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1.很久以前 “吱呀——吱呀——”一棵挂满红丝线的银杏树下,修长的秋千荡起缕缕红丝,跟随少女的裙摆摇曳着。 天空忽地闪过两道光影,好生刺眼。闪的荡秋千的少女眉头一皱:“不好……” 她话刚说出口,拄杖声传来,随即一声爆炸,一个拐杖三百六十度的向她旋转飞来! “糟心!”少女起身一个轻踩飞跃,躲避开来,却是可怜了她那秋千被砸坏。 “哎呦!梦萦啊!快快快!”出现一个踉跄红衣老者,被少女赶紧扶住。 少女便是有着天神界“和事佬”称号的和事神梦萦。 老者立稳身姿:“今日有两位天神要下凡渡三世劫,同时遇见一言不合起了冲突,就打起来了!现在打到老夫银杏院来了!梦萦啊你快去阻止他们啊!” “好,您老莫激动。”梦萦把老者的拐杖招过来,交还老者手中。 两位天神的光影还在碰撞,不断射出光波,射及周围树上的姻缘红线,不过好在姻缘司的姻缘树都有设置屏障保护,几下伤害倒是还扛得住。 “住手,两位快住手!这下面是姻缘司的姻缘树,想来两位天神也不想随意破坏了他人姻缘吧。”梦萦先给自己套一个保护罩,再往光影中间飞去。 梦萦立在两位剑拔弩张的天神中间,希望他们能息事:“要是弄乱了这下面的姻缘线,可是会让大家都头疼一阵的。” 女天神一声冷哼:“战神,你鲁莽毁我天命测算!也罢,你若能接下我这一击,我就不计较了!” 梦萦赶紧双手合十祈祷道:“同意吧同意吧。” 男天神视若无睹:“呵。将人命视作棋子,推行演算,哗众取宠。” “呵!你还呵!真狂啊你!老娘看你不爽很久了!管你什么天界战神守门小仙!”天神一怒,威力超大。女天神向来易怒,被男天神的态度一激,直接不给和事佬梦萦面子了,一把推开梦萦避免误伤。 女天神手里变出光球直接朝男天神砸去,男天神倒真是没躲,想硬生生扛过去,不料女天神想到他刚刚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恼怒,又加了一击上去。 “好啊!司命星官你说话不算话!这天界除了唯剩的大神,其他神我还没放在眼里过!”男天神见状,立刻躲开,把面前的伤害加重攻击推挡出去。 要知道他前面是不想真的动手,才一直退让。奈何她不讲武德。 两个光球都往银杏堆里去,梦萦见状,赶紧向其中一个施法阻止,另一个只能交给下面的老者了。 下方林中传来老者哀嚎声:“哎呦!我的树,我的姻缘线呀!” 终是晚了一步,光球虽是越滚越小,却还是在湮灭前推到了几棵树,树上的红丝被搅乱在一起。 梦萦抿了抿唇:“看来姻缘司有的忙了。” 都不理智了是吧,什么狂妄和不堪的话都从嘴边蹦出来。梦萦脑补拿出大刀卡兹卡兹…但她还是对身后两位天神友好劝告:“两位天神不是还要渡劫吗?不要误了时辰,不然可是会容易投错道的。” “有理。”这下吵架的两位倒是异口同声,抱拳略感歉意的迅速走了。 最终,两位要渡劫的天神,闯下扰乱姻缘的祸就赶时间去投胎池了。 梦萦抱歉的帮老者一同收拾杂乱的红线。 老者哀叹一声,也不怪她:“乱了乱了啊!唉,我这是不需要你做什么了,等会交给那些小仙们整理吧。” 梦萦点点头,不再多呆,悄然离去。 临走前还不忘挥下衣袖。 随着她的离开,一片银杏飘落在秋千椅上,瞬间修复好秋千。 失落的梦萦连有些脏乱的衣裙也不想管了,回到自己的住所。这一片烟雾缭绕的仙山顶上有所依,是梦萦给自己找的一处清幽之地。 在这片地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早些时候,她还和弟弟一起住在这,不过现在梦萦的弟弟去找自己想做的事了,就留她独自徘徊。 “想想我这天神做的,跟摆设一样。”梦萦不由吐槽自己,已经不是一次这样了,天界的那些神啊各个高高在上,哪里会听她怎么怎么的劝和。 梦萦站在自家木屋楼梯前,伸个懒腰:“罢了,不想这些了。”回屋里小憩。 睡梦里,梦萦做起了那梦见过不知第几回了的梦,见到了熟悉却又模糊的面孔,他唤她:“千尧天神。”这句天神倒是把她惊醒了。 天色渐晚,夏夜的空中一闪一闪,飞过几只萤火虫。 梦萦素来欢迎这些小家伙来做客,甚至会让这些小家伙当自己的信使。 “新来的朋友想听故事吗?可以当作睡前故事。这是由断断续续的梦编织成的一个故事。” 梦萦坐到木墩上,思绪被拉到往昔,好似是她成为天神的那天起就断断续续的做着一个连续的梦,时间久了她就把这梦编成了故事说给这山上的小仙们听。 “很久以前有一对孩童,女孩想做受人敬仰的神明,在人世间诸行善事,男孩就对女孩说:‘你高坐神台当神,我做你的供奉者。’这样,相当于女孩成了一个被假想出来的神。但是,男孩说到做到,不仅长大后为女孩搭建神台神庙,还到处为她宣扬。有人识破女孩的伪装,说她只是个假想神,还来砸她的神庙。所有的信奉者都离开了,只有男孩还护着女孩。” 讲着讲着,萤火虫们忽地跑开了。梦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说着那个未完的故事。 “直到最后,男孩也依旧视她为神明,为她重修庙宇,让她死后受世人朝拜。许是女孩广积善德,最后竟成了真的神。”这后面倒是她自己编的,梦里好像是这样吧。 梦萦此刻发现萤火虫们不见了,她只能喃喃自语。 “但是那个男孩…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本该是一场假想的梦,却没想到有实现的那日。” 此时梦萦感觉到草丛里有异样,抬眼望去,只见飞出来一只小小萤火虫,最后在梦面前幻化成妙龄少女的人形。 “小夜照,是你啊。”梦萦露出笑颜:“我当是有偷听的,把小家伙们吓跑了,不曾想你这么快修成人形了。过来喝茶。”梦萦一个伸手,摆设点心茶具俱全。 “茶呢,得喝热乎的。”梦萦倒上一杯给面前的小姑娘。 “多谢梦萦天神。”夜照美滋滋的享用起来。梦萦看她毫无节制的样子:“看来还有很多要教你的地方。” 夜照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梦萦天神盯着自己做什么,反正天神说的:“对~” 梦萦瞬间被她萌化:“小夜照啊,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会给你好多好吃的哦。” 似乎哪里散发着邪恶气息,夜照笑的开心应:“是!”天神说的一定是真的,不过为什么梦萦天神的后面出现一个露出邪恶的咧嘴笑的白色影子,虽然笑的诡异但是天神的魂灵这么洁白善良,一定是不会骗她的! 本没有人的草丛,却动了动,一个身影在月色下逐渐显现,一手挥出无纸书,一手拿着无墨笔在空中一阵记录,所写皆成字。 “迭追晓梦,假想成神。这是近百年最有趣的了。”有趣的是故事,还是人呢。 ------------ 2.转生往生 翌日,还在酣睡的梦萦被一声:“宸宇大神有令。”吵醒。 “什么事啊?”揉着朦胧的眼睛走出来,看清来的是传令天官,立刻清醒:“天官请讲。” 传令天官传达上面的意思:“虚悠山和事神梦萦,因上界以来屡失职责,加之昨日姻缘司混乱之责,现贬为小仙。” 梦萦想到自己成为天神以来遇到的事,真是失败,但是昨天的事:“也不能都怪我吧。” 传令天官拿着执行令:“和事仙可是有异议?” 梦萦低头摇头:“没有没有!岂敢。” 传令天官代为执行,抬手欲剥夺梦萦天神的神力。 “手下留神!” 是姻缘司的红衣老者,他拄着拐杖,驾云来到传令天官身侧,喘了几口气:“哎,勉强赶上了。这是宸宇大神给梦萦下界弥补的敕令文书,暂时不必剥夺她天神的神力,让她将功补过。” 传令天官一走,梦萦就拉住老者的衣袖:“司正大人,您救了我一命,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摸摸下把的胡须,笑着:“先给老夫倒杯热茶。” 梦萦笑盈盈:“好嘞,您请坐。” “唉!等等,你转过身来。”老者刚坐下又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到梦萦身后,在梦萦疑惑之际抬手,把她身上不知何时缠绕上的两条红丝线取下。 “原来在你这啊!真是因果。”老者抚着红丝重新淡定坐下。 梦萦看了看那缠在一起的红丝线:“应该是昨日缠上我的,怎么就因果了?” “这正是接下来我要说的,”老者把线放进一个锦囊里:“宸宇大神主神权,你犯了错他不会姑息你。老夫去宸宇大神那帮你求了道令,是许你将功补过。接下来你要前往九轮司,下界寻找昨日下去历劫的两位天神。” “找他们做什么?”梦萦似有所感:“不会是要我去帮他们渡劫吧?” “正是。”老者应她。 梦萦差点脱口而出不要。 老者把锦囊晃到梦萦面前:“姻缘已成,且还是三世纠葛。虽是他们的因,果却是要你来修复。” “这难道是?”梦萦惊讶这么巧的吗,老者点着头,让她无奈。 接下宸宇大神的命令,她就告别老者,前往九轮司。 九轮司,管天神下界事宜。需要前往九轮司还有十分重要的原因是,梦萦得借九轮司的转生镜看看,才能知道历劫的天神在哪。 前往九轮司的路上,梦萦是唉声叹气的。慌忙中躲进梦萦带着的锦囊里的夜照,还打着哈欠:“梦萦天神,刚刚发生什么了?” “老司正说,他本就是借找寻不到渡劫两位天神的姻缘线,向宸宇大神要的敕令,赶巧不巧,他俩姻缘线粘着我跑了,还死死缠在一起了,足足三个结,怎么缠的!”梦萦知道夜照暂时还没改过白天要睡觉的习性,也不知道在听没,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这样啊…天神不要担心,你一定可以…”夜照哈着哈着,也是更困了。 梦萦听夜照喊她天神,想到昨天模糊记忆中那句天神:“夜照,昨天就是你叫我吧?一化成人形就扰我清梦,现在不怕我讨回来?” 夜照啊嗯啊嗯嘟囔:“梦萦天神最宠夜照了……” 给梦萦气笑了,也是没了脾气。 九轮司到了。梦萦礼貌开口:“梦萦求见九轮司官,借转生镜一看。” 敞开的大门飞来一支笔,无墨自黑,记下梦萦的名字,便让开道来。 梦萦进门,门就关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九轮司。”找不到方向的梦萦拦下一个小仙使:“请问转生镜在哪?” “要借转生镜,请示三道天神。” “三道?”梦萦呢喃,便按小仙使手指的屋子过去。 结果只看见屋里有个钻桌底的小孩:“小孩儿,你知道三道天神在哪吗?” 梦萦随手变了个好吃的出来,递给钻出桌子的小孩。 三道一脸鄙夷的看了眼梦萦:“这是什么?” 梦萦想都没想:“这是冰糖葫芦。” 三道:“那是什么?” 梦萦咂舌,怎么说,他没吃过,也是,她好像也是还是凡人的时候才吃过的。 “反正好吃的。”梦萦友善的笑了笑:“我给你这个,你告诉我,你们三道天神在哪好吧?” “哦,”三道知晓是梦萦来找他借转生镜了,也不卖关子:“我就是三道。”推开挡了他视线的糖葫芦,这种变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吃,他不要。 “你?”梦萦迟疑两秒,接受这个设定:“三道天神,转生镜可否借我看看?” “转生镜放在一隐蔽处。”三道端坐回位子上,一个绿裳男子出现。 绿裳男子在三道开口前对梦萦说道:“要看转生镜,有要求。” 梦萦眼神在他们之间流转,三道默许了。 “什么要求?” “讲个故事给三道天神听。讲的好,不仅可窥镜,还可看转生书。”绿裳男子手上把着那只无墨笔,挥出一本无纸书。 梦萦眨眨眼:“讲故事?还要记下来?”不说话是默认了吗?这两个奇葩。 “呵呵。”梦萦只能尬笑两声:“好啊,故事我有。不过我只借镜找人,不想知道太多,就不多看书了。”说着梦萦就道出昨日刚和夜照说过的故事。 绿裳男子挥下手,空中的书就翻动起来,停在他最新记载的故事:‘迭追晓梦,假想成神’页面。 故事讲完,梦萦见到转生镜,毕竟有求于神,她也就毕恭毕敬的道谢,虽说感觉被刁难了一通。 转生镜可以显现她想看的信息,镜面上显示的是人间一个叫京泽的地方,梦萦确定了目的地,这就出发,因为她不是去渡劫,不用跳池,走门就好了。 梦萦飞身下界,越往下,她的神力也就越多被禁锢。 许是少了神力的滋护,锦囊里的夜照感到不安。 梦萦有所感应轻声安抚:“我们就快到了。五百年前神魔大战,太虚堂境还未消散的几大神用守罩阵法护助人界。自那以后,凡进入人界地带的无论天神、妖魔,都会被削弱法力,以免影响人界秩序。” 夜照唔啊两声:“梦萦天神已经从九轮司出来了嘛,我听说过九轮司三道天神,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天神,他身边常跟着一个拿着无墨笔的执笔官,最喜记故事。” “小夜照啊,你要是早些醒了就帮到我了。我也不会毫无准备啦。”梦萦话是这样说,语气却无责备之意。 “是嘛是嘛!原来我这么重要啊!可是梦萦天神自己就解决了,夜照下次一定会帮上忙的!” 要是夜照在梦萦面前,梦萦一定会忍不住刮她的小鼻子,说她可爱。 “梦萦天神你知道么?我听说那个执笔官可难说话了,要是想找他通融帮忙,比登天还难!还有还有,有传言他本是鬼都的,根本不是天神…”夜照一路便跟梦萦有这没这的说起她的所见所闻。 九轮司。绿裳男子刚陪梦萦看完了转生镜,梦萦走后,他却转头回到镜前。 三道也出现,探了探头,把门关好:“她走啦,可以看故事了吗?”倒真像是一普通孩童。 绿裳男子轻笑:“当然。”三道就坐到转生镜前拉着绿裳男子:“你陪我一起看,我怕被外面的天神知道,又说我是小孩子了。” 绿裳男子手边漂浮着的书,正是转生书,转生书与转生镜,都发出光,书上的字闪了又闪,映到了镜上,书中的字开始变成画面呈现到镜面上,汇成一幕幕影像呈现,便可能呈现的是某人遗忘了的一生。 ------------ 3.祈神 一个被青山绿水环绕的村庄,正在举行过年拜神祈福活动。 神庙侧入的小门,门口探出一个小女孩,她时不时探头瞧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手上还把掐着一根从田边捡的稻穗。 村里家家烟囱都在冒着白烟热气,神庙里也热热闹闹,香火烟气缭绕。 此时一旁乡路空旷草坪停了辆马车,下来的俩小兄弟,被母亲牵上一起往神庙里走。 那神庙门口,一直探着脑袋的小女孩突然不见了,因为她早早来到神庙前,就想快些进去,奈何她感觉等了她老爹许久也未等到,就自个先跨进门去。 她确实是没来得及瞧见不远处过来的男人,正是她姗姗来迟的酒鬼老爹。 小女孩跟着村民往神庙里走,她还看了一眼后面,没见着人。 可这后方看了,前方却是又没看着了。 “哎呦!” “哎呀!” 侧前方正好有一个男孩冲跑过来,和小女孩撞了一下。 男孩摸了下被撞的地方,懊恼刚刚跑的急了。不过听见母亲关切的声音,他立刻站起身,先把撞倒的小女孩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屁股忽然着地了有点疼。小女孩默默揉了揉自己受伤的小屁股。 “那就好。”男孩见她没伤,就没多想,随着急赶过来的奶娘婆子转头往他母亲和弟弟身边去。 “恙儿没事吧?” “没事。是我撞着人家小姑娘了,不过她也说了没事。” 男孩向她们解释,还不忘说自己问过人家小姑娘没事了。 孩儿母亲听罢,面上放松,整理了下男孩乱了的衣服,点点头示意他带弟弟去上香。 小女孩心思不在上香上,自己到一边看神像去了,她扭头眺望,却没有感受到后方那灼灼的视线。 男孩牵着的小男孩,像是被小女孩吸引,虽被牵走却回头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不知道,在人群中她美目流盼,充满新奇的样子很是可爱。 小女孩不知此刻起,有个小男孩,已经把她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 小女孩东张西望的,直到她爹来了:“你怎么在这儿瞎溜达?”一把拎起她就去拜天神。 “还好庙持不在,不然被看见,”她爹对着小女孩笔尖指了指:“你这就是在亵渎神灵。” 小女孩知道,老爹这样的动作是要告诫自己。因为一旁犯错把香掉地上了的小伙被他的爹也以这样的手势晃了晃,直接要晃到他脸上去了,抬眼看到神像就收手了。 可是,她一直很好奇,于是拉着老爹衣袖,让他蹲下:“爹爹,怎么样才能成为神?” “什么?”老爹可是一脸懵逼,她面前的小家伙不是想成神吧。 老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小女孩求知的眼神也不像是在随口胡说。 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老爹只能呵呵哒笑笑:“走,上香去。”拉着小女孩去上香。转移话题来分散其注意力。 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老爹也是震惊,小女孩跪着问出口:“神明保佑,神明保佑,请问神明,你是怎么成为天神的?” 老爹赶忙捂住小女孩的嘴,一把抱起扛出去。 从那以后,每到祈神的日子,小女孩都被严厉警告。只要又出现那类问题,就会被她老爹拎到家里关着。 “所以,到底是怎么成为天神的啊!”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年,小女孩也十几了,脸上虽还有些稚嫩未退,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世界之外的世界,看到这张眼熟的脸,转生镜前的三道瞬间明白过来:“她讲的是真故事,她自己成神之前的故事啊!我还以为她和其他神一样是随口编的一个故事。” 小女孩就是梦萦,这故事便是她成神之前的记忆所织绘而成。 “那还继续看吗?”绿裳男子意思便是,既然已经知晓这不是普通的故事,三道可还要看下去。 三道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看啊!我就是要故事来看的。这还是我们双方各需所换,我应得的!她当故事说我就当故事看。反正芸芸众生皆故事成片,是不是故事还不是由听、说二者说了算。” 他们便是接着往下看。 成神前的梦萦,可是从小便对成神充满好奇,一直有三问。 “我们村庄的神庙里供奉的是哪路天神,怎么样能成为天神,我也能有自己的庙宇吗?” 她老爹忍无可忍的时候就给她来一击。然后给人赔笑:“小姑娘瞎说,她从小比别人多长了一根死脑筋,就爱胡思乱想。” 邻里的人们就都笑笑。总坐在村口老树下的拄杖老者会开些玩笑给他们听:“小萦长的便精致好看,不像是凡间尤物,所以憧憬天上的天神呢!” 所以一直以来,梦萦都认为老爹肯定是万分崇拜神,才不愿听她说这些老爹觉得冒犯了神的话。 直到一个人出现,才改变了梦萦的一生,成就了她本是该假想的幻梦。 这天夜里,离村口最近的人家,栓在院里的狗吠声长达,家家户户点起光。 一堆人便开始追赶起一个少年,一路往地势高的梦萦家来。 “救命啊!” 锦衣少年沿着一条山路跑啊跑,有月光铺路,可快了。身后的村民们明显还睡眼蒙眬,有的跑得手上的油灯还晃眼。 少年在梦萦家门前的分岔路口停下。 此时听见外面吵闹声的梦萦把门打开,屋外两个村民问道:“女娃儿,看见陌生人没有?” “没有啊。叔伯发生什么事了?”梦萦揉揉眼睛。 “这几天要把门拴好。刚刚有外人偷摸进村了!” “…哦!”他们走了,梦萦正欲关门,一旁的稻草却动了一下。 梦萦瞬间瞪大眼睛,抄起门边家伙,小心翼翼往那边去。 她一扁担砸下!一双有力厚实的手猛地接下。随即一个华服锦衣的少年从草堆后面出来,不过他衣摆鞋裤倒都是泥土。 “空手接扁担!小伙子练过?”老爹打开窗子冒出来:“进来吧。” 老爹要关窗了,发现外面没动静,又打开询问:“吓着了?” “没,”少年欲言又止。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 老爹发话:“那就进来,梦萦你把家伙收了,去拿床被子。” 月色撩人,少年一双深邃明眸透露着清澈的眼神:“我能进去吗?” 梦萦盯着少年看了又看,最后放下扁担,应下老爹的话:“嗯。” 他们聊了一会,老爹就让梦萦把少年带到侧屋安顿。 “这是我弟的屋,他在外求学,一般没回来。你先住着吧,被褥是干净的。有什么事需要再找我,我就住你隔壁。”梦萦想叫少年好好休息,张着嘴想起来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叫什么。 他倒仿佛心领神会,说道:“你可以叫我阿懋。” ------------ 假想成神 ------------ 4.迂回 “阿懋,早些休息。”梦萦微微一笑,却是笑不达眼底。 少年倒是未有叨扰她。 翌日清晨,少年一起来便看见梦萦,笑着冲她打招呼,梦萦回应他一下就继续干活。 少年打算过去帮忙,被老爹的出现挡下。 老爹拿着他的酒壶,问少年:“会喝酒吗?” “会一点,不过大清早的还是不喝了。”少年婉拒。 “你可以在这住两天,过两天我们会去附近的平阳县赶集,再带你走。”老爹看了看外面,还有几个村民拿着棍棒在聊天:“我们村以前不是这样,逢年过节也是有很多外乡人慕名而来,村里人也不在意。” 老爹给少年解惑:“只是有一次,听说是京泽什么贵人,来了这,拜了神,没得偿所愿,就渐渐传开了对我们村不好的言论。” “之后,村里就有给出说法,是太多人祭拜,分了天神的赐福,便不怎么欢迎外乡人进村了。更别说那种鬼鬼祟祟的。” 老爹意有所指。 梦萦过来刚好看到老爹的酒壶,一把夺过:“说了不要空腹喝冷酒,对身体不好!” 老爹见酒壶就放面前却不能喝:“唉,想喝口酒都难,这世道。我要去求求神庙的神帮我算算,看能不能让我这女儿早些出嫁,也能让我多潇洒潇洒。” 梦萦眼神像刀刷刷刮过。 老爹乖乖拿起筷子:“那就等会儿再喝。” 吃过饭,梦萦问少年:“阿懋,你家在哪?” “在朱玖巷…离这挺远的。”少年微微低头。 梦萦看着少年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也低了头,其实昨天夜里,借着月色她就觉着少年应该是极好看的。 果然,越是好看的人,不管说什么都像骗人。 两日后,他们准备了驴车,老爹带了些货物去交易。 “这是马车?”少年疑惑加惊讶。 “不是马,是驴。走了,你不能动啊。”梦萦推着僵硬的他上车,还用些稻草给他盖着遮住。 到了平阳县,梦萦就带着少年去县衙。 少年跟着她往县衙方向走,越走他越慢。 梦萦便停下,少年差点撞到她。 “怎么了?” “怎么了?”梦萦转身盯着他,少年被看的无措,眼睛巴眨巴眨。 “你怎么了?”梦萦关心道:“不舒服吗?走的这么慢。我们是去县衙,这样你就有办法回家去了。” 少年嘴唇微抿:“你不问我为什么会离家?” 梦萦无感:“与我无关。”转身继续走。 少年不紧不慢跟着,再问道:“你也不问我怎么会跑到你们村去?甚至跑到了你家躲藏?” “不是巧合吗?”梦萦话里含笑:“难不成,你是看上我的美色,早有预谋。” 少年默不作声,梦萦感觉不对劲,她还以为少年跑了,没想到少年依旧跟在她身后,只是脸上多了一抹令人怀疑的红晕。 梦萦忍不住笑出声:“噗——哈哈,你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难道像话本说的那样,是某次不经意的一瞥,一见钟情。然后你便离家出走,寻找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梦萦在前头开着玩笑,少年没有打断她,好似她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梦萦见到了县衙,也不说笑了,跟脸色不好的少年道歉:“我知道刚刚玩笑开的有些过,这不是见你不想走快,便说了我看过的话本给你听。” “怎么样都是要回去的,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家,家里关切你的人总会担心的,也得让她们安心。” 少年懂得这道理,只是他想带一个人一起走。 “我明白,我不比你小,知道这些道理,你安心去集市,一会儿见。”少年眼神饱含深意,说完就往县衙里去。 梦萦点着头满意离去,忽然感觉不对:“不对啊,什么一会见?他是说了这话吧?”还见什么啊? “哎,你怎么知道我就比你小?”梦萦走一步疑惑一下,走一步一回头,现在倒变成她慢吞吞了。 “一定是老爹多嘴的!这是喝了多少酒,把多少事跟人家说了。”一定是老爹。 梦萦确定答案,就往左走,走两步又回来,往右去。 走进县衙里的少年听见了梦萦的问题,他心情突然变好:“因为你说对了一半。” “懋儿啊,真的是你,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县令听到下面人来报,他赶紧跑出来。 少年抵住着急往上凑的县令:“县太爷,借我点钱。” “啊,从我那支。”县令冲后头点头,下面人便去办。他则开始对少年嘘寒问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玩玩吗?闲逛吗?逛哪去了?差点我就要贴告示寻人了!你说你要是走丢了,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哎,拿来了,今刚好热闹,你可以去买些特产带回你家去给他们尝尝。不过不能再玩失踪了啊!”县令接过跑来的钱袋,递给少年。 少年点头:“谢舅舅,我都多大的人了,不会走丢的。”接过钱袋他就跑出去了。 县令只能看着少年英姿勃发的背影啧舌:“年轻,就爱蹦跶!这小子长得倒是越来越俊,哈哈哈,”对下属好生骄傲的道:“那是我外甥,住京泽赫赫有名的朱玖巷。” 京泽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脚下。 县令不放心:“啊,对了,派两个人护着点他。” 梦萦这头在话本子的摊位滞留了一段时间,置办完物件,就往老爹那赶,身侧却跑过一辆驴车,是老爹架着驴车往城外赶。 “老爹!我还没上车!” 梦萦的呼喊老爹似乎听不见,头也不回的加快赶车速度。 反而出现两个便衣随从,人高马大的两男子就伸手做请的动作,显然是在邀请梦萦。 梦萦露出勉强的笑容,然后轻微摇头,随即欲走,立马被两人架起来往一边走。 “爹!爹啊!”梦萦大叫起来,甚至要向临边百姓呼救,架着她的一人却是掏出块牌子,百姓们见了便是不敢上前了。 “爹啊,爹。”梦萦越叫越不抱希望。 “叫老爹也没用,他已经把你交给我了。”直到梦萦被带到一条无人巷子,少年背手而立,手里拿着一张纸。 “阿懋,你搞什么?” 梦萦的一句话直接差点把少年弄破防,他踉跄稳住,转过身却见两衙役架着梦萦,他惊慌上前:“快松手!跟你们说了这位是我的朋友!”不要太粗鲁了啊喂! 那两赶紧松手,梦萦警惕站好,少年关切道:“没事吧?” 梦萦摇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不失礼貌的笑,眼里却有疏离。 “你怎么知道是我?”少年问。 “我看见县衙的人给你行礼了。”梦萦看了看那两个守在巷口的便衣男子,她倒曾见过衙门的人当街办案,刚刚瞧见的牌子证明他们是衙门的衙役了。 少年眉头皱起:“我只是让他们帮我寻你。”他怎么感觉越解释越苍白。 梦萦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少年呼吸一滞。 “敢问贵人,小民是犯了什么罪,您要恩将仇报?甚至当街抓捕?” ------------ 5.灾祸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少年的语气竟是有些委屈:“那年我随家人到你们村庄的神庙祭拜,遇见过你。就像你看过的话本故事一样,我…”少年眼里闪着光,令梦萦心跳不自觉加快。 她赶忙止住少年将要表白似的话语:“打住打住!那个神庙我总共就没去过几回,你这样说,我也不会轻易相信。再说,你这行事动机也太不真实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见过一面就做出这些事!” “嗯。”少年轻笑,梦萦还以为他是要反驳自己,可是他什么也不说,就自顾笑着点头。 梦萦扭过头:“完了,遇上痴人了。”讲道理是讲不了了。 她只能问问她老爹什么情况。 少年拿出契约纸给梦萦看:“这是你爹按了手印的,意思是把你交给我照顾。” 梦萦接过他手里的纸看,心下凉了半截,怎么办,这阿懋一看就是衙门罩着的,耍赖也不能跑掉吧。 “那我也不会跟你走,我是我,我爹做不了我的主。”梦萦把纸还给少年。 少年点头:“我认同你说的,但是你还是得跟我走,否则行抓捕令就不好收场了。”他把那张纸宝贵的藏进胸膛衣服里。 拿老爹威胁,简直是不给梦萦拒绝的机会。 就这样,梦萦被带到县衙。同时县令拿着书信在等少年回来。 少年拆开京泽母亲寄来的信,意思是让他归家。 翌日清晨,他们就驾马车出发回京泽。 梦萦路上向少年问了许多,少年避重就轻的回答,而且时刻关注着她,让她准备逃跑的计划无从下手。 不过她倒是知道了,他们是要去京泽。 老爹跟她说过京泽住的都是达官显宦,曾经她还开过玩笑,说要到京泽去看看广阔天地,说不定那里有人知道怎样可以成神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许是因为不久前下过大雨,马车行路困难。 但是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少年有些不安,纵身一跃跳到一旁没有泥泞的路边,让梦萦跟他骑马走,好减少马车运行重量。 梦萦刚下车就看到这条路有坑坑洼洼的踏痕。 此时不远处忽然冒出火光,前面开路的衙役大喊:“不好!是山贼!” 随即被一箭毙命。 五个人把少年和梦萦围住护着,他们是负责保护少年的。 县令派了两个衙役给他们带路,现在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哆哆嗦嗦躲到少年身边:“这虎冀山的山贼不是被剿灭了吗?怎么还有山贼?”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五人挡住随处飞来的暗箭。 梦萦被少年护在身后,眉眼皱着,时刻注意着周围动静。 “敢问是哪路山主,若是谋财何必害命?” 此间没有回应。 少年便否决了山贼谋财:“莫不是受他人钱财,替他人卖命。” 这次有人站了出来,一堆火光围堵靠近,守卫护在前面。 他们中间那个壮硕高大的***了出来:“你很聪明。不过,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说罢就抡起刀砍过来。 瞬间双方打斗起来,可是优势在敌,少年只能让梦萦骑上马先跑:“抓紧缰绳!” 可是梦萦不会骑马啊,她的叫嚣少年来不及听,就拍走了马。 梦萦只能抓紧马绳,随着马跑远,越来越看不见少年他们。 少年最后是看着她坚定地说:“等我去找你。” 马儿渐渐停下,梦萦可不想跟刚认识没多久的少年不明不白地去京泽,况且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京泽的贵人为了想要的,都是这么不择手段的吗?”前有少年搞出她这一出,后有少年被买凶追杀。 她不敢保证,自己无依无靠的去到京泽,能不能活得下去。 梦萦希望少年活着,但不愿跟他走。 “也许骑马跟骑驴一样。”梦萦只能学着看到过的少年骑马的样子,夹紧马背向前跑去。 在经过一条岔路的时候,她记得那边是通往她们村庄的捷径,她心下一横,扭过马头往那条路上去。 最终她还是选择先去平阳县搬救兵。 有的路她也不是很清楚,好在这是县衙的一匹老马,识得回去的路。 平阳县门口的守卫立刻注意到她,一被接下,梦萦就赶紧报信:“快去,救人,虎冀山有埋伏。”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便是累趴下了。 接下来就靠县令了。 待梦萦从县衙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听见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梦萦察觉异样:“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着急的脚步声,伴随有人呼喊:“快!集合,前往救援!” 梦萦扶着墙出来,忙询问路过的人,他匆匆告诉梦萦:“昨夜附近几处村子遭遇歹人放火,衙门正加派人手火速前往支援。” “放火!”梦萦惊道:“是哪几处村子遭遇不幸?” 可他们都着急跑走了,没空搭理梦萦。只留下:“县城东边的几处村子都遭殃了!” 梦萦一听,瞬间慌乱,她赶忙要回去,回到家里去。 一拐角撞上了着急寻她的负伤少年。 “我已经派人去了!”少年知道梦萦跌跌撞撞的要去哪,他也是一路过来听见了。 “我要回家。”梦萦无视少年的担忧。 少年扶着不安的梦萦,梦萦只是一味挣扎,甩开少年,不由发起火来:“你让我回去!” 少年并不是要拦她:“我陪你去!” 两人骑马,少年带着梦萦一起,飞奔而去。 梦萦抓着少年的手下了马,却感受到一抹粘液,她的手上粘上了少年手臂上流下的血,她忽地看了一眼少年,少年只是快速拴好马,带她往火后废墟赶。 看到自家上方方向腾空的白烟,梦萦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拼命跑啊跑…脸颊沾满泪… 终是什么都没有挽救。 喊多少句都没有得到回应。 只有匆匆赶来责骂并关切少年的土灰县令,和一旁进前汇报的衙役声音:“一群亡命之徒一路东跑,烧杀抢掠,烧了东边沿路的三所村庄,后被我们的人追赶困绞山谷。受伤村民已就近安排大夫。死亡的人数…还在统计,有的尸身已经找不到了…有的尸身面目全非需要人认领…” 梦萦双眼无神盯着前面的废墟,明明就前两日他们还在这里喝酒吃肉,怎么就变成一堆灰烬了。 再睁眼,梦萦回到县衙。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假的,她能一睁开眼睛,还在茅屋。 ------------ 6.噩耗 少年敲响房门,拿来一封信。 “是老爹写给你的,本是让我到了京泽给你,但我知道你现在需要它。”原来老爹给她留了一封信,本是当初与少年结契留下的。 这封信很厚。不像是临时起意写的。 信上写道:女娃子勒,你知道老爹是一个酒鬼,成天想着喝酒吃肉的正经事。平日对你没怎么管教,把你养的是无法无天,还不畏神明。你这随和的性子倒是还蛮像我的。 不过,孩子啊,其实你不是老爹的亲生女儿,老爹是在一个林子里把你捡回来的,那时候你周边围了好多发着光的流萤,那么凄冷的夜你都能好好活着,相信是被神眷顾的孩子。也是那时起,我开始会去神庙算运问卦。 不过这次不是什么好卦啊,本来不想当回事,毕竟,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信那玩意的,可是今儿县上算卦大师也说我恐有灾祸。 便是想着到了写信摊,托人代写给你写封信,以防真有什么好歹,你个姑娘家家会哭的稀里哗啦。 你不是天天想着成神吗?还想去繁华的京泽看看。正巧,你可以随那个叫阿懋的小子去京泽玩几天,看看那里的神庙是怎样的。还有啊,我看那小子八成对你有意思,你干活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扑过去!你那么精明,肯定要保护好自己。 梦萦含泪又含笑看完信,她似乎可以看到拿着酒壶的老爹,站在面色凝重的写信先生旁边指指点点,最后老爹咧着嘴冲她一笑。 “谢谢你,阿懋。”梦萦感谢少年:“谢谢你保护我,谢谢你陪我回去,好好安葬了老爹。” 也许还有她不知道的却需要感谢的地方,看向少年受伤的手臂,梦萦想关心少年伤势如何,他了然的淡然一笑:“重新包扎过了,我都感受不到我这还有伤口。” 梦萦想要出去走走,少年赶忙跟上:“要我陪你吗?” 轻摇了摇头,梦萦自己走了。她只是想一个人去一下神庙。 这座庙,被村民修缮的很好,离村庄有些距离,门口还有一条溪流,并没有被蔓延的火势烧毁。 “庙持在吗?”梦萦想再看一眼,她们村里人一直以来信奉的神明,只是不知道现下他们方不方便。 庙里面传出杂乱的声音和吼叫:“神罚…是神罚!是有人对神不敬!神降下神罚!” “快拉下来!把庙持带回他屋内好好看管!”里面有人喊道。 出来的和尚看见外面的梦萦,忙上前解释:“庙持疯了,姑娘不要理会。” 梦萦回以淡淡垂首,满是伤感的神情不由多了两分淡然。 门口扫地的和尚看见梦萦,他想到什么,回到庙里,然后来到梦萦跟前:“这是酒老爹落下的平安福,说是给女儿求的。或许他早知有这一劫,还望姑娘看开些。” 梦萦点头,接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掉落,洒在尘土里。 回到县衙,少年果然在门旁等候。少年抬起的手,被梦萦躲开。 梦萦解释道:“外面风沙迷的,我没事了,你养好伤才是。” 她无家可归,只能回来,回到少年身边,梦萦回头望了一眼少年有些落寞的背影,或许少年就是知道她无处可去,才放心不跟着她。 梦萦心下某个决定毅然定下。 少年身边的护卫长来禀告他事情,少年目光抬起,有些严肃:“知道了。” 不日,少年的家里就派人来接他了。没想到是少年父亲的副将。 还带了不少上等药材,少年无奈笑笑:“我的伤已经用不着这些了。”可是看向一旁将军,他一脸忧伤。 “你家出大事了。”将军面露难色:“这事本不该我告诉你,但是王妃娘娘抽不开身,听闻你回来途中遭遇不测,便急忙派我来寻你。” 少年皱眉,看着将军,将军开口便是一阵雷劈:“你哥他…没了。” “那我父亲呢?”少年强忍内心悲痛,拳头握着颤抖。 “王爷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将军听护卫长讲了少年受伤经过,面上越发凝重:“早在前线战事吃紧屡屡受制时,你哥就有所怀疑,怀疑是否内部出了奸细,我到了京泽才知道,消息传到京泽被替换了!明显是朝中有人要害你一家!你遇到的买凶贼子,恐与营中奸细是同一批人。” “去,把我的马牵来!”少年招来几个护卫:“还有…告诉姑娘,我们马上出发。”必须回去把那些人找出来铲除! 不一会,少年等来了马,却没有等来梦萦。 少年抓紧缰绳,等来独自归来的护卫:“姑娘不在,房屋看起来收拾过了,衣物也都不见了。” 将军骑上马,怒目圆瞪,恨不得立刻手刃内贼:“还等什么!” 少年扭过头去,心里明白,他看向前方:“走!” 梦萦像是听见少年的马叫,她微微侧目看向离开的方向。她是趁着少年被团团护着无暇分身,才偷溜离开的。 她等的就是这天,以她对少年的了解,此去京泽是必定要带上她的,但是她不想成为少年的附属品,而且经过上次的事,她也发觉自己会成为少年的软肋和累赘。毕竟那哪里是要财山贼,明显是寻命的仇家买凶。 “他的身边那样危险,我才不要成为待宰的羔羊,还是自己一个人自在!”梦萦自言自语的背紧行囊,往她的前路走去。 可是所说的话,她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罢了,似是想让自己那样被说服。 “啊,不行啊!”梦萦停下脚步:“他家定是出了什么大变故,否则怎么会突然遭遇仇家报复。” “我若是一走了之,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不对不对,之前我也救过他,该是恩恩互消了。” 梦萦迈开的步子,终究还是退了回来:“恩是消了,还有怨呢…对,他骗我的事我还没讨回来呢,我得去京泽向他讨要赔偿!” 说罢,她就说服了自己,往京泽去。还给自己找了个好由头。 只不过,梦萦到京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一到京泽,入眼便是芳华,叫卖的人都是她们那的好几倍。 梦萦来到茶摊歇脚,随一侧嗑瓜子的几妇人背靠背坐下。 那几个妇人正在讨论某件事。被梦萦横插一脚。 梦萦轻咳两声,掏出两把瓜子放过去:“打听个事。” “说来听听?”几人瓜子不离手。 梦萦探着头,东张西望绕是一副漫不经心:“请问诸位,可有速速成神之法?” “啊?”几妇人以为自己听岔了,手里瓜子差点抖掉,梦萦又是问了一遍,她们赶忙把手里瓜子奉还,还多给了些。 “莫不是个傻姑娘?怎敢说出这般亵渎神灵的话。”几人都散开离去,不多搭理梦萦。 “还以为京泽有什么不一样呢,原来不管穷乡僻壤还是富饶之地都一样。”梦萦耸耸肩。 不过,当务之急,梦萦想搞清楚的是另一件事。 ------------ 7.踌躇 梦萦向周边打听:“你们知道朱玖巷一位叫阿懋的少年吗?” 却招到他人不屑的嘲笑:“哈?我还阿狗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进朱玖巷的。” 梦萦啊了啊,她好像对阿懋了解的确实太少太少了,连他姓什么都对自己隐瞒了,看来要寻他会是大海捞针。 不过,梦萦并不想和少年见面,避免麻烦。她才不是怕被纠缠跑不掉…… 只是,梦萦摸了摸怀里半空的钱袋:“没想到京泽这么远,一路费了不少钱。”她得省着点花,或者先找个生计。 既然是为了打听消息,梦萦眼珠子一转,当即,揭下眼前酒楼的招聘。 于是,梦萦在这家酒楼待了下来。 随即才知道,朱玖巷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 “没有显赫身份地位的普通百姓都是进不了朱玖巷的。”这家酒楼的老板,打着算盘摸着胡须,表示看在梦萦平日做事勤快的份上,好心告诉她这个事实。 梦萦拿着扫把扫到老板跟前:“那,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进去吗?” 老板看着账本摇头。 梦萦不知道老板是在回答自己还是看生意不景气而摇头。 她还想问,老板抬眼看到她不认真的样子,大喝一声道:“干嘛呢!好好扫!有福,你看着点这些人,拖拖拉拉的什么样子。” 老板骂骂咧咧的抱着手里的东西走了。 店里伙计有福马上回应:“哎!好嘞老板!” 梦萦被说了,只好先干活,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如果实在进不去,那就还是只能打听了。 接下来,就是多听,听那些吃酒的客人闲谈,以及时不时和身边伙计闲聊。 一女伙计听到梦萦说的成神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小声告诉梦萦:“我看在你平日帮我干活的份上,我就提醒一下你,你说的这话不能时常挂在嘴边,叫有心人听去可是要治罪的!” 梦萦点头:“是是是,姐姐提点的是。可是,这就是好奇嘛!” 女伙计有些想笑:“你说你一个远乡跑来的姑娘,这显得多没见识。在京泽待久了,你就会明白的。什么造神,这般亵渎的话我们是万般不敢讲的。对于我们来讲,我们的神就是上泽殿的那位。若不是皇恩浩荡,准许女子可露面抛头,哪有我们女子出来生计的差事。” 上泽殿坐的是皇上啊,自然是得他庇佑,京泽才能井然有序、百姓安康。 梦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难道这真问不得。 “凑这干嘛呢?还不快去给客人上酒!”那头老板催促。 梦萦拿好酒,赶紧回到工作岗位。 想打听的消息,自动传到她耳里。 一桌吃酒的客人在雅间谈论道:“前段时间出了那样的大事,后来判决是什么?” “判决?哪有什么判决,那位都已经先斩后奏了。” “我这自然是问那位,上面怎么说?” “上面怎么说,我等不清楚,倒是听说那位独自拦下罪则,和府里断了关系。” “这是要独挡一面啊。” “朱玖巷的事,我们还是不敢多说啊…”几人瞧见动作迟缓的梦萦,眼神示意。 梦萦见自己被嫌,只好有礼退下。 她可太难了! 少说在这家酒楼,她都干了半个月了。 好像还是没打听到什么。只是刚刚听到他们说朱玖巷,不会这么巧吧。 “朱玖巷,朱玖巷,”梦萦散了工,念叨念叨着,就来到朱玖巷口,宽大的路边站了两列士兵,明显不能硬闯。 她只瞧见几辆刻着朱字标识的马车从里面拐出来,莫非:“这朱玖巷里住的都是姓朱的?” “哪里啊!谁说的,”突然冒出的提菜篮大婶,给梦萦吓一跳,那大婶上下打量了梦萦几眼:“姑娘,在这儿,说话当心点。那朱姓可是天子姓,非王亲贵胄怎敢称之。” 梦萦笑了笑,冲她感激的点点头,还以为大婶要问她那个呢。 刚走开几步,那大婶又回来了:“姑娘,忘了问,婚配否啊?” “啊?哈哈。”梦萦就知道,因为打探消息,她遇着好几次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尬笑着说:“已经许了人的。”莫要惦记她了。 “也是,不然怎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抛头露面。”那大婶许是见过梦萦在酒楼里做事,就是这话多少有些难听了。 在朱玖巷前,梦萦不想惹事,不过作为礼貌,话她还是要回的:“是不似婶子,独自出门,不舍施粉黛,不用为家里生计奔劳,需要银两便只管向家里夫君讨要。” 说完,扬长而去。 留那大婶一脸懵,然后破口大骂…被士兵警告。 终日游荡朱玖巷门前的梦萦,想着能有机会见到阿懋。 这日,她又走到巷口。 哀叹一声,难道一直这样下去吗?岂不是荒度。 梦萦转过身,缓慢在街上踱步。 一匹马踏着急蹄,马背上的人,抓着缰绳,熙熙攘攘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行经梦萦身后,那马明显慢了,梦萦再抬头想看时,已被揽住腰身拐上马! “啊——”梦萦惊的乱动,又硌又颠。 “别怕,是我。” 少年的声音,变得厚重成熟了不少。 梦萦侧过脸,不时触到身后那人的下巴,有些扎人,他没刮胡子吗? 梦萦没有说什么,由着他骑马驰骋,离开京泽。 路上有认识她的人,见了想必会把情形传扬出去,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想当初来的那么难,离开却这么容易。 京泽城门前,有一群人在等着。 站在前头的妇人被搀扶着望着骑马的阿懋,奈何那匹马绕地自转三圈,没有多做停留,从她们身边离去。 刚刚经过之时,梦萦看了一眼,好像瞧见那妇人在埋头哭泣。 马儿在一个县城休整停下。 “就这样离开了,我好不容易找的生计也泡汤了。现在你打算带我去哪?”梦萦在马上,身后的人已经翻身下马,向她递上手。 当初那个月光下还显自在的少年,现在还是那般自在,只是脸上多了抹历事沧桑。 “你不是想成神吗?神都是需要供奉的,我愿意做你最虔诚的供奉者。” 他的手紧紧握着梦萦递上去的手。 此刻,梦萦微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是震惊,疑惑,亦或是某种压抑了很久的情感,跃然纸上。 她恍然间想起小时候一次拜神,被老爹罚在庙门口旁的树下独自站着。有个小男孩,向她跑来,一开口就是说出比她说要成为神仙还荒唐的话:“你想做神?那以后,你只管高坐神台,我做你的供奉者!” 一切的思绪,最后化作莞尔一笑。 ------------ 8.造神 于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放心跟着他了。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梦萦是看不太明白的。 面对梦萦灼热的视线,阿懋陈述道:“我现在是一名普通百姓,跟你一样,没什么不同。” 梦萦不爱扒别人的伤口,不过她也猜的差不多了。 多半就是阿懋犯了事,然后被上泽殿的降罚。现在看,是被贬为庶民了吧。 至于阿懋的身份,阿懋说都是过去的身份不重要了。 梦萦想,京泽近来就发生过侯府世子杀人入狱一件大事,起初她还觉得不会是阿懋,现在看来……明显就是。 他们一路南下,来到了景色宜人的绱州。 “我扶你。”阿懋本想扶着梦萦,却不料梦萦有些虚弱,阿懋见状,忙把她抱下马。 “一路颠簸,难为你了。”阿懋神情含有歉意和关切。 梦萦一时有些不太习惯,她站稳,对阿懋笑了笑:“我没事。” 一处无人的院子,没有人,但是打扫的还很干净。像是提前做了安排。安顿好之后,梦萦休息足了,精神也好些了。她来到外面的时候,感觉这里的空气也和她以前住的村里一样好。 偶然发现不远处有间庙宇,梦萦走过去瞧,发现了阿懋:“你在这儿做什么?” 之前的贵公子,如今一身粗布衣,袖子干练的绑起来了,正在搬运香炉和打扫庙宇,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汗水:“很快就好,神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庙堂。” “你这样……”梦萦踌躇了一下发现不知道说什么,这样像什么样子,她说的这些孩童般玩笑的话语从来没有被当真过啊。 只是看着阿懋忙碌的样子,她有些期待和感谢。 可是,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这样不像话。 百姓们看见了这里有庙宇,想来拜拜,问了发现是这种荒唐的闹剧,让他们感觉受到了欺骗,纷纷开始谴责和讨伐。 “怎么会有这种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无法无天了!亵渎神灵,还狂妄自大!” “这样会招到天神降罚的!快快住手吧!不要祸害到我们!” 更甚的,还拿来了锄头铁锤要砸了这庙。 在一片狼藉中,闹剧被官府的人制止。他们提前也是有些风声的,只是上头有人想看,就让闹剧愈演愈烈。 梦萦和阿懋整理着混乱,倾倒的香炉,散乱的一切,让她觉得荒唐可笑。 “你不觉得很荒谬吗?还有点可笑,所有人的眼里,我们就像两个傻子!我们这样算什么?像小孩子过家家吗!又有什么意义!” 终是一场戏,她还想扮起装,作戏子。 阿懋还在安慰她,他觉得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过程。 梦萦颓废的坐在地上,阿懋把她抱起,让她坐在干净的神台垫子面前。 看到阿懋一副任劳任怨无所谓的样子,梦萦终是把心里所想说出:“你杀了人,所以逃到这躲着的话。我们就不应该弄那么大的动静,要是官府的人要抓你怎么办。” “我是手刃了仇敌,他们设下陷阱,试图冤我下狱,我便将计就计。”阿懋手上动作不停:“是有奸臣想灭我一家,最后自食恶果。只是我先代为行刑了,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梦萦摇头:“那你这样又是做什么,自我沉浸,荒度剩下的人生吗?” 阿懋沉声,没有感到生气:“我在做我觉得值得的事。” 梦萦不理解,有什么值得的,这种事,换做别人只会笑话她们,而且做与不做与他有什么关系呢,本就该是一场她假想的梦。 “既然做了,好啊,那就给它做到底!”梦萦擦了擦眼角灰尘,竖起散落的头发。 阿懋问她不怕了?不怕被笑话,不怕被谴责,不怕各种困难。 “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梦萦坚定了信念,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以前怕自己一个人,现在有人陪着自己,所以有什么好怕了呢。 “其实,我们需要先造势,造势成功之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什么?”梦萦似听见阿懋的低语,他却仍然是静默忙着打扫,梦萦想着许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埋头苦干。 两人也是这样过了几天。 直到有一天,阿懋敲响梦萦的房门,神秘兮兮捂着眼拉她到外面。 本不堪的那间庙,已经修缮的像模像样,在庙里正方,放立了包裹住的神像。 “这个是?我的神像吗?” 梦萦一脸不可置信,直到阿懋拉下帷幕,神像一副她端坐的神态模样,只是多添上了高贵和神圣。 即是如此,被请上神台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谢谢你,阿懋。”梦萦逐渐泪眼婆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喜欢就好。既然神像都有了,应该再取一个称号,千尧…怎么样?我就叫你千尧天神?”阿懋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梦萦看着阿懋,发起了愣,他怎么想得比她还多…“很感谢你,但是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不用再继续了,停下吧。”梦萦转过头,不想对上阿懋的眼睛。 阿懋怎么会停下:“我知道你的顾虑,就快了,别担心。” 梦萦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觉得要发生什么。 果然,这一天到来了。她登上了神台成为了所谓的神明,却要失去最虔诚的供奉者。 这一天梦萦和往常一样,来到庙里,却发现门口挤满了人。 所有人本是叽叽喳喳,立马安静了下来,看见了梦萦,所有人更是瞪大双眼盯着她,表情由惊到慌乱,再到害怕?仿佛在看什么让他们震惊的事。 直到她小心翼翼走近,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她熟悉的阿懋。 “阿懋,你怎么躺在这里?快起来。”梦萦扯着嘴角,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围着,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随着梦萦的声声呼喊,阿懋没有反应,仿佛永久的睡了过去。她的呼喊只换来了周边人的跪拜,他们充满惶恐不安,嘴上说着:“神明护佑神明护佑!” 这些人,现在好像很怕她? 之前还对她满口脏话,现在就转变了? 一堆人闹哄哄的,梦萦只感觉好吵。 “阿懋,不要睡了,我知道你只是累了,我们回去休息,不管这什么庙了,我不成神了,你起来跟我走,好不好?” 睡梦里,梦萦留下了泪水,一股无力感包裹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再次醒来,她只看见了一棵树,结满了果子,四周一片漆黑,脚下像是镜中潭,走起来一步一波澜,却半点不湿鞋。 ------------ 9.苦果 梦萦神情恍惚中透着一股沉静,看向眼前高大的树,询问站在树旁穿着墨绿衣裳的男子:“这是什么?” “这是果树。” 梦萦盯,我知道是果树啊,上面那么多果子难道她看不见吗…“是什么果树?” “…不知道…” 什么梗啊这是,梦萦继续盯视:“不会是这棵树叫不知道吧?” “不是。是没有名字。” “噢——”梦萦语塞。她想摸一下树上离她最近的果子,那颗青绿的果子却是掉落自动到她手里。 梦萦瞧着男人没有生气,手上的果子似乎在散发诱惑,就擦了擦果子,轻咬一口:“好苦!”却不想这么苦,早知道她该挑颗红的。 “苦果亦是果。”这淡漠的口吻,让梦萦气不打一处来。 她皮笑肉不笑:“我不喜欢!”她转身离去两步,又踏回来:“这苦果子还你。” 果子被塞还到手里,男子一时呆愣在原地,他看了看果树,再看了看手里残缺的果子,现在该怎么办? “既是没用了,就丢了罢。”男子说罢,就将抬起的手掌向下,缓缓松开,任由果子往下坠,转身不再多看一眼,无论其坠入泥泞还是深潭。 梦萦就是感到有些气愤,心里还烦躁。兜兜转转,发现根本走不出去,直到又来到那果树下,那个男人还在那树下数果子。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男人说话慢吞吞的,梦萦以为他又要说不知道了。 “是鬼都。”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转过头,脸上露出诡异骇人的阴影,吓得梦萦后退。 “这里有鬼吗?”梦萦收敛慌张。 男人不像在回答梦萦的话:“世人皆崇敬神明,信神爱神,却不信鬼甚至畏鬼。” 梦萦想说当然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黑眼圈和一脸惨白。 不过她还是想搞清楚:“这里是鬼都,是不是所有已逝之人的归所!” “你见过一个叫阿懋的男人吗?他这么高,身材紧致……”梦萦比划起来,一脸希冀。 可是面前的男人只是淡漠的看着他面前的树,听梦萦说完,才回了句:“没有。” 梦萦叹了口气,原来在她心里,也已经接受了阿懋不在了的事实。 梦萦已经没有问的欲望,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男人微微侧了一下脑袋。仍然盯着眼前的树。 直到梦萦再一次走到了树下。 她又回来了,因为发现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只有这里有一丝光亮,有棵树。 梦萦坐到树下,开始跟男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起话。 “我和阿懋是朋友,也是亲人,现在想想,发现和他相处的时间里我都是很梦幻的。他身上有股魅力和自信,让我不自觉的相信他。可是他怎么忽然就躺下了再也没起来……” 说着说着仿佛陷入了那段回忆,回过神来的梦萦,看见男人没有数果子了,坐到了她身后,掏出来一本册子在记录果树的生长状况。 只是两人背对着。梦萦跟他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你一直守着这棵树是你的任务吧,只是,不无聊吗?要是我,会给自己找点有趣的做打发时间,你听过人间话本子吗?可有趣了,什么山精妖魔,什么书生小姐,每个故事都像打开新奇的世界。” 男人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欢看故事?” 梦萦点点头:“是啊,我喜欢看故事里此起彼伏的跌宕人生,喜欢听表演故事的人演汇角色心声。你呢?你喜欢什么或者有什么擅长做的?” “我不知道。”男人想了想:“写故事是不是会很有趣?” 梦萦赞同:“当然!只要你喜欢,你喜欢写对吗?” “当然…”男人重复梦萦的话,放下手里的笔。 “你可以把故事写成书,等你写好了想分享给别人看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梦萦对男人说。 “你会愿意看我写的故事吗?”男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梦萦笑着侧过身看向他:“当然愿意。”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两人静默了一会。 梦萦看着黑漆漆的只有一丝微光的世界:“这里这么暗,树怎么结的果?不过这里也不是寻常地方,有奇怪的人奇怪的树和奇怪的鬼。” “我不是鬼。”男人听出梦萦的意思,反驳。 梦萦不好意思笑了笑表示歉意。 男人的语气不再那么生硬,也会回应梦萦。 直到梦萦终于说道:“要怎么出去呢?” 男人回答道:“我可以送你出去。” 梦萦条件反射弹跳起来:“你知道怎么出去不早说!” 男人无辜的眨眨眼:“你没有问过我。” 梦萦扶额,她前面转来转去不就是为了出去,原来那么明显还不够吗? 好吧,她承认错误,换位思考。 梦萦询问出去的办法,男人指着她脚下的水潭。 “只是出去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太虚堂境。”***起身,折了一只树枝。 “那是什么地方?”梦萦倒是没听说过。 男人想用能被理解的话语说:“出去了就不是鬼都了。” 好像是废话。梦萦坚定她要出去。 男人便拿着树枝,在地面水潭上画圈,本是触摸不到的水面却能把树枝浸湿,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搅出浑浊,男人一把推拽看着水面入迷的梦萦进去。 再次睁眼,梦萦已经是以天神的身份入驻天界。成神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开始渐渐忘却,时间越久越是没有清晰的画面,仿佛一切成了一场梦,她分不清了,是梦还是前生。 推了梦萦一把的男人,手上残留了一丝缭绕的仙气,是梦萦的护体仙气。 只是梦萦现在还不会运用,看不见自己身边一团缭绕充盈的气,把她保护的很好。除了梦萦,那些凡人也看见了。 以为看见了神明,其实只是一神渡一人罢了。 九轮司,转生镜前,两盘瓜子刚好磕完,三道眼珠子在绿裳男子和转生镜之间流转。 三道手上有根糖葫芦的签子:“原来是你以前在鬼都认识的朋友,有印象吗?和风。” 绿裳男子给三道递上水,难怪听到她说故事的声音时,自己会停下脚步。 可是他是对故事感兴趣,才停下的啊。 于是,他摇头。收好转生书,盖好转生镜。三道走了出去,他跟着出去,在后面锁好门。 “朋友…”只是他突然停下回首,又掏出来转生书,掀翻起来,上面一笔一笔的记载了各类故事。若如镜中所视,那确切的讲,梦萦该是他的启蒙之友了吧。 ------------ 10.初入世 一声拍案声,柯家酒楼说书人正讲到:“诸位,我们人所住的地界为人界,天上的天神住的是天界,曾称太虚堂境。是以人世间为界,上有太虚堂境,下有鬼都狱门。今儿个我们要讲的是——”说书人指了指上头。 “这天界有一面轮回镜,可是个好宝物,可以看到人转生后的景象。那轮回镜啊,还有一个外人所不知的名字——往生镜,它可以映出过往经历。” 听到这,台下的看客皆是一乐。 “先生现下一说,我们不就知道了!” “外人不知?是外神不知吧?” 瞬间台下一片热闹的笑声。 “哎听我说听我说,”说书人接着道:“这天上有一位孩童模样的天神,是掌管咱凡人轮回之苦的,这位天神最喜用往生镜去看呐。看的岂不正是咱凡人的过往。” 说书人停顿了一会才在众人催促下侃侃而谈:“哎,这就要书接上回我们故事的女主角,她来到人界,被守护人界的结界削了法力……” 夜照恋恋不舍的从说书的酒楼出来:“梦萦天神怎么不听完再走,那个说书人说的是极好!” 梦萦在路上张望,看着新奇热闹的街道,一时有种怅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心不在焉应道:“刚刚我就听了一句,就是瞎编的故事,什么轮回镜,我只知道一面转生镜。” “这些说书的也是为了挣钱什么都敢编,前面还有说转生镜可以用来变字成境的,说被天神三道拿来看睡前故事。”梦萦说到这自己都笑了:“这倒是更可信一点。” 夜照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啊?都是假的吗?那之前其他兄弟姐妹跟我说到人界听书可以知道好多,他们都是听人界说书人说的……”她记得刚刚那个说书人说到了转生镜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变往生镜了。 “为了借些宝贝,我们已经在上面耽误好几日了,得加快步伐了。”梦萦摸摸腰间的乾坤袋,步子都急促了,夜照停止瞎想,赶紧跟上。 天界,红衣老者上报梦萦已经下凡,宸宇大神点头:“这件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老者心里难免有些忧心,不过宸宇大神面前还是毕恭毕敬回禀:“那两位天神下凡的真正目的,我并未告知于她。” 一切只看梦萦自己了。 人界。梦萦打听到一个名唤朱玖巷的地方,听说在京泽是只有达官显赫才能住的地方,而且绵延了几百年了。 “朱玖巷…”梦萦不由念起来:“这朱玖倒像是个人名。”不知怎的她还挺好奇,这巷子什么样,里面住着些什么人。 “梦萦天神,你怎么了?”直到被夜照唤醒,梦萦才回过神来。 “夜照,以后你还是别叫我天神了……”周围有一些异样的眼光从她们身上飘过。 梦萦拉近夜照:“我有个弟弟,你可以跟他一样叫我姐姐。” “好的姐姐。”夜照超乖的。 “我们先去一个地方。”按照梦萦的了解,来到人界她就得先拥有一个人的身份,毕竟只有融入人群她才好找到要找的人。 停下脚步,眼前是座楼,牌匾写着三个大字。 “好就来?”夜照念道。 “客官来就好!快请进!”店口伙计笑眯眯招呼道。 “哦哦。”夜照一时脸红,赶紧跟着梦萦进去。 梦萦掏了块金子放到掌柜桌上,一双雪白的手搭上来,躺在靠椅上的女掌柜站了起来,端起那块金子看了看,接着转向梦萦,做了一个里面请的动作。 夜照懵懵的跟着,只感觉那个女掌柜笑的像花一样,比店门口的伙计还笑靥如花。 进到一个屋子,门被关上,里面坐着一个黑袍老头,他干咳两声,掏出一封信盖上印章,交给梦萦,另外走出两位女侍端了两套衣服给梦萦和夜照。 “老者不需要问些什么?”比如她需要什么样的身份。 黑袍老头没有回答,反而开始剧烈咳嗽。 一旁女侍赶紧倒水给他喝。女侍冲梦萦摇了摇头:“天神之事,不可多言,言多天罚。” 梦萦点点头,不再多问。怕老者老命不保。 换好衣裳,两人便从正门大方离开。 梦萦不由感叹:“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夜照在一旁也是一脸沉思模样:“原来人可以笑成那样,嘴角咧到这儿!” 看来她们想的不是一个事。 摸了摸身上衣服,手感不错,还有一股奇香。 梦萦从乾坤袋掏出锦囊,随着锦囊被打开,里面一条红丝线冒出头来,往一个方向探去。 “幸好有这个,就能知道他们在哪了。”梦萦拉上夜照,便往红丝线所指的方向去。 两人从七拐八绕的小路来到了朱玖巷。 夜照吃了口风:“梦…姐姐,姐姐第一次来这京泽就能找着路!那线只是指了一下大致方向,果然姐姐就是姐姐!” 姐姐就是姐姐,不然怎么叫姐姐。夜照不知道,她明明不激动,怎么也跟着跑这么快。 梦萦望着这条宽大巷子里面的门庭若市,仿佛与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惹人发问:“这里这么宽阔,怎么叫巷?” 过路老者回答:“那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朱玖巷就是个小巷子,只是现在住的人越来越多,道路也扩大了。” “里面住的都是贵人,我们普通老百姓是不让进的。” “你看她穿的。” 旁边出现一些议论声,在朱玖巷附近长住的百姓,都渐渐会凭衣识人。 见梦萦和夜照穿着,就感觉得到不是他们普通百姓。 朱玖巷门口有守门士兵,看见百姓聚集在门口,马上上前疏散。 “快让开,柴府今日设宴,朱玖巷前需道路无阻。” “好大的架子。”梦萦倒是直言不讳,夜照赶紧小心翼翼拉梦萦,别让士兵听见了。 不过还是被士兵听见了,一个士兵来到梦萦和夜照面前,当夜照以为她们要被抓起来时,士兵却行礼了。 梦萦和夜照都没说话,梦萦在等对方开口,夜照不敢说话怕说错话就遭了。 士兵毕恭毕敬:“贵人是要前往柴府赴宴请随我来。” “嗯,前面带路。”梦萦便应道。拍了拍夜照的手,示意安心。 柴府在朱玖巷第四户,门口贴了喜字,“是喜宴!”夜照开心道,然后注意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明,靠紧梦萦小声道:“听说人的喜宴欢喜热闹,我早就想见识了。” 梦萦宠溺的拉起夜照的手:“那我们就去见识一下。”倒是随了她的意,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寻人了。 刚好看看,她们是以什么身份获得朱玖巷入场券。 毕竟她们这要么是抽到了什么好身份,要么是这家主人待客有方,不然能被人如此相迎,这般招待? 当然,她们要先了解一下她们的身份。梦萦打开之前取得身份的信,陷入宕机,夜照凑上来看:“一切自有天意,身份妥当,无需多虑。” 这是…有什么用。 ------------ 柴有四郎 ------------ 11.柴施宴 “欢迎欢迎!里面请。”门口迎宾的人先是看到了迎面而来梦萦和夜照,她们身上的衣服腰佩倒是少见,接着就是热情相迎。 “对每一位宾客,他都笑的好开心呀。”夜照往后看,没想到人都这么爱笑,她想了想也学起来。她这样是不是可以更好的融入人。 回过头被梦萦端详:“夜照,你在吓唬他们?” 夜照脸微微泛起红晕,咬住下唇,嘴巴闭成一条线。 她们被接引到女宾席。其他女客互相见到皆是含蓄点头微笑示意。 夜照看周围人是直接坐下的,并且桌前摆了些水果,她也想吃。只是她刚要坐下,就被一边看起来身份不凡的姑娘丫鬟制止:“哎,你是贴身丫鬟怎敢坐下。” “我……”夜照困惑,她不能坐的吗? 梦萦却把夜照拉着坐下,对那个丫鬟正经道:“她是我妹妹。” “噢!抱歉抱歉!”丫鬟赶紧低头弯腰道歉,手上的茶壶因为听见身后主人冷哼:“不知分寸。”的不耐烦声音倾斜。 见茶水快倒了下来,梦萦抬手给她扶了一把,想让她起身。 却吓得那丫鬟一下跪倒在地,茶壶也松开了。 梦萦也是没想到,她只是想扶一下她而已,看来是丫鬟精神紧绷,反而被她吓着了。 “怎么回事?”女客们有的站了起来,也被惊着了。众人的眼光被吸引过来,有探究有鄙夷。 这场景倒像是梦萦在欺负一个丫鬟。 感觉到不对劲,接着茶壶的夜照把茶壶“咚”的一声放下,立刻维护梦萦:“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们的事!” 其她人听到这样的话,可是不乐意了。 “我们这也没说什么呀!你嚷嚷什么?” “这是哪家贵人?怎么瞧着这般没有礼数。” 一时有些吵闹起来,男宾那边也听到了些动静。 下人跟柴夫人私语了情况。 柴夫人站起身:“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吵到老爷那就不雅了。” “嬷嬷,你去处理。”柴夫人想着就不出面了,喊贴身的韩嬷嬷去办妥当。 大伙儿见柴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了,便噤声了。只留夜照还在喊:“你们胡乱栽赃!” “本是府中乐事,邀众人共乐。扰了郡主雅兴,老身带赔不是。”韩嬷嬷是个懂分寸的。 丫鬟的主人总算是站起来了,还是被另一个丫鬟扶起来的,她拿着一把遮脸的团扇,露出低垂的眼:“嬷嬷,莫不是人多眼杂的,这儿混进了什么杂人吧?” 夜照头靠在梦萦肩上:“我感觉她们在说我们坏话?” 梦萦安抚她:“没事,我们不怕。” 韩嬷嬷表示:“希望二位和解,和气生财。” “看在嬷嬷面上。”那位郡主明显是看在柴府夫人面子上这样说。 韩嬷嬷不敢当的在一旁让开,她跟郡主说完话才看向梦萦。 终于看她们了,梦萦拍了拍夜照,夜照有点不确定的让开。 梦萦走过去,来到韩嬷嬷她们跟前,然后微笑,倒茶,端起茶杯递给那位什么郡主。 郡主这才拿开手里的遮扇,要接过茶杯,在她看来,这是梦萦她们的错就该她们给她赔不是。 只是这热茶没喝到,还烫到了她娇嫩的手! “啊!”一声惊叫,是摔倒在地靠在夜照怀里的梦萦发出的。 “姐姐!”夜照快的嘞,在梦萦倒地前接到了她。因为刚刚梦萦拍了拍她,小声给她传了话,让她见机行事。 “郡主这边还没发火呢,她怎么倒地了?”此刻场景显得有些诡异,不小心脱口而出说出这话的女子赶紧闭上自己的嘴。 有人问:“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们,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但是在场的人都不认识梦萦她们。 郡主憋着气呢,现下谁也不敢惹她。只等她把火烧到梦萦身上。 只是怒火中烧的郡主,现在就像被迷之操作吓到了,愣是一直没说话。在别人看来,都是等着郡主发话处置,她们等着看戏呢。 夜照明白梦萦肯定是装的。刚好来了一位红衣舞女出言提醒。 “这姑娘怕不是有什么隐症。”红衣舞女冲众人行礼,身姿轻盈众人都没听见她过来的脚步声,她美目流转,看了一圈,最后落到韩嬷嬷方向:“舞坊妈妈让我来问问,歌舞还继续上吗?” “继续。”韩嬷嬷身后,走出来发话的柴夫人。 所有人行礼,原来红衣舞女看到的是柴夫人啊。 “好。”红衣舞女退下去准备了。 刚刚那话的意思,仿佛是在暗示什么,被提醒到的夜照开始表演。 “啊姐姐!我姐姐身体不好,被你们这样污蔑逼迫,有苦说不出,老实人被欺负好没道理!”夜照抱着梦萦,拿出话本里学的那套,一副悲痛忧心的模样。 “这位姑娘…”柴夫人走过来,瞧清梦萦和夜照,她倒是有片刻惊讶,她身后的韩嬷嬷被招上前:“韩嬷嬷,快带这位姑娘下去休息。” 柴夫人不知为何停顿了几秒,对韩嬷嬷附耳道:“安排到兰春阁。” 韩嬷嬷掩下诧异神情:“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她带着两个柴府丫鬟扶梦萦,夜照担心的跟着前往。 柴夫人对其他人说道:“大家坐吧,怕诸位无聊,府院那边请了歌舞供观赏。若是有客不喜歌舞也可以自请上台。”这是让她们去展示才艺吗?不。 要么好好看歌舞,要么想出风头的上台表演。 这可压下了好多想帮郡主出风头的人。 柴夫人捧起郡主的手,从一瓷瓶里取出药膏在郡主手上轻柔抹开:“我刚让人去取了上好的烫伤药,欣月郡主是回宫后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是我没安排妥当,让郡主受惊了。不是多大的事,不要扰了郡主雅兴。” “……哪里的话。多谢柴夫人。”欣月郡主仍然含着怒火,只是没有发作。 “今日不适,我就先回去了。”欣月郡主对着还跪着的丫鬟冷声:“还不起来,谢过柴夫人。” 丫鬟赶紧爬起来,谢过柴夫人。打算接过柴夫人的药瓶,欣月郡主不喜:“这伤药夫人留着自己用吧,郡主府有更好的。”说罢离开。 柴夫人微笑:“郡主慢走。” ------------ 12.梦千尧 “新人入!” 宾客差不多坐满了,柴府管家就高喊起来。刚才的闹剧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家都站起身等着,只是等了半天,未见两位新人的身影。 管家又高喊了一遍,还是无人。不由引人窃窃私语。 坐着等新人行礼的柴老爷和夫人坐立不安,刚要询问下人,随着一阵风起,花篮里备好的漫天花瓣飞舞。 “各位久等,柴家三郎这厢有礼了。”一位锦衣公子,带着清风掠过,在众人眼前站停。 “懋儿,怎么回事?你大哥呢?”柴老爷开口,声音浑厚自带威严。 “大哥?自然是去找大嫂了,各位宾客不必久等,可以先行开宴。”柴懋这般说道。 要是换做他人这样说话,定要被怪罪胡闹失礼。柴府有自己的规矩,柴老爷听罢,点头低应了一声:“嗯。” 管家见状,便吩咐下去:“开宴!”下人们开始走动,上菜的上菜。客人们识趣的坐回自己的位子。 不过还是有人低声讨论是怎么回事,自然不得而知。 欣月郡主是宴席没吃到,吃了一肚子气,一出柴府就甩了那笨丫鬟一巴掌。 其她丫鬟都把头低的低低的不敢说话。紧紧跟在欣月郡主的轿子后边。 那被打的丫鬟含着眼泪不敢哭出声,也在后面跟着。想来之后是看不到她随侍郡主身旁了。 “女宾那边怎么了?”不知何时溜走又回到男宾席的柴懋,被他二哥询问。 柴懋给自己和二哥倒酒:“有母亲在,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两人碰杯喝酒。 柴懋冷不丁道:“就是那个欣月郡主被气走了。可能跟我们柴府要结下梁子咯。” “……” 想到刚刚的场景,柴懋不解的便是母亲为何要袒护那对来路不明的姐妹。至少他看的清楚明白,分明是装晕的女子自导自演。 “看来,大哥今日是不会回来了。”柴懋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看到外面进来的人是大哥身边的款冬。 款冬到柴老爷面前解释去了。 “哎二哥,你说大哥到底……”柴懋还想问下他二哥知不知道点内情,扭头发现人已经走了:“哎,二哥真是独来独往惯了,溜得真快。等等,莫不是去找他舞坊的老相好了!” 说这话柴懋也不避着,惹的他身后侍从轻声咳嗽,猜到柴懋接下来要说什么就想笑,果然,柴懋一副哀怨嘴脸:“我还没溜呢,我还是弟弟呢。” 他自怨自艾的话刚说完,见有人冲他敬酒,一秒换上积极营业的表情相迎。 柴府的院子中间架了台架子,请了民间最有名的乐舞坊表演,现下舞女们开始上台表演了,大多数人到那边的桌位去看歌舞了。 柴懋一个眼神,他和侍从就溜走了。 “宴席我不爱吃,歌舞我不喜欢看,”柴懋伸了伸懒腰:“要不是大哥喜事。”他摇摇头像是为自己不值。 柴懋向天空吹了口哨,一只鸿雁应声飞来。 “遇到大嫂的事,大哥就不管不顾的。帮大哥兜这一次,希望他和大嫂平安归来。”塞好信,随雁飞。 兰春阁,丫鬟陆陆续续进出着。 梦萦偷看了两眼,问发生什么了。夜照回答梦萦:“她们好像在打扫,不过这里挺干净的啊。”说着夜照还摸了摸,桌子和床沿都没有灰尘。 “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像。还有她那天穿着衣裳的配饰花纹,是商颐地区才有的样式。”柴夫人脚步匆匆,前往兰春阁。 外面有问好的声音,梦萦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夜照左右拉扯,给自己找了个盆栽摆弄。 柴夫人一进门,就直奔床上的梦萦而来。感受到灼热的两股视线,梦萦也是受不住了。 看来是不能装了,一睁开眼,梦萦就瞧见柴夫人坐在她跟前。一旁还站着那位韩嬷嬷。两人直勾勾打量着她。 韩嬷嬷代主开口:“姑娘姓什么?可是商颐人?” “我姓梦…是…”梦萦话还没说完,她倒是不清楚自己是哪人,天上的人吗? “还记得我吗?”床边的柴夫人已经激动的握住梦萦的肩膀,一脸慈善的对着她叫道:“千尧。” “您是我的……”梦萦摸不着头脑,这个称呼不应该是她的,她却感觉在哪听过,只能试探性开口。 “我算是你的,”柴夫人难掩喜悦:“母亲!” 夜照站着从绿叶边上探出脑袋:“什么情况?” 待柴夫人几番叮嘱下人好生照顾,让梦萦好些休息,才和韩嬷嬷离开。 “什么情况啊?”梦萦自己都打蒙,夜照还想问:“什么情况?你姓梦,她是柴府夫人,说是你的母亲,那你不是应该姓柴,然后她叫你千尧,所以姐姐现在叫柴千尧?” 梦萦摇头:“不对,她问我姓什么,我说梦,她没有否认。所以我应该叫——梦千尧。” “反正不论什么身份,我都是你姐姐。只是现下一闹,我们不好出去找人了。”梦萦冲夜照笑道,夜照甜甜的嗯了两声。 想到之前夜照总盯着别人笑容璀璨的脸看,梦萦为夜照指点:“人是最善于学习请教和模仿的生灵,夜照,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是可以向好心人虚心求教的。” 夜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前往前厅宴席的柴夫人与韩嬷嬷在走廊边走边问:“嬷嬷你瞧着像不像?” “一开始老奴没瞧清,这凑近了看,”韩嬷嬷细细回想:“像是像,更偏像她父亲一些。” 柴夫人微微点头,赶巧遇上了放雁之后偷闲的柴懋。 想到前面那一出,父亲那边有大哥自己派人解释还算说得过去,母亲可不好说了。这迎面碰上,柴懋还以为要被母亲狠狠批斗一番,不曾想,母亲看到他笑的可开心了。 柴懋不自觉抖耸了一下身躯,奇怪:“母亲这笑容,怎么跟看见儿媳妇一样?”这笑容,令他回想起,大哥把大嫂带回来宣布在一起那时候。 “傻孩子,怎么说自己的!”柴夫人觉得好笑,不过她着急去跟老爷分享好消息。 柴懋拽住韩嬷嬷询问:“嬷嬷,母亲怎么这么高兴?”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韩嬷嬷也对他笑:“好事,三公子。” 一汪湖水上飞走一只飞虫,带着水面一圈圈银色涟漪。 夜照对着水面学着之前看到的别人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太一样。 “笑的脸都有点疼了。”夜照不开心。 一颗石子在水面掠过几下然后沉入水底,一个阳光的白嫩少年在夜照几米开外扔石子打水漂。 夜照看着他扔发现他笑起来挺好看的。忽然想到了梦萦说的话,让她不懂要学会请教他人。 于是虚心求教的夜照开始行动。 这个蝉鸣的下午。 湖水边两个对着水面的家伙不断发出各种各样的笑。 季恙认真教:“我教你笑,这样,要露出你八颗洁白的牙。” 夜照认真学:“是这样吗?嘿嘿!” 季恙认真纠正:“不是,要这样笑。” 相信求知的好孩子,努力后会给梦萦呈现好结果。 ——柴府最高的阁楼—— 柴懋脸上笑着,实际被烦到了。 随身的侍从天冬看出柴懋隐忍的神情:“我把窗关上。” 可是还是有笑声传来:“嘻嘻~” 天冬冷不丁被感染嘻一半不敢嘻嘻:“听声音像是小公子,我这就去看看。” “麦冬不好好看着小公子,在干什么?我们公子每次犯错了都要在阁楼静思冥想,今日这么大事他们不知道吗?”走之前,天冬还不忘吐槽下同事。 ------------ 13.魏宓姨 柴府庭院。 天冬侍从一路小跑,来到柴府湖心亭。 “小公子遇到什么事了,笑得这么高兴?”天冬看麦冬独自守着一叠书籍,上前拍了下他肩膀。 “小公子看书看累了,去湖边散步了。”麦冬虽然习以为常,还是被惊到了一下:“你走路不带声,下次吱一声啊!” 天冬抬眼望去,瞧见那两人一前一后往一处去:“习武之人,脚步自当轻盈。那是散步散到兰春阁去了?” “兰春阁?”两人异口同声反应过来:“兰春阁住人了!” “快去跟着你家公子。”天冬赶紧明示麦冬,麦冬却愣住:“可是书怎么办?小公子让我盯着。” 天冬啧有种恨铁不成钢:“哪个更重要?”见麦冬还是迟疑,天冬把他手里书掏过来:“我帮你收拾,你去看看,然后来告诉我。” “哎,好!”麦冬这才同意,略微放下心离去。 “走快点!”天冬忍不住催促。 兰春阁。 夜照前脚踏进去,发现后头小公子还跟着她。 “你也住这里?”夜照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柴季恙摇头表示他不住这,可是他也不好说自己来做什么。 两人僵持了一下。有下人看见小公子在门口,都行礼:“小公子。” “小公子?”夜照就算再迟钝也终于反应过来,难怪面前这个少年可以在院子里瞎逛,前面她怎么没想到身份这层东东。 “夜照,你回来了。”梦萦从里面出来,她听见夜照拉高的声线。 梦萦和柴季恙对视上,他低下头冲她行礼? “弟季恙,见过…”柴季恙一下不知如何称呼,便问:“请问嫂嫂叫什么?” “你嫂嫂叫梦萦。”夜照见子愈看向自己,便接话。 “你唤谁嫂嫂?” “谁是你嫂嫂!” “小公子,我来了。”麦冬在后头跑过来,直接撞到懵了的子愈。 “哎呦!”主仆两人直接撞一起,两人体格看起来都挺壮实的,麦冬却是一下就把柴季恙撞倒在地。 麦冬想喊疼发现柴季恙被他撞倒了:“小公子没事吧?麦冬赶紧带你去找老爷夫人!”麦冬是赶紧把柴季恙扶起来,背起来就跑。 梦萦和夜照的话还没有得到解答。 一个公子刚走,又来了个嬷嬷:“莫见怪,小公子从小身子弱,麦冬是他随从,是担忧小公子才这样失态。” “老奴姓谷,是夫人派来照顾两位小姐的。小姐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老奴。”谷嬷嬷有礼的说道。 梦萦一个眼神,夜照把谷嬷嬷拉进兰春阁屋里,然后关起门。 那头,离开的路上,柴季恙还在反思:“她们刚刚好大声,是我说错话了吗?” 兰春阁内,梦萦、夜照和谷嬷嬷围桌而立,似乎有鼓声,又像是她们心脏跳动的声音。 快问快答开始。 夜照开问:“嬷嬷姓谷?” 谷嬷嬷垂首:“是。” 梦萦准备套话:“谷嬷嬷是柴夫人派来的。” 谷嬷嬷应:“是。” 夜照松谷嬷嬷的防备:“谷嬷嬷在柴府待了多久?” 谷嬷嬷不假思索:“好多年了。” 梦萦追问:“好多年是几年?” 谷嬷嬷嗯了一下:“有快二十年吧。” “哦,那嬷嬷是府里老人了呢。”梦萦和夜照互相点头。 梦萦问:“谷嬷嬷知道我是谁吧?” 谷嬷嬷点头:“梦小姐。” 夜照呼叫:“我呢?” 谷嬷嬷看夜照:“梦小姐的妹妹。” 梦萦进入正题:“刚刚门口那位是谁?” 谷嬷嬷回:“是府里小公子。”梦萦和夜照停着等谷嬷嬷继续说,谷嬷嬷见状继续:“柴府有四位公子,刚刚的是府里最小的公子。” 夜照手扣在桌上:“我姐姐是他嫂嫂?” 谷嬷嬷点头:“是。” “为什么?”两人差点没绷住。 谷嬷嬷笑了,在她面前两人显得稚嫩。 不过谷嬷嬷还是好心为她们解惑:“梦小姐是跟我们柴府定过亲的,将会是柴府的少夫人,自然是被夫人公子们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相信小姐也感觉到了夫人对您的关心。”谷嬷嬷要不说是待在府里的老人了,果然说话一套一套的,没有被梦萦她们闲话绕晕。 不过,这下梦萦心里防备会小些了,至少人家没恶意。 夜照要给梦萦倒水,谷嬷嬷忙道:“老奴来老奴来。”给她们倒水。 “那我姐姐是跟哪位公子有定亲啊?”夜照不淡定的喝水,不过梦萦不慌她就不能表现的慌。 这可是婚姻大事,看起来是购买到身份礼包套餐了。 “夫人让我来请两位小姐去吃饭。”柴夫人房里的丫鬟来了,倒是结束了她们的话题。 “来的真是时候…”夜照口不择言。 梦萦对丫鬟点点头:“我们就来。” 在谷嬷嬷陪同下,她们来到一间厢房。 “还习惯吗?”柴夫人魏宓把梦萦和夜照安排在她旁边坐。 “多谢柴夫人招待。”梦萦想先为之前的事道歉,毕竟扰乱了她们的宴席。 只是柴夫人并没有要怪罪她们的意思:“要是不习惯,你可以先唤我宓姨。不必拘谨,把柴府当自己家。怕你见到我家那些男人不好意思,就只是安排我们自己吃些,不用感到拘谨。” “嗯。”梦萦还能说什么,她要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柴夫人对她有点太好了,要是发现她这身份是她买的会不会失望啊。 柴夫人看向梦萦身后的夜照:“这位是你亲妹妹?倒是没听说你有妹妹。” “是表妹。”梦萦如是说道。 “嗯。千尧,待会我带你府里逛逛。”柴夫人想着就兴致高,一脸高兴。 她们吃完饭,柴夫人就迫不及待起身,拉上梦萦和夜照到处走走。 柴夫人怀念的说道:“当初你母亲和我就爱这样手挽着手在街上走。” “要不是你母亲与我一直有互通书信,我还真不敢认你。上次还说到你留下一封信说要出远门。”柴夫人想着:“早知你是来参加伯忌的喜宴,我就派人去接你了。你们两个姑娘家跋山涉水的累坏了吧。上次见你还是幼儿,一转眼功夫就长大了。” “宓姨,那您是怎么认出我的?”梦萦想着多了解些她身份的事就斟酌开口了。 柴夫人慈爱笑道:“那天,你衣裳上绣的花是商颐那边盛有的水芝,然后你的腰饰,是我和老爷以前送出去的。那时候柴府得了一批世间少有的玉石,让做玉师傅雕琢了几块送给了与柴府交好的几家人。” “其中就有我们家?”梦萦恍然。 柴夫人点头又摇头:“其实,它最是特别,是专门给你的。” 梦萦猜到了:“因为定亲?我跟谁?” ------------ 14.来就好 “我家有四子,老大伯忌已成婚,季恙从小就盼望能有姐姐,想来会很喜欢你。”柴夫人不想那么快明说:“还有仲思和叔懋,后面你们都会认识的,到时候你看看谁比较入你眼。” 夜照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呢,冷不丁偷笑起来,这是让梦萦柴府择胥吗? 梦萦内心毫无波澜,她的年龄会看上这些小子吗?作为一个神明,她只会希望有虔诚信徒供奉,她是不会去爱上任何信徒的。 “两家联姻,是打你出生就定下的。”柴夫人想起之前书信上梦夫人忧心自家孩子会不会是离家出走了。便对梦萦开解道:“要是都不喜欢也没什么的,千万不要做出让父母忧心的事。” “宓姨,我不会的。”梦萦脸上浅浅笑道,她是不会,不代表别人。 带梦萦逛了大半个柴府,柴夫人才意犹未尽的下去休息了。让梦萦和夜照自己走走玩玩。 梦萦告诉夜照:“还得去那来就好问一下。” 夜照应:“是的是的,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给人包办了婚姻!” 只是她们刚要往府门方向去,谷嬷嬷就走上前了:“两位小姐这是要出门?” 梦萦和夜照想着,不会不能出府吧。 倒是她们想多了,谷嬷嬷叫来了马车,要随她们一起。 “我们想自己去外面逛逛,就出府玩玩,一会就回来。”梦萦说的直接,可别派人跟着。 “老奴明白。只是夫人有说过,让老奴要谨慎陪着,以防两位小姐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走失了。”谷嬷嬷一副了然的样子,可是柴夫人有吩咐在前,她自是听夫人的。 看来是因为在柴夫人那对梦萦‘离家出走’之事,心想有前车之鉴,对她们不会松懈。 梦萦只好笑笑,心想怎么回绝的好。 此时柴季恙是瞧见了梦萦她们,跑了过来,嘴里还热情招呼:“梦萦嫂嫂!” 吓得梦萦没站稳,靠在差点没反应过来的夜照身上。 “柴四郎?你身体无恙了?”梦萦轻咳一声。 柴季恙表示身体已经没什么啦,面上有些委屈:“梦萦嫂嫂忘了我的名字了吗?”不等梦萦反驳,他自己重新介绍自己起来:“我是柴季恙,梦萦嫂嫂可以叫我的表字,子愈。” “子愈,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嫂嫂,我没有嫁给你家哪位哥哥啊?”所以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叫她的。梦萦想纠正他。 柴季恙不听,只是一路狂叫:“因为梦萦嫂嫂住进了兰春阁,兰春阁是早年修缮府邸的时候新建的。有次我去找母亲,听到母亲说是留给未来儿媳妇住的。” 说着瞧见旁边的谷嬷嬷微笑,柴季恙才反应过来:“谷嬷嬷也在呀。” “是。”谷嬷嬷前面就给柴季恙行了礼,只是他看见梦萦太激动了,都没留意。 “我们要出去,谷嬷嬷想跟我们一起去。”夜照像是看到希望:“柴小公子,你也要出门吗?” 柴季恙哦的恍然大悟,难怪她们在门口徘徊不前:“你们这是要出门?这里我太熟悉了,我带你们逛京泽,嬷嬷就不用跟去了。” “原来你是梦萦嫂嫂的表妹,你叫什么名字?”柴季恙望向夜照。 夜照乖巧:“我是夜照,对的,我是姐姐的妹妹。”前面不知道他是柴府小公子,还好小公子是好人,教她怎么笑,学以致用,夜照对柴季恙露出自己的八颗洁白牙齿。 柴季恙回以同款笑容。 梦萦只感觉两眼白了又白。 因为他们要一起走,柴季恙不会骑马,让随从麦冬帮他拉辆马车。 夜照瞠目结舌:“财大气粗。”就随便出个门,两辆车。 “毕竟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梦萦理解。柴季恙比谷嬷嬷好糊弄,来到来就好楼就靠夜照在外拖着,夜照问柴季恙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两人在街上手舞足蹈说着。 梦萦则去找了女掌柜,女掌柜递给梦萦一张纸,纸上写了梦萦要的答案。 “原来商颐梦家小姐还有个小名,与柴府订有亲事。” “为什么买身份的时候不给我?”早给她不就好了。 女掌柜解释:“哎呀,这搜集寻找也要工夫的嘛,消息会因时而变,也有延迟。” “客官不用担心,”女掌柜赔笑:“您得了这身份,这身份便会是专为您定制而化,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这人的所有过往便是按您的一切变化成他们记忆中的样子。” “超强保障,保证不会被查出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小店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女掌柜一脸骄傲。 这些话倒是引起梦萦的疑心:“你这是正经生意吗?”怎么听起来不太对,有这种覆盖认知的术法吗? “当然是了!”女掌柜娇哼一声,当梦萦在找茬:“我们店的准则,交易出去了的身份是概不退货的。” 见客走,她便高喊送客:“客人慢走。” 女掌柜笑得两眼弯弯,眼睛里的瞳孔一瞬露出竖瞳:“有客人来就好,好就再来。” 梦萦浑然不知,她来的是妖开的店,买的身份不是天界安排的身份。 在梦萦走后。一位头上插着支精致笔的男客走了进来。 “又有客人来啦~”只是女掌柜见着人,就感到来者不善。那人只一息就瞬移到她面前,吓得她两腿一软,化作原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妖。 楼里的客人感觉不对劲,都走了。 来就好的各个出口门窗被无形的力关上,从里头跑出来的黑袍老头和伙计女侍都不敢动了。 想溜走的白狐狸被挡住前路。她哀求道:“九轮司的大人,我们知错了,不该打着你们的名头招摇撞骗,可是我们没有害人啊!那些卖出去的身份外皮都是正规渠道得来的,有的人死了身份用不着了对吧,还有的是人自己卖给我们的,我们这只是做中间人。” 女狐嘤嘤:“中间妖,攥点小钱在人界花。” 见一支笔指着她脑门,她大叫:“饶命呀!什么都好商量啊!” 倒是真被她叫出本书:“何意啊?” “想留命,可以,用故事换。”男子给自己找了凳子坐下,握着笔捧过书。 女狐眉开眼笑:“故事有的!我们这里客人可多了,她们丢弃自身身份的时候,她们从前的所有都抛弃了,也就被我们收集下来。这就去找来给您!” 女狐变回女掌柜,让其他妖去把以往卖客的资料都搬出来给男子。 “这是一位商颐女客,离家赴往京泽,也不知在哪听闻了小店行买卖身份生意,慕名而来,将自己的身份换于我们。就刚刚呢,这比买卖刚结束…”女狐颤颤巍巍翻着手里的资料,最后堆放在男子周边桌椅上。 只是给了故事,男子还喊住了想溜跑的女掌柜。 “等等。” “大人还有啥事?”女掌柜立马跑回来。 “你们还有身份卖吗?”男子这话把女掌柜吓得扑通跪下,刚要说没,男子接着说道:“我要买一个人界的身份。”女掌柜又改为笑脸相迎:“有的!最后剩一个了!非您莫属的身份!您值得拥有!” 说的跟真的一样,男子不在乎:“随便一个普通身份就可以了。” 女掌柜可不敢敷衍,她嗯嗯嗯的说好,赶紧亲自去翻箱倒柜,用她们妖界独有的不识香现熏好的服饰和身份资料双手奉上递给男子。 “朱钧,”男子接过,随意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道:“可。” 以后他在人间就叫这个名字了。 “这些不要。”朱钧本不打算要衣服,狐女掌柜直摇头:“这些不能不要!实在不想要,大人就把香囊收下,只有不识香的味道可以让人记忆紊乱,不会暴露身份。” ------------ 15.柴三郎 柴府虽然举办了一场没有新人在场的喜宴,柴老爷和柴夫人仍然操办的井然有序。 梦萦和夜照已经可以自由出入柴府,即便仍有谷嬷嬷跟着。梦萦便拿出柴夫人吩咐的话打败黏人的谷嬷嬷:“宓姨说,没事可以让我们两姐妹随处走走,散散心,说说悄悄话。”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想听我们家的八卦。”梦萦这样说,谷嬷嬷只能识趣退下。当然不敢听不该听的。况且这么些天谷嬷嬷也没发现梦萦和夜照有什么反常。 没人跟着,这样她们才好做自己的事。 住在柴府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她们刚好没有落脚的地方,暂居柴府也不错。 也好在京泽寻找目标。 只是在街上搜寻了几次,红丝线总是淡到消失,梦萦也找不到人:“看来两人还没见上面。每次只出现的一条线,是离我们更近的那个人,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 “按照人间的时间算,”夜照掰着手指头:“两位天神现在可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吧?” “很有可能,那恐怕更难寻到。”梦萦在思考,若是渡三世劫,想必有三世在,她也不慌,总不至于她能错过他们一辈子吧。 夜照嗯嗯。 柴府,老三老四聚头。 柴懋被弟弟黏着问大哥大嫂,他依靠着窗边看书表示:“你问二哥去。” 柴季恙自是知道的:“二哥早回弦门办案子去了,大忙人没空理我。” “我也是大忙人。”柴懋翻动手里的书说道:“所以我也没空理你。” 柴季恙不高兴的小脸耷拉。突然瞥见一角的小神像:“三哥,你还信神呢?” 柴懋绕开话题:“你怎么不去兰春阁了?” 柴季恙也想,奈何没人:“她们又上街去了,可能是没来过京泽,感觉新鲜,老爱上街溜达。” “平日街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啊。况且爹娘给我安排了功课,我没法出门。不过明日的回苏节,我定是要去放祈福花灯的!” 柴懋可不相信那两姐妹只是闲逛:“说到回苏节,那可是京泽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他眼眸中似有心思藏匿。 其实早在第一次梦萦和夜照入住柴府那天,他就顺道调查了一下商颐梦家,他们两家关系一直挺要好,所以当初梦小姐一出生,柴府和梦家就定下了婚约。 柴懋从他母亲那知道,梦家只有一个女儿,梦萦,其小名千尧。 想起那日遇到母亲和韩嬷嬷,冲他那般笑。柴懋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他和二哥待字闺中,想必是成她们眼里待分配的香饽饽了。 柴季恙瞟见自家哥哥寒颤了一下,问道:“冷吗?” 柴懋陷在自己的世界,没注意到柴季恙的话。天冬和麦冬倒是一个劲摇头。 “不冷啊。”外面是太阳的余晖烁烁。 “不知道。”不知道他家公子又发什么病了。 暮色漫过京泽朱墙时,回苏节的鎏金灯串已缀满长街。大街两侧挂满了绘着“平安”“顺遂”的走马灯,暖黄灯火顺着街路蜿蜒,连空气里都飘着糖画和桂花酿的甜香。 皇宫里,圣上在御花园设了灯宴,邀王公贵族共赏,琉璃盏悬在树枝头,映得满地落英都染了光晕。圣上举杯,众人也一起。 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叫卖的商贩,街边的活动也更多。“今日好热闹啊。”梦萦和夜照受柴季恙的邀,一起到街上玩耍。 “那是自然,”柴季恙一脸兴奋:“回苏节是为家国祈福的日子,等第一阵鼓声敲响,就要放灯了。到时候你们要记得拆开香囊!” “柴小公子,快来帮帮我!”夜照拿了好多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只是她带的钱不够,被商贩老板扣下了。 “怎么了怎么了?”柴季恙赶紧过来问情况,让麦冬掏钱和帮忙拿东西。 “你们小心点,别走散了!”柴季恙刚出言提醒,转头发现,他们已经走散了,两位小姐已经不见了。 夜照见梦萦又要红线寻人,一把抢过锦囊跑开:“姐姐今日就好好玩一天,明日我们再继续吧!不急于这一时!” 梦萦想去追夜照,被人群挡住。接着路过一家猜灯谜的活动,停下脚步。 转角的猜谜灯架前,梦萦正对着“春日迟迟”的谜面蹙眉,身后忽然传来清润嗓音:“谜底是‘三’,春字去日,余三画。”她回头,撞进双含着笑意的丹凤眼,男子青衫上绣着银线缠枝纹,只是他腰间佩戴的香囊上绣着的水芝,令梦萦有些在意。 梦萦今日穿的浅杏色衣裳是柴夫人选的,自她在柴府住下,柴夫人给她送的衣裳上都会绣着水芝,或是带着类似花纹的首饰配饰。这样看,她的穿搭还与眼前公子的有些搭。 梦萦倒是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发生关系。 只是被男子拦下,他晃了晃手中的纸灯,灯面上恰是同一谜面:“巧了,我也被这题难住,刚想找个人讨教。”他递来盏杏仁茶,指尖无意擦过她手背,梦萦却觉一股暖意顺着指背漫开——凡人的体温,竟比天界的瑶池水更烫。 梦萦鬼使神差的接过那杯茶:“这位公子,好生奇怪。”这位公子难道认得她,若是如此,她只能想到那日柴府,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可能被他瞧见了。 街尾突然响起祭神鼓,人群涌着他们往祭坛去。梦萦被推得一个趔趄,男子伸手揽住她的腰,青衫上的书墨香混着草木气扑面而来。“当心。”他低头时,目光落在她耳后——那里本该有颗梦小姐独有的朱砂痣,此刻却光洁一片。 夜照攥着半袋桂花糖糕,独自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往鼓声方向去,不出意外的话,她是真走散了,不过她很快被各类新奇事物吸引,流连忘返。 梦萦她们正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来到了朱雀街灯会中心。敲鼓的台边围了好多人,还有附近的阁楼和河船上也有不少人。可以看得出,来的很多都是权贵。 “接下来要选一对有缘人,共放祈福天灯与河灯。”一艘领头船上,司祝的声音刚落,小厮就端来一个木盒,里面放着写了编号的玉牌。随手抽了一块,低头见是“柒”字。 司祝便翻看手里的账子,上面早已记下了朱玖巷各家符合条件的身份抽取过的牌号信息:“有请柴三郎。” 柴三郎,梦萦反应过来,是她住的柴府吗?她似有所感转过身,对上那双笑得更深的眼。 他倒是一直护在她身后。 柴懋便是刚刚与梦萦猜谜的男子。此时,他已然举起手,表明自己身份,两边立刻让出一条路给他过桥,他却回眸冲梦萦一笑,口型在说:“等你。” 梦萦想起柴季恙的话,打开香囊,手里捏着的,正是“柒”字字条。 船上司祝正好查到另一个:“有请梦小姐。” 周围瞬间响起一阵起哄声,连坐在另一艘大船上写着什么的人也停笔,推开船窗,往那边看去。 柴懋不动声色地把青布衫的领口又拉了拉,往前走时故意放慢脚步,让梦萦先踏上木桥。“姑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京泽?”他声音放得温和,刻意隐去了平日里的清冷。 “嗯,公子倒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连我最爱喝的茶都能提前备上。”梦萦则故意装出几分怯生生的样子,眼尾垂着,说话时声音软得像浸了蜜,连拿灯盏的动作都慢半拍,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位没见过世面的娇小姐。 可没人知道,她眼底早把周围人的神色扫了个遍——她相信,这场灯宴恰好是个寻人的好机会。 ------------ 16.将军归 两人颇有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的样式。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河边,两个小厮分别递来绘着鸳鸯的河灯和天灯。柴懋刚要去接,却见梦萦指尖不小心碰了下灯沿,烛火晃了晃,她立刻往后缩了缩手,小声道:“好烫……” 柴懋自然地接过天灯,把那盏手提的河灯留给梦萦:“小心些。” 河灯碰着水面,脱离梦萦手里的支撑,顺水流飘远,柴懋手中的天灯也向上空飞去。随即,周边站着的人接连放飞手里写了祈福语的天灯,河边与船上的人也放入写满寄语的河灯。 梦萦缓慢看着这一切,所有人都在静默祈祷着自己的心愿,不由的她也受到感染,闭上眼。直到鼓声再次响起,所有人开始正常走动。歌舞声、叫卖声、欢笑声…… 被选上的有缘人,可免费坐小舟游湖,观赏到最美的湖光赏灯色。 刚上舟坐下,梦萦抬头故意试探:“听闻前不久的柴府喜宴,也有一位为兄出面的柴家三郎,不知柴公子可识得我所知的朱玖巷里那位柴家三郎?”柴懋走近梦萦的脚步一顿,随即笑了笑:“三郎家里确实排行老三,朱玖巷里姓柴的可不止一家,其中确有三郎的家。倒是梦小姐,莫不是来自传闻和柴府有联姻关系的商颐梦家。”他没说假话,却也没直接说实话——柴家三郎的身份在京泽无人不晓,可他不想让这场初遇沾上太多功利。 梦萦“噗嗤”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人是比她还能装嘛?看来八九不离十。随即她又恢复了那副娇软模样,指着远处的灯海:“公子看那边,那盏凤凰灯好漂亮!”柴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这姑娘明明刚才还在试探他,转脸就能聊起别的。 看着河灯的梦萦突然心弦一紧,她怎么真玩起来了,忙侧头避开柴懋,懊恼不已:不小心被景色美到了。 柴懋似未察觉异样,挑了一盏灯笑道:“回苏节放灯能许如愿,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梦萦望见他眼底的真诚,忽然忘了编好的谎话,只轻声道:“愿借的终归要还,该遇的总会相逢。”风卷着她的话音飘远,柴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香囊上的水芝,没再追问,只是将手中的纸花灯递给她:“那便祝姑娘,所求皆如愿。” 梦萦接过灯,河边的桂花被风一吹,落了两朵在梦萦的发间。柴懋伸手替她拿去,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发梢,两人都顿了一下。河灯的光映在彼此脸上,暖得有些不真实。梦萦心里暗道:这人看着温和,可刚才递灯时的手势稳得很,倒不像表面这么简单。而柴懋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场婚约,好像比他想的要有趣些。 远处传来天冬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人。柴懋知道是找自己的,连忙对梦萦道:“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了。”他转身上岸时,梦萦忽然轻声问:“柴公子还没说名字呢?”柴懋脚步顿了顿,回头时眼底带着笑意:“你可以叫我阿懋。” 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梦萦忽然想起天界的司命星官曾说,凡人的缘分最是玄妙,或许从她拥有凡人身份的那一刻,这场京泽相遇,就早已写进了命盘里。梦萦捏了捏手里的香囊——阿懋,柴姓,排行老三…她心里记着这个信息,转身时又变回了那副怯生生的样子。 梦萦也打算上岸,却被另一艘大船拦下:“梦小姐,我家公子邀您一叙。”梦萦本不想搭理,来人递上前来的一支笔倒让梦萦驻足。 只是此时,垂在梦萦耳后的发带尾端铜铃,发出只有梦萦才听得到的清脆响声,两个铜铃里的是两只萤火虫,是夜照放进去的,铃声响起,说明是她在紧急呼唤梦萦。 玄武街,在进行游车舞乐活动,夜照没和梦萦在同一条街,没想到找到了下凡历劫的天神! 站在石桥顶端的夜照震惊的瞧着手里的红丝线头头,抬头往前面望去。 不远处的一家绣坊门前,一粉衣少女,正将那幅《将军归马图》从樟木箱里取出。素色蜀锦作底,银线勾出的残阳悬在天际,染得整片云霞泛着冷金;少年将军身披的铠甲用了三层叠绣,甲片边缘的磨损处细得能数清丝线,腰间佩剑的剑穗垂落,竟是用比发丝还细的绛色绒线绣就,风一吹似要飘出锦面。最妙的是那匹归马,鬃毛用捻金绣法层层铺展,马蹄下沾着的草屑、泥点,是她用赭石色丝线一点点“戳”出来的,远看竟像真的带着战场的烟尘。 史灵隽将绣品小心翼翼卷进锦盒,指尖还沾着未洗去的丝线碎屑。随行的丫头岑双惋惜道:“这幅绣耗了姑娘四个月,光是将军铠甲的纹样,就拆了重绣三次。”身后传来商贩挑担的铜铃声,史灵隽从岑双手里接过锦盒,她攥紧锦盒提手,指节微微泛白。 商贩说,那枚“重颜丹”能续她爹半条命,她今日揣着这幅绣品,便是要赌上所有,换她爹一线生机。 对方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锦盒,眼尾立刻堆起笑:“姑娘,您这绣品要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好,丹药今日就能给您。”史灵隽没说话,只是缓缓打开锦盒,边上的灯笼照下一缕光落在绣品上,将军铠甲的银线骤然亮了,仿佛下一秒,那匹归马就要踏着烟尘,从锦缎里奔出来。 商贩笑盈盈的接过锦盒,与之交换。 岑双接过装药的盒子,打开确认,两人便进入绣坊,从另一侧门坐马车离开。 只是临上车前,史灵隽的绣帕带了血,岑双立马明白:“姑娘,您的病又犯了!还更严重了……” “双儿!”史灵隽擦掉嘴角的血迹,不许岑双再说,让马车继续上路。 待梦萦赶到绣坊门口,只见徘徊不定的夜照。 “姐姐,人太多了,我赶过来时她们已经离开了。”夜照愧疚道,不过她赶紧汇报有用信息:“我问过这家绣坊了,她们只知道那位姑娘姓史,经常出入一家名红袖招的舞坊。” “红袖招?不就是那日柴府请的舞坊。”梦萦想起,那日宴席,看见过这样的字眼:“好,夜照,那我们就去那红袖招走一走。” 她们的斜对面不就是那个舞坊,歌舞升平的,热闹非凡。不料梦萦前脚刚迈,夜照就扯了扯她衣袖小声道:“可…可是姐姐,听说红袖招里有柴二公子…” “管他什么豺狼虎豹,都不能阻止我。”梦萦握着夜照的手往红袖招去,难怪夜照踌躇不前,不过:“柴二公子为什么会在红袖招?” “听说,”夜照靠近梦萦小声说:“里面的头牌舞女姜娘子,是他的相好,这个月他几乎隔三差五就来见那姜娘子。” 她们就要到达舞坊门口,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大伙主动让开道,一位军官持着胜旗带着捷报快马而来,硬生生把梦萦和夜照惊退。 军官一路高喊:“前方捷报!施家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紧随其后的是施家的军队。 引得众人欢呼雀跃:“好!” 梦萦和夜照退后好几步,人群自动隔开让出大道。所有人都探出头或走出来,迎接胜利的将军们。 “大哥大嫂!” ------------ 17.红袖招 一直望着红袖招的梦萦看见了几个穿着办案官服的人走了出来,走在末端的高个男子,冲前方出现在马背上的人喊着:“大哥!” 柴伯忌瞧见了冲到人前停下的柴仲思,他立即点头回应,继续随军向前。柴伯忌身旁与之骑马共进的戎装女子,便是夫人施忆闲。 一边有人说道:“难怪听闻柴府喜宴当日,新人双双没了踪影,原来是赶往前线支援施大将军了!” “看来今日进不了红袖招了。”梦萦拉着夜照离去。 只是她们没发现,转身的那一瞬,柴仲思的身旁还多了两个人。 柴懋和天冬。 “大哥让我们回府等他。”柴懋先收到了鸿雁传书,才来叫柴仲思一起回柴府的。不过他在意的看了一眼梦萦和夜照离开的身影。 柴府。灯火通明。 柴伯忌与施忆闲向父母亲请罪:“情况紧急,当时……” 他们婚礼当天,施忆闲收到军报,边关急报,运送粮草出了乱子,施将军府上下急得团团转,施忆闲连夜快马加鞭,柴伯忌得知紧随其后,施老将军正对着军报蹙眉,端着沙盘临危不乱,指尖点着标注:“东仓粮草走水路快三日,西仓调五十石补驿站,再让镖局护着药材走秘道,三路人马错开时辰,乱不了。”前方有老将军坐镇,后方夫妻俩路上救援护送粮草, 危机关头夫妻俩一条心。看到应该在拜堂的两人出现,连常年管军务的老管家都惊得直点头。 “事出有因,你们先下去好生休息。”柴老爷听后点头:“只是下次一定要先给家里报个平安,这几日害你们母亲担忧。” “是,孩儿明白。”柴伯忌与施忆闲一同应道。 “没事就好,”柴夫人七上八下的心算是稳当了:“奔波了几日,回来了就好些休息。” “大哥,这次多亏了我啊。”柴懋可不忘邀功。三兄弟都凑上前来拜见大哥大嫂。 柴伯忌道:“是啊,多谢几位弟弟了。” “大哥还是一本正经的,结了亲还是这样,大嫂不会不高兴吗?”几兄弟是当正主面小声蛐蛐。 施忆闲揽过柴伯忌的手,笑的明媚:“怎会,子恕是我夫君,自是怎样都好。” 兄弟们吃到了吃到了。 柴伯忌轻咳一声,说正事:“明日乐正小将军要回京泽述职,我们一块见一面。” “是镇守边关的乐正生回来了?听闻他是少年将才啊!遥想当年谁不知红衣将军。”柴季恙早就想见一见这位少年英才了。 “那就定在红袖招对面的望春楼吧。” “望春楼怎么样?” 两兄弟几乎同时开口。 “哦——好哦。”柴伯忌和柴季恙立马有兄弟间的感应,感觉到猫腻。 翌日。梦萦和夜照正式见到柴伯忌两口子,互相问了个好。并在柴夫人高昂热情下唤柴伯忌和施忆闲大哥大嫂。 傍晚时分,柴府马车上四小子齐聚。 “二哥,有传闻你在红袖招有相好的姑娘。不会是真的吧?是不是那位姜韶娘子?我见过你们在一块过。”柴季恙想起夜照绘声绘色的说给他听的那些传言,不敢想象是真的,汗毛倒立。 柴懋一脸看戏样,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斜靠在马车上。柴仲思倒是一言不发。 还是柴伯忌先皱起了眉:“红袖招,不是京泽有名的舞坊吗?子虑不是会流连舞坊的人,想必是有关弦门的案件。” “还是大哥懂。小弟你还得多练。”柴懋忍不住笑道。 柴季恙挠挠脑袋,既然是案子,他就不多问了,问了二哥也不会说的。“哦,我晓得了。” 抵达望春楼,他们就上包厢等着。 红袖招。梦萦和夜照一进门,眼球就被中间大舞台上翩翩起舞的红衣舞女所吸引。 不过她们可没忘了正事,赶紧找人通传。 “小姐找我?是你们啊。”姜韶刚彩排完,下台回到后台就又出来了。她瞧见梦萦和夜照的瞬间就认出了她们。 夜照见一身红衣的姜韶,也想起来了:“噢噢!姐姐!是那天…是那个,出言提醒我,帮我们的红衣舞女!” 听夜照手舞足蹈,梦萦明白过来。她们向姜韶致谢。 “举手之劳罢了,看来那日小姐是真的没事,”姜韶说笑:“不然也不会记得我。”她做请的手势,邀两人一旁坐下。 “姜娘子,此次前来,我们是想向你打听个人。”梦萦开门见山。 在姜韶疑惑的目光下,夜照点头称是:“她是经常来红袖招的一位姑娘,姓史。” 姜韶哦了一声,垂眉思索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谁了,恒南绣坊史绣娘的女儿灵隽,她自幼体弱却有奇异之能,你们想必是因为这个想找她吧?” 不知道哎。梦萦和夜照两脸写着不知道。姜韶一扫而过,略显惊讶:“你们不知道?” 随即道来:“史灵隽是个聪慧的姑娘,十岁的时候就绣出第一幅绣品,一幅“红衣将军立马城头”的绣品。新奇的是,她的绣品图样成了真事。” 那年是史灵隽第一次随爹娘来到京泽,马车停在绣坊门口,下马车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喊:“红衣将军!”驻足回首时,瞧见了鲜衣怒马的小少年郎,一袭红衣,随父出征。 “那一次,明明是她第一次来京泽,也是第一次见到乐正小将军,却早于此能绣出他的长相和第一次出征时的场景。”姜韶的话不言而喻了。 梦萦已然了然:“可是史灵隽能绣出预示未来图景的绣品。”若史灵隽就是她们要找的人,司命星官预见自己的未来,把所见记录下来,好像也有可能。 “是我唐突了,还以为两位是想借灵隽的绣品观赏。前面女孩子的悄悄话,还请不要传出去了。”姜韶手袖掩面,半遮嘴角:“她每月初二会来红袖招给我们提供衣物绣样,一来二往我们也就认识了,其实你们随便在这问个舞女,都是知晓的。” 姜韶突然笑了。 梦萦不明白:“姜娘子笑什么?” “我在笑自己,还以为你们跟别人一样,是来打听八卦的。”姜韶的话引起夜照兴趣:“是姜娘子和柴二公子的吗?想听!” 姜韶笑的更深了,想听就讲。 此时寻人的锦囊却在鼓动,有根红丝线在往外探,方向是红袖招对面。 望春楼。乐正生来到柴家四兄弟面前。 柴季恙已经凑上前:“哇,他明明比我岁数要小,看起来确实比我英俊。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一杯酒下肚,乐正生说明此次回京泽意图:“此行我是为向圣上述职。只是回京泽的途中,得可靠消息,确认敌国密信正是出往红袖招。” 舞坊红袖招的灯火刚亮,姜韶的裙摆就旋成了团烈火。她踮着足尖掠过酒桌,金箔贴面随舞步簌簌落,眼波流转间,满座公子哥都失了魂——没人知道,这艳冠京泽的舞姬袖中,藏着敌国密信的火漆印。 唯有京泽柴府二郎柴仲思,总坐在角落,指尖转着玉扳指,目光冷得像冰。他见惯了京泽的虚情假意,姜韶眼底那抹刻意藏起的锐利,倒让他生了几分兴趣。 ------------ 情结三逝 ------------ 18.朱和风 “早在半个月前,弦门应该就收到有敌国奸细混入京泽的消息了。”乐正生的两段话,落在了每个人心头。 红袖招。姜韶一舞高潮,收获喝彩连连。梦萦和夜照坐在席间观赏。 姜韶是这么跟看客们说的,从那以后,柴二公子总来红袖招,有时看她跳舞,有时跟她聊些市井琐事。 不过她却是觉得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柴仲思会故意提起边关战事,看她瞳孔微缩;假意遗落军务文书,瞧她是否会偷偷翻看。姜韶每次都应对得滴水不漏,可深夜独处时,指尖总会因紧张而泛白。 那日是回苏节,姜韶跳完《霓裳》,瞧见弦门的一行人已经待了好一会儿了,柴仲思朝台上扔去锭金元宝:“赏你的,陪我喝杯酒。”酒过三巡,他忽然攥住她执杯的手:“姜姑娘舞步轻盈,倒像练过武的,寻常舞姬可没这力道。”姜韶心头一紧,却笑着抽回手,指尖划过他手腕:“二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常年练舞,手上有些薄茧罢了。” “这不是子虑兄,你也是来看姜娘子的吧?”一位喝醉的兄台闯入他们视线:“我早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个闷葫芦!喜欢人家要直接说…” 柴仲思一个手起刀落,直接敲晕那人,扔给那人的酒友们架走。 “子虑?”姜韶却在打趣柴仲思。 “二公子怎么不让人把话说完,二公子喜欢谁呢?好难猜哦。” 柴仲思坐下一言不发,耳根却泛了红。 姜韶便只管给柴仲思倒酒,让他假意把自己灌醉。 红袖招吃酒的夜照举着酒杯:“这杯酒,我干了。”然后她就:“磕到了磕到了!”她的牙。 望春楼。乐正生辞别:“恐敌国近日将要有所行动,我即刻赶回边关,便不多在京泽逗留了。” “将军放心,弦门对红袖招早有部署。”柴仲思最后敬乐正生一杯酒。 柴伯忌打算送乐正生一段路,两人结伴下楼。 “我大概是明白了,红袖招的敌国奸细莫不是姜娘子?”柴季恙复盘他所知道的:“二哥早知道红袖招的姜娘子有问题,所以一直在监视她,想必是想等她露出破绽,好一举拿下!” “不算太笨啊,子愈。你早该清楚咱二哥的性子,弦门官袍加身,就不回家了。”柴懋好似在夸夸。 柴季恙点头如蒜:“弟现在知道了。” “二哥,什么时候行动?”柴懋斜靠窗外,对面红袖招附近都是弦门的暗哨在盯着。 “明日。”窗外天空云层厚重,模糊的令人看不清星星。 乐正生牵着马与柴伯忌往城门口走,却被一商贩刚摆出的绣品绊住脚步。 “若是喜欢,就带上一起走吧。”柴伯忌见乐正生喜欢,干脆地从商贩手里买下相赠。 那商贩笑得眉眼弯弯:“呀,这幅《将军归马图》上的少年将军和公子简直神似呐!这幅绣品能刚拿出来就遇公子青睐,也是有缘!” 柴伯忌凑近了看:“将军归,好寓意,确与你有缘。这绣品惟妙惟肖,也确实如商家所言,上面的少年将军就像是按着你的模样绣出来的。” 乐正生问道:“此绣何人所作?”这针脚,与他收在府的另一幅绣品十分相似。 商贩支吾着说不出姓名,只记得是个穿粉衣的小姑娘。“也罢。”乐正生还要赶路便不再追问。 两人在城门口话别。柴伯忌祝乐正生一路顺利:“待将军归,我们再饮酒。” 姜韶的表演结束了,梦萦和夜照出了红袖招,她们约定下次史灵隽来红袖招时,姜韶代为挽留。 此时一辆挂着朱字牌子的马车驶过,梦萦瞧着那马车华丽不由好奇,夜照解释:“当今京泽,乃是朱姓统治下的京泽。那辆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来头不小吧。” 梦萦点头:“我们出来有些时间了,赶紧回吧。” 只是,当遮挡梦萦视野的马车驶过,梦萦就闯入了柴懋的视野。 望春楼门口站着刚转过身的柴懋,不知为何,只一眼就锁定了梦萦,他轻佻眉眼:“梦小姐,好巧。” “阿懋?”梦萦疑惑这都能碰到。 “不巧,我正要回家了。”梦萦压下慌乱,赶紧拉上不知所措的夜照走。 柴懋身后的望春楼走出两个人影,柴季恙瞧见熟悉的身影,挥着手雀跃:“梦萦嫂嫂!”他一开口可是惊到所有人。 柴仲思堪堪站稳脚跟,手搭在柴懋身上,这次他的嘴反应倒快:“你偷偷娶亲了?”柴懋差点上演平地躺下,不过想起柴仲思一直在外办公,还没见过借住他们府的梦家小姐,自然不清楚。 “这不是梦家妹妹吗?是要回府吗?我们也要回去,一起吧。”柴伯忌回来了,就撞见这么一幕,柴季恙兴高采烈的奔到梦萦和夜照面前,后面的两个在…互相搀扶? 马车让给姑娘们和柴季恙坐着,柴仲思被柴季恙靠过来一句:“二哥,梦萦嫂嫂还没确定跟谁结亲呢,所以也有可能是你的夫人。”宕机重启下脑子,柴仲思表示还要回弦门确认明天事宜,不凑热闹,先退场了。剩下柴伯忌和柴懋在后面慢慢走回去。 “梦萦嫂嫂,下次你跟夜照出门可以叫辆马车的,或者直接叫上我也行。”柴季恙完全看不到梦萦听见这个称呼时的不自然。 梦萦不高兴的点头:“我知道,只是我跟夜照只是出来见见朋友,刚好走走逛一逛。还有啊,子愈,不要这么叫我。” 柴季恙明白的:“梦萦嫂嫂!你们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看来我那天教夜照你的交友秘诀很有用吧!” 夜照也是一个劲的回应:“是啊!柴小公子教会夜照好多东西,夜照觉得都很有用!” 梦萦沟通无效,已瘫靠马车上,并放弃抵抗。 马车外,柴懋时不时看向马车,从小带着几个弟弟长大的柴伯忌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不由露出一抹笑:“三弟,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谁?”柴懋知道说的是梦萦,只是他想到回苏节:“大哥,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梦家小姐?” 答非所问呢嘛。 “母亲都跟梦家联系确认过了,怎么,还会有人冒名顶替不成。”柴伯忌可不相信:“要是假的,那真的去哪了?你呀,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到时候得罪了自家人。” 探出头向外看的梦萦视线和柴懋碰上,她毫不心虚的移开。 柴懋听着大哥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大哥说的是,要是真的是假的,就把真的找到就能证明了。” “我有说吗?”柴伯忌思考,以往经验来看,只要柴懋:“你不要又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好。” 柴懋笑得人畜无害,一脸乖巧。柴伯忌很疼弟弟们的,所以无论多少次,他都相信柴懋,这次也不会乖乖听话的吧。 “过几日欣月郡主生辰宴,很多朝中重臣都被邀请了,听闻久未出府的钧王爷也应帖了。”柴伯忌话一出口,柴懋就猜到是要叫上他:“我陪你去?” “对,你陪我去。二弟要捉拿奸细,四弟涉世未深。” 柴懋让柴伯忌不用解释:“好像只有我最闲…” 欣月郡主上次可在柴府出了窘,这次她们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 19.雨祭夜 这是一个注定难眠的雨夜。 姜韶手里拿着密信,她今夜必须去城外破庙与接头人送信。 开始抓捕行动的柴仲思带着弦门一队人马已秘密往城外去。 恒南同样下着雨,归家的史灵隽刚赶到家里,就听到史父已然咽气的噩耗,手里紧紧握着装药的盒子掉在地上,她也昏厥过去。 姜韶按与接头人约定的时间,来到破庙,却撞见埋伏的兵卒。几招下来,她已被团团围住,就在她准备拼死一搏,柴仲思的声音突然响起:“都退下。” 他撑着伞走到她面前,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我早知道你的身份。”姜韶握紧袖中短刀,却见他递来个锦盒:“这里面是假的布防图,够你交差。” “弦门的柴二公子,既然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这样做就不怕,我的身份给你带来洗不清的麻烦?”姜韶声音发颤。柴仲思抬手擦去她脸上的雨珠,目光里多了些复杂:“我怕的是,下次再见,你我要刀兵相向。” 那夜之后,姜韶再也没回过红袖招。有人说她被柴二少爷赎走了,有人说她回了故国。只有柴仲思知道,在那个雨夜,他放走的不仅是个敌国奸细,还有一颗在算计与试探中,不知不觉动了的心。 事后,当柴懋等人问柴仲思为何这样做时,他只是说:“如果可以,谁会愿意放弃正常的生活去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调查过,姜韶是敌国的人,但是从小被卖到京泽,应该是被敌国找到了,借用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办事。 刀光剑影的刹那,雨水顺着姜韶的眼角划下,柴仲思想起红袖招与之相处的岁月,与姜韶对月畅饮的日子。他寡交友,却从来都是重情之人,怎会忍得姜韶惨死。 之后,敌国果真有所动作,柴仲思主动请缨,前往边关援助。 几日后。柴府门口,柴懋回头瞧见梦萦上了马车,梦萦先前已应下施忆闲,一同前往欣月郡主生辰宴。 欣月郡主府。 生辰宴开席前,朱珠儿坐在梳妆台前,指尖划过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眼底满是冷意。那日在柴府喜宴,梦萦和夜照让她当众落了面子——这口气,她忍到今日,终于要讨回来了。 “郡主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心腹侍女捧着一个锦盒进来,低声道:“那‘醉春风’的花粉已混在了那份杏仁酥里,只要她吃下去,半个时辰后便会浑身起红疹,痒得难耐,定让她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 朱珠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做得好。再去盯着些,别让柴府那些人多管闲事碍了事。”她要让梦萦她们知道,这京泽的贵女圈子,不是她一个商户女能随便出头的;更要让所有人看看,敢让她欣月郡主难堪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宾客陆续入席,梦萦一身月白纱裙衬得她气质清雅,刚一露面便引得不少目光。朱珠儿见了,心中妒火更盛,面上却堆起假笑:“诸位快尝尝,刚做好的杏仁酥。” 侍女适时端上点心,那盘特殊的杏仁酥就摆在梦萦面前。夜照见状,正要伸手去拿,却被梦萦轻轻按住手腕。 此举被朱珠儿看在眼里,一脸不悦发问:“梦小姐,是不喜本郡主生辰宴上的点心吗?” 梦萦抬眸看向朱珠儿,笑容温婉:“多谢郡主赏赐,只是我和妹妹近日有些花粉过敏,大夫叮嘱不可吃杏仁这类易致敏的点心,倒是辜负了郡主的好意。” 朱珠儿脸上的笑容一僵,强装镇定道:“竟有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了。”她没想到梦萦会如此警惕,竟连借口都提前备好。 可朱珠儿不肯罢休,又端起一杯酒递过去:“既然吃不得点心,那便饮了这杯酒,算是给我贺寿吧。” 这杯酒里,她早已让人加了些能让人脚步虚浮的药粉,就算梦萦能躲过杏仁酥,也躲不过这杯酒。梦萦看着酒杯,眸底闪过一丝冷光,正要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郡主的寿酒,怎好让梦小姐先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钧王朱钧不知何时已站在席边,一身玄色锦袍,气质清冷。 趁众人愣神之际,梦萦让夜照去郡主府后厨办一件事。 朱钧几步走到梦萦身旁,目光落在朱珠儿手中的酒杯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听闻郡主早年间在外受苦,身子底子不算好,这杯贺寿酒,理应郡主先饮才是,也好让众人沾沾郡主的福气。” 朱珠儿脸色瞬间变了,那酒里的药粉虽无害,却能让人出丑,她怎会自己饮下?“钧王殿下说笑了,”她强笑道,“这杯是特意为梦小姐准备的。” “哦?”朱钧挑眉,伸手拿起桌上另一杯酒,递到朱珠儿面前,“既是特意准备,郡主不妨先品品这酒的滋味,若合心意,再给梦小姐也不迟。”他的动作看似随意,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朱珠儿进退两难,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抖。在场宾客都看出了不对劲,纷纷窃窃私语。柴懋趁机上前,将梦萦护在身后,对朱珠儿道:“郡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梦小姐近日确实不适,这酒便免了吧。” 就在这时,朱珠儿的侍女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郡主!不好了!厨房那边说,刚发现给梦小姐准备的杏仁酥里,不知怎的混了‘醉春风’花粉,怕是有人故意要害梦小姐!”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珠儿身上,带着探究与鄙夷。朱珠儿又惊又怒,看向侍女——这根本不是她安排的戏码!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竟被梦萦摆了一道! 梦萦适时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向朱珠儿:“郡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与郡主无冤无仇,为何会有人要害我?” 朱钧适时开口:“看来郡主府的安全,确实该好好查一查了。竟有人敢在郡主的生辰宴上动手脚,若是伤了宾客,或是冲撞了郡主,后果不堪设想。” 朱珠儿百口莫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报复,变成了一场针对自己的闹剧。她站在原地,承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脸颊火辣辣地疼——比在柴府那次,还要难堪百倍。而梦萦站在柴懋身侧,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清冷的笑意,仿佛在说:你这点伎俩,还不够看。 生辰宴闹剧收场,柴懋护送梦萦她们回府,马车行至柴府门前,却见街角停着一辆挂着朱字牌子的马车,车帘微动,隐约能看见玄色衣角。 梦萦心中一动,掀开车帘望去,恰好与马车旁伫立的朱钧对上目光。月色洒在他身上,冲淡了宴上的清冷锋芒,眼底似有微光流转。“钧王殿下,”梦萦轻声开口,“今日之事,多谢殿下解围。” 还钧王呢,这不是九轮司的执笔官绿裳男。这是下来督促她来了还是另有任务。 朱钧微微点头:“举手之劳。”马车离去,仿佛停留在街角便是等候梦萦。 柴懋却一个翻身下马,来到梦萦马车前,串进马车,夜照惊呼一声问他作甚!梦萦拍拍夜照让她先下车。 “柴三郎,是有话要说?” “梦小姐,和钧王之前认识?”柴懋居然在意这个吗,梦萦还以为柴懋是怀疑她的身份,毕竟,据她所知,柴懋可在暗中调查她。 “有说过几句话,不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他身份是钧王殿下。” 柴懋闻言,心中的疑虑稍减,却仍忍不住叮嘱:“朱和风此人深不可测,早年在朝堂上便以智谋著称,后来突然隐退,其中缘由不明。你与他往来,需多加小心。”他顿了顿,感觉自己把关心表现的太明显了,眼神闪躲:“我并非担心你,只是怕你连带柴府卷入不明纷争。” 梦萦好像接受了柴懋的解释重重点头称是,柴懋突然抱拳冲她笑道:“正式认识一下,三郎我姓柴字子勉,往后多多指教了,千尧妹妹。” “你,”叫谁妹妹呢?梦萦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好。” ------------ 20.青石镇 回府后,柴懋便叮嘱柴季恙要好好跟着夜照玩,最好是去哪都跟着,不过不要被发现。 不日,梦萦让夜照前往红袖招寻姜韶,方得知姜韶已经不在红袖招了。梦萦决定直接去恒南绣坊找史灵隽。 恒南绣坊。梦萦踏着青石板路走进绣坊。雕花木门吱呀作响,屋内却不复往日热闹,只有几名绣娘垂首忙碌,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 “请问灵隽姑娘在吗?”梦萦上前询问,指尖攥着史灵隽绣过的素色绣帕——那是之前姜韶赠予她的。 绣坊掌柜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姑娘来晚了。自史父离去,灵隽姑娘旧病复发,日渐沉重,最终倒在这幅未绣完的“将军归乡图”前,前日已被送往青石药谷求医,听说能不能回来都难说了。那孩子实在可怜,随母得了治不好的病,前两年母去了,现如今,父也走了。” 那幅绣品上还有擦不去的血迹,是史灵隽倒下前喷上去的。 梦萦心头一沉,手中的绣帕险些滑落。她还想追问详情,却忽然想起一路尾随而来的柴季恙——那小子从夜照那打听到她们要来恒南,便非要偷偷暗中跟着,说是怕她们孤身遇险。此刻环顾四周,竟不见他的身影。 “请问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月白短褂、眉眼带俏的小少年郎?”梦萦急忙追问。掌柜皱眉回想片刻,含糊道:“好像见过,方才往绣坊后院去了,说是想看看晾晒的绣品……” 梦萦立刻往后院赶去,只见墙角杂草丛生,一架爬满藤蔓的竹梯斜倚着院墙,梯子下散落着几片破碎的衣角,正是柴季恙身上穿的料子。她心头一紧,顺着院墙往外望去,巷陌交错,早已没了那柴子愈的踪迹。 柴季恙本想躲在绣坊后院偷看,却不慎踩翻了松动的竹梯,摔在墙外的土坡上,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早已迷了路,只能一瘸一拐地沿着小路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西斜,他终于看到一个炊烟袅袅的小镇,门牌上刻着“青石镇”三字。此时他早已饥肠辘辘,伤口也渗出血迹,眼前一黑便栽倒在镇口的老槐树下。 朦胧中,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将他扶起,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萦绕鼻尖。“你醒醒?”清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关切。 柴季恙费力睁开眼,只见一位身着粗布襦裙、腰间挂着药囊的少女蹲在面前,眉眼清秀,指尖沾着些许药汁。“我……我脚疼……”他虚弱地开口。 少女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脚踝,语气温和:“骨裂了,还有些风寒。跟我来吧,前面就是药铺。”说着便扶起他,一步步往镇中走去。这少女正是青石镇有名的医女寻音,医术十分精湛。 这家药铺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寻音取来草药捣碎,敷在柴季恙的脚踝上,又煮了一碗驱寒的汤药递给他:“喝了暖暖身子,你家在哪里?我让人帮你捎信。” 柴季恙捧着温热的药碗,眼眶微红。他自幼被兄长们宠着,从未这般狼狈过,此刻面对寻音的善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含糊道:“我……我跟家人走散了,只知道兄长姓柴。” 寻音见状也不追问,只是她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那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我再陪你打听家人的消息。”此后几日,寻音每日为他换药、熬药,柴季恙也渐渐放下戒备,偶尔会跟她说起自己的趣事,两人相处得倒也融洽。 柴懋得知柴季恙竟偷偷跟着梦萦离开京泽,顿时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赶往恒南。他先是派人四处打探,很快便从绣坊掌柜口中得知了梦萦的行踪,以及柴季恙失踪的消息。 当柴懋在恒南的客栈找到梦萦时,她正对着那片破碎的衣角发愁。看到风尘仆仆的柴懋,梦萦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柴子勉?你怎么来了?都是我不好,没看好子愈……” “不怪你。”柴懋打断她,其实这事该怪他自己,他不该让那傻小子跟着梦萦她们的,本是想借梦萦她们对小弟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不料小弟跟人把自己弄丢了。 他目光落在梦萦憔悴的脸上,心中泛起歉意:“你已经打听了几日,先歇歇,我已让人扩大搜寻范围,重点排查周边村镇,定会找到他的。” 梦萦点点头,心中安定了些许。这些日子她为了寻找柴季恙,无瑕前往药谷,早已身心俱疲,此刻柴懋的出现,仿佛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人正商议着搜寻计划,门外忽然传来夜照的声音:“姐姐!我从位青石镇村民口中打听到镇中的医女救了一个脚踝受伤的少年,年纪、衣着都与柴小公子相符!” 柴懋与梦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备马,立刻去青石镇!”柴懋当机立断,转身看向梦萦,“一起去吧?也好让子愈见见你,让他安心。” 梦萦应下,跟着柴懋快步走出客栈。马蹄声踏碎了恒南的宁静,朝着青石镇的方向疾驰而去。而此时的青石镇药铺中,柴季恙正坐在窗边,看着寻音晾晒草药的身影,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愿离开的念头。一场意外的相遇,似乎正悄然改变着几人的命运轨迹。 青石镇的午后,阳光透过药铺的窗棂,洒在晾晒的草药上,泛着淡淡的光晕。柴季恙正帮着寻音整理药柜,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柴懋急促的呼喊:“四弟!” 他猛地抬头,只见柴懋快步走进药铺,身后跟着一身素衣的梦萦。柴季恙眼眶一热,刚要起身,却被脚踝的疼痛牵扯得皱眉。“三哥!” 柴懋几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他缠着绷带的脚踝,语气带着后怕:“你这小子,可知我们有多担心你!” 梦萦也走上前,看着气色好转的柴季恙,松了口气:“柴小四,你没事就好。” 看到柴小公子无恙,夜照抹掉脸上泪水。 这时,寻音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走出来,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微微颔首示意:“几位便是这位小公子的家人吧?他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几日。” 柴懋转头看向她,只见少女眉眼干净,指尖沾着草药的清香,虽衣着朴素,却自有一番清雅气质。他拱手道谢:“多谢姑娘搭救舍弟,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重报。” 寻音浅浅一笑,摆手道:“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怀。行医救人本就是我的本分。”柴季恙看着寻音,脸颊悄悄泛起微红,下意识地往她身边挪了挪。 为了感谢寻音,柴懋在青石镇最好的酒楼设了宴席。席间,柴季恙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受伤后的遭遇,言语间满是对寻音的依赖与感激,还不忘抱怨兄长们平日管得太严。 寻音静静听着,偶尔点头回应,目光落在柴季恙神采飞扬的脸上,带着几分羡慕。梦萦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想起史灵隽——不知药谷中的她,如今境况如何。 柴懋察觉到梦萦的失神,轻声问道:“还在想史灵隽姑娘的事?” 梦萦点点头:“嗯,不知她的病能不能治好。”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你调查我?”是了,不然柴懋怎么会怎么及时赶到恒南。 “我已让人去药谷打探消息,”柴懋拿过茶杯喝茶掩饰不安:“药谷是天下名医汇聚之地,定会有办法的。你也别太过忧心。”他怎么感觉心中有愧了。 柴懋的安慰让梦萦心中一暖,抬眼看向他,恰好对上他略显心虚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默契地移开视线,脸颊都染上薄红。梦萦也懒得怪他了。 宴席散去后,柴季恙拉着寻音在镇中闲逛,青石镇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小店,充满了烟火气。 落在后头的夜照低垂着脑袋:“看来小公子交到朋友了。”她跟在梦萦身边,比平日安静了不少。梦萦也察觉到不对劲,刚要开口询问,夜照已经抬起笑颜:“我也要玩!”原来是前面柴季恙在问她们要不要一起玩打水漂的游戏。 “寻音医女,你一直都在这里行医吗?”夜照问道。 寻音点头:“我自幼因战乱与家人走失,后被师父收留,便跟着师父学医,在青石镇开了这家药铺。”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淡然,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单。 “其实我记得我有一个哥哥,小时候的我常常偷看哥哥练武。所以当我听子愈讲与三位疼爱自己的哥哥之间的事情时,我都很羡慕。” 柴季恙看着她,认真道:“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师父?寻音寻音,就算我伤好了,我也常来看你好不好?”寻音心中一动,转头看向少年清澈的眼眸,轻轻“嗯”了一声:“我师父是药谷第十三代传人,大多时候都是待在药谷替病人治病的。” “什么!”听到这话,梦萦和夜照跳起。 ------------ 21.初相识 得知梦萦她们原是要去药谷寻人,寻音表示她可以帮忙,几人不多停留,翌日前往药谷。 药谷的晨雾还未散尽,史灵隽正蹲在药圃旁辨认着草药。她指尖刚触到一株青翠的七叶胆,就听见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丫头岑双压低的惊呼。她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药谷弟子正抬着一副简易担架匆匆走来,担架上的少年一身染血的玄色劲装,腰间断裂的佩剑还在滴着暗红的血珠,面色惨白如纸,唇间却泛着诡异的青黑,显然是中了奇毒。 “是……是军中的装束?”岑双躲在史灵隽身后,小声嘀咕,“看这伤势,怕是活不成了。” 史灵隽却心头一紧,不知为何,望着那男子蜷缩的眉眼,竟觉得有些眼熟。她想起自己病发那日,岑双急得团团转,硬是将她归家那日摔成两半了的重颜丹,其中半颗给她服下——那丹药她本是听说能驻颜益寿,想给常年操劳的父亲补身,却没料到竟有活死人之效。 来药谷这几日,史灵隽才从谷主口中得知,这重颜丹竟是药谷大弟子萧安生耗费五年心血炼制,不仅能滋养容颜,更能固本培元、解百毒,只是药性霸道,需得体质相合者服用方能见效。 岑双当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喂了半颗给她,这样就算史灵隽怪罪,也还有半颗。没想到了药谷,史灵隽的病就已经好了,只是脑袋有点疼。之后她便在药谷静养。 “谷主说过重颜能解百毒,或许……”史灵隽话音未落,就见担架上的男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溅在青石板上,气息瞬间微弱下去。药谷弟子急得满头大汗:“这像是位小将士,昨日从断魂崖坠下,身上中了特制的‘牵机毒’,我们试了百种解药都无用,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史灵隽不及细想,转身便往自己暂住的竹屋跑:“岑双,把我剩下的半颗重颜丹拿来!” 岑双大惊:“小姐,那丹药世间难求,现如今只剩半颗了,你留着防身……” “他快不行了!”史灵隽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谷主说此丹是药谷所制,既能救我,未必不能救他。” 半颗丹药被强行喂入乐正生口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唇间的青黑竟渐渐褪去,气息也平稳了些。史灵隽松了口气,正欲起身,却被他忽然攥住了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一双紧闭的眼眸微微睁开,露出眼底一片混沌的茫然,像是迷路的孩童。 “水……”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就在这时,谷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急切:“谷主,请问可有一位名叫史灵隽的姑娘在此?” 史灵隽抬头,只见一行人走进谷中,发问的女子一身青衣,眉眼温婉,身旁跟着一位气度不凡的锦衣男子。梦萦见到史灵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笑意:“灵隽妹妹,我寻你许久,原是为了帮你渡劫,却没想到你已凭自身福泽已安然渡过一场生死劫。”话说一半,突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梦萦的话被埋入雷声。 梦萦淡定回神,区区天雷,她才没有被吓到呢。不过差点忘了,天机不可泄露,看来不能直接这样跟史灵隽说。 她转头看到担架上的少年,目光骤然变得炯炯有神:“太好了!还得是你们自己给力啊。” “这是,”柴懋靠近担架:“乐正生!” 乐正生?史灵隽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竟闪过一丝模糊的光影,仿佛在很久之前,也曾唤过这个名字。 梦萦还在激动的握着史灵隽另一只自由的手上下晃,眼睛跟盯猎物般盯着乐正生。 “乐正小将军怎么会在这?”柴季恙也凑上前:“还伤的这么重!” 史灵隽愣住了,她和乐正生皆是茫然的神色。岑双在一旁:“啊?是那个红衣将军吗?”夜照急忙跑到岑双身边交朋友,跟岑双讲梦萦先前编好了的故事,其实她们早听闻灵隽姑娘的绣技,心生向往结交之意。 “先把这位病患抬进去吧。”寻音话音刚落,目光就落在了担架上乐正生腰身断裂的佩剑上,瞳孔骤然收缩:“哥哥?”是哥哥的佩剑。 她扑到担架旁,哽咽着唤道:“哥哥,我是寻音啊,你还认得我吗?” 乐正生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满是陌生:“我……不认识你。我是谁?” 梦萦等人皆是一惊,进了屋,寻音察看之后,皱眉轻叹:“哥哥坠崖时不仅中了毒,怕是头部也受了重创,失了记忆。” 梦萦看着这一幕,轻声安抚道:“寻音,别急,将军刚醒,身子还弱,记忆或许只是暂时封存了。” 史灵隽拿起一旁的药碗,舀起一勺汤药,温柔地递到乐正生唇边,“先喝药吧,等他身子好些了,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乐正生对着陌生的众人,是一脸防备。看着史灵隽递来的药,这是他一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 在众人注视下,他竟乖乖张开了嘴。 此后,因着寻音的关系,众人先在药谷暂住下来。史灵隽则去拜见了药谷大弟子萧安生。 萧安生刚炼药失败,灰头土脸走出来得知是吃过半颗重颜丹的史灵隽来找他。当即激动察看起史灵隽脉搏,并坦言:“此药其实还有副作用,就是会伤人的脑经,消损记忆。目前我还没研制出解药。” “难怪我会有头痛的症状。”史灵隽惊呼:“我把剩下半颗给了头部受伤的病人,他醒来却完全失去了记忆,是因为吃了半颗重颜丹?” “只食半颗我不能确定。你说病人是伤了头,可能是头部受创失忆了。”萧安生听闻过史灵隽的遭遇,觉得总归史灵隽是吃了他制的流落在外的丹药才这样,便提出为其研制解药,史灵隽刚好有拜入药谷的想法,便拜入萧安生门下。 接下来的日子,史灵隽一边跟着萧安生学医,一边照料乐正生。她会给乐正生讲药谷的趣事,会教他辨认草药,会在他夜里因毒发余痛辗转难眠时,坐在床边轻声哼唱不知名的小调——那调子是她潜意识里记着的,每次哼唱,乐正生都会睡得格外安稳。 乐正生的身体日渐好转,也渐渐能下床走动。他虽记不起过往,却对史灵隽格外依赖,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默默跟在身后,像个忠诚的护卫。有时史灵隽专注于炼药,不小心被火星烫到手指,他会立刻上前,笨拙地用嘴吹着,眼中满是心疼;有时岑双打趣史灵隽学药太慢,他会皱着眉替她辩解:“灵隽很认真,只是还没熟练。” 寻音看着两人日渐亲密的模样,既欣慰又有些担忧:“灵隽姐姐,我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啊?” 史灵隽心疼的摸摸寻音的头:“会记起来的。”萧安生让史灵隽暂时不要把重颜丹的事告知他人,怕引起不小的麻烦,毕竟此丹还不能真正的治病救人。 柴懋和柴季恙在后面看着。柴懋已经写信给柴仲思,他叮嘱柴季恙:“我去接应二哥,四弟你留在药谷。” 竹屋里,夜照拿过梦萦手中的红丝线,还是有三个结。梦萦顾不得法力反噬副作用,掐指一算:“本该是渡三世劫,因姻缘线缠绕,他们变成渡三世生死情劫。可是该死没死……莫非此劫未解。” “啊!”夜照喜悦的惊呼声打断了梦萦,没想到啊。“姐姐,这劫解了?”夜照拎起被她解开一个结的红丝线,她们面面相觑。梦萦却心生不祥的预感。 午后,史灵隽带着乐正生去谷后的山涧采药,忽然遇到一群黑衣人袭击——竟是当初给乐正生下毒、将他推下悬崖的仇家。乐正生虽失忆,却本能地将史灵隽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剑与黑衣人缠斗。他的剑法凌厉,招招致命,可毕竟毒伤未愈,渐渐落了下风。 一名黑衣人持刀劈向史灵隽,乐正生瞳孔骤缩,毫不犹豫地转身挡在她身前,后背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溅在史灵隽脸上,她脑中忽然闪过零乱破碎的画面:将军伤痕累累中毒坠崖,少年将军驾马归京泽,红衣将军立马城头…… 这些不像记忆,却好真实。 “阿生!”她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乐正生浑身一震,后背的剧痛仿佛劈开了记忆的闸门,过往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自己身为乐正生,镇守边关,记得要保护妹妹寻音的约定,记得断魂崖上的阴谋,更记得眼前这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是当初他第一次出征时惊鸿一瞥的余晖。 当初乐正生看见了那幅“红衣将军立马城头”,心生向往当即下定随父出征决心,随即得知绣品是出自一位十岁绣娘并且人家此刻刚出绣坊。 在那繁华落尽的京泽,他们早就彼此心生悸动。再加之这几天的相处,两人早就芳心暗许。 “灵隽!”乐正生转身,眼中不再是茫然,而是深切的爱意与愧疚,“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 只是两人回忆之时,躲藏隐蔽的黑衣人射出一箭,正中史灵隽。 乐正生怒目圆睁,反手一剑,解决身后最后一名黑衣人,随即也倒了下去,倒在史灵隽前面。史灵隽泪水潸然而下:“我也想起…阿生…” 远处,梦萦与夜照赶来为时已晚。梦萦轻声道:“这第一世劫,算是真正渡成了。”可人也是真救不回来了。 柴懋赶回药谷:“我们在谷外发现两批黑衣杀手缠斗,是北狄和寻仇的两批,已经被我们围剿。你们可有受伤?”他和柴仲思已快马加鞭,才刚赶到,却为时已晚,终究晚了一步。柴季恙将一切与兄长们诉明。 寻音披麻戴孝,随柴仲思带着乐正生的棺木,回乐正将军府。梦萦一行人也决定一同护送乐正生回京泽,夜照担心岑双,梦萦说:“她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岑双不愿她的姑娘再受颠簸,便将史灵隽留在药谷冢中,她选择回恒南绣坊继续史灵隽未完成的绣品:“姑娘说,她的梦里有一个少年将军,她把他汇成锦绣。最后的绣作,是她渴求成真的念想。” ------------ 22.牵机劫 众人离开时,萧安生传达药谷谷主命令:“寻音小师妹,师父说,你自走了,便不要再对外说是药谷传人,以免扰了药谷百年清静。”药谷本是与朝堂隔绝之地,寻音既打算回到京泽,就只能舍下药谷身份。 一个月后。药谷的晨雾依旧缭绕,只是如今,识草的身影里没有了史灵隽,没有了与她比肩而立的少年将军。 可是突然冒出一个姑娘,她冲萧安生跑去:“师父!” 边关已与北狄交战,柴懋和柴仲思正在乐正将军作战室商议,决定让乐正将军留守城门,他们向前扎营。 只是很快,城中不少人中了毒,乐正将军赶紧查明原因,封锁那口被投毒的井。 “父亲,我去请药谷谷主出谷!”白衣少年在乐正将军面前跪下,请求道:“父亲因为我死而复生,觉得是上苍垂怜,不愿我入朝为将,让我闯荡江湖,可如今一切就发生在我面前,我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乐正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活过来,不过上天既然给了他死而复生的机会,是不是表明他还有未完的使命。乐正将军本不想儿子重蹈覆辙,乐正生睁眼那夜,只有乐正寻音和几个下人在,乐正将军收到未能谋面女儿的信,便想瞒住这件事,让空棺下葬,他希望乐正生远离危险安稳活着。 乐正将军知道拦不住:“药谷素以‘只医不问’闻名,拒外人**里之外。你自醒后便记忆全无,你妹妹说恐与你先前服下的救命丹药有关,那丹药正是出自药谷。说明谷内有人用药凶猛,此行必要小心!” “是!父亲放心!”乐正生骑马离去。只是途径一歇脚亭,里面的梦萦正巧拿着装着红丝线的锦囊一筹莫展,红丝线探出的脑袋,重新为梦萦燃起斗志:“夜照,你看见了吗?” 夜照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有些不确定:“好像乐正小将军啊?” “乐正生莫非没死!”梦萦眉头微蹙,身旁的夜照低声道:“姐姐,乐正小将军若是没死,会干什么啊?” 梦萦道:“无论要干什么,他与史灵隽生死情劫,非人力可改难以避免。”所以为什么死而复生才更值得探究吧。梦萦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无奈,“半月前,我以回家为借口,我们离开柴府。本来要找的人都死了,劫也渡了,还以为要等下一世,没想到这么快又送上门来。” “乐正生自边关来,一路我们也听到北狄来犯,他此行必然与此有关。柴懋兄弟二人援助边城,我便跟着柴懋,伺机相助。”梦萦目光悠远,“你去药谷一趟,打探一下史灵隽。我怀疑,她也复活了。” 夜照领命,身形一闪化为原形,消失在暮色中。梦萦则整理了下衣袍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指尖便飞停一只萤火虫,从它口中得知柴懋在暗中调查敌国动向,她便朝着敌国边境而去。 乐正生一身玄色劲装,剑穗上的铜铃随步履轻响,打破了药谷的静谧。他目光如炬,扫视着云雾缭绕的谷口,腰间新铸的佩剑“逐光”隐隐出鞘——此行,他只为敌国秘制的牵机毒,这毒已害了不少百姓和将士,若再不能寻得解法,数十万人恐性命难保。 乐正生刚踏入谷中,便被一道带着傲气的女声拦下:“来者止步,药谷非尔等江湖人撒野之地。”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少女立于药圃旁,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质针筒,针尖泛着幽蓝微光。她眉眼灵动,却带着几分疏离,正是药谷大弟子萧安生的徒弟史灵隽。 “在下乐正生,求见药谷谷主,事关边关数十万性命,还请姑娘通融。”乐正生抱拳,语气急切却不失礼数。 史灵隽挑眉,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边关生死,与我药谷何干?倒是你,一身杀气闯进来,莫不是来强抢灵药?” “姑娘此言差矣!”乐正生眉头紧锁,“牵机毒乃敌国特制,无色无味,中者脏腑渐腐,痛苦不堪。我追查多日,得知唯有药谷或许有解法,还请姑娘指点迷津!” “解法?”史灵隽轻笑一声,指尖捻起一枚毒针,“巧了,这牵机毒的解法,我恰好知晓。” 乐正生眼中一亮:“还请姑娘赐教!在下必有重谢!” “我为何要帮你?”史灵隽收起笑意,语气骤冷,“你们这些所谓的‘侠士’,动辄以家国大义为名,行鲁莽之事,可知这毒背后牵扯的因果?” 乐正生耐心渐失,他身负使命,时日无多,哪容得少女这般刁难:“姑娘既知解法,为何见死不救?这般架子,未免太大了!” “架子大?”史灵隽被彻底惹恼,银针刺出,带着破空之声擦过乐正生耳畔,“你不分青红皂白闯我药谷,言语不敬,倒嫌我架子大?我看你是鲁莽无礼,不知天高地厚!” 话音未落,乐正生拔剑出鞘,剑光如练,直逼史灵隽面门:“姑娘再不配合,休怪我无礼!” “凭你?”史灵隽身形灵巧避开,手中毒针接连射出,“今日便让你知晓,药谷弟子可不是好惹的!” 一时间,药圃内剑气纵横,毒针纷飞。乐正生的剑法刚猛凌厉,招招直指要害;史灵隽则借山谷浓雾和熟悉的地形,毒针刁钻借力打力。药圃里的草药被剑气扫倒一片,花瓣纷飞,狼狈不堪。 乐正生心中急躁,瞅准一个破绽,一掌劈在史灵隽后颈。少女闷哼一声,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看着昏迷的史灵隽,乐正生收起长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咬牙抱起她:“姑娘,得罪了。待解了边关之危,我必亲自向你赔罪。”他转身快步离开药谷,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夜色渐临,破庙里篝火噼啪作响。史灵隽悠悠转醒,只觉后颈酸痛难忍,睁眼便看到乐正生正坐在篝火旁,擦拭着那柄名为“逐光”的长剑。 “你竟敢绑架我!”史灵隽又气又怒,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 乐正生抬眸,语气平静:“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边关战事已起,牵机毒害死了太多将士,若不能尽快研制出解药,后果不堪设想。” “那与我何干?”史灵隽怒目而视,“我师父常说,医者只医人,不涉政事。你们打仗争权,凭什么拉上我?” 乐正生放下长剑,走到她面前,缓缓解开她的束缚:“姑娘,你可知‘覆巢之下,无完卵’?敌国狼子野心,若边关失守,战火蔓延至中原,百姓流离失所,你药谷即便与世隔绝,又能安稳多久?” 史灵隽揉着被捆麻的手腕,沉默不语。她虽自有记忆起便在药谷,不问世事,但也并非全然不懂家国大义。 “实不相瞒,我并非普通江湖侠士。”乐正生望着篝火,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坚定,“我本是边关镇守将军乐正宏的儿子,一月前在与敌国的交战中,不幸坠崖,醒来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 史灵隽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有如此身世。 “我父亲觉得是上天垂怜,便让我隐姓埋名,留在江湖。”乐正生语气沉重,“可我虽记不起过往,却总觉得心中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后来偶遇柴懋兄弟,从他们口中得知边关战况危急。牵机毒更是成为敌国的致命武器,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清此毒,为家国出一份力。” 他看向史灵隽,眼神恳切:“姑娘,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鲁莽,得罪了你。但我实在别无选择,只求你能出手相助,救救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救救无辜的百姓。” 史灵隽看着他眼中的赤诚与坚定,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动容。她沉默片刻,有些心虚:“其实,我才学了不到一月的医术,不会解毒。” 乐正生被气得说不出话,史灵隽赶紧解释:“但是我没骗你,我知晓此毒解法所需的药材,至于谁能解,我师父一定能解!”毕竟她就是偶然从师父手札里看到的。 “只要有解法,无论多难,我都会找到药材!”乐正生眼中燃起希望,突然他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瞬间警备:“有人。” “哥?” “寻音?” 原来是乐正寻音,她背着行囊,竟是因听闻边关战事吃紧,特来相助。见到史灵隽的乐正寻音,先是愣了愣神,看情形,史灵隽也是记忆全无。瞬间心里感慨万千。 得知牵机毒基本信息,乐正寻音想到自己路上遇到过发病类似的病人,道:“我的医术目前只能暂时压抑毒性,牵机毒危害很大,必须尽快寻得解法!” 乐正生道:“我会让江湖上的朋友一起帮忙。”史灵隽好奇一问:“你怎么肯定你江湖的朋友会帮忙?”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翌日他们兵分两路。乐正生和史灵隽去收集药材,乐正寻音去救治缓解受牵机毒的人。 这日,两人来到一处小镇,刚走进客栈,便听到邻桌有人议论:“听说了吗?北狄最近研制出一种奇毒,中者无药可解,就连药谷都束手无策!” “何止啊!我还听说,这毒是药谷前大弟子萧安生所制!他炼药成魔,被药谷逐出师门,投靠了北狄!” 史灵隽闻言,脸色骤变,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萧安生是她的师父,她自有记忆起跟随师父学医,她实在无法相信,师父会研制如此歹毒的毒药,投靠敌国。 乐正生察觉到她的异样,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别着急,或许只是传闻有误。我们先找到药材,研制出解药,再慢慢调查此事。” 史灵隽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不安,点了点头。可她心中清楚,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听闻师父近年来确实行踪诡秘,时常独自一人在密室炼药,性情也变得愈发古怪。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师父手札会有北狄牵机毒解法。 ------------ 23.终相守 两人历经艰险,终于集齐了炼制解药所需的药材。乐正生带上药材要回边关交给乐正寻音,当晚,史灵隽留下告别信和解读之法就离开,她要回去找萧安生问清楚。 在回药谷的途中,却遇到放火烧谷出逃的萧安生,身后还跟着许多北狄武士。“师父!你做了什么?”史灵隽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药谷上空燃起的黑烟又无不暗示着一切罪行。 萧安生面色阴鸷,看着史灵隽,语气冰冷:“该死的老家伙,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把药谷让给我!灵隽,你一个弱女子,家国纷争,可不是你该掺和的。” “所以,师父,牵机毒真的是你制的?”史灵隽声音颤抖,“你为何要投靠北狄,研制如此歹毒的毒药?” “北狄?”萧安生狂笑一声,眼中闪过疯狂,“我研制牵机毒,是为了追求炼药的更高境界!她说过,这世间万物,皆可为药,亦可为毒。只要能炼出绝世奇药,我就能拥有一切!” “她……是谁?”史灵隽抓住重点,萧安生一直是独自炼药,没看见他和谁有一起探讨过。 一个飞身从马背过来的乐正生拔剑挡在史灵隽身前,怒视着萧安生:“萧安生,你可知你的毒药害死了多少边关将士和无辜百姓?多少家庭因此破碎?你这般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家国,与禽兽何异?” “住口!”萧安生脸色一沉,挥手示意身后的武士上前,“乐正生,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失去记忆的弃子,也敢来教训我?今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怎么识得我?”乐正生未得到答案。武士们一拥而上,乐正生奋力抵抗,剑气纵横,斩杀数名武士。可敌众我寡,他渐渐体力不支,身上多处受伤。 萧安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伸手扣住史灵隽的脖颈,将她拉到身前:“你若是想救她,就放下剑,放弃追查牵机毒,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转而对史灵隽小声诱惑:“你天资聪颖,可以跟随为师。” “我不要!”史灵隽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会助纣为掠!” 乐正生看着被挟持的史灵隽,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他若放下剑,便意味着放虎归山,可他若不放下剑,史灵隽便会性命难保。 “我数三声,你若再不放下剑,休怪我无情!”萧安生语气冰冷,“一!二!” “住手!”乐正生猛地扔掉长剑,双手举起,“我答应你,我放弃追查牵机毒,你放了她!” 史灵隽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乐正生,你不该答应他!边关将士不能没有解药!” “我不能失去你。”乐正生看着她,语气温柔却坚定,“家国使命固然重要,但你,同样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萧安生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了史灵隽,却在她身后暗中射出一枚毒针。乐正生眼疾手快,一把将史灵隽推开,自己却中了毒针,身形晃了晃,险些倒下。 “师父,你好卑鄙!”史灵隽怒喝一声,扶住乐正生。 萧安生冷笑:“对付你们这些人,无需讲什么道义。灵隽,跟我走,否则,他身上的毒,我也不会给解药。” 史灵隽看着脸色渐渐苍白的乐正生,又看了看面目狰狞的师父,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她知道,自己若跟师父回去,只会成为师父要挟乐正生的筹码,永远无法摆脱控制。 “乐正生,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史灵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推开乐正生,朝着旁边的悬崖跑去。 “灵隽,不要!”乐正生惊呼出声,想要去追,却因中毒浑身无力。 史灵隽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泪水,嘴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好好活下去,完成你的使命。忘了我吧。” 话音未落,她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不——!”乐正生目眦欲裂,心中的痛苦与愤怒瞬间爆发。他猛地看向萧安生,眼中充满了杀意:“我要杀了你!” 他不顾身上的剧毒,捡起地上的长剑,朝着萧安生冲去。此刻的他,如同一头失控的猛兽,剑法凌厉,招招致命。萧安生猝不及防,被他一剑刺穿肩膀。 “你这个疯子!”萧安生又惊又怒,奋力反击。 两人激战在一起,乐正生虽身中剧毒,却凭借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越战越勇。最终,他抱住萧安生,用尽全身力气,一同坠下了悬崖。 “灵隽,我来陪你了。”这是乐正生失去意识前,心中最后的念头。 梦萦赶到悬崖边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崖边,以及散落的长剑和毒针,还有满地尸体。她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轻轻叹息:“又来迟一步!” 夜照从药谷逃出来,神色凝重:“姐姐,药谷谷主临死前说,萧安生早已炼药成魔,为了研制牵机毒,残害了不少无辜之人。他还留有后手,若他身死,牵机毒的解药配方便会自动销毁。至于灵隽姑娘,我没有找到她。” “无妨。”梦萦摇了摇头,“我已知晓,史灵隽和乐正生都跳下悬崖了。史灵隽已将解药配方刻在了随身携带的玉佩上,留给了乐正生。” 梦萦一路跟着柴懋,在柴懋和柴仲思的队伍里,还看见了柴季恙和乐正寻音。之后柴懋与乐正寻音相处中猜测到了乐正生还活着,乐正寻音便把找寻牵机毒解药的事告知众人。柴懋通过鸿雁传信,与乐正生取得联系,在客栈汇合,乐正生发现史灵隽离开的书信和玉佩,赶往药谷。 梦萦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牵机毒的解药配方。她先柴懋一步到达史灵隽住的客房,取走了玉佩。 “牵机毒解法复杂,需多种罕见药材,且炼制过程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若按照上面的法子制药,恐有爆炉之象。”萧安生故意记录在手札上的牵机毒解法,其实是陷阱。梦萦望着远方的边关方向:“柴懋会带着所需的药材赶回边关,接下来就靠乐正寻音的了。我们也要快些赶回去,看能否帮上忙。” 夜照点头:“只是姐姐你还顶着凡人的身份,用不了大法术,我又法力低微,否则,这什么牵机毒,我们直接解了!” 梦萦现在担心:“萧安生这个人这么不简单,他炼的药八成都有问题。” 数月后,边关传来捷报,敌国因失去牵机毒的威胁,又遭柴家兄弟重创,最终大败而归。边关恢复了平静,百姓安居乐业。 有人在坊间茶余饭后言,曾在边境一小镇一对年轻夫妇新开的一家茶馆里喝过茶,那味道令他至今难忘。 没人知道茶馆那对小夫妻的名字,只知道老板煮得一手好茶,茶汤清澈甘醇,入口能洗去一路风尘;老板娘则擅长调制各色点心,尤其是一款名为“生灵糕”的米糕,甜而不腻,带着清雅的药香,据说能安神定气。茶馆里,商旅们歇脚时,最爱听老板讲些江湖轶事,老板娘则在一旁安静地添茶,偶尔插上一两句。 “我听说啊,那老板以前是个将军,在边关打仗时,杀得敌寇闻风丧胆!”酒桌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镖师拍着桌子,声音洪亮,“他腰间有柄断剑,定是当年杀敌时崩断的!” 邻桌的货郎撇撇嘴:“我倒觉得,他是个江湖侠士。有次镇上闹山贼,还是他出手,三两下就把那些贼人打跑了,那身手,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你们都错了!”角落里,一个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眼神神秘,“我曾在药谷外见过老板娘,她可是药谷的弟子!当年药谷出了个炼毒成魔的叛徒,害了不少人,听说就是老板娘和她的心上人一起,为民除害,只是后来两人都下落不明,没想到竟来了咱们这儿!” 这话一出,众人都来了兴致。有人追问:“那他们是不是一对神仙眷侣?联手打败了那个叛徒?” 老者摇头晃脑:“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叛徒是老板娘的师父,两人反目成仇,最后好像是一起坠了悬崖。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没想到啊,竟是隐居去了。” 边境小镇茶馆。正在添茶的史灵隽指尖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茶壶放下,转身走进了后厨。乐正生端着一壶刚煮好的茶走过来,听到众人的议论,只是淡淡一笑:“各位客官,喝茶要紧,江湖传闻,当不得真。” 他将茶碗满上,茶汤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传闻里,藏着怎样刻骨铭心的过往。 无论是京泽还是边境,估计都会流传好一阵他们这跌宕起伏的传闻。 梦萦放下手里的锦囊,惴惴不安。红丝线上的结又解开了一个。她曾用乾坤袋里捆神绳做长绳,到那日的崖底探寻乐正生和史灵隽。 “果然没有尸体。” 只是夜照到附近百里居住的农户处打探,也没有发现两人身影。 “到底会在哪?”梦萦沉思,“亦或者被谁救走了。”总不能是他们自己醒来跑了吧…… “千尧啊!”屋外突然来了一行人。前头的柴夫人魏宓挽着一和她相差不大的妇人走来。“还不快来接见你母亲?” “母亲?”梦萦迟疑,夜照惊呼:“姐姐!是你滴个亲娘来了!” ------------ 24.波起 谷嬷嬷敲了敲梦萦房门,无人应答,最终推开门。“梦小姐不在屋内,想必是出去了。”抵达门口的柴夫人和梦夫人停下脚步。 柯家酒楼,梦萦刚点一壶酒,听着楼下几桌在谈论什么茶馆,觉得有些好笑,来酒楼听说书,怎么还说起别家的茶好喝起来了。 急冲冲上楼的夜照慌乱冲她赶来:“姐姐别喝了!出事了!快回柴府!你母亲来了!” “母亲?”梦萦迟疑,夜照惊呼:“姐姐!是你滴个亲娘来了!”夜照的声音来回环绕在梦萦头顶:“是你的真真母亲梦家夫人来了!现在已经跟柴夫人汇合在柴府等你了!” “怎么突然来了!”梦萦稳住心神,不过端起茶碗的手莫名发抖,她这“商颐梦家小姐”的身份,本就是在来就好店里买下的,如今正主的母亲找上门来,饶是她身为天神,此刻也难免有些许慌乱。她只好让伙计不用上菜,酒装好她带走,与夜照赶回柴府。 路上,夜照担忧地补充道:“听柴府的丫鬟说,梦夫人这次来,似乎是想和柴家商量婚事。” “婚事?”梦萦眉梢微挑,她一直想着等帮乐正生和史灵隽渡过三劫,便尽快脱身,从未想过要真的履行这门婚约。可眼下梦夫人亲自上门,这桩婚事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夜照的肩膀:“别怕,来就好掌柜说过,身份的事不会暴露的。”话虽如此,她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没底。毕竟,面对的是梦小姐真正的母亲,那份血脉相连的羁绊,绝非普通的幻术能够轻易掩盖吧。 整理好衣饰,回到柴府的梦萦便带着夜照往前厅走去。刚走到回廊转角,便听到前厅传来一阵轻柔的说话声,其中一道女声温婉中带着几分急切,想来便是梦家夫人了。 走进前厅,梦萦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位子上的妇人。她身着绛紫色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水芝花样,腰间系着一条暗金色的玉带,上面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妇人的头发梳成了繁复的高髻,鬓边插着一支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流光溢彩。她的眉眼间与梦萦有几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细纹泄露了岁月的痕迹,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门口,眼神中满是期盼与焦虑。 “娘?”梦萦微微开口,梦家夫人有些迟疑走上前,靠近梦萦和夜照时她感觉头有些晕乎,随即认出了她,眼圈瞬间红了,拉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操持家务的痕迹。 那份真切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梦萦的心莫名一动。“你可算肯见娘了!还以为你又要扔下一封信一走了之!” 梦萦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看着妇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虽不是真的梦家小姐,却也能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母爱。她顺着对方的话,轻轻垂下眼睑,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愧疚:“娘,女儿知错了,不该一时任性离家,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梦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细细地打量着她,目光从她的头发一直落到裙摆。她的目光在梦萦脸上停留了许久,却已经没有了疑惑——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识香”早已发挥了作用,如同温水煮蛙般,悄无声息地模糊了她对女儿的清晰记忆,只余下那份血脉相连的牵挂。 夜照在一旁适时补充道:“姨母,我们这些日子在柴府住得安稳,您不用担心。” 梦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拉着梦萦夜照在一旁坐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琐事:“你走了之后,后园的水芝开得可好了,比往年都好,我还想着等你回来,摘几朵给你插瓶呢。还有账房先生新算的收成,今年比去年多了三成,等你嫁人,娘也能给你多备些嫁妆…” 梦夫人的话语朴实而温暖,句句都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梦萦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心中却有些恍惚。她想起自己在天界的日子,终日与云海仙雾为伴,虽自在逍遥,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情。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天神需要下凡历劫,人间的这些悲欢离合、烟火寻常,或许正是天神缺少或遗忘的。 正说着,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梦萦抬眸望去,只见柴懋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地站在屋檐下。锦袍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头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目光却落在梦萦和梦夫人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自梦萦入柴府,柴懋曾多次试探,比如故意提起商颐的风土人情,或是梦家的琐事,好在梦萦早有准备,加上夜照在一旁打圆场,才勉强应付过去。可她知道,柴懋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一直揪着她不放,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戳破。 “梦夫人安好。”柴懋走进前厅,拱手行礼,声音温润如玉,眼神却在梦萦脸上轻轻一扫。 “这是我家混三小子。”柴夫人说道。 梦夫人连忙起身回礼:“三郎不必多礼,我早从你母亲那听说过你了,是个好孩子。劳烦你照看千尧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夫人客气了。”柴懋笑了笑,目光转向梦萦,语气温柔,“能与梦小姐相伴,是我的福气,谈不上辛苦。”他的话语说得倒是极为真诚。 梦萦心中猜测,柴子勉定是想借着梦夫人在场,进一步试探她的身份。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暗中观察的梦夫人见柴懋对梦萦如此上心,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本担心女儿离家后,柴府会反悔这门婚事,如今见柴懋对梦萦这般在意,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她拉着柴懋的手,细细打量着他,越看越满意:“三郎这孩子,模样周正,性子又好,还对千尧如此在意,不如就此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我这次来,也是想和阿宓商量孩子大了,事情尽快定下好。” 柴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笑容,看向梦萦的目光故意放柔:“柴梦两家交好,我自然是希望两家能早日完婚。只是不知千尧妹妹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梦萦身上。她心中一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若是答应,便要真的留在柴府,履行这门婚约,可她的使命尚未完成,还需寻找乐正生和史灵隽;若是拒绝,又怕引起梦夫人的怀疑,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柴子勉这是看上她了吗?怕不是想逼她恼羞成怒。 就在这时,柴懋忽然开口,替梦萦解了围:“岳母大人,事情太突然,千尧想必还需要些时间适应。不如我们先把婚期定在半年之后,也好让千尧有时间准备,您看如何?” 梦夫人闻言,点了点头:“也好,半年的时间,确实足够了。那我回去后,便让人开始准备嫁妆,定要让我们千尧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千尧想留着京泽就拜托你们照料了。” 梦萦瞧着他们说的有来有往的,硬是插不上嘴。都这么快接受新身份的吗… 一场关于婚事的谈话,就这般定了下来。梦萦松了口气,却也知道,自己在柴府的日子,怕是愈发不平静了。她一定要在尽快完成最后一劫,离开这里。 送走梦夫人时,夕阳已经西斜,天边染着一片绚烂的晚霞。梦萦站在回廊下,望着那顶渐行渐远的轿子,轻轻叹了口气。夜照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姐姐,那位钧王爷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是有要事相告。” 梦萦接过夜照递来的信笺,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三更,城西破庙,有要事相告。”落款是苍劲有力的“钧”字。 “朱钧?”梦萦心中一动。她想起那个爱记录故事的天界九轮司执笔官,如今的京泽钧王爷。梦萦查过了,他本是鬼都轮回果树的看守,后入天界九轮司,执无墨笔、无纸书,喜记录天下所见所闻之事。他会有什么要事找自己?难道和乐正生、史灵隽的失踪有关? 三更时分,城西破庙一片寂静。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庙里的蛛网蒙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梦萦一袭黑衣,悄无声息地走进庙门,刚一进门,便看到一道玄色身影立在殿中,背对着她,头上簪着的是无墨笔。 “你来了。”朱钧转过身,他身着玄色锦袍,面容俊逸,眼神锐利如刀,与平日里那位闲散的钧王爷判若两人。 “京泽的钧王爷,找我来有什么要事?”梦萦开门见山,她能感觉到,朱钧身上的气息带着几分凝重,绝不是简单的闲聊。 “你可知你我身上不散的香气是什么?”朱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梦萦挑眉:“那女掌柜说是能掩人耳目的香料,怎么,有问题?”她一直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幻术香料,能让人暂时忽略身份的破绽,却没想到朱钧会特意提起。 “是花妖的‘不识香’。”朱钧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愈发锐利,“这种程度的幻香,只能是采自鬼都恶魔诞生地的幻花炼制而成,不仅能篡改凡人记忆,还会在使用者身上留下印记,被恶魔感知。你和你的小跟班,还有我,都成了恶魔的‘路标’。” “鬼都镇压的那个恶魔?”梦萦心中一凛,难怪她发现最近京泽的妖气似乎浓了些,原来是因为这“不识香”。她想起女掌柜当初卖身份时,只说这香料能掩人耳目,却从未提及其他。若是如此,那来就好就不能是天界的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还有,你知道还去来就好买身份,还是个王爷。”梦萦问道。莫非他想以身入局。 “受三道天神信任,我执掌转生书,世间万物的因果报应,皆在我笔下记录。”朱钧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得,他知道梦萦在乎什么,“而且,我查到乐正生和史灵隽他们坠崖后并未身亡。” “是啊,他们没死。”梦萦应道,她知道。他们俩很有可能就待在边境的某个小镇里,说不定过上安稳的幸福生活了。 朱钧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泼下:“你不知道的是,他们现在已经被掳走了。” “被人掳走了?”梦萦猛地攥紧了拳头,“是谁带走了他们?他们现在在哪?” 朱钧抬眼:“我可没说是人啊。是一只妖,花妖。” ------------ 迭追晓梦 ------------ 25.千觅 京泽的初夏,风里都带着蔷薇的甜香。欣月郡主朱珠儿的府邸外,车水马龙,锦绣满眼——一场盛大的赏花宴正在筹备,红绸绕着廊柱,玉盏摆满长案,满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却不知这繁花似锦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致命的阴谋。 梦萦收到请柬,大红的柬帖落款是“欣月郡主朱珠儿”,字迹飞扬,带着几分张扬,像是她亲手写的。梦萦指尖划过柬帖,眸底闪过一丝疑虑。 夜照端着一盘刚切好的甜瓜走进来,闻言撇了撇嘴:“肯定又没安好心。”她放下托盘,凑近梦萦,压低声音,“姐姐,我们要不要推了?万一她耍什么花招怎么办?” 梦萦摇了摇头,将柬帖放在桌上:“推不掉。她是郡主,身份尊贵,我们若是无故缺席,反倒落了话柄。更何况,我也想看看,她又想做什么。”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好久没看见柴季恙了,他最近怎么样了?” “柴小公子啊,”夜照拿起一块甜瓜,边吃边说,“我听麦冬说,他在边关前线受了伤,本身身体就不好,寻音给开了药,现在他得好好养三年呢。” 梦萦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倒是难为他了。” 两人正说着,柴懋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听闻欣月郡主专门派人给你送了请柬?” 梦萦点头:“是啊,正打算和夜照商量要不要去。” “自然要去。”柴懋走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梦萦心中微动,明知他是在故意挑逗,却忍不住抬眸看向他。自梦夫人来过之后,柴懋对她愈发亲近,柴夫人也时常有意撮合,这场赏花宴,想必也是柴夫人特意安排他陪自己前往。她轻轻点头:“那就麻烦三郎了。” 柴懋憋不住笑意,没发觉他似乎很喜欢逗梦萦,转身时,他眼底却闪过一丝深思。梦萦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她明明不是真的梦小姐,却能让所有人都认定她就是,就连梦家夫人也不例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之前让子愈多亲近夜照,本想从夜照口中打探些消息,可后来发生了一档子事,这计划也落了空。 赏花宴当日,梦萦和夜照换上了精致的衣裙,随着柴府众人一同前往郡主府。梦萦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蔷薇花纹,夜照则是一身水绿色的衣裙,两人并肩而行,宛如一对璧人。 柴懋一直陪在梦萦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朱珠儿站在府门口迎接宾客,看到梦萦时,脸上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梦小姐今日一如既往,快里面请。”她的目光在梦萦脸上停留了片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梦萦,她都觉得脸颊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般,这份莫名的敌意,让她愈发想让梦萦出丑。 梦萦淡淡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朱珠儿走进了府内。满园的牡丹开得正盛,红的、粉的、白的,争奇斗艳,可梦萦却无心欣赏,她总觉得空气中除了花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诡异气息,像是某种妖物身上的味道,令她联想到朱钧说过的花妖。 宴席设在花园的凉亭里,朱珠儿请了京泽不少达官贵人的女眷,众人说说笑笑,气氛看似融洽。柴夫人拉着梦萦的手,亲热地说着话,时不时看向柴懋,眼神里满是撮合之意。 “千尧啊,你看三郎对你多好,”柴夫人笑着说,“你们的婚期也定了,以后可要好好相处,互敬互爱。” 梦萦嘴角微抽,轻轻点了点头。柴懋站在一旁,看着她“羞涩”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笑。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她眉眼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妖气,正是梦千觅。她走到凉亭中央,目光直直地盯着梦萦,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各位来宾,今日欣月郡主设宴,想必大家都很开心吧?”梦千觅的声音清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在赏花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这位所谓的‘梦家小姐’,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梦萦身上,充满了惊讶与探究。 朱珠儿故作惊讶地站起身:“梦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萦心中一沉,没想到梦千觅竟然会在这种场合揭穿她。她强作镇定,看着梦千觅:“你是谁?为何要污蔑我?” “污蔑你?”梦千觅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梦萦,“我才是真正的商颐梦家小姐,梦千觅!你不过是个买走我身份的骗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你们知道吗?她身上有一种香,叫‘不识香’,是用妖法炼制而成,能篡改凡人的记忆,所以你们才会把她当成真正的梦千觅!” 柴懋闻言,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梦萦是梦家小姐,原来是因为这种诡异的香料! “妖法?”朱珠儿故作惊恐地后退一步,“梦小姐,你竟然和妖有往来?” 梦萦没有理会朱珠儿,目光紧紧盯着梦千觅:“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梦千觅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悲凉,她缓缓靠近梦萦,“我本是商颐梦家的小姐,不想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所以来到京泽,在‘来就好’店里换了一个花妖的身份,想浪迹天涯。可我没想到,那个身份竟然让我误入了鬼都恶魔镇压地,害我被恶魔蛊惑,去到魔之诞生地采摘了幻花!”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身上的妖气也愈发浓郁:“那幻花是妖界至毒之物,一般道行的妖都不敢轻易采摘,可我披着花妖的身份,幻花的力量进入了我的身体,让我修炼成了幻花妖!我后悔了,我想变回普通人,想拿回我原来的身份,可一切都晚了!” 她猛地指向梦萦,眼中满是怨毒:“都是你!若不是你买走了我的身份,我或许还能买回来!还有那个朱钧,竟然把‘来就好’给端了,店主跑了,店也没了,我连回头的路都没有了!” 夜照挡在梦萦身前,怒声道:“你自己选择的路,怎么能怪我姐姐?是你自己贪心,想当妖,现在后悔了,就想把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 “贪心?”梦千觅冷笑,“我不过是想活得自由一点!可现在,我成了妖,成了恶魔的使徒,我没有选择!”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乐正生和史灵隽吗?我告诉你,他们就在鬼都魔地的幻花丛林里!” 梦萦心中一凛:“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没把他们怎么样,”梦千觅笑得诡异,“是他们自己吃了重颜丹。那丹药是我提供幻花的果实为原料,给药谷的萧安生炼制的,没有解药。重颜丹虽然能活死人,但必须是拥有天神之魂的人食用才有效。因为它要以人的记忆为交换,死后天神魂灵归恶魔所有。不过那俩人命真硬,死了两次了还能活,现在,他们已经成了恶魔炼制魔器的祭品!” “你简直丧心病狂!”梦萦怒喝一声,身上的神力隐隐涌动。 “丧心病狂?”梦千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是天神,就算死了,也只会回到天上吧,可我呢?我只能永远做妖,永远被恶魔控制!”她猛地扑向梦萦,手中凝聚起黑色的妖力,“今日,我就要杀了你,夺回我的身份!” 朱珠儿见状,脸色一变。她虽然想让梦萦出丑,却从未想过要杀人,尤其是在这么多宾客面前。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惊慌:“梦千觅,你别冲动!” 柴懋挡在梦萦身前,拔出腰间的长剑,目光冰冷地看着梦千觅:“不许伤害她!”无论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魔妖怪,他都不能让梦萦在他眼前受伤。 梦千觅的妖力狠狠砸向柴懋,柴懋挥剑抵挡,只听“铛”的一声,长剑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后退一步,手臂一阵发麻。他心中震惊,这个女人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梦萦努力汇聚力量,金色的光芒从她手中涌出,朝着梦千觅攻去。梦千觅猝不及防,被击中,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妖力正在快速流失——她之前为了采摘幻花,本就受了重伤,刚才又强行催动妖力,此刻已经油尽灯枯。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梦千觅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绝望。她看着梦萦,露出了一丝悔意,“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换身份,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朱珠儿看着这一幕,吓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梦千觅竟然是妖。她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她出丑……” 宾客们早已吓得四散奔逃,嘴里喊着“有妖”,满园的繁花似锦,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柴懋收起长剑,转身看向梦萦,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到底是谁?” 梦萦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叫梦萦,不是与你有婚约的梦家小姐。我是天神下凡,来帮乐正生和史灵隽渡劫的。”她顿了顿,这些事她不应该让柴懋知道的,不过如果她不解释清楚,柴懋会一直纠缠她吧。 柴懋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除了人之外,还有天神,还有妖魔。他看着梦萦,心中的疑虑终于解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那乐正生和史灵隽岂不是很危险,现在该怎么办?” “去鬼都魔地,救他们。”梦萦的目光坚定,“无论有多危险,我都必须去。” 夜照也走上前,坚定地说:“姐姐,我也去!” 柴懋也想说:“我陪你一起去。”不过转念一想,他只是个凡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恐怕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如此诡异之事。 “不,夜照,你留下,把那些人刚刚的记忆消除。”梦萦不想让夜照跟她冒险,“别担心,我会找朱钧帮忙。” 夕阳西下,郡主府的赏花宴终平静收场。朱珠儿因此事留下梦魇,终日躲在屋子里。直到她打翻的一个小锦盒里滚出一颗重颜丹,朱珠儿服下重颜丹,却没有任何变化。 ------------ 26.救人 朱钧来查看郡主府闹剧有没有纰漏时,神情恍惚的朱珠儿透过窗户看见了他。 朱珠儿嘴里呢喃:“苦果亦是果……果子!我是一颗苦果!哈哈!”自此,郡主府的下人们确认她已经疯了。 京泽的夜色如墨,城西破庙的残垣断壁间,月光投下斑驳的影子。梦萦攥着从梦千觅消散处拾起的半片幻花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朱钧,我需要你的帮助。”她抬眸看向立在殿中的玄色身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乐正生和史灵隽在鬼都魔地,我必须去救他们。” 朱钧手中的无墨笔停在半空,笔尖悬着的光晕微微晃动。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你倒真敢开口。鬼都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那地方的阴气,连天神都要退避三分。”话虽如此,他眼底却闪过一丝决绝,“不过,欠你的人情,也该还了。” 梦萦心中一动,什么人情,不过她还是先感激道:“多谢。” “先别急着谢我。”朱钧收起无墨笔,目光深邃,“鬼都,还得看进不进的去。”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嘲,“若不是三道天神路过救了我,我现在恐怕还在鬼都的地牢里待着呢。” 梦萦微怔,她记得夜照跟她说过,执笔官是鬼都出来的,这是发生什么离开了鬼都? 朱钧转身走向破庙深处,“我会在这里开一个鬼都的入口,不过等到子时才可进入。” 子时一到,中央的地面裂开一道黑缝,阴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涌出,夹杂着隐约的鬼哭声。朱钧率先跳了下去,梦萦紧随其后。 “后面那个家伙,是跟着你来的,一起的吗?”朱钧突然问道。 梦萦不用想就大概猜到是谁了:“他应该很快会知难而退的。” 穿过狭长的通道,眼前忽然开阔起来。鬼都的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远处矗立着高耸的狱门,门扉由玄铁铸就,上面刻满了狰狞的符文,散发着镇压一切的威严。街道两旁是低矮的黑瓦房屋,无数半透明的鬼魂在其间游荡,眼神空洞,步履蹒跚。 “那是狱门,鬼都的核心。”朱钧指着远处的建筑,“掌管这里的是不信候,他手下有四大灵公,温、孟、康、杨,合称‘四灵公,守方狱’。不过现在,孟、康、杨三位灵公因为犯错被罚入了轮回,只剩下温缙温公留守。” 正说着,一道黑影从狱门方向疾驰而来。那是个高壮的男子,身着玄色道袍,袍角绣着银色的锁链纹样,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纹紫气,手中握着一条闪烁着寒光的铁链。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沉声道:“朱和风,你还敢回鬼都?” 朱钧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温缙,别来无恙。” 梦萦心中了然,这便是四灵公中的温缙。 温缙的目光落在梦萦身上,眉头微蹙:“天神?来鬼都做什么?” “我们要去魔地,救两个人。”梦萦上前一步,语气坚定。 温缙冷哼一声:“魔地是禁地,不信候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去找不信候说。”朱钧转身走向狱门,“你拦不住我。” 温缙没有阻拦,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锁链,眼神警惕地盯着梦萦。罢了,他还有要事,就不停留了。 狱门之内,大殿昏暗,只有正上方的烛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信候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他身着黑色衣袍,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朱和风,曾经轮回果树的看守者,监守自盗的你早已被逐出鬼都。你可知如今擅闯鬼都是死罪?”不信候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威严。 “我不是来闯祸的。”朱钧拱了拱手,“我是来求不信候开恩,放我们去魔地救两个人。” 不信候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站在朱钧身后的梦萦:“那两个天神的事,我知道。这是他们的因果,也是你的因果,更是她的因果。”他指了指梦萦,“我不便插手。” 梦萦心中一急:“不信候,我下凡便是为了帮助那两位天神历劫,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没说不让你去。”不信候缓缓道,“我只能给你们放行的权利,至于能不能救出人,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柴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身上沾了些尘土,脸色有些苍白。“梦萦,我……我跟上来了。” 梦萦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本以为柴懋会被鬼都的鬼怪吓到,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追来了。 朱钧挑了挑眉:“看来,你的这位未婚夫,倒是个痴情种。” 不信候的目光落在柴懋身上,淡淡道:“既然是你的同伴,便一起去吧。”他抬手一挥,一道黑色的门户在大殿一侧显现,“这是通往魔地的通道,进去之后,好自为之。” 柴懋走到梦萦身边:“我想过了,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力量,说不定关键时刻我能帮上忙,我陪你一起。” 梦萦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那道黑色的门户。 “走吧。”朱钧率先走了进去,“魔地的幻花丛林里,到处都是吞噬灵魂的藤蔓,还有恶魔的眼线,我们必须小心。” 梦萦和柴懋紧随其后,梦萦牵住柴懋:“握紧我的手,不要走丢。”。穿过门户,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暗红色的花朵,正是幻花。花朵散发着诡异的甜香,吸入一口,便让人头晕目眩。 “小心脚下,那些藤蔓会主动攻击活物。”朱钧提醒道,手中的无墨笔泛起金色的光芒,将周围的雾气驱散了一些。 柴懋拔出腰间的长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虽然只是个凡人,却没有丝毫退缩。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笑声从雾气深处传来:“没想到,竟然有人敢闯我的地盘。” 雾气渐渐散去,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前方。那是执念恶魔,他的身体由无数黑色的雾气凝聚而成,周身缠绕着无数扭曲的灵魂,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梦萦等人。 “好熟悉的气息。”恶魔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又有新鲜肥料来了。” “放了乐正生和史灵隽!”梦萦厉声道,手中凝聚起金色的神力。 “他们?”恶魔冷笑一声,“天神之魂,尤其是历经多世的天神之魂,可是我炼制魔眼天轮的重要材料,怎么能轻易放开?”他挥手一挥,无数黑色的藤蔓从地面涌出,朝着三人攻来。 朱钧手中的无墨笔飞速划过,金色的光芒将藤蔓斩断:“梦萦,你去救乐正生和史灵隽,我来拖住他!” “好!”梦萦点头,转身朝着雾气深处跑去。 柴懋也立刻加入了战斗。柴懋的长剑虽然无法对恶魔造成致命伤害,却能抵挡藤蔓的攻击。 梦萦在幻花丛林深处找到了乐正生和史灵隽。他们被绑在一棵巨大的幻花树下,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被黑色的锁链牢牢锁住。幻花的花瓣不断地吸收着他们的魂魄,让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乐正生!史灵隽!”梦萦冲了过去,手中的神力朝着锁链攻去,这里不是人界,她的神力也不再被受压制,正在恢复。 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却没有断裂。梦萦心中一急,加大了神力的输出。 就在这时,恶魔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一道黑色的妖力击中了她的后背。“想救他们,先过我这关!” 梦萦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缓缓坠落。柴懋见状,瞳孔骤缩,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梦萦!” “我没事……”梦萦虚弱地笑了笑,“快……救他们……” 朱钧趁机发动了最强的攻击,无墨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直刺恶魔的要害。怎料那是一个虚假的恶魔,真正的恶魔其实并没有破开封印,这些都是他力量强大后幻化的虚象。不过朱钧这一下,刚好打在乐正生和史灵隽背后的树上。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到手的魂灵没了,恶魔他很生气。 “不!我不甘心!”恶魔怒吼着,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将朱钧和柴懋都震飞了出去。 梦萦看着奄奄一息的乐正生和史灵隽,心中涌起一股决绝。她猛地站起身,将自己体内的神力全部释放出来,金色的光芒如同太阳般耀眼,瞬间将整个幻花丛林照亮。 “以天神之名,驱散黑暗!” 神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乐正生和史灵隽的体内,锁链渐渐断裂,他们缓缓睁开了眼睛。 “梦萦……”史灵隽虚弱地道。 “快走!不然我们谁都走不了!”梦萦推了他们一把,让朱钧先带两人离开,“先带他们走!” 恶魔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疯狂:“他们跑了!你就留下来做肥料吧!”他猛地冲向梦萦,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关键时刻,柴懋冲了过来,挡在梦萦身前,长剑直刺恶魔的心脏。“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明明刚才还在叫嚣的恶魔,竟然真的被刺中了心脏,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恶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过身:“是你…你是…”他看见了另一个柴懋? 不对啊,这个凡人明明站在那个女天神身边,这股熟悉的气息,原来是魔眼天轮。恶魔瞬间明白了,原来是魔眼天轮的力量。看来他是会成功的,只是难道不能是现在。 ------------ 27.魔眼天轮 长剑刺入执念恶魔心脏的瞬间,恶魔发出的凄厉惨叫震得柴懋耳膜生疼,那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与黑雾的交织中渐渐化为灰烬,只余下满地狼藉和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他握着剑柄,手臂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明明只是个凡人,刚才那一剑却爆发出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力量。是巧合?还是什么?柴懋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梦萦!”他猛地回过神,转身冲向倒在地上的梦萦。她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身上的神力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柴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我……我杀死他了?”柴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杀死一个连天神都要忌惮的恶魔。 梦萦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艰难地笑了笑:“是……是你救了我们……”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柴懋心中一紧,连忙抱紧她,目光扫过四周。幻花丛林里的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地枯萎的幻花和断裂的藤蔓。他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上——那石头约莫拳头大小,表面的纹路看起来像一个眼睛,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黑气,看起来格外诡异。不过柴懋却看不出来。 不知为何,柴懋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了那块石头,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东西像证明,证明他来过这里,留着或许能成为纪念。 抱着梦萦,柴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鬼都的方向走去。沿途的鬼魂似乎都感受到了恶魔的消亡,纷纷退避三舍,不敢靠近。他低头看着怀中梦萦苍白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赏花宴结束后,夜照曾奉命去消除所有宾客的记忆,唯独漏掉了他——那时候他借口去茅房,偷偷跑了,他不想忘记和梦萦有关的一切。他知道,作为一个凡人,知道太多天神、妖魔的事情本就是一种奢望,梦萦迟早会消除他的记忆。可他不甘心,他想一直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 “再等等,再让我多陪你一会儿。”柴懋轻声呢喃,脚步加快了几分。 恍惚中,梦萦似乎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柴懋,想起了晕倒前,却看到了另一道身影——那也是柴懋,身着战甲,散发着天神的气息,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他站在不远处,对着她微微苦笑,那笑容里的苦涩,让她的心莫名一痛。 “柴懋?”梦萦轻声呼唤,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身影。可指尖划过,却什么也没碰到。 “怎么了?”抱着她的柴懋低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担忧。 梦萦眨了眨眼,再看向身侧时,那道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是幻觉吗?她疑惑地皱了皱眉,或许是自己伤势太重,出现了幻觉。 与此同时,破庙里,朱钧正忙着帮乐正生和史灵隽稳住魂魄。他们两人刚刚苏醒,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空洞,显然是魂魄受损严重。 “你们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朱钧手中的无墨笔不断划过,金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涌入两人体内,修复着他们受损的魂魄。 乐正生和史灵隽虚弱地靠在一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们看着朱钧,眼中满是感激。 “好了,魂魄已经稳住了,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养就行了。”朱钧收起无墨笔,松了口气。 他尝试着再次打开鬼都的门时,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催动神力,那道黑色的门户都纹丝不动。朱钧心中一沉,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子时早已过去。 “该死!”朱钧低骂一声,心中满是懊恼。他怎么忘了,鬼都的门只有子时才能开启,错过了这个时辰,就再也进不去了。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柴懋的声音:“钧王爷!我们在这里!” 朱钧转头望去,只见柴懋抱着梦萦,快步朝着这边跑来。他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她没事吧?” “伤得很重,晕过去了。”柴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朱钧连忙检查了一下梦萦的伤势,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的神力消耗太大,魂魄也受到了波及,必须尽快疗伤。”他抬头看向乐正生和史灵隽,“你们两个能自己走吗?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乐正生和史灵隽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他们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勉强行走了。 朱钧带着众人来到了边境的一个小镇——正是乐正生和史灵隽之前开茶馆的地方。小镇依旧宁静,茶馆的门虚掩着,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 梦萦静养了几天,加上朱钧的帮忙,她缓了过来。赶来的夜照守在梦萦身旁,眼眶红红。她们翌日清晨便离开了小镇。 不知过了多久,乐正生和史灵隽在茶馆的桌子上睡醒睁开眼。 史灵隽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梦萦。 乐正生点了点头,也是一脸茫然:“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好像有人跟我们说了什么事,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关于恶魔之地的记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钧的身影从门口经过。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对于乐正生和史灵隽来说,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在这个小镇安稳地度过余生,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也算是他们在人界最后要经历的老死劫。至于天界的事,等他们回去之后,自然会想起。 回去的路上,柴懋驾着马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襟,那块黑色的石头还在。他拿出石头,放在手中仔细打量着。石头表面的纹路似乎隐隐在流动,散发着淡淡的黑气,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柴懋喃喃自语。他并不知道,这块看似普通的石头,正是恶魔还差一点就炼制成功的魔眼天轮。虽然还未完成,却已经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里面还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魔气。 就在这时,那块黑色的石头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黑气瞬间暴涨,将整个马车笼罩。柴懋心中一惊,想要扔掉石头,却发现石头已经牢牢地吸在了他的手上。 “不好!”朱钧发现不对。他看着那暴涨的黑气,脸色大变,“是魔气!这石头是魔眼天轮!”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魔眼天轮中钻了出来。那是一个小小的恶魔,只有巴掌大小,却散发着与之前那个执念恶魔相似的气息。他贪婪地盯着马车里的梦萦,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天神之魂……我要天神之魂!”小恶魔尖叫着,朝着梦萦扑去。 “休想!”朱钧怒吼一声,手中的无墨笔泛起金色的光芒,朝着小恶魔攻去。 柴懋也反应过来,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朝着小恶魔砍去。虽然他只是个凡人,但前面杀死恶魔的经历让他多了几分勇气。 小恶魔灵活地避开了他们的攻击,依旧朝着梦萦扑去。梦萦此刻还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无法反抗。 “梦萦天神!”夜照尖叫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挡在了梦萦的身前。 “噗嗤”一声,小恶魔的利爪狠狠刺入了夜照的身体。血液喷涌而出,夜照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夜照!”梦萦被喷溅的血液和吵闹的动静惊醒,她睁开眼睛时,看到倒在地上的夜照,眼中满是震惊和悲痛。 就在她陷入悲伤的瞬间,小恶魔抓住机会,一道黑色的妖力击中了她的胸口。梦萦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撞在地上。她的天神之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体内抽出,朝着魔眼天轮飞去。 朱钧的力量这段时间耗费太多,他也无法瞬间冲上去阻止。 “不!”柴懋嘶吼着,却无力回天。梦萦的魂灵被吸入了魔眼天轮中,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 小恶魔吸收了梦萦的天神之魂,身上的气息瞬间暴涨。但他似乎也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变得虚弱不堪。 朱钧抓住机会,手中的无墨笔狠狠刺向小恶魔,将他牢牢地钉在了树上。“你这个魔鬼!” 小恶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柴懋上前问朱钧要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这家伙。 朱钧知道一个法阵,或许能彻底消灭这个恶魔,不过需要一个活容器,把恶魔封印起来,然后慢慢消磨去掉恶魔身上魔气,当恶魔的魔气随时间被法阵全部消磨,恶魔也就会失去力量消失,只是作为容器恐怕要接受巨大的痛苦。 就在朱钧发动了法阵,犹豫之际,柴懋突然冲了上去。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梦萦和夜照,眼中满是自责和痛苦。“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这块石头捡回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他转头看向朱钧,眼神坚定:“这个魔,由我来消灭!这条命,本来就该我来换!既然是要封印,肯定要有一个封印的容器,就让我成为那个容器吧!” “柴懋,不要!你是凡人之躯,会玉石俱焚的!”朱钧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柴懋猛地扑向小恶魔,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空中的魔眼天轮。“千尧,即使怀疑你的身份,我也先心动了。” 金色的光芒从柴懋的体内爆发出来,与魔眼天轮中的黑气交织在一起。 “又是你这个可恶的凡人!我要让你和我一起消亡!我诅咒你将永入轮回跟我一样,受尽人世孤独苦,不能成妖,不能成魔,一遍又一遍尝尽轮回之苦!当我力量消亡之际就是你诅咒发作之时!”小恶魔发出最后绝望的惨叫,身体渐渐化为一团黑气,串入柴懋体内。魔眼天轮也裂开成了两半。 朱钧看着这一幕,眼眶通红。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柴懋冰冷的身体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朱钧轻轻叹了口气。这场浩劫,终究还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28.轮回 京泽的香火终年缭绕,梦萦的神庙依山而建,朱红的梁柱上爬满了常青的藤蔓,殿内的金身塑像眉眼温柔,俯瞰着前来供奉的芸芸众生。自那场与恶魔的决战后,已过了千年。梦萦失去了很多,记忆里的那些人脸也因为回归天界模糊了。现唯有沉甸甸的香火,陪伴着她走过漫长的岁月。 她至今未搞懂,她对柴懋是有怎样复杂的情感。明明自己骗了他,最后却会豁出性命保护她。 因为乐善好施,救苦救难,一段时间她成了凡间最受敬仰的天神之一,她的力量也变强大。凡人为她广修庙宇,四时供奉不断,祈求她的庇佑。梦萦每日都会降下神迹,或是为干旱的土地带来甘霖,或是为患病的百姓驱散病痛。她以为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空缺,可每当夜深人静,柴懋、夜照和朱钧的身影,都会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心痛。 那场决战的最后,柴懋以身为囚,让朱钧将恶魔的残魂封印在自己体内,换得了梦萦魂灵的回归。可梦萦的魂灵受损严重,极不稳定。朱钧看着奄奄一息的梦萦,终究是不忍让他们白白牺牲。他耗尽了自己最后的神力,为梦萦稳固魂灵,自己却力竭而亡。 朱钧的最后一丝力量化作一颗晶莹的珠子,飞回了天界九轮司,落在了三道天神的手中。三道抚着那颗珠子,眼中满是无奈:“明明说好只是还人情,最后还是把命搭进去了。”珠子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梦萦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殿外传来了信徒们虔诚的祈祷声,她起身走到殿门口,目光扫过那些跪拜的身影。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少年,身着粗布衣衫,手中捧着一束刚采摘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上。他的眉眼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梦萦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他——少年的面容清秀,眼神清澈,她想起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想起了那个千年来常做的梦。梦中,女孩仰着小脸,眼中满是憧憬:“我想做受人敬仰的神明,在人世间诸行善事。”男孩小跑着到她身边:“那你高坐神台当神,我做你的供奉者,永远支持你。” 后来,男孩长大了,真的为女孩搭建了神台神庙,到处宣扬她的神迹。有人识破了女孩的伪装,说她只是个假想神,带着人来砸她的神庙。所有的信奉者都离开了,只有男孩依旧固执地守在她身边,为她挡下所有的伤害。最后,在男孩的虔诚供奉下,女孩真的飞升成了天神。 这个梦,梦萦不知道是自己经历过的还是脑海假想生成的。现在看着眼前眼熟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这个梦或许并非全然虚构。 从那以后,梦萦开始留意这个少年。她发现,少年每天都会来神庙供奉,风雨无阻。他的一生都在虔诚地信奉着她,直到白发苍苍,寿终正寝。 可让梦萦惊讶的是,几百年后,她在另一个地方的神庙里,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这一次,他成了一个农夫,依旧每日虔诚地供奉着她。梦萦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难道这个人每次轮回转世,都会这般虔诚地供奉她吗?而且,他给她的感觉,越来越像梦中那个助她成神的男孩。 为了能在他每次轮回时都找到他,梦萦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印记,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懋魂。她在他每次轮回的土地上立庙,看着他从孩童长成少年,再从青年步入老年。 她看着懋魂成为寒窗苦读的书生,日夜埋首于书卷之中,只为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他家境贫寒,连进京泽赶考的路费都凑不齐。梦萦于心不忍,悄悄化作一个老妇人,将一袋银子放在了他的窗前。懋魂发现银子后,以为是神明的庇佑,对她更加虔诚。后来,他果然金榜题名,成了一名清官,一生为民请命,深受百姓爱戴。 她看着懋魂成为一名暗杀刺客,被训练得冷酷无情,身不由己地执行着各种杀戮任务。梦萦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她暗中出手,破坏了他的任务,还为他指引了一条明路。最终,懋魂摆脱了控制,成为了一名仗剑天涯的自由侠客,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可无论懋魂重新投胎成什么身份,他总是一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孤孤单单,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梦萦看在眼里,心感觉被揪着。可她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不能过多干涉凡人的命运。 这一次,懋魂成了一名道士,隐居在深山之中,潜心修炼。他身着青色道袍,眉目间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 梦萦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她可以现身,编一个云游散仙的身份,直接帮懋魂修炼成仙人。这样,他就能摆脱轮回之苦,还能陪在她身边,成为她的部下,再也不会孤单了。 打定主意后,梦萦化作一名白衣散仙,出现在了懋魂的道观前。 “道长,贫道云游至此,见此地灵气充沛,不知可否在此借宿几日?”梦萦对着正在扫地的懋魂拱手行礼。 懋魂抬起头,看到梦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能感受到梦萦身上强大的灵气,知道她绝非普通的散仙。“仙长客气了,道观简陋,若不嫌弃,便请进吧。” 梦萦跟着懋魂走进道观,道观不大,却收拾得十分整洁。院子里种着几株梅花,正值寒冬,梅花傲然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道长在此修炼多久了?”梦萦随意地问道。 “已有十余年了。”懋魂一边为梦萦倒茶,一边回答,“贫道自幼便入了道门,潜心修炼,只求能早日得道成仙,摆脱人世之苦。” 梦萦心中一动,看来懋魂也有成仙的意愿。“道长资质不凡,若有人指点,成仙之日指日可待。” 懋魂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仙长此言当真?不知仙长可否指点一二?” “自然可以。”梦萦点了点头,“不过,修炼之路异常艰难,你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从那以后,梦萦便留在了道观,悉心指导懋魂修炼。她将自己的修炼心得倾囊相授,还为他寻来各种天材地宝,助他提升修为。懋魂的进步神速,短短几年时间,便已经达到了凡人修炼的顶峰,距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可就在懋魂准备渡劫成仙的前一夜,梦萦却发现了异常。她在为懋魂检查身体时,感受到他的魂灵中不仅有损伤,还残留着一股恶魔诅咒之力。这股力量十分隐秘,若不是她仔细探查,根本无法发现。 梦萦心中一沉,这让她想起了柴懋——当年,柴懋为了封印恶魔,将恶魔的残魂吸入了自己体内,这股诅咒之力,只能是懋魂作为柴懋的时候留下的。 “原来是你…柴子勉…阿懋…”梦萦喃喃自语,忆起了一些事。她忧心忡忡,因为知道若懋魂带着这股诅咒之力渡劫,不仅无法成功,还会被诅咒之力反噬,魂飞魄散。 她必须想办法帮懋魂清除这股诅咒之力,修补他受损的魂灵。可这谈何容易?恶魔的诅咒之力异常强大,寻常的方法根本无法清除。 就在梦萦一筹莫展之际,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年,她被魔眼天轮吸走魂灵,虽然被救了回来,却丢失了一魄。这些年来,她虽然依旧是天神,却总觉得自己的魂灵不够完整。 “或许……我可以用我的魂灵来修补他的。”梦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的魂灵是天神之魂,纯净而强大,或许能够压制并清除懋魂体内的诅咒之力,修补他受损的魂灵。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抑制。梦萦看着熟睡中的懋魂,眼中满是坚定。她已经当了这么久的天神,享尽了人间的香火,况且本来她就少了一魄,再少又如何。而且,是她引导懋魂走上修炼之路的,她有责任帮他完成心愿。 为了救懋魂,她愿意出手,哪怕以一换一。 第二天一早,梦萦便将懋魂叫到了院子里。“阿懋,你可知你体内有一股恶魔的诅咒之力?” 懋魂心中一惊:“仙长,这…我不知…” 梦萦严肃道:“若是不能清除这股力量,你渡劫之时,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懋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该怎么办?仙长,求您救救我!”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你。”梦萦看着他,决定再一次欺骗眼前的少年,“我可以用我的全部仙力,修补你受损的魂灵,清除你体内的诅咒之力。”不过,这样做的话,她可能会因为失去魂灵变成空壳,永远沉睡。 “不行!”懋魂想也不想地拒绝,“仙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让您为我冒险!” “这是唯一的办法。”梦萦摇了摇头,“你放心,我的仙力会慢慢恢复的。” 她不等懋魂再说什么,便抬手凝聚起自己的神力。金色的光芒从她体内涌出,渐渐汇聚成一颗晶莹的魂珠。 “阿懋,闭上眼睛,不要反抗。”梦萦轻声道。 懋魂看着她,眼中有挣扎,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梦萦将魂珠轻轻按在懋魂的眉心,金色的光芒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懋魂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修复着他受损的魂灵,那股困扰他多年的诅咒之力,也在一点点被清除。 而梦萦的身体,却在渐渐脱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快速流失,魂灵也在一点点消散。但她看着懋魂脸上渐展的蹙眉,心中却满是欣慰。 “柴懋,这一次,换我来救你。”梦萦轻声呢喃,眼前浮现出夜照的笑容,还有朱钧的身影。 当最后一丝神力注入懋魂体内时,梦萦倒了下去。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院子里:“阿懋,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这人间的繁华…” 懋魂睁开眼睛,感受到体内充盈的力量,还有那彻底消失的诅咒之力,他摸着梦萦没有了脉搏的身体,心中满是悲痛。 “仙长…”懋魂跪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你骗我…” 他抬头不甘的望向天空,仿佛透过云朵看向天界。从那以后,懋魂潜心修炼,终于成功渡劫成仙。他可以成为一名守护人间的天神,就像梦萦一样,救苦救难。 他在人间修建了无数座梦萦的神庙,让她的香火永远延续。他把梦萦的身躯冰封保护起来,希望能有一天,能找到唤醒之法与她再次相见。 而在遥远的天界,三道天神看着手中的珠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垂眉望向凡间:“梦萦,你的故事不应该就这样结束。”说罢,他拿出半块魔眼天轮石。 珠子微微闪烁,像是和风在回应他。 人间的香火依旧缭绕,柯家说书酒楼内梦萦的故事,也将永远流传下去。而懋魂,则带着她的期望,守护着这人间的一切,等待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 ------------ 29.阿懋 魔眼天轮裂成两半后,一半被朱钧带回天界再到了三道手上。另外半块则随恶魔的诅咒融入柴懋的体内,嵌入他灵魂深处。魔眼天轮吸收最后的梦萦魂灵后便算完成了,它拥有让使用者回到过去的力量。 那枚由无数魂魄与魔气淬炼而成的器物,在柴懋以身为囚封印恶魔残魂的刹那,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一半轮身应声断裂,裹挟着柴懋的魂灵,冲破了时间的壁垒,向着遥远的过去疾驰而去。 柴懋的魂灵被这股力量包裹,意识混沌间,只听见小恶魔微弱却执着的洗脑声,如同附骨之疽。 “小子,你以为这世间是什么?一场神权游戏罢了。” 小恶魔的声音尖细,带着蛊惑,“天神们把人间当成炼狱场,把凡人视作试炼的棋子,他们不在乎你们的生死,只在乎谁能成为他们的仆人,替他们维护那可笑的神权。” 柴懋的魂灵在时光乱流中沉浮,他想起乐正生和史灵隽,想起梦萦、夜照和朱钧,心中满是不屑。“所以,这就是你吸食无辜魂魄、炼制魔器的理由?” “理由?” 小恶魔嗤笑,“我被他们镇压在鬼都数万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闷了!那些天神高高在上,凭什么裁决一切?你想想,若你能借着魔眼天轮的力量,推翻他们的规则,岂不是比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好得多?” 无论小恶魔如何怂恿,柴懋始终不为所动。他所认识的天神并非小恶魔口中的冷血统治者。小恶魔见他油盐不进,渐渐也没了力气,只缩在魔眼天轮的残片里,好奇地看着这个顽固的魂灵——反正等它的力量耗尽死去,柴懋的魂灵也会随之消散,倒不如看看他最后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乱流终于平息。柴懋的魂灵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沉入一个柔软的容器。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而原本被断言为死胎的他,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阿懋?太好了!” 妇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柴懋心中一动。后来从家人的闲谈中,他得知此刻正是京泽二十一年,距离他与梦萦相遇的时代,早了一百五十年。 阿懋渐渐长大,成了一个眉眼俊朗的孩童。他体内魔眼天轮残片仍未消散的隐藏着,那枚残片不仅能护住他的魂灵,还能让他隐约感知到周围的灵气与魔气。小恶魔偶尔还会出声,却再也不提蛊惑的话,只是偶尔吐槽几句,成了他身边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这一年,阿懋随母亲和哥哥恙儿前往乡下的神庙祈福。庙宇不大,却香火鼎盛,门前的老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地落在地上。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闯入了他的视线,与恙儿撞到了一起。小女孩的眉眼神态,像极了梦萦! 阿懋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看着小女孩拉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衣袖,仰着小脸喋喋不休地问:“爹爹,怎么样才能成为天神呀?我也想像神庙里的神仙一样,守护大家!” 中年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天神是要历经千难万险,受万民敬仰才能成的,哪有那么容易?”他也是想了好久,才说出这番话。 小女孩撅了撅嘴,似乎有些不甘心,甚至跪下问起神,她爹赶忙捂住小女孩的嘴,一把抱起扛出去。 阿懋笑着支开恙儿:“恙哥,我刚才看见庙门口有卖糖人的,你帮我买一个好不好?” 恙儿向来疼他,闻言立刻点头:“好,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支走恙儿后,阿懋偷偷溜到了庙门口。小女孩正被父亲罚站在老槐树下,低着头,小声嘟囔着什么。阿懋鼓起勇气,小跑到她身边,轻声说:“你想做神?” 小女孩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听见你和你爹说话了。” 阿懋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跨越了时空,与那个为他牺牲的梦萦再次相遇。 小女孩仰着小脸,眼中满是憧憬:“我想做受人敬仰的神明,在人世间诸行善事。”他认真地说:“那以后,你只管高坐神台,我做你的供奉者,永远支持你!” 小女孩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真的吗?那我们一言为定!” 她伸出小手指,“拉钩!” 阿懋笑着伸出手,与她勾了勾手指。那一刻,阳光正好,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他们的约定。可没过多久,阿懋的家人便找了过来,强行将他带走。临走时,他回头望去,只见小女孩还站在槐树下,冲着他挥手。 这一别,便是十年。 十年间,阿懋长成了挺拔的少年。他知道自己是京泽侯府的世子,却厌恶侯府的尔虞我诈。这一年,他借着探望舅舅的名义,来到了平阳县——那个乡下神庙所在的县城。他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梦萦的下落。 此时的梦萦,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间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温婉与坚韧。她的家就在平阳县郊的村子里,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阿懋找了上来,不料引起狗吠和村民追赶,他目的地明确的躲到了梦萦家门口草堆后边。 “你…” 梦萦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年,眼中满是警惕。 “你可以叫我阿懋。” 阿懋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梦萦的老爹心地善良,当他是迷路少年,便热情地招待了他,还帮他打听回家的路。后来梦萦还把阿懋送到平阳县令府,阿懋似有所感梦萦不记得小时候的他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一群歹人放火烧村庄。阿懋赶到时,梦萦的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阿懋将梦萦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心中却满是自责——他没能保护好她。 就在这时,京泽侯府传来消息,说有人设下陷阱,意图诬陷他下狱。阿懋知道,这是府中敌对势力的阴谋。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梦萦,先行回京泽处理家事。 回到京泽后,阿懋将计就计,假意落入陷阱,暗中却收集了敌人的罪证。可他调查中没想到,敌人竟然如此狠毒,为了斩草除根,派人暗杀他哥哥恙儿,如今还要害他父亲。阿懋彻底被激怒了。他不再隐忍,直接持剑闯入敌人家中,斩下了那些恶人的头颅,为恙儿报了仇。 杀人偿命,即使对方是奸佞小人,阿懋也难逃罪责。好在侯府上下极力求情,皇帝念在侯府世代忠良,最终免去了他的死罪,将他驱逐京泽。 阿懋被释放,走出牢狱的那一刻,他望着京泽的天空,心中一片释然。侯府的尔虞我诈,官场的黑暗腐朽,让他心寒。他翻身上马。就在他策马骑行往京泽城门去,却在街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梦萦。 阿懋心中一动,想到梦萦定是为了寻他才在京泽逗留,便径直拦腰将她抱起,放在马背上。 经过城门口时,阿懋看到母亲正被人搀扶着,站在路边望着他。他心中一痛,却不敢停下——他已是戴罪之身,不能再给家里带来任何麻烦。他骑着马绕原地自转三圈,仿佛在向母亲告别,随后便疾驰而去,消失在远方。 他带上梦萦一路南下,最终来到了景色宜人的绱州。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正是阿懋心中理想的地方。他带着梦萦来到一处提前安排好的院子,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旁边还有一座小小的庙宇——那是他多年前就派人修建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这里为梦萦搭建神台。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懋每天都在忙碌。他亲自搬运香炉,打扫庙宇,为梦萦塑造神像。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笑容——他知道,自己离实现梦萦的愿望越来越近了。 小恶魔在魔眼天轮的残片里看着他,忍不住又开始蛊惑:“你费这么大劲帮她,你忘了她后来是怎么对你的吗?” 阿懋没有理会它,反而问道:“你之前说,魔眼天轮里有其他魂灵残余的神力?” 小恶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想通了?那些神力可以转化成你的力量,助你修炼,甚至可以和天神匹敌。” “我正需要。” 阿懋淡淡道。 小恶魔立刻高兴起来:“可以啊!你得用魔眼天轮练功,这样我才能吸收储存魔气,等我恢复力量,咱们一起推翻天神的统治!” 它打得一手好算盘,却不知阿懋早已将计就计。 在小恶魔的指导下,阿懋开始利用魔眼天轮转化残余的神力。他惊讶地发现,魔眼天轮的残片里,竟然藏着梦萦的一魄——那是当年梦萦被魔眼天轮吸走魂灵时,残留下来的一魄。其实也正是因为多了这一魄,影响了过去时空里的梦萦,让她从小就有想成为天神的执念。 阿懋心中大喜,他知道,有了这一魄作为引渡,那些残余的神力就能完美地融入梦萦体内,帮她养成护体仙力,为她成为天神铺平道路。 一切准备就绪后,阿懋召集了绱州的百姓。他站在庙宇前的高台上,身上萦绕着转化后的神力,看上去如同天神降临。“诸位乡亲,今日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真相——梦萦姑娘,乃是上天派来守护人间的天神!” 百姓们议论纷纷,显然有些不信。 阿懋看着人群,想到梦萦,眼中满是温柔与决绝。他举起魔眼天轮的残片,大声道:“祈求上天降下神迹,认证天神的身份!我愿化作神光伴其左右。”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残片刺入自己的胸口。神力与魔气瞬间爆发,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梦萦,记住你的誓言,守护好人间…” 这是他最后的话语。 就在这时,天空降下金色的霞光,笼罩在赶到的梦萦身上。她体内充盈护体仙力,周身萦绕着圣洁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宛如真正的天神。除了梦萦,百姓们皆瞧见,纷纷跪倒在地,虔诚地叩拜:“神明护佑!” 梦萦站在霞光中,却泪流满面。 而在阿懋死去的瞬间,魔眼天轮的残片失去了力量,重新融到他灵魂深处。小恶魔的力量彻底耗尽,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也随之消散。它到死都不知道,阿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它合作,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梦萦。 随着小恶魔的死去,柴懋的魂灵本该随之消散,却因为之前的诅咒,进入往复轮回。而梦萦那多出来的一魄,本就是依托着魔眼天轮的残片存在,如今也随之而去。 梦萦站在神台上,接受着百姓们的跪拜。她知道,自己终于实现了成为天神的愿望,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个为她牺牲的阿懋。 许多年后,死后化神的梦萦成为了受人敬仰的天神,虽然往昔日渐模糊,但她还是时常在睡梦中梦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唤她:“千尧天神。” ------------ 30.约定 天界九轮司的云海常年翻涌,金辉透过云层洒在白玉阶上,映得殿内的半块黑色石头愈发幽沉。懋魂身着银白战甲,肩甲上的云纹在光线下流转,手中紧握着那半块魔眼天轮石——这是三道天神亲手交给他的,也是朱钧当初带出、一直妥善保管的。 成为天神的那一刻,无数模糊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懋魂脑海:乡下神庙前的拉钩约定、绱州庙宇里的以身献祭、轮回中一次次对梦萦的虔诚供奉、还有那个叫柴懋的少年与天神梦萦的点点滴滴。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与梦萦的羁绊,早已跨越了千年轮回,深植于魂灵深处。 “这半块魔眼天轮石,虽只剩残力,却能感应你体内的另一半。”三道天神的声音温和而厚重,指尖轻抚过石面的纹路,“当年和风带走它时,便知此物与你渊源极深。如今你已成神,体内那半块虽无力量,却藏着一缕梦萦的残魄,唯有你能驱动这完整的契约。” 懋魂低头凝视着掌心的石头,感受着它与体内残片的共鸣。他体内的另一半魔眼天轮,是当年柴懋以身为囚封印恶魔时所留,如今只剩空壳,却承载着他与梦萦最痛的记忆。“我想回去,改变过去。”他抬眸看向三道,眼中满是坚定,“我要救她,也要救朱钧,救所有为这场因果牺牲的人。” 三道轻叹一声:“魔眼天轮能逆时,却不能改命。你若强行干涉过去的因果,必会遭天道反噬。” “我知道。”懋魂握紧石头,战甲上的银辉骤然亮起,“但我欠她的,欠他们的,总要还。” 话音未落,半块魔眼天轮石突然爆发出黑红色的光芒,与他体内的残片产生强烈共鸣。光影交织间,懋魂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被卷入一道时空裂隙之中。三道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掌心的那颗朱钧所化的珠子,微微闪烁了一下。 再次睁眼时,懋魂已身处一片诡异的丛林。空气中弥漫着幻花甜腻的香气,脚下是缠绕的黑色藤蔓,远处隐约传来战斗的声响。他心中一紧——这里是鬼都魔地的幻花丛林,正是当年梦萦与柴懋遭遇恶魔袭击的时刻! 他循着声响快步走去,只见梦萦浑身是血,被恶魔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柴懋手持长剑,拼尽全身力气刺向恶魔的心脏,却被恶魔周身的黑气弹开,重重摔在地上。恶魔发出刺耳的狞笑,巨大的利爪朝着梦萦抓去:“天神之魂,终究是我的囊中之物!” “住手!”懋魂怒喝一声,体内神力与魔眼天轮的残力交织,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直刺恶魔的要害。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让过去的自己察觉异常,只能借着柴懋的攻势,完成致命一击。 恶魔猝不及防,被剑光穿透心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柴懋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恶魔胸前的伤口,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我杀死他了?” 懋魂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战甲上已染上风霜。他望着梦萦苍白的面容,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笑容,与当年梦萦昏迷前瞥见的那道金色身影,一模一样。 梦萦虚弱地睁开眼,恍惚间看到了树荫下的身影。那道身影熟悉又陌生,笑容里的苦涩让她心头莫名一痛,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不等她细看,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懋魂看着柴懋抱起梦萦,心中稍安。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魔眼天轮的力量还在持续,他必须赶在下一个关键节点前,夺回梦萦的残魄。 强烈的时空拉扯感传来,懋魂的身影再次消失。当他再次稳定身形时,已身处鬼都之外,眼前正是当年魔眼天轮爆发、梦萦魂灵被吸走的瞬间。 黑色的魔光笼罩着一切,梦萦的魂灵被魔眼天轮牵引,渐渐脱离躯体。柴懋眼神决绝,正一步步走向魔眼天轮,准备抢回梦萦的魂灵。朱钧在一旁奋力抵挡着魔气,脸色苍白,显然已力竭。 “就是现在!”懋魂心中一凛,举起手中的半块魔眼天轮石。石头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与正在断裂的魔眼天轮产生激烈的共鸣。两道力量相互拉扯,都在争抢梦萦的魂灵。 柴懋已经走到了魔眼天轮前,黑色的魔气开始涌入他的体内。他看着梦萦渐渐透明的身影,眼中满是决绝:“梦萦,等着我。” 懋魂咬紧牙关,将体内的神力全部注入石头之中。他知道,自己不能阻止柴懋封印恶魔——这是因果的关键,一旦改变,后果不堪设想。他能做的,只是趁机夺回梦萦被吸入魔眼天轮的魂灵。 两道力量的拉扯达到了极致,梦萦的魂灵在中间剧烈挣扎。突然,从魂灵中剥离出一魄进入柴懋身上半块魔眼天轮里,剩下的被懋魂手中的半块魔眼天轮石吸入。与此同时,柴懋成功封印了恶魔,魔眼天轮应声断裂,那半块带着他的魂灵,即将遁入时空裂隙。 懋魂看着手中石头里的那缕残魄,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身体因为强行干涉因果,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神力在快速流失。魔眼天轮的光芒渐渐黯淡,带着他的身影,朝着自己的时空点疾驰而去。 回到他原有的时间时,懋魂已是强弩之末。他拖着残破的身躯,来到一处冰封之地——这里冰封着梦萦的躯壳,自她魂灵被吸走后,便一直被懋魂妥善保管。 懋魂将手中的半块魔眼天轮石与体内的残片取出,两块石头在他掌心合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将合并后的魔眼天轮石放在梦萦的胸口,轻声道:“梦萦,该醒过来了。” 石头中的那缕残魄缓缓飘出,与梦萦的躯壳完美融合。冰封开始融化,梦萦的睫毛轻轻颤动,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 懋魂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快速消散,天神的身份也在逐渐剥离。魔眼天轮的力量耗尽,他即将重回凡间,受轮回之苦。但他不后悔——至少,他救回了梦萦,改变了结局。 他想起小恶魔当年的诅咒——让柴懋受尽人世孤独苦,不能成妖,不能成魔。可小恶魔看不起天神,从未想过,他会有成神的一天。这小小的漏洞,终究给了他一线生机,也让他有机会完成这场跨越时空的救赎。 就在懋魂的身影即将消散时,梦萦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眼中满是迷茫与心疼:“阿懋?是你吗?” 懋魂笑了笑,声音虚弱却温柔:“是我。梦萦,我终于…等到你了。”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我要走了,但你放心,我会一直等着你来找到我。” “不要走!”梦萦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虚空。泪水从她眼中滑落,“阿懋,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个时空,哪个轮回,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懋魂的身影彻底消散。 梦萦从冰封中醒来,心中满是悲痛与坚定。三道天神出现在她身边,将一切娓娓道来——关于懋魂的牺牲,关于魔眼天轮的秘密,关于那场因果救赎。 “他为了你,不惜违背天道,强行干涉因果。”三道轻叹道,“如今他重回轮回,失去了天神的记忆,但你们之间的羁绊,从未断裂。” 梦萦点了点头,擦干眼泪。她想起姻缘司掌管红线的老者,便立刻前往姻缘司。 三道的旁边却出现一个身影,是梦载——梦萦还是凡人时的弟弟。“你本有望修成天神,确定要接下百渡使一职。”“这样可以让鬼都放人。”梦载身影隐去。 “放了灵魂,却把记忆扣下了。不信候好算盘,是吧和风?”三道看向一旁,执着无墨笔的朱和风轻轻点头。 姻缘司前,红衣老者看着她,眼中满是了然:“你是来要你与他的红线吧?” “是的司正。”梦萦坚定地说,“我与他定下了约定,无论轮回多少次,我都要找到他。” 老者取出一根赤红的红线,红线两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正是她与懋魂的姻缘线。“这红线能指引你们找到彼此,但能否相守,还要看你们的缘分。” 梦萦接过红线,紧紧握在手中。她对着红线,轻声许下约定:“阿懋,我以天神之名起誓,无论你在哪个轮回,哪个角落,我都会找到你,陪你走过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红线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光芒变得愈发耀眼。 与此同时,凡间的某个小镇上,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婴儿的耳后有一颗红痣,是梦萦曾留在懋魂身上的特殊标记。他睁开眼睛,望着天空,眼中满是迷茫,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梦萦站在天界,俯瞰着凡间。她知道,懋魂已经开始了新的轮回。她将红线系在自己的手腕上,转身走向凡间——她要去寻找他,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 云海翻腾,阳光正好。这场跨越时空、历经轮回的约定,终将在人间续写新的篇章。而梦萦与懋魂的故事,也将成为天界与凡间最动人的传说,永远流传下去。 ------------ 1.柴施:清风灼华 京泽的春来得缓,细雨斜斜织了半月,终于在谷雨这天放了晴。柴府正院的回廊下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倒映着廊檐下悬挂的竹编灯笼,微风过处,灯笼轻晃,洒下细碎的光影。 柴伯忌坐在临窗的圈椅上,手中握着一把紫砂小壶,正慢悠悠地煮着新收的雨前龙井。他身着月青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长发用玉冠束起,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温和,连目光落在翻滚的茶汤上,都似染了三分暖意。院外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沾着晶莹的雨珠,随风飘进窗内,落在他手边的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浅红。 “夫君,账目我核完了。”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室内的静谧。施忆闲一身湖蓝色襦裙,裙摆绣着暗纹缠枝莲,她挽着衣袖,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额角沁着细密的薄汗,显然是刚从账房过来。她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账本,快步走到桌前,将账本轻轻放在柴伯忌手边,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雀跃,“你猜怎么着?南边绸缎庄的账册里,藏着个不小的蛀虫呢!” 柴伯忌抬眸看向她,眼中的温和瞬间漾开,化作点点笑意。他放下手中的茶壶,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额角的汗,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别急,先喝口茶润润喉。”他将一杯温好的龙井推到她面前,茶香袅袅,“慢慢说,我听着。” 施忆闲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即拿起账本,指尖点在其中一页:“你看这里,上个月绸缎庄的进货款,比往年同期多了三成,可出货量却只多了一成。我顺着账册查下去,发现负责采买的李管事,每次报的采买价都比市价高两成,而且有三笔款项,根本没有对应的进货记录。”她说到这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识破了诡计的小狐狸,语气里满是笃定,“我已经让人去查证李管事的底细,不出三日,定能拿出他中饱私囊的证据。” 柴伯忌低头看着账本上她用朱砂笔圈出的错漏之处,字迹工整,标注清晰,连最细微的数字差异都未曾放过。他心中暖意涌动,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辛苦你了,忆闲。若不是你,这账目上的猫腻,我怕是还要些时日才能发现。” “夫君这话就见外了。”施忆闲摆摆手,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咱们是夫妻,柴府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你一心想着打理产业,让京泽的百姓能少受苛政之苦,这些琐碎的账目,我替你扛起来便是。”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揪出这些蛀虫,才能让柴府的根基更稳,你也能更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柴伯忌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当初娶她时,只知施将军府的嫡女自幼聪慧,文武双全,却未曾想,她不仅有将门子女的果敢担当,更有不输账房先生的精细缜密。婚后这些时日,她替他整理账目,厘清产业脉络;替他接待难缠的商户,三言两语便敲定互利共赢的生意;甚至在他被京中御史弹劾“性情过柔,难当大任”时,也是她沉着冷静,带着详实的证据入宫,从容不迫地与太后分析利弊。 他还记得那日,她从宫中回来,一身霞帔未卸,便笑着对他说:“夫君放心,太后娘娘英明,已然明白你的‘柔’,并非怯懦,而是不忍百姓受苛政之苦,这才是治国理政的根本。那些御史的弹劾,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彼时,他正坐在廊下煮茶,闻言抬头,看见她眉眼间的自信与从容,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那一刻,他便知晓,此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京中的旁人常常打趣,说柴家大少被夫人“管”得严严实实,连议事都要听夫人的主意。每当这时,柴伯忌总是含笑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忆闲从未“管”过他,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为他撑起一片天,让他能守住心中的那片清风明月,不必在世俗的纷争中磨去温和的本性。 就像此刻,施忆闲喝完茶,又拿起账本,准备去账房交代后续事宜。她刚起身,便被柴伯忌拉住了手腕。“今日天色尚好,不如先歇会儿?”他指了指院外的海棠花,“你看,海棠开得正盛,陪我坐会儿,可好?” 施忆闲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啊。”她重新坐下,与他并肩靠在廊柱上,看着院中的海棠花,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两人的肩头。 “夫君,昨日城西的张老板来拜访,说想与咱们合作开一家粮铺。”施忆闲忽然开口,“我看他为人实在,而且城西一带百姓颇多,粮铺生意定然不错。我已经跟他初步谈好了合作事宜,你要不要再过目一下?” “不必了。”柴伯忌摇摇头,语气带着全然的信任,“你定的主意,我自然放心。”他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温柔,“忆闲,你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若是累了,便歇歇,有我在。” 施忆闲心中一暖,转头看向他,恰好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她轻轻点头:“我知道,有夫君在,我什么都不怕。” 日子便在这样平淡却温馨的时光中缓缓流淌。柴伯忌依旧喜欢临窗煮茶,看云卷云舒,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时常忙忙碌碌的身影。他会坐在廊下,静静看着施忆闲指挥下人搬书,看着她与账房先生争论得面红耳赤,看着她为了柴府的产业奔波忙碌,每一个瞬间,都鲜活而温暖。 有一次,施忆闲为了处理一批紧急的商事,在书房忙碌到深夜。柴伯忌处理完府中事务过来时,便看到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摊着未看完的账本和一支沾着墨汁的毛笔。烛光下,她的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柴伯忌放轻脚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他的指尖无意间拂过账本,却看到账本的扉页上,用娟秀的小字写着一行话:“要让夫君安心,要让柴府安稳。” 短短十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柴伯忌的心底,让他鼻尖微酸。他俯身,在她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低哑而郑重:“忆闲,有你在,我便安心,柴府也定会安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静谧而美好。 初夏时节,京泽城举办一年一度的商贸大会,柴府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商户,自然要参与其中。施忆闲提前几日便开始筹备,从挑选参展的商品,到安排接待的人手,再到与其他商户的接洽事宜,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会当日,柴伯忌陪着施忆闲一同前往。会场内人声鼎沸,各路商户云集,好不热闹。施忆闲一身朱红色襦裙,身姿挺拔,应对自如,无论是与京中的老牌商户洽谈合作,还是接待来自外地的新客商,都游刃有余。她三言两语便能抓住对方的需求,提出互利共赢的方案,引得不少商户连连称赞。 柴伯忌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骄傲与宠溺。有商户笑着打趣他:“柴大少,您这夫人可真是厉害,难怪柴府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柴伯忌笑着拱手:“内子能力出众,倒是让我省心不少。” 正说着,忽然有下人来报,说城南的布庄老板临时变卦,想要提高合作的价格,否则便要终止合作。施忆闲闻言,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淡淡道:“知道了,我去看看。” 柴伯忌担心她吃亏,想要一同前去,却被施忆闲拦住:“夫君放心,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她转头看向那名下人,“你先去告知布庄老板,就说我稍后便到。” 下人领命而去。施忆闲整理了一下衣袖,对柴伯忌笑了笑:“我去去就回。” 柴伯忌点点头,看着她从容离去的背影,心中安定。他知晓,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她这般有底气,定然是有了应对之法。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施忆闲便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搞定了。” “如何?”柴伯忌迎上去,递上一杯温茶。 “那布庄老板之所以临时变卦,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挑拨,说咱们柴府给的价格太低。”施忆闲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我拿出了咱们之前的合**议,还有他近两年的进货价目表,告诉他,若是他终止合作,不仅要赔偿违约金,而且以他的进货成本,根本找不到比咱们更合适的合作伙伴。况且,若是传出去,说他言而无信,日后怕是再也无人敢与他合作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还告诉他,若是他愿意继续合作,咱们可以在明年的合作中,适当提高一成的收购价。他权衡利弊,自然就同意了。” 柴伯忌闻言,忍不住笑了:“你呀,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那是自然。”施忆闲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小得意,“我可是柴府的大少奶奶,总不能给夫君丢脸吧?” 两人相视而笑,阳光透过会场的天窗洒下来,将彼此的身影拉得很长,满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商贸大会结束后,柴府的生意更上一层楼,不仅巩固了在京泽城的地位,还与外地的不少商户建立了合作关系。京泽城中人人都知晓,柴府的大少奶奶施忆闲是个“最强指挥”,能扛事、会谋划,将柴府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柴府大少爷柴伯忌,则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永远温柔包容,为她守住一方安稳。 有一次,施将军来柴府探望女儿,看到女儿与女婿相处和睦,柴府上下井然有序,心中十分欣慰。他拉着柴伯忌的手,感慨道:“当初将忆闲托付给你,我还担心她性子太烈,与你合不来。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待她好,她也能为你分忧,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柴伯忌恭敬地回道:“岳父大人放心,忆闲是我的妻子,我定会好好待她。而且,多亏了忆闲,我才能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施忆闲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露出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她走到柴伯忌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对施将军说:“爹,夫君待我极好,柴府上下也都敬重我,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施将军看着女儿眼中的光彩,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女儿这是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秋意渐浓时,柴府的后花园种满了菊花,黄的、白的、紫的,竞相开放,香气扑鼻。柴伯忌在园中设了一张石桌,煮着茶,看着施忆闲带着府中的小丫鬟们采摘菊花,准备用来制作菊花糕。 施忆闲挽着衣袖,手中拿着一个竹篮,动作麻利地采摘着盛开的菊花。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的笑容愈发明媚。她时不时抬头看向柴伯忌,眼中满是笑意,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夫君,你看我摘的这些,是不是都很好?”施忆闲提着竹篮走过来,献宝似的说道。 柴伯忌拿起一朵菊花,放在鼻尖轻嗅,香气清雅。他点点头:“甚好,用这些菊花做出来的糕点,定是美味。”他伸手,替她拂去发丝上沾染的花瓣,“累不累?歇会儿吧。” “不累。”施忆闲摇摇头,坐在他身边,“咱们一起尝尝刚做好的菊花糕?厨房已经送来了。” 下人很快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菊花糕,色泽金黄,散发着淡淡的菊花香气。施忆闲拿起一块,递到柴伯忌嘴边:“夫君,你先尝。” 柴伯忌张口吃下,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带着菊花的清香,暖意直达心底。他笑着说:“好吃,比外面买的还要美味。”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亲自监督做的。”施忆闲得意地说道,自己也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两人坐在石桌旁,一边吃着菊花糕,一边聊着天,说着府中的趣事,说着京中的见闻,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菊香,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洒在柴府的庭院中。施忆闲靠在柴伯忌的肩头,坐在廊下看星星。她轻声说道:“夫君,你说咱们这样的日子,会不会一直这么安稳下去?” 柴伯忌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会的。”他语气坚定,“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护柴府安稳。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 施忆闲心中一暖,紧紧握住他的手:“夫君,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都不怕了。”她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依赖与信任,“以后,我继续在前方为你乘风破浪,你便在身后为我守住这片清风明月,好不好?” “好。”柴伯忌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一言为定。”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眼中的温柔与爱意,足以抵挡世间所有的风雨。京泽城的夜色温柔,柴府的灯火温暖,他们的幸福,就藏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常中,藏在彼此的眼神里,藏在那句“有我在”的承诺里,绵长而坚定,直到岁月尽头。 旁人都说,柴府的大少爷温和似清风,大少奶奶果敢如灼华,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人,却偏偏成了彼此生命中最契合的存在。施忆闲在前方为柴府的安稳奔波忙碌,乘风破浪;柴伯忌则在身后,用他的温柔与包容,为她守住一方岁月静好,让她知道,再聪明果敢的人,也有处可依,有暖可寻。 ------------ 2.柴姜:袖烬思凝 舞坊红袖招的鎏金灯笼刚挂上檐角,姜韶的裙摆便旋成了一团跃动的烈火。琵琶声咽,羯鼓轻敲,她的腰肢软得像春水,指尖划过虚空时,却悄然将一枚火漆印按在廊柱暗处——那是敌国密信的印记,藏在艳冠京泽的舞姬袖中,无人知晓。没人知晓,这艳冠京泽的舞姬袖中,藏着枚烙着敌国鹰徽的火漆印,更藏着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 唯有京泽柴府二郎柴仲思,总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藏青锦衣称得他与黑暗十分相配。他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枚羊脂玉扳指,目光冷得像冬日寒潭。满座的觥筹交错、假意逢迎,他见得多了,姜韶眼底那抹刻意藏起的锐利,倒像寒梅缀雪,偏生撞进了他眼底,惹出几分莫名的兴趣。 “姜姑娘的《霓裳》,真是越跳越有味道。”老鸨摇着帕子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奉承。柴仲思静默看着台上的人——她旋转时腰肢柔韧如柳,落地时足尖却稳如磐石,寻常舞姬哪有这般暗藏的力道? 自那以后,每每弦门案件告落,他们到红袖招吃酒。柴仲思都会对姜韶留丝心眼。他总是坐在那个角落,有时看她跳舞,看到尽兴时便扔些金银珠宝;有时不说话,只静静品茶,目光却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 时间久了,他们熟络起来。他会找她聊些市井琐事。“城南周记的糖葫芦,今日格外甜。”“城西的戏班子新排了出《霸王别姬》,倒有几分意思。”姜韶便顺着他的话头应答,时而插些俏皮话,时而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句句都踩在分寸上。 可话里话外的试探,从未停歇。 他会故意提起边关战事,“听闻北狄近日蠢蠢欲动,怕是又要兴兵犯境。”说着便紧盯她的神色,看她瞳孔微缩,随即又强作镇定地垂眸斟酒:“这些军国大事,小女不懂,只盼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他会假意遗落军务文书在座位上,待她收拾时,暗中观察她是否会偷偷翻看。姜韶总能不动声色地将文书拾起,双手奉还:“二公子的东西,可要收好,若是遗失了要紧物件,小女可担待不起。” 应对的每一次都滴水不漏,可深夜独处时,姜韶总会坐在窗边,指尖因紧张而泛白。她知道,柴仲思的疑心病,比刀剑更难防。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看似慵懒,实则早已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偏偏,他的陪伴又带着一种让人沉沦的暖意。那日她练舞扭伤了脚踝,疼得额头冒冷汗,是他不动声色地让人送来上好的活血化瘀药膏,低声嘱咐:“舞虽重要,身子更要紧。”那日红袖招来了个难缠的权贵,非要逼她饮酒,是他挡在她身前,语气冷冽:“我的人,也敢动?” 姜韶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她是来刺探军情的奸细,不该对敌人动心,可柴仲思眼底的复杂与温柔,却让她在这冰冷的算计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存。她开始害怕见他,又忍不住期待他的到来,这种矛盾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夜夜难眠。若非被逼服下毒药性命受胁,她怎愿卷入这场纷争,让这京泽陷入战火? 柴仲思的试探越来越频繁,却也越来越隐晦。他会带些西域的奇珍异宝给她,“这串玛瑙手链,配你的舞衣正好。”也会在她练舞扭伤脚踝时,默不作声地让人送来上好的药膏。那药膏带着清冽的薄荷香,涂抹在伤处时,竟奇异地缓解了她连日的紧绷。 “二公子为何对小女这般好?”一次练舞间隙,姜韶坐在廊下晒太阳,看着不远处凭栏而立的柴仲思,忽然开口问道。 柴仲思转过身,羊脂玉扳指在指尖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是,看惯了矫揉造作,觉得你有趣些。” 有趣?姜韶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一丝苦涩。她的“有趣”,不过是步步为营的伪装,是刀尖上跳舞的谨慎。可不知为何,每次面对柴仲思的目光,她总会生出几分恍惚——那目光里的冰冷之下,似乎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度。 那日恰逢回苏,红袖招张灯结彩,格外热闹。柴仲思依旧在角落,姜韶跳完最后一支舞,谢幕时,柴仲思抬手扔去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声音不高不低,却盖过了周遭的喧哗:“赏你的,陪我喝杯酒。” 姜韶心头微紧,面上却笑意嫣然。她提着裙摆走到桌边,斟酒的手稳得不像话,指尖划过酒壶冰凉的釉面。 酒过三巡,烛火摇曳中,柴仲思忽然攥住她执杯的手。他的指腹带着扳指的凉意,力道不容挣脱:“姜姑娘舞步轻盈,倒像练过武的,寻常舞姬可没这手劲。” 姜韶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绷紧,却转瞬松开,顺势抽回手时,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手腕,带着几分刻意的娇柔:“二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常年练舞,手上磨出些薄茧罢了。”她抬眸望他,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将那瞬间的慌乱掩得严严实实。 “这不是子虑兄,你也是来看姜娘子的吧?”一位喝醉的兄台闯入他们视线:“我早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个闷葫芦!喜欢人家要直接说…” 柴仲思一个手起刀落,直接敲晕那人,扔给那人的酒友们架走。 “子虑?”姜韶却在打趣柴仲思。 “二公子怎么不让人把话说完,二公子喜欢谁呢?好难猜哦。” 柴仲思坐下一言不发,耳根却泛了红。 姜韶便只管给柴仲思倒酒,让他假意把自己灌醉。 回到住处,姜韶却见桌上放着一盏精致的兔子灯,旁边还有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小巧的银质书签,刻着“平安”二字。 “这是柴二公子让人送来的,说祝姑娘回苏节事事如愿。”丫鬟轻声说道。 姜韶摩挲着那枚书签,冰凉的银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竟让她紧绷的心弦,有了一丝微弱的松动。她知道,自己不该对敌人动心,可柴仲思的出现,就像一道意外的光,照进了她暗无天日的伪装生涯。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乌云压顶,雷声滚滚,姜韶按约定去城外破庙传信。刚踏入庙门,便见暗处埋伏着数名兵卒,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她握紧袖中短刀,正欲拼死一搏,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都退下。” 弦门一行人闻声骤停,纷纷收刀退到一旁。柴仲思撑着一把黑伞,缓缓从雨雾中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摆,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走到姜韶面前,伞沿微微倾斜,替她挡住了漫天风雨。 “我早知道你的身份。”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柴仲思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她面前:“这里面是假的布防图,够你交差。” 姜韶浑身一僵,指尖的短刀几乎要捏不住。她抬眸望他,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滴在脸上,冰凉刺骨:“弦门的柴二公子,既然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这样做就不怕,我的身份给你带来洗不清的麻烦?”姜韶声音发颤。 柴仲思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珠,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目光里少了几分往日的多疑,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像揉碎的星光,藏着无尽的缱绻:“我怕的是,下次再见,你我要刀兵相向。” 那一刻,姜韶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她知道,自己早已在这场步步为营的试探中,对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动了心。可家国立场,终究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鸿沟,难以逾越。 “多谢二公子。”她吸了吸鼻子,将锦盒紧紧攥在手中,“此恩,姜韶没齿难忘。” 柴仲思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舍,最终却只是轻声道:“快走吧,趁着雨夜,没人会察觉。” 姜韶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冲进了茫茫雨幕。她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挪不开脚步。 那夜之后,姜韶再也没回过红袖招。 柴仲思回到府中,将那枚刻着“平安”的银质书签放在案头,每当夜深人静,便会摩挲着书签,想起那个裙摆如烈火的女子,想起她眼波流转间的风情,想起她强装镇定下的慌乱。 他遣人暗中打听她的消息,却杳无音信,仿佛她从未在这京泽出现过。柴仲思时常独自坐在红袖招的那个角落,点一壶她曾爱喝的桂花酿,看台上舞姿曼妙的姑娘,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动。 时光荏苒,三年转瞬即逝。 京泽与北狄的战事早已平息,北狄国君昏庸无道,最终被内乱推翻,新君登基后,与京泽签订了和平盟约。柴仲思因在战事中献策有功,被封为镇北侯,驻守边关,守护着一方安宁。 这日,他巡查边境小镇,刚走进一家茶馆,便被窗边的一道身影吸引。 女子身着素色衣裙,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难掩倾城的容颜。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她眉宇间添了几分沉静与温婉。 是姜韶。 柴仲思的心跳骤然加速,三年来的思念与牵挂,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迈步走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姜姑娘?” 女子闻声抬头,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呢喃:“柴子虑…”,随即化为淡淡的笑意,像春日里融化的冰雪:“柴二公子,别来无恙。”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红袖招步步为营的舞姬。靠着柴仲思给的假布防图,她换来了自由和解药,远离了故国的纷争。她在这边境小镇定居下来,开了一家小小的书铺,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 柴仲思在她对面坐下,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仿佛要将这三年的空白都填补回来,“姑娘这些年,过得可好?” “挺好的。”姜韶浅浅一笑,给她斟了杯茶,“远离了那些纷争,倒也清净自在。”她顿了顿,抬眸望他,眼底带着几分感激,“当年之事,多谢二公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柴仲思避开她的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心底的悸动,“我听闻北狄内乱,新君登基后,与我朝结盟,想来姑娘也不必再受胁迫了。” “嗯。”姜韶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释然,“故国于我,本就无甚留恋。如今各自安好,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此话似另有含义。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两人相对而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情。 “姑娘如今,还跳舞吗?”柴仲思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姜韶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早就不跳了。如今这般安稳日子,倒觉得那些舞技,都成了过往云烟。” 柴仲思看着她眼中的平静与淡然,心中既有欣慰,又有几分失落。他怀念那个裙摆如烈火的女子,却更希望她能过得安稳幸福。 “我在这边境驻守,往后怕是会常来这小镇。”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期待,“不知姑娘可否允我,时常来这茶馆,喝杯茶,聊聊天?” 姜韶抬眸望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与多疑,只有满满的温柔与缱绻,像陈年的酒,醇厚动人。她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极了当年在红袖招时的模样:“二公子愿意来,小女自然欢迎。只是,这茶钱,可得二公子付。” 柴仲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三年来的压抑与思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好,都听姜姑娘的。”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媚。红袖招的灯火早已熄灭,那些算计与试探,那些刀光剑影,都已成为过往。如今,在这边境小镇的茶馆里,岁月静好,时光温柔,他们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在平淡的日常中,诉说着迟到的相思。 往后的日子,柴仲思时常会来姜韶的书铺。有时,他会陪她坐在窗边看书,阳光洒在书页上,也洒在他们身上,静谧而美好;有时,他会跟她讲边关的趣事,讲将士们的英勇,讲大漠的风光;有时,她会给他泡一壶热茶,听他诉说朝堂的纷争,轻轻为他抚平眉宇间的疲惫。 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当年的身份与立场,那些过往,就像风吹过的痕迹,渐渐消散在时光里。他们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心中最深的牵挂,是历经风雨后,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 又是一年元宵,边境小镇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柴仲思提着一盏兔子灯,来到书铺门口,姜韶正站在门口等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带你去看花灯。”他伸出手,眼底满是宠溺。 姜韶笑着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两人并肩走在灯火璀璨的街道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边是欢声笑语。 “还记得三年前的回苏节吗?”姜韶忽然开口问道。 柴仲思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记得,我让人给你送了兔子灯和书签。” “嗯。”姜韶轻笑,“那枚书签,我一直留着。” 柴仲思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姜韶,往后的每一个元宵和节日,我都陪你过。” 姜韶抬眸望他,眼中闪烁着泪光,却笑得格外灿烂:“好。” 灯火阑珊处,两人相视而笑,掌心相握,再也没有松开。即便坚守信仰,却抑制不住那颗仍爱信仰外的你的心。红袖烬处,相思凝结,跨越了家国立场,历经了风雨洗礼,他们终于在时光的尽头,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安稳与幸福。 ------------ 3.柴音:药香剑影 暮春的青石镇浸在细雨里,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沿街的药铺飘出淡淡的艾草香气。乐正寻音背着沉甸甸的药囊,正俯身给街角老丈包扎扭伤的脚踝,指尖翻飞间,白纱布已整齐地缠绕好,还不忘叮嘱:“老人家,这几日别沾凉水,每日辰时来药铺换药,三日便可见好。”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刻意的咳嗽声,寻音回头,见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立在雨檐下,手握一柄乌木剑,眼神清亮地望着她。正是柴府最小的公子,柴季恙。 “寻音姑娘,又在行善积德。”他声音温软,带着笑意。 寻音直起身,将药囊背得更稳些,唇角弯起:“子愈倒是清闲,身体愈发好了,今日跑到我这来练剑?” “我的身子按你开的方子调理已好利索。听闻你今日镇上义诊,特来看看。”柴季恙迈步走近,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过去,“雨虽不大,淋久了也伤身。” 伞面撑开,挡住了细密的雨丝,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三个年头。京泽的硝烟早已散尽,乐正将军府的赫赫战功被载入史册,柴府的权势依旧稳固,可这对年轻人,最后选择留在青石镇,守着一方药铺,一片山水,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谁也想不到,如今这个素衣沾露、指尖染药香的医女,竟是当年在边关阵前救死扶伤、研制出敌国“牵机毒”解药的乐正将军府小姐;更没人知晓,那个看似弱不禁风、总跟在医女身后的白衣公子,是柴府最小的公子,曾凭一己之力潜入敌营传递军情,虽因体弱未能驰骋沙场,却衷以一腔热血支援前线。 他们的缘分,早在多年前的青石镇便已注定。那时乐正寻音还未认祖归宗,采完药回来的路上捡回了落难的柴季恙。 那几日,乐正寻音悉心照料着柴季恙。她每日上山采药,回来后熬药、换药,闲暇时便坐在他床边看书,偶尔会给他讲青石镇的趣事,讲后山的草药习性。柴季恙身子虚弱,大多时候只能躺着,却总爱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他发现,这个看似清冷的姑娘,内心藏着无尽的温柔。她会给受伤的小动物包扎伤口,会给镇上的孤寡老人义诊,会在深夜独自对着星空发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相处日久,柴季恙渐渐对这个勇敢善良的姑娘动了心。他得知她是战乱中走失的孤儿,靠着从药谷学来的一手医术在青石镇立足,心中更是敬佩。他暗自发誓,等自己伤好,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可命运弄人,寻音寻到父兄认祖归宗,被药谷排外,之后药谷又发生重大变故。彼时柴季恙伤势渐愈,边关急报传来——北狄大举来犯。柴季恙身为柴府公子,虽体弱,却深知家国大义,他赶往边关,也想随兄长们一起为国效力。 临走前夜,月光皎洁,柴季恙来到乐正将军府门前,看着屋内还在忙碌的乐正寻音,心中满是不舍。“寻音,明日我打算出发去做一件事,不成功不会回来。” 乐正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一路保重。” “我会的。”柴季恙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她手中,“这是柴家的信物,你拿着。若有危难,可持此玉佩去柴府寻我家里人帮忙。” 乐正寻音握着冰凉的玉佩,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虽体弱,眼神却异常坚定:“你也要保重。”她望着已经离去的背影:“战场凶险,不必强求,活着回来最重要。” 柴季恙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原来寻音已然猜到他要去哪,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底。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寻音认祖归宗的那天,乐正将军还在边关守城门,只能家里其他长辈陪她把流程走完。 她终于找到了亲人,可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当得知边关战事吃紧,父兄都在前线浴血奋战时,她毅然决定,奔赴边关,用自己的医术,为家国尽一份力。所以当柴季恙来与她话别那夜,她也心有打算。 边关城门上,留守城门的乐正将军看着眼前与亡妻极为相似的女儿,老泪纵横。“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乐正寻音看着眼前的父兄,心中百感交集。“父亲,我虽是女子,却也懂家国大义。我医术尚可,愿跟随柴家兄弟前往前线救治伤员。”她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乐正将军虽心疼,却也只能点头应允。“好,不愧是我乐正家的女儿。你放心去,父兄会护你周全。” 就这样,乐正寻音背着药囊,踏上最前线。她没想到,在军营里,竟再次见到了柴季恙。 彼时,柴季恙正在营帐中帮忙分析军情,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乐正寻音,眼中满是惊喜与担忧。“寻音,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我是来当军医的。”乐正寻音放下药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眼神明亮,“家国危难,我不能置身事外。” 边关的军营,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一批伤兵被抬进来,个个血肉模糊,哀嚎不止。乐正寻音来不及休整,立刻投入到救治中。清洗伤口、缝合、包扎、配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从清晨忙到深夜,双手被血水浸泡得发白,眼中却始终带着坚定的光芒。 看着她坚定的模样,柴季恙心中既敬佩又心疼。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护她安全。 “这位姑娘,手法好生利落!”身旁一位老军医忍不住赞叹。 寻音抬头,抹了把额角的汗水,笑道:“前辈过奖,只是熟能生巧罢了。” 乐正寻音每日穿梭在伤员之间,清创、缝合、熬药,常常累得倒头就睡。有时敌军突袭,她还要冒着炮火抢救伤员。而柴季恙,总会在繁忙的军务之余,抽出时间来看她。他会给她带来一些干粮和水,会帮她整理药箱,会在她疲惫时,默默守在她身边,为她挡去不必要的打扰。 日子一天天过去,前线的战事愈发激烈。北狄军队不仅骁勇善战,更阴险狡诈,竟公然在战场上使用了一种奇毒——牵机毒。 中毒的将士,起初只是四肢无力,随后全身抽搐,经脉寸断,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更可怕的是,这种毒无药可解,北狄那边也只是有暂时压制的药丸。短短几日,便有数十名将士因此丧命,军营中人心惶惶。 寻音看着那些痛苦死去的将士,心中如刀割一般。她深知,若不能尽快研制出解药,前线的伤亡只会越来越大,京泽的防线也可能崩溃。 “我一定要研制出解药!”寻音在心中默念,随即开始翻阅随身携带的医书,又采集了军营周围的各类草药,日夜不停地进行试验。 柴季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寻音的性子,一旦认定一件事,便会拼尽全力。他能做的,便是默默陪伴在她身边,为她研磨草药,守夜护法,在她疲惫不堪时,递上一碗温热的汤药。 “寻音,歇歇吧,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柴季恙将一碗安神汤放在她手边,语气中满是心疼。 寻音摇摇头,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草药:“不行,多耽误一刻,就可能多一个将士死去。我不能歇。” “可你若是垮了,谁来研制解药?”柴季恙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刺骨,布满了细小的伤口,那是研磨草药和采摘时留下的,“寻音,保重自己,才能救更多的人。听话,喝了这碗汤,睡一个时辰,我守着你,有任何动静,我立刻叫你。” 看着柴季恙眼中的担忧与坚定,寻音心中一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接过安神汤,一饮而尽,随后便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柴季恙坐在她身边,静静守护着她。看着她疲惫的睡颜,他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减轻她的负担。 恰在此时,军营中传来消息,主帅柴仲思想要派人深入敌营,探查北狄军队的兵力部署和粮草囤积地,以便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但敌营戒备森严,此行凶险万分,众人皆是面露难色。 柴季恙得知消息后,立刻找到柴仲思。 “二哥,弟弟愿往!”他的三哥柴懋不在,否则这趟还真轮不到他冒险。柴懋去寻乐正寻音的哥哥乐正生取炼制牵机毒解药的药材了,已在回来的路上。 柴仲思看着眼前白皙的少年,皱眉道:“子愈,你身子孱弱,且敌营凶险,此行九死一生,你为何要主动请缨?” “我虽体弱,却已熟悉边境地形。更重要的是,寻音日夜操劳研制解药,我虽不能替她分担医术上的事,却愿为前线战事尽一份力,早日结束战争,让她能好好歇歇。”柴季恙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请二哥信我,我定能完成任务!” 柴仲思看出柴季恙眼中的决心,又想起这些日子他在军营中的表现,沉稳可靠,最终点了点头:“好,准你前往。切记,安全第一,若事不可为,即刻返回,我会派人在这个位置接应。” “领命!” 临行前,柴季恙来到寻音的营帐外。此时寻音已经醒来,正在继续研制解药。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的身影,在心中默念:“寻音,等我回来。” 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将长剑藏在腰间,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了军营,向着北狄的营地而去。 敌营果然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柴季恙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士兵,如同一只灵活的狸猫,潜入了敌营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将北狄军队的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地一一记在心中。就在他准备撤离时,却不慎惊动了巡逻的士兵。 “有奸细!”一声大喝打破了夜的寂静。 瞬间,无数火把亮起,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柴季恙心知不妙,立刻抽出腰间的长剑,与前来围捕的士兵缠斗起来。 他的剑法不算顶尖,平日里更多的是防身之用。此刻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渐渐体力不支。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粗布衣衫,脸色也愈发苍白。 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情报带回去!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向外冲去。就在他快晕倒时,身边有一闪一闪的黄绿光芒护着他。 终于,他冲出了敌营的包围圈,得到支援点援兵接应。一路上,不敢停歇,柴季恙伤口不断流血,体力渐渐透支,好几次都险些晕倒在地,却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支撑着回到了军营。 当柴季恙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营帐门口时,寻音正在进行最后的解药试验。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快步冲了过去。 “季恙!”她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声音带着颤抖,“你怎么弄成这样?” 柴季恙虚弱地笑了笑,从怀中取出染血的布条,递到她手中:“寻音,这是…北狄的兵力部署和粮草地…我…我做到了…” 说完,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寻音心中一紧,立刻将他扶到床上,解开他的衣衫,查看伤口。后背的箭伤深可见骨,还在不断流血,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和淤青。她强忍着泪水,取出银针和草药,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 “柴季恙,你这个傻子!”寻音一边为他包扎,一边低声啜泣,“谁让你这么拼命的?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昏迷中的柴季恙眉头微蹙,喃喃道:“寻音…别怕…我没事…” 接下来的日子,寻音一边照料柴季恙,一边继续完善解药。有了柴季恙带回的情报,主帅制定了精准的作战计划,同时,柴懋带回的药材,让寻音成功研制出了牵机毒的解药。 当第一批解药送到伤兵手中,看着他们渐渐恢复体力,军营中一片欢腾。经过数月的浴血奋战,北狄军队终于被击退,京泽边境恢复了平静。 战争结束后,军营中的将士们陆续返乡。乐正将军看着女儿疲惫却坚定的脸庞,眼中满是欣慰:“寻音,你长大了,不愧是我乐正家的女儿。” 寻音笑着摇头:“爹爹,女儿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柴季恙的伤势也渐渐痊愈,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看着寻音,轻声道:“寻音,战争结束了,你打算回京泽吗?” 寻音望着远方的天空,眼中带着一丝向往:“京泽虽繁华,却终究不是我心中所愿。我更喜欢青石镇的宁静,那里有青石板路,有熟悉的乡亲,还有……” 她转头看向柴季恙,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还有我想守护的人。” 此后,乐正寻音给柴季恙开了个调理身体的方子,让柴季恙在柴府调理好从小的弱病。 乐正寻音拒绝了父亲让她留在将军府的提议,柴季恙也婉拒了朝廷的高官厚禄。最后他们都没有选择留在京泽,而是在青石镇的街角,开了一家小小的药铺。药铺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口摆放着几盆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乐正寻音便背着药囊,穿梭在青石镇的大街小巷,为乡亲们看诊送药。柴季恙则提着那柄乌木剑,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他的剑法依旧不算顶尖,却总能在她需要时,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有人闹事时,他拔剑威慑;有野兽出没时,他挺身而出;甚至在她爬上山坡采摘草药时,他也会紧紧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青石镇的乡亲们,早已习惯了这道特别的风景。医女乐正寻音背着药囊走在前,柴府四公子柴季恙提着剑跟在后,药香伴着剑影,行走在青石板路上,成了小镇最温暖的画面。 一日黄昏,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寻音坐在药铺门口,整理着刚采摘回来的草药,柴季恙则坐在她身边,为她研磨草药,动作轻柔。 “季恙,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实现了当初的心愿?”寻音轻声问道。 柴季恙抬头,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温柔地回答:“算。我们虽未留在京泽的朝堂之上,却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了家国,也守护了彼此。这样的日子,便是我心中最美的归宿。” 寻音笑着点头,将手中的草药放在石桌上。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药香,也带来了岁月静好的温柔。 春天,他们一起去后山看桃花,粉色的花瓣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场浪漫的雨;夏天,他们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听着蝉鸣,聊着家常;秋天,他们一起去采摘野果,感受丰收的喜悦;冬天,他们一起围在火炉旁,煮着热茶,看着窗外的雪景。 有人问柴季恙,放弃京泽的荣华富贵,留在这偏远的小镇,后悔吗? 柴季恙看着身边的乐正寻音,眼中满是温柔:“不后悔。有她在的地方,便是人间仙境。再说,谁说我们放弃荣华富贵了。”他们一个是乐正将军府嫡女,一个是京泽圈柴府阔少,怎么会没钱。 乐正寻音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意,握住了他的手。 青石镇的晨雾依旧,药铺的木门依旧每日准时开启。在这座小镇上,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彼此,守护着这座小镇,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幸福。往后余生,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便是他们最简单也最真挚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