。 但身体跟不上意识。 很多次,他明明看到了球的轨迹,知道该怎么躲,但身体反应慢了半拍。 结果就是被击中。 五分钟后,训练结束。 门开了。 江枫看着他们身上的红色印记——每个被击中的地方都会留下一个红点。 “墨玄,被击中23次。陈安,被击中41次。”他摇头,“不合格。” 墨玄喘着气,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有多差。 但知道归知道,真正面对时,还是很难接受。 “休息五分钟,”江枫说,“然后进行下一项。”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是地狱般的训练。 格斗、闪避、体能、战术…… 每一项,墨玄和陈安都表现得……很糟糕。 最后,两人累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今天就到这里,”江枫看了看表,“明天晚上继续。” 苏晴走过来,递给两人两瓶能量饮料。 “喝了吧,能帮助恢复。” 墨玄接过,一口气喝完。 确实,感觉好了一点。 “记住,”江枫说,“鬼帝不会等你们变强。所以,你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他顿了顿:“下周三是最后期限。在那之前,你们至少要达到D级水平。” “D级……有多强?”陈安问。 “大概相当于炼气期五层,”江枫说,“对付鬼帝的分身,应该够了。” “那本体呢?” 江枫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本体……交给我们。” 但墨玄听出来了,他没把握。 没人有把握。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墨玄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变强。 不惜一切代价,变强。 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包括陈安。 包括那些无辜的学生。 也包括……他自己。 ------------ 第二十章 课堂 周一早上,墨玄是被肌肉酸痛疼醒的。 特训的后遗症比想象的严重。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连翻个身都费劲。 对面床上,陈安也醒了,正龇牙咧嘴地试图坐起来。 “你……你也疼?”他问。 “嗯。”墨玄简单回应。 两人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完成起床洗漱。 走出宿舍楼时,墨玄感觉自己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每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当然,是心理上的。 操场上有班级在晨跑,口号声整齐划一。 “一二一!一二一!” 墨玄看着那些奔跑的身影,突然有点羡慕。 至少他们的肌肉不会像他这样疼。 早读课,教室里书声琅琅。 墨玄拿出语文书,假装在背《滕王阁序》。 但脑子里全是昨晚的训练画面。 江枫的招式,苏晴的数据分析,还有那些该死的小球…… “周默。”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墨玄抬起头。 语文老师王老师正站在他桌前,表情严肃。 “《滕王阁序》背到哪里了?” 墨玄愣了一下。 他根本没背。 “豫章故郡……”他试探性地开口。 “下一句。” “洪都新府。” “再下一句。” “星分翼轸……” 王老师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算了,坐下吧。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熬夜了?” “没有,”墨玄说,“就是……没睡好。” “高三了,要注意身体,”王老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说完,她转身走了。 墨玄坐下,松了口气。 这时,一张纸条从旁边递了过来。 是陈安递来的。 纸条上写着:“你没事吧?脸色真的很难看。” 墨玄在下面写:“没事。你也是。” 纸条传回去。 陈安看了,在下面又写:“我全身都疼,像被车撞了。” 墨玄写:“特训的原因。今晚还会更疼。” 陈安:“……” 早读课结束,第一节课是数学。 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张,讲课很无聊,但讲得很好。 今天讲的是立体几何。 “同学们看这道题,”张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个复杂的图形,“三棱锥P-ABC,已知PA⊥平面ABC,AB=AC=BC=2,PA=4,求点P到平面ABC的距离……” 墨玄盯着黑板。 脑子里自动开始计算。 这不是用数学方法计算。 是用阵法思维。 在他的眼里,那个三棱锥不再是一个几何图形,而是一个立体阵法的简化模型。 PA是阵眼,平面ABC是阵基,AB、AC、BC是阵纹……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起来。 不是计算过程。 是一个改良后的阵法结构图。 “周默!” 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墨玄抬起头。 全班同学都在看他。 张老师走过来,拿起他的草稿纸,盯着上面的图看了半天。 “你这是……在画什么?” 墨玄这才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 那是修真界的“三重聚灵阵”的变体,用高中数学语言根本无法解释。 “我……我在试图理解图形结构。”他勉强找了个理由。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又看了看图。 “这个思路……”他喃喃道,“很有意思。你把三棱锥的顶点P看作一个力源,三个侧面看作力的传导面……虽然不严谨,但很有想象力。” 他把草稿纸还给墨玄:“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墨玄:“……好。” 完了。 他该怎么解释这张图? 下课后,墨玄跟着张老师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都在批改作业或备课。 “坐,”张老师指了指椅子,“你这张图,能详细给我讲讲吗?” 墨玄硬着头皮坐下。 “就是……我觉得几何图形和力的传导有点像,”他开始编,“比如这个顶点P,它发出的‘力’会沿着三个侧面传导到底面,而底面的三个顶点……” 他尽量用高中生能理解的语言,把阵法原理伪装成物理概念。 张老师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你这个想法,其实和向量分析里的某些概念很像,”他拿出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教材,“你看这里,空间向量的分解与合成……”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墨玄只能听着。 虽然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很简单,但他得装出听不懂的样子。 “老师,”他找了个机会打断,“我就是瞎想的,可能不对……” “不对没关系,”张老师说,“重要的是思考的过程。数学不是死记硬背,是要活学活用。” 他顿了顿,看着墨玄:“你很有天赋。要不要参加数学竞赛?” “竞赛?” “对,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张老师说,“我们学校每年都有名额,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墨玄想拒绝。 他现在哪有时间参加什么竞赛。 但张老师的眼神很期待。 “我……考虑考虑。” “好,”张老师笑了,“有想法随时找我。” 离开办公室时,墨玄感觉头更疼了。 回到教室,陈安凑过来:“张老师找你干嘛?” “让我参加数学竞赛。” “啊?”陈安愣了,“你答应了?” “没有,说考虑。” “那就好,”陈安松了口气,“我们现在没时间……” 话没说完,上课铃响了。 第二节课是英语。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李,很活泼,喜欢让学生做小组讨论。 今天讨论的话题是“我的梦想”。 “每个人都要说,”李老师说,“用英语。从第一排开始。”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 “My dream is to be a doctor.” “I want to be a teacher.” “My dream is to travel around the world.” 轮到墨玄时,他站起来,想了半天。 他的梦想是什么? 一万年前,他的梦想是飞升仙界,证道永恒。 现在…… “My dream is to survive until next Wednesday.” 全班安静了几秒。 然后哄堂大笑。 “周默!”李老师哭笑不得,“认真点!” 墨玄坐下。 他很认真。 能活到下周三,确实是他现在的梦想。 陈安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轮到陈安时,他站起来,小声说:“My dream is……to protect everyone.” 他说得很认真。 但同学们又笑了。 “保护所有人?你以为你是超级英雄啊!” “中二病犯了!” 陈安红着脸坐下。 李老师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安静。梦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要尊重别人的梦想。” 但笑声还是持续了好一会儿。 下课铃响时,墨玄松了口气。 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但这时,江枫出现在教室门口。 “周默,陈安,来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江枫走了。 到了没人的楼梯间,江枫停下脚步。 “昨晚的训练数据出来了,”他说,“你们的进步……很小。” 墨玄没说话。 他知道。 “按照这个速度,到下周三维最多达到E+级,”江枫说,“远远不够。” “那怎么办?”陈安问。 江枫沉默了几秒。 “我申请了特事局的高级训练权限,”他说,“从今晚开始,训练强度会加倍。” “加倍?”陈安脸白了,“那……那我们会死的……” “不会死,”江枫说,“有医疗团队在旁边盯着。但会很痛苦。” 他看了看表:“现在告诉你们,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白天尽量休息,保存体力。” 说完,他走了。 墨玄和陈安站在原地。 “墨玄,”陈安小声说,“我……我怕我撑不住。” “撑不住也要撑,”墨玄说,“没得选。” 回到教室,第三节课是物理。 物理老师今天做实验。 一个关于电磁感应的实验。 “同学们看,”老师拿着一根磁铁和一个线圈,“当磁铁在线圈中移动时,会产生感应电流……” 墨玄盯着实验装置。 脑子里又开始自动分析。 这不是电磁感应。 这是最简单的“引雷阵”的原理。 磁铁是阳极端,线圈是阴极端,相对运动产生能量波动…… “周默,”物理老师突然点名,“你上来操作一下。” 墨玄愣了一下,然后走上讲台。 他接过磁铁和线圈。 按照老师说的步骤操作。 但当他移动磁铁时,无意识地注入了一丝灵力。 很微弱的一丝。 但足够了。 线圈连接的电流计指针猛地偏转,超出了最大量程。 “啪!” 电流计烧坏了。 教室里一片安静。 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周默……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就是正常操作。”墨玄说。 物理老师看了看烧坏的电流计,又看了看墨玄。 “你移动磁铁的速度并不快,”他说,“理论上产生的感应电动势很小,不可能烧坏电流计。” 他拿起磁铁和线圈,检查了一遍。 没问题。 “奇怪……”他喃喃道,“难道是仪器老化了?” 墨玄站在讲台上,有点尴尬。 “老师,我能下去了吗?” “哦,下去吧,”物理老师说,“下次……轻一点。” 墨玄回到座位。 陈安递过来一张纸条:“你用了灵力?” 墨玄写:“不小心。” 陈安:“……” 上午的课终于结束了。 午饭时间,墨玄和陈安去食堂。 排队时,又看见了林薇薇。 这次她主动走了过来。 “周默,”她小声说,“能……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墨玄皱了皱眉:“什么事?” “去那边说,”林薇薇指了指食堂角落,“就几分钟。” 墨玄看了陈安一眼。 陈安点点头。 两人跟着林薇薇走到角落。 “我……”林薇薇咬着嘴唇,“我昨晚做了个梦。” 墨玄没说话。 “我梦见……你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和一个穿黑袍的人打架,”林薇薇的声音更小了,“还有陈安,他拿着一支发光的笔……” 墨玄心里一紧。 这不可能。 特事局应该已经修改了所有知情者的记忆。 林薇薇怎么会梦见? “只是一个梦,”他说,“别多想。” “可是……”林薇薇抬起头,眼睛里有恐惧,“那个梦太真实了。而且……而且我今天早上,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看见……”她犹豫了一下,“我看见赵虎的座位上,有黑色的影子。像……像一个人形。” 墨玄和陈安对视一眼。 “你看错了,”墨玄说,“可能是光线问题。” “不是光线,”林薇薇摇头,“我看得很清楚。而且不止赵虎的座位,实验楼那边……我也看见了。” 她顿了顿,声音发颤:“我看见了黑色的雾气,从实验楼的窗户里飘出来。” 墨玄沉默了几秒。 “林薇薇,”他说,“这些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 “因为说了也没人信,”墨玄说,“而且……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 林薇薇看着他:“你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墨玄没回答。 “周默,”林薇薇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这几天,我总觉得……学校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的手指在发抖。 墨玄看着她。 这个女孩,可能无意中觉醒了某种能力。 阴阳眼?还是灵感体质? 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好事。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只会更危险。 “听着,”墨玄说,“从今天开始,放学后立刻回家,不要在学校逗留。晚上不要出门,锁好门窗。” “可是……” “没有可是,”墨玄打断她,“如果你相信我,就照做。” 林薇薇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点点头。 “好……我听你的。” 她松开手,转身走了。 陈安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她……她是不是能看见?” “可能,”墨玄说,“但这不是好事。” “那怎么办?” “没办法,”墨玄说,“只能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 两人打了饭,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吃几口,江枫又出现了。 他端着餐盘,在他们对面坐下。 “林薇薇刚才找你们了?”他问。 墨玄点头。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江枫的眉头皱了起来。 “麻烦了,”他说,“特事局的记忆修改对她无效,说明她可能有特殊体质。” “什么体质?” “可能是灵媒体质,或者天生阴阳眼,”江枫说,“这种人,最容易成为鬼帝的目标。” 墨玄心里一沉。 “那怎么办?” “我会派人保护她,”江枫说,“但你们也要注意,尽量不要让她卷进来太深。” 他顿了顿:“另外,有个坏消息。” “什么?” “鬼帝的活动范围扩大了,”江枫压低声音,“昨晚,不只是我们学校,整个南城市都出现了异常现象。” “什么现象?” “多人报告做噩梦,梦见被黑影追赶,”江枫说,“还有几个人,半夜突然梦游,走到街上,差点出车祸。” 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继续说:“特事局分析,鬼帝可能在吸收负面情绪。恐惧、焦虑、绝望……这些情绪都是他的养料。” 墨玄握紧了筷子。 “而且,”江枫说,“越是临近十月初一,他的力量就会越强。因为那天,阴气最盛,鬼门大开。” “我们还有几天?” “五天,”江枫说,“今天是周一,下周三就是十月初一。” 五天。 墨玄感觉时间像沙漏一样,正在飞快流逝。 “今晚的训练,”江枫说,“会比昨晚更残酷。你们要做好准备。” 他吃完饭,站起身。 “记住,变强是唯一的出路。” 说完,他走了。 墨玄看着餐盘里的饭菜,突然没了胃口。 五天。 他必须在五天内,从一个E级,至少提升到D级。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他必须做到。 因为做不到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包括林薇薇。 包括陈安。 也包括他自己。 “墨玄,”陈安小声说,“我们会赢的,对吧?” 墨玄转过头,看着他。 这个曾经的阎王,现在只是个害怕的高中生。 但眼神里有种东西。 一种……不想放弃的东西。 “会赢的,”墨玄说,“一定会。” 他说得很肯定。 尽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有时候,谎言比真相更重要。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 第二十一章 月考 周三,月考。 墨玄坐在考场上,手里转着笔。 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让本就压抑的考试氛围更加沉闷。 他看了眼手表——上午九点十分,语文考试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试卷摊在桌上,选择题已经做完,现在卡在文言文阅读。 是一篇《聊斋志异》的选段,讲的是书生夜遇狐仙的故事。 墨玄盯着那些文字,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 昨晚的训练,江枫加大了强度。 不是一点点,是翻倍。 两个小时的格斗训练,一个小时的灵力控制,再加上半小时的阵法解析。 结束时,墨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效果也很明显。 苏晴今早测的数据显示,他的综合评级已经从E提升到了E+。 虽然只提升了一小级,但在短短三天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让特事局的人很惊讶了。 “墨玄,”苏晴当时说,“你的学习能力……强得不像人类。” 墨玄没说话。 他本来就不是人类。 或者说,不完全是。 “陈安呢?”他问。 “E级稳定,有向E+发展的趋势,”苏晴说,“但他的身体素质比你差,进步会慢一些。” 慢一些…… 墨玄看了眼坐在斜前方的陈安。 他正在埋头写作文,握笔的姿势很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考场上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 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昏昏欲睡。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但墨玄知道,这正常只是表象。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阴气。 很微弱,普通人察觉不到。 但对他来说,就像黑暗中一点微弱的荧光。 这是鬼帝的影响在扩大。 就像江枫说的,越是临近十月初一,阴气就越重,鬼帝的力量就越强。 “咳咳……” 旁边传来咳嗽声。 墨玄转过头。 是坐在他右边的一个男生,叫王明,平时成绩中等,人很老实。 但现在,王明的脸色很差。 苍白,额头有冷汗,呼吸急促。 “同学,你没事吧?”前面的女生小声问。 王明摇摇头,想说话,但突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师!”女生举手,“王明不舒服!” 监考老师走过来,摸了摸王明的额头。 “发烧了,”老师说,“能坚持吗?不能的话去医务室。” “我……我能坚持。”王明咬着牙说。 但他的话刚说完,整个人就晃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墨玄伸手扶住他。 碰到王明手臂的瞬间,墨玄心里一紧。 好冷。 不是正常的发烧体温,而是一种阴冷的寒意。 就像……碰到了死人。 “老师,”墨玄说,“他需要去医务室。” 监考老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周默,你送他去。” 墨玄扶着王明站起来。 王明的身体很重,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靠在墨玄身上。 两人走出考场。 走廊里很安静,其他班级都在考试。 “医务室在二楼,”墨玄说,“能走吗?” 王明点点头,但脚步虚浮。 下楼梯时,墨玄感觉到王明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冷的颤抖。 是某种……更深层的颤抖。 “王明,”墨玄低声问,“你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王明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我梦见……我在一个黑色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很虚弱,“有很多人……在哭……在尖叫……” “然后呢?” “然后……有个人走过来,”王明的眼睛突然睁大,瞳孔收缩,“他穿着黑袍……脸上戴着面具……” 墨玄停下了脚步。 “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王明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把手放在我头上……说……说我是下一个……” 话音未落,王明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眼睛翻白,嘴里吐出白沫。 “王明!” 墨玄赶紧把他放平在地上,检查他的呼吸。 很微弱。 脉搏也很弱。 而且……体温在快速下降。 这不是正常的疾病。 这是被阴气侵蚀了。 墨玄咬了咬牙。 他必须做点什么。 虽然现在灵力不多,但…… 他伸出右手食指,点在王明的眉心。 “清心咒。” 一股微弱的灵力注入王明体内。 王明的抽搐停止了,呼吸渐渐平稳。 但墨玄的脸色更苍白了。 这一下,消耗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灵力。 “墨玄?” 一个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是陈安。 他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笔,显然是借口上厕所出来的。 “他怎么了?”陈安快步走下来。 “被阴气侵蚀了,”墨玄说,“鬼帝已经开始对普通学生下手了。” 陈安脸色一变:“那……那怎么办?” “送医务室,”墨玄说,“但医生治不了这个。需要净化。” “我来。” 陈安蹲下身,把手放在王明胸口。 他没有判官笔,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阎王之力。 陈安的掌心泛起微弱的暗红色光。 王明身体里的阴气,像遇到克星一样,开始缓缓消散。 但陈安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陈安,”墨玄说,“够了。再继续你会虚脱的。” “马上……就好……” 陈安咬紧牙关,又坚持了几秒。 最后,他收回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应……应该可以了……” 王明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变得平稳。 但还没醒。 “扶他去医务室吧,”墨玄说,“然后我们得赶紧回考场。” 两人一起扶着王明去了医务室。 校医检查后,说只是发烧,给开了点退烧药,让他在医务室休息。 离开医务室时,陈安小声说:“刚才……我感觉到一些东西。” “什么?” “王明的记忆里,”陈安说,“有鬼帝的印记。不是完整的印记,只是一个碎片……像是随手留下的标记。” “标记?” “就像……猎人在猎物身上做的记号,”陈安的声音在发抖,“鬼帝在标记他的祭品。” 墨玄心里一沉。 “还有多少人被标记了?” “不知道,”陈安摇头,“但肯定不止王明一个。” 两人回到考场。 考试还在继续。 监考老师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 墨玄坐回座位,拿起笔,但根本无心答题。 他在想,鬼帝到底标记了多少人。 整个学校,几千个学生。 如果每个都被标记…… 那到了十月初一,鬼门大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不敢想。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监考老师说。 墨玄看了眼作文题。 题目是:“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选择改变什么?” 很俗套的题目。 但墨玄盯着那几个字,突然有点恍惚。 如果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会选择不渡劫吗? 还是选择……不喝那碗过期的孟婆汤? 他不知道。 他拿起笔,开始写。 不是按照作文的要求写。 而是写给自己看的。 “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不会选择改变过去。因为每一个选择,无论对错,都造就了现在的我。改变过去,就是否定现在的自己。 但如果非要改变什么…… 我会选择,早点遇见你。 在你还是秦广王的时候,在我还是墨玄的时候。 那样,我们也许能有更多的时间。 不是仙尊和阎王的身份。 只是墨玄和陈安。 这样,也许……” 写到这里,墨玄停下了笔。 他看了眼斜前方的陈安。 陈安正在检查试卷,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墨玄低头,把最后几句话划掉。 然后重新写: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我们能做的,不是后悔过去,而是把握现在,面对未来。” 很官方的结尾。 但只有这样,才能交卷。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墨玄交了卷,走出考场。 陈安跟在他后面。 “作文写得怎么样?”陈安问。 “还行,”墨玄说,“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陈安说,“脑子里很乱,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两人往食堂走。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的。 操场上积着水,倒映着灰色的天空。 “墨玄,”陈安突然说,“我刚才……在考场上,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阴气的流动,”陈安说,“虽然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大阵法。” 墨玄停下脚步。 “你确定?” 陈安点头:“虽然我现在的力量很弱,但有些东西是本能。就像鱼知道水,鸟知道风……我知道阴气。” 他指着地面:“这下面,有东西在流动。不是水,是更深的……更黑暗的东西。” 墨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地面很普通,水泥铺的,有些裂缝。 但仔细看的话,那些裂缝的排列…… 好像确实有点规律。 “是阵法,”墨玄说,“一个覆盖整个学校的阵法。鬼帝早就在布局了。” “那我们……” “我们得找到阵眼,”墨玄说,“破坏它,至少能削弱鬼帝的力量。” “怎么找?” 墨玄想了想:“今晚训练结束后,我们去找江枫商量。” 中午的食堂,气氛有些奇怪。 很多人都没精打采的。 不是考试后的疲惫,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精神上的萎靡。 “你听说了吗?三班又有人晕倒了。” “真的假的?” “真的,就在考场上,突然就晕了,口吐白沫。” “好可怕……最近怎么这么多人生病?” “不知道,可能是流感吧。” 墨玄和陈安默默吃着饭,听着周围的议论。 不只是王明。 还有其他学生,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鬼帝的侵蚀,在加速。 “周默。” 一个女生端着餐盘走过来,是林薇薇。 她今天脸色也很差,眼圈发黑,像是没睡好。 “我能坐这里吗?”她小声问。 墨玄点头。 林薇薇坐下,低头吃饭,但吃得很慢。 “林薇薇,”陈安小心地问,“你……你还好吗?” 林薇薇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 “我昨晚……又做梦了。” 墨玄心里一紧:“什么梦?” “我梦见……学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祭坛,”林薇薇的声音在发抖,“所有的学生……都站在操场上,排成一个奇怪的图形……然后……然后天空裂开了,有黑色的东西掉下来……” 她握紧了筷子,指节发白。 “然后呢?”陈安问。 “然后……我就醒了,”林薇薇说,“但醒来后,我发现……我的枕头是湿的。” “出汗了?” “不是汗,”林薇薇摇头,“是血。”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展开。 纸巾上,有一点暗红色的血迹。 “我流鼻血了,”她说,“而且不止一次。这几天,每天早上醒来,枕头上都有血。” 墨玄和陈安对视一眼。 这是阴气侵蚀的典型症状。 林薇薇的体质太敏感,已经开始受到影响了。 “林薇薇,”墨玄说,“你今晚不要住校了,回家去。” “可是我家在外地……” “那去亲戚家,或者住酒店,”墨玄说,“总之,不要在学校过夜。” “为什么?”林薇薇看着他,“学校……真的有危险,对不对?” 墨玄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 “很危险。所以,保护好自己。” 林薇薇咬了咬嘴唇:“那你们呢?” “我们有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不能告诉你。” 林薇薇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低下头。 “好吧,”她说,“我听你的。” 吃完饭,林薇薇走了。 陈安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她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墨玄说,“但离开学校,至少安全一点。” 下午是数学考试。 墨玄坐在考场上,这次他集中精神,快速答完了所有题目。 然后,他开始做一件事。 他在草稿纸上,画整个学校的平面图。 教学楼,实验楼,宿舍楼,食堂,操场…… 然后,他开始标注。 根据陈安说的阴气流动方向,根据他自己的阵法知识,根据这几天观察到的不寻常之处…… 一张复杂的阵法图,渐渐成形。 墨玄越画,心里越沉。 这确实是一个覆盖整个学校的大阵。 而且,阵眼不止一个。 至少有三个。 教学楼一个,实验楼一个,操场一个。 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结构。 而这三个阵眼,又分别连接着更多的子阵眼…… 就像一棵树,根须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学生,都可能是阵法的节点。 每一个被标记的人,都可能是祭品。 “同学,你在画什么?” 监考老师突然出现在他旁边。 墨玄赶紧把草稿纸翻过来。 “没什么,就是……检查一下计算过程。” 监考老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再说什么。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墨玄交了卷,第一时间找到陈安。 “我画出来了,”他把草稿纸给陈安看,“整个学校的阵法结构。” 陈安盯着图,脸色越来越白。 “这……这是‘九幽摄魂阵’的变体,”他说,“上古禁术,需要用大量生魂献祭,才能启动。” “启动后会发生什么?” “阵法会打开一个通往冥界深处的通道,”陈安说,“不是正常的轮回通道,而是……冥界的禁地。那里关押着上古以来最凶恶的邪灵。” 他顿了顿:“鬼帝想释放它们。” 墨玄握紧了拳头。 “我们必须阻止他。” “怎么阻止?” “先破坏阵眼,”墨玄说,“至少能拖延时间。” “但阵眼肯定有守护……” “那就打过去。” 陈安看着墨玄。 墨玄的眼神很坚定。 即使知道前路危险,即使知道可能失败。 但他还是要去做。 因为没得选。 “好,”陈安说,“我陪你。” 两人往宿舍楼走。 天又开始下雨了。 不大,但很密。 雨丝在路灯的光晕中,像一张细细的网。 墨玄抬头看着天空。 阴云密布,看不到星星。 就像他们的前路,一片黑暗。 但黑暗再深,也要往前走。 因为停下来,就是死。 ------------ 第二十二章 雨夜 雨一直下。 从下午下到傍晚,没有停的意思。 晚自习时,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窗外的雨声。 墨玄坐在座位上,盯着眼前的物理习题册,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在等。 等晚自习结束,等江枫来接他们去训练。 也在等……别的什么。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里都弥漫着压抑。 “墨玄。” 陈安递过来一张纸条。 墨玄打开。 上面写着:“我感觉不太对劲。阴气……在变浓。” 墨玄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雨幕如织。 但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层面,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升起。 很缓慢,但确实在上升。 就像……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他写回纸条:“阵法的活性在增强。鬼帝在加速。” 陈安的脸色白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 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陆续离开教室。 墨玄和陈安没有动。 他们在等。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等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们才起身。 走到教室门口时,墨玄停下脚步。 “等等。” “怎么了?” 墨玄盯着走廊尽头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东西。 不是人。 也不是鬼。 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谁在那里?”他问。 没有回答。 只有雨声。 但墨玄能感觉到,那东西在移动。 很慢,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陈安抓紧了墨玄的袖子:“是……是鬼帝的人吗?” “不知道。” 墨玄慢慢往前走,陈安跟在他身后。 走廊很长,灯光很暗。 两边的教室门都关着,玻璃窗反射着他们的影子。 走到楼梯口时,墨玄突然转身。 身后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走廊。 但他刚才明明感觉到…… “墨玄!”陈安突然惊呼,“上面!” 墨玄抬头。 天花板上,趴着一个东西。 黑色的,像一团粘稠的液体,但有人形。 没有脸,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退后!” 墨玄把陈安拉到身后,同时拔出破邪刃。 那东西动了。 它从天花板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没有声音。 然后它开始变形。 从一团液体,慢慢变成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脸很模糊,但能看出来,是王明。 那个今天在考场上晕倒的王明。 “王……王明?”陈安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我……”那个“王明”开口了,声音很怪,像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我们……都是……” 它的身体又开始变化。 脸变成了另一个女生。 然后又一个。 一个接一个,都是南城三中的学生。 “这是……”墨玄握紧破邪刃,“被标记的祭品的……集合体?” “王明”点头:“我们……被选中了……要成为……仪式的一部分……” 它朝两人走来。 脚步很慢,但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让开……”它说,“你们……阻止不了……” 墨玄没有让。 他举起破邪刃,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银光。 “那就试试。” “王明”停下了。 它盯着破邪刃,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不,不是恐惧。 是厌恶。 就像野兽厌恶火焰。 “那把刀……伤不了我们……”它说,“我们……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它的身体突然炸开。 化作无数黑色的液体,朝墨玄和陈安扑来。 墨玄挥刀。 刀刃划过黑色液体,发出“嗤嗤”的声音。 液体被劈开,但很快又聚合。 没用。 物理攻击对这种东西无效。 “陈安!”墨玄喊道,“净化!” 陈安反应过来,伸手在空中画符。 但他太紧张了,手在抖。 符画到一半就散了。 “我……我画不出来!” 黑色液体已经扑到眼前。 墨玄一把推开陈安,自己挡在前面。 液体撞在他身上,没有实感,但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就像掉进了冰窟。 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了天玄宗的山门。 看见了渡劫那天的雷云。 看见了……陈安。 但不是现在的陈安。 是三百年前的陈安。 穿着阎王的官服,站在奈何桥边,手里端着一碗汤。 “喝了它,”那个陈安说,“忘了我。” “为什么?”墨玄听见自己在问。 “因为……”陈安笑了,笑容很苦,“你修的是无情道。而我……是阎王。我们不可能。”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陈安说,“我不想看你为难。” 他把碗递过来。 墨玄接过碗,看着碗里浑浊的汤。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陈安。 “如果我不想忘呢?” 陈安愣住了。 “那就……”他低下头,“喝半碗。忘一半。” 墨玄举起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笑了。 “现在,我忘了你是谁。但我们还会再见的。” 陈安看着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会的,”他说,“一定会。” 幻象破碎。 墨玄睁开眼睛。 他还站在走廊里。 陈安正扶着他,脸色焦急。 “墨玄!你没事吧?” “没事……”墨玄站直身体,“刚才……那是……” “是记忆碎片,”陈安说,“那个东西……能唤醒人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他看着墨玄:“你看到了什么?” 墨玄没回答。 他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那个黑色液体集合体已经消失了。 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阴冷的气息。 “它走了,”陈安说,“但……为什么?” 墨玄也不知道。 那个东西明明有机会杀了他们。 但它只是唤醒了记忆,然后就离开了。 就像……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 “它说我们阻止不了,”陈安小声说,“是真的吗?” “不知道,”墨玄说,“但我们必须阻止。”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江枫出现了。 他看见墨玄和陈安,愣了一下。 “你们……刚才在和什么战斗?” “一个黑色液体集合体,”墨玄说,“自称是被标记的祭品的集合。” 江枫的脸色变了。 “祭灵,”他说,“这是鬼帝炼制的低级傀儡,用来监视和收集恐惧情绪。” “它刚才攻击了我们。” “但没下杀手,”江枫说,“说明鬼帝现在还不想让你们死。你们对他还有用。” “有什么用?” “不知道,”江枫摇头,“但肯定不是好事。” 他看了看表:“先别管这个。训练时间到了,跟我来。” 三人离开教学楼。 雨还在下,而且更大了。 江枫的车停在操场边。 上车后,江枫没有立刻启动。 他转过头,看着墨玄和陈安。 “今晚的训练取消。” “为什么?”墨玄问。 “因为有事要做,”江枫说,“更大的事。”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展开。 是南城三中的平面图,但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很多点。 “这是特事局分析出的阴气聚集点,”江枫指着地图,“总共十八个。其中三个最强,分别在教学楼、实验楼和操场。” 和墨玄的分析一样。 “你们之前说要破坏阵眼,”江枫说,“我同意了。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今晚,”江枫说,“现在。” 墨玄和陈安对视一眼。 “就我们三个?” “不,”江枫说,“特事局会派人支援。但主力还是你们。” “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能看见阵眼,”江枫说,“普通人看不见,甚至连特事局的专业设备都探测不到。但你们……尤其是陈安,能感觉到阴气流动。” 陈安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确定……” “你必须确定,”江枫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车启动了,但没有开往训练基地。 而是开出了学校。 “我们去哪?”墨玄问。 “先去拿装备,”江枫说,“对付鬼帝的阵法,普通武器没用。需要特制的破阵法器。” 车开进市区,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五金店前停下。 但店里没有开灯。 江枫下车,敲了敲卷帘门。 三长两短。 卷帘门开了。 一个老头探出头,看见江枫,点点头。 “进来吧。” 三人走进店里。 店里很乱,堆满了各种工具和零件。 但老头走到柜台后,按了一个隐藏按钮。 地板滑开,露出向下的楼梯。 “走吧。”老头说。 他们走下楼梯。 下面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 四面墙壁都是金属的,摆满了各种奇怪的装置。 有些像武器,有些像仪器,还有些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老王,把东西拿来。”江枫说。 老头——老王——走到一个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 从里面拿出三个金属箱子。 “这是特事局最新的破阵法器,”老王说,“还在试验阶段,但应该有用。” 他打开第一个箱子。 里面是一把剑。 不是传统的剑,更像是一根金属棒,但一端有锋刃。 “破阵剑,”老王说,“用特殊合金打造,表面刻有破邪符文。可以斩断阵法连接。” 第二个箱子,是一面盾牌。 圆形的,直径大概半米,表面有复杂的纹路。 “护灵盾,”老王说,“可以抵挡阴气侵蚀,也能反弹部分法术攻击。” 第三个箱子,是几个金属球。 拳头大小,表面光滑。 “震阵雷,”老王说,“投掷出去,可以引爆周围的阴气,破坏阵法结构。” 江枫把剑递给墨玄,盾给陈安,雷自己收起来。 “现在,我们有装备了,”他说,“但还不够。” “还缺什么?”墨玄问。 “缺情报,”江枫说,“我们不知道阵眼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鬼帝在阵眼周围布置了什么防御。” 他看着墨玄和陈安:“这需要你们来找。” “怎么找?” “用你们的感知,”江枫说,“尤其是陈安,你的阎王血脉对阴气敏感。我们需要你带路,找到阵眼的核心。” 陈安握紧了盾牌。 金属很凉,但握久了,反而有种温热的感觉。 就像……这盾牌在回应他。 “我……我试试。” “不是试试,”江枫说,“是必须做到。” 他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凌晨十二点,阴气最盛,鬼帝可能会有所行动。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至少破坏一个阵眼。” “破坏阵眼之后呢?”墨玄问。 “之后鬼帝会察觉到,会派人来阻止,”江枫说,“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被他抓住之前,破坏尽可能多的阵眼。” “然后呢?” “然后……”江枫顿了顿,“然后听天由命。” 这不是墨玄想听的答案。 但他知道,江枫说的是实话。 面对鬼帝这种级别的敌人,没人敢说一定能赢。 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 “还有一个问题,”墨玄说,“如果我们破坏阵眼的时候,鬼帝本体出现怎么办?” 江枫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那就跑。” “跑?” “对,”江枫说,“打不过就跑,不丢人。活下来,才能继续战斗。” 他说得很平静。 但墨玄听出来了,这平静背后的沉重。 “明白了。” 三人离开地下室,回到车上。 雨还在下。 车开回学校。 但这次,没有走正门。 江枫把车停在学校后墙外。 “从这里翻进去,”他说,“正门有监控,后门有保安。这里最安全。” 墙很高,大概三米。 但对现在的墨玄来说,不算什么。 他助跑几步,脚在墙上蹬了两下,轻松翻了过去。 落地时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陈安就不行了。 他看着高墙,脸色发白。 “我……我爬不上去……” “我帮你。” 墨玄又翻出来,蹲下身。 “踩我肩膀。” 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了上去。 墨玄站直身体,陈安够到了墙头。 然后墨玄自己也翻过去,在墙那边接应。 江枫最后一个翻过来。 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三人蹲在墙角的阴影里。 雨声掩盖了他们的动静。 “先去哪里?”江枫小声问。 墨玄闭上眼睛,感知周围的阴气流动。 就像陈安说的,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巨大的阵法。 阴气在地下流动,像血管里的血液。 而流动的方向,都指向三个点。 教学楼,实验楼,操场。 其中,教学楼方向的阴气最活跃。 “教学楼,”墨玄说,“那里的阵眼可能是主阵眼。” “确定吗?” “不确定,但可能性最大。” “那就去教学楼。” 三人贴着墙根移动。 雨夜是最好的掩护。 黑暗,雨声,能掩盖一切。 教学楼锁着门。 但江枫有办法。 他从包里拿出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几下。 锁开了。 门推开一条缝。 三人闪身进去。 走廊里一片漆黑。 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绿光。 墨玄拔出破阵剑。 剑身在黑暗中泛起淡淡的蓝光。 不是灵力,是剑身自带的符文在发光。 “跟着我。” 他走在最前面,陈安在中间,江枫殿后。 一楼的阴气很淡。 但越往上走,阴气越浓。 到三楼时,墨玄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就像……空气变成了粘稠的液体。 “陈安,”他小声说,“能感觉到阵眼的具体位置吗?” 陈安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睛,指着一个方向。 “那边……教师办公室。” 三人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 门锁着。 江枫又想开锁,但墨玄拦住了他。 “不对劲。” “怎么了?” “门上有东西。” 墨玄用剑尖轻轻碰了碰门把手。 “滋啦——” 一道蓝色的电弧闪过。 “是警戒阵法,”墨玄说,“强行开门会触发警报。” “能破解吗?” “我试试。” 墨玄蹲下身,仔细观察门上的阵法纹路。 很复杂,但不算高级。 应该是鬼帝随手布置的,只是为了预警。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反向符文。 然后按在门锁上。 符文融入锁中。 几秒钟后,锁“咔哒”一声开了。 门上的电弧也消失了。 “可以了。” 墨玄轻轻推开门。 办公室里很黑。 窗帘拉着,看不见外面。 但墨玄能感觉到,阵眼就在这里。 在……王老师的办公桌下面。 他走过去,蹲下身。 桌子下面很普通,就是地板。 但他用剑尖敲了敲。 发出空心的声音。 “下面有东西。” 江枫走过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切割器。 “让开。” 他开始切割地板。 切割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但在雨声的掩盖下,并不明显。 几分钟后,一块地板被切开了。 下面是一个空洞。 空洞里,放着一个黑色的坛子。 坛子表面刻满了符文,正散发着浓郁的阴气。 “就是它,”陈安说,“这是阵眼的载体。” 墨玄伸手去拿坛子。 但他的手刚碰到坛子,就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别碰!” 江枫拉开他。 “坛子上有诅咒。直接碰会死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副特殊的手套,戴上,然后才去拿坛子。 坛子很重。 江枫把它拿出来,放在地上。 “现在怎么办?”陈安问。 “破坏它。” 墨玄举起破阵剑,对准坛子。 但就在这时,坛子突然开始震动。 表面的符文亮了起来。 发出诡异的红光。 然后,一个声音从坛子里传出来。 不是人声。 是无数人的惨叫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不好!”江枫脸色大变,“它要自爆!快跑!” 但已经晚了。 坛子炸开了。 不是物理爆炸。 是阴气爆炸。 黑色的雾气瞬间充满整个办公室。 墨玄感觉像掉进了冰窟。 意识开始模糊。 耳边是无数人的惨叫。 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整个学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祭坛。 所有的学生,都站在操场上。 眼神空洞,像被控制的傀儡。 而在祭坛中央,站着一个黑袍人。 鬼帝。 他张开双手,仰天大笑。 然后,天空裂开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从裂缝中睁开。 盯着下面的一切。 盯着墨玄。 “找到你了。” 鬼帝的声音,直接在墨玄脑海里响起。 “游戏,正式开始。” ------------ 第二十三章 幻觉 幻觉。 无尽的幻觉。 墨玄感觉自己像坠入了一个没有底部的深渊,周围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 他看见了天玄宗,但山门破碎,弟子倒在血泊中。 他看见了渡劫那天的雷云,但雷云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他看见了陈安,但陈安穿着阎王官服,手里拿着判官笔,笔尖滴着血。 “为什么……”陈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你是错的。”墨玄听见自己说。 “错?”陈安笑了,笑容凄厉,“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天道无情,轮回无义,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杀人是对的?” “他们不是人,”陈安说,“他们是祭品。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必要的牺牲。” “鬼帝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没给我灌任何东西,”陈安摇头,“他只是让我看清了真相。这个世界……需要清洗。” 他举起判官笔,指向墨玄。 “而你,是最大的障碍。” 笔尖亮起红光。 墨玄想躲,但动不了。 身体像被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墨玄!醒醒!” 是江枫的声音。 幻觉破碎。 墨玄睁开眼睛。 他还站在教师办公室里。 周围是散落的黑色雾气,正在慢慢消散。 陈安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江枫正在拍他的脸:“陈安!陈安!醒过来!” “他……怎么了?”墨玄的声音有些沙哑。 “被诅咒反噬了,”江枫说,“那个坛子炸开的时候,释放了里面的怨念。你们俩都中招了。” 墨玄看向地上的坛子碎片。 碎片还在冒黑烟,但已经没了动静。 阵眼……被破坏了? 他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阴气。 确实,淡了很多。 “成功了?”他问。 “成功了一半,”江枫说,“阵眼是破坏了,但鬼帝肯定知道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背起还在恍惚状态的陈安:“走!” 三人冲出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但墨玄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很快,很急。 “楼梯!”他喊道。 他们冲向楼梯。 但刚跑到楼梯口,就停住了。 楼梯不见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不见。 是……被黑雾吞噬了。 整个楼梯间,都被浓稠的黑雾填满,像一堵黑色的墙。 “这边!” 江枫转身往另一边跑。 那边是教师休息室,里面可能有窗户。 但休息室的门锁着。 江枫抬脚就踹。 门开了。 但里面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休息室里,站满了人。 都是学生。 穿着校服,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他们站成一个奇怪的阵型,把整个房间都占满了。 “被控制了,”江枫低声说,“鬼帝用他们当肉盾。” “怎么办?”墨玄握紧破阵剑。 “不能伤害他们,”江枫说,“他们都是无辜的。” 但那些学生开始动了。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然后,一起开口。 声音重叠,像几百个人在同时说话: “留下……或者……一起死……” 江枫咬了咬牙。 他从包里掏出几个震阵雷,扔了出去。 金属球滚进人群,然后爆炸。 不是物理爆炸。 是精神冲击。 学生们齐声尖叫,然后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倒在地。 “只是暂时昏迷,”江枫说,“快,从窗户走!” 休息室有窗户,但外面是三楼。 “跳下去会骨折的。”墨玄说。 “用这个。” 江枫从包里拿出一卷绳子,一端有钩子。 他把钩子挂在窗框上,把绳子扔下去。 “我先下,接应陈安。你最后。” 江枫顺着绳子滑下去。 墨玄把陈安扶到窗边。 陈安的状态还是很差,眼神涣散,几乎站不稳。 “陈安,”墨玄拍他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安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眼神慢慢聚焦。 “墨……玄?” “是我。抓紧绳子,我送你下去。” 陈安点点头。 他抓住绳子,开始往下滑。 但滑到一半,手突然松了。 “陈安!” 墨玄想抓住他,但已经晚了。 陈安从二楼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下面传来一声闷响。 然后是一片寂静。 “陈安!”江枫的声音。 墨玄顾不上多想,抓住绳子就往下滑。 落地时,他看见江枫正扶着陈安。 陈安的腿摔伤了,站不起来。 “必须马上走,”江枫说,“鬼帝的人快到了。” 他背起陈安,墨玄跟在后面。 雨还在下。 三人跑过操场,往围墙方向去。 但跑到一半,墨玄突然停下。 “等等。” “怎么了?” “操场……”墨玄盯着地面,“这里的阵眼……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操场方向的阴气,正在急剧增强。 比刚才教学楼的那个阵眼,强得多。 “什么意思?”江枫问。 “我们破坏的那个,可能不是主阵眼,”墨玄说,“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阵眼……在操场。” 话音刚落,操场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了。 不是物理裂开。 是像空间被撕开一样,露出一道黑色的缝隙。 缝隙里,有东西在往外爬。 很多。 密密麻麻。 “阴兵……”陈安虚弱地说,“鬼帝召唤了阴兵……” 黑色的身影从裂缝中涌出。 穿着破烂的铠甲,拿着生锈的武器,眼眶里燃烧着绿色的鬼火。 数量……至少有上百。 “跑!”江枫吼道。 但已经晚了。 阴兵发现了他们,开始包围过来。 速度不快,但数量太多,四面八方都是。 “背靠背!”墨玄说。 三人背靠背站成三角。 墨玄举起破阵剑,江枫拿出震阵雷,陈安勉强举起护灵盾。 第一波阴兵冲了上来。 墨玄挥剑。 破阵剑砍在阴兵身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阴兵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消散。 但后面的阴兵源源不断。 江枫扔出震阵雷。 爆炸声响起,炸飞了一大片阴兵。 但更多的阴兵填补了空缺。 “这样下去不行!”江枫喊道,“数量太多了!” 墨玄也知道。 他们的体力是有限的,但阴兵的数量……看起来是无限的。 必须想办法关闭那个裂缝。 但裂缝在操场中央,周围全是阴兵。 根本过不去。 “陈安!”墨玄喊道,“你能不能……用阎王的力量,命令它们?” 陈安苦笑:“我现在的状态……连站都站不稳……” 但他还是尝试了。 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神变了。 多了一丝……威严。 “退下!” 他喊道,声音里带着某种力量。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阴兵,突然停下了。 它们看着陈安,眼眶里的鬼火剧烈跳动。 像是在……犹豫。 但只犹豫了几秒。 后面的阴兵推着前面的,继续冲上来。 “不行,”陈安说,“它们只听鬼帝的命令。” 墨玄咬牙。 那就只能硬闯了。 他看了眼操场中央的裂缝。 裂缝还在扩大。 更多的阴兵在往外爬。 必须尽快关闭它。 “江枫,”他说,“掩护我。我去关裂缝。” “你疯了?那里全是阴兵!” “没别的办法。” 江枫沉默了两秒,然后点头。 “好。我会尽量掩护你。” 他从包里掏出最后几个震阵雷,全部扔了出去。 连续的爆炸,炸开了一条路。 “就是现在!” 墨玄冲了出去。 破阵剑在前方开路,剑光所过之处,阴兵纷纷消散。 但太多了。 就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 墨玄感觉自己像在逆流而上。 每一步都很艰难。 肩膀被阴兵的武器划伤了。 伤口不深,但很痛。 而且,伤口周围的皮肤开始发黑。 阴气侵蚀。 他咬牙继续往前冲。 距离裂缝还有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越来越近。 但阴兵也越来越多。 几乎要把路堵死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不是江枫的声音。 也不是陈安的声音。 是……赵虎? 墨玄回头。 操场的另一端,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确实是赵虎。 他手里拿着一根钢管,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但气势汹汹。 “周默!”他吼道,“我来帮你了!” “赵虎?你不是在医院吗?” “跑出来了!”赵虎冲到墨玄身边,一钢管砸飞一个阴兵,“听说学校出事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在搞什么鬼!” “你……你能看见它们?” “废话!我又不瞎!”赵虎说,“这些是什么玩意儿?cosplay?” “阴兵。鬼帝的手下。” “管他什么兵,打了再说!” 赵虎虽然没受过训练,但打架经验丰富,身手不错。 有他帮忙,墨玄压力小了很多。 两人并肩作战,继续往前冲。 终于,冲到了裂缝前。 裂缝大概有三米宽,深不见底。 里面源源不断地往外涌阴兵。 “这怎么关?”赵虎问。 墨玄也不知道。 他盯着裂缝,脑子里飞速思考。 这应该是某种空间裂缝,用阵法强行打开的。 要关闭它,需要破坏维持裂缝的阵法节点。 但节点在哪? “下面,”陈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节点在裂缝下面。” 墨玄回头。 江枫扶着陈安,也冲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墨玄问。 “我能感觉到,”陈安说,“裂缝下面……有很强的阵法波动。” “那得下去。” “太危险了,”江枫说,“下面情况不明,而且……” 话没说完,裂缝里突然传出一声咆哮。 比阴兵的叫声大得多,也恐怖得多。 然后,一只巨大的手,从裂缝里伸了出来。 黑色的,布满鳞片,指甲有半米长。 和之前在报告厅看到的那只怪物很像,但更大。 “不好!”江枫脸色大变,“鬼帝派了更强的怪物!” 那只手扒住裂缝边缘,用力一撑。 一个巨大的头颅钻了出来。 还是没五官,只有一张嘴。 但嘴里的牙齿,每一颗都有匕首那么长。 怪物完全爬了出来。 有五米高,像一座小山。 它低头,看着墨玄他们。 然后,张开嘴。 一团黑色的火焰喷了出来。 “躲开!” 四人分散躲避。 火焰砸在地上,烧出一个大坑,坑里的草瞬间变成灰烬。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赵虎惊呼。 “地狱犬的完全体,”陈安说,“鬼帝的精英战力。” 怪物又喷出一团火焰。 这次是冲着陈安去的。 陈安想躲,但腿受伤了,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火焰就要烧到他。 墨玄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他。 自己却被火焰擦到了手臂。 “嗤——” 皮肉烧焦的声音。 墨玄咬牙,没喊出声。 但疼痛是真实的。 而且,火焰里带着阴气,正在往伤口里钻。 “墨玄!”陈安喊道。 “我没事,”墨玄说,“先对付它。” 怪物又准备喷火。 但这次,江枫出手了。 他掏出一个金属圆筒,对准怪物,按下了按钮。 一道蓝色的光束射出,打在怪物身上。 怪物发出一声惨叫,后退了几步。 胸口的鳞片被烧焦了一片。 “激光武器?”赵虎瞪大眼睛。 “特事局的特制装备,”江枫说,“但能量有限,只能用三次。” 他看了看圆筒上的指示灯:“还剩两次。” 怪物被激怒了。 它不再喷火,而是直接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 地面都在震动。 “散开!” 四人再次分散。 但怪物认准了墨玄,直冲他而去。 墨玄举剑格挡。 破阵剑砍在怪物的爪子上,溅起一串火花。 但力量差距太大了。 墨玄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撞在篮球架上。 “咔嚓——” 肋骨断了。 至少两根。 他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站起来。 怪物又冲了过来。 这次,陈安挡在了墨玄前面。 他举起护灵盾,盾面亮起金光。 怪物一爪拍在盾上。 “咚!” 陈安被震飞,盾牌脱手。 但他给墨玄争取了时间。 墨玄咬牙,调动体内所有灵力。 注入破阵剑。 剑身亮起刺眼的金光。 “斩!” 他一剑斩出。 不是斩向怪物。 是斩向裂缝。 金色的剑气飞向裂缝,斩在裂缝边缘。 空间震动。 裂缝开始不稳定了。 里面的阴兵涌出速度变慢。 怪物怒吼,转身想去保护裂缝。 但江枫又开了一枪。 蓝色光束打在怪物背上。 怪物惨叫,动作一滞。 墨玄抓住机会,冲到裂缝边。 往下一看。 裂缝深处,确实有一个发光的阵法节点。 他必须下去破坏它。 “江枫!掩护我!” “你要干什么?” “下去关裂缝!” “你疯了?下面可能有更多怪物!” “没别的选择!” 墨玄一咬牙,跳了下去。 裂缝很深。 下坠的过程中,他看见两侧的岩壁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 藤蔓在蠕动,像活的一样。 底部,那个阵法节点在发光。 蓝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底部空间。 节点周围,站着四个黑袍人。 和之前见到的黑袍人一样。 他们正在维持阵法。 见墨玄跳下来,四个黑袍人同时转过头。 面具下的眼睛,闪着红光。 “入侵者,”其中一个说,“杀了他。” 四人同时出手。 黑色的法术弹从四面八方向墨玄射来。 墨玄在空中调整姿势,挥剑格挡。 但太勉强了。 一颗法术弹打中了他的腹部。 剧痛。 他摔在地上,咳出一大口血。 四个黑袍人围了上来。 “仙尊大人,”其中一个说,“鬼帝大人很想见你。” “我不想见他。”墨玄咬牙说。 “那可由不得你。” 黑袍人伸手抓来。 墨玄想反抗,但伤势太重,动不了。 眼看就要被抓。 突然,上面传来一声怒吼。 “墨玄!” 是陈安的声音。 然后,一个人影跳了下来。 是陈安。 他手里拿着护灵盾,盾面金光大盛。 “以阎君之名,”陈安说,“邪祟退散!” 金光爆发。 四个黑袍人被震飞出去。 陈安落在墨玄身边,扶起他。 “你……你怎么下来了?”墨玄问。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陈安说,“要死……一起死。” 墨玄看着他。 陈安的脸很苍白,眼神却很坚定。 “傻。” “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一起看向那个阵法节点。 “破坏它,”墨玄说,“然后,活下去。” “嗯。” 两人同时出手。 墨玄的剑,陈安的盾。 一起砸在节点上。 节点炸开了。 蓝色的光瞬间充满整个空间。 四个黑袍人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消散。 裂缝开始闭合。 上面的怪物也在惨叫。 空间裂缝关闭,它会被困在人间,实力大减。 “走!”墨玄说。 两人冲向岩壁,开始往上爬。 但伤势太重了。 爬得很慢。 裂缝在快速闭合。 再不出去,就要被关在里面了。 “抓住!” 上面传来喊声。 一根绳子扔了下来。 是江枫。 墨玄抓住绳子,陈安抓住他。 上面开始拉。 裂缝越来越小。 终于,在裂缝完全闭合前,两人被拉了出来。 摔在操场上。 雨还在下。 但阴兵已经消失了。 怪物也不见了。 裂缝闭合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成……成功了?”赵虎喘着气问。 “成功了,”江枫说,“至少暂时。” 他看了看墨玄和陈安的伤势,脸色凝重。 “必须马上送医院。你们的伤太重了。” “学校……”墨玄说,“安全了吗?” “暂时安全了,”江枫说,“但鬼帝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再来。” 墨玄闭上眼睛。 太累了。 身上的伤很痛。 但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胜利的喜悦。 而是……一种预感。 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而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 第二十四章 医院 墨玄是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的。 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医院。 但和普通医院不同。 他躺在一个单人病房里,房间很小,但很干净。床边有各种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波形和数据。 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缠着绷带。肋骨处传来阵阵钝痛,但比昨晚好多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能动。 又试着调动灵力。 很微弱,但确实在恢复。 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进来,手里拿着病历本。 “醒了?”医生走到床边,看了看仪器,“感觉怎么样?” “还行,”墨玄说,“陈安呢?” “隔壁病房,还在睡,”医生说,“他的伤势比你重,腿骨骨折,内脏轻微出血,还有……神格受损。” 墨玄心里一紧:“神格受损?严重吗?” “不好说,”医生推了推眼镜,“我是特事局的医疗顾问,姓孙。神格损伤这种病例……很罕见。我只能用常规方法稳定他的伤势,但修复神格……那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那怎么办?” 孙医生沉默了几秒:“也许……只能靠他自己恢复。” 墨玄不说话了。 他看向窗外。 天已经亮了,雨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的。 “今天是周几?”他问。 “周四,”孙医生说,“你们昏迷了一整晚。现在是上午九点。” 周四。 距离下周三,还有六天。 “学校那边……”墨玄又问。 “江枫在处理,”孙医生说,“操场上的裂缝已经闭合,阴兵消失了,但留下了不少痕迹。特事局正在做善后工作,植入虚假记忆,修改监控录像……老一套。” 他顿了顿:“不过,昨晚的事闹得有点大。有附近的居民报警,说听到学校里有爆炸声。警方已经介入,但特事局压下来了。” “压得下来吗?” “压不下来也得压,”孙医生说,“在十月初一之前,不能引起大规模恐慌。” 门又开了。 江枫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睛里有血丝,胡子拉碴的。 “醒了?”他走到床边,看了眼仪器,“恢复得挺快。” “陈安怎么样了?”墨玄问。 “还在睡,”江枫说,“孙医生说,他的身体伤势在好转,但精神层面……不太好。” “什么意思?” “他在做噩梦,”江枫说,“一直在说梦话,喊你的名字,还有……喊‘不要’。” 墨玄握紧了拳头。 “我能去看看他吗?” “等你能下床了再说。” 墨玄掀开被子,想下床。 但一动,肋骨就传来剧痛。 “别乱动,”孙医生按住他,“你的肋骨断了三根,内脏也有轻微挫伤。至少要在床上躺两天。” “两天太长了,”墨玄说,“我们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也得有,”江枫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对付鬼帝,连走路都费劲。” 墨玄咬牙,但还是躺了回去。 他知道江枫说得对。 他现在太弱了。 弱到连下床都困难。 “赵虎呢?”他想起昨晚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 “在医院,”江枫说,“普通的医院。他被阴兵的武器划伤了,伤口感染了阴气,但不算严重。特事局已经处理过了,他会以为自己是在学校打架受的伤。” “他……为什么能看见阴兵?”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江枫说,“可能他天生灵感强,或者……有特殊血脉。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给他做个全面检查。” 病房里安静下来。 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过了一会儿,墨玄问:“接下来怎么办?” 江枫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昨晚我们破坏了操场阵眼,暂时打断了鬼帝的计划。但他肯定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什么行动?” “不知道,”江枫摇头,“但特事局的分析是,他可能会加快进度。在十月初一之前,完成所有准备。” “那我们……” “我们需要更多情报,”江枫说,“关于鬼帝的真实目的,关于他布置的其他阵眼,关于他的弱点……任何情报。” 他看向墨玄:“你们昨晚在裂缝下面,看到了什么?” 墨玄回想了一下。 “四个黑袍人,在维持阵法。他们称我为‘仙尊大人’,说鬼帝想见我。” “还有呢?” “裂缝下面……很阴森,像地狱的入口。岩壁上有黑色的藤蔓,会动,像活物。” 江枫记录了下来。 “还有吗?” 墨玄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 “陈安说……他能感觉到阵法节点。而且,他能命令阴兵……虽然只成功了一瞬间。” 江枫的笔停下了。 “阎王血脉……”他喃喃道,“也许……这是我们的突破口。” “什么意思?” “陈安是阎王转世,对阴间生物有天然的压制力,”江枫说,“虽然他现在力量很弱,但这种压制力是存在的。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强化这种压制力……” 他没说完,但墨玄听懂了。 “怎么强化?” “不知道,”江枫说,“但特事局的档案里,也许有相关的记载。我等会儿去查。” 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下午苏晴会来看你,带一些训练数据。” “训练?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训练?” “不是身体训练,”江枫说,“是精神训练。你的意识比身体强得多,可以用冥想的方式,恢复灵力,提升控制力。” “有用吗?” “总比躺着强。” 江枫走了。 孙医生也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墨玄一个人。 他看着天花板,开始尝试冥想。 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感受体内的灵力流动。 很慢。 这具身体的资质真的太差了。 经脉堵塞严重,灵力像在泥泞中前进,每一步都很艰难。 但墨玄有耐心。 他活了上万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一小时后,他睁开眼睛。 灵力恢复了一点点,大概相当于炼气期一层的一半。 杯水车薪。 但聊胜于无。 门开了。 苏晴走了进来。 她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她问。 “还行。” 苏晴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划了几下。 “昨晚的战斗数据我分析过了,”她说,“你的灵力输出峰值达到了炼气期五层,但持续时间只有三秒。陈安的阎王之力峰值更高,但更不稳定。” 她把平板递给墨玄。 屏幕上是一些复杂的曲线和图表。 “你看这里,”苏晴指着一条曲线,“这是你使用破阵剑时的灵力波动。波动很大,说明控制力不足。” “我知道。” “所以,接下来的训练重点,是灵力控制,”苏晴说,“我会教你一些特事局开发的冥想技巧,可以帮助你更精细地控制灵力流动。” “现在?” “现在。”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苏晴教了墨玄三种冥想方法。 一种是“内视法”,可以清晰感知体内灵力的流动路径。 一种是“凝神法”,可以提高精神集中度。 还有一种是“炼化法”,可以加速吸收外界灵气,转化为自身灵力。 这些方法,对墨玄来说太基础了。 他在天玄宗时,学的是更高深的功法。 但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些基础方法反而更实用。 “试试看,”苏晴说,“先从内视法开始。” 墨玄闭上眼睛,按照苏晴教的方法,开始内视。 意识沉入体内。 他“看”到了自己的经脉。 像一条条干涸的河道,堵塞严重,灵力在其中艰难流动。 他尝试用意识引导灵力,冲击堵塞的地方。 很痛。 像用针在刺经脉。 但他咬牙坚持。 一点一点,冲击。 一个小时后,他睁开眼睛,浑身是汗。 “怎么样?”苏晴问。 “冲开了一小段,”墨玄说,“但……太慢了。” “慢是正常的,”苏晴说,“经脉堵塞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但只要坚持,总会有效果。” 她看了眼时间:“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你休息一下,下午我再来看你。” 苏晴走了。 墨玄躺在床上,感觉身体更虚了。 刚才的冲击,消耗了大量精力。 但效果也是有的。 他感觉灵力流动稍微顺畅了一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 中午,护士送来了午餐。 很清淡,白粥和小菜。 墨玄勉强吃了一些。 然后他又开始冥想。 这次,他尝试用炼化法吸收外界灵气。 但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这间病房……有阵法。 不是防御阵法,也不是攻击阵法。 是隔绝阵法。 隔绝了外界灵气。 他根本吸收不到多少灵气。 “故意的……”墨玄喃喃道。 特事局在限制他的恢复速度。 为什么? 怕他恢复太快,失控?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不知道。 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被监视,被限制,被控制。 下午,江枫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陈安醒了。” 墨玄立刻坐起来:“我能去看他吗?” 江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但别聊太久。他还很虚弱。” 墨玄下了床,在江枫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隔壁病房。 陈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是睁开的。 看见墨玄,他微微笑了一下。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很轻。 “没事,”墨玄在他床边坐下,“你呢?” “疼……”陈安说,“全身都疼……” “正常,”孙医生在旁边说,“骨折,内出血,还有神格损伤……不疼才怪。” 墨玄看着陈安。 陈安的眼睛里有血丝,眼神很疲惫。 “你……做噩梦了?”墨玄问。 陈安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梦见……什么了?” “梦见……”陈安咬了咬嘴唇,“梦见我变成了鬼帝。” 墨玄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我梦见……我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站在祭坛上,”陈安的声音在发抖,“下面……是所有的学生。他们在哭,在喊,在求饶……但我……我笑了。” 他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我下令……杀了他们。” 病房里一片安静。 只有仪器发出的声音。 “那只是梦,”墨玄说,“不是真的。” “但感觉是真的,”陈安说,“那种感觉……很真实。就像……我曾经做过那种事。” “你没有。”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陈安,”墨玄说,“不是鬼帝。” 陈安睁开眼睛,看着他。 “墨玄……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坏人呢?” “你不是。” “但如果……” “没有如果,”墨玄打断他,“你是陈安,我的同桌。这就够了。” 陈安不说话了。 但他抓住了墨玄的手。 握得很紧。 像抓住救命稻草。 “别放手……”他小声说,“别让我……变成怪物。” “不会的,”墨玄说,“我保证。” 他们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小时。 然后孙医生进来,说陈安需要休息。 墨玄回到自己的病房。 躺在床上,他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全是陈安的话。 “如果我真的是坏人呢?”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三百年前,陈安是阎王。 阎王是什么? 冥府的统治者,掌管生死轮回。 听起来很崇高。 但墨玄知道,冥府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里充满了痛苦,绝望,怨恨。 而在那样的地方当了上千年统治者的人…… 真的还能保持本心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的陈安,是他的同桌。 是个会害怕,会哭,会做噩梦的高中生。 这就够了。 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陌生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但他走进来的时候,墨玄感觉到了。 压力。 不是灵力上的压力。 是……权势上的压力。 “你是周默?”男人问。 “是。” “我是特事局南城分部的负责人,姓李,”男人说,“可以叫你墨玄吗?” “随你。” 李部长在床边坐下。 “你的情况,江枫都向我汇报了,”他说,“无情道仙尊,渡劫失败,穿越到高中生身上……很传奇的故事。” 墨玄没说话。 “我也不绕弯子,”李部长说,“特事局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帮助?” “对付鬼帝,”李部长说,“你的战斗经验,阵法知识,还有……你和秦广王的关系,都是宝贵的资源。” “我会帮忙。” “不只是帮忙,”李部长说,“是合作。特事局会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援,包括装备,情报,医疗……而你们,要成为特事局的外勤人员。” “外勤人员?” “对,”李部长说,“有编制,有工资,有保险。当然,也有责任。” “什么责任?” “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保守秘密,”李部长说,“很简单的三条。” 墨玄沉默了几秒。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们会采取必要措施,”李部长的语气很平静,“消除你们的记忆,送到安全的地方,确保你们不会干扰我们的行动。” “这是威胁?” “这是现实,”李部长说,“你们已经卷进来了,而且卷得很深。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得对。 墨玄知道。 从他们第一次遇到黑袍人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需要考虑。”他说。 “可以,”李部长站起身,“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答案。”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他回过头,“你的同学们,你的老师们,还有这所学校……他们的安全,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说完,他走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墨玄一个人。 他看着窗外。 天空还是阴沉的。 像他的心情。 没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 ------------ 第二十五章 训练 第二天早上,墨玄睁开眼睛时,感觉身体比昨天好了一些。 肋骨的疼痛减轻了,虽然一动还是会疼,但至少可以自己下床了。 他慢慢坐起来,看了眼墙上的钟。 早上七点。 病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推着餐车进来。 “早餐,”护士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今天有进步,可以吃软食了。” 餐盘里是粥,馒头,还有一个煮鸡蛋。 墨玄慢慢吃着,脑子里在想昨天李部长的话。 一天时间考虑。 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还有十二个小时。 他需要做出决定。 但说实话,他根本没有选择。 不合作,就会被消除记忆,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合作,至少还能留在这里,保护陈安,保护学校。 答案很明显。 只是……他不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 吃完早餐,孙医生来查房。 检查了伤势后,他说:“恢复得不错。骨折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了,照这个速度,后天应该可以下地走路。” “后天太慢了,”墨玄说,“我需要更快的恢复方法。” 孙医生推了推眼镜:“有是有,但……有风险。” “什么方法?” “灵力刺激疗法,”孙医生说,“用外部灵力刺激你的身体,加速细胞再生。但你的经脉现在很脆弱,如果控制不好,可能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成功率多少?” “百分之六十。” 墨玄沉默了几秒。 “我要试试。” “你确定?” “确定。” 孙医生叹了口气:“好吧。但需要江枫的批准,而且……陈安也得同意。” “为什么需要陈安同意?” “因为他是你的搭档,”孙医生说,“这种疗法需要有人在旁边护法,一旦出现意外,需要及时中断。江枫不行,他的灵力属性和你不匹配。只有陈安……他的阎王之力,可以中和你的灵力暴走。” 墨玄不说话了。 陈安现在自己的状态就很差,怎么可能给他护法? “我去看看他。” 在孙医生的搀扶下,墨玄慢慢走到陈安的病房。 陈安已经醒了,正在吃早餐。 看见墨玄,他笑了笑:“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你也是。” 墨玄在床边坐下,把孙医生说的方法告诉了陈安。 陈安听完,愣住了。 “灵力刺激疗法……听名字就很危险。” “但能让我快速恢复。” “万一失败了呢?” “那就失败。” 陈安盯着他:“墨玄,你不能这样冒险。” “我们没有时间了,”墨玄说,“今天是周五。距离下周三,还有五天。五天时间,以我现在的恢复速度,连正常走路都困难,更别说战斗了。” “那也不能……” “陈安,”墨玄打断他,“我必须恢复实力。否则,我们都得死。” 陈安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还缠着绷带。 “我……”他小声说,“我怕我护不住你。我现在……连自己的灵力都控制不好。” “你能行。”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阎王,”墨玄说,“三百年前,你是冥府最强的统治者。现在,你只是暂时失去了力量。但你的本能还在,你的经验还在。” 陈安抬起头,看着墨玄。 眼神很复杂。 有恐惧,有犹豫,但……也有决心。 “如果……如果我失控了呢?”他问,“我的阎王之力,现在很不稳定。万一在护法的时候暴走……” “那我就把你打醒。” 陈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你打得过吗?” “试试看。”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陈安点点头。 “好。我帮你。” 孙医生见他们决定了,也不再多说。 “我去准备仪器。下午开始治疗。” 中午,江枫来了。 他带来了李部长的正式文件。 “合作条款,”他把文件递给墨玄,“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 墨玄翻开文件。 很厚,有二十多页。 条款很多,但核心内容和昨天李部长说的一样。 特事局提供支援,他们成为外勤人员,服从命令,完成任务。 “工资呢?”墨玄问。 江枫愣了一下:“你还关心这个?” “当然,”墨玄说,“我现在是高中生,没钱。” “……”江枫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薪资标准。实习期月薪五千,转正后八千,有任务津贴,五险一金。” 墨玄看了一眼,点点头。 “可以。” 他拿起笔,在最后签了字。 陈安也签了。 “好了,”江枫收起文件,“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特事局的正式员工了。编号分别是……算了,这个不重要。” 他看了看表:“下午的治疗,我已经批准了。但我要在旁边看着,以防万一。” “你不信任我们?”墨玄问。 “我是不信任那个疗法,”江枫说,“太冒险了。但……你们说得对,我们没有时间了。” 下午两点,治疗开始。 墨玄被推进了一个特殊的治疗室。 房间不大,中央有一个平台,平台上刻着复杂的阵法纹路。 墨玄躺上去。 孙医生给他接上各种监测仪器。 “放松,”孙医生说,“过程可能会有点疼。” “多疼?” “非常疼。” 墨玄闭上眼睛:“开始吧。” 孙医生启动了阵法。 平台开始发光。 墨玄感觉到一股外来的灵力,从平台注入他的身体。 一开始很温和,像温水一样,在经脉中流动。 但很快,温度开始升高。 灵力变得狂暴,像无数根针,在经脉中乱窜。 剧痛。 墨玄咬紧牙关,没喊出声。 但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陈安,”孙医生说,“护法!” 陈安站在平台边,把手放在墨玄胸口。 他的掌心泛起暗红色的光。 阎王之力注入墨玄体内。 两种力量在墨玄的身体里相遇,碰撞,然后……融合。 疼痛减轻了。 但另一种感觉出现了。 墨玄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和陈安的意识……连接? 不,不是连接。 是共鸣。 他看见了陈安的记忆碎片。 三百年前的冥府,奈何桥,轮回池…… 他看见了陈安坐在阎王殿上,批阅生死簿,脸上没有表情。 他看见了陈安站在轮回池边,看着无数灵魂投入轮回,眼神复杂。 他看见了……自己。 三百年前的自己,穿着白衣,站在奈何桥的另一端,看着陈安。 “你真的要这么做?”他听见自己说。 “必须做,”陈安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会忘了你。” “那就忘吧。” 记忆碎片破碎。 墨玄睁开眼睛。 治疗室里很安静。 孙医生正在查看仪器数据。 江枫站在门口,表情严肃。 陈安还把手放在他胸口,但眼睛是闭着的,额头有汗。 “陈安?”墨玄小声叫。 陈安睁开眼睛。 眼神很疲惫,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看到了?”他问。 “看到什么?” “我的记忆。” 墨玄沉默了两秒,点头。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让我忘掉你?” 陈安收回手,低下头。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那时候的你,修的是无情道。而我是阎王,我们……不可能。” “但现在呢?” “现在……”陈安抬起头,看着墨玄,“现在你不再是仙尊,我不再是阎王。我们只是……两个倒霉的高中生。” 墨玄笑了。 虽然很疼,但他笑了。 “说得对。” 孙医生走过来,检查了墨玄的伤势。 “效果很好,”他说,“骨折的地方已经愈合了百分之八十。照这个速度,明天应该就能正常活动了。” “那灵力呢?”墨玄问。 “也恢复了一些,”孙医生说,“现在大概相当于炼气期三层。” 炼气期三层。 虽然还是很弱,但比之前强多了。 “可以了,”墨玄说,“至少……能战斗了。” 治疗结束后,墨玄和陈安被送回各自的病房。 江枫留下来,和孙医生讨论后续的治疗方案。 “这种疗法,最多再用一次,”孙医生说,“再用的话,他们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一次就够了,”江枫说,“只要能让他们恢复到能战斗的程度就行。” 孙医生点点头,但又皱起眉头。 “江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陈安的状态……很奇怪,”孙医生说,“刚才治疗的时候,我监测到他的阎王之力……有异常的波动。” “什么波动?” “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孙医生说,“他的力量里,混入了别的东西。” 江枫的脸色变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孙医生摇头,“但很黑暗,很……邪恶。” 病房里。 墨玄躺在床上,感觉身体比之前好多了。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有了力气。 他尝试调动灵力。 顺畅了许多。 经脉虽然还是堵塞,但至少能用了。 这时,门开了。 苏晴走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她问。 “还行。” “那就好,”苏晴说,“从明天开始,恢复训练。” “训练什么?” “实战,”苏晴说,“特事局调来了几个教官,都是经验丰富的外勤人员。他们会教你们怎么配合,怎么利用有限的力量发挥最大的效果。” “陈安呢?他的腿还没好。” “他有特殊的训练方法,”苏晴说,“精神层面的训练。” 她顿了顿:“江枫没告诉你吗?陈安的阎王之力,最大的优势不是破坏,是控制。他可以控制阴间生物,可以影响灵魂,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 墨玄愣了一下。 “看见未来?” “理论上可以,”苏晴说,“但需要很强的力量和很高的技巧。以陈安现在的状态,可能连百分之一都做不到。” “那训练有什么用?” “至少让他掌握基础,”苏晴说,“万一在战斗中用上了,可能就是翻盘的关键。” 墨玄点点头。 有道理。 “还有,”苏晴说,“你们的装备要升级了。破阵剑和护灵盾只是基础装备,特事局为你们定制了专属装备。” “什么装备?” “明天你就知道了。” 苏晴走了。 墨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专属装备…… 听起来不错。 但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装备。 是时间。 五天。 他们只有五天时间。 五天之后,鬼门大开,鬼帝降临。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必须在那之前,变得足够强。 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强到……能活下来。 窗外,天渐渐黑了。 又一天过去了。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他们,必须跑得比时间更快。 ------------ 第二十六章 装备 周六清晨,墨玄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他坐起身,感觉身体比昨天又好了一些。肋骨处虽然还有隐痛,但至少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下床,走到窗边。 外面在下小雨,天色阴沉,但空气很清新。 医院的花园里有几个病人在散步,护士推着轮椅,医生匆匆走过。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墨玄知道,这份正常,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快就会被打破。 门开了。 江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制服的特事局人员,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金属箱子。 “早,”江枫说,“感觉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江枫指了指箱子,“你们的专属装备到了。” 他让那两个人把箱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是一套黑色的战斗服。 不是普通的战斗服。 材质看起来像某种合成纤维,表面有细微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特事局最新研发的灵能战甲,”江枫拿起上衣,“用特殊材料制成,可以抵挡低级法术攻击,还能增强灵力传导效率。” 他把衣服递给墨玄:“试试。” 墨玄接过。 衣服很轻,像丝绸一样柔软,但摸起来很有韧性。 他脱下病号服,换上战甲。 很合身,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战甲内置了微型传感器,”江枫说,“可以监测你的生命体征,灵力波动,还能和特事局的总部实时通讯。” 他指了指墨玄手腕上的一个黑色手环:“这是控制器。按这里,可以启动战甲的防御模式。按这里,可以激活灵力增幅。” 墨玄试了试。 手环亮起蓝光,战甲表面的纹理也跟着亮了起来。 他感觉体内的灵力流动变得更加顺畅了。 “增幅效果大约百分之三十,”江枫说,“持续时间十分钟,之后需要冷却一小时。” “够了。” 第二个箱子里,是一把剑。 但不是破阵剑那种简易款式。 这把剑更长,更精致。 剑身是银白色的,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剑柄是黑色的,握起来很舒服。 “这是‘斩灵剑’,”江枫说,“用天外陨铁打造,对灵体有额外的杀伤力。剑身上的符文可以储存灵力,在关键时刻释放。” 墨玄接过剑。 很沉,但手感很好。 他挥了挥,剑身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喜欢吗?”江枫问。 “还行。” 第三个箱子,是给陈安的。 打开后,里面也是一套战甲,但样式略有不同。 颜色是暗红色的,表面有金色的纹路。 “你的战甲侧重防御和精神增幅,”江枫说,“材料里掺了冥砂,对阴气有很强的抗性。” 还有一根短杖。 大约半米长,通体黑色,顶端有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这是‘镇魂杖’,”江枫说,“可以稳定你的阎王之力,也能增强对阴间生物的控制力。” 他看向陈安:“你的腿还没好,所以暂时不能用。等你能下地了,再试。” 陈安坐在床上,看着箱子里的装备,眼神复杂。 “这些……很贵吧?” “贵不贵不重要,”江枫说,“重要的是,能帮你们活下来。” 他让那两个特事局人员把箱子收走,然后说:“今天开始正式训练。墨玄,你去三号训练场。陈安,你留在病房,有专门的教官来教你精神控制。” “教官?”墨玄问。 “特事局从总部调来的专家,”江枫说,“在精神领域很有研究。” 正说着,门又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黑色的职业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干练。 “这位是林教官,”江枫介绍,“精神控制专家,负责训练陈安。” 林教官对陈安点点头,然后看向墨玄:“你就是墨玄?” “是。” “你的训练在那边,”她指了指门外,“有人等你。” 墨玄看向江枫。 江枫点头:“去吧。下午我来接你。” 墨玄跟着林教官走出病房。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你的教官姓王,”林教官说,“是个老兵,脾气不太好,但教得很好。” “明白了。” 他们走到电梯前,林教官按了地下三层的按钮。 “训练场在地下,”她说,“隔音的,不会被普通人发现。” 电梯下降。 几秒钟后,门开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至少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挑高有十米。 里面被分成了几个区域,有的摆满了训练器材,有的设置了障碍物,有的甚至模拟了城市街道。 场地中央,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穿着迷彩服,光头,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 他正在检查手里的枪械,动作熟练而迅速。 “王教官,”林教官喊道,“人带来了。” 王教官抬起头,看向墨玄。 眼神很锐利,像鹰一样。 “你就是那个仙尊?”他的声音很粗。 “曾经是。” 王教官放下枪,走到墨玄面前。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太瘦了,”他说,“风一吹就倒。” “……” “不过,江枫说你很能打,”王教官说,“来,试试。” 他指了指旁边的擂台。 “上擂台,和我打一场。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墨玄没说话,走上擂台。 王教官也跟了上来。 “规则很简单,”他说,“打到对方认输,或者倒地十秒。可以用任何手段,但不能下死手。” “明白。” “开始!” 王教官率先出手。 他的动作很快,而且很直接。 一记直拳,直取墨玄面门。 墨玄侧身躲开,同时抬腿踢向王教官的腹部。 但王教官反应更快,用手臂格挡,然后一个转身,肘击墨玄的胸口。 墨玄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速度还行,”王教官说,“但力量不足。” 他又冲了上来。 这次是一套组合拳。 左勾拳,右直拳,下踢…… 墨玄全神贯注,用最小的动作躲开每一次攻击。 他在观察。 观察王教官的攻击模式,观察他的弱点。 几个回合后,他看出来了。 王教官的右腿,有旧伤。 每次移动时,右腿都会稍微慢一点。 很细微的差别,但墨玄注意到了。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 露出左肋。 王教官果然上钩,一拳打来。 墨玄侧身,让拳头擦过肋骨,同时一脚踢在王教官的右腿膝盖上。 “砰!” 王教官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但他立刻反击,抓住墨玄的脚踝,用力一拉。 墨玄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王教官想压上来,但墨玄更快。 他在地上翻滚,同时一脚踢在王教官的下巴上。 “砰!” 王教官后退几步,晃了晃头。 “不错,”他说,“够狠。” 两人重新站定。 但这次,王教官没有立刻攻击。 他盯着墨玄,眼神里有了一丝欣赏。 “你的战斗经验很丰富,”他说,“不是训练出来的,是实战打出来的。” “你看出来了?” “看得太出来了,”王教官说,“训练出来的人,动作标准,但死板。实战出来的人,动作不一定标准,但有效。” 他顿了顿:“你杀过人?” “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 “数不清。” 王教官沉默了几秒。 “怪不得,”他说,“你身上有杀气。虽然很淡,但我能感觉到。” 他走下擂台。 “行了,不用打了。你的格斗技巧足够用了,缺的只是身体素质和现代武器知识。”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枪。 “会用枪吗?” “不会。” “那就学。”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王教官教墨玄怎么用枪。 从最基本的安全守则,到握枪姿势,到瞄准,到射击。 墨玄学得很快。 他的学习能力本来就强,再加上上万年的经验,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试试,”王教官指着远处的靶子,“十米靶。” 墨玄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子弹命中靶心。 “不错,”王教官说,“再来。” 连续十枪,全部命中靶心。 “……”王教官看着靶子,又看看墨玄,“你以前真没学过?” “真没学过。” “那你是个天才。” 王教官又教了他步枪、***、***…… 墨玄都学得很快。 “好了,”王教官看了看表,“枪械就教到这里。接下来,教你战术。” 他带着墨玄走到模拟城市街区。 “现代战斗,不是单打独斗,”王教官说,“是团队配合。你需要学会怎么和队友协作,怎么利用地形,怎么制定战术。” 他指着街区:“假设你和陈安在这里,遇到了十个敌人。你们会怎么做?” 墨玄观察了一下地形。 有高楼,有巷子,有车辆,有掩体。 “我会让陈安在高处掩护,我从侧面突袭。” “具体点。” “陈安用镇魂杖控制敌人,我用斩灵剑快速解决。如果敌人数量太多,就用枪。” 王教官点点头:“思路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会有很多变数。比如敌人有重武器,比如有平民,比如通讯中断……” 他一一列举可能的情况,然后教墨玄怎么应对。 墨玄听得很认真。 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很新鲜。 在修真界,战斗靠的是个人实力和法宝。 但在现代社会,战术、配合、情报……这些同样重要。 “最后一点,”王教官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盯着墨玄的眼睛。 “保护好你的队友。在战场上,队友是你最可靠的依靠。失去了队友,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墨玄点点头。 他明白。 训练一直持续到中午。 王教官看了看表:“好了,上午就到这里。下午继续。” 墨玄离开训练场,回到病房。 陈安不在。 护士说,他被林教官带去另一个训练室了。 墨玄吃了午餐,然后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两点,王教官来了。 “下午的训练项目是实战模拟,”他说,“你和陈安一组,对抗特事局的模拟敌人。” “陈安的腿……” “林教官说他的精神控制训练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可以参加实战了。” 他们来到另一个训练室。 这个房间更大,而且有全息投影设备。 陈安已经在那里了。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眼神比之前有神了。 “怎么样?”墨玄问。 “还行,”陈安说,“林教官教了我很多。虽然还不能完全控制阎王之力,但至少不会失控了。” “那就好。” 王教官走过来,递给两人一人一个头盔。 “这是全息训练头盔,”他说,“戴上后,你们会进入虚拟战场。里面的敌人是特事局模拟的,不会真的受伤,但会有痛感。” 墨玄戴上头盔。 眼前一黑,然后亮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废墟里。 周围是破败的建筑,燃烧的车辆,还有……尸体。 不是真的尸体,但看起来很像。 陈安站在他旁边,还是坐着轮椅,但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他能站起来了。 “场景:城市沦陷区,”王教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任务:找到并摧毁敌人的指挥中心。敌人数量:五十。类型:低级阴兵。时间限制:三十分钟。开始。” 话音刚落,周围就出现了敌人。 穿着破烂的铠甲,拿着生锈的武器,眼眶里燃烧着鬼火。 和昨晚在操场上见到的一样。 “陈安,”墨玄说,“试试你的控制力。” 陈安点头。 他举起镇魂杖,杖尖的宝石亮起暗红色的光。 “退下!” 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阴兵,突然停下了。 它们转过头,看向后面的阴兵。 然后……开始攻击自己人。 “成功了!”陈安惊喜地说。 “很好,”墨玄说,“你控制它们,我开路。” 他拔出斩灵剑,冲进敌群。 剑光闪烁,阴兵纷纷消散。 有陈安的控制,战斗变得轻松了很多。 被控制的阴兵成了他们的肉盾,挡住了大部分攻击。 两人一路推进,很快找到了指挥中心。 一个黑色的帐篷,周围有更多的阴兵守卫。 “怎么打?”陈安问。 “你继续控制,我冲进去。” “太危险了,里面可能有更强的敌人。” “我知道。” 墨玄深吸一口气,然后冲了出去。 斩灵剑在前方开路,剑光所过之处,阴兵纷纷倒下。 他冲进帐篷。 里面坐着一个黑袍人。 和之前见到的黑袍人一样。 “又见面了,仙尊大人。”黑袍人说。 “你是模拟的,还是真的?”墨玄问。 “有区别吗?” “有。” 墨玄一剑刺去。 黑袍人躲开,同时挥出一道黑色的法术弹。 墨玄用剑格挡,但被震退了几步。 “模拟的不会有这么强的力量,”他说,“你是真的。” 黑袍人笑了。 “聪明。” 他摘下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苍白的脸。 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但眼睛里充满了沧桑。 “我是鬼帝的使者,”他说,“来给你们传个话。” “什么话?” “鬼帝大人说,游戏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话音刚落,整个虚拟空间开始震动。 周围的废墟崩塌,天空裂开。 从裂缝中,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 和昨晚在裂缝里看到的那只手一样。 但更大。 “这是……”墨玄脸色一变。 “鬼帝大人的投影,”使者说,“虽然只是投影,但也有本体十分之一的力量。” 巨手落下。 墨玄想躲,但发现自己动不了。 空间被锁定了。 眼看就要被拍中。 陈安冲了进来。 他举起镇魂杖,杖尖的宝石爆发出刺眼的红光。 “以阎君之名,封!” 红光与巨手碰撞。 空间剧烈震动。 然后,一切消失了。 墨玄睁开眼睛。 他还在训练室里,头盔已经自动脱落了。 陈安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嘴角有血。 王教官快步走过来。 “怎么回事?虚拟系统突然崩溃了!” 墨玄看向陈安。 陈安摇摇头,示意他别说。 “可能是系统故障,”墨玄说,“重启就好了。” 王教官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没再多问。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你们回去休息吧。” 离开训练室后,墨玄推着陈安回病房。 “刚才……那个使者是真的?”他小声问。 陈安点头。 “他怎么入侵特事局的系统的?” “不知道,”陈安说,“但鬼帝的力量,比我们想的更强。” 他顿了顿:“他说的下一阶段……是什么意思?” 墨玄也不知道。 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