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宁王府留不得了 “姑娘,快下雨了,您就别等了,回去吧。等殿下回来,奴婢一定转告他,让他去小院看您。” 虞晚棠点点头,有些失落。 空气中带着水汽,果然是要下雨了。 “您那院子又偏,平日也没有个下人护院照料,奴婢差人送您。” 虽然目盲,但她从不肯麻烦宁王府其他人。她谢绝了侍女的好意,自己摸索着往栖身的小院走。 刚推开院门,她便被一股巨力重重推在了地上。怕她走路摔跤,宁王早在她到府里的第一天把小院里铺上了地砖,也正是这些地砖,让她今日吃尽了苦头。 脆弱的后脑磕在地砖上,刺痛几欲让她昏迷。 “你们是什么人!”她紧紧皱着眉头,强忍着痛意,支起身子。 两道脚步声靠近,她嗅到了朝廷贡香的味道。 “要你命的人!” 一人恶狠狠说道。边说,他边薅住了虞晚棠的头发,刚好牵动了虞晚棠撞伤的位置,一阵让她眼前发黑的痛意又卷土重来。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青天白日,此地是宁王府后宅,你们安敢如此放肆!” 不说宁王还好,一提宁王,这两人的动作更放浪起来,虞晚棠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宁王居然舍得扔在后宅不闻不问?” 另一人狞笑着,摸上虞晚棠的脸,“这不是便宜咱们了。可惜是个瞎子……” 剧烈挣扎间,虞晚棠蒙眼的白布被蹭掉了。倏然接触到天光,她迅速闭紧双眼,皱起了眉头,但紧接着,她动作一顿。 她是个瞎子,怎么会感受到天光呢? 迟疑着睁开眼,她发现眼前居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昏暗天光,还有两张可怖的,令人作呕的脸。 更奇怪的是,那两张脸旁边,居然各有两行小字,内容相同。 “死期:十八日申时。” “死因:鸩酒。”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视觉没消失,字也还在,甚至位置都没变过。 察觉到自己复明,还能看到别人的死因与死期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视线移开,继续装瞎子。 “来之前,你们的主子是不是一人赏了你们一杯酒?” 两人动作同时一滞,“你怎么知道?” 虞晚棠拢好衣服,“我还知道,这杯酒里有毒,今日申时,也就是一刻钟之后,你们会毒发身亡。” 其中一人似乎是反应过来,嗤笑了一声:“说的跟真的似的。一刻钟之后,我们死不死不一定,你可一定会死。” “你们要杀了我吗?” 虞晚棠不动声色,开始拖延时间。一刻钟……她只要再拖一刻钟,这两个人必死无疑。 两人大笑起来,一人伸手捏住虞晚棠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来:“你被我二人玷污,竟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那该死的也是你们,我为何不能活?看来你们主子一点都不了解我啊。” “啪”的一声,虞晚棠侧脸一阵火辣,她其实已经看见了那人的动作,却为了装瞎子,没躲,硬生生接了下来。 “算了,先忙正事,等拿到东家要的东西,再利利索索收拾这小丫头。” “宁王生母容妃曾赐给你定亲的金钗,在哪呢?” 原来是为了那东西而来……一瞬间,虞晚棠的脑海中闪过几个人的脸。 她偏过头,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不说,还想挨打是不是?”巴掌又高高扬起来,马上要碰到虞晚棠脸的时候,虞晚棠忽然出声。 “就在里间柜子里。”她咬着唇,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带我们去!”男人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推搡着让她带路。 “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你们自己去找!等我摸索进门,天都黑了!” 那男人悻悻丢开了他,嘱咐同伴:“你在这盯着她,别让她跑了,也不许吃独食!” 她也曾是官家小姐,虽然落难,可宁王却没苛待过她,屋里的每个柜子里,都有她的金银首饰,这两人贪财好色,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可真正的定亲金钗,在她头上呢。不过她今日戴了不少首饰,打眼望去,那金钗一点都不明显。 虞晚棠状似极怕,后退几步跌坐在地,胡乱爬着往后躲,与那男人拉开距离。 “哎呀!跟那金钗放在一起的,还有三千两银票呢!” 她故意扯了个谎。眼前的男人果然着急起来。他本就急躁,久等同伴不出来,已经有了冲进去的念头,再听虞晚棠这话,他当即坐不住,站起身来就往屋里冲。 恰在此时,院子外远远地传来打更的声音。申时已至。 男人还没迈进屋里,脚步却突然一顿。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捂着自己的肚子,而后缓缓向后倒去。 “扑通”两声,他俩同时毒发身亡,倒在地上。 虞晚棠没久留,拉开院门就往外冲。她借着瞎子的身份横冲直撞,直接撞散了一队巡逻的侍卫。 侍卫听说后当即抽刀往她院子的方向赶,而她自己,摸索着去了宁王的书房。进门前,她把那只金钗取了下来。 她在书房等到半夜,等来的是侍卫的回话。 “殿下已知晓此事,只是他今日政务繁忙,无法抽身回来看姑娘,他嘱咐姑娘早些歇息,不要多想。” 送走那侍卫,她在书房百无聊赖地转了转。 走到廊下的时候,她听见外面的小侍女议论。 “姑娘虽好,却眼盲。殿下肯定不会娶她。” “当然,殿下与礼部侍郎之女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这天下,只有姑娘一个人不知道。” “小点声吧,殿下让我们瞒着姑娘呢。让姑娘知道了,依她的性子肯定要大闹一场的,到时候谁都不好过。” 虞晚棠静静站着,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沈青阶跟她拖时间呢,就没想过要娶自己。这几年,他的种种表现,已经让虞晚棠慢慢察觉到了。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被人如此肆无忌惮挑明,虞晚棠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不过还好,她现在不是瞎子了,就算离开沈青阶,她自己照样能活。等到沈青阶娶妻时,一定会主动提起,让自己离开的。她只用等着就行了。 她靠在墙上,顺势打量起了博古架上的东西。幼时送给沈青阶那个盒子,被他放在了最上方。 大概是每日都要打开,盒子上不见灰尘,也没上锁。虞晚棠打开,看见了一封旧年的奏折。 是她亡父的字。 这封奏疏很短,她却像看不懂一样,逐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水从颊边落下,打在她手上,险些溅在奏疏上。她瞬间回神,把奏疏和盒子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她要尽早离开这里,越快越好,用什么手段都可以。这个宁王府,她一天都不愿再待下去了。 ------------ 2 将军还像少时那样喜欢桃花吗 当晚,她一夜没睡。只要一闭上眼,爹带着血的笑脸就浮现在她面前,还没等她开口,爹就变了脸色声色俱厉地指责自己,他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快天亮时,她才囫囵睡着。 不过半个时辰,又突然惊醒——今日是沈青阶生辰,自从年初就定好了要大办。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宁王二十三岁生辰,特邀朝中达官显贵与挚友一同宴饮庆贺。大将军晏离忧亦在席间。 “听闻宁王府上自酿的桃花酿甚是甘美,不知下官们可有机会见识见识?”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借机谄媚。沈青阶捏着酒杯笑了笑,吩咐上酒。 很快便有一队侍女捧着酒走上席间。他颇为自得地随意一瞥,却猛然见那队伍最后,竟站着虞晚棠。 他的酒意瞬间便消散了,眉头一拧,还未等有所反应,变故陡生。 侍女不小心将酒泼在了晏离忧衣袍之上。 京中人人都知,这位大将军看似文弱,做事手段却狠辣,还睚眦必报,不然也不会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爬上了这位置。侍女顿时慌了神,“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饶的话一声高过一声。 晏离忧只是淡淡瞥了那处脏污一眼,没应声。 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沈青阶只好收回视线,脸色极其难看地一拍桌子:“大胆!竟敢如此怠慢大将军,拖出去,赐死!” 他话音刚落,虞晚棠竟施施然走上前来,径直来到晏离忧面前,摸索着将那侍女拉了起来。 侍女落荒而逃,殿内鸦雀无声。 “大将军,她不是有意的。” 她站在晏离忧面前,掏出手帕来居高临下递给他。 晏离忧没接那方锦帕,而是挑着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虞晚棠:“虞姑娘,好久不见。” 虞晚棠点点头,“是啊,大将军还像少时那般喜欢桃花吗?” 沈青阶听不下去,径直走下来,轻轻拉住了虞晚棠的手腕,将她转向自己:“阿棠,此处人多,你又看不见,冲撞了你怎么办?回去休息吧,听话。” 他话说的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他料想,虞晚棠一定会听他的话,乖乖回去的。可虞晚棠却一反常态。 她柔柔地笑了笑,却将手抽了出来。 “我在房里太憋闷了,想去后花园看桃花,你总推辞,不肯陪我。不知大将军今日是否有赏花的闲心?” 沈青阶眉头紧皱:“不是本王不陪你,你去了后花园,又什么都看不见,耽误这功夫干什么?” 虞晚棠转过脸,“看”向晏离忧,“去吗,大将军?” 沈青阶还想再劝,晏离忧已经站起身来了。 “那就请姑娘引路。” “不可!” 沈青阶的脸彻底绿了。虞晚棠朝他微微一拜,转身就往外走。他伸手欲拦,却又见虞晚棠回过头来,“殿下,这还有客人,都是来给你庆生的,可别怠慢了。” 他回神,这才注意到满殿看热闹的大臣。 他顿住脚步,挤出一个笑容来,随口客气了两句,气氛又恢复如初。 而殿外,晏离忧紧跟着虞晚棠往桃花林的方向走。他记得五年前初次见虞晚棠的时候,她走路还没这么利索,总是磨磨蹭蹭的,畏手畏脚。如今借住宁王府,却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走得飞快了。 沉思之间,他稍落后几步,没想到虞晚棠却也跟着慢下了脚步:“殿下,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这条路越走越荒凉啊。” “那片桃林所处之地就是偏僻,不过将军放心吧,我一介弱女子,还能在这宁王府拐卖了将军不成?” 她话说得俏皮,还跟当年一样。晏离忧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不知又走了多久,虞晚棠停下脚步,神色笃定,“将军,就是这里了。” 看着眼前之景,晏离忧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此处分明不是桃花林,而是一处颇为荒凉的破败院落。虞晚棠带错路了。 虞晚棠正要开口,他却忽然伸出手,狠狠扼住了虞晚棠的脖颈! “大将军,什么意思啊?”虞晚棠笑了笑,没挣扎。 “是我要问你,你什么意思?不是说赏花吗?怎么,宁王授意你骗我来这鬼地方解决了我?” 虞晚棠歪了歪头,说:“没有啊。我走错路了……” 脖颈上的那只手捏得更紧了,窒息感顿时传来,她脸上煞白渐渐褪去,胀红一点点漫上来。 “还不说实话?今日我就算将你掐死在这,沈青阶也不敢为你报仇,你信不信?” 极度的痛苦中,虞晚棠居然还笑得出来。 “大将军果然聪慧啊。我请你出来,确实不为看花,是为了别的事。” 晏离忧手上的力道放松了许多,却没有彻底放开虞晚棠。 “我想离开宁王,我想回家。大将军,你得帮我。” 虞晚棠抬手,覆上晏离忧掐在她脖颈上那只手,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晏离忧收回手,甩了甩:“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与他青梅竹马,亲事板上钉钉,我干嘛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不会娶我的。大将军还不知道吗,他与礼部侍郎独女的亲事已经定下,不日就要大婚。” 虞晚棠露出些可怜的神色,下意识抬头,面向晏离忧。明明知道她看不见,晏离忧被她一盯,还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这叫什么,始乱终弃?我同情你,却也没帮你的理由。” 说罢,他后退两步,朝虞晚棠一拱手:“时辰不早,虞姑娘又受了惊,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就要走,虞晚棠却又“哎”了一声,喊住了他。 “家父遭贬之前,在朝中还有三五至交。如今这几人皆任朝中要职,却因当年之事对康王,以及大将军敬而远之。大将军不想拉拢他们?” 晏离忧脚步猝然一顿。他没有立刻回身,而是静静在原地站着,虞晚棠也不催,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她不怕晏离忧不为此动心。 果然,不过半炷香时间,晏离忧转过身来,朝她笑着伸出手。 “我送虞姑娘回家。” ------------ 3 就让她走,不许挽留! 他们回来时,宴已经散了,偌大殿中,只有脸色阴沉的沈青阶独自坐在主位。听见熟悉脚步声,他抬了抬眼皮,冷哼了一声。 “桃花好看吗?” 晏离忧留在了殿外,虞晚棠独身一人,摸索着迈过门框,走了进来。见她如此,沈青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起身,快走几步接住了她的手,想将她扶到主位上坐好。 可谁知,虞晚棠却抽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悬在空中,停了许久。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大将军已经许诺要送我回家,我日后就不住在宁王府了。” “你说什么?” 沈青阶揉了揉耳朵,一脸不可置信。 前几日还在质问自己为何还不娶她的青梅竹马,今日说要跟别的男人走,到底是要回那个早没了人的虞府,还是去做他大将军的妻? 压抑了一天的火气顿时爆发,他几步走到虞晚棠面前,一手摁住她肩头,一手强硬抬起她的下巴。 “你可知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当着朝臣的面向晏离忧示好!” “那怎么了?” “你忘了,正是他与身后的康王捏造罪证,诬告你父,致使你父从御史大夫贬为边境小吏,更不堪屈辱,以致……” “够了!”虞晚棠猝然打断了他,“当年之事我一日都不曾忘却。但我就是这么没原则,晏离忧愿送我回家,我为何要推辞?” 两行清泪从她遮眼白布下悄然滑出,落在了沈青阶手上。他像是被烫到,骤然松开了那只手。 他又不禁放缓了语气:“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可是想父亲了?那里常年无人住,待我派人打扫一二,再亲自送你回去小住,行不行?” “不必了,这几年你不是常常派人过去洒扫收拾?再说,昨日听见你婚期将至,想来这几日格外忙碌,别为我一个无关之人费心了。” 沈青阶面色突变:“你……你都听见了。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与她无甚感情,成婚是礼部侍郎求着父皇赐婚,我……” “我知道,你推脱不得。可当年我眼瞎时,你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承诺,将来必定娶我。搬来宁王府五年时间,我曾为你我婚事问过你九次,你俱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 “换了礼部侍郎之女,就推脱不掉了?” 她甚至没有提这几年的冷漠,昨日差点被杀的惊心,也没有提那一封尘封几年的奏疏。仅婚约这一件事,她就让沈青阶慌了神。她伸出一根手指,重重戳在沈青阶胸口。 “沈青阶,我七岁那年救你一命,盲到现在。我父自戕,你收留我五年,两边的恩情,扯平了,日后我也无需你的照拂。” 沈青阶愣在原地,迟迟不敢追上去,眼睁睁看着虞晚棠踩着夕阳,迈出门框。他无力违背父皇的赐婚,也没有挽留虞晚棠的勇气。 扶着门框,虞晚棠犹豫半天,还是转过头来:“这几日……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了,出门记得坐马车,别骑马。” 适才她看见沈青阶脸边出字了。 “死期:三日后。” “死因:自马背跌落。” 因着这么些年的情分,她还是心软提醒了他。说完这最后一句,她决绝转头,迎上了晏离忧。 晏离忧拍拍她肩膀,而后越过她走到沈青阶面前,拱拱手道:“今日多谢殿下款待,还需殿下再安排马车一驾。虞姑娘总不好与我同骑一匹马吧?” 沈青阶瞪视着他:“那就别带她走啊!她在这住的好好的,你挑拨她做什么!本王的婚事,是不是你透露给她的!” 晏离忧收了笑意,面无表情:“殿下不愿?” “你——!”沈青阶攥起的拳头猛然挥到了晏离忧面前,却在距离他的脸几寸时生生止住了。 晏离忧刚立了军功,他得罪不起。 思及此,他硬是咽下了这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那就辛苦大将军替我将阿棠送回去,等阿棠消了气,我再去接她回来。” “你随意。” 他出殿的时候,虞晚棠恰好收拾完东西,抱着个小包袱走上来。 “就这么点东西?” 虞晚棠点点头,顺手就把包袱递给他:“对,院子里的都是别人的东西,我暂用罢了。帮我拿着吧。” 晏离忧没想到她能如此坦然地利用自己,微愣后还是接过了包袱。 紧接着,虞晚棠又伸出手来,把自己递给他:“我没出过府,不认路,还得大将军搀一把。” 晏离忧把自己的衣袖塞进了她手心,她察觉到手感不对,却也没再坚持。 她走的匆忙,没人来相送,就连沈青阶也没来送她。跨上马车的时候,她没有半分留恋。可谁知马车刚驶动,车外便高喊—— “容妃娘娘驾到——” 她只得出了马车接驾。 刚迈出马车,容妃便差人扶住了她,不许她再爬上爬下。 “听青阶说,你要回家?” “是,娘娘。” 容妃露出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朝她走了两步:“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定然是这孩子惹了你不开心。你与你爹的恩情,本宫一直记着呢。” 她顿了顿,往虞晚棠发间打量一通:“那定亲金钗呢?” “没带走。” “你这孩子,等过几日,我让他亲自给你送过去。”容妃似是不乐意,嗔怪着拍了拍虞晚棠的肩膀。虞晚棠抬头,恰好看见容妃身边出现一行小字。 “两日后,升位。” 那行字稍纵即逝,她也没放在心上。 “多谢娘娘成全。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到家就得天黑了……” “母妃,不许留她,就让她走!”沈青阶不知何时出来的,站在门边,眉眼间满是阴郁。容妃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摸了摸虞晚棠的手背。 “走吧,好孩子。过几天本宫就过去看你。” 辞别了容妃,晏离忧一路护送虞晚棠来到荒废已久的虞府。 他看着面前苍凉的一切,没立刻接虞晚棠下马车,而是隔着门帘,问:“虞姑娘,这房屋已经倾颓大半,就算修缮也得半月,不然你先找个客栈住?” 马车帘子被猛然掀开,随即响起虞晚棠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他明明答应过我,每个月都派人来打扫维护的。” 可隔着影影绰绰的白布,她也确实看见了满目衰败荒凉。刚伸出个脑袋,她就又被晏离忧塞进了马车。 “真是够可怜的。我先给你找个客栈住上十天半个月,再派人重新把虞府翻修,如何?” 马车里静悄悄的,不多时,从里面抛出来个荷包。 “不让大将军破费。” 晏离忧颇感意外,嗤笑一声,捡起荷包来塞进了自己怀里。他是打算送佛送到西的,可也不会拒绝到手的银子。 安顿好虞晚棠,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 4 我爹的私房钱呢 晏离忧抱着剑坐在一楼大堂,盯着虞晚棠那间房。 小二来来回回把他那张桌子擦了五六遍,他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问:“我说,这桌子的红漆都要让你给擦掉一层了,你到底干什么?” “晏将军,您这是干啥呢?也不要酒饭,就干坐着?”小二愁容满面,偷偷觑了觑自家掌柜的。虽说京城中不乏江湖人士,但像晏离忧这样抱着把剑坐在人家大堂的,也是少有,跟尊杀神似的,客人见了都不敢往里进了。 掌柜的发愁啊,赶着他来问个究竟。 晏离忧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本将军在等人请客呢,谁知左等右等不来,看来啊,此人是不打算请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小二见他要走,眼睛立马亮了。他赶紧陪笑,“谁啊,这么大胆,连晏将军都敢怠慢,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晏离忧笑了一声,丢下一贯铜钱,潇洒离开。 他还以为,自己帮了虞晚棠这么大忙,虞晚棠起码会请他吃顿饭呢,谁知道她一进门,就跟闭关了一样,不光没有要请他吃饭的意思,还连门都不出了。 晏离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还不如早早回府呢,白等这一个多时辰,饿死了。 他刚走,虞晚棠便拉开了门。 她久在宁王府,京中的达官贵人都少有认识她的,更遑论一个小二了。不过这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她是由晏将军亲自护送来的,便猜测她身份非富即贵,虽然看她眼盲,却也不敢怠慢分毫。 见她出门,小二马上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虞晚棠摸索着从腰间摸出几枚铜板,“可否帮我去买根竹杖?我眼不好,从前的竹杖丢了。如今没了竹杖,走路都不成了。” 小二乐滋滋收下了铜板,“这有何难,包在小的身上了!” 一根竹杖也就两文钱,剩下的,全是他的跑腿费!见虞晚棠出手如此阔绰,他对这位小姐更是毕恭毕敬。 “小姐可要用些饭食?本店的招牌醋鱼,京中人人都夸呢!” 虞晚棠没接茬,又问:“送我来的那位将军呢?” “走啦。” 虞晚棠自然看见了空荡荡的桌子。 她故作不知,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本来还想请他喝顿酒的。” 小二忽然想起晏离忧离开时说的话了。不光如此,他记得自己好像还附和来着…… 回忆起自己说的话,小二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虞晚棠的头微微一偏,看向了小二。 她忽然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 “我忽觉头昏,你再帮我去医馆买副治头昏的药来,可好?” 小二一见那碎银子,宛如见了亲娘一般,自然什么都答应。接了钱,关了门,他才想起,医师不望闻问切,怎可开药? 但虞晚棠已经关门了。他不敢再加叨扰,显得自己多事,只好捏着这碎银子,往医馆而去。 虞晚棠推开窗子,恰好看见那小二进了最近的一家医馆,不多时,医馆中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大喊着“这个人晕倒了快请医师来看诊”,片刻后,医馆内又安静下来。 脑后的伤口又开始疼了,她却放了心,关上了窗。 方才她看见小二的死期就在一刻钟后,死因是突发急症,这才给了那小二碎银子。买药是假,让他带着银子晕倒在医馆,以便及时得到救治才是真。 不仅如此,她发现只要自己出手替别人改命,这伤口就疼的厉害,不过最多疼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过,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解了白布,躺上床假寐养神。半个时辰后,头不疼了,外面响起敲门声。 “小姐,您的竹杖。三儿突发急症,正在医馆诊治,怕您急用,我就先去买了。” 她拉开门,将竹杖摸了进来。 手里这东西其实对她来说,陌生无比。刚瞎那一阵她倒是用过,因为那根是爹亲手削出来的。后来她就用不上了。因为不论去哪,沈青阶都不辞辛劳地陪着。爹死之前,她有成群的丫鬟左右侍奉,后来住进了宁王府,她日日只走一条路,熟悉到完全不需要任何辅助。 她摸了摸光滑的竹杖,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 谁承想,现在不瞎了,她倒需要这东西了。 是夜,万籁俱寂,虞晚棠悄悄拉开了门,摸索着出了客栈。 守夜的小二窝在柜台里打盹,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身影。 借着月色,她直奔虞府而去。 虞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在月色下更显凄凉。但虞晚棠却没空忧伤。她推开破烂大门,径直往后花园跑去。 她记得爹曾经在这里埋了两坛银子,都是那些年积攒所得。如今她不在宁王府住了,手里的银子可供不了她多久。 急促的脚步声惊飞了一树寒鸦,明明是很荒凉恐怖的景象,虞晚棠却丝毫不见害怕。直到她听见一声女人的惊呼。 “谁!”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躲进了一旁杂草中。 院子里安静片刻,又响起了一道男子急促的呼吸声:“瞧你吓的,就是路过的小猫小狗罢了,来,咱们继续……” 声音愈发不堪入耳起来。原来是对野鸳鸯。也不知这两人怎么想的,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虞晚棠心头稍定,擦了擦冷汗。 可有这两人拦路,她还怎么去挖钱出来! 正一筹莫展之际,她的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虞晚棠身形一僵。 她记得爹最是洁身自好,府中连姬妾都没有,更没有含恨而终的女鬼,男鬼那更是不必说。 思及此,她有了底气,不等转头,耳边忽然响起熟悉声音。 这声音她今日才听过,是那小心眼大将军,晏离忧的。 “虞姑娘,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虞晚棠没回头,“是晏将军否?” “是我。” 虞晚棠转身,伸手,摸索着给了他一巴掌。 “小点声,别被他们发现了!” 也幸亏那对野鸳鸯太过投入,不然以晏离忧这动静,他们肯定要被发现。 “我爹在这后花园埋了两坛银子,你帮我把这两个人支开,再帮我挖出来。” 晏离忧紧跟着问:“白干?” “分你半坛。” ------------ 5 我要将军你跟我一同赴宴 晏离忧一愣,抬手往那两人的方向一指,“可他们在……” 虞晚棠指指自己的耳朵,无奈道:“将军,我是眼睛瞎,不是耳朵聋。这两人刚刚已经被我吓到了,你只要略微出手,他们肯定不敢久留。再说了,这是我家后花园,他们此举也不妥吧!” 晏离忧深深看了她一眼,环顾脚下,捡了块石头,掂了掂重量后,朝另一边的池塘抛了过去。前几日刚下过雨,池塘里存着不少水,这动静不小,成功把那对野鸳鸯给惊着了。两人静了片刻,面面相觑,却还没赶紧离开。晏离忧叹了口气,又捡了一块往他们头顶的树梢抛去。那树上本睡了几只鸟,他扰鸟清梦,气的几只鸟边骂边飞。那两人终于不敢多待,随便收拾好衣服,连滚带爬翻墙而去。 “我听见动静了,晏将军好厉害啊。”见他们爬出墙外,虞晚棠站起身来,也不再压着声音。 晏离忧笑了一声,“答应我的银子,虞姑娘可别忘了。” 虞晚棠撑着竹杖,试探着往前走去,“堂堂大将军竟如此爱财。” 她走到适才那两人缠绵的树下,装模作样用竹杖在周边戳了半天,“就在这了,大将军,挖吧。” 说着,她把竹杖递给了晏离忧,权作挖土的工具。 晏离忧收回打量的视线,任劳任怨走过去开始掘土。 他力气大,当年虞大人埋得也不深,不多时,两个陈年陶罐出现在了面前的土坑中。可他没停手,继续在旁边刨刨挖挖,假装还没挖到。 ——他在试探虞晚棠。 虞晚棠抱着双膝坐在树下,装看不见,等着晏离忧喊她。 两人就这么莫名对峙,直到虞晚棠忍无可忍,打了个哈欠。 “挖到了。虞姑娘摸摸,是这两个陶罐么?” 虞晚棠正要爬起来,手里就突然被塞进一个沉重陶罐——晏离忧根本没让她动。 “是,就是这个。” 罐子不大,但里面盛了满满的银子,粗略估计加起来一共有个几百两。 晏离忧抱臂站在一边,看虞晚棠从罐子里往外掏钱,他忍不住调侃:“还不少呢,虞大人哪来的?” 虞晚棠头也不回:“攒的俸禄呗。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又没有大开销。” 晏离忧自觉失言,收了脸上的笑,不敢再说话了。 这钱是虞家的,他也不好上前帮忙,只能在一旁傻站着。直到虞晚棠掏出最后一块银锭。他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虞晚棠又把手伸了进去,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何物?” “如今鸿胪寺少卿贪赃枉法的证据。” 虞晚棠淡淡道。她没将那张纸交给晏离忧,而是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鸿胪寺少卿史楷,是康王的人,换句话说,他跟眼前这大将军是同一阵营的。 虞晚棠拍了拍腿上的土,转向晏离忧:“还没问大将军,怎么漏夜来我虞府?” 在得知这张纸是什么的那一刻,晏离忧的面色就变了,他眼神冰冷,手悄然搭在腰间佩剑上,皮笑肉不笑道:“晚上赴宴归来,却见姑娘在路上健步如飞,怕姑娘出意外,特意跟上来保护,如何?” 虞晚棠垂下眼,遮住一闪而过的紧张。她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走路时的神态,确保自己没露出任何破绽。 随后,她仰起脸,“将军,跟踪就跟踪,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说完,她叮叮当当往其中一个罐子中装了半罐银子,往前一送:“这是答应将军的好处,接着吧。” 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晏离忧伸手接钱。手腕都举酸了,她索性把罐子放在脚下,把剩下的银子用个大包袱装起来,背在身上。 “我回去了,钱给将军放这了,将军爱要不要。” 她摸过竹杖,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晏离忧就喊住了她。她以为晏离忧终于忍不住,要问她要那张罪证,谁知晏离忧张口却是…… “明日宋大人小女出阁宴,你去吗?去的话,我差人送你。” 宋大人是虞父至交好友,曾在虞父落难时慷慨陈词,险些在天子面前触柱,还因此遭贬。算一算,虞晚棠已经五年多没见过宋伯父了。 她回过神来,朝晏离忧挑了挑眉:“好啊。不过我不要别人送我过去,我要你亲自送。” 晏离忧皱起了眉头。朝中党阀之争甚嚣尘上,谁都知道宋大人十分不喜康王一党,他去,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下意识就要拒绝,却见虞晚棠从袖子里掏出来了那张罪证。 “我没记错的话,你跟史楷之子是发小,你跟我一同赴宴,这张罪证,我交给你处置。” 不论是发小这层关系,还是同属一党这个现实,晏离忧都想把这张纸捏在自己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晏离忧顿时愣住,在原地消化半晌,才发现自己又被虞晚棠拿捏了。他无奈笑笑,上前从虞晚棠手指间抽出那张纸。 “虞姑娘还真是会拿捏人。” 虞晚棠松了口气,放松道:“只是面对你比较轻易而已。有劳将军送我回去?” 晏离忧看了看天,叹了口气:“既然明日要跟你一道去宋大人府上,干脆带你回将军府凑合一夜得了。放心,我将军府没有女人,你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自兄长战死沙场,父母心灰意冷,便从京城搬出,住在京郊,他偌大将军府,就只有自己住。 虞晚棠觉得有些不妥,正想着如何拒绝,却又听晏离忧不咸不淡地说:“虞姑娘还没名没份在宁王府住了五年之久呢。怎么,在将军府住一晚,让姑娘如此为难?” 不提宁王还好,一提他,虞晚棠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不知她想到什么,忽然冷冷地笑了两声,“说得对啊,在他宁王府住得,在你将军府也住得。” 晏离忧自己倒没想到,他沈青阶的名头能这么好使。 以为面前的虞晚棠看不到,他极其自得的笑起来。 被虞晚棠连摆两道,他终于也找到了拿捏虞晚棠的办法! 翌日一早,两人同赴宋府。 宋大人一见虞晚棠,眼里便蓄满了泪水,一把年纪,满脸风霜的老头竟险些泪洒亲友面前。不过,他的泪水并没落下,而是在看见晏离忧从同一辆马车出来时,生生刹回去了。 “哼,小女成婚,竟惊动了大将军。不过大将军杀伐之气太重,小女命格轻,恐受不住,还请将军回去吧!” ------------ 6 她可是个灾星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在场宾客的脸色顿时都难看起来。晏离忧早就预料到这个局面,但他没想到,宋彰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定然会拂袖离去的时候,他却笑着解下了自己的佩剑,随手丢给了随行的侍卫。 宋彰摸不清他要干什么了:“将军这是……” “今日是宋家妹妹出阁的日子,本将军佩剑而来,实在不妥,还望宋大人莫要见怪。” 武将兵器不离身,乃是传统,他将自己的佩剑解下,也算是一种友好的态度。况且他又是跟着虞晚棠同来,话语之间有礼有节,若是再为难他,倒显得他宋彰不识好歹了。 于是宋彰勉强勾了勾唇角,请晏离忧入内:“将军这边请。” 虞晚棠也要跟他进去,却被宋彰给拦下了。 “阿棠啊,你留一下,伯父有话要跟你说。” 虞晚棠愣怔片刻,晏离忧已经走远了,她不能暴露自己眼睛已好的事,只能由宋家侍女搀着站到了一边。 宋彰不动声色将儿子喊过来招呼,自己朝虞晚棠走了过去。 “伯父,怎么了?” 宋彰痛心疾首:“你怎么跟那人搅合到一块去了!在宁王府住得好好的,搬出来作甚?” 虞晚棠轻轻笑了下,反问道:“宋伯父难道不知道?沈青阶要成婚了,我不清不楚住在宁王府,这算什么事?” 听见她直呼宁王大名,宋彰吓了一跳,刚想呵斥,又听到虞晚棠开口:“我一个瞎子,想干点什么,只能拜托别人,晏将军心好,愿意帮我。” 宋彰虽不乐意,也只能作罢。毕竟面前的,是他至交好友留在人间的唯一血脉,这些年仗着沈青阶照顾她,他也省了很多事,对这个孩子,他心中亦有愧疚。 “罢了罢了,等你二妹妹的婚事办妥,你就搬到宋府来住。” 虞晚棠没答应,也没立刻拒绝,住在宋府是好,有人照顾,但耽误她办事,她还是得想个理由回绝。 那张奏疏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也让她对许多人都生出了杀意。 说话间,宋家长子宋恒走了过来,“爹你真是的,阿棠眼睛不好,你怎么不请她进去坐,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 他埋怨了宋彰两句,又满脸堆笑的看向虞晚棠,从侍女手中接过了她的手,搭在了自己胳膊上。 “阿清正在绣楼跟几个姐妹说话,你们多年没见,想得紧吧?哥送你过去,你们好好叙叙旧。” 宋彰皱着眉头不允:“马上要开席了,先让阿棠入席吃饭,反正婚期在明日,今晚再叙旧也不迟。” 宋恒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颇有深意地瞪了自己亲爹一眼,没听他爹的安排,而是指挥侍女将虞晚棠送到小姐绣楼中。 虞晚棠什么话都没说,走出几步后,她听见宋恒压低了声音,对宋彰说:“入什么席!席上都是达官贵人,是她一个盲女能入的吗!再说了,她爹,您那位好友,可是被皇上下令逐出京城的,谁愿意跟这样身世的女子同席!” 被他这么教训一顿,宋彰当然不肯,抬起巴掌来就要扇上去,宋恒一躲,紧接着又说:“平日倒也罢了,今日可是我们阿清的出阁宴,一点闪失都不能出!” 虞晚棠自嘲的笑了笑,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早就知道会有这番话,自从那日金吾卫悍然闯入虞府,将她爹从榻上揪起来一路押进大狱,她就已经成了别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从前她夹着尾巴做人,寄人篱下,但今后就不一样了,她这灾星,可要祸害每一个害怕她的人了。 她迈上绣楼的时候,宋清正穿着嫁衣,叽叽喳喳跟身边年龄相仿的小姐妹说着闺中私话。 “阿清,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早成婚。” 她一进门,房里的说话声便消失了,那几位小姐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她,眼神或新奇,或鄙夷,没有一个人起身迎她,除了宋清。 宋清叮叮当当站起身,快步走上前去,从侍女手中夺过了虞晚棠的胳膊,使劲握住。 “阿棠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送我出嫁呢。” 小姑娘嘟了嘟嘴,神色幽怨,却难掩欣喜。 “怎么会,小时许诺过你的。” 虞晚棠回握住她,静静端详着她已经长开了的脸。几年没见,小美人长成了大美人,眉目舒展,只是行为举止还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她顺着宋清的眉眼一一看过去,却猛地发现,宋清的脸边幽幽浮现两行字。 “死期:三日后。” “死因:上吊。”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她的眼睛不会出错,自杀与他杀,一贯分得很清。“上吊”这二字,意思就是自杀。适才她还没进门时,便听见宋清说话的声音,言语间对这门婚事多有期待,怎么可能会在成婚第二日就心灰意冷,自杀身亡?! 虞晚棠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宋清不知内情,还以为是这群小姐妹让姐姐不自在了,她赶紧推说自己累了,让侍女将她们都请了出去。她拉着虞晚棠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又说起小时候的趣事。 耳边不断传来她充满生机的声音,虞晚棠一点点攥紧了手下的裙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妹妹殒命。哪怕救不了她,她也得知道将来报仇要找谁。 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好表情,打断了宋清。 “阿清,你夫婿是谁家?” 宋清一愣,不解道:“我哥没跟姐姐说?这门亲事,他可满意了,我还以为他会每来一位客人都跟人家显摆一通呢。是贺家的二公子,听说刚从战场上回来,还立了军功。哥说此人前途无量,虽说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将来可说不准呢!” 虞晚棠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他人品长相如何?你见过吗?” 宋清摇了摇头,似乎颇感遗憾:“哥说他出身好,性格定然不会恶劣,长相……我没见过。” 没见过长相,人品更是不知,虽说婚事要父兄做主,但宋清这门婚事,未免有些太离谱。 “姐姐,听说你跟晏将军认识,他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你帮我问问,贺家二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 7 此人断不可嫁! 晏离忧……她倒确实可以向晏离忧打听打听这贺家二公子,但如今这两人成婚在即,即便婚后打听出什么来,那也来不及了呀! 虞晚棠定了定心神,朝宋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行啊。但若此人并非良缘,你嫁不嫁?” 这话问倒了宋清,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婚事是哥哥替自己说的,哪怕她不愿意,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握着虞晚棠的那只手沁出了汗水,虞晚棠便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了。她入京这几年,也见过许多高门贵女所嫁非人,但为了家族,抑或是脸面,她们大多都选择忍耐下来,像宋清这样决然赴死的,少之又少。 宋清应该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强女子,又怎么会盲目听从父兄的安排呢……果然,她又听见宋清的声音响起。这次,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 “若此人品行不差,那嫁了也就嫁了,可若此人流连花街柳巷,或嗜赌成性,那我拼死也要悔了这桩亲事,哪怕一辈子不嫁人,我也不嫁给这种人。” 说完,虞晚棠久久没有回答。 她后知后觉自己这番话是否说的太苦大仇深,吓到了姐姐,于是笑了笑,赶紧找补:“哎呀,姐姐,这种人也不是随处可见,兴许他真如我哥所说,是个好人呢。” 虞晚棠笑得勉强,摸了摸她的脸后推说自己还有事,离开了绣楼。 她正愁要怎么跟晏离忧提起此事,谁知此人就撞上门来了。 绣楼与正厅之间的小花园中,她远远就看见了晏离忧,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径直往前走。身侧的侍女没见过晏离忧,皱着眉质问:“你是何人,怎敢擅入我宋府内宅?这后宅住的都是女眷,还请留步。” 晏离忧非但没留步,还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她们面前。 小侍女站定脚步,脸色难看:“你——” 虞晚棠偏了偏头,哄着那小侍女回绣楼照看自家小姐去了。等她走远,才似笑非笑看着晏离忧:“将军又来看桃花?只是不巧,宋伯父一闻到桃花便浑身起疹子,所以宋府不种桃花。” 晏离忧也没好气。今日宋家请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大多都是看不上康王一党的,他根本就融入不了他们,还被几个文人夹枪带棒的讽刺了一顿。那几人打量他听不懂呢,可他也不是不通文墨的武痴。实在受不了,他干脆借着透口气的由头,跑了出来。 “今日为何逼我来此?” “我自有打算。如今还有个更紧急的事,你认不认识贺家的二公子,据说也是从边塞回来的。” 晏离忧别开视线,不情不愿点点头:“认识啊。宋清的夫婿不就是此人?” “这人如何?” 虞晚棠语气急促,像是极为关心此人的样子。晏离忧看了,心头那火莫名烧得更甚。他冷哼一声,忍不住出言讥讽:“虞姑娘,此人算起来,是你的妹夫吧?你怎么对个妹夫也这么上心?” 虞晚棠快要着急死了,可没空跟他打机锋。她猛地拍了晏离忧胳膊一巴掌,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晏离忧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收敛了神色,犹豫片刻,还是一咬牙,道:“我与他同在行伍,我回来,受封将军,而他只是个小小的都尉,你还察觉不到什么?” 心中的猜测隐隐有了结果。虞晚棠闭上眼,有些绝望。 “此人在军中犯了错,还是?” “都不是。他去军营,就是混日子的。回来之后,他爹出钱给他买了个都尉,实际上,在军营时,他便每日只知道吃酒,赌博,听闻回京后还染上了去花楼的毛病。” 果然是这样……此人的桩桩恶习,都撞在了宋清的枪口上,怪不得宋清才成婚两日,就要上吊自戕。 她脸色难看极了,是晏离忧从未见过的样子。此事本与他无关,他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忽然问起贺家老二,又这副表情……?” 虞晚棠重新睁开眼,突然攥住了晏离忧的胳膊:“将军,帮帮忙,救救我妹妹。” 晏离忧失笑,把手抽了出来,毫无留恋:“你昨日求我救你,今日又求我救你妹妹,我是将军,不是菩萨。” 救她虞晚棠,还算师出有名,这宋清的婚事,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 见虞晚棠愣愣站在原地,他还是开口劝了两句。 “宋恒肯定知道贺家老二的为人,却还坚持把妹妹许配给他,这已经说明他们家的态度了。” 虞晚棠在心中悲凉地笑笑,可惜宋恒并不知道这个妹妹竟然要强至此! “宋伯父一心都在朝政上,不一定能知道贺家老二的为人。晏将军今日在宋府吃了气,想不想讨回来?” 晏离忧挑着眉打量她:“何意?” “你就去把贺家老二的为人跟宋伯父说啊,添油加醋地说,宋伯父肯定要跟宋恒闹起来。你几句话就能让宋家的婚事泡汤,怎么样,心动吗?” 虞晚棠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似蛊惑。 晏离忧还真被她蛊惑到了,面对虞晚棠,背着手后撤两步,“可是,我这样只会同时得罪宋家跟贺家,有什么好处?” 虞晚棠朝正厅指了指,笑道:“贺家如今正摇摆不定,不知道跟宁王还是康王呢。可宋伯父却是实实在在支持沈青阶的,两家的婚事一旦成了,那贺家再不情愿,都得卖宋家个面子。还没想明白吗,晏将军?” 晏离忧若有所思点点头,“这样啊。” 虞晚棠心中冷笑,这晏离忧还真如她所料,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没什么脑子,随便几句话就能鼓动得了的。她轻轻舒了口气,催着晏离忧往前厅去。 晏离忧告辞,身后亲卫马上追上来,皱着眉头不解道:“将军,您平日里这么聪明,今日怎么又被这盲女给骗了!” 他笑笑,“她打量我是个不懂权术的傻子呢。也不想想,我仅凭军功,就能当上大将军?只是无聊,陪她玩玩罢了。” 虞晚棠那番话在他意料之中,甚至分毫不差。他瞧不上贺家,自然也懒得替康王拉拢贺家人,只是她适才的慌乱太失态,他实在想看看,虞晚棠闹这么一出,要如何收场。 反正这朝堂已经够乱了,他搅和一把,为博美人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8 你离开我,就是为了接近他? 把侍女赶回去了,没人带路,虞晚棠只能装着找不到路的样子,在花园绕了好一会才到前厅。 正在招呼宾客的宋恒远远看见她,马上就奔了过来,生怕虞晚棠冒冒失失,闯进宴席之中。 他拉着虞晚棠来到偏厅,吩咐下人上菜。 “正厅那几桌宾客,都是些男子,你去多有不便,哥另外给你设了席,你就在这吃,如何?” 虞晚棠连坐都没坐,就站在桌边,四两拨千斤地回绝了他:“多谢哥哥的关照,只是阿棠行动不便,恐给哥哥和伯父带来麻烦,我还是回去吧……” 这话正合宋恒心意,他适才还在发愁要怎么把虞晚棠给请走呢,没想到虞晚棠还算识时务,自己主动就要离开。他自然应允,略推辞一番之后,就亲自把虞晚棠送到了门口。 “我派人送你回宁王府。” 虞晚棠张口,刚要拒绝,就听见门房高唱“宁王殿下驾到——”。 宋恒赶紧抬手,制止了虞晚棠接下来的话,而后转身,恭敬朝马车拜下去。 虞晚棠置若罔闻,继续道:“我如今已经搬出宁王府,正住在城南的客栈之中,还请哥哥派个家丁……” “阿棠,闹够了吧,一会跟我回去。”沈青阶一下马车就看见虞晚棠站在门口,他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紧接着又对虞晚棠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虞晚棠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甚至没有朝他的方向转头,只是自顾自对着宋恒又重复了一遍。 宋恒抬眼,看看沈青阶又看看虞晚棠,不敢妄言。 虞晚棠捏紧了手里的竹杖,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索性谁都不理了,转身下了台阶离开,打算边打听边往前走。 谁知沈青阶竟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截腕骨细伶伶的,仿佛他力气再大些,就可以一掌捏断。沈青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却让虞晚棠有了可乘之机,一把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适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吏部尚书,沈青阶,你当着你未来岳丈的面跟我拉拉扯扯,多有不妥吧?” 听见她又当众喊沈青阶的名字,宋恒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当即斥责:“虞晚棠,这可是宁王殿下,你安敢直呼殿下大名?” 虞晚棠皮笑肉不笑:“那我该喊他什么?”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笑得狡黠,凑近了沈青阶,低声说:“难不成,要叫你小名,草兔?” “你!”沈青阶脸色骤变,这个小名像根针一样狠狠扎进他耳朵里,旧事翻涌,搅得他头又开始疼了。 他狠狠瞪着虞晚棠,目光却又在看见虞晚棠眼前白纱时柔和下来,化作一种敢怒不敢言的复杂情绪。 虞晚棠目的达成,笑容倒是真挚了几分,她慢吞吞把手搭在了沈青阶肩头,轻轻拍了拍,“快进去吧,再晚些,你那老丈人就该退席了。” 说完,她便要支着竹杖离开。 这时,纷乱脚步声忽然从门内响了起来。 是宋彰亲自送着晏离忧出来了。 不知晏离忧跟宋彰说了什么,老头脸色很不好看,但行动之间对晏离忧却多了几分尊重与礼数。 他俩都没想到沈青阶居然也在,晏离忧的目光在沈青阶与虞晚棠之间打了个来回,笑得意味不明。 “殿下今日来迟了,宴席都快要散了。”他抬手,冲沈青阶拜了拜。 沈青阶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脸色就冷了下来。不过片刻,他就知道虞晚棠一个瞎子,是怎么来到宋府的了——肯定是这晏离忧又没事找事了。新仇旧恨,他对晏离忧更是一点好感都没了。 但碍于礼数,他还是冲着晏离忧敷衍地回了个礼,勉强笑了笑:“宋大人的面子还是大呀,就连新贵晏将军都来了。” 晏离忧摆摆手:“可当不上新贵二字。我母亲乃是京中大族曹氏后代,我祖父曾任兵马大元帅随先帝御驾亲征,我兄长在战场为救太子马革裹尸。我也就是个寻常的京城纨绔。” 沈青阶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身份,每听别人说什么家室尊贵,他都会觉得此人在暗讽他小时在民间长大,曾是个养兔子的山里娃。 见二人剑拔弩张,气氛隐隐不对,宋恒赶紧招呼沈青阶上座入席,谁知他刚开了个口,就被宋彰狠狠扇了一巴掌。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除了已知内情的晏离忧和虞晚棠。 宋恒呆愣地捂着脸,“爹,您这是做什么?” 宋彰猛一甩袖子,像是气疯了一般:“来了客人不知道招待?你这不孝的逆子!” 虞晚棠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她知道,晏离忧一定会跟过来,跟自己邀功。 果然,见她远离了人群,晏离忧马上凑了过来。 晏离忧抱着剑,刚要开口,沈青阶就注意到了这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的眉头拧了又拧,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迸了出来。 从前虞晚棠对他言听计从,温柔小意。她从不出门,整日就围着他沈青阶一个人转。他甚至不知道,虞晚棠何时竟认识了这晏离忧。别人倒也还好,为什么,偏偏就是他晏离忧! 他说不清自己是怨虞晚棠离开他,还是怨晏离忧给虞晚棠下了降头,总之,他心头那阵火气已经压不住了。 他愤愤然走到虞晚棠面前,猛地指向晏离忧,咬着牙,问:“你离开我,就是为了他?” 虞晚棠歪了歪头,不解道:“什么叫,离开你?我确实是在宁王府住了些日子,可又不是卖给你沈青阶了,怎么,我是你宁王府的奴婢,离开宁王府还得找你要卖身契?” 晏离忧靠在门柱上,语气轻巧,却十分讨打:“原来只要在宁王府住上一段时间,就算是卖身给宁王府了呀。这买卖倒是不亏,只是不知,陛下若知道宁王殿下的掌控欲这么强,会作何感想啊?” 当今天子疑心重,对这几位皇子更是忌惮万分,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大做文章。这事传到陛下耳朵里,他必然要受猜忌。 沈青阶愤怒之余,还没把朝政大事丢在脑后。不过片刻,他周身的戾气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阿棠,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在家冲我撒也就罢了,当着外人的面,让人家看笑话了不是?” 虞晚棠冷笑一声,“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内人呢。” ------------ 9 抢了姐姐良缘,姐姐莫怪啊 她抬起手,摸到了晏离忧的袖子。 “晏将军,辛苦送我回百寿客栈。” 晏离忧应了一声,挑衅般朝沈青阶抬了抬唇角,又远远冲今日的主家拱拱手。 扶着虞晚棠上了马车,晏离忧脸上的笑才淡去。 “是不是该给你找个侍女伺候?我堂堂将军,干的净是你丫鬟干的差事。” 虞晚棠掀了掀眼皮,摸索着把马车的帘子拉严实:“这就倦了?康王手下能人无数,晏将军若想得重用,势必要有些别人做不到的本事。” 晏离忧不耐:“那倒确实,谁能有照顾人的本事?” 虞晚棠轻轻笑了两声,换了个话题:“今日你与宋伯父说什么了?他怎么如此生气?” “不过就是按照你的‘吩咐’,把贺家老二的事情如实相告罢了。这宋恒可真大胆,妹妹的亲事一手操办,竟然连妹夫的为人都不向父亲透露分毫。” 他悄悄将宋彰叫到一边,说得隐晦,宋彰的表情当即就冷了下来。 “不过明日就要成婚,现在悔婚,等于打贺家的脸——宋彰是这么说的。” “这样宋家也能有所防备。怎么样,宋伯父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好了许多?” 今日风大,马车的帘子被吹得一鼓一鼓,风直往马车里钻,把虞晚棠蒙眼的白纱都吹乱了。 晏离忧抬起剑,随手杵在窗户边,恰好摁住了那不老实的帘子。风顿时灌不进来了。 他干巴巴笑了两声,点头道:“是好了些,但我要他的好脸作甚?” 虞晚棠托着腮,反问:“难不成,你还想一剑戳死他?” 晏离忧冷哼了一声,“搬弄是非之人,我跟这种人较什么劲?” “其实我让你去见宋伯父,还有一个目的……啊!” 打断她的,是忽然射入马车之中的冷箭。 箭头从她耳畔的窗户中射入,擦过她眼前,“咚”的一声深深刺入了另一边的马车壁上,在天光之下,泛着阴冷的寒意。 “不许停车!把姑娘安全送到客栈去!” 晏离忧一声爆喝,三两步跃出马车,脚尖在马身上一点,利落翻身,往那贼人藏身之地腾空而去。马车一顿没顿,继续朝着客栈驶去。 虞晚棠惊魂未定,冷汗瞬间就浸透了背上的单衣。她抚了抚胸口,哆哆嗦嗦倒了杯水送到嘴边,张着嘴,却喝不下去。 “砰”的一声,杯子被她重重放在了桌上。 又是下黑手。上次也是这样,派了两个草包来暗害自己。不过这次倒高明许多。虞晚棠的脑海中一一闪过有可能对自己下手的人,却又一一否决。 罢了……还是等晏离忧回来,问清那人身份再说吧。 她才到客栈不久,晏离忧就跃了上来,没走门,而是从窗户里跳进来的。 他刚进门,虞晚棠便察觉到了。原因无他,那血腥味实在刺鼻。 虞晚棠捂着鼻子,把窗户开得更大。 “什么意思,嫌我身上的味道重?”晏离忧大大咧咧往窗边一坐。 “凶手抓到了?是什么人?” “是我从前的仇家,被我一剑斩杀了。”他随口道。 虞晚棠有些意外,这人竟然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冲晏离忧来的? “哦,那就不是我连累将军了。” 虞晚棠在他对面坐下来,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 “对了,你在马车里,想跟我说什么?关于宋彰的。” 虞晚棠在白纱之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前几日沈青阶偶然对我提起过,你回京之后风头过盛,御史台已经有人准备弹劾你了。宋彰在御史台那些大人面前,能说的上话。” 晏离忧冷着一张脸,“我倒要靠你与宁王护着了?” 虽然虞晚棠的良苦用心让他多少有些意外,但一想到这消息是从沈青阶那里传来的,他还是浑身不自在。 他这想法,也在虞晚棠意料之中。所以虞晚棠也没动气,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是……难不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找你的用意?” 晏离忧随手抄起桌边的剑,准备离开,“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本将军对你无所图,我也希望你尽早兑现你的承诺,然后你我自此两清。” 虞晚棠坐在桌边,慢悠悠将那杯茶饮尽。刚站起身准备休息,门被敲响了。 “你又回来……门外是谁?” 她以为是晏离忧去而复返,谁知门口站着的却不是晏离忧,而是个貌美的陌生女子。 虞晚棠鼻尖一动,她又嗅到了朝廷贡香的味道,正是从这女子身上传出来的。 “礼部侍郎之女,柯修月。是虞家姐姐吧?” ——是沈青阶那位真正的未婚妻。 虞晚棠眉头微蹙,偏了偏身子,请她进了门。 “柯小姐,有何贵干?” 柯修月慢条斯理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抬起手来扇了扇,虽然没露出多少嫌弃之意,但动作之间却十分傲慢。 打量一圈之后,她在虞晚棠面前坐定,朝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 侍女会意,递上来两个袋子。 “这里面是黄金,各一百两。” 虞晚棠斟茶的手一顿。她随即便恢复如常,淡笑着问:“柯小姐怎么知道我如今很需要钱?” “我很敬重令堂虞大人的为人,知道他为官清廉,因此并未存下多少积蓄供姐姐生活。” “这跟你给我送钱有什么关系?” 虞晚棠把茶水递到她面前。她扫了一眼,却没接。 “抢了姐姐良缘,姐姐莫怪。” 虞晚棠像是才知道一样,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顺势把杯子放在了桌上,“你就是未来的宁王妃啊。不过,你怎么如此肯定,那必是良缘?” 柯修月的笑意不达眼底,“姐姐觉得不算吗?但对修月来说,这是一门不可多得的良缘。” 她抬抬手,屏退了下人,这才又继续说:“姐姐放心,我与他毫无感情,只是各取所需。将来若姐姐反悔,我不会阻拦他娶姐姐进门的。” 虞晚棠侧对着她,并未看见她的表情,她也不屑于看。 对于柯修月的坦诚,她倒是有些意外。只是这份所谓的“大度”,对她而言更像是羞辱。 于是她信手把杯中的茶泼到了地上,“柯小姐,看不懂吗?这是送客的意思。金子留下,你走。” ------------ 10 他对你的杀意,甚至毫无掩饰 柯修月微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但她不愧是见惯了大世面的高门小姐,即便被如此对待,脸上的笑意却分毫不动。 她慢悠悠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层层叠叠的袖子:“姐姐莫要发脾气,我也是为你好。容妃娘娘不日就要被册为贵妃,宁王殿下的势头无两。你早晚有一天会想清楚,到底是这权势与荣华富贵更重要,还是你那莫须有的脸面更重要。珑儿,咱们走。” “砰”的一声,柯修月带来的人将门重重合上。她们走了。 虞晚棠解下眼前白纱,揉了揉眉心。在闻到柯修月身上朝廷贡香的一瞬间,她就认定了当日抢自己定亲金钗的人是她所雇,可看她如今的行为,虞晚棠心中却不免犯起了嘀咕。 柯修月今日亲至,可见此人行事颇为光明磊落,不像是能做出那等下作之事的人。如此,还会有谁呢…… 难不成,真的是沈青阶? 沈青阶的身影刚出现在脑海中,虞晚棠便晃了晃脑袋,把他的身影晃了出去。她与沈青阶自幼便认识,性格知道的一清二楚。哪怕后来沈青阶位高权重,不再像曾经,但这种两面三刀之事,他也做不出来…… 叩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虞晚棠偏头看向门口,就听到门口传来小二的声音:“姑娘,适才晏将军离开前嘱咐说,给您送些吃的来,您现在方不方便小的进去?” “进来吧。” 小二进来,手脚麻利地摆上吃食,又迅速退了出去。 适才在宋府,她什么都没吃,只吃了一肚子的气。回来的路上又经历了一次暗杀,如今平静下来,确实也饿了。 她边吃边感慨,传闻中晏离忧杀人无数,冷漠无情。可这两日他的行为却并非坊间传闻的那样。倒是沈青阶,传闻中的沈青阶温润有礼,可没人知道他杀人时的笑声有多可怖,除了虞晚棠。 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虞晚棠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醒过来。 ——柯修月怎么知道她住在这家客栈,她说容妃不日要升贵妃,又是何意?! 房内突然响起“咔咔”两声,虞晚棠猛然睁大了眼睛,朝窗户看去。 她睡觉前,明明将窗户关死了,可如今,窗户却露着一条小缝,细看之下,有一把匕首正沿着窗缝伸了进来。 虞晚棠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慢慢躺了回去,假装没有看见。 “吱呀”一声,窗户开了。月色下,黑衣人跳进了房中,朝着床上熟睡的人高高举起了匕首。 “啊——!” 发出痛呼的并不是床上的虞晚棠,而是那杀手。 剑破门而入,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削了下来。血喷涌而出,甚至有些滴到了虞晚棠脸上。 虞晚棠坐起身来,随手抹了把脸,吐出了胸口中一口浊气。 “晏将军好耐性,等了这许久才出手。” 晏离忧推门而入,当胸一剑将那杀手结果了。 “虞姑娘还真是处变不惊啊,明明听见了杀手的动静,却还能泰然自若,重新躺回去继续睡。” 他抽出剑来,蹲下身,在尸首身上摸来摸去。 “找到了。”片刻后,他从凶手的怀里摸出来两个沾着血的银锭。不用看,仅听声音,虞晚棠便听出,那是两块银锭碰撞的声音。 “原来我的命就值两块银锭。”她自嘲笑笑,从枕头下摸出白纱来蒙上眼。 在看见刺客的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今天那支箭,分明就是冲她来的。不知晏离忧什么想法,竟然瞒住了她。 窗外月华皎洁,微风阵阵,桃花的香气顺着窗户送了进来,她却遍体生寒。 到底是谁,竟然想要她的命。 从前住在宁王府,戒备森严,她竟然不知道外面是如此危险。 晏离忧看着她煞白的脸,哼笑了一声:“是不是觉得离开了宁王府很危险啊,要不要重新回宁王府去住?” 虞晚棠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刚要起身,手里就被晏离忧塞了块银锭。 “既然是买你命的钱,那可得你自己收着。” 虞晚棠轻轻笑了笑,指尖随意搓了搓那银锭。忽然,她的手指碰到了什么突起,似乎是个字。 摸清那个字是什么之后,虞晚棠脸色骤变。 那是个“宁”字。 沈青阶从前曾给过她无数银锭,她虽然没用,但每一块都细细摸过,所以她知道,宁王府的银锭,每一块上都印着一个“宁”字。 这人是宁王府,甚至有可能是他沈青阶亲自派来杀她的。 她攥紧了手里的银锭,那阳刻的“宁”字深深嵌入她的手心。 “你知道是他派来的人?” 晏离忧哼了一声,“今日那弓手所用弓箭,只有拱卫皇室的侍卫才可以用。他想杀你,甚至都不加掩饰了。” 虞晚棠猝然转头,死死盯着他:“那还用将军亲自来守着我?他杀我与你何干?你救我,不怕得罪他?” 晏离忧一时半会没说话,而是慢悠悠在桌前坐了下来,还有心情给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两口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当日带你出宁王府的时候,你说要让如今朝堂上摇摆不定的官员尽数投靠我。这话还没兑现呢,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你就这么对康王死心塌地?” 晏离忧点点头,理直气壮回道:“是啊,既然康王有意拉拢,我为何拂了她的好意?我知你不喜宁王,更不喜康王……” “这朝堂上下,我谁都不喜欢,我恨不得让他们都死。”虞晚棠勾起唇角,冷冷笑了笑。 她偏过头,借着月色看向晏离忧,语调冰冷:“包括你。全是卖弄权术,弄虚作假,玩弄百姓之人。我爹满腹才学,有经天纬地之大本领,却被他们排挤致死,你说,他们该不该死?你助纣为虐,该不该死?” 晏离忧喝茶的动作一顿,片刻,他放下茶杯,无辜地笑了笑:“令尊出事那年,我还没入仕呢。” 他这一笑,让房中的气氛缓和不少。虞晚棠也随着他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所以我把你拉过来了,你现在跟我在一条船上。宁王也好,康王也罢,我会让他们都不得安寝的。” ------------ 11 姑娘果然还是最关心殿下 沈青阶今日所为,让她心底那点柔软彻底消失。她本来只想离开宁王府,若顺利,再随便折腾死几个从前害过她爹的狗官。可沈青阶恼羞成怒要斩草除根。她顿时清醒了。 就该这样才对,他们是何其心肠歹毒之人,沈青阶如此,其他人亦如此。所以,她也不该对他们心软。她甚至后悔当日为何一时心软,要提醒沈青阶别骑马了。 摔死他才好。 晏离忧顺着窗户往外看了看,转头问:“不说这个了,反正你现在也弄不死我,我也没弄死你的必要。这客栈,还住不住了?” 虞晚棠点头:“当然要住。今日麻烦将军,回去吧。” 晏离忧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明知杀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却还坚持在这住。 他拱拱手:“虞姑娘的胆量真是让人心生敬意啊。” “但是——”虞晚棠忽而又开口。 “将军肯定会派人暗中保护的,对吧?” 心思被戳穿,晏离忧也没恼羞成怒,而是大大方方点头。“这是自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被我带离宁王府的,你若出了事,那我难辞其咎。” 说罢,他饮尽了杯中残茶,开门走了出去。 虞晚棠唤醒了打瞌睡的小二,让他帮忙换了间房。 小二看见那死尸的时候吓了个趔趄,嗷嗷叫着就要去报官。想着小二也无法处理尸体,虞晚棠便同意了。 官府来人,虞晚棠只说此人是小偷,意欲偷盗,被她的侍卫发现,一剑斩杀,至于那侍卫……她不说去向,官府也不敢问。 虞晚棠在新房间里睡下时,天已经快亮了,等她昏昏沉沉睡过半日去,外面居然还阴沉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她拥着被子翻了个身。 片刻后,她翻身而起,没有再继续躺下去。 她今日得去城隍庙一趟。 匆匆洗漱过,刚要下楼,小二却道客栈中来了位她的熟人。 是沈青阶身边的侍女,名叫方仪。 一见她,方仪眼中的泪水就滑了下来。 方仪迎上去,跪在了她面前。虞晚棠不为所动。 “姑娘,殿下今日入宫,谁知在路上却被人冲撞……” 虞晚棠抬手打断了她,不动声色问:“伤势如何?” 方仪一愣,心道姑娘果然还是最关心殿下,想到这里,那眼泪更是不断往外涌。 “重伤,仍在昏迷中。他昏着却还一味嘟囔姑娘的名字……” 虞晚棠笑了笑,径直往门外走。 “还以为他一命呜呼了呢。” 方仪瞪大了眼,膝行追上虞晚棠,猛然抱住了她的大腿,哭道:“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殿下重伤在身,您真的不愿回去看他一眼吗?” 虞晚棠的去路被拦,又狠不下心一脚踢开方仪,只好蹲下身,把方仪扶了起来。 “方仪,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回去看他的,记得让他给你涨月俸。” 方仪如蒙大赦,感激地连连点头,忙扶着虞晚棠上了马车。 宁王府里一片愁云惨淡,虞晚棠回来,府里的下人都议论纷纷,说她忘不了沈青阶的有之,说她没骨气的亦有之,她都付以一笑。 沈青阶静静在榻上躺着,气息微弱。方仪含着期待,小声提醒虞晚棠:“姑娘,您说点什么,说不定听到您的声音,殿下一高兴,就醒了呢!” 这话一出,守在沈青阶身边的另一个丫鬟却冷哼了一声,十分鄙夷道:“殿下当日都说了,虞氏女捧高踩低,毫无感恩之心,还要我们不许挽留她,你都忘了?” 方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低声呵斥:“玉霜,别胡说八道!” 那叫玉霜的侍女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虞晚棠,趾高气扬道:“你又回来做什么?殿下不日要迎娶柯小姐,你算个什么东西?” 虞晚棠扫她一眼,没理她,而是清了清嗓子,弯腰靠近了沈青阶的耳朵:“沈青阶,别装死了。你府上的人要翻天了。” 玉霜见虞晚棠如此轻看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竟敢上手推虞晚棠的肩膀,虞晚棠被她推个趔趄,还好方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玉霜,你这是做什么!从前虞姑娘在府上的时候,也没慢待了咱们啊!” 玉霜颤抖着手戳上方仪的脑门:“你听听她说的这话!毫无尊卑礼貌,嚣张至极!” 虞晚棠掀了掀眼皮,看向这小侍女,不多时,小侍女脸边出现了字。 “死因,溺毙。” “死期:半月后。” 虞晚棠不动声色,问了一个让她们都意想不到的问题:“你家殿下与柯小姐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玉霜翻了个白眼,道:“七日之后。” 虞晚棠点点头,拉过了方仪,问:“你是要跟我走呢,还是跟玉霜一样,给他当小妾?” 说着,她朝床上的沈青阶抬了抬下巴。 玉霜从前虽然也有傲气,但绝不是如今这副翻了身的模样。她也曾听说过,玉霜多次向沈青阶自荐枕席,却被沈青阶拒绝。府中人都传,这是因为沈青阶要为她虞晚棠守身如玉。 亲王娶妻后纳妾是常事,他身边这些侍女便是为此而准备的。玉霜这样的转变,虞晚棠一想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方仪下意识看向玉霜,在看见对方意味不明的威胁眼神后,又低头看了看榻上的沈青阶。半晌,她咬了咬下唇,朝虞晚棠跪了下来。 “当日未曾辞别姑娘,我心中愧疚万分。若蒙姑娘不弃,愿带我走,我必然为姑娘鞍前马后,绝不负姑娘厚爱!” 虞晚棠扶着她肩膀,拉她站了起来,对着殿内众人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形单影只,正需要个帮忙的。 可玉霜却不许她走。 玉霜上前两步,一把将方仪的手夺过来,冷笑道:“你的卖身契都在王府,你还想上哪去!” “卖身契的事,我自会想办法。不过这是你们过几日要过门的王妃考虑的,不是你这个侍女该考虑的。” 虞晚棠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随口又问:“对了玉霜,你是不是水性很好?” ------------ 12 那就对晏离忧的父母下手 玉霜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啊,不过这与你何干!” 虞晚棠没回答她,径直带着方仪离开了。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宁王府大门口停了下来。 “吁……” 马发出一串长长的嘶鸣,原地踏步。 马上之人跃下,站在了虞晚棠面前。 “晏将军,你平日没自己的事可干?干嘛天天亲自跟踪我?” 晏离忧看了看她身后撑伞的方仪,又把目光转回来,挑挑眉,笑道:“终于舍得养个小丫鬟了?不过他受个伤,你这么着急,比本将军骑马来的都快?” “是啊,万一来晚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可怎么办。” 晏离忧语气中的调侃因她这句话尽数全消。他将缰绳交到门房手上,刚要进门,又想起什么,走了回来,对着虞晚棠道:“今日找了工匠,准备修缮虞府了。只是尚未定好用什么木材,一会我去客栈找你商议?” 虞晚棠从袖中随手掏出一块金子:“用好的。” 说罢,在晏离忧惊讶的目光中,她带着方仪扬长而去。 方仪瞪大了眼睛,却识趣没有当着晏离忧的面多问,直到走远后,她才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您走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没带走吗?适才那金子……” 虞晚棠没打算瞒她,直接道:“就是柯小姐给我的。说是仰慕我父亲为人。人家送都送了,我干嘛不收呢?” 方仪狠狠点头,“对。说起来,柯小姐明明知道您与宁王青梅竹马,理应成婚,她却还逼着父亲去求陛下赐婚,此事做的不地道。” 她说完后,两人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中。片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话,忙转移了话题,问:“姑娘,咱这是要去哪?” 虞晚棠随口答:“城隍庙。听说城隍庙里的塑像都很吓人,你怕不怕?” 方仪咬咬牙,摇了摇头,“不怕!” 其实是怕的。小时她流落街头,迫于无奈曾在城隍庙住过几天,那几天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几天。呲牙咧嘴的彩色塑像日日夜夜盯着她,手里的兵器仿佛随时可能朝她劈下来。 现在长大了,她有时做梦,还会梦见那狰狞的神像。 但她今日不管怕不怕,都必须陪虞晚棠进去。虞晚棠愿意带她出来,她就必须要向虞晚棠表忠心。 站在城隍庙门口,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姑娘,今日为何要来这城隍庙啊?” “城隍庙有故人,我特来寻。” 她心里也有些犯怵,但为免露馅,她只能装作云淡风轻,抬脚迈入了城隍庙。扶着她的方仪下意识垂下了头,紧咬着牙关,随她一起走了进去。 “庙祝在吗?”今日飘着小雨,庙里并没有人祭拜,那年迈的庙祝正拢着袖子打瞌睡呢。 虞晚棠这一嗓子把庙祝吓得够呛,一下子醒了过来,还差点掉到地上。 “我是庙祝,您是上香还是祭拜?” 虞晚棠走过去,盈盈一拜。 “我是虞照之女,虞晚棠。您还记得我吗?” 那老头睡得五迷三道,眼都没睁开,一听虞照二字,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他指着虞晚棠,难以置信道:“你……你是虞照之女?你还活着?还长这么大了?!这眼睛,还看不见?” 虞晚棠笑着点点头,“是啊,我这几年一直在宁王府住着,眼也一直没好,还是个瞎子呢。” 老头捶胸顿足,悔恨异常:“当年你爹若是听我的,早点带你去诊治,你的眼也不至于……” “徐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今日来,是想问您在这城隍庙待得还习惯吗?” 徐伯点头,“习惯啊。这城隍庙可好了,常有人给我送酒送菜,每天干的活也不累,不过你这丫头来,是为了让我跟你回去吧?” 虞晚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 徐伯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当年虞照在徐闻县当县令,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后来徐伯金榜题名,却因人陷害,功名全无,心灰意冷之际,来到了这城隍庙当庙祝,不问世事。 “徐伯,当年之事,你不想沉冤昭雪吗?” 虞晚棠劝道。 徐伯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今日你来,徐伯都没有酒菜招待,这样,你在后堂稍候,我去去就回!” 徐伯给方仪指了指方向,示意方仪把她扶过去,而他自己捞过桌上的钱袋,出去置办吃喝了。 方仪扶着虞晚棠进了后堂。徐伯一个人住在这城隍庙,连后堂都被他打扫的一尘不染,干净异常。虞晚棠没坐多久,便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声。 “走,过去看看。” 她们悄悄走近,与那些人只隔着一道木屏风。 “那晏离忧武功奇佳,殿下让我们解决他,这不是痴心妄想?” 晏离忧?虞晚棠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谁说要收拾他本人了。他爹娘单独住在城郊,好下手多了!雨越下越大了,若今下午雨能停,咱们就能动手!” 方仪顿时瞪大了眼,无声看向虞晚棠。 隔着屏风中间的细缝,虞晚棠抬眼看向说话那几人。 那几人身上无一例外,都出现了两行血字。 “死因:砍头。” “死期:今晚。” 她收回视线,思量片刻。这几人的结局,恐怕是被砍头灭口了。她看不见是谁动的手,所以,谁动手都无所谓,只要死因和死期正确,便可。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型。她拍了拍方仪的手,两人小心翼翼进了内室,借用了徐伯的笔墨纸砚。 虞晚棠口述,方仪执笔,写了一封家书。 落款是,晏离忧的父母。 “一会去街上找个小乞丐之类的,给他些银钱,让他把信交到晏离忧手里。” 方仪领命,将书信贴身放了,只等天晴,好出去送信。 徐伯回来的时候,天刚放晴,那几个多雨的杀手见天晴了,也就离开了。方仪趁此机会就要溜,却被徐伯看了出来。 徐伯将饭菜往桌上一放,笑得意味深长,“阿棠啊,你在谋划什么大事呢?” 虞晚棠笑笑,摸过酒壶来,给徐伯倒上。 “徐伯懂我。” “既然你有事要忙,徐伯也就不留你了。你能来看徐伯,徐伯心里很开心。只是,以后不要再为了当年之事来寻我。” ------------ 13 你偷偷给我传信,不就是为了这个 虞晚棠沉默下去。 陈伯也没催她,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半晌,他举着酒杯,忽然感叹一句:“你看现在多好,我想喝酒就喝酒,放在当年,哪能有这么潇洒肆意!” 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别人的好意,对他而言大概是一种负担。想到这些,虞晚棠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伸出手去,四下摸索陈伯的酒杯。陈波见状,沉默着将酒杯塞进她手里。 虞晚棠给陈伯斟了满满一杯酒,送到他面前,郑重其事道:“陈伯,是阿棠冒昧,您别放在心上。我既然从宁王府搬出来了,那日后就不受束缚,想什么时候来看陈伯,就什么时候来看您。” 陈伯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仰天大笑,“哈哈……虞照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识趣懂理,不错!” 见他高兴,虞晚棠从荷包里取出块金锭放在桌上,推到他眼前。怕他不收,还抢在他开口前俏皮道:“陈伯,这不是给您的。我花钱大手大脚,您帮我收着……” 陈伯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收下了那金锭。 “你这孩子,真是……” 刚走出城隍庙的大门,她迎面就撞上了回来寻她的方仪。但她脚步没停,像没看见一样,还径直往前走。方仪见了,赶紧快跑几步到她身边扶住她。 “姑娘放心,那书信已经交给晏将军了。您放心,我亲自交到晏将军手上的。” 虞晚棠的心刚放下又提了起来,她皱着眉头,质问道:“你交给他的?” 方仪不疑有他,点点头,甚至还有些骄傲:“是啊,让别人转交,我总怕出意外,所以还是自己亲自……姑娘,您怎么这个表情,是方仪做错了什么吗?” 虞晚棠闭了闭眼,攥住了她的手,“方仪,他适才见过你。他知道你是我的人。” 方仪这才明白其中的关窍,她只怕交给别人不保险,却没想到虞晚棠让别人转交的意图所在。她画蛇添足了。 “姑娘,我……”额角冷汗滑落,方仪手足无措,心中后悔极了。 事已至此,虞晚棠也不能再怨她。她慢慢松开了那只紧紧攥着方仪胳膊的手,安抚般拍了拍:“无妨,凭他的脑子,想想也就知道是我干的。” “那姑娘,咱们现在该去哪啊?” “回客栈吧,晚上晏将军会来的。” 如她所料,晏离忧果然来了。彼时天色已晚,虞晚棠正要吹灯上床,窗户响了一声。 她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见晏离忧从窗户外往里爬。 “晏将军什么毛病,怎么有门不走,要走窗户?” 春日夜晚多风,窗户一开,带着暖意的风就吹了进来,把烛火吹得摇曳一阵。她随口埋怨一句,回过头去拢了拢烛火。 晏离忧进门就直接坐在她身边,佩刀“哐当”一声砸在了桌上。 “你不是瞎子吗,还看得见烛火摇曳?” 虞晚棠的动作当即一顿,完了,今日太恣意,露馅儿了。 就在她愣神之间,那火舌忽然舔到了她手指上。她回神,下意识缩回手,灼痛这才慢慢从指尖漫上来。 “嘶……我是怕将军你看不见。”她眉心微蹙,揉了揉被灼伤的手指。 晏离忧一把抓住她手,将她受伤的那手指凑到自己眼前,端详一阵。 “还好只是碰到了外焰,没碰到烛芯,不然可就不是发红这么简单了。”他下意识吹了吹,又念叨:“你一个瞎子,往烛火旁边凑什么?” 伤处鼓胀着一跳一跳,仿佛那指尖生了颗小心脏,将热意泵到四肢百骸。 虞晚棠不自在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偏过身去。 “将军来,有何贵干?” 他刚迈过窗户,虞晚棠就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应当是厮杀过之后还收拾过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晏离忧的眼神瞬间狠厉起来,他的手悄然摸上桌上的佩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沉吟片刻后,他单刀直入。 “那封信,是你让侍女给我送的?” 他见过方仪,抵赖无用,所以虞晚棠果断点头承认了。大概没想到虞晚棠能这么爽快,晏离忧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间。 虞晚棠见他半天支吾不出下文来,就自顾自道:“我今日路过城隍庙避雨,偶然听见有人要对你父母不利,但我一介弱女子,又不能亲自出手,只能出此下策了。” 半真半假的话最容易让人相信。晏离忧点点头,把剑往她面前一推。 虞晚棠不解:“什么意思?我不会用剑,你给我这,不是等于给杀我的人送兵器?” 晏离忧梗着脖子,硬气道:“你偷偷给我传信,为的不就是这个?” 又起了阵风,晏离忧起身,将窗户合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再移动一步,而是一直站在窗边,不再动作。 虞晚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压根就不是把这剑送给她。 “你是觉得,我给你传信,是为了让你保护我?” 武将佩剑不离身,晏离忧把剑解下来扔给她,意思就是把自己也扔给了他。 她其实并没有这重意思,但谁让晏离忧自己送上门来了呢,那她只好笑纳了。 “你救我父母,这么大的恩情,金银恐怕是回报不了吧?” 一想到将来会被此人吆来喝去,晏离忧就没什么好气。 “铮”的一声,虞晚棠将剑抽了出来。 果然是把好剑!烛火之下,这把剑泛着微微的光,大概是饮饱了血,这剑上的杀伐之气让人心生惧意。 “你小心些,别弄坏了我的剑!” 晏离忧担心不已,直勾勾盯着虞晚棠的手。片刻后,虞晚棠将剑送回剑鞘,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什么要麻烦将军做的,不过既然将军想做我的刀,我也能接受。” 虞晚棠随手一抛,剑就落进了晏离忧怀中,晏离忧抱着剑,有些无所适从。 半晌,他“哼”了一声,“让我杀人,吱一声就行。走了。” 这次没走窗户,而是从大门堂堂正正离开了。 平白多了个大将军做护卫,虞晚棠心里却还是松快不了。她吹了灯,躺在榻上叹了口气。 她愿意帮陈伯翻案,并不只为了陈伯,而是因为当年弹劾陈伯的人,就是她目标中最好收拾的那个。 如今她大可以利用晏离忧,直接砍了那人的脑袋,但她轻易不会动杀戮之心,她要让这位大人也尝尝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的滋味。 ------------ 14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翌日,方仪送早饭进来,顺便与她聊些今天听到的闲话。 聊了一阵,她忽然住了口,犹豫起来。虞晚棠猜到,她要说沈青阶的事了。 果然,她纠结半晌之后,还是没忍住,道:“姑娘,听说殿下醒了。” 虞晚棠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那真是太好了。” 方仪又说:“但如今他还不能动弹,婚期……延后了。” 意料之中。虞晚棠这次倒没落井下石,说些让方仪接不下去的话。 她本以为,这就是方仪要说的全部了,谁知道重头戏还在后面。 方仪觑了觑她的脸色,见她还算平静,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那位柯小姐,住进宁王府了。说是……方便照顾未来夫婿。” 虞晚棠喝粥的动作一顿。 “她是生怕这门婚事出现闪失啊。” 方仪点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容妃娘娘如今升了贵妃,殿下的势头无两,可不人人想着攀附,她一个礼部侍郎之女,没想到也免不了俗。” 虞晚棠听她说的义愤填膺,忍不住逗她:“那你留在宁王府多好啊,怎么就跟我走了?留下来的话,将来给沈青阶当侍妾,你长得花容月貌,当侧妃都使得。” 方仪一听这话,把手里的包子一丢,连连摆手,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姑娘,您别笑话我了。您看玉霜那样子,将来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她强势,我懦弱,不适合留在府中。” 这也是虞晚棠将她带走的原因。但还有一重,方仪并没有想到。 她咽下口中的饭,不动声色道:“那不是还有新王妃给你做主吗?有她的庇护,你肯定吃不了亏。” 方仪脸色更难看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虞晚棠见状,心下了然,没再追问。 “对了,你的卖身契,还在宁王府呢。” “是啊,说到这个,奴婢也愁呢。如今照顾姑娘,名不正言不顺,总担心哪天殿下逼我回去。” 方仪更发愁了,愁到饭都吃不下去了。她搅了搅剩下的粥,刚准备端出去,就被虞晚棠拉住了。 “十三天之后,你回宁王府一趟,只说是取东西,隔一日你再去,保准柯小姐会老老实实把你的卖身契给你送出来。” “当真?!”方仪暗淡无光的眼睛倏然一亮,她紧紧攥住虞晚棠的手,激动道。 虞晚棠老神在在冲她一笑,不再多言。 不知晏离忧到底雇了多少工匠,虞晚棠还以为要修缮好虞府,起码还要一个月,谁知不过十几天,晏离忧就来通知她,可以回家去住了。 她心急如焚,催着方仪赶紧收拾好行李,她已等不及了。 马车在虞府停下,晏离忧探出个头来,朝门口招了招手。 “给你雇了两个门房,这两个门房还管喂马套车,这样你出门也方便。” 虞晚棠笑着接受了晏离忧的好意。 但她也发现了,晏离忧居然敢偷工减料。虞府修缮一新的,只有大门,正厅以及她从前住过的小院。其余地方,跟废墟无异。 方仪自然也发现了,她沉不住气,壮着胆子问:“将军,那边怎么没有修啊?” 晏离忧歪着头,忽而一笑,“你给的那些钱,只够修到这的。再说,你住客栈太危险,还是早搬过来为妙。” 虞晚棠也跟着笑,笑里却带着点嘲讽,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晏离忧的心思。 “客栈确实不安全,但你心里想的,是怕我动不动就把你叫到客栈门口替我守门吧?” 方仪张大了嘴,满脸的震惊。 她这几日也住在客栈,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不愧是晏将军,来去无声,功夫了得。 晏离忧被人戳破心思,却并不恼怒,笑容未变。 “这几个护院,是从将军府调来的,武功还算凑合,一般的小毛贼是不在话下。” “那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呢?” 晏离忧倒着走了两步,低下头,戏谑地看着虞晚棠:“那本将军亲自来给你收尸,报仇。” 陪着虞晚棠进屋之后,晏离忧就离开了。他新在金吾卫有了差事,不能整日游手好闲了。 他走后,虞晚棠支走了方仪,自己来到了院子里。 这院子是她以前住过的,格局陈设都没变,唯一变了的,是院子里那棵桃树。从前郁郁葱葱,现在只剩个大坑了,连树根都被挖走了。 想想也知道这是晏离忧的大作。她记得那日爹被带走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坐在桃树下,一个自称叫晏离忧的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她爹。 彼时晏离忧刚刚靠大哥的功勋入仕,还是个毛头小子,仗着兄长为国捐躯,这御林军中没什么人敢对他不敬,居然就胆大妄为,想着带虞晚棠进大狱见她爹。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虞晚棠可不是不懂规矩的,拒绝他的好意之后,虞晚棠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那天在宁王府,她才又见到了他,甚至那天,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人长什么样。 虞晚棠盯着那树坑看了很久,唤来了家丁,吩咐他明日买棵小桃树苗来栽在这里。 家丁躬身领命,转身要走时,虞晚棠忽而看见了他的死期和死因。 “死期:今夜子时。” “死因:剑割喉。” 她忽然叫住了那家丁,又添了一句:“买完树苗不急着回,置办桌酒菜,再去晏将军府上。这几日多亏他里外忙活,我请他来府上吃酒。” 家丁一一应下来,转身出了门。 虞晚棠回屋,叫来了方仪。 “方仪,你今晚回客栈去住,好不好?”她语气郑重,让方仪不寒而栗。 方仪不敢多问,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心中有数。” 安顿好了一切,她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静静等着夜晚的到来。 今夜还会有人来杀她,且能将晏离忧培养出来的护院一刀割喉,说明此人训练有素,绝非一般毛贼。 她倒是对晏离忧的脑子很有信心,什么宴请他,一听就是借口。 接下来就看他晏离忧听不听话了。 ------------ 15 差点以为你不来了 入夜,暖风煦煦。这几日愈发暖和,坐在院子里都不觉得冷。 桌上的菜一动未动,已经冰凉。要等的人,却始终没来。门外打更声响起,时辰已过亥时。虞晚棠抿了口酒,准备喊家丁撤桌。 院子里脚步声响起,却并非家丁,而是—— “不是说请我喝酒,怎么我刚来,就要撤席了?” 晏离忧大步迈入,姿态闲适,丝毫没有迟到了的自觉。 听到他声音的那刻,虞晚棠紧蹙的眉心倏然松开。她细微地松了口气,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将军,让我好等啊。” “今日巡街,本以为能如期赴约,谁知道碰到一群杀手,故而来迟了。”晏离忧入座,先举了酒连喝两杯。 怪不得。 虞晚棠不动声色,借着月光将他打量一遍。他身上穿的还是巡街时所穿的轻甲,可见是下了值就直奔虞府来了。 “受伤了没?” 晏离忧摇头,不屑地一笑:“几个不足挂齿的小贼罢了,还能让他们伤了我?” 他话音刚落,桌上烛火便闪动几下。 “有客来了?”虞晚棠拈掉身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落花,随口道。 有晏离忧在此,她心中安定不少,一点都不害怕。 忽然,院外传来护院的叫喊声。 “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紧接着便是打斗声,闷哼声,还有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虞晚棠的手慢慢收紧,面色也一点点凝重起来。 她略微偏头,用余光看向了晏离忧。那人端坐,只举着酒杯抿酒,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看他如此轻松,虞晚棠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对,应该相信晏离忧的武艺才是。她宽慰自己道。 随着几声重物落地的动静,外面的人恶狠狠开口。 “没想到几个护院还这么厉害,累死老子了。” “大哥,你真的打听清楚了,这一般人家哪有这么厉害的护院啊,这莫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豢养的外室吧?” 他话音刚落,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粗犷男声的责骂。 “呸,你是什么东西,连大哥都敢质问!大哥今日打听过了,这里面住的是个眼瞎的孤女,出手颇为阔绰,这次要是能得手,咱们好几年吃喝不愁呢!” “这个时辰,想必她已经睡了,咱们冲进去,杀她个措手不及,再有多少护院都没用!” 几人摩拳擦掌,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院门。 “啊——啊?” 院门应声倒下,露出了晏离忧的身形。他“咚”地放下酒杯,冲来人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稍纵即逝,却让几个贼人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来。 “小姐,这人说你是外室,该如何处置啊?” 他看向虞晚棠,挑衅一般问道。 虞晚棠掩着唇轻笑了一声,“当然是割了他们的舌头,再把手脚打断,扔到大街上,让他们自生自灭啊。” “得令。” 话音刚落,晏离忧飞身而起,顺势踢到了离他最近的那个贼。 几招之下,几个贼人已经被他尽数擒获,缚了手脚扔到了地上。 “这几人,似乎有些眼熟啊。” 正要动手割舌头,晏离忧忽然愣住。他盯着眼前鼻青脸肿这人看了许久,只觉得这人长得虽然丑,但很是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虞晚棠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那就先问清楚,再割。” 晏离忧握着小刀后退两步,抱臂端详一阵后,猛然想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你是修缮虞府的工匠之一!” 被他揭穿了身份,那贼人心虚笑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拍马屁讨饶呢。 他嘿嘿两声:“您真是慧眼识珠……啊不是,您记性真好。” 晏离忧也冲他笑了笑。正当他以为晏离忧吃这一套,他马屁拍对了的时候,晏离忧却忽然抬起脚,重重朝他踹了过去! 贼人顿时仰倒在地,皱着眉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窝心脚晏离忧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脚下去,足以踹断此人肋骨。 他冷笑一声,蹲下身扯着那人的胸口,又将那人拖到了自己面前,瞪视着他四下躲闪的双眼。 “你敢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他抬起另一只手,挥拳就要打上去,虞晚棠出声,阻止了他。 “知道你生气,把人打死了,就问不出什么了。” 更深露重,她穿得又单薄,便起身回屋取了件披风,再出来时,晏离忧正慢悠悠擦刀,地上几人皆是呼吸都不敢大声。 “审清楚了,这个——”他指了指刚刚被他揍得最狠的那个,“是修缮虞府的工匠之一,趁着做工之际打探消息,是个惯犯了。” “而另外这几个,是他的小弟。见你势单力薄,就想趁机捞一笔。” 虞晚棠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来人会是宁王府的,没想到竟然只是几个小贼。 不对……还有哪里不对。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想到个被忽视了的细节。 “你将军府的护院,武功稀松平常啊,连这几个小贼都拦不住。” 晏离忧眉头一皱,也意识到这几人似乎还有隐瞒。 他正要动手,几人中的其中一个颤巍巍开口求饶:“将军,我说,我都说,您别再打了。” 晏离忧收了势,朝他一抬下巴,“说。” “我们……是杜将军的手下。” “杜将军?哪个杜将军?可是如今右千牛卫的杜宇将军?!” 那人连连点头,“正是。半年前因为一点小事,杜将军将我们几人撵出了军营,我们又没有糊口的手艺,那点子积蓄也交代在赌坊里了。没办法,就只能仗着身手好,做些这种勾当。” “杜宇是何人?” 这名字陌生,虞晚棠竟从未听说过。 晏离忧解释道:“户部尚书的侄儿,比我晚一年进禁军,因擒拿刺客有功,破格被提拔为右千牛卫将军。” 虞晚棠点了两下头,忽然又问:“他是谁的人?” “此人入仕在你父亲出事之后,你要寻仇,也寻不到他身上。” “我问你,他是谁的人。” 晏离忧犹豫半晌,艰涩道:“他妹妹,是康王侧妃。” ------------ 16 心腹? 虞晚棠的手在桌沿上轻轻点了点,“那也就是说,此人与康王关系匪浅了?” “我与你说得很清楚了,此人与你父亲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晏离忧着急起来,眉头紧锁,攥着刀柄的手青筋迸出,语气也算不上好。 虞晚棠状似无意,实则存心地转了转脚尖,恰好点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她笑了笑,碾了下去。人手的触感与地面不同,故而晏离忧并未生疑,对她这番动作也是置若罔闻。 “我知道啊,我没打算借机生事,看你急的。” 她冲晏离忧嘲弄地笑了笑,后者顿觉失态,将头别到了一边。 “那就把这几个人,从哪来的送回哪去吧。刚刚你算将功折罪,你的舌头,就留下吧。也好跟杜将军说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闹了半天,还是要被割舌头。那几个适才没开口的顿时慌了起来,挣扎着跪在虞晚棠面前,疯狂向她磕头,求她饶恕自己。 “小姐,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道您身份如此尊贵,是我们错了,您随便打随便罚,可千万别把我们送回到杜将军那里。” 虞晚棠一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哭嚎。 她揉了揉眉心,故意重复他们的话,道:“我可不是什么尊贵小姐,只是个落魄女子。哦对了,刚刚谁说我是瞎子来着?你是吧,那一会就辛苦晏将军,被他眼睛也给刺瞎了。还有说我是外室的那个,这世道可不能乱说话啊,辛苦晏将军帮我把他嘴缝起来吧。” 安排完这一通,她也不管晏离忧会不会照办,打了个哈欠就进了内室。 一刻钟后,晏离忧推门进来了。 “这种腌臜事,竟要劳烦将军亲自动手,真是……” 她朝着门的方向,歉意地笑了笑。 从前,宁王府的人总称她心善,她也总不爱麻烦别人,但今日她的所作所为既称不上心善,更是没亲力亲为,她竟然觉得这样比从前畅快许多。 晏离忧自顾自坐下来,掏出匕首来仔仔细细擦干净。 “你听到他们的叫喊声了?” “没有。但晏将军不是答应过我,会帮我做事吗?” 她笃定道。 晏离忧的轻笑传入耳中。 “你倒是相信我。我堂堂将军,总不好亲自动手割人的舌头吧,先捆了放在柴房,明日再给你找几个护院,让他们干。” “你不觉得我心狠手辣?” 晏离忧茫然摇头:“这就算心狠手辣了?你都没要他们的命,已经算是仁慈了。” 若换了他,非要将这几个人大卸八块才好。 虞晚棠从榻上站起,走近晏离忧,低声道:“若那位杜将军明事理,是不会留下这几人性命的。他还杀了我好几个护院,算起来,这几个护院,还是你的人呢。” 桌上那盏烛火将他们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模模糊糊投在窗上,凑近又远离。 “对了,”虞晚棠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想起来一样,又问,“你们禁军中,一般都是怎么处置这种人的?” 晏离忧道:“乱棍打死。” 那就对了。 虞晚棠想起适才进屋前看到的那几个人的死因和死期,确实是乱棍打死无疑。 看来,这杜将军,也不是徇私枉法之人。 又随便交代了几句,晏离忧便漏夜离开了。第二日,虞晚棠是被院子里的惊呼声吵醒的。 她披衣出门,看见了一地横尸,还有站在院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方仪。 “方仪回来了?”她故意问。 方仪应了一声,踮起脚就往虞晚棠身边跑。 刚拐过前厅,她就看见这样一副骇人景象,心都要被吓停了。 直到跑到虞晚棠身边,她才松了口气。 “昨夜家里遭贼了,几个护院都被杀死,幸亏晏将军路过,冲进来保护,不然我的命昨夜便交代在此了。” 一听她昨夜孤身涉险,方仪更着急了,“您早就料到昨夜会有贼人来,所以将我差走,是不是?您为什么不让我留下,跟您一块……” 虞晚棠摆了摆手:“不行,这些人又不是冲你来的,我不能拖累你。再说了,照你的脾气,不等人打进来,你已经冲出去要跟人拼命了。太冒失。” 方仪瘪了瘪嘴,垂下头不再说话。 虞晚棠又轻声抱怨:“昨夜走的时候,好歹把院子里收拾收拾。” 刚抱怨完,院外便冲进来一队人。 方仪立刻拦在虞晚棠身前,警惕地看着那些人:“你们是谁,有何企图!” 为首那人拱了拱手,朝虞晚棠一拜:“姑娘好,将军命我们来给姑娘看家护院。” 说罢,他朝身后众人一招手:“你们几个,把院子收拾好。你们去柴房提人,送到杜将军处。” 他干事麻利,说话语气也是干净利落,虞晚棠对他还算满意。她招招手,示意那人走上前来。 “怎么称呼?” “您叫我贾添就行。” 虞晚棠点头,将这个名字记下了。 昨夜那几个贼人被送走不多时,贾添忽然来禀,杜将军给她递了帖子。 “杜将军?”方仪歪了歪头,不知为什么自家姑娘又跟别的将军扯上关系了。 念罢帖子,她更是不解,“明日杜将军设宴,说是给姑娘赔罪,这赔的哪门子罪?不会昨夜的坏人是他派来的吧?那姑娘我们可不能去啊。” 虞晚棠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淡然道:“我去,你不去。” “姑娘,你又不带我。”方仪皱眉不愿。 “你明日要去宁王府,事关你的卖身契。难不成那卖身契你不想要了?” 方仪犹豫起来。 虞晚棠拍拍她胳膊,冲贾添抬了抬头。 “我让贾添陪我去。” 贾添受宠若惊,却未表现出来。赴宴所带之人多半都是心腹。他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有如此待遇。 想到来之前晏将军曾嘱咐他的,这位姑娘脾气古怪,要他好生伺候这一类的话,他只觉无比奇异。 既然自己已经算做虞姑娘重用的人,贾添事事更加认真,就连坐在虞晚棠马车之外,跟车夫一起赶车都是如此。 隔着门帘,虞晚棠平静地说:“你是晏将军的心腹吧。” 她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 17 你与晏将军,关系匪浅? 贾添的动作一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虞晚棠的声音又传来。 “你如今是我的人,怎么还为他遮掩上了?” 她并不是无端猜测。上次晏离忧派来的护院尽数被那几个贼人杀死,他必然不会再派能力相当的手下过来。最有可能的,是将自己信赖之人派过来。 看贾添的行事风格,此人在将军府绝不是一般家丁。 马车驶过路口,人烟渐渐少了。 “是,不过小人不敢对晏将军妄加攀附,心腹说不上,但小人绝对忠心耿耿,还请姑娘放心!” 他隔着门帘,朝虞晚棠一拱手。 行完礼他才想起,虞晚棠看不见,于是讪讪收回了手。 虞晚棠无声点点头,对晏离忧这个安排满意无比。她掀起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右千牛卫军营在城中人迹罕至之处,杜宇此番设宴,就是在军营之中。 马车在军营大门前被拦了下来,贾添跳下马车,与那守营的官兵交涉几句,转身冲车夫一挥手,成功进了军营。 虞晚棠知道,军营中甚少见到女子,也做好了一下马车就被肆无忌惮打量和议论的准备,可她从下了马车,到被引入宴客厅,都根本没有引起众人的在意。 她心中一动,嘴角的笑容玩味。 这位杜将军,与她所想,似乎有些出入啊。 果然,刚进门便听见一阵丝竹舞乐之声。宴客厅正中,几个舞姬穿着大胆,舞姿翩跹,两边几个奏乐的乐师,也俱是女子。 杜宇坐在主位之上,见虞晚棠进门,赶紧站了起来。 “可是虞姑娘?” 虞晚棠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杜将军请我来,却连我都不认识?” 杜宇笑了笑,引她入席。 “让姑娘千金之体来我这军营之中,实在是失礼。但姑娘也知道,我们带兵之人,不得擅离军营,故而只好委屈姑娘了。” 他招招手,示意侍女给虞晚棠倒酒。 酒香扑鼻,虞晚棠随口赞了一句,“真是好酒啊,杜将军可真舍得。” 杜宇笑得含蓄,语气中不乏心虚:“哪里哪里。前日我手下那些不争气的东西惊扰了姑娘,给姑娘赔罪,再好的酒都不算什么!” 他既赔罪,那这酒就不得不喝。虞晚棠端起酒杯,浅抿一口后放回了原位。 杜宇始终盯着她的动作,见她如此,问道:“可是这酒,姑娘喝不习惯?也是,军营之中没有绵软的酒,多是这般烈酒,姑娘喝不习惯也是正常。” 虞晚棠没说话,倒是身边的贾添替她开口道:“我家姑娘不胜酒力,实非将军的酒不好。” 杜宇的视线掠过虞晚棠,看向了他。 “你……有些眼熟,我们曾见过?”他指着贾添,问道。 贾添颔首,恭敬道:“从前将军拜访过我旧主晏将军,故而见过。” 杜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你曾是晏兄的手下,怪不得。” 他顿了顿,左右一瞥,压低了声音对虞晚棠说:“看来虞姑娘与晏将军,关系匪浅?怪不得我曾听说晏将军力排众议,将姑娘从宁王府带了出来,两位这是……?” 虞晚棠微微一笑,打断了他:“只是少时有旧罢了,没有其他关系。”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有些心虚——谁管年少时偶然一见叫做有旧?! 好在杜宇并未细问,而是就此打住,带着暧昧不清的笑,朝虞晚棠敬了杯酒。 舞姬还在纵情跳着,杜宇也摇头晃脑的,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这乐趣之中,虞晚棠悄悄给贾添打了个手势,提醒他准备离开。 她刚站起身,还未说话,杜宇就笑眯眯冲她手心朝下摆了摆。 “虞姑娘刚来就要走?再坐会吧,可是这舞姬跳的不合你的心意?” 虞晚棠心中一沉,唇角的笑容也僵住了。若再察觉不到杜宇是什么意思,那她就是傻子了。 杜宇分明就是不想让他走。 果然,见她没按自己说的做,杜宇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走什么呀,一会还有贵客要到,姑娘别着急啊。” 她不动声色:“杜将军这是要将我扣在军营之中?” 话音刚落,身侧的贾添便猛然抽刀,刀尖指向了杜宇。 杜宇全无惧色,看向贾添:“还真跟你那个主子一样,是个只知道动用武力的莽夫。” 贾添气急,举着刀就往前一送:“你——!” “贾添!退下!”虞晚棠的手搭在刀上,生生止住了贾添的动作。贾添愤愤收刀入鞘,站回到虞晚棠身后。 “一会要来的贵客,是谁?” “姑娘肯定认识,是康王殿下。”杜宇面带微笑,随着乐曲声摇头晃脑。 “那我这是,中计了?” 虞晚棠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她捋了捋鬓边的头发,朝杜宇看去。 杜宇的身侧有小字浮现,却并不是死期与死因。 “明日,被贬出京。” 看见这行字的下一刻,虞晚棠的脑子就开始疯狂转动。 肉眼可见的,杜宇对即将到来的康王充满了期待,可见他是打算把自己当作邀功的工具,可他明日就因故被贬出京了,故而……康王并不赞成他这一举动。不然他该升官才是。 康王此人,虞晚棠多少有些了解,是个老谋深算之徒,虽然重用晏离忧,却还对他怀有忌惮,甚至还曾对晏离忧父母痛下过杀手。 ——等等,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如今她与晏离忧关系好,世人皆知,若想敲打或者削弱晏离忧的势力,那康王就不会放过她虞晚棠,更何况虞照当年的事,就是出自康王之手。 无论如何,康王也不该因此贬杜宇的官。 除非——杜宇针对晏离忧,康王并不知情,且对此并不看好。 这么说来,那当日要对晏离忧父母下手的杀手,有很大的可能不是康王派出的。 而是面前这杜宇假冒康王之名所派! 事情就在这一顿酒席之间明朗起来。虞晚棠缓缓吐了口气,后背的冷汗沾湿了衣服。 这真是好大的一盘棋。为了除掉晏离忧,杜宇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 18 让晏离忧来接我 “虞姑娘,别站着了,快坐下。” 她僵直站在原地,冷着脸,眼中情绪翻涌,杜宇见状,笑得轻蔑。 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罢了——一个盲女,能有什么本事?也就晏离忧,跟没见过女人一样,把她当好东西。 虞晚棠回神,扶着贾添的胳膊慢慢坐回去。 一舞毕,杜宇尚在回味,门忽然被推开。 “将军,康王殿下来了。” “快请快请——不,本将军亲自出去迎接。” 虞晚棠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她平静得很,但身边的贾添却心急如焚。 “姑娘,该怎么办?不然小的拼命杀出去,给将军报信?” 虞晚棠轻轻摇了摇头:“你虽然武功不错,但这可是军营之中,武功佼佼者不在少数,况且这些人都是听命于杜宇的。” 他根本就没有杀出去的可能。 听完这番话,贾添偃旗息鼓,但从他神色也可看出,他不甘心。 于是虞晚棠挑挑眉,笑道:“再说,谁告诉你,这位康王一定会对咱们不利的?” 说话间,门又被推开,杜宇挂着谄媚的笑,给身后之人让了路。 “殿下,您请进。” “这位姑娘,好生眼熟啊。” 虞晚棠直视着前方,没扭头。不用看,仅凭声音,她就能确定,此人就是康王。 这道声音在她噩梦中盘旋多年,响起一遍又一遍,如今,又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她的耳畔。 “姑娘……” 贾添轻声提醒她。 虞晚棠如梦方醒,缓缓松开拳头。手心四道指甲抠出的月牙形渗着血色,她不在乎地拉过袖子,将手心掩住。 “虞照之女,虞晚棠。” 她坐在原位,动都没动,一点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杜宇气势汹汹,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质问:“虞晚棠,你好没规矩。见了康王殿下,竟不起身相迎!” 康王伸手,制止了他的指责,轻声道: “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刚强,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虞晚棠意味不明地点点头:“当日你构陷我爹,如今又派人将我囚于此地,是非要将我虞家赶尽杀绝吗,真是好生恶毒!” 杜宇赶紧打断她,辩解道:“殿下,此女与晏离忧关系匪浅,如今晏离忧隐隐有脱离您控制的意思,您只要用此女来拿捏,晏离忧从此必老老实实,听您调遣。” 康王坐上主位,捏起酒杯来端详片刻,笑容莫测:“晏离忧如今很听话啊。本王只给了他一个金吾卫的闲职,他什么都没说就领命了。还要多听话才行?” ——果然是冲着晏离忧来的。但虞晚棠才不管杜宇到底是冲谁来的,她现在要赶紧脱身,至于晏离忧……她有心彻底离间晏离忧与康王,好让晏离忧彻底跟自己一条船,但现在康王并无要动他的意思,那她的谋划实施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忽然“砰”的一拍桌子,在场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杜宇更是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他身后几个康王的侍卫皆如临大敌,迅速抽刀挡在了康王面前。 “你今日也看见了,我带来的人并非亲信。我早与侍女商定,只要我过了未时还未回府,便去向州府报官。” 康王面色一僵,拨弄着扳指的手指也顿在原位。 “你在威胁本王?” “这算什么威胁,不过是让天下人看看你康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残害忠良,连他手无缚鸡之力还残废的女儿都不放过!” 康王的眼神慢慢冷了下去,杜宇觑着他的脸色,见他面露不快,立刻冲到了虞晚棠面前,朝她的脖子伸出了手。 “干什么?!”贾添长刀出鞘,拦在了杜宇面前。 “杜宇,滚回来!” 康王怒斥一声。 虞晚棠脸上毫无惧意,她知道,康王不会怎么着她的。 父亲出事那年,沈青阶虽然已经被封为宁王,但势单力薄,单靠他自己的力量,是护不住虞晚棠的。 虞晚棠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康王要一个好名声。他在百姓口中,不能是个赶尽杀绝之人,陛下也不会选这样的人做储君。 当日如此,今日他更不可能为了名声这样做。他汲汲营营多年,怎会为她这样一个小虾米冒险呢? “放了她。” 沉吟半晌,康王的眉头一松,转过身背对着虞晚棠,吩咐道。 杜宇不解,冲到康王面前,问:“殿下,您为何要忌惮她一个小女子?!” 康王抬了抬眼,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本王的话。” 杜宇老实了,捧着脸唯唯诺诺,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他本以为虞晚棠会抓紧机会赶紧离开,谁知虞晚棠居然坐的四平八稳,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要干什么!” “被你杜将军吓破了胆子,腿软了走不动。让晏离忧来接我。” 她抬了抬下巴,笑容嘲讽,毫无惧色。 康王转过头来,讶异地盯着她。 他倒是听闻晏离忧与虞照之女走得很近,却没想到两人近到这个地步。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康王冷哼了一声,对着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找晏离忧来。 虞晚棠偏头,看向他:“你不是想杀掉晏离忧?我把他喊来,方便你行动啊。你不杀我,我当然要谢谢你。这个谢礼如何?” “晏离忧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本王何曾对他起过杀机?” 康王皱眉不解。 “那日城隍庙中,我听得清清楚楚。杀手可是口称自己奉的是康王之命。” 她说着,忽然夸张地捂了捂嘴,像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莫非是有人假传旨意?” 宴客厅一片寂静。贾添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把目光看向了杜宇。 “你胡说!”杜宇气急败坏,抓起桌上的酒杯就朝虞晚棠砸了过来。 虞晚棠没躲,身形都不曾动。 意料之中的,酒杯被贾添挡了下来。虞晚棠抬手以袖掩唇,挑衅一般笑了笑:“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是你干的。”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求见的声音。 “殿下,不知急召下官来此,何事?” 是晏离忧的声音。 ------------ 19 给你看病啊 “晏离忧。”虞晚棠开口。 门外的晏离忧并未意料到虞晚棠也在这,他被这一声惊到,脑海中各种可能翻腾。 直到康王收回看向虞晚棠的视线,吩咐人开门。 “殿下,杜将军,这是何意思?” 晏离忧进门便下意识走向虞晚棠的方向,站在离虞晚棠不远的地方。 虞晚棠丝毫不避讳众人目光,朝晏离忧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 晏离忧走近,她直言不讳:“你不想知道当日到底是谁要对你父母下手?” “杜将军?” 眼前只有两个人有嫌疑,一个是虞晚棠信中所写,但他根本不相信的康王,另一个是杜宇。 且若真是康王,虞晚棠这话完全没必要。 所以,他眯着眼,看向了杜宇。 杜宇梗着脖子,不知是因为被说中了,还是因为被诬陷,耳朵跟脸都涨得通红,他下意识要让康王给他主持公道:“殿下,我……” 康王一抬手,制止了他。 “此事,本王会好好查一查。”他沉吟着说。 虞晚棠冷哼了一声,问:“那,你还不打算放我走?” 她不担心康王偏袒杜宇。既然杜宇几日之后会被调离京城,那就说明康王查到了真相,且在杜宇与晏离忧之间,选择了晏离忧。虽然这样会让晏离忧对康王更死心塌地,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康王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贾添一眼。贾添会意,轻碰了下虞晚棠的胳膊。 “姑娘,这边请。” “晏将军,今日虞姑娘受了惊吓,好好把她送回去,不得有误。” “是。”晏离忧朝他一拱手,但眼神却还死死钉在杜宇身上。 杜宇尚以为康王没有当众将此事揭开,是想保他,因而面对晏离忧的瞪视,他毫不畏惧地回视,甚至讥讽地冲晏离忧勾了勾唇角。 一上马车,晏离忧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把贾添等人派过来之后,他就没再暗中派人跟着虞晚棠,谁知不过几日,这虞晚棠又出事了。 虞晚棠还没来得及说话,贾添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从接了请帖到今日之事,事无巨细朝晏离忧讲了一遍。 他讲得很全面,虞晚棠也没补充什么,只是在晏离忧沉默的空隙中,忽然来了一句:“你明日休沐否?” 这话没头没脑,让晏离忧都一愣。 “不休沐,何事?” “明日替我去城门口一趟吧,我不好抛头露面。” “什么事?”晏离忧皱起眉头,耐着性子问。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跟他打哑谜。虞晚棠总爱跟他说这种模模糊糊的话,让他根本摸不清内情,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她操控。 虞晚棠依旧没说透。 “明日你去了就知道了。” 晏离忧冷哼一声,闭上眼养神。 直到第二天他在城门外的人烟稀少处看见如丧家之犬的杜宇,他才知道虞晚棠为何要说那句“到了就知道了”。 杜宇是被贬出京的,没人知道原因,也没有随从。把他贬出京,去何处,也没人知道。 于是晏离忧就放心地提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缠斗中,他胳膊被杜宇划了一刀,他不甚在意的偏头看了看,随意用布条缠了几下,提剑就走。 他心中五味杂陈。杜宇假冒康王命令,对他父母下手,他恨之入骨。恨着恨着,他就想到了虞晚棠。 虞晚棠似乎预料到今日杜宇会经过此处,于是将这个绝好的报仇机会抛给了自己。那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还有上次杜宇派去的那群草包,也是由虞晚棠转告,他才知道。 若不是虞晚棠,他此刻只怕要变成孤家寡人,还不知何时能找到真凶报仇。不管出于报恩,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他都得把自己跟虞晚棠牢牢绑在一起。 除非虞晚棠自己不愿意。 回城的脚步急促,他身轻如燕,掠过几个街口。按理说,他走得这么快,不应当注意到街边小姑娘聊天的声音的,可大概是天意使然,那两句话偏偏钻进了他的耳朵。 “城东的薛大夫可真是神医,我父亲的腿脚就是他给看好的。” “是啊是啊,你的眼睛,他肯定也能看好。” ——看眼睛?晏离忧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调转了方向,去了城东。 时辰尚早,虞晚棠刚起。她自幼贪睡,但沈青阶却勤快,从小就起得早。不然杀手也不会把她当成了养尊处优的落难皇子,害得她双目尽瞎。 方仪推门而入,不等走到虞晚棠面前,就兴奋地喊:“姑娘,我拿到了,我的卖身契!” 她也不知为何,只是跟那柯小姐提了一嘴,说昨日回府的时候看见玉霜了。柯小姐竟如临大敌一般,急匆匆问她今日来是想要什么。她说出卖身契之后,柯小姐立刻唤管家给了她卖身契,还恶狠狠叮嘱她,日后不必再来。 这些都是虞晚棠的功劳。她方仪知恩图报,回来的路上还用自己攒了许久的钱给虞晚棠买了根银钗。 “我的卖身契给您,日后该管您叫小姐了。”方仪靠在虞晚棠身边,轻轻为虞晚棠捏着肩膀。 “我以为你会自己收着呢,给我,你就不怕我再把你卖了?”虞晚棠抽出那张卖身契,捏在指尖转了转。 方仪眨了眨眼,将那张卖身契叠成小方块,放进了虞晚棠衣襟前,还轻轻拍了拍:“我万一弄丢了怎么办,小姐帮我收着吧?” 她趁虞晚棠笑得开心,偷偷将银钗簪在了她发间。 尽管她已经将动作放到了最轻,但虞晚棠五观灵敏,这小动作她自然能察觉到,但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接受了这份好意。 方仪正要出门去给她传午膳,贾添忽然进来了。 “姑娘,晏将军来了,还带来了个……” 他面露为难,话卡在嗓子间,不知该不该说。 “知道了,请进来。” 跟着晏离忧进来的,是个提着行医箱的白胡子老头。 “贾添说你带了别人来?”她装作看不见,问。 晏离忧大方承认:“是,带了个神医。” 虞晚棠的眉头皱起来,“带他来干什么?” “给你看病啊。你讳疾忌医?这可不行。”晏离忧抓着薛大夫的肩膀,把战战兢兢的薛大夫摁在了虞晚棠面前。 ------------ 20 祭拜 虞晚棠不经意往薛大夫那边一瞟,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用的,我爹之前找遍了京城名医,都说没办法。” 且不说当年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单说现在,她眼已经莫名其妙好了,再让这大夫把脉,她岂不是要露馅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大夫把脉。 “把人送回去吧,诊金照给。方仪,给钱,送客。” 说罢,她就要起身,往偏厅用午膳去。 她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晏离忧应该会见好就收,可晏离忧非但没有,还格外执着了。 晏离忧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就把个脉而已,姑娘何必如此抗拒?莫非是怕我对你不利?” 无法,虞晚棠只得坐下来,对着大夫伸出手腕。 薛大夫抖如筛糠,颤颤巍巍搭上虞晚棠的手。 可摸了半天,他什么都没摸出来。面前这位姑娘,身子骨比他还健康,哪有半点生病的迹象? 薛大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不对啊,她明明蒙着眼,一定是瞎子才是,可脉象上却全无反应。 “姑娘,我摸摸你后脑勺……”他刚站起来,要向虞晚棠的后脑勺伸出手,虞晚棠马上就躲开了。 她面色不善,质问晏离忧:“你从哪找来的这人,不是半吊子就是骗子,把脉都把不出来,还想摸我后脑勺?我爹从前找的那些郎中,只用把脉就能把出症结所在。” 晏离忧被她这番话说得尴尬,但这薛大夫似乎真的不太行。他狠狠瞪了薛大夫一眼,又把薛大夫原样拎了出去。 门口,他双手环胸,冷冷问:“不是都说你是神医?你怎么连把脉都把不出问题来?” 薛大夫百口莫辩,若不是他认出此人身份,还以为这两人是闲的没事拿他取乐。 “晏将军,不是小老儿的问题,这姑娘脉象平稳,身子骨健壮,比我自己还康健,我这……” 晏离忧不信,断然否决了他:“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她瞎了许多年,怎么跟正常人一样?” 薛大夫搜肠刮肚,想从自己丰富的行医经验中找到能符合虞晚棠的情况。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这姑娘的眼睛伤了太久,这病症在她身体上已经不算什么了,她走路是不是如履平地,丝毫不受影响?” 晏离忧回忆片刻,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就对了,既然已经不受影响,那还管它干嘛,听老夫的,这样就挺好。” 说罢,他探头探脑往屋里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对晏离忧嘱咐:“您越是带她看大夫,她就越是将此事放在心上。若不管,她自己便也不在意了。” 这倒是晏离忧未曾想过的角度,他若有所思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块银锭,放到薛大夫手上。 “跟你说好的诊金,走吧。” 看见这么大一块银锭,薛大夫眼睛都放光。他赶紧将银锭收入怀中,对晏离忧千恩万谢,拜了好几拜才转身离开。 他临走前的一句话,却让晏离忧平静下来了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没想到给个没病的姑娘把把脉就能得这么多,我老薛真是天降横财,当财主的命!” “没病?”晏离忧低低重复了一遍。 想到虞晚棠有时候并不像瞎子的行为,他竟认真思考起了这种可能。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门开了。 “在这站着干嘛?今日不用当值?” 虞晚棠一开门就差点撞上跟柱子似的晏离忧,她后退两步,随口问。 晏离忧摇头:“你不是让我今日去城门口?我为此,今日一整天都告假了。” “今日我爹忌日。”虞晚棠冷不丁道。 说来惭愧,爹还是宋伯父等人帮忙埋葬的,每年沈青阶都会带她去祭拜,可那时她盲着,连路怎么走都不知道。 “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赵府,问问赵大人,我爹葬在何处了?” ——赵大人赵成,虞照的至交好友之一,如今任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刚正不阿,对于朝中结党营私之辈颇有微词。 晏离忧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下来。 赵府离虞晚棠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出门走过两条街就到了,连马车都不用坐。虞晚棠完全可以自己去,但她没有,而是将这个机会抛给了晏离忧。 晏离忧回来时脸上挂着不甚明显的笑,递给了方仪一张写着地址的纸。 “给你家小姐收好。”他吩咐道。 赵大人对他今日的上门很是意外,起先还有所戒备,后来听说是为了帮虞晚棠问亡父葬在何处,赵大人对他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 甚至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小段距离。 “若赵大人真的在来日夺嫡时支持了康王,你就不后悔?”晏离忧状似无意地问起。 虞晚棠摇头,断然道:“不会。” 就算沈青阶就此暴毙,陛下除了康王再无一个儿子,赵成都不会站在康王身后。这是埋葬了父亲之后,赵成亲口对她所说。 “那你又为何给我这个机会,去接近赵成?” “赵成对你有误解。”虞晚棠轻描淡写地说。 晏离忧从回京之后就与康王走得近,朝中无人不知。不管属于哪个阵营的人,都已经认定,他是康王的人。 但虞晚棠却隐隐觉得,晏离忧并非真心给康王做事。 她站起身,吩咐贾添套马车,准备香烛宝钱。贾添称是,刚要离开,却被晏离忧拦住。 “坐马车?” 他问。 虞晚棠不解:“我爹的墓离这里远着呢,不坐马车怎么去?将军你背我去?” 晏离忧抱臂,慢慢靠近她,蛊惑般给她提议:“骑马怎么样?” 虞晚棠一怔,旋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不见,而且……我不会骑。”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并非如此。她挺向往骑马的,但失明那年太小了,她还没来得及学会,就失去了骑马的资格。 见她口是心非,晏离忧露出个得逞的笑,拉过她袖子,拽着她就往外跑:“你骑我的马,让贾添牵着不就行了。” 跑到门口时,贾添已经牵着两匹马候着了。 ------------ 21 你在我父坟前指责他女儿? 听见脚步声,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斜着眼看虞晚棠。 虞晚棠走上前,摸了摸晏离忧那匹马的鬃毛。那匹马跟着晏离忧上过战场,脾气差得很,除了晏离忧,它谁都不让碰。虞晚棠刚靠近它,它就想尥蹶子。 “干什么!”晏离忧眼疾手快,抬手给了它一个轻轻的巴掌,低声喝止它。 “要不还是算了……”虞晚棠心生退意,心想,眼睛好不容易能看见了,可别再一不小心把别处摔着了。 可晏离忧却一个劲催她上马。她只好攀着马鞍,爬了上去。 “姑娘放心,我给晏将军牵了这么多年的马,熟悉它的性子,你只管坐好扶稳就是了。” 虞晚棠提心吊胆,胡乱应了一声,其实连他刚刚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下这匹不是很乖的马上,双手僵硬地拉着缰绳的一角,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惹这位小祖宗生气,再把她掀下去/ 方仪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姐战战兢兢坐在马上,而晏离忧却悠闲地站在马下,脸上毫无担心神色。 她有些生气,冲上去质问,“将军,这是何意?这马要是摔了我家小姐,可要怪在您身上。” 晏离忧闻声,朝她偏了偏头,戏谑的眼神将方仪打量一遍,嗤了一声。 他没搭理方仪,拉过另一匹马来跃上马背,吩咐贾添出发。 方仪被忽视,气得在原地跺了两下脚,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扯着嗓子朝贾添喊:“贾添,你可一定要牵稳了!” 贾添拉着缰绳,逼着那匹马将速度放到最慢,马驰骋惯了,这般束手束脚起来,十分不习惯。 晏离忧慢慢悠悠落后两步,跟在虞晚棠身后,不动声色观察着虞晚棠的一举一动。 两道马蹄声很有规律,让虞晚棠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渐渐的,她僵硬的双臂轻轻落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自在了许多。 当年虞照死的并不光彩,葬礼也没有大操大办,而是由他的几个好友草草埋葬,坟地也没有资格选那风水宝地,只在京郊的僻静处起了坟。越往坟地走,人烟越稀少,贾添见人少了,速度也快了起来。 幸而虞晚棠已经熟悉了这匹马,还有骑马的颠簸感,即便加速,她也没再露出害怕的神色。 “快到了吧?” 晏离忧一夹马腹,催着马往前快跑了两步,与虞晚棠齐头并进。他状似无意问起。 虞晚棠眨了眨眼,刚要张口回答“不远了”,电光石火之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见现在在何处。” 晏离忧没应声,而是堂而皇之偏过头来,看着虞晚棠的表情。 但虞晚棠表现得太滴水不漏,他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 试探无果,他悻悻给自己找补,“忘了。贾添,快到了吧?” 贾添点头,扬声回答:“将军,再走二里路就到了。” 往常从京城到京郊,晏离忧自己策马,不过半个时辰,但今日带着虞晚棠一块,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到坟前的时候,太阳已经要下山了。京城有习俗,祭拜不许在太阳下山之后,他们需得抓紧时间了。 若今日来坟前的只有他们三人,那祭拜也很快,可偏偏坟前还有其他的不速之客。 “宁王?”晏离忧跳下马,朝沈青阶拱了拱手。 虽然在跟沈青阶寒暄,但他的视线始终关注着虞晚棠那边。见贾添伸出手要接虞晚棠下来,他果断丢下沈青阶,回到了虞晚棠身边,无声无息取代了贾添的位置。 “来,我接你下来。”他特意出声提醒虞晚棠,伸手之人是他。 虞晚棠下马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恢复如常,行云流水一般扶着晏离忧就跳了下来。 沈青阶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法看了。 他轻咳两声,身边人马上迎上来关切询问:“殿下,无事吧?我就说,今日风大,您不该出门的,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忌日,您还这么上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晚棠的耳朵一动。 她慢慢走过去,装作没认出那人是谁,而是朝沈青阶挑衅一般道:“这么快就能下床了?哪来的神医呀,还真是厉害。认识这么厉害的神医,当年也没说请他来给我看看眼疾。” 沈青阶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还不是当年你自己心疼钱,不许人家来看。” 虞晚棠歪了歪头,笑起来:“有这么回事?当年那可不是心疼钱,是心疼你。” 这话让沈青阶的面色好看了不少,但她身边的晏离忧,以及沈青阶身后的柯修月,都同时拉下了唇角。 柯修月听不下去,不着痕迹站在了沈青阶与虞晚棠中间,盈盈一拜:“想来这位是虞家姐姐吧?姐姐长得可真是花容月貌。” 她当日给虞晚棠送钱,是瞒着沈青阶的。她现在主动跟虞晚棠打招呼,也是希望占据先机,堵住虞晚棠的嘴。 可虞晚棠就像听不懂她的暗示一样,惊讶地一挑眉,不解道:“咱们不是半个月前才见过?你给我送的金子,我还没花完呢。” 她如此不给面子,柯修月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你去找过她,还给她留下钱了?”沈青阶当即掰过柯修月的肩膀,皱眉质问道。 柯修月心虚地笑笑,刚要解释,就听虞晚棠道:“你们俩的家事,就不要在我亡父的坟前掰扯了。我爹虽然热心肠,爱帮人,可也不会热心肠到死了都要爬出来帮你们俩解决情感问题。” 两人的动作俱是一僵。 虞晚棠并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吩咐贾添摆放贡品,准备烧纸。 “闹够了就回去,别耽误时辰。若是烧纸晚了,小心我爹晚上去找你们算账!” “虞晚棠!我倒想问问你闹够了没有!” 虞晚棠夹枪带棒的讽刺和毫不在乎的态度让沈青阶再一次勃然大怒,他一把将柯修月甩到身后,站在虞晚棠身前怒吼道。 可面前的人仗着看不见,对他的怒火置之不理。 虞晚棠揉了揉耳朵,慢条斯理道:“你在我父坟前,指责他女儿?” “宁王不是还病着?可不能发这么大的火。”晏离忧又添了把火。 虞晚棠的态度让沈青阶气恼,却奇异的抚平了晏离忧适才那点不快。 ------------ 22 请柬 “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吗!”沈青阶气急败坏,也不管什么军功,也不管什么君子风度,礼贤下士,只顾将火气撒在晏离忧这个撞上他枪口的挑衅之人。 晏离忧笑容不变,淡淡道:“殿下,我在边塞一刀斩下敌军将领首级的时候,你还在京城通宵达旦宴饮作乐呢。你说,我有没有说话的份?” 气氛因他的寸步不让而愈发凝滞起来。 柯修月见状,硬着头皮将沈青阶拉了开来。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虞大人是功臣,不可在他坟前造次的。”她温声道。 沈青阶的怒气稍微消散了些,胸口的疼又涌了上来。 “我扶您进马车休息吧,至于祭奠,让他们来。”她给周围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会意,赶紧捧着不少香烛纸钱围了上来。 虞晚棠才不管他们。她是虞照唯一的女儿,就算是当今天子想祭拜,那也得排在她后面。 她蹲下身,在贾添的帮助下将纸钱点燃。 像从前一样,她絮絮叨叨跟父亲说了很多,从她这几日都干了什么,到她昨晚做了什么梦。 即便父亲已死多年,她每次到父亲坟头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落泪,蒙眼的白纱都哭湿几条。 晏离忧抱着剑等在不远处,神色淡淡的,状似在发呆,实际上在密切关注着沈青阶的马车。 宁王的人刺杀过虞晚棠多次,有几次他告诉了虞晚棠,还有更多次,被他拦了下来,虞晚棠并不知情。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沈青阶非要置虞晚棠于死地,明明曾经那么登对,感情甚笃。而且他看这两次沈青阶对虞晚棠的态度,不像是全然不在乎,每每都会因为虞晚棠的言语挑衅而生气,这样的两个人,真的会狠心下手吗? 他不敢妄言,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虞晚棠不起身,沈青阶带来的那几个人就都不敢上前。他们都是宁王府的老人,都认识虞晚棠,更知道她什么脾性,此时上前,完全就是找骂。所以哪怕天色渐暗,他们都不敢声张,只能硬等。 过了不知道多久,虞晚棠跪下,郑重其事磕了三个头。这一套流程让宁王府的下人松了口气。 她揉着蹲麻了的腿准备回去,经过沈青阶马车的时候,却忽然被喊住了。 柯修月探出头来,小声道:“他睡着了。” 虞晚棠翻了个白眼,没理她。还以为柯修月神神秘秘的要跟她说什么呢,怎么还是这人的事? 她对这两个人兴致全无,也懒得介入他们俩,至于那些杀手,她后来仔细思索过,沈青阶做事滴水不漏,不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下手之人到底是谁还未可知。 她想,就算要找沈青阶算账,也该是等到杀手身份水落石出之后。 柯修月伸出手来,拉住了虞晚棠的胳膊,不由分说往她袖子里塞了什么。 “什么东西?” 虞晚棠下意识就要抛出来,但柯修月攥住了她的手,不许她扔。 她压低声音,又往虞晚棠耳边凑了凑。 “你到底知道什么?你那日派方仪来点我,到底意欲何为?” “玉霜真的让你给害死了?”虞晚棠挑了挑眉,问。 “不是,她失足而已。” “那你为何如临大敌,还封锁消息?” 她明知故问。 无非是觉得,玉霜死在她到宁王府不久,一来怕让别人觉得自己治理无方,二来怕被别人怀疑自己善妒,弄死了玉霜。 柯修月梗着脖子,没再跟她说这件事,反而转了话头,点着刚才塞给虞晚棠的那东西,道:“这是请帖。” 虞晚棠恍然大悟。 这是柯修月跟沈青阶的成婚请帖。 她拼命把手挣扎出来,那请帖也就掉在了地上。 “我命不好,晦气,就不去给两位添堵了。”她淡淡道。 “姐姐若是不来,那说明没放下。”柯修月没派人捡那请柬,仿佛虞晚棠来与不来,她根本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虞晚棠看来未必。因为柯修月的手还死死攥着她的袖子。 两人僵持一阵,久等了的晏离忧看不下去,几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虞晚棠没说话,用脚尖点了点地上那红色的帖子,晏离忧便懂了。 “这帖子掉在了地上,够不吉利的。柯小姐还不赶紧换一封送上来?” 柯修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让下人递上来一本干净的、一模一样的帖子。 虞晚棠没动,晏离忧替她接了。 回程路上,虞晚棠冷冷问:“要帖子干什么,你要去?” 天色渐暗,她看不清晏离忧的神色了。 晏离忧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把帖子接下来了。他不光要让虞晚棠去,还想自己也跟着。可他是康王的人,宁王和吏部侍郎怎么可能邀请他呢。 至于为什么要去……大概是想看看,面对沈青阶的婚事,虞晚棠到底作何态度。 他晃晃脑袋,将那些飘渺的思绪全部晃出去,带着几分戏谑地认真,扭头对着虞晚棠说:“柯修月一介弱女子,你想甩开她,不是难事,但你却没这么做,反而在那跟她僵持着。” 虞晚棠垂下眼帘,不得不说,晏离忧现在越来越了解她了。柯修月的激将法用的很好,她都有几分心动了。 晏离忧此举,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她不自在地勾了勾唇角,刚要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了一本正经牵着马的贾添。 她眼看着那两行字从贾添的脑袋边浮现出来。 “死因:利剑穿胸而过。” “死期:戌初三刻。” 她心里一紧,不动声色抬起头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晏离忧下意识答:“戌初二刻,怎么了?” 那不就是说,再有一刻钟,他们就会遇袭?! 虞晚棠借着摇头的动作,飞快打量了一遍所处的环境。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他们为了尽快在城门口落锁之前进城,走了小道。 这条小道是名副其实,不光窄小,还偏僻。两侧都是高大密林,藏个几十人不是问题。 虞晚棠当机立断:“这条路怎么如此安静?咱们还是回去走大路吧。” 但缰绳握在贾添手中,她做不到调转方向。而贾添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还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放下吧,姑娘,有我在,绝对安全。况且还有晏将军呢。” ------------ 23 逃脱 马蹄还在“嘚嘚”响着往前迈,虞晚棠只觉得那八只蹄子踏在了她心上。 她竟莫名有些慌乱。 晏离忧的武艺她是知道的,那贾添出事,就说明连晏离忧都不敌他们,那她呢?她还能有活路吗?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虞晚棠猛地一拉缰绳,试图让马停下脚步。 贾添回头,不解地看向虞晚棠。 “姑娘,到底怎么了?” 从她开口要调转方向开始,晏离忧就始终注视着她的神色,还有一举一动。 他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只是一直在等虞晚棠张口。 “我还是觉得小路不安全,万一有剪径的土匪怎么办?” 贾添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夸张道:“姑娘,您还没见识过晏将军的武艺吧?别说是不成气候的土匪了,就算是上了战场,他也能跟一支小队打的有来有回,不落下风!” 虞晚棠搓了搓手中缰绳,不自然地回道:“是吗?我们不从这走,那连动手都不用。毕竟动手就会受伤,受伤了,还怎么为康王卖命啊。” 晏离忧慢慢挪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神色,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虞晚棠赶紧点头。 “就前一阵,宁王府有个小丫鬟去京郊看爹娘,在路上遇见了劫匪,她没跟我说那条路是怎么样的,只说那条路上有斑鸠的叫声。” “我刚刚就听见斑鸠叫,一下子想起此事来了。” “土匪?”晏离忧慢条斯理道。 他跟贾添倒是不怕,多少土匪都不在话下,但还带着个虞晚棠……他能保证护住虞晚棠的命,却不能保证让虞晚棠毫发无损。 毕竟山匪人数众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钻了空子。 时间越来越近了,虞晚棠强压着脸上的焦灼情绪,静静等着晏离忧想清楚。 好在晏离忧没有自恃武艺高强而带着她一块冒险。 “走,回去。” 贾添急切询问:“现在往回走要两个时辰才能到城门口,那时城门早就关了,擅闯城门可是……” 晏离忧晃了晃腰间的令牌:“无妨,令牌在此,让他们行个方便。” 贾添这才惊觉,这段时间他跟着虞晚棠,看自家将军办事时总是规规矩矩,都忘了此人从前是个什么随心所欲之辈了。 手握令牌,便横冲直撞,偏偏还谁都不敢拦。 他们调转了马头,朝着大路走去。 戌初三刻一到,虞晚棠的后脑传来一阵刺痛。她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起来,差点痛呼出声,还好紧接着她便咬紧了唇瓣,将所有的声音闷在了喉中。 这疼要持续半个时辰,适应过来之后,她的表情也慢慢恢复,只是脸色苍白,还好天色暗,没人会注意到她的变化。 这疼反倒让她放心了,这说明他们成功逃过了一劫,保住了命。与命相比,这点疼算不得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会让晏离忧起疑,虞晚棠忍着疼,随口问道:“你父母是不是就住在京郊?” 提到父母,晏离忧周身的气息就不对了。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无内疚道:“明明将军府空着,他们却不愿搬过来住。” 将军府其实不是晏离忧的,而是他那战死沙场的哥哥的。他哥哥死后,他就进了军营,起初还只是拱卫京师安全,后来他却自请去了边塞。立功之后,他本欲留在边塞,谁知爹娘以死相逼,让他回京,他这才回来。 他爹本是兵部侍郎,大儿子死后,他的心也跟着大儿子一块死了,干不下去,索性辞官,带着夫人住到了近郊,从不肯回将军府。 晏离忧不愿多谈父母,说完那一句之后就再也没再开口。虞晚棠察觉到他兴致不高,也就识趣不再多问。 他们进城的时候,城门果然紧闭了。 晏离忧从腰间解下令牌,在守城士兵眼前一晃,接着就又塞了回去:“看见了?速开城门。” 几个小兵卒诺诺称是,手忙脚乱要去开城门。 城门刚开一条缝,虞晚棠便听见有人高喊“慢着”。 她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张厌恶无比的脸。 晏离忧的表情僵了僵,下意识看向虞晚棠。 他也反感此人,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徐大人。”晏离忧颔首。 徐泊远脸上挂着满意的笑,点点头,从城楼上走下来。 “晏将军,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晏离忧皮笑肉不笑跟他寒暄:“好,怎么不好?” “这是出城看父母去了?” 晏离忧回头,看了眼虞晚棠,没出声,沉默着点了点头。 “怎么,不放行?” 徐泊远大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来,隔空点了点他。 “晏将军入城自然无不可,但你身后这位……” 他眯着眼看了看,像是才认出来一般,故意道:“该不会是虞照他女儿吧?” “是,虞照的女儿就不能进城了?” 徐泊远冷哼一声,“放在平时,那自然可以进,但如今城门落锁,想进去啊,等明日吧。晏将军,您这边请。” 说完,他一闪身,给晏离忧让出进城的路来。 听他的意思,今日能进城的,只有手持令牌的晏离忧。 城门外的三人都没动作。 虞晚棠的脸色难看,晏离忧的也好不到哪去。 守城官兵的规矩确实如此,谁手持令牌,那就只能谁进,但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句空话,一群人里只要有一张令牌,那所有人都可以进,这也是规矩,只是没明说,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徐泊远搞这一出,摆明了就是为难。 虞晚棠后槽牙咬得死紧。 当年徐泊远之子当街杀人,徐泊远想摁下此事,用钱了结,谁知道他儿子杀的那人,偏偏是一个九品小官的独生女。那小官一气之下就将徐泊远告到了御史大夫的案头上。 虞照秉公执法,将徐泊远之子下狱处决,而徐泊远也被调出京城。后来虞照出事,此人上书朝廷,力陈虞照十大罪状,将落井下石表现了个淋漓尽致。如今他官复原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当日为难她父亲,今日又来为难她。虞晚棠在心里将徐泊远骂了千百遍。 她想,若徐泊远再不见好就收,她就真的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 24 哪怕你是功臣,也不能当街杀人 谁让她不会武功,只有一张利落的嘴皮子呢。口诛笔伐,若真能要人性命,她虞晚棠也算是杀人如麻了。 徐泊远慢慢走到她面前,却因为她骑在马上的缘故,只能仰着头看她,即便如此,他脸上也并无客气神色,反而是高傲与挑衅。 “我记得你叫……虞晚棠。” 虞晚棠没看他,兀自扯了扯缰绳,将马拉后两步,像是极为嫌弃。 但她有些不解,自己是怎么认出这张脸的?当年事发的时候,她已经盲了。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这张脸才对。 徐泊远自己给出了答案。 “当日宁王大宴宾客,我亦在席间,偶见虞姑娘花容月貌,惊为天人。” 虞晚棠恍然大悟。 她因为盲着,故而耳朵很灵,只要在自己耳边说过一句话,她就能分辨出此人是谁来。沈青阶生辰,大宴宾客那次,她听见了这人的声音,当时以为听错了,便不经意一瞥,谁知竟将此人的脸记了下来。 原来……沈青阶背着自己,居然宴请了这个东西? “你到底要说什么?”虞晚棠对他更没有好脾气了。她拼命压着胸口火气,没发出来。 若是此刻发火,定然会让晏离忧跟着难做,她还是要慎之又慎。 谁知那狗东西居然阴森森笑了笑,说:“我想给姑娘寻觅一桩好亲事,你说如何?” 虞晚棠猝不及防,没想到此人竟说出这样的话,她下意识冷笑两声,问:“谁家公子?” 隔着月色,虞晚棠并未看见晏离忧顿时黑如锅底的脸色。 徐泊远缓缓道出了个名字,“张惠,张大人。” 晏离忧缓缓攥紧了手里的长剑。 “张惠今年五十有二,家中七房姬妾,徐大人这是何意?” 张惠……虞晚棠记得这个名字,当年栽赃陷害徐伯之人。 听他这话的意思,他与张惠关系匪浅?难不成就是张惠保举他入京的? 正好,可以略施小计,一箭双雕了,也省得她费脑筋。 思及此,虞晚棠露出个笑来,歪歪头问:“这么好的亲事,徐大人还是给自家千金留着吧。” 徐泊远捋着山羊胡摇摇头,煞有介事:“张大人虽然有好几房妾室,但正房可空着呢。我给姑娘牵个线,让你去给他做填房,如何?” 虞晚棠嗤笑一声,真是好会羞辱人啊!她刚要说什么,耳边便传来一声剑出鞘的嗡鸣。 晏离忧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手臂挺直,剑尖直指徐泊远。 他不耐烦道:“少说那些没用的,到底让不让进?不让进,小心本将砍了你。” 徐泊远被吓到,哆嗦着连连后退好几步,恰好身后有块突起的石块,他绊了一跤,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 勉强维持住身形,他重重一甩袖子,哼道:“晏离忧!你别以为有军功在身,就可肆意妄为!” 说罢,他阴森森一笑,那笑容在月色下更显狡诈。 他说:“今日城门外那具尸体,我知道是谁干的。” 晏离忧长腿一迈,跳下马。长剑仍追随徐泊远,死死跟着他。 “我杀的,如何?” 徐泊远没想到他就这么堂而皇之认下来。 死的可是杜宇!康侧妃的嫡亲兄长!他怎么能胆大妄为至此! 徐泊远指着他,手臂颤抖。一半是因为震惊,一半是因为那冒着寒光的剑。 “他算什么东西?一介白身,本将军杀了就杀了。” ——话虽这么说,没惹过他的白身,他是不会杀的。谁让这杜宇找死呢。 见晏离忧姿态狂妄自大,丝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徐泊远心里也打起鼓来。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就此放过这两人,余光却瞥见城楼上看戏的小兵卒——不行,若被晏离忧吓到,落了下风,那他还怎么号令这群小兵卒,他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想明白这点,他胆子也迎风壮大。 “晏离忧,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色厉内荏吼道,身边多出两行小字: “死因:幽冥草之毒。” “死期:今日子时。” 这一声怒吼,让虞晚棠忽然想到个计谋。一箭双雕的计谋。 她在书中看到过,幽冥草是石门岗特产,而她特意查过与父亲不对付的那些官员的籍贯,张惠恰好就是石门岗人。 她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残忍又危险。 “晏离忧,杀了他,后续所有事,我替你解决。” 她说得自大,姿态比晏离忧刚刚还狂妄。 晏离忧对她的话下意识听从,于是这柄长剑,再次贯穿了别人胸膛。 一泼血光随着晏离忧抽剑的动作冲天而起,有几滴甚至溅在了虞晚棠的脸上。 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杀人了!” “徐大人被人杀死了!” “晏离忧!你以下犯上,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上官!” 小兵卒从一开始的震惊愕然中回过神来,陷入了惊恐与难以置信之中。 乱哄哄的指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人骑着马,并肩立在城门前。月色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遮了半条大道。 虞晚棠像是极为震惊,赶紧让贾添扶她下马。她疾步走到尸体前,像个真正的瞎子那样,在尸身上胡乱摸了一通。 “真死了。没救了,咱们只能先走了。” 她直起身,毫无留恋地回了马上。 马蹄轻轻跃过横在地上的尸首,朝城门口奔了过去。 这下,无人再敢拦这两人,两匹马直入京城,朝虞府而去。 晏离忧擦干净长剑,塞回刀鞘之中,问:“你的计划,还是不肯向我透露分毫吗?” 虞晚棠挑着眉,点头:“多谢你帮我报了仇。” 她顿了顿,又极为认真地补充:“报了其中一个仇。” 晏离忧不再说话,反正人已经杀了,他现在跟虞晚棠在一条船上,下不去了。 快到虞府时,虞晚棠忽然展颜一笑,“今晚去找幽冥草,送来虞府,明日会用得到。” 晏离忧心头一颤。 他知道幽冥草是剧毒,这个节骨眼,虞晚棠要幽冥草干什么?难不成是害怕当他的共犯,要服毒自尽? 他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拒绝,又听虞晚棠解释:“我不是要给自己吃,而是有用。照做就是了。” ------------ 25 还真让我给买到了 晏离忧沉吟一阵,为难道:“这东西可不好找。” 幽冥草是毒物,也是药材,还是千金一株的药材,虞晚棠只说让他给寻来,却没考虑过这东西的难得。 虞府近在眼前,虞晚棠已经看到守在门口,正在焦急踱步的方仪了。 “你不认识籍贯在石门岗的官员?”她缓缓问。 晏离忧认真思索一阵,慎重摇了摇头:“张惠?可我与他并不熟悉……再说,籍贯石门岗的官员,就一定会随身带着这等毒物吗?” 方仪也看见了他们,转身交代门房几句后急匆匆朝他们的方向奔来。晏离忧跃身从马背上跳下,又护着虞晚棠也下来。 他眉头轻蹙,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不知道京城的医馆中有没有。这大半夜,都不一定有开门的医馆了。” 虞晚棠跟他并肩站在一块,摸索着抓住了方仪的胳膊。方仪刚要引着她径自回府,她却自顾自凑近晏离忧,压低了声音,点拨道: “那些寻常的医馆肯定买不到,可京中不乏卖稀奇古怪东西的地方,那种地方,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晏离忧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虞晚棠这是指点他去暗巷买。 他点头,径自离开了虞府。 方仪小心翼翼扶着虞晚棠往家里走,时不时抬眼,偷偷瞧瞧她的面色。 从前虞大人忌日,小姐回来的时候总是垂着脸,即便她刻意伪装,那哀伤神色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日却不一样,虽然夜色浓重,但方仪仍能看出虞晚棠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明显轻快的脚步。 她猜,小姐一定是遇上什么新鲜事了。 “小姐,今日累不累?” 进了屋,方仪布下饭菜,给她取了热毛巾来擦过手。 虞晚棠摇头,“不累。” 说完,她顿了顿,想起那委顿在地的尸体,露出一个很明媚的笑。 “我今日很开心……爹他应该也是开心的。” 方仪站在她身后,见她像放下了心头巨石一样,也不由随着她一道放松下来。 夜风略大,又是骑在马上,虞晚棠的头发不可避免地有些凌乱,方仪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替她将肩头的乱发抚顺。 可谁知她刚撩起一缕青丝,就猝不及防看见虞晚棠颈侧有一泼血珠。 她呼吸顿时一滞,手也僵在了原地。 虞晚棠从饭菜中抬头,不解地“嗯”了一声。 方仪如梦方醒,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那几滴血来。 颜色暗红,且已经干涸,没有明显的外伤,想来应该是别人的血迹,而不是虞晚棠自己的。 思及此,她的心落了回去。只要不是虞晚棠自己的,是谁的她都无所谓。 她又拧来一条热帕子,递给虞晚棠。 “小姐,脖子上沾了脏东西。” 脖子的位置很特殊,命门所在,方仪不敢亲自动手,只好让虞晚棠自己擦掉。 虞晚棠应了一声,接了帕子来,就随手放在了一边。晚上还要洗澡,她急着吃饭,并不想多此一举。 用罢晚饭,晏离忧推门而入。 彼时方仪刚将桌面收拾干净,他就往上面扔了个脏兮兮灰扑扑的袋子。 虞晚棠听见声音,嫌弃地扫了一眼。 “幽冥草?” 她问。 晏离忧抱着剑坐在她对面,脸上带着些自得的笑意。 “在暗巷一个江湖郎中手里买下来的,没想到这些人真的敢在暗巷贩卖这种专贡朝廷的药材。” 虞晚棠从头上拔了根簪子,随意地拨弄了那袋子几下,问:“不便宜吧?” 晏离忧姿态放松而随意,点头:“是,要本将军一个月的俸禄呢。” “方仪,取个香囊来。” 方仪本站在一旁,皱着鼻子看小姐簪子下那剧毒之物,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她立即回神,逃也似地钻出了虞晚棠的房间,片刻后回来,手里还拿了个精致香囊。 “小姐,这个是这几日我才绣的,跟您那身藕荷色的裙装很配……” 她以为是虞晚棠自己要戴,赶紧蹲下身要替虞晚棠系在腰间,虞晚棠一伸手,挡住了。 她拿过香囊,撑开,用簪子将所有的幽冥草都弄了进去。 方仪看得瞠目结舌:“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 好端端的,糟蹋她绣的香囊作甚? 可虞晚棠没理她,径自将那个香囊收紧,放在房间里最显眼处。 “你到底……”晏离忧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忽然想起离开城门口的时候,她那反常的动作。 她跳下马,在徐泊远的身上摸了一通。 虞晚棠还是没回他,而是竖起手指,立在唇边,“嘘”了一声。 虞府并不在京城繁华热闹的街上,一到晚上,就有些冷清,又因着住的人少,平日只能听得见叽叽喳喳的鸟叫,人声半点也无。 忽然,扑棱棱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只鸟振翅起飞。 虞晚棠挑亮烛火,对着方仪道:“方仪,来客人了。” 方仪下意识紧张起来,往门口走去:“那我去开门,安排人奉茶。” 虞晚棠起身,整了整袖子,也往门口走:“不用了,这些人你应付不了,去你房间睡觉吧,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方仪不知内情,是个变数,她必须要把方仪妥善安置。 “啊?”方仪愣怔住,手还搭在门上。 一听虞晚棠又要将自己刨除在计划之外,方仪的眼眶顿时红了。 她扁着嘴:“我既然叫您小姐,那就是您的人,您次次都这样,让方仪心中委屈极了。方仪是不是太无能,给小姐添麻烦了……?” 虞晚棠捏了捏眉心,没想到方仪会如此……粘人,她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相信方仪。 “那你跟着吧——我是怕有些场面会吓到你。” 方仪擦擦眼泪,喜滋滋跟了上来。 “等等。” 经过晏离忧时,他忽然攥住了虞晚棠的手臂。 虞晚棠仰头,用无辜的表情面对着他。 烛火幽微,虞晚棠看着晏离忧抬起手,慢慢朝她脖颈伸了出去。 事到如今,他要掐死自己,然后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吗? 这猜测让虞晚棠今晚的兴奋一寸寸从脑海中褪去,手脚的温度同时也在渐渐消散。 紧接着,她脖颈上贴上来一片温热,是晏离忧的指腹。他微微使力,将虞晚棠脖颈上那抹刺目血痕抹掉了。 ------------ 26 把错都推到晏离忧身上,我保你 两人身后的方仪猝不及防,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为什么不听小姐的话,非要跟过来呢!这是她一个小丫鬟该看的吗! 她在心里怒吼一阵,后知后觉意识到,晏将军这个动作,似乎很冒犯啊。脖颈是多要紧的位置,晏离忧一个外男,竟然敢把手放到小姐脖颈上!虽然是为了擦血痕,但小姐自己愿不愿意还未可知呢! 小姐不说话,一定是抹不开面子,这下轮到她方仪为小姐出头了! 她做好心理建设,愤愤睁开眼,刚要张口,却发现那两人已经丢下她走远了。她只好放下那些讨伐之词,提起裙角跟了上去。 虞府外,手持火把的官兵严阵以待,簇拥着中间一个身披铠甲,骑高头大马的男人,虞府的门房没见过这种架势,两股战战,想解释又无从说起。 “那两个杀人凶犯一定就藏在此处,速速将二人交出来,本将饶你们不死!” 门房急得拍手:“上官,我家主人是个盲了眼睛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那男人冷哼一声,“虞晚棠,是不是你家主人?” 门房点头,没想到下一刻,他的脖子便被一柄长枪抵上。 “有人亲眼所见,虞晚棠与晏离忧二人在城门口公然杀死徐大人,逃来了此处,你还有什么好说?!” 居然是真的!门房一脸难以置信,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支支吾吾一阵,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的朱漆大门忽然开启。 他下意识转头,看见了笑得淡然的虞晚棠,还有她身边跟着的晏将军。 门房如蒙大赦,赶紧跑到二人身边,还没说话,就被晏离忧伸手打发了。他慌不择路,躲进了宅子里,将这片地方让给了这两人。 虞晚棠并不认识马上这人,见他只是盯着自己看,于是便主动开口,询问起来:“来我门前,却不自报家门?” 来人一出声,虞晚棠恍然,这个声音,她想起是谁来了。 “虞姑娘,一向安好?” 她点点头,笑容真挚几分。 “唐将军,是不是?” 唐澜,其父便是当年将落难皇子沈青阶寻回来的将军,如今他承袭了父亲的官位,也是将军,但品阶与受人尊敬的程度,却远远高于晏离忧。 因此,晏离忧与他并不亲厚。 唐澜走到虞晚棠面前,像是没看见晏离忧一样,直接道:“阿棠,只要你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晏离忧策划,人也是他杀的,我保你。” 他目光灼灼,看向虞晚棠的眼神里除了认真,还有几分期待。 晏离忧冷哼了一声。他对虞晚棠颇有自信,认定虞晚棠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 他的视线从唐澜身上离开,慢慢移向虞晚棠的脸。 那年树下,他也曾这么大着胆子细细端详虞晚棠的长相,柳眉,杏眼,桃腮……他读过许多书,将虞晚棠眉眼一一看过时,搜肠刮肚却只能想到这些词,但随即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这些词都太常见。 那天他到底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直到现在。他再细细看过虞晚棠长开了的五官,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精致,他也如出一辙的想不出任何形容词。 虞晚棠挑了挑眉,笑容莫测:“真的吗?你有这么大的权力,能保我一个杀人凶手?” 唐澜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谁说你是杀人凶手了?我只信我看到的。徐泊远胸口被洞穿,那伤口一看就知道是晏离忧的剑所致。” 说着,他看向晏离忧,眼中满是讥讽。 “晏将军,你既然如此胆大妄为,那就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牵扯无辜之人替你顶罪!” 晏离忧掀起眼皮,淡淡一瞥,没说话。 他能察觉到唐澜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不是因为身份地位甚至军功,也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因为虞晚棠。 想来也是,他与虞晚棠堪称形影不离,京中早有各种传闻,他始终未曾理会过罢了。他没想到,唐澜竟然也有这样的猜测。 虞晚棠抬手,正了正鬓边一朵海棠样式的珠花,笑容堪称无辜。 “是啊,人就是他杀的。” 瞬间,晏离忧脸上的表情消失了,而唐澜却露出个满意的微笑。 “这就对了,来人,将晏离忧拿下!”唐澜抬手,指挥道。 晏离忧不躲不避,就站在原地,等着蜂拥而上的士兵将他拿下。 “慢着——”虞晚棠放下手,慢慢悠悠往晏离忧手边移动。 “可是,他杀人,是我授意的。没听说过有人持刀杀人,却放过杀人者,只定她手中刀的罪。” 唐澜没想到情形陡变,他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又不能为难眼前的虞晚棠,只好将火气撒在晏离忧身上。 “晏离忧,既然是男子,就该有担当,凭你这样,如何能安邦定国!” 听完虞晚棠的话,晏离忧微微蹙起的眉心当即便舒平了,他双手抱臂,朝着虞晚棠的方向歪了歪头。 “唐将军都要将我拿下了,我已然失去安邦定国的资格了。” 他与虞晚棠一唱一和,十分默契,倒是让唐澜的脸色越发难看。 虞晚棠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话,所有人都听见此事与她密切相关了。 他连保她的机会都没了!这个蠢女人! 唐澜愤愤转身,“全给我带走!” 那些士兵朝着两人涌了上来。晏离忧下意识看向虞晚棠,发现此人竟毫无抵抗之意后,他也没再动作,任由士兵绑了自己的双手,押了下去。 唐澜到底还是没舍得对虞晚棠怎么样,她被押入了马车之中。不多时,唐澜自己也挤了进来。 “我也想让徐泊远死,所以,我肯定会帮你,我还是那句话,晏离忧……” 虞晚棠偏过头去,无声打断了他的话。 唐澜叹了口气,正要离开,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撩开了帘子,露出车外一个华服少女。 “哥哥,你今晚怎么没吃晚饭就出来了?” 少女跟虞晚棠岁数差不多,可眼下她办的事却不符合这个年纪。 像个几岁的孩童一样,连脸上的笑容都纯稚。 虞晚棠缓缓皱眉,因为她看见少女脸边浮现两行字: “死因:幽冥草之毒。” “死期:明日卯时一刻。” ------------ 27 唐姑娘……怀孕了? 她垂眸,往旁边挪了挪。 “是唐家小姐?外面风大,上来坐会吧?” 唐澜不悦,下意识拒绝:“阿樱,为兄正在忙公事,你不许添乱,回去等。” 唐樱瘪了瘪嘴,被邀请上马车的惊喜转而被沮丧所取代。 “哥哥,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你就让我……” “阿樱!”唐澜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恶狠狠 ------------ 28 你想毒死他,为唐樱报仇,对吧?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虞晚棠站起身,缓步走到牢房门口,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果然让她薅到了狱卒的衣服。 “干什么!?” 夜已深,狱卒站着都犯困,正昏昏欲睡,一双惨白冰凉的手就抓了上来,把他魂都抓走一半。 他猛然睁眼,看见了虞晚棠挂着莫名笑容的脸。 “唐澜还没走吧 ------------ 29 贵妃娘娘口谕? “那又怎么样?快开门。” 虞晚棠双手抱臂,脸上毫无惊讶神色。 她早就知道唐澜想娶她,但从前的她一心想嫁给沈青阶,现在的她对男人死了心。她连敷衍唐澜的意思都没有。 唐澜一手搭在门上,却不开门,只是定定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像桌上那盏苟延残喘的烛火一样,越来越暗。 虞晚棠也不催他,就 它的口里不断吐出一团团黑色火球,朝着张腾连连射出,似乎要将他二人轰杀成渣,烧为灰烬。 所以费尔斯每次比赛他都会来,然后把刘昊写得宛如天神下凡般,为此倒是给刘昊吸引来了不少粉丝。 “我还以为只有KTV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分层,没想到医院也有……果然有钱就是无所不能。”林峰心想。 萧宁对于族医的话,并不感到奇怪,就荒岛上这医疗水准,怎么可能发现体内的寄生虫,只有人死了之后,才有可能发现爬出体外的寄生虫。 怎么这个世界的人,心地都这么善良的吗,才一见面就要把全副身家送给自己? 虽然没有奖金、奖品,可同学们谁也不甘心落后,都认真作了起来。 当事人都已经承认了,事到如今他们再怎么解释,都毫无作用了。 说罢,只见鬼皇双掌张开,身体周围的灵气瞬间便是凝聚成赤黑色的恶鬼头颅。 就在秦宇踏出这一步的瞬间,身形一闪,他人已是来到夜现血身后。手中雷影剑带着一阵破风声,朝着夜现血后背一剑刺去。 说完之后,未等对方有所反应,他潇洒地转身,迅速开门,大步走出了外面。 他们能预想到,如果杂交水稻问世,对华夏大地,对六国将会带来多么大的震撼。 就在李承乾迈步踏上金阶的一瞬间,东方的天空的大日初辉,恰好在这一刻,照在太极殿的宫墙上,璀璨夺目。 他现在已经觉醒了土龙脉,就算再继续吸收这里的土属性能量,所得到的好处也不多,倒不如让其他人也凝聚出黄金战甲。 朝中的规矩,普通百姓,甚至就连不少士子,也都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如此想。 如果他在至尊遗迹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斩杀苏千羽,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结局。 虽然现在陈锋和林飒已经把吴青城算计得明明白白的了,但是接下来的这一段日子,吴青城都会生活在恐惧当中。 牧云的手臂之上绽放出一道金光,玄力汹涌间就要一拳轰杀王腾。 听见声音,顾瑾玉便投过来一眼,面无血色也无表情,眼周分明泛着流泪过度的红,眼神却怪异的空洞,仿佛没有看到祝留,而是透过他在看什么。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修罗场,唐婉头都炸了,而唐三好歹也是男主,被这么轻视能肯罢休。 “少锦,蓝玉,你们两个先把这些蓝眼疾风虎的尸体拿回天云宗交差吧。”周中对两人说道。 徐佑想起当初他登门借饭,也曾被沙三青误认为是那些骚扰莫夜来的游侠儿,差点吃了他一殳,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终究这一劫没躲过去。 “怎么会没事呢?你脸色这么难看!”许清焦急地说着,扶着孟星辰往外面走。 周林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意拿出那阵法,这让两人对周林更是佩服不已。 电子产品失去电力,更是让人绝望。没听说过之前有的学校因为老师没收学生的手机,就有人跳楼自杀吗? ------------ 30 恩怨一笔勾销?想得美 控制范围这种简单的东西,肯定不会被孙茂才和董欣丽这样的高手忽视,孙茂才只是承受了两次伤害就脱离控制范围,而董欣丽已经在准备下一个技能了。 但要是和嬴泗翻脸,他们知道肯定做不出来,因为嬴泗的来头同样吓人。 而这家旅馆,胖子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青礼居然不要求换一家。 “父皇,儿臣没有。”慕容欣立刻否认道,但脸上却多了一丝红韵。 “不知道苏子墨,他是有什么让你们误会了吗?”梅碧雪张张嘴,迟疑说道。 “请伟大的主原谅我们的错误,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议员中一名信仰基督教的年老男子颤悠悠的开口,竟然将政纪当做了他们基督教中的神。 古老虫族巢穴和普通的虫族巢穴还不一样,这些巢穴都是被封印或者是自己沉睡的。 “不可能!就凭你九炼元婴期巅峰的修为,怎么可能破的开我在这枚储物戒指中布下的神识烙印!你到底做了什么?”钟离的声音响起。此刻他一脸震惊,缺了一根手指的那只手抬起指着夜锋,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天干地支,我需要你帮个忙。”夜锋分出一缕神识,沉入芥子袋中,寻到天干地支后说道。 而我则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刚刚的举动引发了多大的反响,现在的我虚弱已经不能再虚弱了,实力所剩不到两成。 魁头本来也想笼络轲比能,如今见他肯卖力,自然是满口答应,将主攻的重任交给了他,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魁头特意从自己的部队里拨了两万人马交给轲比能指挥,这一举动自然赢利了轲比能的好感。 後祁对玖璇的问題和警惕的态度表现得很淡定,仿佛原本该如此。 在他看来夏末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黄磊的速度一般,体重有些影响到他了,在他的视线之中,黄磊就这么冲了过来,一点所谓的技巧都没有。 望着那团白乎乎的柔软,江子曦的喉咙都发烧起来,双手更是放在妻子的脊背上。 这么多年了,难得他还没有换车,停在四季酒店外的黑色布加迪在阳光的折射下,车身泛出一层耀眼漂亮的光泽。 “谢娘娘体恤。”宝儿受宠不惊,微微屈下身子道谢。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满眼都是感激。 澹台瑾回来的时候,带着几分醉意,进屋看了看她,又轻轻的为她做了会理疗,这才悄悄的回了自己的隐溟楼。 “怎么我到的地方就没有一个太平的呢?”看着指尖已经有些发黑的血迹,无奈的笑了笑,猛地又是一掌拍在了刚刚打出来的那个窟窿旁边。 也许不是没有人去想,只是因为人太少,或者它在考虑它,但是没有办法改变它,所以你只能喝醉而死。 “天子脚下,区区一个司马,竟敢如此无法无天。”马车上,公子怒色仍在,生气道。 媲美固有结界的大魔术,其内核,是当年征服王和他麾下臣子们心中那共同的风景。 而听到沈归这么说,凌霄殿中的众人也都是比较有眼力的纷纷告辞——孟婆回地府,烛龙归海,其余天庭众人也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在众人视线的尽前变,海平面升起了一道高墙,那墙足有四十米高,这个高度还在增加,一条长长的线平摊开来,从这边到那边,就如一个浪潮拍打过来。 叶轩盘腿打坐,这里的灵气如此充足,就算神农架也稍有不如,在这里修炼,估计自己不用多久,就能再一次晋升了。 南安普敦队的球员顿时就怒了,尤其是巴洛特利直接瞪着眼睛上去质疑裁判。 “当然是画像了,难道你以为我想现场写情向你求爱?”叶轩好笑地说。 “看我干什么,又没人规定上班时间不能玩游戏。”苏茜有点心虚。 反正不管怎么说,和妖月相处了这么久,在妖月和帝俊太一之间,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肯定是会选择帮妖月的。 此时火势还不甚大,只有些娃娃被点燃,李灿便上前用手一拍,便令那些火焰消失。 首先你要跪在家族祠堂中跪上足足三个时辰,便是俗话中的“面壁思过”。 哎呀,这话给说的,何云翰怎么可能会去拒绝呢?就算是去拒绝别人的要求,也不可能会去拒绝师傅的要求,这一点是铁定的。 辛雨撅了撅嘴,头扭朝一边,要气死啦,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而同样是宝物,在燕枭宁手中,或许连真传弟子都能缉拿,落到赵莼手里,却是没有那般大的能耐了。 ------------ 31 连降三级,厉不厉害 沈青阶双目赤红,眼珠仿佛要脱眶而出。 身后响起“沙沙”的脚步声,是晏离忧走近了。 他站在虞晚棠身侧,在沈青阶的注视中,一点点将他的手掰开了。 “殿下,实在不该擅闯平民府邸,还如此颐指气使。若陛下知道了,该如何呢?” 沈青阶猛地抽回手来,咬着牙狠狠道:“少拿父皇来威胁我。晏离忧 突而却是对魄军心生了无比钦羡,皎洁如他,才真正不算辱没了她罢!而他罗玄,却早在人世之初便已失却了这般纯粹的资格。 食堂的饭菜虽然不是很好,却也绝对没有程佩佩说的那么差劲,故意挑起这个话题,其实就是为蹭吃蹭喝。 一席壁画观望下来,整个蜀山之内静若无人,就连樊煌手中的弓弩也悄然隐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何旭一点都不怀疑,如果现在童若不是擦伤,而是真真的被子弹给打中了,冷少辰绝对会暴走,恨不得杀他解恨。 首阳山上仅存的一切物质、石峰、土地等纷纷原地拔起,向高天中的日赫王胸膛内吸去,此时此刻的腾阳竞,就像一轮披着神形的宙劫空亡。 傲天和胖子跟着管家走到万剑山庄里面,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豪华,万剑山庄里面到处都是假山,池塘,奇花异草……而里面随着自己走的地方不同,气节也变得不同起来。 这声音,听起来是多么的销魂,有定力差的早已经感觉裤裆湿了一片。 “我为什么不能提是他救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感谢他,记着他的好难道还要让我感谢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推进火坑而不管吗”童若激动地怒道。 一哭一笑这才想起这事,将这虎皮地图翻来覆去地看着,怎么都看不出其他什么玄机来,而虎皮亦是单层,什么都藏不了的。 梁以默从床上坐了起來,她的头现在很痛,感觉有千金重般,心想一定是昨晚在阳台上睡了一晚才会有的结果。 吕布对此,只说是刘天浩按照目前这种训练方法,还有刘天浩的天赋异禀,再过两个月,就基本不会出汗了,那个时候,至少和张辽一个水准了。 弗拉德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只是扇动着翅膀,身体就已经仿佛是瞬间移动一样,带着强劲的火焰,直直的冲到了巴尔的身前。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杰克大哥的笑容里面有着难以抗拒的强大力量,艾伦不自觉的低下头开始静静的吃东西。 而在青鸟载着离央两人离去后,有风吹过地上的灰烬,灰烬随风扬起中,隐隐有丝丝淡不可见的血雾,没入大地之中不见踪迹。 老李说完,立马就有人说他瞎说,说他那会特别紧张,肯定有问题,我也继续给他施压,说你如果隐瞒了什么,是会害了大家的,为了让他和大伙信服,我还装模作样的从我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纸符来。 金很是有些不爽的一声冷哼,身体冲天而起,脚在空气上踩踏着,就像是踩在大地上一样的登上了天空,只要脚力足够,无论是月步还是剃实际上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姥爷点点头,说:“就是因为他死了,我才向你求饶的,不然我好端端的怎会这般好话对你说!”说完,他就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只布鞋,示意唐师父穿上。 对面关羽闻听刘天浩的解释,却是慢慢收回准备摸刀的手。典韦许褚见关羽动作,方才闪开身去,让刘天浩走上前来。 ------------ 32 宋某人给他作保,够不够格? 虞晚棠抬手叫来小二,又要了一壶茶。 事关徐泊远进京,她得好好听听。 那边的男人啐了一口,埋怨道:“我就说不能接这活,你俩非贪财要接,这下可好,人死了,前功尽弃!” “那可是张惠给介绍的!咱们兄弟帮张惠干了那么多脏活,他给介绍的人,能是一般人?!” “是,果然不是一般人,是个死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阿暮眼神一阵迷茫,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是谁。 “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是你孤陋寡闻罢了!”夏阳见托马斯醒来心中笃定,连说话都轻松了许多。 “果然是这样!”夏阳暗叹了一声,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前田所在的组织。 出了物业不远,便到了停车区。苟昊的目光又是被停在那的豪车给吸引了去,围着那辆布加迪威龙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边看一边夸赞着。 但,原本应该在云飞扬体内肆虐爆发的剑气,反而顺着云飞扬的经脉,来到了他的左臂。 不过,阿暮的嘴角带着微笑,她死去时没有任何的遗憾,在她看来,这样的一种永别简直就是上天对她的眷恋。 李逍遥说着亲自给黄局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时候,也似乎只有黄局出面才能好好地平息一下,另外和黄局打了电话,以后就是再见曹芳芳也应该容易一些。 叶凡微微一笑,将自己在百达翡丽买的那块一百万的手表拿了出来。 “叶老师,听说你被刘莉诬陷了,没事吧?”李艳娟一脸关心的问道。 “怎么样?”项虞一脸凝重问道,看样子比宋端午都要紧张几分。 随着实力的提升,同级别的战斗肯定会越来越惨烈,治愈神丹和不竭神丹,用来治愈魄级强者的攻击造成的伤害,显得杯水车薪。 楚昊然点了点头,他暗暗的叹了口气,奶奶的,其他人开个公司,二十万的启动资金就够用了,可是哥们呢?不算大厦的钱,哥们就已经花出去将近一个亿了,什么世道。 老赖听后也表示遗憾,可是就在老赖这一口气还沒有叹完的时候,袁修缘那洒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远处,并逐渐接近宋端午二人,直到最后一脸什么事都沒有的表情跟他俩坐在一起。 因为暂时无法传唤梦心,梦皇的思想还在作斗争,所以三人还要待在这里一天,又被安排到了之前的住处。 对于严幕一上来的挑衅,凌羽眉头微微一皱,但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他说完也不与之废话,提刀向前。 “想不到世宗皇帝竟然如此信任这个奸贼,是在可恨!”赵铭狠狠道。 想到锦云嬷嬷和筎肆,心立时一紧,心思立时恍惚起來,皇后的面容飘然似在天外,她紧瞄着皇后的脸,使劲想象那张此时恬淡无争的脸,在别人的口中,为什么却是那么狰狞。 优势向猎魔人倾斜,但是这个优势没有持续太久。不多时,郭临魂力监控到又一‘波’人到来了。来人不多,总共五人,他们的‘胸’口都佩戴着中州大势力才有的闪亮的徽章。闪亮的月亮徽章。 话音刚落,天空中飞翔着的碧眼三头蛇魔王,再次发动了攻击。只见它蛇尾###。一记“神龙摆尾”‘抽’向了刚才说话的那三人。同时,张口又吐出剧毒无比的尊级魔王的毒液。 ------------ 33 当年……一定很疼吧? 马蹄溅起烟尘,喊杀声阵阵,晏离忧冲在最前面,长枪一伸,将那被老虎撕扯得不成样了的瘦小男人拖到了身后。 “三弟!”两道痛哭声从身后爆出,他没有回头,点了三四个人看好他们,剩余的人都随他冲向了老虎。 这老虎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又壮又灵活,晏离忧的马惊了,他只得跳下马来,与老虎周旋。 等到饭做好后,三兄弟开始猛吃起来,十几个馒头,转眼就吃光了。 弑魔战诀:杀戮者专属被动技能,攻击怪物无视对方闪避效果100%命中,对玩家无效,该技能不可升级。 像长孙听雨和金婆婆等人,便是隶属于九峰中,定光峰化神太上苏流光麾下。 李弦月隐隐把握住了有生灵来翻看伙伴们房间的目的,那就是从中找到一定消息,来佐证龙于渊,甚至是伙伴们的身份。 他没想到姐姐竟然对他下如此狠手,而且姐姐的实力已经飙升到这么高了,看来姐姐的那个丹药朋友给予的支援很大。 不管如何,一定要见到立逍,就算是被他当面拒绝也好。她现在只求一个结果。于是她拨通了舒洋的电话。 紫篁族长听了李弦月的话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听懂了李弦月的意思,是要紫篁族变的强大,好更好与人族合作,便没有再拒绝。 介绍:该技能无职业限制需求等级:40“吸血鬼附体!”陈锋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给这本技能下了结论。 宋清雨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出现在上官杏月面前,可能也就是一顿责骂就能了却的事,上官杏月明显是看到她之后才变得高傲自大的,这事跟茗珂没什么关系。 那可都是些世界著名的医学博士,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大白萝卜值钱。 吴子卓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个干干净净,人才舒服了不少,冲水后,到洗手台洗漱整理后,才从洗手间出来。 此时,他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正朝着远离【风暴使者号】的方向飘去。 不把这玩意弄走的话,只有上帝才知道它们可能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回来几天了,妈,你不要再跟大伯母斗了,大伯母都没有计较你雇佣杀手去伤害她的事。”季佳月忍不住劝道。 “那怎么办?”霍尉也着急,他想赶紧救景然,在那个周巡抚手里半刻,都会折磨他。 但脸上并不显,只是微黑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而后他抬脚走到叶夕的身旁,伸手要拿账本。 金智娴并没有生气,美眸冷冷望向远处的上官明,四目相对包含了太多的泪水与委屈,形成一段伤心的往事,两人深深沉醉在回首的往事中。 能在北地气候中生存下来的树木或动物,都有着极为厉害的本领,而铁木又是所有树木中的佼佼者。 管家定睛一看,竟是一匹“狼”,黑白相间的漂亮毛发,就是这只“狼”长得有些傻气。 摄政王有朝一日坐上皇位,这早已不是稀奇之事,大家都能明白。 那里躺着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一身的黄色衣袍早已经破烂不堪,紧闭着双目,看起来已经死了。 那人被韶华吼得一愣,嘴角的笑也不自主的收了些许,越过韶华的肩去看千叶,却发现千叶根本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只是木木的站在原处不动。 子瑜一脱离容兮的视线范围,那嚣张任性,唯吾独尊的气场丝毫都不掩饰。 ------------ 34 熟悉的贡香味道 无论是武力值还是逻辑思维,或者是所在领域的天赋,都是个中翘楚。 不过,每当沈浪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又咬了咬牙坚持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上面这些难搞的地方。 白眼一般是不进化的,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有血裔如大筒木舍人那样觉醒。 苏瑞眉头皱了皱,走上前去交涉,伯格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今日,在十二位金仙的商议下,成立了仙盟,第一任盟主,便是由洞天派那位大罗金仙任我行上位。由此,洞天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一举成为江湖上最强大的门派。 裹着睡袍的傅南璟站在门里,露出了一片蜜色的肌肤,眸色冷漠。 他呵斥了水麒麟一声,它晃了晃脑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地上的寒气如乳燕归巢般,蜂涌而动,进入它的体内,被收了回去。 男同胞们不知怎的,竟觉得有几分热血与浪漫,特别是那硬生生的原始战斗模样,让他们更是产生了人类最本源的野性感。 楚霄说一半故意顿了一下,然而出乎意料的,塞拉仅仅只是静静盯着她,并没有要发言的意思,她还喜欢吃这套?非要来硬的才管用? 于是,她放心了,大胆地上前一步,任由这个漂亮男人,揽住了她的腰。 沈骁唐默了两秒,目光正好瞥到慕紫卿下车时放在挡风玻璃旁边的报纸。 但大学时代的友情还是得意保留至今,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格列奇科能够在苏联驻华大使馆所召开的秘密会议里每每占据主动,他的这位参赞同学可谓功不可没。 昆仑山外佛音响彻,一株映天的菩提树光影,一朵庞大的金色莲花,让人望之心生种种领会,觉醒佛心大般若。却是西方的两位圣人也来了。魔猿从圣人光晕中降落,冲王明行礼交命。王明挥手让其退下。 很明显,中年白人并不是J·P·摩根、洛克菲勒这种级别的人物,所以听完警察的话,中年白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就不自觉的红了脸。 慕柒从冰箱拿出水果,把水果洗干净,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盘子再拿了个水果刀。 王明催动手中的葫芦了,一片牵引之力覆盖住了已经开始破碎的荒岛,奋力抵御下周围陨星的混杂牵引力量,葫芦将这一座陨星荒岛收入了葫芦中。 既然这样不行,那我换个方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将自己的身子凑上去。 魏仁武和岳鸣正走出病房,就碰到魏仁武的主管护士——海鸽,一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漂亮护士。 和正值壮年的乔治·杜威不同,出生于1820年的威廉·谢尔曼已经年近花甲,和李牧的年龄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所以李牧并不适合和威廉·谢尔曼称兄道弟。 严格说起来,李飞和麦克张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大巴哈马岛是李牧的私人财产,而巴哈马公司也是李牧的公司,换句话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李飞也不好穷追不舍,干脆让麦克张自己说怎么办。 然后徐老大坐的那个毛绒凳子冲了出去,没有任何防备的徐老大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明天9点,博览园门前见。”张落不给我考虑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许米诺虽然不知道儿子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不过看他显然已经从刚刚的事情之中走出来了一些,她也松了一口气。 “五千万的赌注,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假如苗氏家族的盈利不能达到五千万,那我就自愿退出主事人的位置!”校‘花’坚定地说出了这番话。 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不过大家都还是意犹未尽,这次的医学‘交’流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精’彩,特别是最后的三道比试。 大家商量好之后,张欣才开车带着陈亦梅回去,我和我爸也几乎是躺在沙发上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吼……”又是一声龙啸声,这一声似乎是在召唤着她,又好似在诉说着什么。 肖若梅的丈夫,只给她买了一张来程的车票,摆明了就是想让肖若梅来向找苏念要钱。 “不卖?现在说来得及吗?”云恒一脸的冰冷黑沉,漆黑幽深的眼眸里跳跃着克制着的愤怒火焰。 “喂,风老爷子,没有这么说话的吧?”唐少岩听出来了,原来刚才他们之所以那么说,目的在这里。 “不过……你这个样子是打算让我大饱眼福吗?”展流云有些茫然,胡莉瓷这样难道只是让自己看看而已吗? 羽天齐跳下了峡谷,顿时被无尽的空间裂缝所淹没。而邓涽个千末天棱赶到峡谷旁时,均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两人没想到,至始至终羽天齐都没有被自己等人刺激到,其先前愤怒的样子,恐怕多半都是佯装的。 ------------ 35 康王的意思,还是陛下赐婚? 五千飘云轻骑宛如飓风一般的冲出,手中的陌刀高高的举起,对着城墙之下叛军疯狂的砍杀而去。 辰锋迅速在武学宝典中搜索着五仙诀,此内功价值九十五个修为点,也算是珍贵。关键是对修炼毒功有非常大的助益,而五仙教又恰恰是专门修炼毒功的,所以蓝蝶才能年纪轻轻这么厉害。 铁如山接着道:“可自打二十年前被宫傲强行并入了十二连环坞,我等再行事可就身不由己了。”叶随云二人第一次听到宫傲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黄花道:“谁是李复?我不认识。总之你老老实实先待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再慢慢解决。”叶随云这才想到扬州城那个玄字二捌曾说过,会中之人仅上下相联,身份都极其保密。 叶随云却摇头道:“那个曹统领虽然凶狠,却算不上厉害。刚刚那个大眼汉子就比他强得多,只不过不显罢了。”唐笑面露不信,回想起来,那汉子举手投足间并没什么特异,似乎不像是高手。 只见远处有一片黑影向他们游来,但由于水下的视线很暗,除了张一凡外,其余人都看不清楚那片黑影是什么东西。 其余人也是纷纷掏出武器,清一色明晃晃的长刀,一股杀伐之色弥漫开来。 可是雇佣兵占据了有利地形和人数上拥有着巨大的优势,火力上也超出他们无数倍,所以即便对峙状态下,他们也是处于非常不利的位置。 李奇锋的身躯也是微微的一动,目光如刀看向那八长使,那稚气未褪去的脸庞之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 一道银白电光,如同一支利箭般,咻的一下就从高空射下。丝丝电芒闪烁中,“嗤啦”一声就刺入到了巨型骷髅头之内。 很显然,观看法术投影的观众还是很多的,他们大都是一些各种修炼秘境的爱好者,同时也会组织一些讨论,通常以法术信笺或者投影的方式来进行。 富可敌国,比较的是什么,那就是商人一年的收入,比得上一国一年的收入了,这才有了富可敌国。 他在等待着荆棘花家族培育的这些暗之裁决骑士拿出像样的底牌,而现在,则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薛蟠这等大家族的钱,再干净的也有污痕,拿了五千两就拿了,毕竟对薛蟠来说,这钱也就是和贾宝玉睡一觉的事。 这一轮交锋是坎特赢了,因为杨逸真的担心他的做法会导致核大战的马上发生。 为了张氏家族的生死存亡,张松突然倒戈,他亲自释放这些反贼头目,然后以军师之名,辅助反贼大将,率起义义军,伏击了张辽的平叛大军。 江州已经成为了益州的政治中心,城池的发展如火如荼,特别是房地产这一块,新开发出来的渝中半岛成为的江州的热点,房地产形势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见到亲生儿子,聂人王没有丝毫的犹豫,冲上去一把把聂风抱在怀里。 近来在翠环山上,黛玉也是自由的,像这种话本看了不少,林动所讲的故事,一听就是话本中的,在这封建王社会,像冯素珍这样的人是不曾有的。 其实他们哪里会不知道,这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只是除了能往好处想,他们还能如何? “我可没有一个这样的妹妹,我的母亲更是焱裳,而不是你。”苏沐眼神冰冷似寒霜。 “听说你收服了九苍?我倒想试试这所谓的神兵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老四说完便拎着利剑向着云天而来。 这本就是个狗眼看人低的操蛋世界。跟这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卖十斤,给半斤米提成,算下来,赚的也不少,最主要的是会提高伙计的积极性,提高成交率。 在众人的目光下,姜城的身形发生了变化,原本明媚的脸庞变得更加柔和娇媚,喉结也渐渐消失,身体曼妙的曲线渐渐展露出来。 这还叫没什么?尼玛,这么大的一个坑,加上之前隔着十余里都能听到的巨大声响,以及冲天的火光。不知道的怕不是得以为这儿落了枚导弹下来? 姜城在旁边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应该是灵域和天域最大的区别了吧。 这位秦峰现在也是一位教练了,不过所有人都尊称薛见为总教练。 当他踏出还没有几分钟,脚下的念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片的深渊。 不这么做,万一在回去的途中,行驶路上她闹个什么幺蛾子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咦?你们怎么了?是组织又安排任务了么?”张霄见人这么全,还以为要开会。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过仙丹,当然记得这个香味了,在闻到这个香味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感觉就要将叶笑撕碎了一样。 这是简南风送的?萧夫人不免开始对她另眼相看,能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可见简南风非常的在意晓梦。 本来他想要流叶孤舟一起吃晚饭,但怕叶孤舟乘机赖在这里,那样自己就要穿着神龙护卵套睡觉了,还是把他赶走吧。 南七看着二人的相处已经习惯了。默默的跟着两位主子,进了客栈。 说着,谷御伸手一揭,脸上的人皮面具就被他撕了下来。人皮面具下,是另一张脸,不像原来那么年轻。带上面具的谷御大概二十左右,如今,揭下面具的他,约莫将将四十。 ------------ 36 逐出京城! 而这时,三人都没注意到,霍超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强大的黑暗力量,邪木云已经醒过来了。 少年个子看上去差不多有一米八,留着当下比较流行的刘海头,鬓角理得很平,发型看上去颇为个性。 其五:将爵位与对应的官田数目,一定要细细讲明。官田封赏,一般每年一次。如在封赏前将士阵亡,爵位传于子孙虽然递降,但仍按原爵位数目封赏官田,并保持原爵位赋税待遇三年。 “在下铜陵高宠,路经南阳,并非为招亲而来,邓兄有劳了。”高宠回礼。 为首的邪魔开口说道,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之际,距离巨大头颅不远处的上方,雷光一闪之下,罗平和倪月的身影重新出现。 给火焰元素最后一击。火焰元素不甘的怒吼一声倒地不起挂彩了。 苏妍坐了下来,温柔的握住了钟凌羽得手,左眼已经看不见了,可泪水还是会流出来,浅红色得泪痕触目惊心。 而罗平只不过是静立虚空良久,就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样宝物,如此不平衡的事情,让众人的心中都是有些不甘。 看到这一幕,台下观战的凯恩、范巴特、德罗西三人,瞳孔陡然放大,脸上写满了震惊。 到那个时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眼前的魔族,修为看起来也是天寿后期,可是通过刚才的交手来看,紫极真人知道,对方的功力绝对在他之上。 允轩正在接受化妆师的化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于是,林寒便放下了手中的杂志,起身去开门。 孙泽生以后的产业会发展的越来越多,分布的越来越广,倘若各省的封疆大吏们都觉得郑毅卓的方法可行,都要来他身上割肉,他还怎么把他的公司发展壮大? 既然看准了目标就要下狠手,用多门火炮齐射可以增加毁伤效果。 那属于灵梦的笑容,灵梦的幸福,如同灵梦自身一样,毫无疑问,是灵梦的妹妹,灵梦所寻求之物。 林恩不慌不忙地爵着玉米卷,这玩意儿真是松软可口、满嘴留香。 子枫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是那血色的双眼,一瞬间让所有人的灵魂为之一颤;他那全身释放的冰冷寒意更是让唐天阳等人忍不住后退数步,那惊恐的眼神死死的看着子枫。 众人点头,不得不承认,神狮一族的天赋很高,哪怕是在那个强者横行的年代,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更何况眼前的这只神狮,是天才中的天才,当年的风光无限。”狮王大人。难道你败在了他的手上?”有人忍不出出声问道。 “聂将军,你”诧异,颤抖的声音从山本正雄的口响起。可是还不等他的话说完,他面前的聂天龙已经彻底的爆发了,他猛的抓起那原本坐在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眼前的山本甩了过来。 “那就只剩波罗尼亚和斐拉拉了?”意料之中的事,查理并不放在心上。 罗宾逊露出笑意,但也只是憨憨的摸摸头盔,并未回应。一旁刚爬起来的斯蒂芬也想起当日场景,推了罗宾逊一把,开始回忆他那时的傻样。刘氓在两人唠叨声中加速奔向城主府,刚才的说笑变成无奈。 王聪看着这个赵天非常有意思,一路说说笑笑的就回到了酒店,王聪先是到骆老的房间去报个到,将交流酒会的事情跟骆老说了一边,这次丹尼尔给了王聪五张请柬,看来确实是纯粹的音乐交流,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少。 柳玄微微一笑,他自然是看出为关路杰为杨雕旭颇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没太在意,有些人,天生就不对付,这并不是你可以调节的。 “剧本我回头发给你,当然我只写大概简纲,具体的还是由你敲定,不过若是我不满意,可是要打回重做的。”张潮认真道,他还从未送过彦什么礼物,这一次她既然想拍电影,那便认真弄一次吧。 一觉自然醒的王聪,慢慢悠悠的来到电视台,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张亮和李峰两人联袂而来,看的王聪很是意外,把两人让到沙发上,又让邱冰上茶。 “哼!朕倒要是什么让你一个逆贼的狗屁总编,如此恶毒地乱吠朕的大清朝廷!”咸丰几乎是咬着牙齿,恶狠狠地捏紧手中的报纸,朝下继续。 这些粉丝不只是本县城的,还有附近县城的和一些省城的粉丝。这一下子就来了好几千人。 “老六,怎么和老大说话的,难道你想造反吗?”胡茬大汉还没有吭声,其身旁一名面黄肌瘦的男子,却是大声斥喝,将手中一对乌光闪闪的大锤,猛地互碰了一击,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三人搜寻无名山谷和齐云山周遭丛林,均不曾发现张焕等人踪迹,林空便大胆猜想起来。 王聪早早的就来到了拍摄现场,演员以及工作人员全部都到齐了,只是他们看向王聪的眼神有些奇怪,王聪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昨晚那电影频道记者闹的。 他不敢再犹豫了,他怕再犹豫他将彻底失去离开的勇气,从而选择那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生机的道路。 闻得一众弟子的回应,李明然浑身真元急转,一股浑厚的真元随着持剑的右手灌入到剑身之中,登时,一道耀眼的金光自剑身处亮起。 在牧七雪还没反应过来时,林天拉着她的手将那鲜血滴到了滔天吼的冠头上。 几人渐渐说开了,覃雨一点都不想插话,只是在提到她的名字的时候,露出浅浅的笑意,当做回应。 ------------ 37 我什么也不图,就是喜欢你! “走,今晚我请客,说吧,你想吃什么”郑士心一脸兴奋的看着叶天。 感知着王权然,月啼暇两人不怀好意的视线,沙狐皇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肥不熘秋的身躯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林萧这才带着一丝“犹豫”,又将五千两银票交到了对方手中,看着他再次将银票塞进了鞋底。 “别问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聂苏姚想到了高三最后考试前的那一幕,如出一辙。 “大家自由练习,老师等会就来”说着,体育老师带着白婷婷去往了医务室。 四位民工没有理这一现象,直接将棺材板抬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那你……最近学习不太顺利?”白婷婷想得到,按李安博的个性就算是放假也不会忘记学习的。 白婷婷开始四处张望,像是第一次来这个教室一样,嘴巴微张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杨宇和老板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全然不顾自己身上这件一万多块的衣服会被熏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句话,江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三个玩家,挺有意思的哈。 看来他们真的急了,用了壮士断腕,以一换一。天赐之前就料到他们会这样做,看着三世轮回者直接冲到自己的面前,并且自燃了自己的道行,想要爆体给自己的师兄留下充足的时间。 他刚刚说完,我的身子就猛地撞入他怀里,他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紧扣我的腰。 而一旁的科尔森在听到托尼的惊呼声后,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一脸震惊的神色,沉吟了许久,这才语重心长的出声说了起来。 “挺好的,专家级副本的BOSS起码也是头目级别的,风雨无阻根本抗不住,只有减少它出手的机会了。”林枫也是觉得苏然的提议不错,虽然这样的打法最后损失可能会非常惨重,但是可以把副本推进到这里,也不亏了。 墓师这时警惕了起来,他皱起了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能不知道得罪我们道上之人的后果是怎么样的吧!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说完墓师就要给王坤一点教训。 “教授,我昨天在飞机上都没怎么睡觉,有点困了,就不陪您聊天了。”张太白突然一脸歉意的对艾伯特教授道。 电梯里也有一股味儿,电梯到家门口,邱明闻到了一股更冲的味道,老妈正拿着拖把在门口拖走廊,老爸手里拎着两瓶空气清新剂,正在呲呲的喷着。 原本他们还有些忐忑不安,惟恐那些鱼儿不肯吃这些通灵野菜。可是当他们看到鱼儿不要命地争抢那些含有通灵野菜的鱼食时,都不由放下心来。 等他回来,那张画纸连带之前的垃圾都已经被丢到了定期有人回收垃圾的地方。 真要让劳拉突破到三级,形势瞬间就会扭转,到时候倒霉的搞不好就是他了。 骷髅林牧的修为,在无尽森林半年苦修,已是帝座八重天巅峰,只是,距离九重天,还有一丝差距,而现在,天地中,层云间,无尽的‘阴暗之气’,正适合修炼,骷髅林牧,实力在暴涨。 周世礼虚弱至极,根本无力还手,甚至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好,宝宝乖,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宝宝不怕,娘亲一直一直在……”墨九狸声音颤抖的说道。 穆百里已经迈开了一步,却在迈开第二步之时顿住了脚步。皇帝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对于穆百里的变化,压根没有察觉。 众人一听,登时轰然大笑,便是高泰祥这边的猎手,也都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高泰祥却微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杨璟。 上了船,慕容楚就看到五门大炮正对着自己,亲自运炮过来的是雪圣国血影卫。 翻涌的海水搅动着周围的空气,慕容楚并没有逞强,在水下,她完全可以自由飞窜。 “好,我帮你,你无非也是想对荣成投其所好,我会把我了解的荣成全都告知你,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你刻意的去讨好,去迎合他,就算是他接受了你,你也会觉得很累的。”萧紫语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听到这话,梁建忽然就松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可在他松下这口气来时,才发现,原来从进这扇门开始,他其实一直都挺紧张的。 看着那堂堂第四峰大弟子的落魄样,叶磊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你……你想干嘛!”明月千珑看到韩萧把一面烈焰黑盾交给自己,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握紧了韩萧的手掌。 雷瞳和紫兰连回头都不用回头,单凭那个恐怖的气息就认出了来人。 望着冲上来的杨清儿、叶柔等人,那个枯骨老者满目‘阴’鸷,杀机隐现,转身一掌便朝着几人轰杀过去。 反观黑脸男子,沸血秘法的功效已经过去,一阵阵虚弱感侵袭而来,再加上刚才被焚寂的电流击中,半边身子还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可以说,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削弱到了极点。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因为按照规矩,下一届论道大会的主办方,将轮到四大世家的另外一家。 淬金石乃是天下间最最坚硬的矿石,仙品淬金石的强韧,更是毋庸置疑。 飞船停靠中心原本只是交通集散地之一,然而在这里却早已经挤满了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个个自信、朝气、充满希望。 韩萧知道,这个对手,除了自己,不论是轩辕问雅还是轩辕战天,绝对没有任何战胜的机会。 这些人都不错,林沐和他们相处在一起还蛮舒服的,所以能帮的地方自然尽量帮,这次任务的危险性很高,林沐虽然能在关键时刻救助,但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注意。 看见这具骨架,那名鱼人族统领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这就是他的战宠,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战宠居然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 38 储君之位归谁,我不在乎 “史公子,你以后会恨我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虞晚棠对他笑了笑,示意方仪扶自己回去。 史迟语却垂着头,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虞晚棠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心思揣测他的想法,开门就要走。史迟语却突然一拍桌子。 “你给我坐、坐下!” 方仪被他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回头瞪他一眼,却对 但山人自有妙计,你们不让本居士随军,本居士就不能自己找吗? 而之所以这帮老外能够那么听话,也正是因为他们明白,要是自己拒不执行,说不定下一枪就是冲着自己开的了。 陈怡慧和母亲对视一眼,都在猜测,这丫头会不会逃跑。她们故意不去盯着陈怡倩,避免那种紧张情绪真的把她赶跑,可是对视的眼神里,都有点不安。 李康不禁佩服,这才是职业的流氓,明明丢人丢到天上去了,可是人家依旧脸也不红一下的耍狠,这才是身为黑帮流氓,应该有的那种职业精神,不过这光头喊的让人头疼。 大量积聚的电荷在失去压制后,迅速转化成了强大的电流爆发出来,击中了凤王,而逸散的能量形成了耀眼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玄间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和其他人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自己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而且就算自己不妥协,相信比夏斯也有其他方法继续威逼自己。 刘飞双目射出寒光,这一句话很普通,地球人几乎都知道,怎么艾伦一句话把艾伦变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这佛门话语比天碑神通还要可怕,一下子就将一位八鼎巫尊的神志搞混乱? 更是无人能够想象,传说中第一的种族并不是泛指某个种族,而是一个单独的存在。 门外的侍卫抬了抬有些软的双腿,恭敬的挤出笑容,“是。”说完赶紧离开,陛下身上的气度越来越深不可测了,这是这名侍卫离开时的心理想法。 这个机场一开始是为了武汉会战修建的,拿下了武汉之后,这里的作用就弱了,现在日本用于中国战场的主要飞机都放在了武汉,这个机场虽然挺大,但是飞机不多,人员也少。 在赵牧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夸张的销售成绩在整个作家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赢了,桥上就谁的地盘。”话刚落,廉老大便猛地腾身而起,操起椅子砸出。 周围的压力完全消失后,五色光芒也消失,见到周围站满了精灵族,每个精灵族都大口喘气起来,就连强大的十四名长老也在喘气。 她可不光是问而已,在发问的一瞬间她就做好了一旦情况不妙立刻拔腿就跑的准备。 “你是说,李相赫是因为听到了你要照顾他的面子,所以他生气了?”王晗说到。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阴,电生磁,玄霄的身体成了一个巨大的磁铁,而史厉的体内的手术器具那都是金的。 那巨大的血色漩涡,竟然是直接发出如同万千猛兽咆哮的恐怖声音,展现出巨大的吸力,竟然是连周围的空间都剧烈的浮动起来。 “他们已经抓到了雷精灵了,我已经跟上去了,我要找到他们在帝玄城的老巢,看看他们这里的主要负责人是谁。”蕾娜也是正在跟自己的组织汇报。 冈萨雷斯跟进来,手搭在韩父肩膀上,坏笑道:“我们认识十几年了,送张会员卡不过分吧? ------------ 39 史公子让我去他府上唱曲儿 晏离忧无甚表情地歪了歪头。 “当然了,储君的位子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反正要看你心情。”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若是让朝臣听到,势必要把他弹劾到罢官出京,甚至牵连晏家。但他就这么堂而皇之说了,像是在跟虞晚棠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虞晚棠横他一眼,“少恭维我。幸亏是现在没什么人,不然我也 纵然前世的身手没有了,但璃雾昕对这具新身体的感知能力还是十分满意的,尽管从未训练过,也丝毫不逊色于前世的她巅峰时段,所以可以想到她的未来一定比起前世来不会弱了。 杨再兴说完便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不过大牛可没那么容易静下心来,他还在想着寂然子话里的意思。突然,大牛又想到一件事情。 这日风和日丽,迎宾楼外擂鼓声声,好不热闹,迎宾楼门口九位穿着统一的殿试考生等待着进宫。 原本想着让冷月多休息一会,龙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冷月自内室传来的声音。暗暗叹息一声,让开了身子,牛不二顺势进入。 “灵儿,这件事皇嫂会和你皇兄商量一下的。你身为公主,金枝玉叶,何必如此强求!”虽然冷月如是说着,但这也确实是她心里的想法。 身体看起来也有些残缺不全,充其量,只算是一只十分具有灵智的妖兽。 “局长,你!”鲁队长大惊,他虽然受重创,但还是可以治疗的,可没想过就要这样死在这里。 赵福昕对同一营帐内的李四印象很好,最终说服刘光世,由他们三人组成护卫队,护送使者前往齐国汴梁。 大战一触即发,金风门四百多名修真者气势汹汹,和露水派不到三百名修真者隔着一道山坡面对面的对立着,两帮修真者之间气氛显得很紧张。 本来,毫无悬念的,这辆高级跑车就是BOSS的囊中之物,好了,现在成了虎威的座驾了。 另一边,宣传部的部长既然能被胤禛信任,本人也不是个迂腐的,对于齐瑜和崎桓师徒两人的提议既然心动了,就不会再拖沓起来,回家之后立马写了份折子,递给了皇上。 江霞最喜欢在下课的时候,跟其他体育老师打球,不管是足球篮球,都能够轻易的找到伙伴,虽然不是她当初学习的体操,但是一通百通。 再看那三名光膀初级军士见领队受难,慌忙举刀冲罗毅身上砍去,刚一落地,却被无数激光射成了马蜂窝,连哼都没哼一声。 黑蛟大概道行太深,虽是安静不再攻击,可审视的眼中依然带着戏谑。两人依然是觉得危机重重,不知这黑蛟何时暴起。 罗毅来回拨弄着全息影像,可以看到,地球舰队集结地十分匆忙,刚在地卫轨道附近完成松散的方阵排列,估计连统一指挥权都还没来得及确认,外星舰队便伴随着强烈的能量波动,跳出了跃迁移动。 果然不到三天,喜庆糕点铺的生意便像从前一样红火了起来,甚至有时会有人愿意排几个时辰的队伍来吃他家一口糕点。 因为天皇血脉断绝,以“忠”为家规的犬养家因为失去自己一直侍奉的“主人”后,在心灰意冷下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她是公主,不担心别人会对她做什么,但是她若是见了,怕到时候想法和现实不一样。 ------------ 40 教不严,师之惰 虞晚棠别过脸去,轻轻笑了笑。 新官上任就找歌姬去府上唱曲,饮酒作乐,这晏离忧的发小跟他简直是两模两样,也不知道俩人是怎么玩到一块的。 “我这一去,只怕再也没尽孝的机会了。我才在这茶馆唱了没几天呢。快到我爹生辰了,那日几位公子来喝茶,我便有意卖弄,本想哄他们开心,好给几块赏钱,我给我爹置办 再次兽化,不过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变成凶兽模样,现在还是人类相貌,只是身体更高更壮……还多了许多长毛。 一帮长老们其实早就不想打下去了,因为越打他们的行动就越迟缓,因为这里的温度真的是太低了,那些死去的尸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座冰雕,对于他们来说,再打下去的话,简直就是他们的噩梦。 三架战机,好像是黑色雷电一样嗖的出现在头顶,稍稍一个盘旋,降低高度,朝着他们俯冲下来。 韩琦也赞成王尧臣的意见,没必要把矛盾激化,只要大宋不承认养马,辽国也没有办法,除非辽国撕破脸皮开战,否则辽国完全没有道理向大宋施压。 卫星仔细检查这片地方,没多久来了很多无人机,接着是两个连队的士兵。 挂了电话就去找若永,然后发现个奇妙世界。雪岭洞府原先有个空旷大厅,吴畏在里面打过架。 可就在这时,刘辩的一句话鼓励了他们,那就是“训练多流汗,战时少受罪”。 “以后说话注意点,你这样乱说话,会给别人带来很大困扰。”苏嫣然心底善良,也没过多追究。 都像是有什么存在,在遥远的地方,操控着一切,监视着他似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老鬼淡漠的看着明通大师,随即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之下。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明通大师那两根刺伤刘芒的双指。 余亮朝着那辆军用车缓缓走了过去,再加上他人长得高大威猛,胡子也邋里邋遢的,楞像是意义上的张飞的形象。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谢恩恩冷漠的声音。 屋旁有一棚圈,由木棍围成,其上编有许多藤条,顶上则空空如也,可谓简陋至极。 一来现在家族伏牛山灵脉还未提升到三级,宋青鸣先留在灵气更好的驼云山修炼,对自身修行也是更有利一些的。 与此同时,极东之渊深处,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前,两道人影正肩并着肩地立在那里。 金羽柠冷冷地说着,同时身形一闪,鬼魅一般朝着沐雪凝飞掠而来。 刚好原先坊市中经营这间店铺的几名散修,因为生意不好出手转让铺子,为了不引人注目,宋青鸣便让石春出面介绍,帮风鹤这个“好友”将铺子盘了下来,让他成为了这家名叫柳风堂店铺的老板。 无疑,他的外形是优越的,还将自己的脸遮挡得很严实,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哪个明星。 但他们也是人精,只给了自己一颗一级晶核,让自己过来把吃的带回去才肯相信她。 见自己精心培养了多年的灵兽倒下,那名和石春斗在一起的灵兽主人,赶紧丢下了石春冲着宋青鸣这边跑了过来,想要查看一下自己的灵兽。 海兽妖兽这种东西本质上都没有区别,都是懂得修炼的野兽。它们是修士的大敌也是修士的至爱。因为海兽虽然危险,但是浑身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