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逆子!这儿子朕不要了 【义父打卡处!】 “蒙毅!” “你去!你去给朕杀了扶苏那逆子!” “朕就当没他这儿子!” 章台宫响彻嬴政的龙吟虎啸。 蒙毅伏跪在地,连连叩首,“陛下!扶苏公子是心系大秦,望陛下开恩啊,他是您的长子啊!” “长子?”嬴政冷笑,“长子又如何!” “难道朕只有他一个儿子吗!” “朕一扫六合,打下这万里江山,其中艰辛血泪无数!” “他不理解朕,朕不怪他。” “可你瞧瞧,他却做了什么!” “那逆子竟然听从那帮该杀的腐儒的建议,意图分裂大秦!” “甚至还拿腐儒那一套来教训朕!” “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是我嬴政的儿子,还是那帮腐儒的儿子!” “还同那帮腐儒一起辱朕是暴君!” “让朕下罪己诏!笑话!” “他们该杀,都该杀!” 蒙毅的头垂得更低了,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站在嬴政身后的赵高,嘴角却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带着阴厉的喜色。 他是胡亥公子的老师,他当然希望嬴政赐死扶苏,这样一来,皇位就是胡亥的。 胡亥上位,那他的地位,必然是凌驾万万人之上。 到时候世人只会记得帝师赵高,而忘记他残缺寺人的身份。 “这逆子,身在囹圄还不忘每日一折,提醒朕要心系天下,勿要过多杀戮,朕看得厌烦。” “焚书之事,势在必行。” 嬴政冷眼看着蒙毅。 “你去,让那逆子监督焚书之事,倘若他肯去,朕便既往不咎。” “若他不去!” 嬴政没说完,可蒙毅却听懂了嬴政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头一颤。 虎毒尚不食子! 可这位大秦帝王,并非猛虎,而是一条真龙! “喏!” 蒙毅再行大礼,躬身告退。 待走出章台宫,蒙毅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马不停蹄赶赴天牢。 蒙家世代忠良,伴王左右,放眼整个大秦,能与帝王同案而食同床而寝的文臣武将,可没有几个。 然而,蒙家年青一代却与扶苏公子交好。 倘若扶苏被废,嬴政扶持新的储君,那蒙家的境地...... 天牢。 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坐在干净整洁的榻上,看着一身锦绣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尚有余温的记忆里,他还在化学研究室里奋笔疾书,思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同学的错误操作导致氢化物泄漏并引发爆炸,所有人都被熊熊的火海吞噬,也包括他。 再睁眼,便是这地方。 穿越了?! 他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无比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坏了,我成扶苏了。” 就在这时,狱卒来报,说有人探监。 扶苏抬头,瞧见那熟悉的身影,“蒙将军?” 再看一眼,确定是近臣蒙毅后,扶苏的脸色‘唰’地冷了下来。 他之所以被押在天牢,是因惹得嬴政盛怒。 “蒙将军前来,可是取我性命?” 蒙毅打开牢门,叹息着走进来,坐在扶苏对面,“哎......” 他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在叹气。 可就是这一声声的叹息,听得扶苏心底发毛。 “究竟有何事,你倒是说啊!” “你这样我心里没底啊。” 蒙毅又叹息一声,“启禀公子,陛下......” 扶苏喉咙滚动,“嬴......” 蒙毅眼睛瞪得滚圆。 “父皇让你来做什么?” “陛下让您去监督焚书之事。”说完,蒙毅又是一声叹息。 扶苏却松了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也通过这句话,他意识到自己穿越到的正是嬴政即将焚书坑儒的时间节点。 然而,蒙毅却愣了。 当初焚书之事一经提起,整个朝堂就属扶苏公子跳得最高,骂得最狠! 可今日,扶苏公子似乎接受了一样。 扶苏揉搓着下巴,“父皇理应如此。” 蒙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此话何意啊?” “泱泱大秦,是嬴政耗尽无数心血建立起来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绝无半点私心。” “在我看来,只有嬴政配得上千古一帝的名头!” “祖龙嬴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人可比!” “况且,嬴政焚书,烧的都是歪理邪说之书。” “这类书籍蛊惑人心,当烧之而后快。” “可只焚书太保守了,应该把那些腐儒全都丢进去,省得天天瞎特么嚷嚷,像苍蝇一样烦人。” 蒙毅有点反应不过来,以不太敢相信的目光看向扶苏。 同时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公子向来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今日为何会说出这般过激的话语?! 甚至比之陛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 “公子......” “对了,”扶苏想起了什么,猛地抬高声音,“蒙将军,嬴政......” 蒙毅黑着脸打断,“公子,应该称父皇,或陛下。” 扶苏一脸尴尬,“是是是,蒙将军说得对。” “蒙将军,我父皇现在的脾气,是不是越来越大?” “白天无精打采?” “夜晚失眠多梦?” “双眼血丝密布,黑眼圈明显,眼底泛昏青色,时常头疼,就像被人用刀子剜一样?” “你怎么知道!”蒙毅差点喊出声来。 “果然如此。” “实不相瞒,”蒙毅叹息道,“自从公子入狱这半年来,陛下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 “微臣与陛下相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陛下像现在这般。” 扶苏点头回应。 这就对了! 种种症状表明,嬴政中毒已深。 “蒙将军,我现在不能出去,还望将军转告父皇,道士炼制的丹药,根本无法使人长生!” “服用久了,毒入骨髓,药石难医!” “公子,”蒙毅凑上前,小声问道,“丹药真的有毒?” “肯定啊!”扶苏眉头一皱,“那帮狗道士炼制的哪里是什么丹药,分明就是纯粹的化学物结合品。” “将军,待你回去后,让父皇留下一粒丹药,将其磨成粉,喂给小动物。” “是否有毒,一试便知。” 听着扶苏的话,蒙毅只觉脑瓜子嗡嗡的。 这普天之下,谁敢下毒于陛下? 除非他九族不想要了。 “事不宜迟,将军立刻返回章台宫。” 扶苏下了逐客令。 “可是......” 蒙毅满脸为难,他此行目的,并非这个。 “别可是了,”扶苏沉声道,“父皇的安危全在将军身上,刻不容缓。” ------------ 第一卷 第2章 大胆蒙毅,竟敢污蔑始皇帝是王八 章台宫内,龙气肆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自一年前期,始皇帝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时常暴怒,且无法控制。 “陛下,这是今日炼制的长生仙丹。” 赵高端着托盘,碎步走上前来。 嬴政坐在龙椅上,蒙毅微微垂头站在他身侧,目光在丹药和他的脸上来回扫视。 “好。” 一见丹药,嬴政只觉心情大好。 他抓住一枚丹药,直接丢入口中,咀嚼几下以美酒服下。 “赵高,朕有要事与蒙将军商谈,你且退下。” “喏。” 赵高闻言一愣,以往他可都是近身伺候,从未被屏退过。 可蒙毅急匆匆返回后,陛下竟然让他离开,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听的? 瞧着嬴政那带着愠怒的面容,赵高这才不情不愿地倒退着离开。 嬴政抬眼,轻声道:“蒙毅,那逆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蒙毅躬身拱手,“启禀陛下,微臣转述,一字不落。” 嬴政点头。 不管丹药是否有毒,儿子的关心却让他心头一暖。 回想这一年时光,父子二人每次相见,必然吵得不可开交。 章台宫里打碎的瓷器无数。 到后来,嬴政干脆下令,不让扶苏进章台宫。 半年前扶苏在朝会上的顶撞,更是让嬴政怒不可遏,直接命羽林军将扶苏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走,”嬴政起身,“你随寡人转转。” 二人兜兜转转,来到兽房。 虽称为房,实际是一座大型庭院。 站在高墙外就能听到里面的兽吼。 这里是嬴政命人建造的,他收罗九州猛兽尽归于此。 他让羽林军捉来一只豺狼,按照扶苏所说,把药粉喂给豺狼。 这一喂就是五颗丹药的量,也是嬴政每日服用的量。 然而,只过了半个时辰,那吃下药粉的豺狼便口吐白沫,抽搐不止,痛苦嘶吼。 一个时辰后,豺狼断了生气。 “果然有毒!”嬴政阴沉着脸,怒声道,“那帮该死的狗东西,竟敢诓骗朕服用毒药!” “该杀!” “全都该杀!” 幸好羽林军早就被蒙毅屏退,否则,又会平白无故多搭上几条人命。 蒙毅躬身拱手,“陛下,微臣认为,当务之急并非杀了那帮道士。” “哦?”嬴政挑眉,“你有何意?” “微臣斗胆问陛下,扶苏公子,是从何得知丹药有毒?” 嬴政闻言,面色皱变,黑得好似锅底一样,“你是说,扶苏他!” “微臣不敢,也不怀疑是扶苏公子所为。” 吓得蒙毅单膝跪地。 “况且,扶苏公子并未见过长生不老药。” “微臣只是好奇,扶苏公子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那些为陛下炼制长生丹药的道长,可从未出过章台宫的门。” 嬴政沉默片刻,“你说的在理。” 说实话,嬴政也不相信是扶苏下的毒。 长子扶苏,向来宅心仁厚,岂能做出弑父之举。 听得这话,蒙毅这才敢长出一口气。 “去,备马,寡人要去天牢。” “喏!” 蒙毅大喜,急忙站起来,跟在嬴政身后。 嬴政只要还愿意去天牢看扶苏,就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儿子。 片刻后,一行车马来到天牢外。 两旁是手持长槊的羽林军,街面已清干净,没有闲杂人等。 嬴政正准备进去,却脸色一沉,侧头看向一旁的赵高。 只见赵高原本躬着的身子,压得更低了。 “你在此等候。” 赵高怯声道:“天牢乃污浊之地,陛下是九五之尊,还是让奴才伺候......” “不必!” 嬴政大手一挥,直接无视他,带着蒙毅走入天牢。 瞧着嬴政的背影,赵高眼底再次闪过一丝隐晦的阴厉之色。 此刻的天牢,只有嬴政和蒙毅。 可还没走到关押扶苏的牢房,就听见了扶苏的自言自语。 “我是扶苏......” “我是扶苏......” “我得想个办法,让嬴政大怒,然后贬我去上郡督军。” “再想个办法拉拢蒙毅。” “边关有三十万大军,我一声令下!” “到那时候,我率三十万大军直奔咸阳,杀入章台宫,逼嬴政下诏书,把皇位传给我。” “我就是秦二世!” “呵呵,想想都刺激。” “到那时候,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天下美人尽归我所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得此番碎碎念,嬴政只觉得脑瓜子里‘嗡’的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这逆子,竟敢有篡位的想法! “陛......”蒙毅只觉得两腿发软,“陛下......” 反倒是嬴政,在愤怒之余,一把搀扶住将要跪下的蒙毅。 嬴政虽愤怒,可心底却升起那么一丢丢的异样感觉。 甚至有些期待。 只因他是嬴政,是横扫六国的秦王,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 他需要的,大秦需要的,是一个有魄力的帝王,而不是一个被腐儒洗脑的新一代腐儒。 更不是一个只知美女的淫虫! 凡帝王,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杀伐必须果断,优柔寡断只会葬送大好江山。 六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嬴政打开牢门,这间牢房紧挨着扶苏那间,无论隔壁说什么,他都听得见。 “蒙毅,你去。” “微臣去?”说实话,蒙毅内心是拒绝的。 毕竟这种把九族挂在裤腰带上的活,他不想干,也不敢干。 嬴政低声喝道:“对,就是你。” “可......” 蒙毅苦着脸,都快哭了。 “陛下,微臣应该和扶苏公子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嬴政直接推了他一把,走入牢房关上牢门。 就当蒙毅打算撤回这一步的时候,扶苏看见了他的半边身子。 “蒙将军?” 无奈之下,蒙毅只能硬着脸皮,打开牢门,躬身抱拳,“微臣见过公子。” 扶苏乐呵关上牢门,“将军请坐。” 蒙毅不想坐,甚至一刻都不想停留,恨不得马上回家写遗嘱。 可陛下还在隔壁,蒙毅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将军,丹药是否有毒?” 蒙毅喉咙滚动,“回禀公子,确如公子所说,那丹药并非长生之物,实有剧毒。” “哎,可惜了,”扶苏叹息,“只怕我父皇时日无多啊。” “这个逆子!”隔壁牢房的嬴政,双眼瞪得滚圆,一拳狠狠砸在地面凌乱的杂草上。 蒙毅浑身一颤,“公子此言差矣,陛下乃九五至尊,定会福寿万年。” 扶苏闻言一愣,这牢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咋还拍马屁? 嬴政又听不见,拍给谁听。 “将军可曾见过有人活了千年?” 蒙毅摇头,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不曾想,扶苏却拍着他的肩膀。 “就是啊。” “将军都未见过活了千年的人,怎会有福寿万年之说。” “能活千年万年的,估计只有老得不成样子的王八。” “难道,将军以为我父皇,是王八不成!” 蒙毅彻底麻了! ------------ 第一卷 第3章 蒙毅:我仿佛看见了太奶在向我招手 蒙毅的喘息都是颤抖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公子,求求你了,别说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 “将军,没人能活千年万年,你我不能,嬴政也不能。” “就算他是千古一帝,也做不到永垂不朽。” “我只是觉得可惜,古往今来,第一个做到一统天下的始皇帝,死因却是中毒。” “呵,多么可笑,又多么无知。” “文韬武略,后有没有来者暂且不说,但前无古人是肯定的。” “那帮腐儒是真恶心,差点把‘我’教坏了。” 蒙毅都听懵了,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并非扶苏,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可无论蒙毅如何揉眼睛,扶苏,还是那个白嫩的扶苏。 可隔壁牢房的嬴政听见这几句话,不由得挺直了伟岸的身板。 扶苏,真是朕的儿子,最崇拜的还是朕。 千古一帝,前无古人,后者尚未可知! 不错!真不错! 等会儿! 扶苏刚才...... 好像直呼朕为嬴政?! 还把朕称为‘他’! 逆子! 绝对是逆子! 大胆逆子!竟敢直呼朕的名讳! 幸亏蒙毅是坐着的,否则他肯定会瘫软在地。 这番言论,分明是拿他的九族在悬崖上荡秋千啊! “扶苏公子,”蒙毅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要不,咱们说点别的?” 扶苏闻言眉头一挑,颔首回应。 因为在他印象里,蒙毅向来话不多,可给出的建议又有独到的见解,否则也不会常伴嬴政左右。 他们君臣二人,更是从小玩到大的挚友。 也难得蒙毅来了兴趣,扶苏打算和他聊点好玩的,“将军可曾听闻过一则坊间谣言?” 蒙毅摇头,他的确没听过什么谣言。 可瞧着扶苏的模样,他的心底瞬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扶苏朝他挤咕眼睛,“我可听说,坊间正在流传‘秦二世而亡’!” 话音没落,蒙毅人都麻了! 让你聊别的,这下可好...... 怎么滴,九族非死不可呗?! 扶苏拉着满脸生无可恋的蒙毅,“反正将军都来了,不如咱们探讨一番大秦的未来走向,如何?” 蒙毅内心是拒绝的,可碍于祖龙在隔壁,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听扶苏哔哔。 因为这个话题并不算太敏感,平日里陛下总会拉着他们这些重臣探讨这个话题。 “世人都说公子扶苏心地善良,可我的这份善良,在父皇眼中却是懦弱,是没有担当,对否?” 蒙毅点头,因为陛下曾不止一次这样说过,扶苏懦弱,不堪大用。 可扶苏接下来的话,又让蒙毅心头‘咯噔’一声。 “我这样的性格,如何当得起秦二世!更不是父皇心中的理想帝王。” 蒙毅黑着脸想捂住扶苏的嘴,却被他轻易躲开。 扶苏白了他一眼,“咱们聊天归聊天,别动手,我还没说完呢。” “我虽不才,可我的那些兄弟如何?” 蒙毅哪敢接话,隔墙有耳啊! “不怕将军笑话,他们还不如我呐!” 扶苏不屑一笑,继续说着。 “将闾有勇无谋,匹夫一个。” “公子高心思缜密可生性懦弱,毫无担当。” “胡亥,更不用说,早就被赵高那老王八蛋教坏了,只知道酒色,淫虫一个。” 蒙毅根本不想听了。 敢情大秦的皇帝位,只能传给你公子扶苏呗?! 可扶苏接下来的话,却让隔壁即将暴走的嬴政安静下来。 “儿子不如老子,很正常啊!” “因为嬴政是千古一帝,谁能和他比啊。” “书同文,车同轨,一统天下,此乃滔天之功!” 蒙毅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扶苏公子可算说了句人话。 “父皇之所以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是因大秦奋六世之余烈,这才积攒下雄厚的家底。” “家底厚了,兵强马壮,君臣一心,这才战无不胜。” “但这只是其中之一。” “纵观秦朝历代先王,能做到统一的,唯有父皇一人。” “并非我信口雌黄,事实如此,换任何一位先王都无法统一六国。” “只有始皇帝!” “只有嬴政!” “只有这位千古帝王,才能一统六国,平定江山!” 蒙毅沉默了,因为扶苏说的是正确的。 他自幼伴随嬴政,有时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但能猜得个大概。 在统一六国这件事上,陛下的呕心沥血,远远超过大秦的历代先王。 隔壁牢房的嬴政愣了,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处处和他唱反调的儿子,竟然如此懂他? “可秦二世而亡,并非空穴来风。” 蒙毅心里‘咯噔’一下!想再次捂住扶苏的嘴,却为时已晚。 “父皇服用长生不老药已有数年,恐怕毒素早已深入骨髓。” “而我因为在朝堂上与父皇的意见不合发生争吵,父皇必不能容我于咸阳,不日将发配我前往上郡督军。” “恰逢此时,六国余孽异动。” “父皇会选择东巡以震宵小。” “可父亲会死在东巡的途中。” 扶苏阴着脸,蒙毅到嘴边的劝诫之言,被他硬生生憋住了。 因为蒙毅觉得扶苏并不是在开玩笑,更像是未卜先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遗诏上的继承皇帝位的人,是我扶苏!” “可那时,我或许还在边关,无法在第一时间赶回来。” “赵高狼子野心,必然不会让我继位,他极有可能与李斯密谋,篡改诏书,让胡亥上位。” “而胡亥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道直接发往上郡的王命!”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刺死我,和镇守边陲的蒙恬将军!” “因为三十万戍边将士是他们的心头大患!” “我在,蒙将军在,军心便不会散。” “我和蒙将军一日不死,三十万将士一日不散,他们就一日睡不安稳。” “胡亥昏庸,荒淫无度,重用佞臣赵高,祸害忠良。” “反秦之音四起,可大秦早已病入膏肓,无骁勇之将,无忠诚之兵,更无力回天。” “不可能,”蒙毅瞪圆了双眼,强撑着颤抖的双腿站起来,“绝对不可能。” 扶苏嗤笑,“将军的不可能,指的是什么不可能?” “胡亥公子视陛下之言胜过己命!” “李斯乃大秦丞相,断不会与赵高狼狈为奸!” “我蒙家世代忠良,亦不会弃大秦、弃公子于危难而不顾!” 这三句话,蒙毅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吼完,他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瘫坐下来。 “将军,”扶苏稳声开口,“方士徐福,已东渡否?” 蒙毅点头。 “你可知徐福为何要东渡?” 蒙毅摇头。 虽说徐福美其名曰是为了陛下寻找长生不老药,可蒙毅却不信。 但这份不信只能藏在心底。 长生不老,是陛下的逆鳞,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他是为了逃命!” 扶苏嗤笑着开口。 “因为徐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长生不老药,是能吃死人的。” “不.......”蒙毅喘着粗气摇头。 他想辩解,想说豺狼吃了药粉而死是意外,可他却说不出口。 正如他说的那样,蒙家世代忠良,效忠大秦,效忠陛下。 “当然了,”扶苏从怀里抽出手帕,递给蒙毅,让他擦汗,“只要剂量控制得当,短时间内当然不会吃死人。” “徐福给出的丹药配比,会在十年内要了父皇的命,而非当下。” “他的东渡,实则是逃命去了。” “大秦一万锐士,五百童男童女,都是他东渡后称霸的资本。” 蒙毅已无力反驳。 当初徐福上船时,是他与陛下一同相送的。 而如今长生不老药被证实了的确有毒,那扶苏的这番话,就成了事实。 “再说李斯,他效忠的并非大秦,而是权力!” “权力?”蒙毅皱眉,不解此话何意。 扶苏点头,“当然是权力,李斯是权臣,渴望权力,也只会效忠于权力!” “将军第一次见到李斯的时候,他是什么职位,又是何种状态。” 说完,扶苏饶有兴趣地看着陷入回忆的蒙毅。 当今丞相李斯,曾经的章台宫执戟郎。 还是前丞相吕不韦推荐给陛下的谋臣。 可李斯上位后,第一个下手的就是吕不韦! 隔壁牢房,嬴政双眼瞪得滚圆,双拳因攥得太过用力导致手臂青筋暴起。 可他的嘴里,始终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无尽的怒意从他的牙缝里透了出来! “徐福!” ------------ 第一卷 第4章 皇位只能传给扶苏? 夜深。 章台宫内殿,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烛火都是忽明忽暗的,好似呼应着这种压抑的气氛。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嬴政和蒙毅二人,就连贴身伺候多年的赵高,又一次被嬴政赶了出去。 站在殿门口的赵高愁眉不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一日之内将他赶出殿两次? 他不记得何时惹恼过陛下...... 在远处的寺人和宫女瞧得赵高面色阴沉如水,皆不敢靠近。 只因赵高在陛下面前有多么低眉顺眼,在他们面前就有多么嚣张跋扈。 殿内四周满是摔碎的瓷器,官吏呈上的竹简丢得到处都是。 由此可见,嬴政他究竟发了多大的怒火。 偌大章台宫内殿,中间摆着一张木案,上面放着名贵的云绢,一旁则是满头是汗却仍在奋笔疾书的蒙毅。 “都写完了?”嬴政的声音冷冷的,让蒙毅浑身一颤。 “回禀陛下,与扶苏公子所谈的内容,微臣已尽数写下,一字不落。”蒙毅拱手。 从天牢返回后,嬴政没让蒙毅回家,而是带着他直入内殿,并让他把谈话内容完完整整地写下来,且一字不许差!一字不许落! 蒙毅人都麻了...... 全写下来? 这是人干的活? 可当蒙毅瞧见陛下那微眯的双眼时,他才意识到,陛下没在说笑。 这一写,就是两个时辰...... 从黄昏写到夜深,写了整整十张云绢啊! 写得他都快散架子了,胳膊火辣辣地疼,执笔的手仿佛断了一样...... 但他却不敢诉苦...... 相比辛苦,陛下让他写在云绢上,也算让他心头稍稍舒服了些。 云绢,可是最贵的布帛纸! 一张可抵一两金。 而在云绢上书写,行云流水,是另外一种享受。 不过,他享受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云绢不仅仅是昂贵的东西,更是证明财富与地位之物! 门阀世家比拼财力,向来都不是以金银数量来衡量,而是以家中藏书的数量为准。 哪个世家的藏书多,就象征着哪个世家的财力更为雄厚。 而这些被珍藏起来的书籍,都是用云绢抄写而成的。 此类书籍只会珍藏,不会赠送他人,只因不舍。 前丞相吕不韦的旷世之作《吕氏春秋》也只是写在了竹简上。 原因无他,只因那么多卷,即便是相邦吕不韦,耗尽家资也整不起。 “嗯,很好,”瞧着木案上写满字的一摞云绢,字迹工整,嬴政满意点头,“蒙爱卿辛苦了。” 蒙毅躬身拱手,“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蒙毅,”嬴政破天荒地叹息一声,“吾儿扶苏,寡人愈发看不透他。” 蒙毅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该来的,终究会来。 关键这也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啊...... 他,是咸阳太守,是大秦官吏,可他也只是个臣子! 身为臣子,又怎敢冒言皇家之事! 这不就是屁眼子拔火罐——找屎! 在天牢里担惊受怕,来章台宫仍是担惊受怕...... 他想回家,他真的想回家。 可陛下的问题,他又不能不答...... 万般无奈下,蒙毅心中叹息,却面带微笑,拱手道:“启禀陛下,扶苏公子是微臣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公子的脾气秉性,微臣还算了解一二。” “可,这才半年不见,扶苏公子好像......” “嗯?”嬴政挑眉,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 蒙毅赶忙低下头,轻声细语,“公子好像,好像长大了。” “哦?长大了?”嬴政眉头一挑,来了兴趣,“爱卿细说。” “以往的扶苏公子宅心仁厚,可,这两次相谈下来,微臣斗胆觉得......” “扶苏公子,更像年轻时的陛下。” “像?”嬴政似笑非笑,轻哼一声,“蒙爱卿觉得,扶苏他哪里像寡人?” 蒙毅双眼一转,拱手恭敬道:“是公子身上的气质,与陛下年轻时最为相似。” “哼!”嬴政微哼一声,可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只因他想起,扶苏称他为‘千古一帝’。 或许扶苏这般称赞的言语中,有拍马屁的成分,但嬴政却很受用。 分明是拍在了他的心坎上。 况且,嬴政也认为,他就是千古一帝!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并且扶苏又说了那么多理解他的话,即便他的心再硬如磐石,也会被这些话逐渐融化。 更何况,他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千古一帝! “就拿焚书一事来说,公子非但不拒绝,反而称赞陛下此举是英明之举。” “公子说,陛下焚书,焚的是歪理邪说,焚的是蛊惑人心!” “百姓受禁书毒害,必将霍乱天下,从而辜负陛下一统的良苦用心。” “此等邪书,当焚之大快。” “不仅如此,公子还说了,就连那些整天瞎嚷嚷的腐儒,也应该一同焚去。” “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天天惹陛下生气。” 嬴政虽面不改色,可他心头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焚书,坑儒,他早有此意! 当年的秦国虽强,却始终没有迈出统一天下的步伐。 自打嬴政即位后,他镇守国门,力排万难,取诸子百家之长处,并拒诸子百家于国门之外,才使大秦上下一心,君臣一心,坚如磐石。 倘若当年放诸子百家入秦,必然会为他一统天下徒增不少麻烦。 其中当属儒家最为麻烦。 儒家思想适用于很多时候,但绝不适用于他统一六国的过程。 统一,必然伴随着血腥与杀戮! 而儒家的核心思想是仁爱爱人,与他一统天下的想法大相径庭! 见陛下面色变换,蒙毅垂头不语,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仅仅是扶苏公子愈发看不透,就连陛下,也是愈发看不透啊...... 蒙毅面无表情,可心中却是连连叹息,太累了...... 片刻后,嬴政才重重说出一个字,“好!” 蒙毅喉咙滚动,长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 可还没等蒙毅喘口气儿,嬴政又发问了,“扶苏还说什么了?” 蒙毅的小心脏又是一紧,赶忙拱手,“扶苏公子非常关心陛下的身体......” “狗屁!”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嬴政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逆子!” “哪里是在关心寡人的身体!” “他在意的分明就是大秦帝王的宝座!” “逆子!” “蒙毅,你也听见了不是吗!” “这逆子,他甚至连计划都想好了!” “先惹得寡人震怒,好让寡人贬他去上郡!” “这逆子,他好趁此机会掌握三十万大军!” “到时候他率三十万大军直奔咸阳,杀入章台宫,逼寡人下诏书,把皇位传给他。” “他就成了秦二世!” “哦,对了,他还打算说服蒙恬,让蒙恬成为他的大将军!” 此言一出,吓得蒙毅伏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他根本不敢接话啊...... 再说了,一切都是扶苏公子说的,和他,和他大哥蒙恬,和整个蒙家,都没半点儿关系...... 陛下明察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 嬴政一想起扶苏当时的碎碎念,就只觉怒火直上心头,压都压不下来。 气得他连连咆哮。 “哼!难道寡人就他一个儿子?” “这逆子,竟还把他兄弟贬低得跟......” “跟什么似的!” “说将闾有勇无谋,只会逞匹夫之勇,大秦会亡在他的手上.......” “他就有勇有谋了?大秦交给他就不会亡?” “说公子高生性懦弱,大秦也会亡在他的手上.......” “他不懦弱?” 说到这儿,嬴政气得直咬后槽牙。 “哼!这逆子,他的确不懦弱!” “但凡懦弱一点,也不敢公然在朝会上顶撞寡人!” “逆子!” “他还说胡亥是只知酒色的淫虫,秦必亡于他手上......” “放屁!” “他难道就不喜好酒色......” 可说到这儿,嬴政心里就没底了。 扶苏,的确不喜酒色...... 这逆子,最喜欢的就是整天和那帮骂他的腐儒混在一起! 然而,即便嬴政早已怒意攻心,也没有再摔打任何东西,更没有撕烂桌案上的云绢。 只因蒙毅所写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扶苏对始皇帝的赞美之言。 嬴政可舍不得撕。 “依寡人来看,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他!” “蒙毅,你说寡人的位置传给谁不行,就必须传给他?” 蒙毅苦笑,不点头不摇头,也不接话。 这是他能说的吗...... 除非他九族不想要了。 嬴政无奈撇嘴,他知道,蒙毅是绝对不会接他的这句话。 也没人敢接他的这句话。 重重叹息一声后,嬴政瞥了蒙毅一眼,“算了,寡人乏了,你退下吧。” “喏!”蒙毅感恩戴德,拱手快速退出了内殿。 此时此刻的蒙毅,像极了即将问斩的罪人拿到了大赦天下谕旨后的兴奋表现,劫后余生啊。 他几乎是小跑着倒退出去的。 瞧得蒙毅那狼狈的模样,嬴政嘴角一抽。 蒙毅出去后,赵高踮着脚走了进来。 见陛下坐在木案旁垂头不语,看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赵高就心头狂喜。 因为方才他隐约间听到了,陛下在骂扶苏,骂他是逆子。 扶苏是逆子,那向来听话的胡亥公子,就成了宝贝儿子了 赵高身为胡亥的老师,怎能不喜。 胡亥的地位越高,就代表他未来的地位就越高。 倘若胡亥登基帝位,那他,就是整个大秦的帝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高走到嬴政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揉捏起来。 可该说不说,赵高的力道刚刚好,嬴政心头的怒火刚好随着赵高的揉捏渐渐平息。 一揉就是半个时辰。 赵高已是汗流浃背,手酸得很。 可陛下没让停,他怎敢停下? 不知不觉间,嬴政竟打起了盹,做起了梦。 但却是个噩梦。 嬴政梦到了胡亥上位后,只知酒色淫乱,竟让大秦的锐士为他网罗天下美女...... 各地百姓哀声载道,纷纷揭竿而起! 大秦,果然亡于二世,亡在了胡亥的手里。 吓得嬴政猛地清醒过来。 而他肩上那双用力揉捏的手,此刻却让嬴政觉得无比膈应。 嬴政猛的起身,瞧得赵高的低眉顺耳,心底就愈发厌恶。 他想着扶苏的话,又回想每每见到胡亥时他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因为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胡亥如今的这个样子,都是他教出来的。 “谁让你进来的?”嬴政瞪圆了眼,怒斥赵高。 赵高一脸错愕,他都蒙了,揉了半个时辰,陛下竟然问他是何时进来的?!! 可没等赵高回过神来,嬴政指着他的鼻子尖儿怒骂道:“滚!” “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你再进来!” “赶快从寡人眼前消失!” 龙吟咆哮,宛若惊雷一般,吓得赵高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他可不敢触怒龙颜,因为他现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赏赐的。 陛下也能让他在顷刻间一无所有。 赵高赶忙伏跪磕头,而后小跑退出了内殿。 他心里冤呐。 片刻后,嬴政看向并没有人的角落,对着那里的阴影吐槽一句,“瞧他那德行,寡人就这么吓人?!” 嬴政说的当然不是赵高,一个小小寺人,尚不足以让陛下记在心上。 他说的,是刚才的蒙毅。 然而,嬴政的话音还未消散,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此人相貌英俊,身形高瘦,白衣一尘不染,好似天上谪仙。 “微臣公孙炽,见过陛下。” 嬴政大手一挥,“免礼。” 公孙炽径直走了过去,他也没打算行礼。 没等嬴政招呼,他笑吟吟直接坐在嬴政的对面,就是方才蒙毅坐过的地方,尚有余温,未曾尿湿。 “陛下,末将发现公孙炽,越来越放肆!” 还没等公孙炽坐稳,又有一人从另外一端的角落阴影中走了出来。 此人五官立体,面如雕刻,身着黑衣身形挺拔,好似风度翩翩的江湖游侠。 可每每召见这俩人的时候,嬴政就觉得脑花儿疼。 这俩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能力,都是人中翘楚。 可偏偏这俩人一旦遇见,就准会掐架...... 无论何时何地,就像几世仇人...... 嬴政实在是搞不懂。 秦军天下无敌,其威势如太阳般照耀四方,令敌人无法正面抗衡。 而这两人,却是黑暗中的猎人!是隐匿于阴影的刺客! 是在悄无声息中收割性命的刽子手! ------------ 第一卷 第5章 坏了!蒙犽快被他忽悠傻了 铁鹰剑士,曾是让六国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是隶属秦王直接管辖的机构,最早起源于秦孝公时代,却在秦王政时期走向巅峰。 白日大秦铁骑所向披靡,夜晚铁鹰剑士上天入地。 公孙炽和司马贤,也是当中翘楚。 自嬴政统一六国后,他便解散了铁鹰剑士,却又组建了两个秘密组织。 白衣公孙炽,执「秦王剑」,是隐藏在大秦阴影中最锋利的剑。 秦王剑出,血当溅三尺! 黑衣司马贤,掌「驭影卫」,此卫是九州最庞大的情报机构。 驭影卫出,天地亦可察。 可每当这俩人一同出现的时候,嬴政就非常无奈。 始皇帝,他不杀功臣。 嬴政轻叩桌面,黑衣拱手行礼后走过来,瞥了白衣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与白衣并排而坐。 嬴政很纳闷,他俩似乎天生犯克,一见面准掐架...... 可自古以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偏偏二人争了十数年,愣是没分出来谁是天下第二。 至于天下第一的威名,只要那人还活着,他二人就不敢去争。 “公孙炽,”嬴政黑着脸,“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到徐福,把他带回来,朕要活的!” 公孙炽虽面如止水,可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陛下,除徐福之外的其他人,当如何安排?” 嬴政没开口,只是回了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公孙炽瞳孔骤缩! 当初嬴政不顾群臣劝阻,执意要让徐福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 今日却要找回徐福...... 难道! 公孙炽不敢再猜了。 “司马贤,”嬴政瞥了他一眼,“坊间有流言说‘秦二世而亡’,你去找到根源,朕倒是想看看,谁人如此大胆!” 司马贤同样是心中惊惧。 他掌管整个大秦的情报网,为何陛下会比他先知道坊间流言..... 难道! 他也不敢再猜测了。 叹息一声,嬴政揉着脑袋,“你二人可还有事?” 二人不语,探身拱手。 “既然无事,那就退下吧,朕乏了。” 二人领命告退,再一次消失在各自出现的那处阴影中。 恰逢此时,端着长生不老药的赵高,轻步走进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一脸疲惫的嬴政。 赵高轻声说道:“陛下,今日长生宝药已炼制好了。” “嗯!”嬴政没有抬眼,“放下吧。” “喏。”赵高轻轻地把玉盘放在桌案上。 就在赵高准备为陛下揉肩的时候,嬴政却一把拨开了他的手。 赵高懵了,陛下这几日,对他好像格外的嫌弃! 仅是一瞬,赵高就回忆起了这几日的种种,却仍是想不到哪里让陛下不高兴了。 就连今日胡亥公子想要拜见陛下,也被拒之门外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高想不通。 “你也出去,朕要一个人静一静。”嬴政沉声说道。 赵高闻言一愣,可瞧着陛下那看不出喜怒的面庞,他不敢犹豫,赶忙垫着脚退了出去。 站在殿门外的赵高,眉头却是一点一点皱起,愈发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扶苏? 赵高有这个猜测,可随着他越想越多,他就更加肯定,陛下定是因为扶苏而烦心。 对,就是因为扶苏! 因为其他人根本不会惹陛下生气,也不敢惹陛下生气! 秦王怒,九族销! 而扶苏仗着自己是陛下的长子,三番两头便触怒龙颜。 赵高喜上眉梢,陛下越是厌恶扶苏,那胡亥公子就越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大秦皇帝! 而他,身为胡亥的老师,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大秦的帝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想到这儿,赵高再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吩咐其他寺人守候殿门,他快步跑出章台宫。 此刻,偌大的章台宫内殿,只剩嬴政一人。 嬴政把玩着三红二黄五枚长生不老药,眼底满是快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这曾是他视若珍馐的宝贝,如今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可两日未曾服用,嬴政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种难受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灵上的,每当他看见长生不老药的时候,都想一口吃下,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绝对不能吃! 因为长生不老药有毒,会让他死于非命! 嬴政,不想死! 他还有更大的理想,还有更大的抱负,决不能死在当下! 现在的他,已经不怀疑扶苏的话,也认为他死后,刚刚统一的大秦会分崩离析。 因为始皇帝只有一个,就是他嬴政。 他是千古一帝!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只要他活着,就足以震慑宵小,使外邦不敢来犯! 可他若死了...... 想到这儿,嬴政浑身一哆嗦,大手紧握,直接把长生不老药捏成齑粉。 说来也是怪,当他此刻下定决心不再服用长生不老药后,难受的感觉竟然消退了。 嬴政盯着木案上倒放的云绢,眼眸逐渐转冷。 “禁书,焚!” “腐儒,杀!” “邪道,诛!” 简短的三句话,却使得整个内殿弥漫着无尽的杀意。 半个时辰后,嬴政喊来禁卫,“去找蒙毅,让他即刻来见寡人。” 天牢里,扶苏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稻草。 他被押在这里已有半年之久,每天的伙食那叫一个丰盛,除了不能离开之外,没别的缺点。 即便那些对在押人员非打即骂的狱卒看见他,也一改常态,全都是轻声细语,低眉顺耳,面带笑意。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只要陛下还没下令处死扶苏,那他仍是公子。 绝对不是小角色能够得罪的。 倘若伺候得扶苏舒服,结下一丝善缘,没准儿哪天就飞黄腾达了。 这是所有狱卒心照不宣的想法。 当然,扶苏想出去,因为这不算狭小的牢房,实在太压抑了。 可狱卒也只敢让他在院里溜达溜达,不敢放他离开天牢。 否则惹得龙岩震怒,没人能承受得了。 然而,自从蒙毅离开后,扶苏身边又多了一位年轻人。 秦朝大将蒙恬之子,蒙犽。 无论扶苏走到哪里,拎着刀的蒙犽都会跟在他后面,甚至连如厕的时候,蒙犽也会站在门口。 扶苏认为这小子很奇怪,因为兵士皆以佩秦王剑而感到荣幸,可这小子偏偏带刀。 而且他的神经,可不是一般大条。 如果换做其他人,被族中长辈安排到扶苏身边当侍卫,肯定会先权衡利弊一番。 毕竟扶苏公子的威名,可是响彻整个咸阳,乃至整个大秦。 敢指责始皇帝,他是头一人。 上老将军王翦,就曾对家族后生三令五申,尽量不要与扶苏公子走得太近。 每每想到这位战国四大名将的时候,扶苏总想去拜会一下。 因为王翦他是唯一一位得以善终的名将,他有过人之处。 眼瞅着夜幕降临,百无聊赖的扶苏打算逗一逗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蒙犽。 恰好在这个时候,嬴政带着蒙毅,趁着夜色再次来到天牢。 蒙毅苦着脸跟在嬴政的身后,连连叹息。 嬴政皱着眉走在前面,权当看不见他那张苦瓜脸。 原本让蒙毅进宫,是有事相商,可当嬴政看到蒙毅那张脸后,他突然改主意了。 他更想听一听扶苏的想法。 蒙毅心底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还没走到牢房,嬴政和蒙毅就听见了扶苏和蒙犽的谈话。 为了不打扰到二人,也为了能多听一些扶苏的心里话,嬴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一把拉着蒙毅,踮着脚走进隔壁空荡荡的牢房。 见不用自己去隔壁,蒙毅顿时心花怒放,笑容也重新挂在了脸上。 瞧见他那模样,嬴政冷哼一声。 “蒙犽,你多大了?”扶苏嚼着干草。 “回禀公子,末将今年十七。”蒙犽有些木讷地回答。 “哦!少年英雄啊,”扶苏面带微笑,没有任何架子。 蒙犽咧嘴一笑,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公子夸奖。” 可扶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一僵,眉头微挑。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可本公子却不这么认为。” 见他表情变了,扶苏嘴角上扬,因为他想逗一逗这个傻小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主动找些乐子。 通过短暂的相处,扶苏便能大致猜出来,蒙犽,绝对有一颗赤子之心。 “自从见到你第一眼,本公子就可以肯定,即便你老子不是英雄,你也会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 蒙犽闻言一愣,公子这是在夸他? 嗯,就是在夸赞! 蒙犽带着腼腆的笑意,拱手回礼。 虽是蒙恬的儿子,可由于常年在军中混迹,他还没见过扶苏。 但他可是早早就听说过公子扶苏宅心仁厚。 至于公子扶苏因惹怒龙颜被陛下关进天牢,他也听说了,只不过没放在心上。 毕竟这是发生在咸阳城的事,和身在上郡的他没什么关系。 蒙犽只关心匈奴何时进攻,他父亲何时率兵阻击匈奴。 他想要军功,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大秦的将军。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有趣,他叔父的一封加急密信,直接把他从边陲召了回来。 更有意思的是,他紧接着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扶苏的贴身禁卫...... 关键这一切还都是他叔父蒙毅亲手安排的。 至于他叔父究竟有什么打算,他叔父没说,蒙犽也懒得问。 这也是他的过人之处,只要接受以后,就不问为什么,听话照做。 当然了,蒙犽刚接到命令时,是一百个不愿意,为此他还与他的父亲上将军蒙恬大吵了一架。 最后还是蒙恬挥舞着无情的皮鞭,把他的嘴硬抽软了。 他可是眼含热泪告别了上郡军营。 原因无他,只因上郡有徭役,有外邦匈奴。 蒙犽自幼便随父亲生活在军营,也正因从小受到父亲的熏陶,他很喜欢军旅生活,喜欢策马扬鞭,喜欢马踏连营,喜欢在无边无际的山头上看斜下的夕阳。 至于他的理想,就更简单了,驻守长城抵御匈奴,上阵杀敌获取军功。 大秦以军功定国本,实行二十级军功制。 不少老将军也得益于军功制,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妻妾成群了。 可现在六国都统一了,要想获得军功,比登天还难! 这样一来,入边军杀匈奴,就成了唯一可以获得军功的方式。 有许多世家子弟挤破脑袋都想买一个边陲军的名额。 反观蒙犽,却被他叔父蒙毅硬生生地把他从军营里拽了出来,当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公子跟班...... 刚见到扶苏第一眼的时候,蒙犽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若一直如此,该如何是好...... 隔壁牢房的嬴政却皱着眉,瞥了蒙毅一眼。 蒙毅立刻扭过头去,权当看不见。 “哼!”嬴政只得无奈自言自语,“这逆子,与他人说话倒是中听得很呐!” 蒙毅脑袋抬得很高,看着那斑驳不堪的牢房顶,完全不理会陛下那有些难看的脸色。 可让蒙毅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和蒙犽接下来的交谈,却让他心头一颤,双腿发软,险些瘫倒。 “蒙犽,你可知,你叔父为何召你回咸阳,当我的禁卫?”扶苏挑眉看向他。 “还请公子恕末将愚钝,末将尚不知。”蒙犽尴尬挠头。 “那我偷偷告诉你,你千万别和其他人说。”话虽如此,可扶苏却没压下半点儿音量。 一听有内幕,蒙犽也来了兴趣,竖起了耳朵。 “你叔父蒙毅,之所以会让你当本公子的禁卫,是因为他看得够远。” “你别看蒙毅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但他可是位有大智慧的儒将。” “他让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助我夺得皇位。” “待本公子登基后,你蒙犽便能立下从龙之功啊!” “到时候别说你,就连整个蒙家,也会因为你蒙犽今日的正确选择,而飞黄腾达!”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想想,真到那个时候,你父亲蒙恬,你叔父蒙毅,甚至整个蒙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再反驳你的任何决定,皆会以你的话为准则。” “况且,你也看见了,本公子绝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 “只要你肯留下来,帮本公子,死心塌地地追随本公子,待本公子登基以后,所有许诺皆会兑现。” “别看咱俩现在处于牢狱之中,这是什么?” “这是‘四大铁’,是难兄难弟,是患难见真情啊!” “本公子宅心仁厚,讲的就是兄弟情谊。” ------------ 第一卷 第6章 今儿个怎么了?逆子扎堆了 噗通——! “咦?什么声音?” 扶苏脑袋伸出牢栅,左右瞅了瞅,除了烛火摇曳的昏暗走廊,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蒙毅恨不得直接冲到隔壁,一把拽出蒙犽,拖着他到外面先揍一个时辰再说。 即便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都不要紧,想必他大哥蒙恬知晓事情原委后,断然不会怪罪他。 嬴政却抢先他一步,压在蒙毅的身上,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蒙毅心里苦啊,后悔把蒙犽叫了回来。 年轻人,血气方刚完全能理解,一腔热血亦能理解,可把九族别在裤腰带上跳皮筋儿,这就无法理解了。 蒙犽一脸慌张,“公子.......” 他嘴张大了半天,愣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他整个人都是麻的,脑子也宕机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夺取皇位? 这不就是篡位吗! 开什么玩笑! 扶苏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表情,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别这么紧张,放松,放松。” 说完,他拉着蒙犽的手,坐在稻草上。 “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一时理解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可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绝对不是巧合。” 这句话蒙犽不怀疑,因为他接到叔父的密信时,也一时无法理解。 “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嬴政的长子,未来的大秦皇帝,我只是提前把属于我的东西拿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蒙犽,你知道蒙家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 蒙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双眼略存空洞,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从龙之功啊!” 隔壁牢房,嬴政刚把蒙毅扶起来。 可一听到这话,吓得蒙毅又跪了下去。 若非陛下让他不许出声,他一定会辩解一番。 蒙家可是世代的股肱良臣啊! 忠于大秦,忠于陛下啊! 陛下明鉴啊! 嬴政虽然没说什么,可他那黑得好似锅底一样的脸色,足以说明一切。 这逆子,冲撞他还不算,竟然还想着篡位! 扶苏双手放在脑后,“跟你透个底,你看到的大秦,表面强大,实则满是窟窿,但凡风刮得大一些,都会把整个大秦吹垮。” “赋税和徭役,是压在百姓身上的大山。” “门阀世家的剥削,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到这两句话,蒙犽才算清醒过来。 他一脸不解,“若真按公子所言,百姓当反才对啊。” 隔壁牢房,蒙毅闻言浑身一颤,抬头的瞬间与陛下四目相对! 嬴政的双眼都快绿了! 吓得他赶忙磕头如捣蒜,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抽蒙犽这小兔崽子。 扶苏苦笑摇头。 “百姓当然会反。” “只不过,百姓会等嬴政死后,才敢反。” 安静——! 两间牢房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尽管嬴政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怒火,可他那伟岸的身形却一抽一抽地,双拳紧攥,青筋暴起。 “这是为何?”蒙犽不解问道。 “哎,”扶苏叹息,更像是惋惜,“天下是嬴政统一的,他在,无人敢反。” “因为敢反他的人都死了。” “可即便是嬴政,也有死去的那天。” “百姓常说,苦秦久矣。” “可我却知道,百姓苦的不是大秦,更不是嬴政!” “他们苦的是阶级社会的剥削,苦的是法度的无用。” “倘若没有嬴政,七国纷争战乱不断,何来天下太平可言。” “战争让门阀氏族发了财,可百姓呐,有今天没明天的活着,连路旁的野狗都不如!” “天下没有太平,百姓又怎能安居乐业。” “嬴政,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隔壁牢房,嬴政攥紧的双拳微微松开一些,他的双眼里,有愤怒,也有释怀,但更多的是宽慰。 他的儿子,表面看似窝囊,没想到竟然会如此懂他! 他觉得,好像有人触动到他内心中最柔软的那一根心弦。 纵观偌大天下,却无一人懂他,这是何其可悲啊! 嬴政也在庆幸,幸亏趁着夜色再来天牢一次,否则无法听见扶苏对他的称赞。 当面夸赞可能是阿谀奉承,但背后夸赞,说的一定都是真心话! 此子,不愧是朕的儿子,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 就当嬴政面色缓和些许的时候,蒙犽的话,又把他拽回现实。 “公子.......” “你应该称陛下为‘父皇’才对啊......” 是啊! 嬴政的脸‘唰’又黑了下来,松开的拳头又紧紧攥住! 竟敢直呼朕的名讳! 逆子!逆子! “啊,”扶苏尬笑,“是,父皇,父皇。” 穿越过来的时间不长,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先前蒙毅的提醒,以及此刻蒙犽的提醒,让他不得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大秦长公子——扶苏! 小爷我就是扶苏! 可这样一来,他那率三十万大军攻下咸阳,并让始皇禅位给他的想法,变得更坚定了。 蒙犽刚松了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公子,末将愚钝,尚有一事不解。” “你问。” 蒙犽挠着脑袋,又一次确定牢房外没有闲杂人等后,才敢悄声开口。 “既然公子认为陛下是千古一帝,那百姓为何还要反秦?” “为何不进咸阳与陛下讲道理?” 隔壁牢房的蒙毅,一听见自家侄子竟说出咒陛下驾崩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恨不得直接冲过去一剑劈了他。 这也是个逆子,能害得他蒙家九族尽消的逆子,断不能留。 嬴政大致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赶忙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继续听。 蒙毅生无可恋地长出一口气...... 累了,毁灭吧。 “我只能说你很单纯,很幸福的单纯。” 扶苏白了他一眼。 “别说进入咸阳,只怕那些想要告状的百姓前脚刚出郡县,说不定后脚就会有一队不知从哪里来的山匪冲出来,把他们尽数劫杀,曝尸荒野,任凭野兽啃食。” 蒙犽闻言一愣,可紧接着猛地站起身,双目瞪得滚圆,咬牙切齿,面如佛怒。 “大秦竟敢有如此猖狂的山匪?” “公子,你告诉我那帮山匪在什么地方!” “竟敢视大秦法度如无物,也太猖狂了!” “末将这就带兵剿了去!” ------------ 第一卷 第7章 扶苏:烧,必须烧 胆大包天的山匪在什么地方?!! 扶苏眨着大眼,听懵了。 隔壁牢房,嬴政愣了,蒙毅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逆子啊...... 这特么分明就是傻子! “公子,我说的可有不对?”蒙犽有些尴尬。 扶苏喉咙滚动,安慰道:“你说得在理,等我找到那帮山匪的时候告诉你。” “好!公子,咱们一言为定。” ...... 碍于蒙犽的聪明伶俐,扶苏一时间失去了谈话的兴致,便靠坐在墙壁上,百无聊赖地嚼着干草。 隔壁牢房的嬴政也知道今晚不会再听见什么了,便带着蒙毅悄悄地离开了天牢。 翌日,朝会。 嬴政着玄色龙袍,稳坐龙台,俯视群臣。 四溢的龙气压得群臣微微垂头,不敢直视这位一统天下的始皇帝。 更何况近一年来陛下的脾气格外暴躁,喜怒无常! 凡触怒龙须的朝臣,都倒了大霉。 淳于越高举笏板,“启禀陛下,臣,有事要禀。” 一见到他的这张老脸,嬴政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又不能不让淳于越讲话。 因为他向来主张文武百官皆可谏言。 也正因嬴政懂得采纳贤臣的意见,这才使大秦能统一六国,一统天下。 “讲。”嬴政清冷的声音在大殿弥漫。 淳于越上前一步,“敢问陛下,还要关扶苏公子到何时?” 嬴政冷哼一声,“扶苏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的家事。”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了,扶苏和你淳于越,没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不想扶苏再与这帮腐儒扯上关系! 因为秉性纯良的扶苏就是被这帮腐儒教坏的! 可一想到此处,嬴政就暗中松了口气,还好吾儿聪慧,及时悔悟,才没被这帮腐儒得逞。 “怎能是家事?”淳于越吹着胡子,“陛下乃大秦皇帝,九州之主,扶苏公子是陛下的长子,也是大秦的储君。” “既如此,那扶苏公子又怎会是陛下的家事?” “干系之大,分明是国事。” 嬴政冷哼一声,这老东西,说起歪理来是一套一套的。 关键是这老东西碰到了嬴政敏感之处! 立谁为储君,也是你们这帮腐儒能指手画脚的! “淳于越,你好大的胆子!”嬴政怒斥,心中杀意涌动,“朕尚未立储,尔偏要谈及此事,居心何意!” “你看看这些年来,你给扶苏教成了什么样?” “顶撞皇帝,顶撞父亲,岂不是无君无父!” “公子?” “哼!以朕来看,分明就是逆子!” “你淳于博士亲手教出来,用于忤逆朕的逆子!” 话音尚未落,大殿上的群臣却骤然噤声。 偌大的章台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更有无数看不见的杀意在弥漫。 哪曾想,淳于越也上来了刚劲儿。 他直视龙台上的嬴政,浑然不顾帝王之怒。 “焚书之事,乃千秋大罪!” “无数老祖宗呕心沥血传承下来的文化,岂能付之一炬!” “群臣阻谏,实为陛下着想,不忍见陛下背上千古骂名,亦是为大秦着想。” “我等为人臣者,理应为陛下、为大秦的江山社稷着想。” “公子扶苏当日之言,就是我等儒臣的肺腑之言,望陛下三思。” 嬴政恨不得立刻让禁军把这老匹夫拖出去,杀了。 可就在这时,嬴政却忽然想到昨日蒙毅初到天牢时,无意中听见了扶苏的碎碎念。 “蒙毅。”嬴政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蒙毅。 “微臣在。”蒙毅一哆嗦,差点拿不住手中的笏板。 “你去,让人把扶苏带过来,朕要好好问一问他,这书,焚否!” “喏!”蒙毅小跑着退出大殿,一刻都不敢耽搁。 半个时辰后,蒙毅带着扶苏走进章台宫。 可扶苏瞧见这么多人齐齐看向自己,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的前世是理科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社恐...... 京城第一社恐啊! 走到最前面,扶苏瞧见龙台上黑着脸的嬴政,躬身拱手,“扶苏见过父皇。” 嬴政冷哼一声,他也不想看到这张脸,可谁叫扶苏是他的长子,也是他心系的大秦未来。 国主强则国强,他是恨铁不成钢。 “扶苏,朕问你。” 可说完这句话,嬴政却沉默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扶苏看。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视祖龙,说实话,扶苏心底是发毛的! 这位可是始皇帝,是祖龙啊! 然而,嬴政却久久无声。 扶苏眨着眼,一脸错愕,心想:别只看不说,你倒是问啊!问啊! “倘若朕让你去监督焚书,你当如何?” 一听见嬴政是这个问题,淳于越不由得挺直了干瘦的胸膛,满脸得意。 他是扶苏的老师,对于这位学生的秉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扶苏公子向来宅心仁厚,他宁死都不会让陛下焚书。 站在龙台侧后方的赵高,看着下面一脸为难的扶苏,只觉得今时恍如隔日。 当初扶苏也是这般表情忤逆的陛下,然后被陛下押入天牢,时长半年之久。 可此刻,扶苏又一次回答这个送命题。 越是如此,赵高就越高兴! 只有这样,陛下才会更加厌恶扶苏,胡亥上位的几率就会越高,他成为未来大秦帝师的几率也就越大。 扶苏吐出一个字,“烧。” “什么?什么?”淳于越一愣,他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嬴政却嘴角上扬,大声开口,“扶苏,你刚才说的什么,淳于博士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要大声。” 扶苏拱手,“回禀父皇,儿臣认为,焚书之事,当刻不容缓。” 话语不长,却字字扎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淳于越懵了。 赵高愣了。 百官诧异了。 整个章台宫内,恐怕只有嬴政和蒙毅没有感到惊讶。 “公子......” 淳于越仍是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 扶苏看向他,拱手恭敬道:“老师,我能理解您的想法,文化传承不易。” “但父皇的焚书之举,看似是断绝文化传承的大罪,实则不然,此举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此乃明君所为。” 嬴政闻言嘴角上扬。 先有千古一帝,后有利国利民、功在千秋、明君所为! 听听!听听! 这才是朕的儿子! 此子,像朕! 扶苏回身招手,让禁卫抬上来一个大箱子。 箱子里面装满了竹简,不下百余。 由于云绢太贵,绝大多数的文化只能抄录在竹简上,以此方法让此脉文化流传至后世,以保传承不断。 只有少之又少的精品文化,才能写在云绢上。 这些竹简,正是嬴政要焚烧的书,却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像这样装满竹简的大箱子,足足有数十个,可见所要焚的竹简之多。 指着大木箱,扶苏拱手,“我挑选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特意命人抬来,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一看。” 说完,他拿起一本《素女十八式》双手呈给淳于越。 淳于越只翻开第一页,老脸‘唰’地一下通红至耳根,嘴角狂抽。 ------------ 第一卷 第8章 陛下乃千古一帝,明君不杀功臣 “淳于越。” 嬴政自然看出来他的窘迫,也知道扶苏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却还要与他辩论,只为了让这固执的老东西彻底改变焚书的看法。 “淳于博士,你可还有话要说?” “这......” 淳于越拿着《金瓶梅》大嘴张了半天,就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可是禁书! 是被大秦历代君王禁止流传的书! 大秦律法严苛,尤其对禁书一类,凡查出私藏者,轻则处以棍刑,重则发配边陲。 扶苏拉着淳于越的手走到箱子旁。 淳于越低头,赫然瞧见,里面都是诸如此类的书! “这......” 淳于越浑身颤抖,他手中那本《金瓶梅》掉入木箱,仿佛物归原处。 扶苏叹息一声,“吾师,父皇要焚的,都是此等禁书。” 这下淳于越再看向嬴政的目光里,少了不悦,多了畏惧。 群臣的唏嘘响彻整个章台宫。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么某人就该出现意外了。 只见淳于越猛地伏跪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边大哭一边大喊。 “陛下恕罪......” “臣老眼昏花,不懂陛下良苦用心......” “陛下,恕罪啊......” 恕罪?哼! 嬴政怒瞪着老家伙,此刻他哭得多么惨,当时就跳得有多高!骂得有多凶! 只见嬴政大手一挥! 就当他刚张开嘴还未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扶苏却一把将淳于越搀扶起来。 扶苏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却让群臣都能听得清楚,包括龙台上那位。 “吾师,言重。” “吾师心切大秦,心切父皇,实乃大秦之幸,亦是父皇之幸。” “吾师是良禽,整个大秦是您的梧桐枝!” “吾师是忠臣,是唯忠父皇的柱国贤臣!” “多亏有吾师、以及群臣相伴,再加上父皇冠绝古今的睿智,超凡入圣的远见,这才是大秦能一统天下的根本原因!” “父皇,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诛杀功臣非明君所为!” “而我父皇,大秦的始皇帝,更是明君中的明君!” ...... 嬴政眉头一挑,嘴角一抽,张开的嘴缓缓闭上,抬起的手也缓缓放了下去。 ‘阳谋’加上‘彩虹屁’,饶是祖龙也受不了! 可细细品味后,嬴政又觉得扶苏说的,还挺在理! 淳于越看见扶苏的挤眉弄眼后,立刻心领神会,赶忙再次跪下,“多谢陛下宽恕,老臣自当回报陛下,回报大秦。” “哼,”嬴政只能不痛不痒地瞥了这老家伙一眼,“起来吧。” “朕,是明君,是千古一帝。” “你虽心切,但良心尚在,朕并未生气,你大可放心。” 有了这几句话,淳于越的老命,算是保住了。 站起身后,他满眼感激地看向自己这位卓越的学生,咋看咋顺眼。 反倒是龙台后面的赵高,他的脸黑得和锅底一样,眉宇间满是凶厉神色! 只因扶苏今日的表现,在赵高看来,对胡亥构成了威胁! 往常负责逗陛下开心的人,一个是他赵高,另一个就是胡亥。 可今日却换成了扶苏! 这就等于扶苏是他赵高成为大秦帝师的绊脚石! 如何让赵高不气!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寺人,虽挂着中车府令的头衔,可在满朝文武面前,他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寺人。 “既然你想明白了,”嬴政看向扶苏,“那焚书之事,就由你监督。” “此事办妥,大赏。” “若办砸了,重罚。” “扶苏,你可有异议?” 扶苏躬身拱手,“能为父皇分忧,为大秦分忧,是扶苏的荣幸!” “扶苏高兴还来不及,如何敢要奖赏。” 嬴政诧异了,群臣诧异了。 向来喜欢顶撞嬴政的扶苏公子,今个儿这是咋了? 说话竟会如此中听? 莫不是中邪了?!! “既然如此,朕乏了。” 赵高甩着长鞭,“退朝~” 扶苏长出一口气,身心也跟着放松下来,总算糊弄过去了。 可就当他即将离开章台宫的时候,却被赵高叫住。 “公子留步。” 扶苏驻足转身,挑着眉头,“有事?” 他不喜欢赵高,甚至可以说是很讨厌。 若不是眼前这个寺人,大秦也不会亡于二世! 纵观历史上的大秦,奸佞赵高,是覆灭大秦的罪魁祸首! “陛下请公子前往内殿。” “知道了。”扶苏根本就没给他好脸色。 赵高虽满心怒意,却还是面带笑容,跟在扶苏身后。 可走了两步,扶苏再次驻足。 心中想着如何给扶苏使绊子的赵高一不留神,轻轻撞到了扶苏的背。 只见扶苏嘴角上扬,回身抬手,用力猛抽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力道之大,直接把赵高抽的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摔倒在地。 赵高捂着肿起来的脸庞,顾不上嘴角的血痕,颤颤巍巍道:“公子......” 扶苏哪里会听他解释,上去又补了好几脚。 直到赵高身上满是脚印,他才作罢。 “你的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 “还是说你眉毛底下是两个窟窿眼!” “离这么远都能撞到本公子了,你瞎啊!” “眼睛要是没用的话,不如本公子让人剜了去喂狗!” 赵高一听这番话,急忙伏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是老奴眼瞎!” “老奴眼瞎!”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啊!” 看着好似老狗摇尾巴一样的赵高,扶苏对着他的脑瓜懒儿又狠狠补了一脚。 把赵高踹飞一丈有余。 这下可给赵高踹得不轻,他挣扎了好几下,也没爬起来。 “今个儿本公子心情好,放你一马。” “倘若你再犯到本公子手上,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赵高声泪俱下。 “老奴明白......” “谢公子宽容大度......” 扶苏这才哼着小曲儿,面带笑容向内殿方向走去。 在场的数位寺人和几位宫女都看呆了,一时间竟然忘记搀扶这位中车府令。 “你们瞎了,快来扶我。” 听着赵高的悲声呼喊,寺人和宫女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搀扶他。 此刻,赵高的眼底尽是阴霾,紧紧凝视着扶苏的背影。 对于赵高是怎么想的,扶苏丝毫不关心。 他不过是一条只会叫唤的老狗而已,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扶苏最关心的,是见到嬴政后,该如何应对。 ------------ 第一卷 第9章 秦二世而亡,传言始于沛县 章台宫,内殿。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中间一张木案,茶杯冒着热气,茗香阵阵飘散。 “方才寡人听见,殿外有鬼哭狼嚎,发生了何事?” 嬴政面无表情,却破天荒地为扶苏斟上半杯热茶。 扶苏嘴角一抽,把他如何打赵高,又因为什么打赵高的原委,全都说了出来。 嬴政听后,没有责怪,也没说什么。 一个小小的中车府令,他存在的价值,是伺候嬴政。 扶苏是嬴政的长子,也极有可能是大秦未来的皇帝,打了就打了,哪怕打死都无所谓。 “父皇难道不想知道,儿臣是因为什么才打得赵高?” 扶苏有些诧异。 他前世虽是理科生,选修的却是历史学科! 五千年上下的历史文明,他不敢说全部知晓,却也了解十之七八。 “寡人不关心。” 嬴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淡淡开口,“寡人只关心天下。” 说到这儿,嬴政猛地一顿,而后伸出一指,指着扶苏,“和你!” 扶苏闻言,浑身一颤,一股异样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他前世无父无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虽然自小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但他坚信,只要肯努力,就能逆天改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凭自己努力,高考分数竟高达699分! 他是当年那一届高考的市状元,全省第三! 改命之举,完成! 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觉得天塌了。 九道口体育专修学院! 他是该校建校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699分选择此大专的学生。 不仅如此,他还成为该学校只有寥寥数人选择的理科生。 呵呵!果然是我命由天不由我啊! 他报到的那天,校长携全体教师亲自到校门口迎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啊。 学校为他安排了直接专升本、本硕连读。 又熬过几年后,本以为命运迎来转机的他,又因实验室爆炸,魂穿到此。 成了嬴政的长子,扶苏。 他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也接受了这个身份。 久违的亲情。 扶苏看着满面严肃的嬴政,但他还是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爱。 这,就是被爱、被在乎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好! 扶苏只觉得鼻头一酸,“儿,惶恐。” 他后退,额头点地,声音颤抖。 “一直以来,儿,浑浑噩噩......” “给父皇添了很多麻烦......” “儿......” 嬴政叹息一声,眼底浮上一抹罕见的温柔。 “吾儿,言重了。” “你说寡人是千古一帝。” “你说寡人是明君。” “你的话,可是真心话?” 扶苏再磕头,“儿之话,比金还真。” “好!好!好!”嬴政连赞三声。 扶苏起身,坐回原位,“父皇让儿臣前来,可有事要说与儿臣听?” 嬴政点头,刚缓和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紧接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递给扶苏。 扶苏双手接过锦帕,眉头微皱。 这东西,虽然没有云绢贵,却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得起的。 展开锦帕,扶苏只瞄了一眼,脸色骤变。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坊间传,秦二世而亡。 能放在嬴政袖中的情报,扶苏根本不怀疑其真实性。 他在天牢里也曾这样说过,但时间线却完全对不上! 他只是单纯地在吐槽而已。 真正传出传闻的时间,应该是嬴政死于第五次东巡后。 六国余孽的推波助澜,才使得这则传言流传至坊间。 “这......” 扶苏的脑子有点乱。 嬴政品着香茗,“寡人记得,你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扶苏闻言心头一惊,赶忙矢口否认,“儿臣没说过。” “没说过?” “儿臣没说过。” “你真的没说过?”嬴政挑眉。 扶苏一脸正色,“儿臣,的确没说过。” “那你觉得,这则坊间传言,是如何来的?” 嬴政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他。 因为嬴政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从扶苏口中说出来的。 他也让司马贤去证实这则谣言是否属实。 这块锦帕,就是司马贤调查的结果。 整个大秦,只有「驭影卫」调查出来的情报最快、最准。 扶苏搓着下巴,“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嬴政点头,因为扶苏和他所想的一样。 紧接着,嬴政又掏出第二块锦帕。 扶苏双手接过,展开。 上面依旧是简单的内容:传言始于沛县。 一瞧见‘沛县’这两个字儿,扶苏立刻想到一个人。 “父皇是打算,让我去寻找散播传言的人?” 嬴政却摇头。 扶苏愣了,既然没打算让他去查明原因,那让他看这两块锦帕干什么? “寡人只是想让你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盼着,在等着大秦倒下。” 扶苏闻言一愣,瞳孔骤缩。 他万万没想到,嬴政在面对这般诅咒时,竟会表现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则坊间传言,定是六国余孽所为。” 嬴政喝着茶,就像此事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六国之所以会被寡人灭掉,就是因为这群自私自利的余孽!” “门阀氏族?哼,笑话而已!” “只是一群为了私利而不择手段的小角色!” “他们不入流,也入不了寡人的眼。” 扶苏心惊,他惊的是,嬴政的格局竟如此之大! “七国并立时,寡人就曾断言,依赖门阀必亡。” “这群余孽,以为颁布谣言就能让大秦覆灭?” “痴人说梦罢了。” 嬴政放下茶盏,拉着扶苏的手,走向内殿深处。 扶苏这才注意到,大秦的舆图竟然刻满了整面墙! “儿,你看,这都是寡人打下的疆土。” “你所看到的,都是大秦!” 扶苏的确被这整面墙的舆图深深震撼到了。 可同时,他也注意到,秦国边缘仍有许多空白之处。 扶苏指着边缘的空白处,“父皇,这些地方为何不刻上?” 嬴政不语,只是递给他一个饱有深意的眼神。 扶苏立刻心领神会!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嬴政的心,已飘向大秦之外,那无边无际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存在的疆土上! 这时,嬴政又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却不再是锦帕。 扶苏只瞄一眼,面色皱变,瞳孔骤缩! ------------ 第一卷 第10章 嬴政:长生之法,拜托吾儿 三红二黄五枚丹药,安静地躺在嬴政的手中。 嬴政面容平静的看向扶苏,“扶苏,你为何会知道这长生不老丹有毒?” 扶苏直视嬴政,可他心底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嬴政既然已确定长生不老丹有毒,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长生不老丹拿出来? 给自己看? 还问自己? 思索一瞬,扶苏惊愕! 呵呵,果然啊,最是无情帝王家! 什么父爱,什么亲情...... 也正因嬴政的这句话,扶苏又一次被拽回现实。 否则,只要嬴政再套他一些话,他没准儿会说出自己全部的想法,毫无保留的那种。 扶苏深吸一口气,躬身拱手道:“回禀父皇,儿臣也是在偶然间得知长生不老丹有毒。” 嬴政挑眉,“偶然间?” “是啊。” 扶苏点头。 “狱中半年,儿臣无事,索性冥想,忏悔过往。” “可在一次偶然间,儿臣似乎误入仙界,却也因祸得福。” “幸得仙人指点,儿臣才能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也因仙人告诫,儿臣这才得知,父皇常服用的丹药,实乃毒物。” “可儿臣身在狱中,父皇又不想见儿臣,即便儿臣想告诉父皇,只怕父皇也不会相信。” “恰逢蒙将军探监,儿臣这才把消息告诉蒙将军。” “如今看来,仙人诚不欺我。” 言毕,扶苏面带微笑,躬身行礼。 他不可能吐露自己是穿越者,也不敢! 再说了,说出来也没人信。 而玄学之说,就恰好成了他最有利的借口。 嬴政皱眉盯着扶苏瞅了半天,心中激荡,却还强装镇定,“你入过仙境?见过仙人?” 扶苏点头,“儿臣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仙人存在。” “认为玄学之说,都是民间骗人的把戏。” “儿臣误入的仙境,或许是一场奇怪的梦。” “可长生不老丹有毒,就恰好证实了仙人的确存在。” “得仙人指点,乃父皇之幸,亦是儿臣之幸,更是大秦之幸!” 扶苏说的那叫一个不卑不亢。 嬴政却大为震惊! 他之所以让徐福出海,让道士炼丹,就是为了长生不老。 他不怕死,可他不想死! 他,始皇帝,舍不得大秦,舍不得百姓,舍不得天下苍生。 始皇帝,只要他在,大秦安稳无忧,外邦不敢来犯! “扶苏,仙人可曾说过长生之法?” 嬴政仿佛抓住了稻草,一把抓住扶苏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扶苏皱眉。 扶苏摇头。 嬴政叹息,缓缓松开了手。 “儿臣只去过仙境一次,”扶苏拱手,安慰开口,“不过父皇放心,若儿臣能再侥幸进入仙境,必然会替父皇询问长生之法。” 嬴政眼底浮现一抹精光,原本有些颓废的脸也重新挂上笑意,“好,如此甚好,长生之法,就拜托吾儿了。” 又简单聊了一会,扶苏告退离开。 蒙犽在章台宫外等候多时。 不过,当扶苏看见蒙犽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左眼周围,有一个大大的黑紫色眼圈。 被人打了? 扶苏纳闷,蒙犽乃大将蒙恬之子,儒将蒙毅之侄,况且还是在章台宫,谁敢打他?不想活了? 可无论扶苏如何问,蒙犽就是支支吾吾的不说是谁打了他。 扶苏也懒得追问。 既然他现在是自己的贴身禁卫,那扶苏走到哪里,蒙犽就会跟到哪里。 走出章台宫,扶苏的心头喜悲萦绕。 喜,他终于被释放了,也得到了父亲的关怀。 悲,所谓的关怀,也就那么回事。 在扶苏看来,嬴政绝对是一位合格的帝王,千古一帝当之无愧。 帝王心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扶苏在前面走着,蒙犽持刀跟在其后。 “蒙犽,你说,父皇如何才会让我到上郡督军?” 蒙犽摇头不语,倘若带兵打仗,他还能说出个一二,可一旦涉及权谋,他是真的不懂,也懒得去懂。 “你此次回咸阳,有些巧合啊,”扶苏慢走一步,与蒙犽并排,“你说实话,蒙毅到底因为何事召你回来?” 一听这话,蒙犽的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根。 扶苏一瞧,哎呦呵,有情况。 在扶苏的追问下,蒙犽只能说出实情。 原来他叔父蒙毅以迷信的方式召他回咸阳,实则是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扶苏瞧着好似小媳妇儿一样的蒙犽,不由地撇嘴,“相亲就说相亲呗,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可蒙犽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却让扶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原来,蒙毅相中的女子,是王翦为他孙子挑选的姑娘! 蒙毅这是打算截胡啊! 扶苏咧嘴,心想:好你个浓眉大眼儿的蒙毅!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那伟岸正面的外表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小九九! “是哪家姑娘?” 蒙犽尴尬挠头,“是.......” 扶苏怼了他一下,“都是老爷们,吭哧瘪肚算什么,是谁你就说啊。” “回禀公子,是丞相的侄女,李环燕。” 扶苏恍然点头。 原来是李斯的侄女,难怪蒙毅想要截胡。 可从这一点上来看,蒙家,比起王家,要逊色不少。 老将军王翦,功成身退,赋闲在家颐养天年。 而王翦的家训也是非常独到的,其后人从来不会站队。 只要不站队,就没有危险。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秦覆灭后,蒙家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不论哪个朝代,都有王家活跃的身影。 再其次,既然蒙犽成了他的贴身禁卫,扶苏反而不希望蒙犽和李斯扯上关系。 因为李斯是权臣,他心中只有权力,否则也不会在赵高的蛊惑下篡改诏书! 一旦事成,蒙家无论怎么做,都难逃清算! “蒙犽,那姑娘你可见过?”扶苏挑眉看着他。 只见蒙犽害羞垂头,腼腆一笑。 扶苏:“......” 他心头‘咯噔’一声! 坏了,这是见过了,也相中了。 这下扶苏就犯难了。 老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呐! 可和丞相李斯沾上边,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位大秦丞相,日后可是要遭世人唾骂的! 二人边走边聊,走出了章台宫。 街道笔直宽敞,可同时容纳八辆马车并排而驰。 更有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看到这一幕,扶苏才算见识到秦朝的强大,以及王朝的昌盛繁荣,远非书本中的记载可比拟! 由此更加印证,嬴政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女子呼救声! 扶苏以为自己久居天牢产生了幻听,毕竟这里是皇帝脚下,首善之城,谁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除非九族不想要了。 然而,片刻后,那女子的求救声越来越清晰! 是从隔壁小巷传来的! “救命!” 扶苏蒙了,这里可是始皇脚下,首善之城啊! 可呼救声越来越响亮,扶苏回过神来,厉喝一声,“走,去救人。” ------------ 第一卷 第11章 天子脚下,竟敢强抢民女! “救命!” 呼救的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得清晰无比。 “蒙犽,你去看看。”扶苏推了他一把。 “可......”蒙犽有些犯难,因为他叔父交给他的任务,是寸步不离扶苏。 扶苏厉声喝道:“快去!” “喏!” 蒙犽被惊得浑身一颤,赶忙提刀朝着小巷跑去。 扶苏则停留在巷口,没有深入。 虽是白日,两旁的阁楼挡住了光,使得小巷有些昏暗,让人看不真切。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从小巷深处传出来。 扶苏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他并不担心蒙犽会受伤。 虽说蒙犽只有十七岁,可他常年在戍边的军中过生活,且敌人都是残忍嗜血的匈奴! 正因如此,才锻炼了蒙犽的武艺,使他变得厉害无比。 至于蒙犽是否能以一当十,尚不可知。 可若是对付几个毛贼,应不在话下。 正如扶苏所想的这样,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小巷深处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 又过片刻,蒙犽走了出来,还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姑娘。 扶苏皱眉看向这位姑娘。 她生得好看,皮肤白皙,可脸蛋上沾染了泥巴,穿的衣服破烂不堪,使得这位姑娘散发出一种凌乱的美。 关键是这姑娘身上的衣服! 此乃蜀锦,是只有富人才能穿得起的锦绣。 她出现在这样的小巷里,绝对不寻常。 “人呢?”扶苏抬眼看蒙犽。 蒙犽一愣,显然被问得措手不及,“什么人?” 扶苏咬牙,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打算让这不开窍的脑袋开开窍,“劫匪!劫匪!劫匪!” 蒙犽闻言,面色一变。 “啊......” “是有几个歹人......” “你等着,我去看看。”说完,扶苏就要走进小巷。 他没有任何担心,因为蒙犽出来了,就说明那帮劫匪已失去了战斗力。 况且,扶苏可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儒生。 君子六艺,他精通得很。 “公子......” 蒙犽一脸尴尬,开口叫住扶苏。 “那个......” “确有几个歹人,可都被我砍了,不知能不能活......” 摊上这么个猪队友,扶苏很无奈啊。 只见扶苏拍着蒙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蒙犽,杀人不能解决问题。” “但杀人有时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问题。” 蒙犽听的是一脑袋问号,公子到底要说什么?杀还是不杀啊? “你看,这姑娘从哪来的?咱们不知道。” “那帮劫匪是什么人?咱们也不知道。” “他们掳这姑娘要做什么?咱们还不知道。” 这下蒙犽明白了,只能尴尬陪着笑脸。 好在这条小巷离章台宫门不远,扶苏让禁军驾来一辆马车,让蒙犽先把这姑娘带回府上,好生照顾。 蒙犽是不愿意的,可瞧见扶苏那带着怒火的眼睛时,他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听从安排。 扶苏带着一伍禁军返回小巷。 在小巷深处的犄角旮旯,有许多早已风干的腌臜之物,和横七竖八躺在上面尸体,共有五具。 每具尸体上的伤口位置都一样的,胸口一刀,脖颈一刀,下手干净利落。 想来是蒙犽所为。 五把兵器掉落在地上,扶苏捡起一把,细细打量。 这是青铜剑。 大秦律令,动铁为凶。 尽管秦律严苛,却经常能看见佩剑者。 因为佩剑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许多文人墨客都有随身佩剑的习惯。 可这里只有青铜剑,再无其他能证明这几具尸体的身份。 扶苏对伍长吩咐道:“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好好查一查他们的来路。” “喏!” 伍长领命,携兵士把尸体搬走,连同佩剑一同带走。 扶苏搓着下巴,慢悠悠地走在小巷里。 虽然佩剑给出的信息不多,但也能让他知晓一二。 能随身携带佩剑的人,肯定不是寻常百姓,若根据青铜剑寻找线索,会耗费些时间,但没准儿能摸到什么蛛丝马迹。 光天化日敢在咸阳城强抢民女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善茬。 就当扶苏走到巷口的时候,忽然瞧见一袭白衣,那人腰间也佩着剑。 扶苏心头紧绷,暗中运劲,“你是?” “见过扶苏公子。” 白衣,正是「秦王剑」剑首公孙炽。 扶苏一愣,“你认识我?” 公孙炽始终面带人畜无害的微笑,“是啊,我认识公子,但公子并不认识我。” 扶苏双目一转,试探问道:“父皇的那两块锦帕,是你给的?” 公孙炽心头一惊! 他知道锦帕这事,这也是陛下让司马贤调查的坊间流言。 可这件事,只有三人知道! 扶苏公子怎会知晓? 陛下告诉他的? 脑子里刚生出这一想法,就立刻被公孙炽否决了。 因为陛下绝不可能向任何人说出「秦王剑」和「驭影卫」的存在! 哪怕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也不会说! 公孙炽微笑着摇头。 扶苏点头,“明白了。” 就当公孙炽以为糊弄过去的时候,扶苏的下句话,让公孙炽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还有另外一个人。” “公子,你说什么?”公孙炽一愣。 扶苏淡淡一笑,“我说,锦帕是另外一个人给的,但这事你知道。” 公孙炽面如止水,可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公子说的,微臣不懂。” 微臣!呵呵! 扶苏不失礼貌地回以微笑,“不懂就不懂吧。” 说完,他不再理睬公孙炽,自顾自地朝着他的府邸方向走去。 可公孙炽却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二人站在府邸门前,还是扶苏率先开口,“进来坐坐?” 公孙炽毫不客气,“多谢公子款待。” 扶苏闻言却是嘴角一抽,他只是客套一下,可没想到这人竟当真了。 要么就是听不懂好赖话,要么,就是此人非常不要脸。 虽说扶苏已半年没住在府上,可府上的下人依旧一个都没少,还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见一丝灰尘。 正殿,扶苏与公孙炽相对而坐,女仆沏上两杯香茗后离开。 火泥炉烧得通红。 扶苏轻声道:“你在我府上做客,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公孙炽拱手回礼,“在下公孙炽,无名小卒而已。” 扶苏细细思索片刻,似乎历史中,的确没提到过此人。 看来,他真是一个无名小卒。 “你找我,可有事?” 公孙炽淡淡一笑,毫不客气,“在下前来寻扶苏公子,确有一事相求。” ------------ 第一卷 第12章 两袖清风?你就是穷! 有事相求? 扶苏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 常面带和煦微笑的公孙炽,笑容罕见一凝,“公子,这是何意啊?” 扶苏撇嘴,“给钱啊!不花钱还想办事?开玩笑呐!” 公孙炽嘴角一抽。 他忽然觉得,民间传闻不可信。 世人都说公子扶苏宅心仁厚,可他今日得见,为何会是这样一副流氓相! 公孙炽无奈拱手,从左衣袖里掏掏,又从右衣袖里掏掏...... 扶苏今儿个才算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两袖清风。 “算了,”扶苏摆手,“先说什么事,待本公子听后,再决定帮,或不帮。” 公孙炽只得尴尬赔笑。 说实话,他是真的尴尬了。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求于别人! 也是唯一一次,被人索要钱财,他却拿不出来...... 要说公孙炽也是个人物,尴尬的表情只挂在脸上一瞬,而后就恢复如常。 公孙炽拱手,“在下受他人之托,要找一个人。” “找人?”扶苏皱眉,他初来乍到,认识的人并不多,却让自己帮忙找人? 可转念一想,扶苏心底就有了一个答案。 只见扶苏学着道士模样,双眼紧闭,摇头晃脑,高举左手,捏指连点,好似卜卦一样。 公孙炽安静看着,不敢打扰。 片刻后,扶苏猛地睁开眼,“敢问,可是寻一位方士?” 公孙炽心头一惊,连忙拱手,“正是。” “姓徐?”扶苏抬眼。 公孙炽双眼瞪得滚圆,喉咙滚动,“的确姓徐。” 扶苏点头,“本公子已知晓他在何处。” “请公子告知。”公孙炽拱手举得老高,眼底闪烁着小星星。 扶苏瞥了他一眼,挖着鼻孔,“有什么好处?” 公孙炽:“......” 叹息一声,公孙炽再开口,“公子想要微臣做什么?” 他的话,刚好中了扶苏的下怀! 自从他穿越到大秦,他制定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上郡,兵权,秦二世! 在与嬴政交谈后,扶苏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但他不可能直接跑到上郡,即便到了那里,也会被蒙恬送回来。 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相当合理的借口。 “公孙炽,你隶属的组织,是做什么的?”扶苏盯着他,轻品温茗。 公孙炽苦笑,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啊。 扶苏说出那两块锦帕的时候,公孙炽心底就已经有了这个猜测。 他们都是聪明人,对方心里想什么,都能猜出一二。 公子扶苏,绝不像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 深吸一口气,公孙炽摇头,“恕微臣不能相告。” 说完,他站起身,躬身拱手,欲离去。 “等等!” 公孙炽顺势又坐了回去,动作流畅,表情自然,就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扶苏的嘴角狂抽。 遇到对手了! “我可以告诉你徐福在什么地方。” 公孙炽拱手,“多谢公子。” “当然了,这算交易,”扶苏摊手,“我不能白告诉你,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 公孙炽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只要在微臣的职责范围内,微臣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成交。” 放眼整个大秦,即便此二人不算最聪明的那一列,也能算得上反应最快的那一小撮人。 “可有舆图?”扶苏看了他一眼。 只见公孙炽从衣袖中掏出一块云绢。 扶苏把桌案上的茶具拿到一旁,把云绢平铺在桌案上。 云绢不大,可上面的大秦各个要城重镇,及各处关隘,却画得无比清晰。 甚至能一目了然地看见高山和流水,山间和平原。 只能用精致来形容。 “从渤海口出发,船队一直向南行驶一旬左右,应该可以看见一座小岛,”扶苏手指在舆图上比画着,“徐福应该就在这里。” 公孙炽收起笑容,“公子可否确定?” “我不太确定,”扶苏摇头,“但这里是极有可能找到徐福的地方。” 公孙炽不太敢信,毕竟海上之大,寻找一个小岛,可谓难如登天。 “咸阳城内可有能工巧匠?”扶苏岔开话题。 公孙炽一愣,“有,城东军营中,留有数位秦墨高人。” 秦墨,的确当得上能工巧匠。 扶苏点头,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不知公子寻匠人,所为何事?” 扶苏微微一笑,“暂不能相告。” 公孙炽哑然。 “你即刻寻船,并寻找合适的出海人员,三日后,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能助你找到小岛。” “当真?”公孙炽双眼一亮。 扶苏点头,“当真。” 说完,他顺手把云绢舆图收入自己的怀中,且表情自然得很呐! 公孙炽看愣了。 瞧得公子扶苏如此流畅的动作,公孙炽心头在滴血! 那可是云绢!云绢!其本身价值不菲! 至于上面的舆图,是名师大家耗费数年才绘制出来的,是无价之宝! 即便心头在滴血,公孙炽仍是保持着和煦微笑。 只因他的人生信条: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风度! 云绢舆图虽然珍贵,可他还留有几张,至于这一张,权当结个善缘。 送走公孙炽,扶苏来到偏房。 被蒙犽带回来的姑娘已经睡下,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 “公子,可查到那些歹人的身份信息?”蒙犽小声问道。 扶苏撇嘴,“你见过会说话的死人吗!” 蒙犽尴尬挠头。 “这姑娘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你跟我出去一趟。” “哦。”蒙犽耷拉个脑袋,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跟在扶苏身后。 二人从马厩中选了两匹好马,朝着城东方向奔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城东外的军营。 这里有五千将士,是拱卫咸阳城的。 首营兵士见有人来访,拎着长槊上前。 可当他一见到来人是蒙犽后,立直长槊,恭敬道:“末将见过将军。” 蒙犽坐在马背上,点头回礼。 他虽然只有十七岁,可他早已斩获第十级爵位,左庶长。 倒不是他的能力和军功不能升任右庶长,只因在四种庶长之中,除了左庶长可以由非王族的大臣担任,其余的庶长,全部是王族专职。 尽管如此,他也是整个大秦最年轻的左庶长。 况且,蒙家在大秦武将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尤其在老将军王翦赋闲在家以后,蒙家更是成为了大秦武将之最。 蒙犽脸上浮现高傲神色。 他翻身下马后,赶忙小跑到另一侧,牵好扶苏的马匹。 前来接应的兵士都看愣了,能让左庶长蒙犽牵马的人,是何许人也? 难道!!! 陛下亲临?!! ------------ 第一卷 第13章 大秦的科技树,我扶苏一手点之 难道! 来人是陛下? 伍长吞咽口水,不敢抬头直视那翩翩公子哥。 这也未免太年轻了吧! 这时的扶苏,腰间也别着一把青铜剑,鲜红剑穗细长,还挂着一块黄闪闪的玉扣。 “公子,请。”蒙犽轻声说道。 伍长也反应过来,难怪与陛下如此神似,原来是扶苏公子。 “营中可有秦墨?”扶苏看向伍长。 “回禀公子,有十数位秦墨于营东帐内。” 扶苏点头,走进军营。 蒙犽将马匹交给伍长后,跟在扶苏身后。 这二人走在军营里,感受到无数纯粹的阳刚之气。 虽然军中号称五千将士,可实际上,也就四千多人,毕竟现在不是战乱时期,一些军职较高的校尉和千夫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营中。 他们享有特权,可以随时回家,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生活。 至于最底层的兵士,只有除夕时才会有几天假期,其余时间则必须留在营中。 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有几个较为特殊的帐篷映入扶苏眼帘。 这几个帐篷只围起四周,顶无遮挡,有道道黑烟飘向天空。 营帐外围,被木桩圈了出来,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蒙犽为扶苏撑开门帘,里面都是赤膊的秦墨工匠。 原来这数个特殊的营帐,是秦墨工匠做活计的地方。 见有陌生人走进来,其中一位年长的男子放下手中的铜锤,面容不悦,声音低沉沙哑,“你们是干啥的?” 扶苏拱手,“吾等前来,寻几位巧匠,多有叨扰,请师傅海涵。” “滚,”那人低声喝道,“俺们这嘎达不欢迎外人。” 蒙犽听到这话,‘噌’的一下就火了! 呲喇——! 只见蒙犽抽出腰间长刀,一脚将这出言不逊的秦墨踹翻在地,长刀架在他脖子上,“竟敢和公子这样说话!给你脸了是不!” 众秦墨瞧见这一幕,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拿着家伙什围了过来。 扶苏一见事态不妙,收回仅踏入营帐的左脚,同时后退一步。 蒙犽:“???” 瞧着秦墨工匠的火气比炉子里的火焰还高,扶苏再拱手,顺势放下门帘。 此刻,里面只有一个外人。 接着就是拳打脚踢和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外围的兵士听见这里的动静,赶忙跑过来瞧热闹。 一位身着黑甲的魁梧男人走了过来。 看他盔甲的样式,扶苏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 千夫长。 “你是何人?” 千夫长凝视着扶苏,他的语气虽重,但态度还算友好。 毕竟扶苏身上的锦袍,足以证明其身份不凡。 扶苏拱手,“在下扶苏。” 得知对方身份后,千夫长面色骤变,猛地单膝跪地,恭敬道:“末将刘琅,见过公子。” 扶苏搀起他,“刘将军不必多礼。” 能被扶苏亲手搀扶,等那几个和他相同军职的千夫长回来,他也好有吹嘘的资本了。 毕竟扶苏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大秦皇帝! 而今天这桩善缘,很有可能是他日后的依靠,说不定会就此平步青云。 “公子不在咸阳,为何来此?”刘琅不解扶苏为何会出现在军营里。 这地方可没有乐子。 扶苏想说明来意,可听着里面的拳打脚踢和沉声悲鸣,他决定先缓一缓再说。 “刘将军,你还是先瞧瞧里面吧。” 说完,扶苏掀开门帘。 刘琅只是瞥了一眼,脸都绿了。 地面上挨打的人,他认识!正是将军蒙恬之子,蒙犽! 而殴打蒙犽的人,却是他营中的秦墨随军匠。 刘琅高声喝道:“都他娘给老子住手。” 果然有效果,众人闻言看清来人是刘琅时,立刻停下了手脚上的动作,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到炉旁,做着各自的事儿! 就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刘琅赶忙搀扶起一身脚印的蒙犽,“小蒙将军,你这是?” 蒙犽阴着脸看着他,这不明知故问吗! 正当蒙犽打算发火的时候,扶苏却抢先开口,“蒙犽初来乍到,听闻营中秦墨的武艺也很高,便起了切磋之心。” 扶苏还不忘给蒙犽递个眼神,“但拳脚无眼,受点小伤也在情理之中。” 蒙犽是万般无奈啊。 奈何公子都这么说了,他只能附和点头。 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蒙犽只觉得这位千夫长有些面熟,“你是?好像从什么地方见过?” 刘琅鼻头一酸,单膝跪地,“末将刘琅,现任此营千夫长,曾随蒙将军伐赵,小蒙将军初入军中时,还是末将为您牵的马。” 蒙犽恍然,赶忙扶起刘琅,“刘叔!” 但蒙犽不解,当年追随过他父亲的兵士,军职最低的估计也混到了校尉,可刘琅怎么才是千夫长? 扶苏插话,“你们可以到一旁叙旧,我随便转转。” 说完,他便不再理睬两人,直接走进营帐。 此地是军营,蒙犽根本不担心扶苏的安危,谁人敢在军营中放肆! 谁人敢在军中刺杀陛下之子! 除非九族不想要了。 况且,扶苏也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儒士。 扶苏在充满热气的军帐里转了一圈,可他却发现,众秦墨都以木柴生火炼制青铜。 角落还有一堆散落的黑色石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摸了摸,闻了闻,眉头渐渐皱起。 片刻后,扶苏走到方才打蒙犽的那个北方汉子身旁,“师傅如何称呼?” 那人捶打青铜,没好气儿地回应,“李玉坤。” 扶苏点头,“好名字。” 谁知李玉坤竟把手中的铜锤丢到一旁,“好个屁啊!” “要不是怕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埋没了,老子才不干这活!” “撑船打铁磨豆腐,累死人的活,狗都不干!” 扶苏只能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师傅,咱们怎用木柴生火?” 李玉坤回以白眼,“不用木柴用什么?用泥土啊!” 扶苏不恼。 “李师傅,您误会了。” “木柴生火容易,可需要经常添加,麻烦得很。” “况且柴火的温度,无法完全清除青铜里的杂质,用这种青铜打造的器物,容易崩口或者断裂。” “我见角落有石涅,为何不见你们用石涅生火?” “石涅火温度要比柴火高得多,还耐烧且稳定。” “而且一旦有了石涅火,完全可以锻造比青铜更坚固更有韧性的铁器。” 他的话一说出口,顿时惹得所有人大笑起来。 这分明就是外行啊。 李玉坤抹了把额角的汗,“石涅极易爆炸,用它生火,会死人的。” “外行,就是外行。” “像你们这群公子哥儿,还是躺在楚馆娘们的白肚皮上吧。” “这里埋汰,不适合你们。” 说完,李玉坤就打算把扶苏推出去,因为他留在这里,会耽误他们做活计。 扶苏始终不恼,面带微笑。 可扶苏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心头一惊。 “我有方法,可让石涅不炸!” ------------ 第一卷 第14章 掌握这门技术,就是掌握了财富密码 听见了吗,他说他有方法! 十数位秦墨工匠交头接耳低语,言语中满是不信和嘲讽。 石涅极易爆炸,几乎所有的工匠都不会用这东西来生火。 况且还是手艺冠绝的秦墨。 扶苏耸肩,“我没开玩笑,你若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好!” 一听有赌头,李玉坤瞬间来了兴趣。 “你说,赌什么?” 扶苏搓着下巴,“条件你提。” 李玉坤搓着手,满眼兴奋,“什么条件都可以?” 扶苏点头。 谁曾想,这竟惹得李玉坤放声大笑起来。 待他笑得过瘾,才缓缓说道:“哥儿几个还不知道你是干啥的,万一提的赌头你给不出来,到时候多尴尬啊。” 扶苏哑然,“你放心,我扶苏说话,向来算数?” 扶苏?! 众秦墨真希望自己听错了! 也希望站在他们面前的扶苏,与咸阳那位是重名之人。 奈何,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儿! 众秦墨猛的伏跪在地,目视泥地,不敢出声。 就连脾气暴躁的李玉坤也不例外,“草民见过公子。” 扶苏摆手,“不必如此,诸位请起。” 见他们仍不肯起来,无奈之下,扶苏只能将他们一一搀起。 扶苏也知道,他们怕的并不是自己,毕竟自己向来宅心仁厚。 他们怕的,是始皇帝! 那个凌驾于九州之上的男人,掌管生杀大权的大秦皇帝! 扶苏拍着李玉坤的肩膀,却吓了他一跳,“李师傅,咱们赌局继续。” 李玉坤悻悻点头。 “若我输了,你们提条件,只要我能办得到,尽量满足各位。” 扶苏朝着众秦墨工匠拱手,声音平和说着。 “若扶苏侥幸赢了,那诸位秦墨,无需付出什么,只需入我麾下即可。” “当然,我也不会让诸位做什么杀人放火越货等违法之勾当。” 李玉坤愣了,一众秦墨也愣了。 他们没想到,扶苏给出的赌头,竟如此不成正比。 “公子......”李玉坤试探开口,“真的,可以提条件?” 扶苏笑着点头。 “那......”再三犹豫,李玉坤还是说出憋在心中许久的话,“我们......想回家。” 扶苏眉头微皱。 可就是这样一个细微动作,却让李玉坤收入眼中,吓得他赶忙又跪了下来。 “草民胡说!草民胡说!” 扶苏再一次搀起他,不解问道:“你们不能回家?” 听到这话,站在后面的几位秦墨竟然开始抹起了眼泪。 李玉坤叹息一声,这才道出事情原委。 墨家早已不是原本的墨家。 自从嬴政统一六国后,墨家分成三个派系。 原墨:沉浸奇淫巧技,工匠技艺之高,九州无人能及,却早已避世不出。 秦墨:依附秦朝,工艺水平远超其他派系的工匠。 墨者:游荡在江湖的游侠,最主要的目标是刺杀嬴政。 最关键是三个派系之间并无联系,却还相互瞧不起。 秦墨骂原墨是缩头乌龟。 原墨骂墨者是江湖匹夫。 墨者骂秦墨是大秦走狗。 可仅限于咒骂,并未相互动手。 原本秦墨在大秦的地位很高,只因秦墨生产出来的东西,比原本的东西好用得太多太多。 可由于墨者的接连刺杀嬴政,导致秦墨的地位也急转而下。 否则偌大的军营里,也不会只剩下寥寥十数位秦墨。 也正因军中缺少工匠,导致李玉坤等人,已有半年没回家。 扶苏阴着脸,“起来吧。” 叹息一声,扶苏再言,“无论这次的赌局输赢,扶苏都会帮诸位秦墨,要一个回家探亲的机会。” 话音未落,众秦墨齐齐感恩伏跪,磕头如捣蒜。 小插曲过后,扶苏让人抬着满满一车石涅,走到军营旁。 因为这里有一条小河。 河水不深,仅没膝盖。 河面不宽,可水流湍急,容易让人站不稳。 有些不用训练的兵士也凑了过来瞧热闹,瞅瞅他们在干什么,毕竟军营里没什么娱乐项目。 然后,这些兵士就成了扶苏临时的劳动力。 扶苏让他们在河床边挖了一个小圆塘,既能保证水流能流进来,又能保证不至于把石涅冲走。 “把石涅全都丢进去。” 众秦墨不解,可还是和兵士们按照扶苏的吩咐去做。 还有几位兵士站在小圆塘里,用木棍搅拌着。 随着木棍的每一次搅拌,都有黑黑的碎屑和草根飘起来,而后是被搅乱的泥土和细沙,被水流冲向下游。 约一炷香,扶苏让兵士把沉在河底的石涅全都捡起来。 又让人拉来十数丈草席,把捞上来的石涅铺在草席上,经风吹日晒。 众秦墨更不解了,这咋还让石涅晒上太阳了? 时值初春,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没等上半个时辰,石涅就基本全干了。 “把灰色和灰白色的石块挑出来,黑色的留下。” 说完,扶苏开始挑拣,因为这两种颜色的大多是矸石,无法燃烧。 众秦墨和兵士也开始挑拣。 原本满满一车的石涅,在经过挑拣后,只剩下半车。 但这些也足够扶苏用的了。 让兵士们把这半车石涅推回营帐后,扶苏就让他们离开了。 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是颠覆时代的技术,不能让太多人看见。 可扶苏围着秦墨工作时的火炉转了一圈,却发现这炉子设计得有些不合理,既扛不住石涅的高温,又没有空气的流通,无法让石涅充分燃烧。 由于此地是城外,地下多黄泥,扶苏又让人挖来黄泥,重新盖了个火炉。 炉膛呈椭圆形,后面还有一个高得吓人的烟囱。 扶苏还用竹板拼成一个扇叶,并在一旁搭了个简易的风箱。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要开始生火了。 木柴铺在最下面,点燃后把石涅放进去。 众秦墨看到这一幕,纷纷后退数步,远远观望。 因为他们都见过那些不信邪因石涅而死的人。 要么口吐白沫而死,要么是被炸死的,反正都死得挺惨。 只有李玉坤还硬着头皮留在扶苏身旁。 可随着石涅燃烧起来,众人印象中的爆炸,却迟迟没有出现。 炉中火焰升腾,李玉坤双眼瞪得滚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因为炉内的温度,远比柴火要高得太多太多。 足足烧了一个时辰,仍不见石涅爆炸。 李玉坤挠着脑袋,嘴张得老大。 扶苏撸起袖子,“拿铁胚来!” ------------ 第一卷 第15章 扶苏:哥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公子驾到,铁坯并非军营中的必备之物,但还是存了许多。 虽然不知扶苏想要干什么,可李玉坤还是让人取来几块铁坯。 扶苏以青铜钳夹住铁坯,放入火中。 他一边翻动铁坯,一边拉动风箱。 这时,众秦墨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本温度就已极高的石涅火,在风箱的加持下,温度竟再度攀升。 温度之高,足以灼烤整个军帐。 站在最近的扶苏和李玉坤早已汗流浃背。 炙烤一炷香后,扶苏把烧得通红的铁坯夹出来,放到一旁的铜台上。 拿过李玉坤的铁锤后,扶苏开始用力敲击着通红的铁坯。 随着每一锤落下,有许多黑色的碎屑从烧红的铁坯上纷纷掉落。 整个过程反复十次。 到第十一次时,扶苏开始给铁坯塑形。 又是长达一炷香时间的捶打,原本不规则的铁坯,已被扶苏捶打成一把长刀。 只是这把刀的形状,有些怪异。 刀身主体笔直,刀头却微微翘起。 刀背略微弯曲,且前宽后窄。 大秦兵士多佩青铜剑,罕有佩刀者。 又过半个时辰,刀体才算完成。 众秦墨原本以为扶苏结束了锻造,可没曾想,扶苏竟以冷水淬刀。 这下可让众秦墨捏了把汗。 冷水淬炼极容易使器物炸开,导致断裂。 可随着一阵白烟升腾,扶苏手里夹着的长刀竟完好无损。 刀体通黑,造型夸张,虽未开刃,却仍能感受到上面的寒意。 开刃的过程,扶苏就交给了李玉坤。 因为他不会开刃。 从始至终,石涅都未曾爆炸。 众秦墨也围了上来,纷纷瞧着李玉坤正在打磨的长刀。 恰逢此时,蒙犽走入军帐。 对于踹了自己一脚,还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蒙犽,李玉坤没兴趣搭理他,甚至都没瞅他一眼。 半柱香后,刀已完成开刃。 蒙犽不同于一般将领,他独爱宝刀。 虽说这把刀还没有安装刀柄,可蒙犽依旧能一眼瞧出这把刀的不凡。 “给我看看。” 蒙犽上前,一把拿过长刀,只觉得这刀挥舞起来格外顺手。 他顺势耍了一套刀法,刀影好似光箭一般急速闪烁。 吓得众秦墨纷纷后退。 直到耍的微喘,蒙犽才一脸惊震地把长刀放下,却没有松开手。 “好刀!好刀!” 扶苏白了他一眼,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再好也不是你的。” 说完,扶苏夺过长刀,递给李玉坤,“李师傅,帮忙为这把刀制作个好看的刀柄和刀鞘。” “喏!” 李玉坤接过长刀后,屁颠屁颠地跑向另一个军帐。 “哎?等......”蒙犽伸出手,可李玉坤的身影早就没影了。 他只能万般不舍地嘟囔着,“我的刀.......” 扶苏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我的刀!” 蒙犽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撇嘴站在一旁。 一炷香后,李玉坤返回。 由于他不会炼铁,也没有时间炼铁,他只能为这把刀安装上了青铜刀柄,还设计了一个繁复但好看的刀鞘。 经过这样一番包装,这把刀的逼格立刻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扶苏接过长刀,握住刀柄。 刀柄上有许多细小圆润的颗粒,既能增加握力,又不会使握着刀柄的人感受到疼痛。 这个设计是真的妙。 呲啦——! 扶苏抽出长刀,只觉顿时寒光闪现。 扶苏朝着蒙犽仰头,“抽刀。” 蒙犽一愣,可还是按照扶苏的吩咐,把自己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 扶苏却在这时爆喝一声,双手紧握长刀,跃向蒙犽就是全力一劈。 刀锋之利,吓得蒙犽提刀抵挡。 啪——! 干净清脆的声音响彻军帐。 扶苏手中的那柄长刀,完好无损,刀锋整齐,没有卷刃。 可蒙犽手里的那把,却齐齐地被斩断了。 啪嗒——! 颤抖的手握不住断刀的柄,蒙犽一脸肉痛,抚摸着断口整齐的刀身。 这把刀,是他父亲蒙恬在他初入军旅时送他的。 据说还是当时的巨匠亲手打造的。 眼瞅着他就要哭了,扶苏无奈地将这把刀递到他面前,“这把送你。” 可让扶苏万万没想到的是,蒙犽原本满脸的悲痛欲绝,竟在一瞬间变得喜笑颜开。 “多谢公子。” 扶苏:“......” 又把玩了一会儿,蒙犽才将刀系在腰间,一脸的贱笑,“此刀之锋利,末将生平仅见。” 扶苏白了他一眼。 还生平仅见,才十七岁,就算能活到九十七,你丫也遇不见这么好的铁刀。 单纯的蒙犽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他只知道,有了这把刀,等他再回上郡与匈奴交锋的时候,定能多斩几颗匈奴人的狗头。 那可都是军功啊。 “公子,这刀,叫什么名字?”李玉坤激动问道。 因为他也算间接的参与到制刀的过程中,所以,这刀也有他一份功劳。 扶苏搓着下巴,思索着。 其实这把刀,是他根据环首刀设计的,但又改了些许,因为他没办法做出对应的铁环。 可就在这时,扶苏刚好又瞥了一眼刀鞘上繁复好看的花纹,突然有一个霸气的名字,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就叫,绣春刀。” 绣春刀! “好名字啊!” 李玉坤眼睛亮了。 蒙犽眼睛亮了。 众秦墨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相比单纯的蒙犽,李玉坤和其余秦墨想的可就多了。 如果他们能完全掌握这样的锻造技术,那他们就开创了一派先河! 还极有可能称‘祖’! 对手艺人来说,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荣耀! 李玉坤猛地单膝跪地,抱拳的双手高举过头顶,“扶苏公子,吾师,请受弟子李玉坤一拜。”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其余秦墨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双眼一亮,然后紧忙跪了下来,齐声道:“吾师,请受弟子一拜!” 扶苏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可没打算收徒弟,至于能成功锻造出这把刀,也属于偶然。 正当扶苏打算拒绝的时候,一个绝妙的想法,出现在他脑子里。 如果,把完整的锻造方式告诉他们,再把锻造刀的流程简化一下,这种削青铜如泥的铁刀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那他可就掌握了一整条生产线啊! 等到上郡,日夜赶工,人手一把! 试问,谁人能挡得住三十万手握绣春刀的大秦锐士! 真到那时候,还直奔咸阳?奔个屁! 扶苏双眉一挑,双眼一亮。 制霸全球,哥来了! 什么白皮黑皮,本公子驾到,统统跪下! ------------ 第一卷 第16章 两袖清风带来的黑脸汉子,也有事相求 手握兵工生产线,不服就干! 可这一想法,却被扶苏深埋在心底。 只因现在的时机不合适。 他身在咸阳,头顶上还有位始皇帝,倘若被有心之人得到消息,难免会谏言说他有谋逆之举。 到时候就被动了,这不是扶苏想要的。 他想发育,前期猥琐的那种。 至于如何处理石涅、锤炼铁坯、塑形及淬火的时机,扶苏只告诉李玉坤一人,并嘱咐他暂时不要说出去。 最关键的,是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炼铁,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再生产铁器,需要等他的通知。 李玉坤也应承下来。 对于这位北方汉子,扶苏还是颇有好感的。 北方人心直口快,且一诺千金,不是那种食言之辈。 可打造铁器,绝不是扶苏来此的目的。 通过询问得知营中有磁铁,扶苏便让李玉坤用磁铁雕刻出一个大大的勺子。 这勺子的雕刻也有讲究,勺柄需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顺序雕刻出来,且弧度还要与天上的星脉相呼应。 李玉坤刀工了得,几乎可以说雕得分毫不差。 扶苏让其余秦墨打造一个巨大的黄铜盘,并将铜盘表面磨得光滑如镜,并在铜盘上刻天干地支。 有了方法,剩下的就都不叫个事。 对于秦墨的工匠来说,小事一桩,不需要他盯着。 交代完任务后,扶苏带着蒙犽离开了军营,回府。 门房老徐接过马匹,侍女快步跑来,“公子,那姑娘醒了。” 扶苏赶忙带着蒙毅走至偏房。 姑娘虽醒了,可那俏脸上还挂着一抹病态的苍白。 有两位侍女在旁伺候,还有一位喂她喝药。 足足喝了一碗,她的嘴唇才恢复些许红润。 可该说不说,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可清洗干净后却美了不少。 如果把美用铜钱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十文满分,这位姑娘绝对能给上九分。 只因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柔弱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眸,能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想保护的欲望。 “你是何人?”扶苏看着她,轻声问道。 房间里的人有点多,姑娘的眉宇间有些紧张,或许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她那桃花眸总是刻意躲闪别人的目光。 半刻后,姑娘柔声开口,“回禀公子,小女子名叫赵飞燕,金陵人士。” 金陵? 扶苏皱眉,她说的这个地方,距离咸阳有点远啊。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咸阳?”扶苏问道。 可他的话音没落,名叫赵飞燕的姑娘,明显慌了。 “什么?咸阳?” 她显然不相信自己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咸阳! 扶苏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得离她有些距离,“对,现在的你,就在咸阳。” 赵飞燕的桃花眸频频转动,似乎在记忆中寻找着什么。 可过了许久,仍是不见她开口。 扶苏也失去了些许耐心。 “你来咸阳做什么?” “还有谁和你一起来的?” “那几个想要掳走你的歹人又是谁?” 扶苏的这三句话,是在给她指引方向。 可不曾想,赵飞燕却突然用白皙修长的双手抓住头发,表情痛苦,更有低沉的嘶鸣声从她的喉咙传出来。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赵飞燕竟昏了过去。 扶苏懵了。 侍女慌了。 蒙犽那为数不多的聪明才智却立刻占据了思维高地,“坏了,公子把这姑娘问死了。” 侍女:“???” 扶苏:“.......” 扶苏乃嬴政的长子,所以他府上常驻医者。 医者赶来后,扶苏便带着蒙犽走了出去,关门时还不忘踢了他一脚。 蒙犽满脸委屈啊。 “你让人去一趟金陵,查找一下城中姓赵的人家。” 蒙犽一脑袋问号,“就直接找?” 扶苏无语了。 强压着心头火,扶苏心平气和道:“那姑娘不论是穿着还是谈吐都透露着不凡,先从官宦世家和门阀氏族查起。” “喏!” 有了方向就好办了,蒙犽领命离开。 走到庭院中的凉亭里,扶苏屏退侍女,晒着太阳,开始思索如何才能让嬴政派他去上郡。 因为只有到了上郡,才算天高皇帝远,他才能施展拳脚,笼络蒙恬,收服驻守在那里的三十万戍边大军。 在这个时代,光有钱可不行,手里一定要有兵权! 兵权就等于话语权! 可想着想着,扶苏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他,竟然凭一己之力将铁器时代的大秦推到蒸汽时代! 可就当他即将率百万大军争霸全球的时候,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把他摇晃醒了。 睁开眼,却见到一双狐狸眼。 白衣,公孙炽。 他来了。 扶苏尴尬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公孙炽抱拳,“我见门房没人,就走了进来。” 扶苏点头。 公孙炽看着不语的扶苏,脸上闪过一抹惆怅。 虽说只有一瞬,可他的微表情还是被扶苏尽收眼底。 扶苏知道,他这是有事相求。 “有事?”扶苏抬眼看他。 公孙炽尴尬一笑,拱手道:“的确有点小事。” 扶苏闻言点头,摊开手掌,手心向上。 这个动作,让公孙炽嘴角一抽。 上午的时候,扶苏还顺走他一张价值连城的秦国舆图。 公孙炽笑道:“这次并非微臣有事相求。” 不是他,那就是别人。 扶苏伸个懒腰,“今天有点累了。” 公孙炽的狐狸眼一转,“无需公子远行,微臣把有求于公子的人,带来了。” 说完,公孙炽转身招手。 只见有一位穿着黑衣劲装的黑脸汉子走了过来。 扶苏是真的有点佩服公孙炽的不要脸。 司马贤驻足于凉亭口,站得笔直,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军人独有的气质。 扶苏叹息一声,“进来吧,也不是外人。” 司马贤这才走入凉亭,拱手道:“末将司马贤,见过公子。” 扶苏上下打量着他,竟隐约感觉到此人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扶苏若有所思,“父皇的那两块锦帕,你给的?” 司马贤依旧是面无表情,可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扶苏的话音落地,司马贤隐晦地瞥了眼身旁的公孙炽。 公孙炽摊手,表示这事儿和他无关。 扶苏淡淡一笑,“你别看他,不是他说的。” 司马贤一愣,明显不相信扶苏的说辞。 “我是猜的,你信么?” 扶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不仅能猜到锦帕是你给的,我还能猜到,父皇让他去找徐福。” ------------ 第一卷 第17章 流言还有一句:楚虽三户能亡秦 凉亭内,桌旁火炉上的茶壶,冒着蒸腾的热气。 扶苏坐南,公孙炽和司马贤坐北。 “找我什么事?” 司马贤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是关于......” 他只说了三个字,然后瞥向身旁的公孙炽,明显心中有顾虑。 扶苏放下茶杯,“秦二世而亡。” 此话一出,公孙炽和司马贤的心头皆惊! 他又知道! 起初,公孙炽找到司马贤的时候,说公子扶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司马贤当然不信。 可公孙炽却告诉司马贤,说扶苏已知道陛下让他去寻徐福。 司马贤这才半信半疑,前来拜见公子扶苏。 “我还知道,你们二人,都隶属于特殊机构。”扶苏好似闲聊。 可二人心头的惊涛骇浪,掀起了一波又一波。 他竟然又知道! “当然了,”扶苏摊手,“你们不会告诉我,我也懒得刨根问底。” 二人隐隐长出一口气,可心中的惊震却丝毫未减。 无论是「秦王剑」还是「驭影卫」,都是不能登上台面的组织! 况且,自从嬴政组建这两个组织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被人发现过。 直到他们遇见扶苏公子。 “咱们互不相识,既然你们有事相求,咱们可以做交易。” 交易? 公孙炽已经领略过扶苏的‘交易’。 可司马贤却感到陌生。 “我提供你们想知道的,而你们,需要给予我想要的,很公平,谁也不吃亏。” 司马贤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公子想要什么?” 扶苏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司马贤犹豫了一瞬,“消息是真的,却未查出是何人所为,仿佛这消息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扶苏点头,也在心中证实了一件事。 嬴政,的确在暗中调查,一旦查清,必然会做出相应的对策。 因为这位千古一帝的始皇帝,绝不会让能威胁到大秦根基的东西存在!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行,皆要扼杀! 扶苏双眼一转,“楚地。” 司马贤闻言皱眉,公孙炽亦是如此。 楚国早就没了,谁还敢散播谣言?难道不怕又一次大秦铁骑的洗礼? 观察着二人的微表情,扶苏淡淡一笑,“其实还有一则流言,与‘秦二世而亡’是相互呼应的。” “什么流言?”司马贤迫切地想知道。 扶苏不语,只是伸出手掌,手心向上。 司马贤一脑袋问号。 还是公孙炽提醒他,“喂,是交易。” 司马贤恍然,也很无奈。 因为他也没想到,宅心仁厚的公子扶苏,会这般市侩。 “公子想要什么?”司马贤探着身子,悄声说道。 “你能提供什么?” “这......”司马贤一时语塞。 想要什么,和能给出什么,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因为想要是需求,而扶苏并未说出需求,反倒是提问,这无疑是在探测司马贤的上限。 并不是司马贤个人的上限,而是他所能动用的上限! 公孙炽暗暗心惊,公子扶苏远比他想象的更聪明。 甚至可以用‘狡猾’来形容。 这却难不倒身为情报专家的司马贤。 司马贤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品茶一边开口,“公子想要的,末将都能满足。” 看似敷衍,实则是无解的回答。 扶苏闻言却笑了,“当真?” 司马贤点头。 扶苏笑得灿烂,“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他的停顿,让公孙炽和司马贤来了兴趣。 二人都默默在心底猜测着公子扶苏想要什么。 可让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的下句话,让二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让父皇传位与我。” 公孙炽和司马贤纷纷瞪圆了双眼,并感到如坠冰窟一样的寒意席卷着每一根神经! 信息量之大,让二人一时间难以消化。 扶苏公子说他想要什么? 谋逆? 还是篡位? 可扶苏却耸了耸肩,“你看,吓到你了吧。” 有了这句话,公孙炽和司马贤才算松了口气。 原来他是开玩笑的...... “以后吹牛X的话少说,办不到你说什么玩楞。”说完,扶苏白了他一眼。 司马贤老脸一红,只能以尬笑附和。 “流言共有两句。” 扶苏为自己斟茶。 “第一句:秦二世而亡。” “第二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听完扶苏的话,司马贤那本就黑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 他无法确定这两句话的真实性,却也无法证明这两句话是假的。 关键的是,他派出去的探子,只追踪到沛县。 再之后,流言的翅膀似乎止于沛县,无论如何查找,都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司马贤因此还发了一顿大脾气。 可发脾气又能怎样,他手底下探子的能力,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只要给的时间够,他麾下的「驭影卫」甚至能查清每一片土地,每一寸山河。 公子扶苏的话,为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司马贤想着,等回去后加派人手前往楚地,兴许会有大收获。 “公子想要什么?” 可当下的交易,却让司马贤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有一种错觉,宅心仁厚的扶苏公子,绝不是善茬! 否则也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这使得司马贤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扶苏品着香茗,“先欠着,等有需要的时候我找你。” 司马贤哑然。 公孙炽似乎已经适应了扶苏的交易方式。 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司马贤就没了留在这里的借口。 就当司马贤打算告辞的时候,公孙炽却插了句话,“公子,你说三日后......” 扶苏回以点头,“放心,本公子从不食言。” “多谢公子。” 二人齐齐朝着扶苏拱手后,告辞离开。 扶苏让刚好在这时回来的蒙犽送二人出府。 待蒙犽回来后,扶苏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 蒙犽的表情却很难受,“说不出来,总觉得和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浑身不自在。” 扶苏了然,同时他也得知了一则重要情报。 蒙犽自幼便混迹在军中,这也导致他对杀意尤为敏感。 能让蒙犽感到不自在,只能说明一点,无论是公孙炽还是司马贤,都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这二人,应该很厉害。 就在这时,门房老徐一路小跑过来,并一边跑一边张嘴。 “公子!” “公子!” “陛下宣公子即刻进宫。” ------------ 第一卷 第18章 赐婚?一次娶两位夫人? 赶在夜幕降临前,扶苏来到章台宫。 偌大的内殿里,只有一道伟岸的身影。 殿中,摆放一张木案,旁边是点燃的火炉。 扶苏拱手,“儿臣拜见父皇。” 得到嬴政的点头示意,他走过去,坐了下来。 可久久没等到嬴政问话,扶苏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这么晚叫他来,不应该只是为了喝茶吧。 还是扶苏率先打破这渗人的安静,“父皇召儿臣前来,可有要事?” 嬴政点头,“寡人想了许久,你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扶苏:“???” 成哪门子亲啊! 扶苏赶忙拱手,“回禀父皇,孩儿暂无成亲的想法。” 嬴政挑眉,“你还想去上郡?” 扶苏点头,“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沉迷温柔乡。” 呵,他这话,说得自己都差点信了。 倒不是他排斥结婚,而是担心亲事会成为他的枷锁。 他可是有大抱负的人呐! 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看见三十万大军在向他招手。 等到他率三十万大军重回咸阳的时候,什么样的女子他都唾手可得。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倘若被嬴政知道了,估计他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嬴政却黑着脸,“上郡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寡人赐婚。” 扶苏很无奈啊,他为嬴政斟茶,“父皇,亲事可以暂缓。” “不可。”嬴政摇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况且,寡人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会跑了,将闾都可以打酱油了。” 扶苏尴尬一笑,“敢问父皇,‘无后为大’后面的两个是什么?” 嬴政:“......” 瞧着扶苏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嬴政气就不打一处来! 刚把他从天牢里放出来,就这般忤逆朕! 逆子! 还是逆子! 嬴政大手一挥,“寡人不管你是否愿意,这婚事,寡人赐定了。” 说完,嬴政怒哼一声,“没事了,你退下吧。” 扶苏:“.......” 呵呵,敢情让他来,就是为了这般小事啊。 正因如此,更加深了扶苏想去上郡的念头。 当皇帝就是好,只需传句话,就能让人屁颠屁颠地赶过来...... 躬身行礼,拱手告退,扶苏就着夜色离开了章台宫。 等扶苏走后,从最里面的屏风后,走出两个人。 蒙毅,王贲。 二人坐在扶苏刚才坐过的地方,垂头不语。 “你们都听到了?”嬴政挑眉看了这二人一眼。 蒙毅和王贲却是打着哈哈,不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嬴政怒哼一声,“你们倒是给寡人拿个主意。” 蒙毅和王贲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插科打诨。 让陛下为扶苏赐婚,就是这二人的主意。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扶苏竟然拒绝了陛下。 他们本不想掺和这种事,这是陛下的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这种事办好了不一定有功劳,可办不好,没准儿会受罚。 俗话说得好: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两人皆先混迹于军中,后混迹于官场,都是滑得不能再滑的老油条。 王贲的父亲,老将军王翦,就是大秦第一滑头。 蒙毅是后来才学会的。 瞧着二人的表情变换,嬴政怎能不知二人在想什么。 片刻后,嬴政虎眸一转,一则妙计涌上心头。 只见嬴政罕见地露出笑容,且为二人斟茶。 蒙毅和王贲却懵了,不知陛下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蒙毅。” 蒙毅拱手,“微臣在。” “寡人记得,你有一个小女儿。” 蒙毅点头,不知陛下想要问什么。 “王贲。” 王贲拱手,“末将在。” “寡人记得,你也有一个小女儿。” 王贲点头,他也不知陛下想干什么。 嬴政大手一挥,大笑起来,“既然如此,寡人就为你们的女儿赐婚。” 蒙毅懵了。 王贲也懵了。 说公子扶苏呐,怎么突然扯到他们身上了? 可猛的,二人意识到了什么。 就当二人想拒绝的时候,嬴政却抢先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两家的女儿,都嫁给扶苏,二位爱卿意下如何?” 蒙毅赶忙拱手,“陛下,万万不可啊!” 王贲附和,“是啊,陛下,此事不妥啊。” 嬴政挑眉,脸色阴沉下来,“哦?有何不可?” 蒙毅叹息一声,“公子乃陛下长子,吾家女儿生性顽劣,怕不惹公子喜欢。” 王贲也是一脸苦相,“是啊,陛下!吾家女儿自幼跟在父亲身旁,女红样样不通,野蛮粗鲁得很,只怕会惹公子厌烦。” 可他俩越是这样拒绝,嬴政就越要撮合成这桩亲事。 嬴政压着心头火,强装微笑,“两位爱卿,大可放心,扶苏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脾气秉性,你们也是最了解的。” “扶苏宅心仁厚,秉性纯良,定不会辜负任何人。” “这一点,寡人可为吾儿打包票。” “不行啊,陛下,”蒙毅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自古以来,娶妻当娶一位,怎能同时娶两位夫人?如此一来,不合礼法。” 王贲附和道:“蒙大人说得在理。” 嬴政的脸色却阴沉些许,“怎么?不合礼法?你们别忘了,寡人当年,就同时娶得两位夫人!也没见别人说礼法不合!” 蒙毅和王贲顿时语塞。 可想想看,也的确如此啊。 陛下大婚时,就是同时迎娶的两位夫人,此乃不争事实。 况且当时,蒙毅和王贲也有参与。 蒙毅站于王道左侧执戟,王贲则站在王道右侧执槊。 嬴政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特意拿此事堵二人的嘴。 瞧得二人那难看的脸色,嬴政就觉得开心。 他将二人杯中凉透的香茗倒掉,为二人重新添满热茶,“既然如此,这桩婚事就定下了。” 蒙毅和王贲还想拒绝,可嬴政又抢先二人一步开口,“蒙爱卿,王爱卿,你二人和寡人相识多年,吾等关系,早已超越君臣,亦是兄弟,亦是挚友。” “寡人此举,只为亲上加亲。” “等寡人赐婚后,扶苏就是二位爱卿的女婿。” “寡人就是二位爱女的公爹。” “如此一来,二位爱卿,就是皇亲国戚喽。” 蒙毅和王贲对视一眼,能看到对方脸上挂着的强硬微笑。 可都能明白,对方心里,苦啊。 即将回到府邸的扶苏坐着马车,冷不丁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嗯?谁在念叨我?” ------------ 第一卷 第19章 恶贼扶苏,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时值初春,昼夜温差较大,夜晚的风仍有些刺骨。 只要拐过下一个巷口,扶苏就到家了。 可这时,却有一个人挡在了马车前面。 车夫老张看着晃晃悠悠的那人,疑声道:“公子,前面好像有个醉鬼。” 扶苏闻言皱眉。 大秦虽没有宵禁,可醉鬼也是不常见的。 为何偏偏让他遇见了? 扶苏掀开车帘,果然和老张说的那样,马车前不远处,的确有一个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的人。 不过,扶苏却注意到,此人腰间佩剑。 月黑风高夜,来者不善呐。 扶苏走下马车,赤手空拳走向那醉鬼。 为公子扶苏驾车多年的老张也是个人精,见势不妙,赶忙放弃马车,朝着另外一条小巷跑去。 就在扶苏接近那醉鬼的时候,只见醉鬼猛地向前一步,顺势就要扑进扶苏怀里。 可随着一道隐晦的亮光闪过,扶苏赶忙侧身,腰马合一,顺势一掌。 由于扶苏抬掌的角度极其刁钻,醉鬼根本无法躲避,除非他后撤。 然而,醉鬼没退,扶苏这一掌刚好印在那醉鬼的胸膛上。 随着一声闷哼,醉鬼倒退数步。 而扶苏的左袖,也被青铜剑划出一道伤痕,更有隐隐猩红透了出来。 扶苏面色阴沉,凝视着醉鬼,并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这人已被扶苏打上了危险的标签,因为他宁愿以伤换伤,也要刺自己一剑。 一击没得逞,醉鬼翻身一跃,朝着扶苏头顶又是凌空一剑。 剑锋之利,吓得扶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赤手空拳与兵器对碰,此乃莽夫之举,扶苏当然不会做这等愚蠢之事。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1.5步,直奔马车所在的位置。 醉鬼紧随其后。 扶苏一脚踩于车板上,集全身力道于右脚上,飞身一跃,翻入隔壁的院墙。 醉鬼迟疑片刻,他在犹豫是否追击。 因为院内的情况尚不明朗,贸然追击恐有意外发生。 可瞧着扶苏的身影已翻了过去,醉鬼不再犹豫,也踏上车板翻越高墙。 然而,落地后的醉鬼却傻眼了。 只见扶苏周围站着十数位手握长棍的家丁...... 原来,这高墙内,竟然是扶苏的府邸! 此刻扶苏双眼带着玩味打量着醉鬼,“我还担心你不进来呐!” 那醉鬼怒哼一声,抖了个剑花,一副浑然不惧的模样,“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所依仗的,是手中的剑! 虽说双拳难敌四手,而他面对的是十数双手,可好歹他手里握着兵器。 剑对木,则剑完胜。 而他只需要思考,如何在自己被敲昏前杀掉扶苏。 “恶贼扶苏,仗着人多不算好汉,可敢与我单打独......” “不敢。” 扶苏的打断,让醉鬼脑瓜子嗡嗡的! 他是万万没想到,扶苏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连那么一点点的心理负担都没有! “蒙犽,敲晕他,本公子要亲自审问。”扶苏朝着醉鬼背后开口。 醉鬼嗤笑一声,“骗小孩的把戏!” 因为他刚才翻进来的时候,虽说没看得那么清晰,可也能确定,他的身旁,除了一棵比较高大的老樟树外,再无其他。 更别提人了。 可就当醉鬼还想说些什么狠话想要激扶苏应战的时候,只觉得后脑一疼。 紧接着,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变得瘫软。 凭借最后一口气,和最后一丝清明,醉鬼侧了侧头,却发现那老樟树旁,确确实实站着一个拎着刀的少年。 再之后,他两眼一抹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蒙犽撇嘴踹了踹醉鬼,“力道刚刚好,昏迷不伤脑。” 扶苏走近前,把醉鬼翻转过来。 这青铜剑他很眼熟,是与那伙要绑架赵飞燕的歹人相同的武器。 不过,此人的武艺明显要高过被蒙犽杀掉的那几人。 “去,取锹来。”扶苏转头吩咐下人。 虽然不知道公子要做什么,可下人的本分,并不是提问,而是听话照做。 半个时辰后,下人们在老樟树旁挖了一个足有一人深的坑。 “把他栽下去,留个脑袋别憋死就行。” 扶苏抱着膀子,在一旁看着。 等醉鬼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的时候,扶苏仍觉得泥土有些松散,便让下人们将泥土踩得结实,这才放心。 眼看着天要亮了,困意袭来,扶苏准备休息一会,便又让下人牵来一条大黄狗,拴在老樟树旁。 并千叮万嘱,不要让狗啃了醉鬼的脑袋,这才带着蒙犽离开。 翌日。 天蒙蒙亮。 章台宫东,有人敲开了公子胡亥的府门。 揉着睡眼的门房本打算呵斥一番,可当他看清来人是谁后,猛地伏跪在地,不敢言语。 赵高没搭理他,而是径直疾步向胡亥的卧房。 吱呀——! 没让下人禀告,赵高直接推开了房门,如此就可见其在胡亥公子这里的地位。 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不由得让赵高怒上心头。 正中央的桌子上摆满了早已凉透的美食,酒觞东倒西歪,地面上丢满了粉红肚兜和带着女子香气的小裤。 公子胡亥正躺在柔软的榻上,怀里搂着数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可这些姑娘身上都是淤青,眼角挂着泪痕。 赵高走到床榻前,高呼一声,“公子!” 胡亥没醒,可那几位姑娘却醒了。 姑娘们睁眼看见面前之人,无一不是心头骇然,连滚带爬下榻,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少了柔软温香,胡亥这才缓缓睁开眼。 “老师?” 瞧见赵高,胡亥诧异。 “公子!”赵高拉着胡亥的手,把满身酒气的胡亥拽下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胡亥却是一脑袋问号,看了看这熟悉的房间,不明所以。 赵高为胡亥倒了杯温水,以此醒酒,“昨夜陛下召扶苏公子进宫了!” 胡亥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大哥进宫就进宫呗,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赵高气的脸色涨红! 他是恨铁不成钢啊! 自从陛下让他负责教导公子胡亥开始,赵高就愈发觉得,胡亥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 正当赵高准备呵斥一番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倘若这样的胡亥上位,那他帝师的地位,岂不是稳如磐石?! 况且,胡亥越无能,相比之下,他的地位就越高! 甚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甚者....... 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到这儿,赵高就觉得身心舒畅,刚才升起的心头火,也渐渐熄灭。 “滚。” 赵高甚至都没看那几位姑娘,就冷冷的说出这个字,而语气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仅过几息,卧房就只剩下他和公子胡亥。 赵高附耳嘀咕着,可胡亥的脸上,则浮现出越来越兴奋的表情。 与此同时,扶苏府,一声凄厉至极的‘救命’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 第一卷 第20章 敢跟老子摆谱,佛面上刮金 “救命啊~” “快来人啊~” 还没睡得舒服的扶苏,就听见从远处的院落中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他知道,定是那醉鬼醒了。 这喊声太大,也惊醒了熟睡的蒙犽。 由于多年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惯,蒙犽睡觉不卸甲。 可就当他刚刚推开房门的时候,竟发现扶苏已先他一步走了过去。 拿起宝贝刀,蒙犽小跑跟了上去。 此刻,老樟树下,已围满了下人,在瞧这热闹。 由于黄狗被拴在了树干上,根本咬不到醉鬼,可黄狗的舌头却能舔到醉鬼的脸。 而此刻醉鬼的脸上,早已满是黄狗的口水,甚至有的地方都风干了。 扶苏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你叫什么?” 醉鬼见正主来了,一改大惊失色的模样。 只见他怒哼一声,侧过脸,冷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还没等他说完,扶苏朝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脚。 刹那间,崩开一朵猩红血花。 从醉鬼的鼻孔流淌下两道好似水柱一样的血痕。 疼得他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若非扶苏只用了五分力,恐怕这一脚还能带下他几颗牙。 扶苏蹲下来,拍打着他的脸。 “摆谱!” “敢跟老子摆谱!” “佛面上刮金!” “你若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直接放狗咬死你。” 瞧着扶苏那能杀死人的眼神,醉鬼眼底充满了怯意,喉咙滚动,重重点头。 “姓名!” “籍贯!” “为何要拦路刺杀本公子!” 说完,扶苏冷冷地凝视着他。 就冲着扶苏刚才那一脚,醉鬼毫不怀疑扶苏的话! 他,绝对做得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齐桓。” “金陵人士。” “草民看见你掳走了我家小姐。” 听完他的回答,扶苏一脑袋问号。 蒙犽亦是一脑袋问号。 可从旁围观的一众下人,却是满眼闪烁着好奇之色。 有瓜! “放屁!” 啪——! 扶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怒目圆睁。 “你哪只狗眼看见本公子掳走你家小姐了?” “世人皆知本公子宅心仁厚,怎会做如此龌龊之事!” 扶苏是气不打一处来啊。 倘若他做过这种事,他肯定会承认。 齐桓顾不得火辣辣的脸庞。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就是你!” “公子扶苏!” “掳走的我家小姐!” 蒙犽见此人理直气壮,聪明劲儿又重新占领高地,赶忙遣散一众下人。 下人们走的时候是一步三回头。 扶苏无语了,他真想撬开蒙犽的脑壳,瞧瞧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有人污蔑的时候赶走不相关的人,这不就等于变相承认了嘛! 正当扶苏想要再给齐桓一巴掌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扶苏眉头一挑,问道:“你家小姐,可是从金陵来的?” 齐桓点头,并怒哼了一声。 “叫赵飞燕?” 齐桓怒吼,“正是我家小姐。” 扶苏:“......” 蒙犽恍然,“原来那姑娘就是你家小姐啊。” 扶苏彻底无语了。 他站起身,走到老樟树旁,解下拴着黄狗的粗绳。 这下可给齐桓吓坏了,他还以为扶苏打算让黄狗咬碎他,以此来杀人灭口。 可不曾想,扶苏一脚踹在了黄狗的屁股上。 黄狗惨叫一声跑远了。 “蒙犽,把他挖出来。” 蒙犽指着自己,“啊?我?挖他?” 扶苏无奈叹息,“对!就是你,带他洗干净,我在偏殿等你们。” 说完,扶苏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睡了一天一夜的赵飞燕,气色恢复得不错,俏脸上的那抹惨白仅剩一丝。 “姑娘,”扶苏坐在距床榻一丈位置,“可曾想起什么?” 一听这话,赵飞燕的眼底又涌现一抹痛苦,她捂着脑袋,摇了摇头。 扶苏叹息一声,看来她是惊吓过度导致失忆。 这种病症可大可小,短则几日便能恢复记忆,长则嘛,有可能一生都想不起来丢失的记忆过往。 半个时辰后,蒙犽带着洗干净的齐桓走进偏殿。 齐桓看见床榻上的姑娘后,快步上前,单膝跪地,“齐桓见过小姐。” 赵飞燕却一脸迷茫,怯生道:“你是?” 齐桓愣了,眼底闪烁着慌张。 可紧接着,齐桓怒瞪着扶苏,颇有拼命的架势。 幸亏蒙犽从后面抱住了他,才没让齐桓的拳头打在扶苏身上。 扶苏无奈摊手,“并不是我掳赵姑娘,她是被我救下的。” 听得这话,齐桓浑身一颤。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扶苏的说辞。 见赵飞燕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扶苏决定先换个地方再好好跟齐桓解释一番。 庭院,凉亭里,火炉上的茶壶冒着热气。 扶苏与齐桓对坐,蒙犽站在齐桓身后。 解释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齐桓才渐渐相信扶苏的话。 还没等扶苏为他斟满热茶,就见齐桓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头顶。 “幸亏遇见公子,才没让小姐遭难。” “先前齐桓多有得罪,公子要打要罚,齐桓绝无怨言。” 齐桓,绝对是为数不多的忠者。 这样的人,扶苏又怎会惩罚他,“齐桓,我观你家小姐绝非寻常百姓家的女子,而你也绝非寻常人。” 齐桓尴尬一笑,“公子实不相瞒,我家小姐乃金陵巨富之女,而我是赵家的首席门客。” 扶苏点头,却皱起眉头,“本公子尚有一事不解。” 齐桓拱手,“公子请问,草民知无不言。” 扶苏点头,“金陵距此地千里迢迢,你们为何会来咸阳?” 听得这话,齐桓叹息一声,一拳砸在石桌上。 扶苏一瞧,这是有情况啊。 齐桓又是一声叹息,“公子,实不相瞒,我们......” “我们是逃难至此!” 逃难? 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 扶苏虽然刚走出天牢不久,可大秦境内的大事小事,他还略知一二。 时值初春,鱼米之乡的江南数地并无灾情,又何来逃难一说? 可紧接着,扶苏的脸色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逃难,也不一定是灾情! 还有人祸! 扶苏皱眉,试问,“可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齐桓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公子,你怎么知道?” 扶苏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可齐桓的表情,表示他仍不相信。 扶苏撇嘴,“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把你们如何得罪的人,又得罪的什么人说出来就好,兴许本公子还能帮上忙,让你们重返金陵。” 然而,一听这话的齐桓,这铁铮铮的汉子却流下了两行不争气的泪水。 紧接着,他双膝跪下,额头触地,悲声道:“公子......”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扶苏不解地看着他。 可还没等扶苏再问出口,齐桓接下来的话,让扶苏心头一震。 “赵家,没了!” ------------ 第一卷 第21章 二十年习武,他师傅别姓‘鬼’! 金陵巨富赵家,没了? 是什么意思? 扶苏不敢多猜。 他再一次搀扶起齐桓,示意他喝茶。 可端起茶杯后的齐桓,因内心激动,手狂抖,晃洒了大半香茗。 剩下的小半,被他一饮而尽,哪有半点品茗的模样。 扶苏能看得出来他的紧张,“别着急,你慢慢说。” 齐桓放下茶杯,重重点头,而他的语气低沉,充满了不甘,和些许迷茫。 “我老家是蓬章的,世代务农,父亲想让我有出息,花了好价钱为我找了个师傅。” “师傅的要求很高,只要达不到就会抽我的脚心。” “我不想挨打,只能用心练武。” “这一练,就是二十年。” “那年江南大旱,地里颗粒无收,等我学成回家时,村子早已房倒屋塌,空无一人。” “经过打听我才知道,大旱时山匪劫掠,我们村,被屠了。” “找不到父母的尸首,我为他们做了衣冠冢。” “而杀害我全家的山匪,也被我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铲了。” 听着他的自述,扶苏倒没觉得什么,可蒙犽却倒吸一口冷气。 “我为此也身受重伤,弥留之际得贵人相助,再睁眼,就在赵府了。” “赵老爷见我有一身好功夫,便收下我,还让我做了首席门客。” “对无依无靠的我来说,被赵老爷捡回来以后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赵老爷乃金陵有名的大善人,每逢灾疫时,都不惜家资,捐助苦命人。” “金陵太守,是赵老爷的同乡,也是赵老爷的同窗,两人关系极好,我经常能看见他们对饮于桃园之中。” “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平静下去。” “可没想到,一天夜里,竟有一伙黑衣人偷偷潜入赵府。” “他们不劫掠钱财,反而见人就杀!” “出剑利落,见血封喉,绝不纠缠。” “我是偶然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本想出门看看,可打开房门的一瞬,就见一道剑影。” “我身边没有武器,只能侧身躲闪,并趁着间隙夺下那人手里的剑,将此人反杀。” “可这时,我才发觉,整个赵府已站满了蒙面黑衣人!” “不下千人!” 说到这儿,齐桓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似乎他又一次看见了极为可怕的那一幕。 “我......” “我想去救老爷,可......” “可我根本冲不过去......” “冲不过去......” 齐桓表情痛苦,一边流泪一边打着自己的耳光,声音之响,隔着很远都听得见。 “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我只能杀到小姐房前,好在这里尚未被攻陷。” “幸得百余门客掩护,我才能带着小姐逃出府邸。” “可那些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 “金陵夜晚封城,我只能带着小姐躲到城西的破庙里。” “我本想等天明以后,带着小姐去找太守,让太守派兵救人。” 扶苏已听明白事情的开头,“后来呢?你们为何会到咸阳?” 一听这话,齐桓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狠厉。 “哼!”齐桓重重拍石桌,“我没想到,整个金陵都已贴满了通缉小姐的告示!” 扶苏心头一惊! 这明显不对劲!若按齐桓的描述,赵家当是苦主才对! 可苦主,为何会被通缉? “通缉的理由,竟敢称赵老爷私下勾结夜郎,意图谋反!” “纯属是狗放屁!” “哦?”扶苏挑眉,“你认为官府张贴的告示,是伪造的?” 齐桓回瞪一眼,“当然!赵老爷绝不会勾结外族!” “金陵距夜郎很近,常有不法商贩与夜郎通商。” “他们为了钱,可赵老爷不会如此!” 扶苏眉头皱得更深,“你如何肯定?” “因为赵家,是老秦人。”齐桓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这句话。 扶苏选择相信齐桓。 自始皇帝统一六国后,九州百姓,皆为秦人。 可秦人,和老秦人,是有区别的。 追溯到周孝王时期,非子因养马有功,被周王封为附庸。 秦人这才算有了自己的土地。 此后世代为周王室养马,戍边,对抗西戎。 秦庄公击败西戎,被周宣王封为西陲大夫,赐犬丘之地。 秦襄公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为诸侯,又被赐封岐山一带。 自此,秦国正式成为周朝的诸侯国。 周平王还下令,秦人如果能赶走戎人,收复的土地尽归秦国所有。 秦穆公集全国之力,灭掉了西方戎族所建立的十二个部落,开辟国土千余里。 秦国多位君王,皆死于讨伐西戎! 而老秦人,更是与西戎有着世代血仇! 如今西戎已亡,可西戎后裔仍存在:月氏、羌氏、夜郎! 这也就是为什么齐桓说出赵老爷是老秦人后,扶苏选择相信他的话。 扶苏搓着下巴,“若按你这么说,告示就有问题了。” 齐桓点头,“是。” “我本想寻太守大人打探一番,可还没等我走到太守府,就遇见了巡街甲士!” “我本想等他们离开后,再去太守府。”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三伍甲士竟全都认识我!” “见到我二话不说,提槊刺来。” “我......” “我不想杀人,便转身就逃。” “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赵家,很可能陷入了一场被人设计好的阴谋!” “而阴谋的始作俑者,估计是金陵太守!” “于是,我带着小姐一路北上,这才阴差阳错地来到咸阳。” “可......” 将要说到关键时刻,齐桓却老脸一红。 扶苏眉头一挑,“然后呢?继续说。” 挣扎了片刻,齐桓叹息一声,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那晚......” “我等小姐睡了以后,便打算去一趟楚馆......” “男人嘛......” “逃了数月有余,憋得慌......” “可等我返回客栈时,小姐竟不见了!” “我是真的慌了,便开始四下寻找小姐,我以为小姐......” “好巧不巧的是,我看见这位兄弟,”齐桓尴尬回头,指着蒙犽,“把昏迷的小姐抱上了车......” “而这位小兄弟对你唯命是从......” “后来打听得知,你就是宅心仁厚的公子扶苏......” “可光天化日下掳走良家姑娘......” “我这才误以为公子并非像百姓传的那样......” “满肚子仁义道德,背后做的全都是男盗女娼的事,我见多了......” 扶苏恍然,更无语。 果然呐,不论在什么时候,人都习惯相信第一印象。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扶苏选择岔开话题,聊一个无关紧要的,“你曾练武二十年?” 齐桓点头。 “我看你身手不凡,若非昨夜我巧施一计,恐怕没人拦得住你。” 齐桓毫不谦虚地点头。 “你师傅是谁?” 齐桓面色微变,“师傅说,对外人决不能提他的名字。” 扶苏点头,也能理解,毕竟有本事的人,脾气都怪。 可齐桓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扶苏心头巨震。 “家师,别姓‘鬼’!” ------------ 第一卷 第22章 他不在江湖,可江湖上都是他的传说 鬼! 确切来说,应称为‘鬼谷’! 扶苏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王诩! 这要追溯到东周时期。 阳城附近,有一座密林遮蔽的山谷。 丘高于天,沟深于海,林木繁茂,鬼火闪烁。 其幽深更是深不可测,根本不像是能够住人的地方。 因此,此地被人称为‘鬼谷岭’。 山谷里,隐居着一位被尊称为‘鬼谷子’的老人,他每天于山顶看书、于山涧打坐、于深潭修道,不与世人来往。 可就是这样与世隔绝的人,他的名头,繁多! 兵法家尊他为圣人! 纵横家尊他为始祖! 算命占卜的尊他为祖师爷! 谋略家尊他为谋圣! 科学家尊他为先师! 法家尊他为大师! 名家尊他为师祖! 道教则将他与老子同列,尊为——王禅老祖。 鬼谷子,更是道教的‘洞府真仙’,位居第四座左位第十三人,被尊为‘玄微真人’,自号‘玄微子’。 扶苏甚至一度怀疑鬼谷子存在的真实性。 “鬼谷子真的存在?” 齐桓点头,他不解扶苏为何会怀疑师傅的真实性。 倘若鬼谷子不存在,那他这二十年武艺又是跟谁学的。 “鬼谷子现在何处?”扶苏问道。 反观齐桓,笑而不语。 得!通过他的表情,扶苏就知道了,问也是白问。 鬼谷之神秘,没人能找得到。 扶苏甚至怀疑,齐桓都找不到通往鬼谷的路。 地方都找不到,就更别提找人了。 “齐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齐桓叹息一声,“小姐在咸阳无亲无故,齐某更是第一次来咸阳,还能有什么打算。” 扶苏闻言,双目一转,“不如,你们暂留我府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齐桓拱手,“多谢公子收留。” 扶苏却大手一挥,“你等会,咱先说好,本公子可不是什么善人。” 齐桓一脑袋问号。 “我收留你们可以,帮你家小姐治病也可以,甚至帮赵家洗清冤屈,这都可以。” 齐桓浑身一颤,单膝跪地,“倘若公子能为赵家洗清冤屈,那齐桓这条命,就是公子的。” 扶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齐桓,帮,本公子是一定要帮,但不是现在。” 齐桓闻言一愣。 扶苏摊手,“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办法出咸阳,更别提去金陵。” 齐桓面色暗淡。 “但你放心,只要本公子有机会去金陵,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赵家洗清冤屈,还赵家一个公道,如何?” 齐桓眼圈一红,“公子,当真认为,赵家有冤。” 扶苏点头,“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本公子就认为,此事定有隐情。” 齐桓双手抱拳于头顶,“齐某,多谢公子大恩。” 扶苏把他扶起,“当然,我也不是白帮忙。” 齐桓怎能不知扶苏此话何意,“公子若有吩咐,但凭驱使。” 扶苏微笑开口,“你放心,若有事,本公子定会吩咐于你。” 蒙犽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不知不觉间,齐桓就把自己卖给了公子?甚至还自愿帮公子数钱...... “你和蒙犽谁的武艺更高一些?” 扶苏瞥了蒙犽一眼,问向齐桓。 齐桓品着香茗,“小蒙将军年轻力壮,又常年在军旅中与匈奴厮杀,齐某看来,应是小蒙将军更胜一筹。” 然而,蒙犽听不懂他的客气,他抱着绣春刀,呲着大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也不会一刀拍昏齐大哥。” 这声齐大哥,无疑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可他的话,却丝毫不谦虚。 齐桓眉头一挑,眼神一凝,“哦?小蒙将军是在暗中偷袭,也能算数?” 蒙犽依旧呲着大牙,“武艺不分正面还是反面,只要能赢。” “哼,”齐桓虽面笑,可心却是阴着的,“既然如此,小蒙将军与齐某再切磋一番,如何啊?” “来来来。” 蒙犽那叫一个兴奋,这几天待得他难受得很,巴不得和人以武交流一番。 况且还是鬼谷子的徒弟。 扶苏见二人即将动手,赶忙喊道:“你们去后院打。” 二人齐拱手,而后走向后院。 半个时辰后,二人返回。 齐桓满面春风,衣服不染寸灰。 反观蒙犽,灰头土脸,左眼圈黑黑的,衣服上满是脚印。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扶苏嘴角上扬,“哎呦呵,蒙犽,你输了?” 他当然是在调侃蒙犽,而二人切磋的导火索,也是他故意埋下的。 年轻人心高气傲,可不是什么好事,需要有人敲打一番才行,否则日后定会惹出祸端。 齐桓拱手,“略胜一筹。” 蒙犽却怒哼一声,别过脸,小声嘟囔着,“得意什么,早晚赢你。” 扶苏好奇问道:“齐桓,鬼谷子精通天地,你在他那里学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齐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硬挤出两个字,“医道。” 扶苏:“???” 蒙犽:“???” 扶苏瞥了蒙犽一眼,“你输给一个医者?” 这下可给蒙犽气坏了,脸红脖子粗! “来来来,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蒙犽抽出绣春刀,就要拉着齐桓走向后院。 这时,扶苏才注意到,齐桓的佩剑断了。 齐桓尴尬一笑,“齐某万万没想到,小蒙将军竟有如此神兵利器。” 扶苏表情古怪看向蒙犽,“他用一把断剑,赢得你?” 蒙犽闻言脸色涨得和猪肝一样。 齐桓赶忙摆手,“公子误会了,在下并非以断剑赢得小蒙将军。” 扶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反观蒙犽,像被冰水浇灭的火,刚才的气势消散全无,蹲在地上画着圈圈。 瞧着他那憋屈的模样,齐桓这才小声开口,“回禀公子,我以赤手空拳赢之。” 扶苏惊了! 他在佩服齐桓的同时,更加佩服鬼谷子! 一个医者,竟然能赤手空拳胜过手握超越时代利器的戍边小将! 真是离了个大谱。 眼看时候不早,该到饭点了,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丰盛的午食。 扶苏位于主座,蒙犽和齐桓坐于客座。 赵飞燕不想见人,扶苏便让丫鬟为她端了一份食物去。 席间,扶苏觉得无聊,便让人端上一坛好酒。 可刚喝第一口,扶苏就吐了出来。 只因这酒又酸又涩,难以下咽。 齐桓和蒙犽却喝得津津有味。 扶苏哑然。 大秦没有蒸馏技术,而这些所谓的好酒,都是过了几遍筛的酒,只是少了些杂质而已,本质和米酒没什么区别。 可扶苏双目一转,发现了巨大的商机! 见二人喝得正兴,扶苏轻声开口,“齐桓,有个人你可认识?” 齐桓满饮一杯,已有五分醉意,“公子说的是何人?” “盖聂。” 齐桓摇头。 就当扶苏以为盖聂不存在的时候,齐桓的话,却让他心头一颤。 “他之前是大师兄,只不过后来被师傅除名了。” 扶苏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让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盖聂真实存在与否! 而是这位九州武道第一的剑圣盖聂,竟然被除名了?! ------------ 第一卷 第23章 表面金禾酒肆,暗地荒淫之所 午食过后,扶苏打算小憩片刻。 门房老徐却在这时叩响了他的房门,交给他一块锦帕。 这锦帕扶苏看着眼熟,思忖片刻,才恍然想起,这锦帕与嬴政那时给出的一模一样。 而锦帕上的内容依旧简单:城西,金禾酒肆。 扶苏皱眉,将锦帕丢入火炉。 他关心的是,这块锦帕,究竟是谁给的? 公孙炽?还是司马贤? 也正因这块锦帕,扶苏困意全无,反正也没事做,便带着蒙犽和齐桓出了府,前往城西。 为了不让自己的目标太大,扶苏没有乘车,选择徒步前往。 好在他的府邸距城西不远,行走只需半个时辰,权当领略一番咸阳的风景。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三人又找了一会,这才在小巷尽头找到了这家酒肆。 扶苏很纳闷,酒肆,不应该开在人潮涌动的地方吗! 这店选址颇为偏僻,难道不怕赔钱? 然而,让扶苏感到意外的是,金禾酒肆虽说位置偏僻,可总有身着华服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也让扶苏注意到不太对劲儿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一众男子,神色都较为慌张,无论是进入酒肆还是离开时,都会先东张西望一番。 他们在看什么? 可站在扶苏身旁的齐桓冷声开口,“这里的气味不对。” 扶苏皱眉,“有何不对?” 说完,他抽了抽鼻子,这里除了初春的湿润外,再就是不算浓郁的酒味,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异味。 齐桓闻到了什么? 齐桓却先四下打量一番,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后,这才附在扶苏耳畔,悄声道:“齐某闻到了微弱的迷迭香的味道。” 迷迭香! 名儿虽好听,却不是什么好药。 这种香药,乃窃贼常备的迷药。 齐桓继续为扶苏科普,“迷迭香的确可以用来当做迷药,可一旦迷迭香的药量下得恰到好处,就是另外一种效果。” 扶苏不解他话中含义,挑眉看向他。 谁曾想,齐桓却老脸一红,将声音压到最低,“春药!” 扶苏恍然。 蒙犽伸着耳朵听了半天,仍是没听见齐桓说什么。 “公子,齐大哥嘀咕什么呐?” 扶苏轻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少儿不宜的事儿少打听。” 有了齐桓的解释,扶苏这才意识到金禾酒肆的不对之处。 那些男子进入时神色都颇为精神,可当他们出来后,则显得有些亢奋,但亢奋之中又带着些许疲惫。 最关键是他们的步伐。 进酒肆前步步生风,可逗留片刻出来后,步伐却显得有些虚浮。 由此可见,这些男人,定是在酒肆里泄了阳气! 可对于这种事儿,扶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嘛,摸两把女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有什么稀奇。 可转念一想,扶苏觉得不对! 在这个女人比米便宜的世道,咸阳里楚馆繁多,而里面的大多女子都是自愿的,只有极少数是被卖来的,或是拐来的。 可有一点是相同的,店主绝不会使用禁药! 金禾酒肆,里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扶苏双目一转,拍了拍蒙犽的肩膀,“你现在去叫人,一个时辰后,在这里接应我和齐桓。” 蒙犽诧异了,“咋不让齐大哥去?” 金禾酒肆是做什么的蒙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可他就是想跟着公子见见世面。 扶苏和齐桓对视一眼后,默契一笑。 “去,赶快去,耽误了事儿当心本公子踹你屁股。” 蒙犽这才不情不愿地拱手离开。 原本扶苏是想带着蒙犽进去瞧瞧,可蒙犽过于稚嫩,一身浓郁的兵气,容易让人一眼瞧破他的真实身份。 反观齐桓则不一样,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亦正亦邪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 关键是他那双丹凤眼,一看就像是多情的人。 再说扶苏,妥妥的一个白面公子哥。 探店这种事儿,他俩最合适不过。 见蒙犽走远后,齐桓这才笑出声,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扶苏谦让回请,“齐大哥请。” 齐桓依旧礼让,“您是公子,当然您先请。” “哈哈哈,”扶苏挥甩衣袖,大步流星,“那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可就当扶苏刚想进入金禾酒肆的时候,却被店小二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店小二长着一双三角眼,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便知他是势利眼。 “怎么?”扶苏挑眉,“本公子来买乐子,不行啊!” 扶苏态度跋扈得很。 店小二围着二人转了好几圈,“不知这位公子,可有邀请函?” 扶苏心头一颤。 邀请函是什么鬼? 可也正因为店小二的这句话,扶苏更加肯定,金禾酒肆绝对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否则不会如此小心谨慎。 关键时刻,还得是齐桓。 只见齐桓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饼,很自然地塞入店小二的怀里,“这位小哥,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听说这里好玩得很,这才贸然前来,还望小哥通融一番。” “这......”店小二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三角眼转个不停,“这位大人,此举不太符合规矩,掌柜若是知道了......” 齐桓了然,又塞入他怀里一块金饼。 “小哥放心,我们兄弟只是来寻乐子,绝不给小哥添麻烦。” “再者说了,一回生,两回熟嘛。” “得嘞,”店小二高喝一声,“贵客,楼下请。” 扶苏和齐桓对视一眼,皆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抹诧异。 若按以往,应是楼上请才对。 可这楼下请,是怎么回事? 反正来都来了,就去瞧个所以然。 在二人那诧异的目光中,小二领着二人绕过大堂,推开了幕墙。 吱呀——! 木墙中竟然有一道暗门。 昏暗的楼梯通向地下。 可奇怪的是,这地下并不憋闷,反而清爽得很。 刚踏上一级楼梯,扶苏和齐桓都闻到了浓郁的胭脂香。 楼梯不长,两边的凹槽里嵌着名贵的松香烛。 然而,当扶苏和齐桓走下楼梯时,二人表情巨变! 这里竟然有看不到头的房间! 最关键的是,凡是掌着灯的房间,皆有女子那微弱但凄厉的惨叫声,和男人好似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更有鞭子抽打的声音! 啪——! 每一鞭都伴随着女子的哀嚎声! ------------ 第一卷 第24章 他妈的!拿人不当人! 啪——! 鞭打声不绝于耳。 扶苏的面色尚好,只是略有阴沉而已。 反观齐桓,面色虽平静,可他那下撇的嘴角,足以证明他的内心绝不平静。 就在这时,有一位好似老鸨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瞧着四十岁左右,面施粉黛唇涂红妆,红纱遮体春色若现,腰间不见一丝赘肉,走起路来胸脯和圆臀皆晃,风情万种也不过如此。 “呦~” “两位爷,看着面生啊。” 齐桓的闷声怒哼被扶苏听得清楚。 他赶忙拽了拽齐桓的衣角,一步迎上老鸨,“偶然得知此地,便和家兄结伴前来寻欢,若有叨扰,姑娘海涵。” 说完,扶苏奉上一块金饼。 老鸨非常自然地将金饼放入遮挡春光的肚兜里,以双球夹住。 这红纱并没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聊胜于无。 不过,见这位白面少年郎如此懂事,老鸨还是欢喜得很。 只因凡是来此地寻欢的贵客,要么是权贵子弟,要么是商贾巨富,却没有一个是她能得罪起的。 遇见尚未醉酒的贵客还好,可那些一旦喝醉的贵客,什么糙话都能说出口,甚至还有几次,她这个老鸨都不得不去陪客人,只为满足客人的特殊癖好。 老鸨眼含春意,勾了勾纤细手指,“贵客,随奴家来。” 说完,老鸨不疾不徐地转身,刚好能让扶苏看清她身体的每一处。 扶苏下意识吞咽口水,还不忘拽了拽齐桓的衣角。 扶苏在前,齐桓冷脸在后。 走廊两旁各有二十几个房间,有些门窗紧闭,可里面却是阵阵女子的哀鸣声。 路过其中一间时,房门尚未关严,扶苏趁机朝着里面瞥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扶苏气血上涌! 只见里面有个木架,上面绑着一个妙龄女子,嘴被粗布勒住,使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而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正肆无忌惮地蹂躏着女子,全然不顾女子的挣扎,和她那流淌如水柱一般的眼泪。 扶苏心凉! 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他们前行约半盏茶的时间,便没路了。 老鸨有规律地敲了三下墙面。 正当扶苏纳闷之际,厚实的墙面竟然有了回应! 咚咚咚——! 墙壁上竟然又开了一道暗门。 只不过,暗门里面是一个房间,而非再通向下面的楼梯。 老鸨倚靠在墙,眉眼含春,娇声道:“两位贵客,里面请吧。” 扶苏故作尴尬微笑,“敢问姑娘,这里面是?” 老鸨淫淫一笑,“公子呦,这里面,可是好地方,能让您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说完,老鸨扭着腰胯让开。 扶苏与齐桓对视一眼后,率先走了进去。 可就当他前脚刚踏入房间,暗门竟‘嘭’的一声关上了。 房间里昏暗压抑,唯有前面不远处燃着一盏烛火。 还没等扶苏适应,周围骤然亮起数盏火烛。 可房间里的场景,却让扶苏倒吸一口凉气! 周围斜放的木板上,绑满了昏迷的妙龄女子。 甚至在最里面的位置,扶苏还瞧见了一个小姑娘! 扶苏眼睛微眯,双拳渐渐攥紧,衣袖里的胳膊青筋暴起! 可就在此时,随着正中间的烛火一闪,只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那里! 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只不过,这人戴着金色面具,无法见其真实面貌,厚重的衣袍宽大使扶苏无法看清其身形。 “你是何人?”那人开口问道。 扶苏眉头一皱,听出一丝端倪! 虽然此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可声音还是略显尖锐! 不像男人的声音。 扶苏面带笑意,恭敬拱手,“在下只是来寻欢的普通客人。” 面具人的语调不疾不徐,“凡来我这里的,非富即贵。” 说到这儿,面具人指了指被绑在木板上的姑娘们,“我这里,能使你体会到最纯粹的快乐。” 扶苏依旧保持着拱手姿势,“不知,我该做些什么?” “选择你想要的商品,可先验货,每件货品价格不同。” 扶苏面带微笑,可他的心里,早已怒意滔天! “哦?”扶苏强撑着笑脸,“斗胆问一句,都什么价?” 面具人怒哼一声。 扶苏赶忙解释:“您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如果合适,我不介意都买下来。” 面具人这才转怒为喜,“寻常货,五十锭金。” “俏货,”面具人指了指小姑娘,“一百五十锭金。” 扶苏微笑挑眉,“这般价格背后,可有说法?” 面具人点头,“货一经出售,不退不换,但我可以保证,每一件都是绝对新鲜的,而且细皮嫩肉,绝非农家女子,哪怕货被折腾死了,我负责处理干净,绝不会留任何蛛丝马迹。” “这样倒是合理,”扶苏点头,“可咸阳的姑娘,有些无趣啊。” 面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悲,“天下货物,我这里应有尽有,只要你出得起价,就没有买不到的货。” 说完,面具人拍手。 啪——! 啪——! 掌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扶苏这才注意到,原来最中间的火烛后面,有一个通向更下面的隐蔽洞口! 因为火光遮挡,他最开始没有发现。 不多时,有脚步声从洞口里面传了出来。 只见是四位赤膊大汉,抬着四位肤色不同的昏迷姑娘走了上来。 金发、黑皮、白皮、娇小...... 瞧得这一幕,扶苏还以为回到了原本世界挑选小电影的桌面...... “有趣!”扶苏赶忙收回乱飞的思绪,“这几位,看样子不像本地人。” 面具人点头,“公子好眼力。” “不知这四位,又是什么价?” 问价只是借口,扶苏想搞明白的是,这四位姑娘是怎么被绑来的! 通过这四位姑娘的特征,扶苏就可以肯定,她们的家乡距大秦,绝对不近! 而与大秦往来的‘路’就成了关键! 何人开辟的‘贸易’通道? 具体的‘货物’都有什么? 开通‘贸易’的核心目的是什么? “每件三百锭,不划价。” “价格很合理,”扶苏缓缓点头,掏出五块金饼,“这次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些。” 他明显听出面具人的不悦,“你在耍我?” 扶苏带着笑脸微微摇头,“不不不,您别误会,这是我留下的定金。” “我立刻回府取钱,如何?” 面具人迟疑片刻,“多久回来?钱财可够?” 扶苏闻言,随意笑道:“您放心,不出半个时辰,我定返回。” “至于钱财,你大可不用担心。” “整个咸阳,我家最富,无人能及。” ------------ 第一卷 第25章 兄弟们,军功在向你们招手! 吱呀——! 中间的烛火一闪,扶苏身后的暗门开了。 他走了出去,瞧见等候在这里的齐桓和老鸨。 把怀中仅剩的金饼都交给老鸨后,扶苏微笑开口,“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齐桓跟在他身后。 可让齐桓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竟然拦下他,对着老鸨开口,“我大哥留在这里。” 齐桓:“???” 老鸨笑吟吟道:“哎呦,贵客这是何意啊?” 扶苏拱手回礼,“只押少量钱财,怕你们不放心,再押个大活人。” 齐桓脸都黑了,这是把他豁出去了! 老鸨轻步上前,挽住齐桓的手,“贵客放心,奴家一定招待好兄长。” “多谢姑娘。” 说完,扶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只留下凌乱的齐桓不知所措。 走出金禾酒肆后,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打着招呼,“爷,您这是?” 扶苏拱手,“有点小事,去去就回。” 店小二点头哈腰,“得嘞!爷,您慢走。” 站在酒肆门口四下看去,扶苏确定无闲杂人等后,走向另一端。 蒙犽早已在此等候,还带来了十伍兵士。 扶苏挑眉,“只带来这点兵力?” 蒙犽无奈苦着脸。 “公子啊,末将在咸阳没有任何兵权,这还是托了叔父的关系,才勉强借来的人手......” “倘若再多一些,该有言官弹劾末将意图谋反了......” 扶苏哑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不错。” 他看向其中一位伍长,“汝,可识吾?” 伍长抱拳,恭敬回道:“末将见过公子。” 扶苏点头回应,“本公子命你前去调兵,越多越好,将此处围起来。” 伍长皱着眉。 哪怕是陛下的长子,在咸阳也是没有兵权的! 贸然调兵,若上面怪罪下来...... 扶苏瞧见他的面色,便知他心中所想,随即冷声道:“你立即寻蒙毅将军,就说本公子让你转告他,此地有逼良为娼的下作勾当,让他调兵前来,剿了这里,还咸阳太平。” 伍长双眼一亮,抱拳道:“喏。” 金禾酒肆地下有多大,扶苏不知道,可通过那长长的走廊不难猜测,藏匿几百人应不成问题。 再说这地下有多深,又有多少层,都是尚未可知。 调动兵马,是防患于未然。 君子嘛,当谋而后动,不立于围墙之下。 回看兵士,扶苏让他们把长槊立于墙边,这种兵器太长,巷战发挥不出功效,甚至还有负面影响。 除了长槊,兵士们标配秦剑。 秦剑乃青铜锻造,虽比不上蒙犽的绣春刀,却也是杀人利器。 让其余几位伍长围成一团,扶苏下达命令。 片刻后,一切准备就绪,扶苏拎着一兜装满石头的布袋,重返金禾酒肆。 “呦呵,”店小二见扶苏拎着沉甸甸的布袋,三角眼一转,上前招呼,“爷,您回来得挺快啊。” 扶苏笑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看见好东西就想买,不快不行啊,怕被他人捷足先登。” 店小二三角眼再转,怎能听不明白扶苏的话中含义。 他不敢耽搁,赶忙打开了通向地下的暗门。 可让他没反应过来的是,暗门打开的一刹那,他的脖子上就横了数把秦剑。 吓得他一动不敢动,更有腌臜黄液从他的裤腿流淌下来。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除本公子外不能有任何人接近他。” “喏!” 伍长挥手,直接派三位兵士把店小二押走。 “冲进去,凡遇抵抗者,格杀勿论。” 扶苏冷声摆手。 兵士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往前冲。 在他们看来,这不是生死拼杀,而是妥妥的军功! 没一会儿,底下就传来厮杀和哀嚎声。 扶苏这才走下去,蒙犽紧随他身后。 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了,衣冠不整的男人蹲成一排,抱着脑袋。 有破口大骂者,皆被兵士以剑柄锤倒。 在走廊的尽头,扶苏看见押着老鸨的齐桓。 可齐桓的脸上,却印满了鲜红的唇印。 将男人和女人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门口留一伍兵士把守,扶苏带着其余兵士来到另一个暗门前。 “这门怎么开?” 扶苏看向老鸨。 此时的老鸨已没了风情万种,美眸里满是慌张。 见她不说话,扶苏冷笑,取下她的头钗,紧握住她的左手,然后把头钗一点点刺入她的指缝中。 “啊啊啊——!” 眼泪伴随着老鸨的哀嚎声,响彻此地。 一众兵士瞧见这一幕,下意识喉咙滚动。 扶苏俯视着面色惨白的老鸨,冷声道:“本公子不懂怜香惜玉,你若不说,便把你交给我身后的这帮兄弟。” 听得此话,老鸨娇躯一颤,充满恐惧的双眼不敢直视她面前这位白面公子哥。 “他们要对你做什么,我可管不着。” 一众兵士听得这话,顿时眼冒精光,舔着嘴唇。 兵士们粗重的喘息声,在老鸨听来,就是恶魔的吐息! “奴家说......” 老鸨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若非齐桓拎着她,恐怕她早已瘫坐在地。 “这道暗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扶苏闻言皱眉,在墙上摸索了一番。 却什么机关都没发现。 只能从里面打开的话,就难办了。 可这时,扶苏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抽出蒙犽腰间的绣春刀。 刀锋伴随冷冽的沉吟,刀光在烛火的照应下闪烁着寒芒。 瞧见此刀,齐桓双眼一亮,眼中尽是垂涎之色。 就是这把刀,轻易斩断了他的佩剑。 一众兵士瞧见这样的利器,亦是垂涎万分。 扶苏猛吸一口气,紧接着爆喝一声,双手紧握绣春刀对着墙面就是狠狠劈砍而去。 唯有蒙犽的心头在滴血,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咣——! 脆响夹杂着沉闷碰撞声! 绣春刀没有断开,而那厚实的墙面,却被一刀砍出个大豁口,足以瞧见墙后面的空间。 把绣春刀还给蒙犽,扶苏后退几步,下命令,“借着缺口把墙挖开,要快。” 兵士们领命,纷纷上前,以剑柄狠狠敲击墙面。 刹那间,尘土肆意。 墙面也逐渐被凿开能过人的大豁口。 然而,当众兵士瞧见墙内的景象时,皆倒吸一口凉气。 扶苏走过来,定睛一看! 可紧接着,他双目通红,狠咬槽牙,双拳紧握,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这群灭绝人性的畜生!” ------------ 第一卷 第26章 围绕金陵刮起的罪恶旋涡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金禾酒肆都为之颤动。 暗门被彻底凿开,可里面的场景,却让人心头胆寒。 胆子略小者,直接被吓得扶墙干呕起来。 扶苏阴着脸走进去。 浓郁的血腥味刺鼻,眼前景象让人不忍直视。 许多女子依旧被绑在斜放的木板上。 不过,已无法确定她们的相貌了。 这一具具,都成了无头尸! 泥地因血的浸染,软烂黏脚。 中间的烛火不知在何时熄灭了,使房间昏暗无比,瘆人至极。 “王八蛋!”跟在扶苏身后的齐桓咬牙切齿。 蒙犽亦是如此。 他上过很多次战场,也没见过哪次战争要比这等场面更血腥。 可当扶苏绕过烛台时,原本通向更下方的洞口却消失不见了。 扶苏用力踩上去,传来的却是沉闷的空响。 这就证明下面仍有空间,且还不小。 “把她们带出去,厚葬。”扶苏的语气冰冷,没有回头。 一位胆子较大的伍长拱手领命,踹着兵士的屁股,把兵士赶进来搬运尸体。 扶苏蹲下身,抚摸着地面。 边缘整齐,又是一道只能从内部打开的暗门。 这次扶苏没有自己动手,而是让蒙犽破门。 刀光闪烁,蒙犽很快就在地面上凿出一个洞。 扶苏点燃火烛,丢了进去。 下面是台阶,火烛没有熄灭,就证明下面是有空气流通的,至于通向哪里,则没人知道。 扶苏让蒙犽带着三伍兵士进入地道,并嘱咐他们要注意安全,若遇见危险立刻返回,不可贸然冒进。 蒙犽领命。 他很痛快,因为这几天快把他憋疯了。 至于扶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将老鸨和一众伙计押入天牢,扶苏几乎没有半刻休息,直接提审。 “我问,你答。” 扶苏坐在太师椅上,冷目凝视着老鸨。 老鸨身下是个老虎凳,她的手上脚上都是镣铐,身上的红纱衣早已被汗水打湿。 牢房上有三口小窗,透进来的阳光照映着牢房里浮动的尘埃。 对面斑驳的墙上挂满了带着锈迹的刑具。 地面上泥土的颜色或深或浅,更有淡淡的腥臭味散发出来。 这间牢房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想而知。 “是......” 老鸨被吓傻了,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她双眼瞪得滚圆,红妆都已被泪水晕花了。 “你是什么人?”扶苏冷声问道。 “回禀大人,奴家......” “奴家并非咸阳本地人士,是从金陵来的。” 金陵? 扶苏皱眉。 又是金陵! “你不在金陵待着,为何来咸阳?”扶苏打算刨根问底。 老鸨幽幽叹息,唉声开口,“回禀大人,奴家......” “奴家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咸阳。” 扶苏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美眸滑落下来,“小女子原本是楚馆花魁......” “后遇见夫君为我赎身,便从了良......” “由于从事已久,奴家已无法生育,可夫君非但不嫌弃奴家,反而对奴家照顾有加,甚是疼爱......” 她声泪俱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样。 扶苏却没了耐心,沉声道:“本公子没兴趣听你的私事。” 老鸨见扶苏变了脸色,立刻止啼,“奴家的夫君从事茶行生意,颇有家资。” “可直到半年前的那天,夫君回来得很晚很晚,奴家以为他喝花酒去了,便没过多追问。” “夫君的脸色非常不好,回来后也不休息,反而喝着闷酒唉声叹气。” “奴家便询问夫君发生了何事,可......” “可夫君却说,他活不了多久了!” “奴家担心得要命,一再追问下,夫君才说出了事情原委。” 扶苏强忍着听完她的讲述,“继续说。” 老鸨点头,“夫君说,有人想和他做生意,是暴利生意。” “夫君本是拒绝的,可奈何那人背景强大,夫君不敢忤逆他,便以三日为借口拖住他,好转移家眷和财产。” “我问夫君那人是谁,夫君没说。” “但夫君告诉我,那人找他做的,是诛九族的生意。” “奴家只是一介弱女子,根本帮不上夫君什么忙。” “第二天奴家醒来的时候,却已不在家中。” “那个地方让奴家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何时见过。” “有人殴打奴家,凌辱奴家,奴家曾几次想死,奈何胆小......” “后来那帮人把奴家关进车厢里,里面还有几位面生的女子。” “这一关就是一旬,即便是大解也不让我等下车。” “也是从这以后,奴家再未见过夫君。” “再次见天日时,便是这间金禾酒肆。” “掌柜是个戴着面具的人,他说只要我听话,便让我活着。” “公子,奴家想活,不想死......” “这才成了酒肆的老鸨......” “奴家真的不想死,奴家还想再见夫君一面......” 扶苏皱着眉,思索着她的话。 从她的言语间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可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不像在说谎。 正如她说的那样,她只是一介弱女子,没了男人的庇护,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说的,可是真话?”扶苏冷声问道。 老鸨点头,“奴家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我不信,”扶苏厉声道,“来人,上刑。” 老鸨懵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有两位狱卒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拿下墙壁上的长鞭,狠狠抽在老鸨的身上。 每一鞭下去,都会抽得她皮开肉绽。 红纱衣的裂痕下,是比衣服还要鲜红的绽开嫩肉。 扶苏看不了这般残忍的场面,留下一句‘要活的’后便转身离开。 里面鞭打声不绝于耳,还有老鸨的哀嚎。 从金禾酒肆带回来的伙计足有二十几人,占了半数牢房。 扶苏走过一间又一间牢房,狱卒皆在用刑,但要留口气儿。 走出牢房,感受着不算刺眼的阳光,扶苏总觉得哪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 可以说,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金陵而起的! 就在这时,蒙犽急匆匆赶了回来。 满饮一大壶茶后,蒙犽说道:“公子,地道下面很乱。” 扶苏挑眉,“乱?” 蒙犽点头。 “对,就是乱!” “地道的尽头的确有出口。” “但出口数量之多,足有二十几个!” ------------ 第一卷 第27章 千古一帝,想再活五百年 章台宫,内殿。 嬴政煮茶,蒙毅坐在对面。 “事情办得如何?” 蒙毅拱手,“回禀陛下,贼子已缉拿归案,扶苏公子正在审理。” 嬴政点头,“蒙毅,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蒙毅拱手,可他的嘴唇动了两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嬴政抬眼,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喏,”蒙毅怒哼一声,“据微臣调查,这处开在酒肆下面的污浊之地,似乎已营业半年之久。” 嬴政面不改色,听着蒙毅调查出来的信息。 “可据微臣的线人禀报,金禾酒肆不仅仅经营皮肉一种生意!” “这生意和此店的掌柜有关系。” “掌柜常戴面具,无人知晓其真实相貌。” “只有朝中的重臣,才有资格见到酒肆的掌柜。” “但具体是什么生意,微臣暂不知晓。” 嬴政点头,“不错,继续调查。” “喏。” 见陛下不怒,蒙毅这才敢轻品香茗。 嬴政沉默片刻,“此事由扶苏主办,你从旁协助,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咸阳太平,还百姓公道。” 蒙毅起身,恭敬道:“喏。” “好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蒙毅躬身,而后快步退出内殿。 他前脚刚走,就有一袭黑衣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司马贤。 司马贤坐于蒙毅方才所坐的位置,看着陛下为他斟茶。 “司马贤,你调查得如何?” 司马贤拱手,“回禀陛下,末将已查出个大概。” “大概?”嬴政挑眉。 司马贤心头一凛,急忙解释,“已窥得十之八九。” “哼,”嬴政瞥了他一眼,怒意消散大半,“详细说与寡人听。” “据末将的下属调查,金陵太守常与夜郎有联系。” “且两方联系密切,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金陵城内出现大量的夜郎饰品,每当夜深人静时,会有很长的车队驶离金陵,前往夜郎部落。” “其中大多是制作兵器的原材料,和金银细软。” “而且,最近一年内,许多金陵的富商要么离奇失踪,要么被扣上了私通夜郎的罪名。” 嬴政听着司马贤调查来的消息,可他的面容却一直平静,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 若按陛下以往的脾气,定然天威降临,而后就是血洗奸佞。 这不得不让司马贤多多思考了一番。 犹豫片刻,司马贤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陛下,此事为何交由扶苏公子去办?” 若按以往,这等脏活都是他来处理的。 因为陛下要让百姓看到一个太平的天下! 此等龌龊之事,绝不能登上台面! 最起码现在不能! 司马贤之所以稳坐「驭影卫」之首,是因为他为陛下做了太多太多的脏活累活。 嬴政瞥了他一眼,“你说为何?” 司马贤苦笑摇头。 嬴政并没有不悦,为他添茶,“寡人问你,你觉得,寡人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司马贤心头一惊。 紧接着,他赶忙伏跪在地,浑身颤抖,“陛下乃千古一帝。” 嬴政却笑了,“司马贤,你不适合拍马屁。” 司马贤汗颜呐! 他也后悔,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起来吧,”嬴政破天荒地笑了一声,“自寡人登基以来,修运河,灭六国,从未休息过。” “可这天下,在六国连年不断的纷争里,早已千疮百孔。” “但只要寡人在,宵小无惧。” “司马贤,”嬴政叹息一声,“寡人,终有归天之时。” 司马贤赶忙拱手,“陛下乃皇帝,自当福寿万年。” 听着他的话,嬴政忽然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脸色沉了下来。 只因扶苏也曾回答过这个问题,但扶苏的答案,不是用来形容‘人’的! 司马贤又是心头一惊,吓得他又要跪下去。 好在嬴政一个眼神,让司马贤止住了动作。 “泱泱大秦,不能毁于二世!” “寡人希望大秦永在,这样一来,百姓将不再受战乱之苦。” “如果可以,寡人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再震慑天下五百年!” 司马贤一愣。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凌驾于九州之上的始皇帝,其身形竟如此寂寞! “陛......” “陛下......” 本就不擅长溜须拍马的司马贤,此时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好了,”嬴政摆手,示意他不要伤感,“寡人回答你的问题。” “寡人之所以让扶苏处理这件事,是因为寡人想要看一看。” “想要看一看扶苏能做到什么程度。” 司马贤闻言,思索片刻,“陛下是指?” 嬴政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大秦疆土的舆图,“要想成为帝王,宅心仁厚是远远不够的。” “寡人之所以能灭六国,是因为寡人够狠!” “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我大秦铁骑所指之处,敌人闻风丧胆!” “寡人在,则大秦安!” “寡人要通过这件事,磨炼扶苏的心性!” “什么时候他的心硬了,寡人才能放心把大秦交给他。” 司马贤心头巨震! 嬴政的话,无异是将扶苏放上了储君之位! 然而,下一刻,司马贤直冒冷汗! 陛下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他,莫非...... 他不敢再想! “司马贤,”嬴政转过身,俯视司马贤,“寡人要你暗中协助扶苏。” “但,决不能让扶苏察觉到「驭影卫」的存在。” 司马贤起身拱手,“末将遵命。”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的,可他的内心实则慌得很! 因为公子扶苏已经察觉到他率领的组织的存在! 不仅如此,公子扶苏还猜到公孙炽也率领着一支相同的组织! 只是公子扶苏还未察觉详情而已。 可无论是「驭影卫」还是「秦王剑」,早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好了,”嬴政大手一挥,“你退下吧,寡人乏了。” 待司马贤告退后,偌大内殿,只剩嬴政那孤傲的身影。 他又站在舆图前,看着代表夜郎的空白处,嘲讽道:“弹丸蝼蚁,夜郎自大。” 紧接着,嬴政却叹息一声,目光似乎飘向了舆图外的无边旷野,“如此大好河山,岂不让人留恋。” 与此同时,天牢。 扶苏坐在太师椅上,他对面,是浑身挂了一层血痂的老鸨。 若非她眼睛还转动,否则与死人无异。 扶苏凝视着她,嘴角上扬,可语气却冰冷的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本公子要听你讲实话。”” “若再有隐瞒,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第一卷 第28章 扶苏:请陛下立我为大秦储君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鸨娇躯一颤,抖得血痂掉落些许。 她毫不怀疑扶苏的话,毕竟在酒肆下面时,扶苏就曾以她头上的银簪刺入了她的指缝。 那感觉,比死更加难以忍受。 况且,这种刑罚更是她闻所未闻的。 “大人,奴家说的字字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老鸨是声泪俱下啊。 扶苏嗤笑,“你在欺负本公子年轻啊。” 老鸨闻言一愣,不知他话中何意。 “一开始我的确相信了你的话,”扶苏凝视着她,眼里没有慈悲,“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 “你的话听着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老鸨柳眉一挑,瞳孔骤缩,说话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大人......” “大人在说什么?” “奴家听不懂。” 扶苏冷哼一声,“你说的是真话,可话中却夹杂了部分谎言。” 老鸨瞳孔再缩,可她却止住了哀啼,美眸转冷。 “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她吐了口唾沫,扶苏嘴角一抽,“我不知道。” 老鸨:“???” 扶苏站起身,朝她走去,“我是在诈你。” 老鸨一愣,而后张开朱唇,“@¥!@#%#¥%&!” 扶苏站在她面前,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力道之大,抽飞她几颗玉齿,不存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一道触目的血痕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 而站在门口的蒙犽却一脑袋问号,不知这二人在说什么。 老鸨似乎不疼,反而笑得癫狂,“你如何得知我说的乃是假话?” 扶苏捏着她的下巴,凝视着她蕴含怒意和杀意的美眸。 “本来的计划,是我与齐桓进酒肆打探情况,蒙犽去调兵。” “一开始还算顺利,我也见到了想见的人。” “可我从离开到返回,时隔不过一炷香。” “而暗门后的姑娘却全都被摘了脑袋!” “当时我就怀疑,肯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面具人痛下杀手。” “当然,我并不确定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直到你和我诉完苦,我才又一次怀疑起来。” 老鸨美眸一凝,“你怀疑什么?” 扶苏双指用力,“我可是公子,偌大咸阳,不认识我的人,很少很少。” 老鸨挑眉,“那又如何!” 扶苏嘴角上扬,“因此我猜测,金禾酒肆里的所有人,都是外来的。” “而被外来人识破身份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们的确不认识我,但你们认识齐桓!” 一听这句话,老鸨脸色骤变。 “并且你们还知道齐桓跟在我的身边,至于我的身份,不难打听。” “所以你们有一个猜测,齐桓投靠了公子扶苏,可对否!” 老鸨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通过她的表情,扶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把齐桓留在那里,是我计划的败笔。” “暗门后面足有三十几位姑娘,并且我还看到了异域女子。” “你们之所以会砍掉她们的脑袋,而不是带走她们,就说明你们人手不够!” “摘掉她们的脑袋,是因为砍头要比破坏容貌所需的时间更短!” “你们并不希望我们将那些姑娘们解救下来,因为她们一旦得救,你们计划就算失败了。” “我说的,对否?” 老鸨虽强装镇定,可她的红唇早已微微颤抖起来。 “你们来咸阳,做的无非是权色交易!” “金陵乃旧赵之地!” “我还有一种猜测,你们,并非赵国后裔。” 听到这儿,老鸨浑身开始颤抖。 “你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咸阳,是因为你们想覆灭大秦!” “而你们的真实身份,是夜郎人!” 老鸨震惊了许久,才艰难说出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 扶苏苦笑着摇头,他在懊悔,因为自己一个失策,导致三十几位姑娘殒命。 “来人。” 扶苏怒喝一声。 门外狱卒赶忙进屋。 “给她换身衣服,洗干净,本公子有大用。” 狱卒拱手领命,相视一眼,皆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隐晦的诧异神色。 公子这是要?! 扶苏带着蒙犽走出天牢。 院中,扶苏命人去寻找囚车,越多越好。 “蒙犽,你去找你叔父,我去章台宫等他。” “啊?”蒙犽是一脑袋的问号。 “快去。” 扶苏一声呵斥,吓得蒙犽转身小跑离开。 一匹骏马直奔章台宫。 守门百夫长见有人闯宫,欲要将其拦下。 可等这百夫长刚要出言喝止的时候,突然有一脚从他背后踹来,踹得他一个狗吃屎。 恰逢此时,骑乘骏马的扶苏已过宫门。 那百夫长起身就要破口大骂,可当他看清那人相貌时,浑身一颤,拱手恭敬道:“末将见过司马大人。” 司马贤黑着脸,小声吩咐,“少管闲事。” 百夫长浑身一哆嗦,“喏!” 章台宫,内殿。 扶苏与嬴政对坐,一旁的火炉上煮着热茶。 扶苏拱手,“回禀父皇,儿臣有要事与父皇相商。” “何事?”嬴政沉声道。 扶苏深吸一口气,“请陛下立儿臣为储君。” 刹那间,内殿寂静,落针可闻! 嬴政是万万不敢相信,他这宅心仁厚的长子,竟然敢向他讨要储君之位! “哼,”嬴政嗤笑,“寡人为何要立你为储?” 扶苏与嬴政对视,目光中并无惧意,“因为只有我,才能让大秦屹立不倒。” 嬴政闻言一愣,可紧接着,就是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始皇帝独有的豪迈,但更多的,是不屑! 待笑得舒服,嬴政这才瞥了扶苏一眼,“扶苏,你好大的胆子!” 扶苏为嬴政斟茶,“敢问父皇,在众多公子中,可有比我更适合的帝王人选?” 嬴政眉头一挑,冷哼一声! 这逆子!竟敢如此直言不讳! “将闾骁勇善战” 扶苏抬眼,“将闾的确勇猛,却是有勇无谋之辈,大秦交给他,只会征战连年,用不了多久便会耗尽根基。” “公子高心思细腻,做事有分寸。” 扶苏拱手回道:“心思细腻不假,可他优柔寡断也是真,大秦交到他的手里,发展将止步不前。” “胡亥......” 扶苏直接以嗤笑打断嬴政的话,“属他最废物,最没用,大秦若交给他,不出十年,国将颠覆。” 嬴政气的七窍生烟! 恰逢此时,蒙毅来了。 嬴政怒瞪着蒙毅,吓得他一哆嗦。 可嬴政接下来的话,把蒙毅直接吓跪下,磕头如捣蒜呐! “蒙毅,你来说,寡人的这些儿子当中,谁更适合储君之位?” ------------ 第一卷 第29章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蒙毅伏跪在地,浑身颤抖不已。 陛下这哪是在问他,分明是要杀了他! 身为臣子,岂敢妄言皇家之事! 嬴政瞪了他一眼,“蒙毅,寡人要你说。” 吓得蒙毅又是一哆嗦。 蒙毅苦着脸,缓缓抬头,眼泪含在眼圈,“陛下,微臣对大秦、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呐!” “微臣之忠心,苍天可鉴呐!” 嬴政挑眉看着他,很是无语。 扶苏走过去,搀扶起蒙毅。 “蒙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蒙毅这才垂着头跟着扶苏坐在陛下身旁。 嬴政为蒙毅斟茶,“扶苏,若寡人不把储君之位给你,你当如何?” 扶苏沉默片刻,拱手,一字一顿道:“篡位!” 静——! 蒙毅人都麻了! 他仿佛看见了他爹在向他招手! 不仅在向他招手,甚至在向整个蒙家的九族招手! 蒙毅默默叹息一声,心中嘀咕:累了,毁灭吧! 然而,让蒙毅万万没想到的是,陛下竟不怒反笑。 “好!好!好!” 陛下连道三声好,直接给蒙毅听懵了! 扶苏也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后,嬴政淡声道:“扶苏,像寡人!” 扶苏闻言,双眼一亮! 他通过嬴政的反应就知道,他赌对了! 嬴政期望的大秦未来帝王,一定是那种有胆识、有魄力、有远见、有手腕的,绝非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只有在这样的帝王的带领下,大秦才能经久不衰。 然而,嬴政却话锋一转,“寡人虽有意立你为储,可你以何来回报大秦?回报寡人?” 听得这话,扶苏猛地起身,拉着嬴政的手,走到墙壁上的舆图面前。 蒙毅都看呆了!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陛下很忌讳别人碰他! 当年嫪毐要暗害陛下,而从赵太后寝宫救出陛下的樊於期,就因为碰了陛下的手,被狠狠抽了一个大比兜。 舆图前,扶苏指着大秦疆土之外的地方,“父皇,这里的草原更肥美!” “这里的风景更好看!” “这里的江河更辽阔!” 嬴政看得出神,思绪似乎早已跟着飘远。 片刻后,嬴政才回神,“你想要什么?” 扶苏心头一凛! 终于铺垫到关键的地方了! 扶苏躬身,拱手恭敬道:“儿臣只需一个监军之职。” 嬴政眉头一挑,“可是上郡?” 扶苏一愣!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并没有和嬴政提过上郡这个地方! 那嬴政又是怎么知道的? 忽然,一股寒意从扶苏的脚底板涌起,直冲天灵盖! 两个冰冷的字眼儿,出现在扶苏心头! 密探! 扶苏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正是上郡。” 嬴政不解,“上郡贫瘠,且寒冷,更有匈奴滋扰,你为何偏偏中意上郡?” 扶苏双眼一转,“回禀父皇,上郡的条件的确恶劣。” “但儿臣相中的,正是上郡独特的地理位置。” “此地虽无险可依,却属平原,放眼天下,无人能与大秦铁骑硬碰。” “此地绝对能发挥出大秦铁骑的绝对优势。” “上可抵匈奴,下可防夜郎,还可回转咸阳。” 嬴政无言,因为他在细细品味扶苏的话。 可不远处的蒙毅,却听得心头狂颤! 只因他蒙家世代研习的,皆为兵法! 扶苏的描述看似简单,实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倘若扶苏掌握了上郡,就等于掌握了大秦的半壁江山! 甚至,只要扶苏公子一声令下...... 想到这儿,蒙毅只觉得浑身发凉。 嬴政虽不懂带兵打仗之道,却也能从扶苏的话语中窥得十之七八。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从扶苏口中竟成了宝地。 嬴政沉默片刻,这才冷声开口,“金禾酒肆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对于嬴政的话锋一转,扶苏只愣了一瞬,便给出答复,“依儿臣推测,此乃夜郎企图分化大秦的诡计。” “但此案疑点颇多,不能草草结案。” “可若想挖出细节,恐难如登天。” 听着扶苏好似打退堂鼓的话,嬴政面露不悦,凝视着他,“那你打算?” 扶苏拱手,“儿臣打算,不查了。” “不查了?”嬴政疑声道,可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悦。 扶苏点头,“对,不查了。” “反正暂时也查不出幕后黑手,不如把涉及此案的所有人员,全杀了!以绝后患!” “不仅要杀,还要游街示众,要让我大秦子民都看到夜郎之野心。” “儿臣要做的,就是让所有异族都生不起覆秦之心!甚至要让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如薄纸一般,轻戳即破。” 嬴政听得有些发愣。 而不远处的蒙毅,更是听得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只因此时此刻的扶苏,他身上的气势,好似彼时彼刻的秦王政!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 嬴政深吸一口气,“你监军上郡之事,寡人准了。” 就当扶苏想要谢恩的时候,嬴政再开口,“不过,你要先焚书,娶媳妇,待你大婚后,寡人才让你去上郡监军。” 扶苏:“???” 他懵了片刻,这才结巴道:“父皇,儿臣前往上郡监军之事,怎么又和婚事扯上了?” 瞧着他那略有窘迫的样子,嬴政就觉得开心。 因为自从那天让蒙毅进入天牢探望扶苏开始,嬴政就有一种错觉,他这当老子的,似乎在一直被儿子牵着鼻子走。 他乃始皇帝,更是千古一帝,他不介意为儿子铺路,但让儿子牵着走,他心里可是很不爽的。 嬴政挑眉看他,“怎么?寡人赐婚,你不愿意?” 扶苏撇嘴。 他倒不是不愿意,倘若新娘是位绝美的女子,他也勉强能接受。 可若是...... 那他的心里还是非常抗拒这种包办的婚姻。 可他的身份是陛下的长子,那他的妻子,定是某位朝中重臣家里的女儿。 可放眼整个朝堂,那些重臣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又能生出什么好看的女儿?! 如此一来,扶苏当然不愿意! 他可是向往自由恋爱的! 就好比,我限制你自由,你只能爱我那种! 谁让他成了始皇帝的长子! 见扶苏不答话,嬴政瞥了蒙毅一眼,怒声道:“蒙毅,你在那挺尸呐!” 吓得蒙毅心头一颤,可更多的,是欲哭无泪啊。 他现在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回去后,一定要把让他来章台宫的蒙犽,再狠狠抽几个时辰,以解心头之恨。 瞧得蒙毅那像吃了死老鼠一样的面色,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扶苏心头。 扶苏喉咙滚动,“父皇,儿臣要娶的姑娘,不会是蒙将军的女儿吧?” ------------ 第一卷 第30章 蒙毅:累了,毁灭吧 蒙毅脸黑了。 扶苏脸绿了。 唯有嬴政的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扶苏,即使你胸怀伟略又如何,终归还是太年轻啊! 蒙毅叹息一声,先拱手向嬴政,后拱手向扶苏,“陛下的确要将小女许配给公子。” “此乃......” “此乃陛下对蒙家的恩赐啊。” 扶苏瞧着蒙毅那憋屈的模样,只觉得格外别扭! 哪有要嫁女的喜悦,这不分明是敢怒不敢言啊! 然而,蒙毅接下来的话,让扶苏那惨绿的脸色‘唰’地一下转黑了。 “陛下不仅将小女许配于公子,还将王贲之女一同许配给公子。” 扶苏:“???” 什么情况! 同时娶两位女子,享齐人之福,这还了得! 不过,瞧得蒙毅那浓眉大眼,扶苏心想他的女儿,姿色应不会太差。 不一定国色天香,却也算得上美人之姿。 反倒是王贲之女...... 一想到老将军王翦的模样,扶苏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扶苏苦笑,“父皇,此事......” 嬴政却大手一挥,“这门婚事是寡人认准的,任何人都无法更改,除非......” 一听这事儿有缓,扶苏双眼一亮,谄媚拱手,“除非什么?” “哼,”嬴政的嘴角明显绷不住,“除非你想一直留在咸阳!” “只要你肯一直留在咸阳,那这门亲事,寡人就再斟酌一番,如何?” 扶苏叹息一声,拱手谢恩,“谢父皇赐婚,儿臣感激不尽。” 嬴政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扶苏竟答应得如此干脆! 看来,上郡这个地方,在他心里的位置极为重要。 蒙毅想哭,但只能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微臣,谢陛下恩典。” 嬴政大手一挥,“你们退下吧,寡人乏了。” “末将告退。” “儿臣告退。” 待二人走出章台宫,四目相对,皆能瞧见对方眼底的那抹无奈。 蒙毅叹息一声,只觉得这几日格外的累...... 四下扫视见无人靠近,蒙毅又一声叹息,附于扶苏耳旁,轻声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扶苏点头,而后跟着蒙毅走向章台宫外的另一侧。 片刻后,赵高端着木盘碎步走进章台宫,“陛下,这是道长炼制的长生不老药,老奴为陛下呈来。” 嬴政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可不知为何,如今的他一看见赵高这张好似癞皮狗一样的老脸,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 让赵高将盛着长生不老药的木盘放下,嬴政沉声开口,“你去让胡亥来见寡人。” 赵高一愣,陛下从未在此时宣见过胡亥公子啊,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嬴政见他愣神,眉头一挑,“还不快去!” “喏!老奴这就去!” 吓得赵高一激灵,赶忙碎步退出宫殿,小跑向胡亥公子的住所。 由于胡亥尚未及冠,他的住所仍在章台宫内,距离嬴政的内殿不远。 可让一个残缺之人小跑去找人,着实给赵高累得不轻。 一炷香过后,气喘吁吁浑身冒汗的赵高带着一脸懵逼的胡亥走入章台宫。 不知为何,胡亥每每见到嬴政时,总是表现出一副怯懦的样子,“孩儿见过父皇。” “嗯。” 相比扶苏的忤逆,嬴政还是更喜欢胡亥的逆来顺受。 可是,扶苏的话,他听进去了。 而且,扶苏曾断言,待他驾崩后,赵高会伙同李斯篡改诏书,让胡亥登基! 大秦最后葬送于胡亥之手! 但这并不是扶苏当着他的面说的,而是他那次夜访天牢时无意听见的。 当然是无意中听见的! 他是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始皇帝,是千古一帝,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是绝对不会做偷听那等下作之事的! 可一想到扶苏的这些话,嬴政在看向胡亥的眼神中,已没了往日的慈祥,反而多了一些愠怒。 “胡亥。” 嬴政冷不丁地开口,吓了胡亥一跳。 嬴政也不废话,当着赵高的面,沉声开口,“寡人如果将皇帝位传给你,你当如何?” 听闻此话的胡亥,表情骇然。 可他的内心,早就笑开了花! 赵高亦是如此! 直到此时,这师徒二人才得以确定,方才定是扶苏惹恼了陛下! 而陛下之所以召见胡亥,实则有意立储! 胡亥猛地拱手,恭敬道:“父皇春秋鼎盛,定会福寿万年!” “有父皇在,儿臣仍是儿臣,无需操大秦的心。” 嬴政听着胡亥的马屁,实在是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更没有能让他心动的地方。 由此可见,扶苏和胡亥,二者孰强孰弱。 嬴政虽面不改色,可他实则在内心叹息。 瞧瞧扶苏的马屁,那才叫厉害,什么千古一帝,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什么明君,这才叫响当当的马屁! 反观胡亥这马屁拍的,根本不够劲儿啊! 嬴政没有让胡亥坐下,“寡人是在问你,倘若将大秦交于你手,你当如何?” 胡亥思虑片刻,“回禀父皇,孩儿以为,当以父皇之志,上安苍天,下安黎民。” 嬴政在心中又是一声叹息。 这回答,实在是过于模板化了,听着只觉无趣。 反倒是扶苏,他说的那些,才是皇帝应该具有的本质!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轻戳即破! 原先看着极为顺眼的胡亥,此时在嬴政眼中,变得一无是处。 一看到不远处的赵高,嬴政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嬴政起身,拿起两枚长生不老药,一粒递给胡亥,一粒递给赵高,“此乃长生不老药,炼制不易,寡人视为珍馐。” 听得此话,无论是胡亥还是赵高,皆面露骇然。 “胡亥,你是寡人最喜欢的孩儿,若寡人的长生,那吾儿也应如此。” “赵高,你服侍寡人多年,忠心耿耿,寡人也早已将你视为家人,更让你为吾儿之师,便赐你与寡人一同长生。” 说完,嬴政把长生不老丹丢入口中,并未咀嚼,而是仰头直接吞入腹中。 胡亥的双手颤抖着,他知道父皇一直在寻找长生之法,而道士炼制的丹药,更是父皇的逆鳞! 凡有人胆敢触及此事,皆被抹除! 由此可见,父皇对他,是真爱! 胡亥那叫一个感动啊! 反观赵高,激动得涕泪横流,“老奴,谢陛下恩典!” 胡亥和赵高几乎同时将长生不老药送入口中,强忍着刺鼻的味道,胡乱嚼了几下便咽入腹中。 见二人已吞下长生不老药,嬴政的脸上才挂上些许笑意。 然而,他背在身后的手掌中,却紧紧握着他方才假装吞咽的那枚长生不老药! 与此同时,章台宫一处罕有人走过的角落,传来蒙毅强压着的喊声。 “公子,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万万不可啊!” ------------ 第一卷 第31章 公子扶苏颁义诏,押夜郎罪子游街,任民讨之 “公子,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万万不可啊!” 蒙毅整个人都是麻的! 扶苏赶忙捂住他的嘴,“蒙将军,你小点声。” 蒙毅挣脱开,苦着脸,“公子,你快让微臣回家吧......” 扶苏却攥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万般无奈,蒙毅唉声道:“公子,你方才的话,微臣权当没听过。” 扶苏依旧不松开手,“不行啊,蒙将军,你都听见了。” “聊?聊你......”蒙毅都快哭了,“公子,微臣是绝对不会欺骗陛下的。” 只因扶苏让蒙毅配合自己,以假装娶妻的方式骗陛下,以此让自己成功去上郡督军。 等扶苏登基后,大可下一道圣旨,就说先前嬴政的赐婚不算数。 扶苏敢,可给蒙毅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你看啊,蒙将军,我和您女儿只是假装结婚。” “虽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这一点我以我的人格保证,绝不会做出格的事儿!” “等我去上郡后,您女儿便以生病为由不宜外出,只要不抛头露面,这婚事便会被人渐渐忘在脑后。” “等嬴政一噶......” “等父皇驾崩后,我顺理成章上位!” “到那时,我就是大秦皇帝!” “咱们约定算数,您女儿想嫁给谁,只需蒙将军言语一声即可。” “我定以最高规格来办,实在不行就当成国之庆典来办!” “保证让您女儿嫁得风风光光的!” 呵呵!蒙毅原本有些饥肠辘辘,现在却不饿了,甚至撑得慌。 可他心里苦啊! 他本来想找扶苏商量婚事应该如何举办。 可他万万没想到,扶苏竟然抛出这么大的事! 他实在消化不了啊! 这下好了,扶苏的这些话,恐怕一个九族填不满。 蒙毅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这是做了哪门子孽啊! 然而,陛下摊上这样一个始终怀有谋逆之心的儿子,也够受的! “微臣告退。” 蒙毅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扶苏只能咂嘴,“蒙将军人好,性格也好,就是胆子太小。” 天牢。 老鸨已洗漱干净,换上了一身青衣。 她本以为扶苏要蹂躏她! 但她也想好了,只要伺候得扶苏舒服,没准儿日后能少受皮肉之苦。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扶苏回来后,竟直接命狱卒把她押上了囚车!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不仅仅是她,连同金禾酒肆所有的伙计,都被押入囚车! 放眼望去,囚车足有三十余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打算押他们去哪?砍头? 然而,扶苏并不打算让他们死得这么痛快。 他骑着高头大马在前,两百兵士左右站成两排,中间是囚车。 扶苏是要押他们去游街。 蒙犽拿着一卷竹简,走在囚车的最前面。 他身后就是押着老鸨的那辆囚车。 等走到人多的地方,蒙犽轻咳一声,而后大声念着竹简上的内容。 “夜郎奸细,欺天罔地,残害生灵,逼良为娼,狼戾不仁,罪恶滔天!” “然,狼子野心,欲以阴谋覆秦!” “幸,得扶苏公子识破其奸计,今颁义诏,任凭百姓讨伐!” “扶苏公子誓,扫清外邦,剿戮夜郎,以泄人神之愤!” 蒙犽大喊的声音越大,街道两侧聚集过来的百姓就越多。 百姓交头接耳,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 连同老鸨在内的所有人,皆心如死灰! 这般将他们游街示众,即便他们不死在牢中,恐怕也会死在百姓的口诛笔伐里! 甚至,如果他们某一天被侥幸释放,也会被这些百姓当街乱棍打死! 扶苏则坐在高头大马上,昂首挺胸,接受百姓的赞扬。 “不能用石头砸,此案还未了结,仍有许多无辜的姑娘尚未解救。” “大婶,不能用菜叶砸,菜叶能吃,砸了可惜。” “可以砸无法食用的烂菜叶。” “鸡蛋也不行,鸡蛋多贵啊!还浪费!” “臭鸡蛋?臭鸡蛋可以!” “注意点,别溅我身上,这玩意沾上味儿就洗不掉。” 由于老鸨离扶苏最近,扶苏的话,她听得清晰。 这下,沾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如若不是她的双手被束缚着,嘴巴被绳子勒住无法咬舌自尽,恐怕她早就结果了自己,省得遭这份活罪!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堪堪绕咸阳城一圈! 扶苏屁股被颠得生疼。 只因目前的大秦,还没有马鞍,更没有马镫。 只能任由屁股撞在马背上。 翻身下马,扶苏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吩咐狱卒,“给他们吃食喝水,别让他们死了。” 扶苏走上恶臭的囚车,把老鸨嘴里的横绳解开,喂她喝水。 老鸨张大了嘴,狂饮着甘露! 被晒了半天,被骂了半天,更被砸了半天。 “这滋味,如何?”扶苏嗤笑看着她。 两行浊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公子饶奴家一命!” “公子让奴家做什么,奴家就做什么!” “从此以后,奴家对公子唯命是从,绝无二心!” 她是声泪俱下啊! 即便想过要抵抗到最后,可她终归是女人! 而扶苏的手段太脏了! 使她心底最后的一块净土,也被污染得黝黑。 “本公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老鸨点头如捣蒜。 “说话算数?” 老鸨依旧狂点头确定。 “那好,”扶苏又把横绳放入她口中,使她无法咬舌自尽,“既然如此,就把其他人关进天牢吧。” “而她,”扶苏指着老鸨,“每日三次,游街!” 蒙犽喉咙滚动,看向扶苏的眼底多了一抹惧意。 始终押一个女子游街,这是在逼她去死啊! 然而,捉弄人的就是,她想死还死不了! 只能任人唾骂!任人喊打! 说完,扶苏头也不回,带着蒙犽离开了天牢。 此刻老鸨的脸上,已褪去了所有生气,双眼空洞,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扶苏刚回到府中,齐桓就走了过来,还递给他一块锦帕。 瞧着这熟悉的锦帕,扶苏挑眉。 可就当他打开锦帕,瞧见上面的内容时,双唇颤抖,面色骤变! ------------ 第一卷 第32章 公子捅破了咸阳的天 这一次的锦帕上,有两行内容。 第一行:夜郎使者于明日入咸阳解释误会。 第二行:正阳书院与金禾酒肆有莫大联系。 正阳书院! 这四个字,给扶苏带来的冲击无比巨大! 因为他就曾是正阳书院的记名弟子! 而他的老师淳于越,是正阳书院的记名院长! “好好好!” 扶苏苦笑着,可他的双眼之中,蕴含无尽怒火。 “蒙犽。” 蒙犽心头一惊,赶忙拱手,“末将在!” 扶苏将锦帕攥成团,咬牙切齿道:“率兵,把正阳书院里的所有老师,尽数捉拿,压入天牢!” 蒙犽犯了难,未曾有任何动作。 “怎么?”扶苏瞥了他一眼。 蒙犽叹息一声,“公子,末将在咸阳城内,无兵权......” 简简单单的半句话,就把他现在的处境解释得明明白白。 的确如他说的这样,他这次从上郡返回,请的是探亲假。 况且,大秦律令严苛,无论你在地方是多大的将军,只要陛下不授权,任何人在咸阳都没有兵权。 就拿常伴陛下身旁的蒙毅来说,也无法指挥咸阳城外的那五千兵士。 只有营正才能调动兵马,这是陛下赋予的权力。 扶苏把腰间的佩剑摘下来,递给他,“拿着我的公子剑,去调兵。” “可......”蒙犽张了张嘴。 仅凭一把剑,就能调动拱卫咸阳的兵士? 开玩笑吧! 扶苏真的生气了。 只见扶苏瞪了蒙犽一眼,怒声道:“你就和他们说,本公子要赏他们军功,想要的,来!” “不想要的,可以卸甲归田了!” 蒙犽还是第一次看见扶苏那冰冷刺骨的眼神。 吓得他浑身一颤,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齐桓。” 齐桓心头‘咯噔’一声,赶忙拱手,“草民愿凭公子驱使。” “好!”扶苏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走,本公子带你去大闹天宫!”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天牢走去。 齐桓喉咙滚动,还是跟在了扶苏的身后。 只因他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今日过后,他的人生,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牢外,扶苏集合了所有狱卒,并分给他们每人一把锄头,让他们在天牢门口挖一个巨大的坑。 至于扶苏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没人敢问。 只因平日里常面带笑容的扶苏公子,此刻脸冷得渗人! 由于工程量太大,仅凭百余狱卒根本无法在一天时间内完成扶苏的要求。 狱卒们无奈之下,只能把天牢里的犯人全都调了出来,一同挖坑。 有犯人想趁机逃跑,都被扶苏身边的那个扈从抹了脖子。 血溅三尺后,那些犯人才老实下来,挖坑。 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兵士押着身着华服的男人走来,并将这些男子全都押入天牢。 其中不乏咸阳官员。 可这些官员的表现却出奇的一致,当他们瞧见站在门口的扶苏公子时,全都想要上前套近乎,问一问究竟是为何要把他们下狱。 而扶苏回应他们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整个一下午,除了负责押老鸨游街的甲士外,当属天牢最为热闹。 喊冤声,叫骂声,各种声音都不绝于耳。 夜幕即将降临,章台宫。 蒙毅站在内殿中,垂头不语。 他是真的不敢说话。 只因整个咸阳城都被扶苏公子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满城风雨。 反观嬴政,破天荒地面带微笑。 看样子,他的心情好极了。 “陛下,咸阳......” 蒙毅张了张嘴,可还是没把下午发生在咸阳城内的所有事说出口。 嬴政轻笑一声,“蒙爱卿,扶苏的所作所为,寡人已全知晓。” 蒙毅愣了! 可转念一想,他也想明白了。 陛下,肯定藏着独有的情报网! 至于是什么,谁人领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听陛下已知晓,蒙毅才算松了口气。 因为他是咸阳城的太守,无论大事小情,只要发生在咸阳城内,都和他有关。 嬴政看着蒙毅,“寡人好奇。” 蒙毅满脑子问号,他不解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来也怪,自从陛下那日让他入天牢探望公子扶苏后,他愈发揣测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陛下,微臣斗胆......”蒙毅拱手,话却又说了一半。 嬴政却知道他想问什么,“寡人好奇的是,扶苏,究竟能做到何地步。” 蒙毅又是一脑袋问号! 扶苏先是押夜郎罪子游街,并公示了这群罪子的罪行,惹得咸阳城咒骂一片。 当然,这咒骂是针对外邦的。 扶苏公子也趁机收获了一众民心。 百姓都夸赞,扶苏公子不仅宅心仁厚,更嫉恶如仇! 然而,这赞誉的声浪还没持续到尾声,就传来扶苏公子下令剿了正阳书院的消息! 这下使得百姓又纷纷咒骂,骂扶苏公子是受奸人蛊惑,是被猪油蒙了心,要残害忠良。 正阳书院,那可是正统的儒家传承! 当年孔圣虽未访秦,可这座书院,却是他座下的首席弟子创办的。 大秦庙堂,过半官吏,都出于此书院! 而扶苏此举,无异于与整个大秦的儒生对抗,更是捅了整个大秦儒家的马蜂窝! 仅仅一下午,言官弹劾扶苏公子的奏折,几乎堆满了龙台。 门外的赵高听不太清里面陛下和蒙毅的谈话内容,却唯独听清了扶苏惹了众怒,他心里可乐开了花。 如此一来,胡亥上位的几率又大了一些。 而他距离大秦帝师之位,又近了一步。 正开心时,他猛地浑身一颤,只觉心肝难受得很,出的虚汗直接湿了他的衣衫。 四下扫视见无人来此,他赶忙从怀里掏出长生不老药,丢入口中。 虽说味道让他难以下咽,可他吃下没过多久,就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长生不老药,果然是神药啊! 由此一来,赵高认为,陛下更偏爱胡亥公子,也更加崇信他,否则也不会赐药。 嬴政看向蒙毅,淡淡开口,“蒙毅,寡人问你,出卖大秦情报者,该当何罪!” 蒙毅浑身一颤! 他当然知道陛下在说些什么,因为他在来之前,已知晓了金禾酒肆的来龙去脉! 那里分明就是权色交易的场所! 蒙毅喉咙滚动,额头上已浮出了细密的汗珠。 “微臣......” “微臣......” 嬴政嗤笑,因为他知道,蒙毅什么都说不出来,“如果是寡人,定会将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杀干净!” 可陛下接下来的话,却让蒙毅浑身发寒。 “蒙毅,寡人再问你,你猜扶苏会杀多少人!” 恰逢此时,趁着夜色而来的扶苏,推开了内殿的门。 ------------ 第一卷 第33章 蒙毅:呵呵,就我一个外人 “扶苏?” 缓过劲儿的赵高见扶苏推开了门,赶忙上前阻拦。 未经陛下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殿! 扶苏怎么搭理这条老狗! 只见扶苏二话不说,抬起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大逼兜! 啪——! 力道之大,直接把赵高抽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摔倒在地。 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可扶苏却没进去,反而走向赵高,眼眸阴冷,嘴角挂着戏谑的上扬弧度。 “竟敢唤本公子名讳,该打!” 赵高见他走来,是真的怕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缓缓后退。 扶苏本就在气头上,怎会轻易放过他! 这一刻,大秦的遗憾之火,在扶苏心底猛烈燃烧着! 只见扶苏抬脚,朝着赵高的两腿之间就是猛踹! 反正他也没有那玩意儿,扶苏也不用担心会踹坏什么。 一脚接着一脚,踹得赵高鬼哭狼嚎。 扶苏此举,分明就是狂踹瘸子那条好腿...... 也因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殿内的嬴政和蒙毅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蒙毅满脑袋问号,今日不仅咸阳城热闹,就连章台宫都无比热闹啊。 嬴政却一脸疑惑,谁人敢在章台宫打赵高? 再说了,打狗也要看主人! “蒙毅,你去看看。” “喏。”蒙毅拱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片刻后,满脸无奈的蒙毅走了回来,他身旁是扶苏。 嬴政瞧见扶苏后,未怒,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吾儿这么晚来此,所谓何事?” 扶苏闻言没有答话,反而伸出手,掌心向上。 嬴政:“???” 又过片刻,嬴政仍是没瞧得明白扶苏这是什么意思,“吾儿何意?” 扶苏撇嘴,“儿臣向父皇求一道虎符。” 嬴政倒还好,只是愣了一瞬。 反观蒙毅,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敢情扶苏公子深夜入宫,就是为了向陛下讨要虎符啊! 可虎符就是兵权!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莫不是...... 蒙毅不敢想了,索性别过头去,不看这父子二人。 “有点意思,”嬴政却不怒,“吾儿要虎符做什么?” 扶苏并未收回手,“儿臣要去上郡,开疆拓土,抵御外邦。” 嬴政很满意他的回答,可还是装作愠怒的样子,“胡闹!” “九州连年征战,好不容易天下一统,百姓才过上几天太平日子,你就要打仗?” 可说完这句话,嬴政自己都愣了! 只因他的这句话,分明是言官常挂在嘴边的话...... 扶苏叹息一声,“父皇,您也看见了,外邦猖獗,竟敢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城做起这般丧尽天良的勾当!” “甚至还有朝臣参与其中!” “儿臣瞧见这些,只觉痛心疾首!” “故而,儿臣要领兵,为大秦打出百年太平!” 扶苏句句真情实感,说得不卑不亢! 嬴政都听愣了! 甚至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嬴政仿佛从扶苏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 当年九州还未统一之时,嬴政可不就是这般意气风发! 就连蒙毅都看愣了!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陛下,胸怀天下的秦王政! 嬴政沉默片刻,从衣袖中摸索了几下,这才掏出一块精致的老虎形状的青铜印章。 这是大秦最高等级的虎符,能调动任何地方的兵马! 扶苏满脸喜色,想要接过虎符。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嬴政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收回了手。 扶苏:“......” 心中虽有不满,却不能直言不讳,只能皱眉看向嬴政。 “虎符可以给你,”嬴政淡淡开口,“却不是现在,时机不合适。” 扶苏眉头一皱,“敢问父皇,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嬴政却卖了个关子,“明日你也来上朝。” 说完,嬴政伸个懒腰,打着哈欠,“你退下吧,朕乏了。” 扶苏无语,又无奈,拱手后离开。 待殿门被关上,嬴政这才大笑起来。 可他的笑声传入蒙毅耳朵里,让蒙毅直觉瘆得慌...... 他可是外人啊...... 你们父子二人怎么闹都可以,但当着我这个外人面,会不会秋后算我的账啊?! 待笑得过瘾,嬴政这才看向蒙毅,“蒙毅,你觉得扶苏如何?” 蒙毅拱手,“微臣.......” 见他又吞吞吐吐地,嬴政眉头微皱,“这里没有外人,爱卿但说无妨。” 呵呵,外人! 深吸一口气,蒙毅心头一沉,豁出去了,“回禀陛下,微臣愈发看不透扶苏公子。” 他的回答,嬴政很满意。 不仅仅是蒙毅看不透扶苏,就连他这个当爹的,这个大秦的始皇帝,都愈发看不透扶苏! 扶苏想要做什么,或者未来要做什么,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而这一切,都是从他把扶苏押入天牢之后改变的。 嬴政是真的有些累了,这几日他不曾服用长生不老药,总是觉得疲惫不已,还总打瞌睡。 甚至难受起来的时候,就像有无数虫蚁在他身上胡乱地爬挠撕咬! 可他是始皇帝,不能诉苦,更不能喊疼! 只能硬挺! 直到挺过三天,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才渐渐消退。 瞧得陛下的满脸疲惫,蒙毅止住了想说的话,拱手告退。 翌日,朝会。 扶苏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华服,佩长剑,精神焕发。 偌大章台宫,只有两人能佩剑上朝。 文官位左,武将位右,扶苏站在中间。 他身旁,是一位穿着皮衣的男人。 此人相貌粗狂,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最关键是此人的眼神,好似猛兽一般,闪烁着凶光。 他就是夜郎的使臣——花花不脱。 嬴政稳坐龙台,俯视着群臣和这位夜郎使臣。 花花不脱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嬴政瞥了他一眼,话语中带着愠怒,“夜郎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咸阳城搞事情!” “分明是没把大秦放在眼里,更没把朕放在眼里!” 花花不脱面色一变,赶忙解释,“启禀大秦皇帝陛下,微臣此番前来,是我族有意臣服大秦!” 一听这话,嬴政来了兴趣,“你且细说。” 花花不脱这才松了口气,“只需大秦皇帝陛下派出一位公主,与我族联姻,再割送我族千里沃土,让我族休养生息,我族就以大秦附属臣国自称!” “从此以后,大秦夜郎,两家世代友好,永不侵犯!” 听完他的话,扶苏的面色陡然转冷,手紧紧握在了剑柄上! ------------ 第一卷 第34章 不割地,不和亲! 和亲!割地! 擦!多么熟悉的字眼儿! 恐怕接下来,就该轮到赔款了! 扶苏的脸色越来越冷,握着剑柄的手臂青筋暴起。 嬴政自然瞧见了扶苏那难看至极的眼神,却并没有问他,而是看向群臣,“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夜郎使者的话,可行否?” 一位身着大红官袍的言官高举笏板,上前一步,“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夜郎使者花花不脱说得在理。” “战,必有死伤!” “而我大秦与夜郎和亲,结两家世代友好,此为和,没有死伤。” “千里沃土对于我大秦来说,不过烧饼上的芝麻粒。” “若以芝麻粒换世代和平,此乃良策。” “彩!”这位言官说完后,有几位言官附和。 一位站在最后面的武将,举着笏板站出来,“启禀陛下,末将以为,和亲割地之事,不妥。” 嬴政看向他,“章爱卿觉得有何不妥?” 章邯大声道:“外邦夜郎,今日能在咸阳逼良为娼,即便嘴上说着两家世代友好,也不见得他们真的愿意俯首称臣。” “末将以为,此乃外邦夜郎的缓兵之计。” 扶苏转过头,多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就是章邯。 不过,看他官服的颜色,应是中更爵位,不算高。 章台宫内,可能要属他的官爵最低。 可扶苏转念一想,便了然,因为章邯参军的时间较晚,且那时大秦基本已统一了六国,军功不好获得。 否则,以章邯的才能,爵位不见得会比李信低。 在扶苏心中,章邯就是那种被埋没的人才。 “章邯,你闭嘴,”又是刚才的那位言官,跳出来呵斥章邯,“你一个武将匹夫懂什么!” “割地和亲,乃怀柔之策。” “夜郎是外邦不假,可百越也是外邦,陛下不还是起仁爱之心,以五十万秦人深入百越,以此来感化蛮夷。” “只要时间足够,什么外邦内邦,到时候尽归大秦!” “此乃安天下之良策。” 嬴政听完他的话,缓缓点头,“张爱卿言之有理。” 扶苏挑眉,看向那有些面熟的言官,“你可是张之谈?” 那言官愣了一下,拱手回礼,“微臣正是张之谈。” 他位列九卿,也是正阳书院的院长之一! 昨天扶苏回府后,蒙犽禀报,说有几位正阳书院的院长因不在家中,才没将人押入天牢。 张之谈就是其中之一。 扶苏嘴角上扬,一步一步走向他,“敢问张大人,你为何偏向割地和亲?” 张之谈挺起胸膛,“此乃定国安邦的良策,微臣位列九卿,更是陛下的言官,自当为陛下分忧,为大秦分忧。” 扶苏冷哼一声,从衣袖中掏出竹片。 竹片正面写着张之谈的名字,后面记录着两行内容。 第一行:共出卖大秦边关情报一十三次,导致边陲兵败夜郎三次,死伤将士千余人。 第二行:半年共出入金禾酒肆二百余次,蹂躏致使两位女子惨死,致十数位女子残疾。 扶苏冷笑着把竹片递给他。 接过竹片的张之谈面色大变,眼睛瞪得滚圆,“这......” “这是诬陷!” “诬陷!” 扶苏冷哼一声,“为何不诬陷别人,唯独诬陷你?” 即便面对公子扶苏,张之谈仍是一身傲骨,浑然不惧。 只见他把竹片掰成两段,神色正义凛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定有奸佞陷害微臣!” “微臣对大秦的忠心,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此等诬陷之言,还望公子不要信以为真。” 听着他的狡辩,扶苏紧咬后槽牙! 唰——! 只见扶苏猛地抽出佩剑! 剑光一闪,张之谈那带着惊骇面容的脑袋,离开了他的身体。 血溅三尺! 众位朝臣,皆倒吸一口凉气! 扶苏公子竟敢在朝会上杀人?! 守在殿门的羽林军想要冲进来,却被蒙毅和王贲瞪圆虎目喝止在原地,不敢动弹。 龙台上的嬴政,眉宇间带着一抹诧异,其面容却不见怒色。 抖掉剑身上的血珠,扶苏转身看向群臣,厉声道:“铁骨铮铮的大秦,当有不世之风骨!” “秦人,更应该如此!” “怀柔,只会让外邦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唯有回以当头痛击,才能换来太平!” “不割地!不和亲!” “这才是大秦风骨!” “更是秦人风骨!” 扶苏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戳在了群臣的心头上! 文臣觉得这番言辞犀利至极,无法反驳。 武将却觉得热血沸腾! 嬴政站起身,重重开口,“说得好!” 然而,看着嘴角上扬的陛下,群臣都懵了! 回想半年前,扶苏公子因为顶撞了陛下,就被押入天牢半年之久! 可今天陛下这是怎么了,竟然不责怪扶苏公子? 拎着张之谈的脑袋,扶苏走到花花不脱身旁,把脑袋扔在他脚下,“你的金银白花了!” 此言一出,花花不脱面色骤变! 他为了能够让大秦与夜郎割地和亲,于昨夜悄然前往张之谈的府邸,并送给张之谈一车金饼!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事儿竟然被扶苏知晓了! 没等花花不脱开口解释,扶苏一脚踢在他两腿中间,使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花花不脱只能捂着裤裆在地面上打滚嚎叫。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扶苏冷冷说出这八个字! 饶是以学识著称的儒家文臣,在听到这八个字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霸气! 他们也从这八个字里听出了扶苏的决心。 然而,更让群臣目瞪口呆的是,嬴政竟罕见地走下龙台。 片刻后,嬴政站在扶苏身前,怒声道:“扶苏,你杀了言官,打了夜郎使臣,就不怕朕降罪于你?” 扶苏闻言不怯,反而挺直了胸膛,“回禀父皇,无论再重来多少次,儿臣还是会这么做!” “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 “壮我大秦风骨!” “好!”嬴政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他满是赞赏的看着扶苏! 这个儿子,终于有了他年轻时的模样! 嬴政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扶苏。 待这东西被群臣看见时,群臣再一次地震惊了! 青铜虎符! 这就代表,陛下把大秦最高的军事权力,交给了扶苏! 扶苏把虎符用力握在手心,感受着上面的冰凉,虎符却沉重无比! “扶苏,”嬴政拍着扶苏的肩膀,“放手去做!” 扶苏心中激荡,拱手恭敬道:“是!” 说完,他转身看向殿外的羽林军,“来人,押上这夜郎使臣,随本公子,出宫!” “尔等群臣,亦随本公子出宫!” ------------ 第一卷 第35章 焚罪恶之始,坑人面兽心 五百羽林军甲士,列队两排。 为首兵长押着五花大绑的花花不脱。 扶苏公子位于列队最前面。 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天牢。 在队伍的最后面,是朝臣。 他们也想看一看,兴师动众的扶苏公子,究竟要做什么。 咸阳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一脑袋问号,不解扶苏公子又打算做什么。 昨日满城抓正阳书院的风雨可还没过去呐! 半个时辰后,天牢门口几乎站满了咸阳城的百姓。 放眼望去全是脑瓜,看不到尽头。 而此刻天牢的门口,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坑里面堆了不下万卷竹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那叫一个心疼啊! 在大秦,只有富裕人家的孩子,才有进入书院的资格! 也可以说,门阀氏族垄断了穷人读书的机会! 表面上的社会阶层划分是士农工商,可实则,农民的地位最卑微,最低贱! 而排在最末的商,又有戏言称:笑贫不笑娼! 百姓看着坑中的那一卷卷竹简,皆暗自咽着口水。 在他们看来,这是能让他们打破阶级的东西! 是能让他们逆天改命的东西! 是能让他们的后辈不再受剥削的东西! 这时,扶苏站在天牢门口。 随着他一声令下,狱卒押着百人走出天牢。 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 这些跪在坑边的人,要么是儒家学者,要么是大秦官员! 却没有一个是白身。 扶苏深吸一口气,站在早就架好的高台上,大声道:“大秦的子民们,今日,我扶苏,要焚书!” 此话一出,原本交头接耳的嘈杂声,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百姓以为自己听错了。 朝臣以为自己听错了。 扶苏再大声道:“扶苏要焚之书,乃歪风邪气之书!有悖人伦之书!淫乱邪祟之书!” “这坑里面的所有书,皆诸如此类!” “扶苏之所以要焚书,就是为了断绝罪恶之始!” 说到这儿,扶苏指着跪在坑边的那些人,“他们这些人,是儒士,更是大秦官吏!” “而他们的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金禾酒肆,乃外邦夜郎的淫乱之所!” “这些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以大秦情报做肮脏交易!” “而外邦夜郎,实则目的只有一个!” “覆秦!”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扶苏,今日在这里,就是为了给大秦百姓一个说法!” “只要他们存在一天,大秦的天便始终充满阴霾!” “只要他们存在一天,大秦的百姓就无安定可言!” “只要他们存在一天,大秦辛苦打下的万里河山,将有被外邦夺走的危机!” “今日,扶苏不仅要焚书,更要坑儒!” 扶苏字字珠玑! 却说到了百姓的心坎里! 他们只是白衣,混得最好不过是门阀氏族的佃户。 他们辛苦一年都不见得能存下一块金饼,而门阀氏族挥手间便可豪掷万金! 贫富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 冬季常有百姓冻死饿死,可放眼门阀氏族,浪费的食材不计其数,哪怕他们喂狗,也不会施舍给白衣。 佃户不得已卖儿为奴,卖女为娼! 天子脚下,首善之城,尚且如此! 更不要说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父母官,真就成了一言定百姓生死的‘父母官’! 百姓动容,可两旁的朝臣面色骤变! 他们为官多年,又有几个是两袖清风! 谁还没点儿见不得人的勾当。 淳于越让甲士拨开百姓,他走上前,与扶苏对视,“大胆扶苏,岂敢杀害大秦官吏!” 有了淳于越的开头,其余言官纷纷上前指责扶苏。 反倒是那些武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蒙毅和王贲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震惊。 扶苏公子,真是胆大包天啊! 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陛下已对这帮腐儒忍无可忍,可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还需再忍。 再看扶苏,他压根就不选择忍耐,而是选择打破这僵局! 正应了那句:壮士断腕,破而后立。 扶苏看着激动的群臣,看着七窍生烟的老师,心里却是凉凉的。 待言官骂完,扶苏才冷冷说了句:“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此言一出,顿时寂静! 以淳于越为首的言官,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扶苏言辞犀利,饶是精通儒学的他们,也无法反驳。 此言,在理。 反倒是围观的百姓,无比动容,纷纷跪下,泪涕横流。 只因扶苏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百姓发声的人! 他是陛下的长子,更是大秦的公子! 紧接着,扶苏跪在高台上,双手举过头顶,仰望苍天,“扶苏今日此举,上对于天,下对于渊,只为大秦百姓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扶苏生平四愿!” “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若有半句违心之言,当天诛地灭!” 话音落下,闻针可落。 咸阳城上空原本的乌云,竟在这时被一阵清风吹散了。 初春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不分贵族,不分百姓。 扶苏站起身,看向站在下方举着火把的蒙犽,大声吐出一个字,“烧!” 气血激荡的蒙犽拱手向扶苏,再向百姓拱手后,将手中的火把丢入坑中。 刹那间,烈焰燃烧着所有的竹简。 也将这些歪理淫乱的邪书,付之一炬。 一烧就是一个时辰。 温度之高,甚至将坑的边缘都炙烤得焦黑。 待火焰熄灭后,扶苏又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坑!” 这时,跪在坑边缘的那些人,才意识到扶苏公子没有开玩笑。 然而,扶苏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们求饶的机会。 身后的狱卒硬着头皮,一人一脚,将这些正阳书院的大儒们,踹入坑里。 紧接着,他们拿好手中的锄头,把身后的土扬进坑里。 两个时辰后,天牢门口除了多出几个土堆外,再无其他痕迹。 以淳于越为首的众言官,再也不敢直视扶苏。 此刻的扶苏在他们眼底,与那位杀伐果断的陛下没有任何区别。 解决此事后,扶苏走下高台,向众朝臣拱手,“劳烦诸位返回章台宫,扶苏还有要事。” 一听此话,无论是言官还是武将,皆是心头一颤! ------------ 第一卷 第36章 阳谋无解 章台宫。 嬴政站在殿门口,瞧着那黑压压的脑袋。 他都愣了! 满朝文武不都被扶苏带走了吗? 咋又回来了? 等那黑压压的脑袋再近一些,嬴政这才恍然。 敢情是被扶苏‘押’回来的。 瞧着那黑压压的脑袋越来越近,嬴政小跑上龙台,等待着。 片刻后,文官武将又回到了章台宫。 不过,他们此时的面色非常不好看。 嬴政也很无奈,本来已经结束了的朝会,因为扶苏又不得不再开一次...... “启禀父皇,”扶苏拱手,“儿臣已将违禁之书,付之一炬。” “卖国奸佞和下流腐儒,尽数坑杀。” “好。”嬴政大手一挥。 他是真的开心,因为他本来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本以为扶苏禀报之后朝会就此结束,可让嬴政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开始。 扶苏再拱手,“儿臣愿率上郡三十万兵士,征讨匈奴,消灭外邦,为大秦打下百年太平。” 见他又提到这个话题,嬴政皱眉,“不妥。” 扶苏:“???” 不妥是什么意思? 倘若不妥,您给虎符干什么? 摆设吗! 嬴政看向蒙毅和王贲,再看向扶苏,“相比出兵,朕更在意你的婚事。” 一听这话,扶苏人麻了。 反观蒙毅和王贲,对视一眼,皆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抹无奈。 呵呵!陛下赐婚,可陛下也没和他们商量啊...... “蒙毅,王贲,你二人可愿嫁女?” 蒙毅和王贲齐齐拱手,齐声道:“谢陛下恩典。” 扶苏瞥了这二人一眼,心里冷笑。 “既然如此......” 没等嬴政说完,扶苏赶忙打断道,“父皇!” 嬴政怒哼一声,凝视着扶苏,“你有异议?” 扶苏摇头,“儿臣没有任何异议。” 这回轮到嬴政纳闷了,你小子既然没异议,打断寡人发言干什么! 扶苏深吸一口气,“父皇赐婚,儿臣一万个愿意。” 听得这句话,嬴政满意点了点头,算你小子还能说句人话。 然而,他却小看了扶苏。 “父皇,诸位大臣,扶苏想于大婚前,做件大事。” 听得扶苏此话,嬴政懵了,群臣懵了。 他还要干什么? 书,焚了! 儒,坑了! 他还要干什么大事? 难道要把满朝文武都杀干净吗?! 嬴政朝着蒙毅抛去个眼神,希望蒙爱卿能谏言。 蒙毅权当看不见。 至于王贲,这厮压根儿就没抬头。 没办法,嬴政只能开口,“你还要做什么?” 扶苏朝着嬴政拱手后,转身面向群臣,“扶苏要为蒙将军和王将军的爱女,准备一份天大的聘礼。” 聘礼?还天大的? 这下勾起了这两位未来老丈人的好奇心。 也勾起了嬴政的好奇心。 可嬴政转念一想,觉得不对! 这逆子肯定没憋好屁! 扶苏很满意所有人的表情,只见他转过身,面向嬴政,从衣袖中掏出一块云绢。 云绢第一行,写着三个字:军令状! “儿臣的聘礼,就是匈奴驰骋的草原!” “儿臣愿以万里沃土为聘礼,以此壮我大秦,更为两位将军长脸!为父皇长脸!” 嬴政黑着脸。 说了半天,扶苏仍打算去上郡。 见嬴政张开嘴,扶苏再一次抢先开口,“今日当着群臣的面,扶苏愿立军令状!” “扶苏愿前往苦寒上郡监军,并以一年为期限。” “倘若扶苏不能驱逐匈奴,使我大秦国境线拓宽,那扶苏甘愿被贬为庶人!” “倘若扶苏将匈奴驱逐,壮我大秦风骨,还请父皇,将儿臣的婚事,当成国之庆典来办!” “如此一来,便不辱没蒙、王两家在大秦的威名。” 嬴政听明白了。 蒙毅和王贲听明白了。 群臣也听明白了。 扶苏的手笔,实在是太大了! 可在嬴政眼中,扶苏这一招,是阳谋! 是无解的阳谋啊! 这样一来,无论嬴政如何要把扶苏留在咸阳,恐怕都留不下了。 军令状,可不是开玩笑的。 况且,扶苏成功与失败,都讲得明明白白。 他失败了,对大秦没有任何影响。 倘若他成功了,那么扶苏在大秦的威望,恐怕不会亚于老将军王翦! 嬴政沉着脸,“朕,准奏。” 听得这话,扶苏感动万分,磕头谢恩。 满朝文武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劝?还是谏? 反正他们都被扶苏的手腕震慑住了! 愣是没一个人敢开口! 陛下没烧成的禁书,扶苏烧了。 陛下没杀成的腐儒,扶苏杀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文武百官的潜意识里,竟然选择避开扶苏。 嬴政叹息一声,“吾儿,打算何时动身?” 其实他心底还抱有一丝希望,只要扶苏能多留咸阳几日,那扶苏的婚事,即便加急,也要完成。 扶苏怎能不知嬴政所想。 扶苏站起身,大声道:“即刻起程。” “罢了!” 嬴政真的有些累了,儿大不由爹啊。 “你还需要什么?” 扶苏拱手,“只需千余兵马,几员大将,随我前往上郡。” 嬴政点头,“准。” “谢父皇。” 朝会,散。 扶苏离殿门最远,可他却是第一个走出殿门的人。 然而,凡是他拱手朝向的武将,皆纷纷避让。 只因能站在章台宫的武将,都或多或少地经历了灭六国的战役。 他们老了,打不动了,他们需要颐养天年,享受生活。 唯独蒙毅和王贲,站在了扶苏面前。 扶苏瞧着这两位未来的老丈人,尴尬挠头,“蒙将军,王将军,您二位让让,我看不见其他人了。” 蒙毅:“......” 王贲:“......” 他们俩万万没想到,终有一天,也轮到他们二人被嫌弃了...... 没办法,公子既然发话了,他们只能照做。 直到看见最后出来的那道身影,扶苏赶忙跑了过去,“章将军。” 章邯一愣,赶忙拱手回礼,“末将在。” 扶苏笑道:“不知章将军,可愿随我驰骋沙场?” 章邯内心激动不已! 他是年轻武将,自幼熟读兵书,可等他参军的时候,灭六国已进入了尾声,导致他没获得多少军功。 其实他做梦都在想领兵打仗,倒不是他想凭军功封爵。 而是他觉得,铁骨男儿,当骑骏马,斩敌首,拓疆土。 章邯激动得久久不语,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蒙毅和王贲拍了拍他的肩膀,章邯才敢确定,这不是梦! 章邯热泪盈眶,用力拱手,“末将,愿往!” ------------ 第一卷 第37章 天下百姓,苦秦久矣 日上三竿。 千余兵士浩浩荡荡地走出咸阳城门。 扶苏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道路两旁是来送行的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 扶苏主动挑选的人不多,章邯算一个,再就是刘琅。 至于城外军营的秦墨,全都被扶苏要了过来。 嬴政也是敞亮,凡被扶苏点名的人,都可以带走。 齐桓和蒙犽骑着马跟在扶苏身后。 走出咸阳城十余里,扶苏下令休整,他则带着几人来到一旁。 “我有个想法。” 然而,当他们一听公子有想法的时候,皆心头一颤。 自从公子从天牢出来后,他的每一个想法,都伴随着杀戮和血腥啊。 还是章邯率先开口,“公子打算做什么?” 扶苏搓了搓下巴,“上郡途中,还有几处比较好玩的地方,本公子打算先去瞧一瞧。” 众人无语。 感情公子的想法,就是游山玩水啊。 唯独齐桓双眼一转,试探说道:“公子是打算去沛县?” 自从齐桓跟随扶苏后,扶苏便把所有能说的事,都告诉了他。 只因扶苏觉得,齐桓这人,有内秀。 扶苏点头,“当然啊,流言起于沛县,而沛县距离上郡不过百里,当然要去看看。” 听得此话,章邯皱起眉头,“公子要分兵?” 扶苏却摇头,“不分兵,是本公子随意转转。” “那不行!”蒙犽厉声打断,“您是监军,更是公子,怎可让您单独前往沛县。” 扶苏白了他一眼,“本公子要是带着千余甲士前往沛县,那些散播谣言的家伙还不逃了。” “本公子要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蒙犽就是认准了两个字:不行! 无论扶苏说什么,蒙犽始终回应两个字:不行! 见吵了起来,还是刘琅开口,“末将倒有个想法。” “你说。” 刘琅再言,“末将以为,公子当然可以前往沛县。” 众将一听此话,纷纷瞪向刘琅。 这里面,属刘琅官职最小,吓得他赶忙开口,“诸位将军,咱们可以挑选一些好手跟在公子身边,这样一来,既能打探情报,又不会打草惊蛇,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这是好主意啊。 于是,刘琅带着兵马继续前往上郡。 扶苏带着章邯、蒙犽、齐桓,还有几位武艺较好的伍长,一同前往沛县。 可当他们走出咸阳百里后,眼前的景象,就不再像咸阳那般繁华。 时值初春,却没有佃户种田! 放眼望去,皆杂草一片,荒地无数。 扶苏皱眉,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皱眉。 春不种,何来秋收? 怀揣着疑问的众人又向前走了十里,直到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看到一个老者后,众人才翻身下马。 “老人家。”扶苏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可老者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扶苏心头一沉,以二指探其鼻息。 片刻后,扶苏叹息一声,“他死了。” 恰逢此时,有一孩童跑了过来,大约六七岁。 孩童见老者闭目靠着树干,无论如何用力摇晃,老者就是不给予回应。 孩童明白了咋回事儿,‘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哭得让人心疼。 扶苏蹲下,摸着孩童的头,“你叫什么?” “爷爷......” “我爷爷饿死了!” 听得此话,众人心头一惊! 天下早已太平,大秦又有沃土无数,怎会有人饿死? 扶苏却沉着脸,“你们久居咸阳,看到的是歌舞升平,而这个地方,才是大秦百姓的真实生活。” 不打算在此处耽误时间,扶苏让兵士将老者安葬后,让孩童坐着自己的马,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一个村庄。 只是这个村庄有些寂寥,似乎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多。 走入村庄,众人才发现,村民的房屋是用稻草搭建的。 还有些许早已坍塌的破败房舍。 见有陌生人到来,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村民走出家门,好奇打量着扶苏这伙人。 扶苏看看他们,再看看己方这伙人,天差地别。 “蒙犽,可还有吃食?” 蒙犽想都没想,直接让兵士把所有的干粮拿了出来。 村民瞧见那包裹里满满的干粮,眼睛都绿了,胆子大的更是上来就抢。 扶苏他们万万没想到,别看这些村民要么瘸腿要么断臂,可跑起来却快得很呐! “好大的狗胆!” 章邯猛的抽剑,剑光一闪,直接吓退了冲在最前面的村民。 村民见他们有兵器,便不敢再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 扶苏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位妇人,她皮肤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蜡黄色,怀里还抱着一个瘦小的婴孩,站在原地咽口水。 扶苏向一位抱着瘦小孩童的妇女摆手。 那妇人小心翼翼上前。 “我问你,为何这里竟会如此破败?”扶苏轻声问道。 然而,让扶苏没想到的是,这妇人竟捂着嘴哭了起来。 好在这时,有一位花甲老者小跑而来。 “诸位大人,我是这里的屯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老者向每一个人拱手致歉。 齐桓双眼一转,“你是屯长?” 老者点头。 齐桓轻哼一声,“春不耕地,就不怕抗不过冬?” 虽是问话,实则是怪罪。 老者无奈叹息,苦笑摇头,“大人,您瞧一瞧,俺们村一共就这些人,除了老弱,就是病残,又如何能种地啊......” “即便耕下几亩地,还要上缴粮税,落到我们手里的粮食,根本无法解决温饱......” “我们村,有十几个人没熬过这个冬天啊......” 齐桓皱眉,“年轻男子都去了何处?” 听得此话,一行浊泪顺着老者那满面沟壑的脸流淌而下,“百姓服徭役,修长城,年轻力壮的男丁都被带走了,哪还有什么年轻人......” “走了?”齐桓眉头皱得更深。 老者抹着眼泪,重重点头,“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这下,齐桓不知该问些什么了,只能看向扶苏,让他拿主意。 扶苏目前是真的没有办法。 而这恰恰是大秦现状,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到处漏风。 只要始皇帝一驾崩,那这漏风的窟窿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到那时,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一呼百应。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正当扶苏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小山头上,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男生女相之人! 扶苏双眼一凝,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只见扶苏面色骤变,冷声喝道:“快,把他带过来!” ------------ 第一卷 第38章 张良!本公子听说,你要杀我父皇? 男生女相,张良是也! 可他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周围站满了魁梧的男人,皆面带坏笑地看着他...... 张良慌了! 这荒郊野外的,忽然从村子里冲出来一帮骑马的男人追他! 张良二话不说,策马狂奔。 然而,那帮男人的马术很厉害,没用多久就将他逼停了下来。 张良本打算质问一番,可这帮男人的行为那叫一个粗鲁,直接二话不说把他给绑了。 再然后,就是这里。 张良是瑟瑟发抖啊,只因他常被人误会是美娘子...... 这帮匹夫要做什么? 待扶苏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都绿了! 他的确让人把张良带过来,可他没说把张良押过来啊! 扶苏拽出张良口中的布条,喂他喝了一口水。 却把张良呛得够呛! “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抢劫之事,还有王法吗!”张良咆哮着。 扶苏蹲在他身边,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哈,手下人都是糙汉,冲撞了你,我带他们赔个不是。” “你是何人?”张良瞥了他一眼。 因为张良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围着他面前的这个公子哥在转,想必来头不小。 扶苏没接他的话,“我先问你。” 张良一脑袋问号。 “可是子房?” 张良懵了,因为他不记得有告诉过这帮人自己的名字! 扶苏瞧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认对人了! 百姓苦秦久矣,就拿刚才经过的村庄来说,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讲究相貌了。 反观张良,男生女相,皮肤白皙宛如女子,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其实扶苏改道,本来就打算寻找几位能人,最起码也要把未来能辅佐高祖和霸王的得力干将挖过来几个。 省得轮到收拾这二人的时候费劲。 可让扶苏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穷乡僻壤,竟然遇见了未来的谋圣! “韩国后人,张良,字子房,其祖上曾是韩国丞相。”扶苏简单说着。 可张良却是一脸震惊啊! 此时,他心底只有一个疑问,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扶苏搓着下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子房这次游历,是为了寻找猛士。” 张良的小心脏又是一惊! 他又知道? 扶苏很满意张良的表情,“你要做的,是要杀嬴政。” 然而,扶苏的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的那些兵士,纷纷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张良! 这架势,分明就是要把张良捅成筛子! 张良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比起生死,他更在意的是此人是谁! 为何会知晓他心中所想! 扶苏摆手,示意稍安勿躁,“我只是好奇,先生为何要杀始皇帝?” 张良却怒哼一声,因为从这些人的表现来看,很明显是大秦锐士,否则也不会因为他有想杀始皇帝的想法,就拔剑相向。 张良冷眼看着这些人,“百姓苦秦久矣,张良此举,只为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就是让扶苏非常纳闷的地方! 为什么只有杀了嬴政,才能让天下太平? 难道嬴政是阻碍天下太平的人吗? 不对吧,天下是嬴政统一的! 扶苏让兵士为张良松绑,而后带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 他并不担心张良会逃跑。 因为,张良不敢! 按照扶苏前世的记忆,张良是谋圣不假,可他这个人,却‘苟’得厉害! 无论张良做任何事,首先考虑的便是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否则后来高祖杀害功臣的时候,为何只有张良全身而退? 由此可见,张良,乃‘苟’神! 扶苏拄着下巴,“倘若嬴政死了,天下就太平了?” 张良点头,“当然,暴君始皇帝,修皇陵,筑长城,让百姓苦徭役,使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扶苏并不认同张良的话,“那换一个新的皇帝,天下就太平了?” 张良重重点头,“当然,暴君之朝,必有民掀。” 扶苏嗤笑,“敢问先生,你认为谁才是合适的皇帝?” 张良诧异地看向扶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口出如此狂言,此人到底是谁啊? 最关键的,是此人竟敢直呼始皇帝的名讳! 饶是寻找勇士想要暗杀始皇帝的他,也不敢直呼始皇帝的名讳啊! 扶苏拽了拽他的衣角,“我好奇,你来说说,我想听。” 张良双目一转,“在下认为,或大秦覆灭,迎新朝,或扶苏公子登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扶苏眨着眼,“迎新朝这事有点难,毕竟嬴政还活着呢,可你说的扶苏登基,是咋回事?” 张良深吸一口气,“扶苏公子宅心仁厚,为百姓叩苍天,焚禁书,坑腐儒,张良佩服。” “当日的两句、四愿,张良一生铭记。” 两句:尔食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四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张良轻叹一声,眼里闪着小星星,“在下佩服扶苏公子啊,敢挑战皇权,敢为百姓请命!” “在下还得知,扶苏公子已立下了军令状,誓要讨伐匈奴!” “倘若成功,始皇帝则会把扶苏公子的婚事当做国之庆典!” 扶苏觉得好笑,可他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么好笑,都不能笑出声! 除非忍不住...... 张良挑眉,“你笑什么?” 扶苏捂着肚子,“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扶苏的笑,只是表现! 毕竟张良所说的,是这两天才发生的事儿,为何会传得如此之快? 也因此,扶苏多了个猜想,定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 而这只黑手的目的,就是为了他造势! 至于是敌是友,扶苏尚不得知。 “不仅仅是我,”张良瞥了扶苏一眼,“扶苏公子的一桩桩、一件件,恐怕天下百姓都已知晓。” 说到这儿,张良叹息一声,“各郡各县的百姓,都在盼望着扶苏公子。” 扶苏懵了,“为何?” 张良崇拜道:“只因百姓皆说,扶苏公子来了,青天就有了。” 扶苏心头一震啊! 倘若这话是别人说的,他肯定不信,而从张良之口说出来,那就一定是真的。 扶苏深吸一口气,决定不逗他了,“你可知,你面前的是何人啊?” 张良没好气儿道:“门阀士族的公子哥呗,还能是谁?还能是公子扶苏啊?” 扶苏却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对,本公子,就是扶苏。” “哦,对了,你刚才,好像骂我父皇来着!” ------------ 第一卷 第39章 子房,陪本公子下一盘大旗 他是扶苏? 张良不信! 世人都说公子扶苏宅心仁厚,可张良看见的,却是一位流氓相的公子哥! 然而,当张良的目光瞥见扶苏的佩剑后,他开始怀疑对方的真实身份。 大秦尚武,虽说动铁为凶,却不缉拿配剑者。 天上地下,以龙为尊,文人名士的佩剑上,大多是鱼纹,武将可佩虎纹剑。 只有始皇帝的佩剑上,是龙纹。 倘若其余人敢在剑鞘上刻龙纹,那么恭喜,接下来等待的便是九族消消乐。 可扶苏佩剑的剑鞘上,刻着一条幼龙! 由此可见,他的身份不凡。 张良喉咙滚动,“你真是扶苏?” 扶苏点头,“如假包换。” 这下张良慌了! 他不仅贬低了始皇帝,更是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儿,把始皇帝说得一无是处...... 此时此刻,张良仿佛看见了他太爷在招手。 扶苏搓着下巴,“子房兄,可还打算寻找猛士?刺杀嬴政?” 张良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嘴角狂抽。 他越是这样,扶苏就越觉得他好玩。 “子房兄,可还打算覆秦?” 张良不语。 扶苏无奈一笑,“反正你都是要覆秦,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如何?” 张良:“???” 他什么意思?不杀我?还把我留在他身边? 张良愈发看不懂扶苏。 见他满脸不解,扶苏轻声道:“你之所以要覆秦,是因为天下苦秦久矣。” “可即便嬴政不统一天下,天下就太平了?” “七国连年征战,百姓十室九空,可财富都掌握在门阀氏族的手中,百姓又如何安居乐业。” 听到这番话,张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心弦。 扶苏继续说道:“即便你成功了,嬴政死了,如果下一个皇帝比嬴政还要残暴,那该如何?” “苦的不还是天下百姓!” “就算大秦没了,改朝换代,你又能保证新君就是个明君?” “其实吧,这事儿很容易理解。” 张良见扶苏停顿,不由得心头一紧。 你倒是说啊。 然而,扶苏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盯得张良心里发毛。 片刻后,扶苏仍不开口,却吊足了张良的好奇心。 无奈之下,张良拱手,“请公子不吝赐教。” 扶苏点头,“其实吧,一切不公的根源,不在皇权。” 张良皱眉,“不在皇权?那在何处?” “门阀氏族。”扶苏冷冷说道。 张良却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天下是大秦的,是始皇帝的,可龙台之上只有一人而已。 嬴政再厉害,也不能看到大秦的每一个角落。 而门阀氏族则不同。 门阀氏族就像枝繁叶茂的大树,各郡各县都有分支。 张良也从扶苏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 扶苏,这是打算对门阀氏族下手! 谈何容易! 张良怔在原地,指尖无意地抚过腰间短剑的缠绳。 “门阀氏族……”他皱着眉,低声重复,“公子可知,此言如投石入渊?” “涟漪所及,恐非公子能驾驭。” 扶苏忽然笑起来,“子房可曾见过农人烧荒?” 扶苏站起身,踱步到一旁,看着有野火痕迹蔓延过山坡。 “旧草不焚,新苗难生。” “烈火燎原时固然可怖,可烧尽的灰烬里,来年能长出最肥美的牧草。” 张良沉默良久。 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扶苏的脸上。 这是一张和他差不多的脸庞,而让张良看不透的是,扶苏,大秦皇帝的长子,为何要与皇权背道而驰?! “公子今日之言,若传于咸阳……”张良顿了顿,“恐先招祸的不是氏族,而是公子自己。” “所以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扶苏转身,袖摆带起一阵微风,“子房,你刺秦是为复仇,亦是为心中道义。” “可若道义不在别处,就在这大秦之内,你敢不敢亲手去培植它?” 空气变得紧绷。 张良忽然想起三年前,他在博浪沙远远望见始皇车驾时,那遮天蔽日的旌旗,和寒光凛凛的戈戟。 宛如巨龙! 如此庞然大物,扶苏竟想从内部撼动? “公子高看良了,”张良苦笑,“我一介亡国遗民,何德何能……” “因为你见过真正的痛。”扶苏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见过韩国宫阙焚毁时的烟!” “你见过流民易子而食的残忍! “你见过七国战旗相继倒下时,土地如何被血浸透,又被新旗覆盖!” “而门阀世家,却始终站在高处。” 扶苏的最后一句话,就像利剑一样,狠狠刺入张良的胸腔。 张良也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掌心冰凉...... 想起家族中那些早早投靠秦国的旁支...... 恐怕他们如今,已在咸阳新置的宅邸里,赏玩赵国的玉璧。 “不知公子,需要良做什么?” 扶苏从怀中取出一卷素帛,轻轻摊开。 这是他从公孙炽那里捡来的大秦舆图! 其中一角,是关中与山东六国旧地的山川图,可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不是城池关隘,而是一个个姓氏:王、蒙、李、赵、田、屈…… “第一件事,”扶苏的指尖点向一个‘田’字,那位置恰在旧齐之地,“子房你,不妨陪我下一盘棋。” “棋子不是黑白,而是这些姓氏。” “如何下?”张良挑眉,不解问道。 “他们盘根错节,我们便抽丝剥茧,”扶苏抬眼,“从最小的枝蔓开始,一根一根,找到连接主干的脉络。” 张良凝视着那些姓氏。 他忽然意识到,扶苏要给他的不是刀剑,而是一张更大的弓! 一张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拉满的弓。 “若失败……”张良苦笑。 “若失败,”扶苏接过他的话,笑容却格外的平淡,“史书上会写:公子扶苏性情乖张,结交匪类,触怒龙颜,被贬为庶民。” “而张子房你......” 扶苏笑起来,“不过是个没能完成刺秦的可怜刺客。” 片刻后,张良走到扶苏面前,行了一个极郑重的礼。 不再是方才的客套,而是士人对明主的礼节。 “良,愿观公子弈棋。” 扶苏没有立即去扶他。 他静静看着这个男人弯下的脊背,忽然轻声道:“子房,你知道为何我佩剑刻的是幼龙么?” 张良直起身,等待下文。 “因为幼龙,终会长大。” 扶苏的手指拂过剑鞘上盘旋的龙纹,龙首正对东方,“幼龙或许爪牙未利,鳞甲未坚,但它知道,该往何处腾云。” 张良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他从扶苏身上,看到了极其凌厉的王霸之气! ------------ 第一卷 第40章 给本公子盯死刘季和项羽 夜晚来得很快,扶苏等人决定在村庄留宿。 扶苏让一位伍长去隔壁县买来几头羊,烤熟后分给这里的百姓。 可扶苏知道,他,只能帮这一次。 等他们离开后,这里的百姓是死是活,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不过,以这个村子的现状,恐怕还会有人陆续死去。 众人围着篝火,心情都有些沉重。 还是张良率先打破平静,“公子,为何不直接前往上郡?” 他的话,也吊起了其他人的胃口。 扶苏摊了摊手,“上郡情况明朗,蒙恬将军坐镇那里,不会有什么乱子,即便匈奴偶尔骚扰,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张良似懂非懂地点头。 片刻后,张良再问,“公子,为何不把这里的人一同带去上郡。” 扶苏摇头,“并非不想,而是本公子还有要事去做。” 张良挑眉。 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 扶苏点头,看向一位伍长,“你叫什么?” 那伍长猛地起身,拱手抱拳道:“回禀公子,末将张定奇,咸阳下县人士,军帐中攒有敌首三颗。” 扶苏:“......” 他只是平常问了句,可没想到这位叫张定奇的伍长却把所有的个人信息都说了出来...... 但这也不能怪张定奇,他已经当了三年的伍长,而现在又是和平年代,他太想进步了。 扶苏看向他,“你于明日天亮起程,前往沛县泗水亭,去找一个叫刘季的人,投奔他。” 张定奇一脑袋问号,这刘季,是何许人也啊? 见他一脸迷茫,扶苏再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取得刘季的信任,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等待本公子的后续指示。”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要拉拢起一支只听命于你的队伍。” 张定奇领命。 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把握。 扶苏看向张定奇身旁那人。 “末将丁狛。” 扶苏点头,“你也于天明时分起程,前往会稽郡,寻找一个叫项梁的人,投奔于他。” “你要做的,和张定奇一样。” “末将领命。”丁狛拱手后坐下。 扶苏没有再下任何命令。 还剩下几个伍长,面面相觑,再看向张定奇和丁狛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羡慕。 张良非常好奇,扶苏似乎对这两个人格外的在意。 可无论是沛县,还是会稽郡,都是小地方,还是说,扶苏已经开始布局了? 可扶苏却猛地想起一件事,看向另外一人。 “末将周郎。” 扶苏拍着脑门,“你现在回咸阳,去我府上,等一个穿白衣狐狸眼儿的人。” “府上有要交给他的司南,你转告他,出海后凭借司南一直航行东南方,不久就能看见一个小岛,他要找的人应该在岛上。” “办妥之后,你直接前往上郡即可。” 周郎懵了,说实话,他很不情愿去办这件事,因为这事儿怎么听,都不像是可以捞到军功的美差! 可碍于是扶苏公子的吩咐,周郎即便有千百个不情愿,也只能领命。 这回,扶苏真的就没有任何打算了。 至于大泽乡的陈胜和吴广,除了口号响亮外,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泗水亭的刘季,和会稽郡的项羽,这两位可是人物啊! 一个是未来的高祖,一个是响当当的楚霸王,决不能忽视。 夜已深,众人休息,章邯安排两位伍长守夜。 翌日,天蒙蒙亮,就有三匹快马分别前往不同方向。 待鸡鸣,扶苏起床。 村子里还是同往常一样,拾柴,生火,果腹,下地。 也许因为扶苏的到来,他们才吃上一顿肉。 可扶苏终归是要走的。 屯长将扶苏等人送到村口,拱手恭敬道:“多谢公子款待。” 扶苏摆手,“我已派人和隔壁县打好招呼,不日将有人送来稻种,至于之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你们了。” 听得此话,屯长热泪盈眶啊! 他们这个村子,已经穷到没钱买稻种的地步了! 能否活命,只有听天由命了。 扶苏的到来,无异于给他们生的希望。 屯长泪流满面,跪地磕头如捣蒜。 扶苏看不得这一幕,赶忙带着所有人离开了这里。 途经一个小镇,扶苏让章邯去买来一辆马车。 因为扶苏发现张良并不擅长骑马。 为了照顾这位未来的谋圣,扶苏打算给他开个小灶。 接下来,扶苏和张良同坐马车,其余人骑马,齐桓驾车。 蒙犽也想进马车,却被扶苏一脚踹了出来。 无奈之下,蒙犽只能和齐桓轮流驾马车。 轿厢内。 张良看着扶苏,不解问道:“公子,良有一事不解。” 扶苏当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可是问沛县和会稽郡?” 张良点头。 扶苏双目一转,“本公子于昨日观天下气运,却在这两地窥得两道龙气,而沛县龙气之望,会稽郡稍逊之,故而让人前往。” 张良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他从未听说过扶苏公子精通玄学之道啊! 他不是儒生吗? 可转念一想,张良又觉得不对,皱眉道:“公子莫不是在骗我?” 扶苏哑然,“我怎会骗子房。” 张良撇嘴,“观气运之事,良略懂一二,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通过气运直接看到他人身上!” “莫非公子先前就听说过刘季和项梁?” “又或者见过他们?” 扶苏不由得佩服张良,不愧是未来谋圣,心思何其缜密。 双眼一转,扶苏淡淡一笑,“心有所感,没准儿这两个人根本不存在。” 张良‘呵呵’一笑,他当然不信扶苏的这句话。 不过,扶苏不说,自然有他的苦衷。 而他已经上了扶苏的船,只能任由扶苏带着他航行,想要回头,为时已晚。 这次扶苏没有下令歇息,一直朝着上郡的方向前行。 赶路两天一夜后,一座较大的县城,映入众人眼帘。 这里便已是上郡管辖的中阳县。 扶苏看着城门,眉头紧锁在一起。 只因中阳县的城墙,早已千疮百孔。 最关键的是,门楼下有许多怀抱干瘦婴孩的面黄妇人,跪在那里讨饭。 而守门的兵士,竟完全忽视了这些人! ------------ 第一卷 第41章 砍其头,悬其尸,以证王法 情况不对! 在扶苏的印象里,上郡苦寒,但并不包括其郡管辖下的二十一个县。 而二十一个县里,中阳县虽不是最富裕的县,却也能算是上等县。 门楼下怎会聚集如此之多的讨饭妇人? 定有情况。 扶苏走下马车,张良和蒙犽跟在他身后。 章邯将马车交由伍长,快步追上了扶苏,跟在其后。 扶苏从蒙犽的背囊里拿出两块炊饼,走到其中一位妇人面前,蹲下身,把炊饼递给她。 可还没等扶苏问话,那妇人瞧见炊饼后双眼一亮,磕了好几个响头后,一把抢过炊饼,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她怀里的孩童也因妇人的动作过大,嗷嗷大哭起来。 妇人从嘴里抠出一块已软的炊饼放入大哭的孩子口中,孩子竟不哭了。 见她们如此可怜,扶苏皱着眉头,又把蒙犽的水壶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我这里还有。” 蒙犽:“.......” 两张炊饼,那妇人几口就吃没了,看得张良直咽口水。 然而,扶苏的善意举动,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使得周围乞讨的妇人全都聚集过来,伸手讨要。 章邯冷着脸,缓缓抽出佩剑。 寒光闪过,这才吓退围过来的那些妇人。 “吃饱了?”扶苏轻声问道。 妇人眼神躲闪,轻轻点头。 “我问,你答。” 说完,扶苏直接把蒙犽的背囊扯了下来,露出里面满满的炊饼。 妇人眼冒精光,这些食物,足够她和孩子吃上一旬。 “你是哪里人?为何会乞讨?” 听得这话,两行清泪顺着妇人沾满了泥尘的脸颊缓缓流淌。 “回禀大人......”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让人听着非常不舒服。 “奴家......” 可还没等她的话说出来,一位手持长槊的兵士小跑过来,一脚踹翻了她。 扶苏猛地站起身,瞪着这个跋扈的兵士。 “看什么!”兵士回瞪扶苏。 “身为大秦锐士,不守一方百姓就算了,为何还要打她!” 面对扶苏的质问,兵士晃了晃手里的长槊,态度嚣张至极,“军爷我要做什么,关你屁事。” “好!好!好!”扶苏阴沉着脸,“章邯!” 章邯自然明白公子的三声‘好’是什么意思。 只见章邯在兵士错愕的眼神中,直接砍掉了他的脑袋。 血溅三尺! 周围乞讨的妇人哪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吓得她们赶忙抱紧了怀里的婴孩,瑟瑟后退。 见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大秦锐士,其余三位守门兵士赶忙跑了过来,将手中的长槊对准了杀人的章邯。 但这三位兵士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敢在这里杀人,杀的还是大秦锐士,想必来头不小! 他们三个要做的,就是将杀人者留在原地,等县守大人来了之后,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倘若被杀人者跑了,那他们就会遭受无妄之罪。 扶苏再次蹲下,轻声道:“别怕,你继续说。” 那妇人瞥了章邯的背影一瞬就收回目光,显然,方才章邯的挥剑,着实吓了她不轻。 而她面前的这位公子,是能命令杀人者的人。 妇人哭诉着,“奴家就是中阳县人。” “沦落至此讨饭,实属被逼无奈。” “中阳县于一月前闹了一场大灾,奴家的男人病死了......” “可上有老下有小,都需要吃饭,奴家......” “县守大人带着一位老爷,说是以县衙的名义担保,让奴家暂抵房产换粮食,等秋收后再把房产赎回来即可......” “可谁曾想,房子抵押了,却没换到一粒粮食......” “公婆饿死了......” “为了让大女儿和二女儿活下去,奴家只能把他们卖给有钱人家当丫鬟......” 扶苏越听脸色越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们都是如此?” 妇人瞥了眼两旁同是乞讨的妇人后,重重点头。 他妈的! 扶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上心头! 没想到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中阳县,县守竟然压榨百姓!把百姓逼得卖房卖女! 丧尽天良! “蒙犽!”扶苏低喝一声。 蒙犽心头一颤,拱手道:“末将在!” 扶苏怒声道:“你去把县守押来,本公子要亲自问问他!” “是!”蒙犽领命。 就当蒙犽刚转身的时候,又听见扶苏冰冷的话语,“凡遇见抵抗者,格杀勿论!” 听得此话,蒙犽双眼一亮,咧嘴拱手。 蒙犽带着两位伍长,骑马入中阳县城门,直奔县衙所在。 仅剩的三个兵士想要阻拦,却被扶苏叫住,“你们谁敢动,死!” 这个让他们如坠冰窟的‘死’字仍绕耳畔,吓得他们不敢动弹! 因为仅凭扶苏的衣服就不难看出,此人非富即贵! 而章邯手里拿着的,正是只有校尉以上才有资格佩戴的秦剑! 片刻后,蒙犽去而复返。 只不过这时他的手里多了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是被双手拴住的县守。 县守的官服已磨破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体。 “你们......”县守疼得龇牙咧嘴,双眼含泪,“你们好的够胆!” “竟敢对本官下如此毒手!” “本官一定要面见郡守,诛尔等九族!” 县守喊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蒙犽翻身下马,跑到扶苏面前,拱手复命,“回禀公子,县守已带到。” 扶苏嘴角一抽...... 奈何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扶苏只能无奈叹息。 让蒙犽把县守拎过来,扶苏凝视着他,“你就是中阳县守?” 县守的脑袋上沾满了泥土,嘴角还挂着血痕。 当他看见扶苏仪表不凡后,强忍剧痛,怒声道:“不错,本官就是中阳县守。” “你是何人?” 扶苏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掏出嬴政赏赐给他的青铜虎符。 当县守看见这枚虎符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来头竟如此之大! 这枚虎符所带来的权利,甚至比统率三十万兵马的大将军蒙恬的那枚,还要重! 县守嘴唇颤抖,猛地跪地,“不知大人到访,微臣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扶苏蹲下身,“这妇人说是你联合她人,逼得她卖房又卖女?” 县守闻言浑身一颤,不敢抬头。 由此,扶苏就能确定,那妇人没有撒谎。 冷哼一声,扶苏缓缓起身,“章邯,把他的狗头砍下来,挂在门楼下。” “再悬尸十日,任凭被他祸害的百姓戳脊梁骨!” “以证秦律!” ------------ 第一卷 第42章 民脂民膏,尔等分而食之 翌日,章台宫,内殿。 结束朝会后,嬴政一人来到内殿,看着雕刻在墙壁上的大秦舆图。 最下面的位置,有一个新刻上去的小船,代表公孙炽已出海寻找徐福去了。 他短时间内回不来。 这时,一道人影从殿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驭影卫」首司马贤。 司马贤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锦帕,双手呈递给陛下。 嬴政回身,“你可看过上面的内容?” 司马贤心头‘咯噔’一声,以为陛下要怪罪他,赶忙解释,“回禀陛下,上面的内容,微臣已经看过......” 可他的说话声却越来越小。 其实,他本意是不想看的,因为这毕竟是要呈递给陛下的消息,他看了,多多少少有点僭越的嫌疑。 可他又不能不看,陛下日理万机,万一让陛下看到没用的消息,他难免会挨上一顿责罚...... 嬴政点头,“那你和寡人说一说上面写了什么。” 司马贤暗中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虽说他已看过上面的内容,可还是双手打开锦帕,高举着读出锦帕上所写的内容,“公子已抵达上郡中阳县,于城门口砍下县守首级。” 嬴政眉头紧皱,扶苏为何要杀中阳县县守? 其中定有缘由! 想到这儿,嬴政冷着脸,看向司马贤。 瞧得陛下面色不好,以及那双闪烁着愠怒的双眼,司马贤垂头,不敢与陛下对视...... 他那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略有慌乱,他赶忙从怀中掏出数块竹片,这是他麾下探子调查出来的情报。 “启禀陛下,末将已调查清楚事实。” 嬴政冷冷开口,“讲。” 司马贤喉咙滚动,“中阳县于初春时发生过一场瘟疫,使得城中百姓染病者过半,因瘟疫而死者十之一二。” “县中田姓商人利欲熏心,勾结县守,诓骗丧夫之妇的房产。” “田姓商人以暂时抵押房产换取口粮为借口,诓骗丧夫之妇签字画押,却不给任何口粮,还霸占许多房产。” “时过月余,此等恶行逼死十数人,还把绝大多数上当的妇人赶至县门外,任由其自生自灭。” “那些姿色稍好的美妇人,全被田姓商人献给了县守,当做玩物。” “巧逢扶苏公子到城门口,问其中一位妇人为何乞讨,那妇人哭诉着讲明缘由。” “扶苏公子听后面色阴沉,命蒙恬之子蒙犽押来县守,并当着所有被诓骗的妇人的面,砍了县守首级,悬尸十日,以证王法。” “当天傍晚,上郡千余兵马已抵达中阳县,重兵把守东西两座城门,任何人许进不许出。” 嬴政听完,面色亦阴沉。 他万万没想到,在律法如此严苛的大秦,竟然还有人敢做这等让人家破人亡的勾当! 百姓遭受瘟疫侵害,县守非但不帮助百姓渡过难关,反而雪上加霜! 此等恶贼,人人得以诛之! 倘若是嬴政先知道的消息,他肯定会派出铁骑,诛其九族,以泄人神之愤。 “扶苏,他封锁中阳县后,又做了什么?” 嬴政皱眉看向司马贤,声音之中混合着龙怒。 司马贤喉咙滚动,“回禀陛下,公子封县城,末将的探子也出不来,所以,有关中阳县的后续消息,尚未得知。” 嬴政闻言点头,“寡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有关扶苏的一举一动,要每日两奏。” “无论什么原因,不得延误,否则拿你是问。” 司马贤心里苦啊。 “你退下吧。” 司马贤如获大赦,赶忙告退离开。 嬴政也很好奇,扶苏,接下来会怎么做。 杀个痛快?还是抚慰人心? 此时的上郡,县衙门口原本的开阔地,已经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可这些百姓穿的却是衣衫褴褛,人人面黄肌瘦。 反倒是紧挨着县衙门口的地方,却站着一排身穿华服的人。 他们都是中阳县的门阀氏族,有钱人。 泾渭分明的两伙人,被一排手持长槊腰佩秦剑的甲士分开。 扶苏当然是站在门阀氏族的这一边。 齐桓和蒙犽护卫在他不远处。 张良则挑了一处不晒的地方,他打算瞧一瞧扶苏如何处理中阳县之事。 倘若扶苏处理得好,那从此以后,他将倾尽一切辅佐扶苏。 倘若扶苏与门阀氏族同流合污,那他,即便杀不掉始皇帝,也要想方设法除去扶苏! 即便是上了扶苏的船,他仍可以跳下去,若跳不下去,大不了将船凿沉,同归于尽! 昨夜封城后,扶苏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县外乞讨的妇人都请了进来,用县衙的银子请她们饱餐一顿,洗漱干净,再换上一身朴素但干净的衣服。 之后,扶苏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而是让她们留在县衙饱饱地睡了一觉。 她们已好久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待看着铜镜前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几乎所有妇人都泣不成声。 她们,也是人,也希望被他人当成‘人’来对待。 扶苏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些门阀氏族,“你们,有谁趁着瘟疫赚取不义之财了?” 这句话,吓得这些人浑身一颤。 通过他们的表情,扶苏便能得知,他们都分了一杯羹。 扶苏搓着下巴,本来他打算拿田家杀鸡儆猴,可所有的门阀氏族都参与了,这下还真的有点不好办了,总不能都杀了吧。 可百姓都来了,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杀,也说不过去。 扶苏双眼一转,一则绝妙之计涌上心头。 “你们,谁是田家的人?” 话音落下,离县衙大门最近的一个身穿蓝袍的胖子,犹犹豫豫上前,拱手恭敬道:“回禀大人,草民田墨纯,乃田家家主。” 扶苏点头回应,却冷眼看着他。 因为扶苏早就觉得,这胖子长得就不像好人。 扶苏‘笑呵呵’走向田墨纯,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悄声开口,“田老爷,赚的可是盆满钵满呐。” 田墨纯心头一颤,额头上立刻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大人言重,大人言重.......” 扶苏捏着他的双下巴,“田老爷,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田墨纯刚要解释,扶苏抢先一步,“想好了再开口,县守的尸身尚有余温呐。” 这句话可把田墨纯吓得不轻。 他斟酌再斟酌,过了片刻,才悄声说道:“大人觉得,草民该如何收场?” 扶苏满意点头,他要的就是田墨纯的这句话,这胖子还算上道。 扶苏瞥了他一眼,“我能代替你田老爷做主?” 田墨纯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气,“一切皆由大人做主。” 扶苏松开他,面向百姓,拱手道:“中阳县的百姓,我是新任的上郡督军,我叫扶苏。” 这个名字,百姓早已如雷贯耳! 为百姓叩苍天、焚禁书、坑腐儒的扶苏公子,竟真的来到了上郡! 那可是宅心仁厚的扶苏公子啊! 百姓们愣神了一瞬,可紧接着,跪成一片,纷纷嚷着要让扶苏公子为他们做主。 看到这一幕的门阀氏族,彻底慌了神儿了。 只因扶苏在咸阳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大秦的每个角落。 扶苏更因此获得美誉——青天公子。 扶苏公子到,青天就有了。 这些门阀氏族的人,或多或少都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扶苏也被这一幕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站在他身边的张良,早已面色黑如锅底,攥紧了拳头,衣袖下的双臂青筋暴起。 百姓苦秦久矣,苦的根本不是始皇帝,也不是严苛的秦律。 百姓苦的是门阀氏族压榨下的无奈,是饱受冤屈却无处喊冤的无奈,是任人宰割却无力抗争的无奈。 想到此处,扶苏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从心头燃起。 他一把将田墨纯拽了过来,拎着他的衣领,再看向百姓,“田老爷,你可霸占了她们的房产?” 田墨纯已浑身是汗,汗水早已打湿了他那名贵的蓝色绸缎锦袍。 见他颤颤巍巍就是不说话,蒙犽抽出绣春刀,直接横在他的脖子上。 锋利刀刃上的寒光,刺得田墨纯脖子生疼。 “没有,公子,冤枉啊。” 田墨纯竟哭了起来。 扶苏都看愣了,赶忙瞥了蒙犽一眼。 蒙犽这才不情愿地收刀。 “你哭什么?”扶苏挑眉看着他,后撤一步,生怕这胖子的眼泪溅到自己身上。 田墨纯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回禀公子,草民是受了县守的诓骗呐。” 扶苏双眼一转,朝着田墨纯递了个眼神。 田墨纯能成为田家的家主,自然有聪慧过人之处。 他立刻明白了扶苏公子的意思。 只见田墨纯‘噗通’跪在百姓面前,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控诉着县守的罪行。 “都是县守,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草民略有家资,见城中父老受瘟疫侵害,便想着捐出一些钱粮,以此帮助乡亲父老度过这次难关。” “可那天夜里,县守找到我,他说以县衙做担保,让乡亲父老拿房产作抵押,从草民这里贷些口粮,以求渡过难关。” “却被草民给否了,草民回应县守,即便没有抵押,即便散尽家财,帮助乡亲父老都是草民应该做的,草民不求回报。” “也是当天夜里,草民让家丁往县衙送了整整二十车用来赈灾的粟米。” “至于后来的抵押房产,草民毫不知情啊!” “粟米是否分发给百姓,草民,亦毫不知情。” “草民句句属实,如有半点假话,必遭天谴!” “还请公子为草民做主,还草民一个清白啊!” 瞧着他那模样,扶苏是打心底佩服他,这胖子的演技,也忒好了。 ------------ 第一卷 第43章 借你满门首级,平息百姓怒火 田墨纯讲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哭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但所有百姓却是沉默不语,透过甲士与甲士的空隙,冷眼看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田墨纯。 百姓的表情,亦被扶苏尽收眼底。 扶苏面带微笑,走到田墨纯身边,俯身拍着他的肩膀,“原来是县守骗了你啊,本公子明白了,你本是好意,罪魁祸首都是狗县令,本公子误会你了,中阳县的百姓也误会你了。” 说完,扶苏搀扶起田墨纯。 田墨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悲痛万分的开口,“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啊。” 扶苏为他掸掉袍子上的灰尘,“若想彻底洗刷误会,本公子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能否忍痛割爱?” 田墨纯听得此话,心头一喜,赶忙抹了把脸,拱手道:“只要公子能还草民清白,别说一件东西,就是一万件,公子都可以拿去,草民绝无二话。” “好!”扶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来人!” 众甲士闻言齐齐上前一步,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吓得所有门阀氏族皆后退一步。 瞧得这阵势,田墨纯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扶苏龇着牙看向田墨纯,可眼底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他冷声道:“要想平息百姓的怒火,唯有田氏家族的项上人头可用!” “所有将士听令,即刻捉拿所有田姓氏族!” “无需审讯,格杀勿论!” 田墨纯瞪圆了眼,满脸都是骇然神色。 “公......” “公子......” 他万万没想到,扶苏竟打算屠戮他满门! 这和一开始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扶苏‘笑呵呵’打断他,“田老爷,刚才你说过的,就算是一万件,本公子都可以拿走,你可不能反悔啊。” 不给他再求饶的机会,扶苏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面门。 一拳砸飞他数颗牙齿,疼得他满地打滚。 他那身湛蓝锦袍早已沾满了地上的泥尘。 扶苏轻哼一声,转身看向其余的门阀氏族。 这个眼神,好似阎王回眸,吓得众人赶忙伏跪在地,瑟瑟发抖。 扶苏只瞥了他们一眼,便不再去看他们。 他们亦有罪,可扶苏不能把他们都杀干净,其余的门阀氏族,他留有大用。 五百甲士兵分四路,前往田氏府邸。 扶苏并不担心田氏族人会逃窜,毕竟他已下令封闭城门,这些人又能逃到哪去,总不能长出翅膀飞走。 而县中百姓则被他全都聚集到衙门口,哪怕是那些无法走路的人,也被甲士抬了过来。 扶苏要地,就是一座近乎空城的中阳县。 这样,甲士才有可能将整个田氏连根拔起。 不多时,县西方向传来凄厉至极的惨叫。 哀嚎声那叫一个凄惨,听得一众门阀氏族只觉透体冰寒。 百姓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反倒是张良,在他心中,扶苏的形象算是彻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扶苏,他没开玩笑,他真的打算对门阀氏族下手,于中阳县开始。 半个时辰后,县西方向的惨叫声逐渐平息。 扶苏知道,兵士们办完事了。 让蒙犽拎着双眼空洞的田墨纯,扶苏大步朝着田氏府邸走去。 至于这边,还不能让他们离开,因为扶苏还有事儿没办完。 聚集过来的百姓,扶苏管饭,而那些门阀氏族,则自便,但不能离开。 否则,斩首。 推开田府的大门,里面的景象,和县东的低矮小泥巴房形成鲜明对比。 初春时节,万物尚未复苏,可田府的庭院却已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府中下人挨着墙站着,他们瞧见甲士那沾满血的秦剑,吓得瑟瑟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田氏族人的尸体。 这些人几乎全都睁着眼,可脖子上血迹尚未干涸的可怖伤口,足以证明他们已彻底断绝了生机。 可能他们至死也没想明白,为何在中阳县呼风唤雨的田氏,会落得这般下场。 至于那些孩童,只因大秦律令,凡不足车轮高的孩童,皆可免于屠戮。 六国在征战中,皆会默契地保持这个约定。 即便是人屠白起,他坑杀了二十万赵国降卒,却还是把孩童放了回去。 但这律令,只适用于军中。 田墨纯见孩童尚在,赶忙回过神,伏跪在地,磕头如捣蒜,“公子开恩,公子开恩呐.......” “放过幼子,求公子放过他们,他们只是孩子......” “草民愿交出所有财产,只为能换他们一条生路......” “至于草民,罪孽深重,要杀要剐,任由公子做主......” 扶苏嗤笑着看着他,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以金银换命。 可笑至极! 扶苏蹲下,拍着他的肩膀,“你去取一样东西,我今天可以放过他们一次。” 田墨纯磕头谢恩。 “去把你田氏族谱取来。” 田墨纯闻言一愣,瞪圆了眼,不敢置信。 扶苏,是打算屠尽整个田氏! 见他不为所动,扶苏嘴角上扬,可在田墨纯眼里,却与阎王微笑无二,“怎么,你不愿意?” 田墨纯面如死灰,片刻后才爬起来,跌跌撞撞走进正房。 扶苏当然明白,他这是想明白了,用所有田氏族人换自己骨肉一条生路。 孩童们哭得梨花带雨,呼唤着一声声‘爹爹’,可田墨纯都置若罔闻。 因为他心底明白,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成了整个田氏的罪人,即便下地狱,也愧对田氏的列祖列宗。 但他没办法,他没得选。 仅过片刻,拿着一张厚厚的羊皮卷的田墨纯,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扶苏翻着羊皮卷,这便是田氏的家谱。 上面不仅记载着中阳县田氏族人的姓名、现居何处,还记载了其他县的族人信息。 好在田氏分支都在上郡。 “你放心,本公子说话算数。” 说完,扶苏递给蒙犽一个眼神。 早已怒不可遏的蒙犽点头回应,上来二话不说,一刀砍下田墨纯的首级。 那些孩童都吓傻了。 扶苏走向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孩童,蹲下身,与他平视,“你叫什么?” 虽然那男孩的脸上依旧挂着泪痕,可他的眼底,却映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回禀大人,草民田安国。” “安国,好名字啊,”扶苏点头,“你多大了?” “回禀大人,草民今年已满十一岁。” 名叫田安国的小男孩虽表现的镇定,可扶苏还是能听见他话语中的颤抖。 扶苏‘笑呵呵’揉着他的头,“还有没有其他弟弟妹妹了?” 田安国咬了咬嘴唇,摇头不语。 扶苏继续微笑开口,“你放心,叔叔已经和你父亲约定好了,放过你们一次。” “叔叔是说话算数的人,如果有藏起来的弟弟妹妹,你大可以把他们找出来,叔叔不会为难你们。” “但叔叔的丑话说在前面,只能放过你们一次哦。” “若第二次相见,叔叔就不会放你们了。” 田安国思索着扶苏的话,他思虑片刻后,试问道:“大人,你打算放过我们?” 扶苏点头,“当然,叔叔不骗你,说放过你们一次,就肯定会放过你们一次。” 见他仍是不信,扶苏高举左手,竖起三根手指,“我扶苏向天起誓,若有食言,必遭天谴。” 说完,扶苏放下手指,面带笑意看向他,“你看,叔叔都发毒誓了,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田安国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又思虑片刻后,才重重点头,选择相信他的话。 目光跟随着田安国,扶苏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人被这小子藏在了一旁的水缸里。 该说不说,这小子的脑袋,真的很灵光,是可造之材。 田安国领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怯怯走了回来,“大人,已再无藏匿之人了。” “真乖,”扶苏揉着他的脑袋,面带微笑,“走吧,叔叔放过你们这一次。” “切记,只有一次。” 听得此话,田安国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眸里,可算闪烁出细微的光亮。 只要他能带着弟弟妹妹们逃出去,那他们就能活下去。 在上郡,田氏可是名列前茅的氏族。 田姓,在某些时刻,比皇权还要管用。 田安国恭敬向扶苏抱拳行礼后,拉着弟弟妹妹们冰凉的小手,朝着府门走去。 可就当他即将迈出府门的时候,却猛地听见扶苏呼唤他的名字。 “田安国。” 田安国一愣,下意识回头。 然而,他看见的,却是扶苏那抹挂着阴厉笑容的上扬嘴角。 “既然是第二次见面,就怪不得别人了。” 说完,扶苏的面色骤沉,看向蒙犽。 蒙犽心头‘咯噔’一声! 他喉咙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可与公子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神对视一瞬,他压下了所有想说的话,硬生生闭上了嘴。 唰——! 转身,抽刀。 在田安国那双充满迷茫还带着仇恨的眼眸中,蒙犽高高举起了绣春刀,猛然劈砍! 紧接着,十数道血柱喷涌而出,彻底染红了田氏的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