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小叔叔要订婚 许若初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一股浓郁的木质茶香瞬间涌入鼻腔。 这味道她闻了十六年,是时屿用惯了的香水味。 昨晚记忆犹新,他罕见的失态,落在她唇角那个滚烫的吻,还有那句模糊不清的“若若,别离开我。” 这是第一次,她窥见他冰封外表下的裂缝。 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还残留些许余温。 她换上他为她买的家居服,急步走向餐厅。 时屿早已坐在那,身穿一套笔挺的定制西装,优雅地摆弄着刀叉。 他轻轻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太淡,淡得让她差点以为昨夜的那一吻是自己的幻觉。 “醒了?”时屿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来坐下吃早餐,吴妈给你做了煎蛋。” 在他收回目光的刹那,许若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里稍纵即逝的慌乱。 她依言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目光扫向盘里的煎蛋,它看起来十分潦草,还带着零碎的焦黑。 这显然不是吴妈煎的。 她悄悄瞥了时屿一眼,一抹暖意在她心底漾开。 时屿眼眸低垂,刻意回避着她的视线,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缓,用寻常无比的口吻向她抛来一个炸弹。 “我要跟林薇订婚,典礼定在下个月。” 许若初刚抬起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她像是没听懂一般,怔怔问道:“你……说你要和……谁订婚?” “别这样,若若。”那语气就像是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她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他那一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因为眸色过深的原因,显得格外淡漠,薄唇轻抿时,给人一种多情又无情的疏离感。 “可昨晚……”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若若。”时屿打断她,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收紧,“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 一句轻飘飘的喝多了,将她今早刚冒出的那点欢喜与期待,瞬间击了个粉碎。 他就那样轻描淡写地将她从万米高空的虚妄里拽出,直接送进了深渊。 “时屿,”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我以为你昨晚的意思是你想跟我在一起。” 时屿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似乎裹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若若,我是你小叔叔。” “可我们都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你只是把我从许家带过来了而已。”她的情绪几近崩溃,音调难得地拔高了半分。 “听话。” 他这两个字一说出口,瞬间抽走了她所有的勇气,将她还想要继续争辩的话生生堵在了喉间,连带着刚才那股执拗的心气也跟着一起全散了。 这么多年,听话成了她寄人篱下的唯一筹码,可如今听了话又如何,他依旧吻了她还要娶别人。 手边的煎蛋顿时不香了,她将盛着煎蛋的盘子往旁边一推,默不作声地吃起了饺子。 “怎么不吃煎蛋?早餐吃个鸡蛋有营养。”时屿语气中的关心做不得假。 他下意识地将手边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轻轻推到了离她更近的位置。 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遍,可今天却莫名让她感到难堪。 她没有去碰那杯牛奶,只是更深地低下头,用筷子机械地拨弄着碗里的饺子。 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时屿终于再次开口:“若若,以后你还住这里,吴妈跟着你,我跟林薇换一套房子住。” 许若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她深知他不会应允,刚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又咽回了肚子里。 这顿早餐吃得味同嚼蜡,她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我吃饱了,我要去学校了。” 他立刻接过话:“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她难得拒绝得如此干脆。 “等等。”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她脚步一顿。 就在她以为时屿还会说些别的什么时,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遍体生寒。 “周末我要带林薇回老宅,你也回去一趟。” 许若初不明白,时屿带未婚妻去见父母,她有什么非去的必要。 是嫌刚才的惊喜不够,非要让她亲眼见证,好让她的心死得更彻底些吗? 她只觉一股闷胀感堵在胸腔里,不上不下,连呼吸都觉得发紧。 她实在不想回去,但时屿的安排她无法反抗。 许若初走后,时屿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回了趟时家老宅。 他到的时候,苏冉正在花厅里插花,见到他这个时候过来,有些意外。 “怎么这个时候来,公司不忙吗?” 苏冉放下手中的花剪,示意他坐下。 时屿没有坐,走到她身边,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工作,“周末我带林薇回来吃饭。” 苏冉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好啊,早就该带回来让你的叔叔伯伯们见见,林家那边……”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迟疑着,身音放轻了些:“那……若若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时屿面露不解,语气却是理所当然:“什么怎么办,难道时家还养不起一个人吗?” 苏冉被他这副态度噎了一下,眉头蹙起:“时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马上就要订婚了,还把她留在身边像什么样子。林薇会怎么想,你还嫌外面的闲言碎语不够难听吗?” 时屿转过身,目光投向别处,试图用一个完美的借口说服自己,“我和林薇搬出去,她在那里住了十年早就习惯了,换个环境她会不适应。” “这是你搬不搬出去的事吗?”苏冉的音调忍不住拔高,“从小到大,但凡靠近她的男孩子,哪个不是被你明里暗里地打发走了?时屿,我是你妈,你真以为能瞒过我吗?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将她带回时家……” “妈!”时屿沉声打断了她,倏然转身。 这一次,他眼底的平静被彻底击碎,翻涌出被看穿后的狼狈和恼怒。 “订婚,我已经如了您的愿,其他的事您不该操心。” ------------ 第二章 小初,好久不见 周末,许若初刚踏入时家老宅,各种探寻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冉脸上殷勤待客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闪过的慌乱显而易见。 她小跑过来将许若初挡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若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这……家里今天有重要的事,要不你改天再来?” 不怪苏冉的反应大,时屿订婚这样的大事,整个时家最该严防死守的就是她。 是她让他在圈子里染上了难以启齿的污名。 许若初眼眸低垂,淡淡说道:“阿姨,是小叔叔让我来的。” 这称呼叫得有些乱了,她叫苏冉阿姨,但却称时屿为小叔叔。 苏冉没心思介意她的称呼,目光飞快地朝别墅大门口扫了一眼,试探着问:“那你应该知道今天谁要来吧?” 许若初点头,“嗯。” 苏冉叹了口气,眉头蹙起,那点勉强维持的客气也淡了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无奈和厌烦。 “既然时屿让你来,那你就吃完这顿饭再走吧,少说话,别添乱。” 许若初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厚重的窗帘阴影恰好为她提供了一丝遮蔽。 这个位置她并不陌生。 童年时,她曾在此打碎过一个古董花瓶,被盛怒的时遂罚跪在客厅中央。 时屿恰巧从学校回来遇见,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她拉起护在身后,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我带回来的人,用不着哥哥管教。” 那一年,她八岁,时屿十八岁。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在这座老宅里,只有他的身后是安全的。 突然,一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眸,无意中撞进金丝框眼镜后的那对凤眼里。 他目光幽深,在与她视线相撞的瞬间,那层阴郁被刻意驱散,眼尾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小初,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微凉,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亲昵,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昵称,已经有六年没再听过。 许若初微微一怔,带着几分不确定:“林牧时?” 他笑着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望着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的男人,许若初很难将他与六年前的那个阴郁少年联系起来。 当初他被接到时家后,因私生子的身份处境艰难,是她心生怜悯,求着时屿将他带离了老宅那个是非之地,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住了两年。 那时的他沉默寡言,眼神里总带着防备,唯独在她面前会稍稍卸下心防。 但六年的空白横亘在彼此之间,那种亲昵和熟稔不复存在,她打了个招呼后便不知所措。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是时屿带着林薇回来了。 许若初下意识想躲,林牧时却轻挡了她一下,凑近低语道:“躲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心虚,跟我来。” 他引着她来到一个最不起眼却能看到主桌动静的位置坐下,“你先在这里坐着,这里安静。”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我过一会就来陪你。” 他的话让她莫名踏实了几分,她点了点头,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 然而,林牧时刚离开没多久,她就听见一阵刻意拔高音量的嗤笑声。 “哟,看看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时家金屋藏娇的小公主啊。” 领头的是时屿堂哥家的女儿时莹,语气尖酸,身边还簇拥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 “姐,你可别乱叫,哪里来的什么小公主,不过是个赖在时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的……”旁边的一个男孩接过话,话没说完,但鄙夷的意味毫不掩饰。 “就是,小叔叔都要订婚了,她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真是不知羞耻,难道还想缠着小叔叔吗?”另一个女孩附和道。 “不然她能去哪呢,听说她亲生父母满世界追求艺术,潇洒得很,谁还记得这么一个拖油瓶,要不是小叔叔当年心善,她还不知道要被保姆欺负成什么样子,现在反来恩将仇报。”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听见怎么了?还怕人说?从小就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样,让人看着就恶心,要不是她,小叔叔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能惹得上那些难听的污名?” 这些刻薄的话,与她童年遭受过的那些恶意何其相似,瞬间将她拉回那些被孤立嘲笑的灰暗记忆里。 她脸色泛白,想要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十六年寄人篱下养成的隐忍让她习惯性地去选择沉默和退让。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刚到时家那年,她也曾被时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堵在楼梯口嘲笑是没人要的野种。 她一时气愤推了其中一人,结果那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那人的母亲赶过来,上来就想打她为自己的儿子出口恶气。 时屿得知后匆忙赶回来,弯腰将她抱起,没有问缘由,就与那位母亲争执起来。 最后还是苏冉过来打的圆场,然后罚时屿在花园里站了两个小时。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却从未停止。 而她,也突然明白,她不能再给时屿找麻烦。 许若初低下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却带着明显冷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时莹,几年不见,你们搬弄是非的功夫倒是丝毫未减。” 林牧时走到跟前,垂眸看她,眼中尽是温柔,“小初,我来了。”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眸泛起寒光,冷冷扫过时莹几人时,眼底悄然浮上一抹阴鸷。 与刚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莹被他看得心虚,强撑着扬起下巴,语气是惯有的轻视:“林牧时?你怎么回来了?时家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你不是姓林吗?” 她刻意提醒了他私生子的尴尬身份。 林牧时并不动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有没有说话的份不重要,但小初是小叔叔亲自请来的,若是你们有异议,不妨直接去主厅当着奶奶和小叔叔的面,亲自说说?” 这话一出,时莹几人瞬间变了脸色,噤若寒蝉。 他们哪里敢去时屿面前说这些? 时家上下谁不知道,时屿对许若初的维护是毫无道理不问缘由的,触他逆鳞的下场,他们小时候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时莹脸上青白交错,最终只是悻悻地瞪了他们一眼,带着那帮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林牧时身边走到她身边,自然地为她隔开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小初,别怕。” 这句话太过熟悉。 许若初抬起头,有些怔愕地看着他。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眼前的人瞬间变成了那个在她被欺负时默默出现,用身躯挡在她面前的牧时哥哥。 可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欺辱得最厉害的。 她身后有时屿。 但林牧时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 第三章 我有办法让你摆脱小叔叔 主桌上,时屿正贴心地为林薇布菜,笑意清浅,余光却一直锁定在那个角落。 在看到林牧时在她身边坐下后,眸底悄然浮出几分冷冽。 许若初抬眸,猝不及防与他目光相撞。 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立刻低下头去,扒拉起碗里的饭,食不知味。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屿不知何时离开座位走了过来,“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许若初僵坐着不动。 “过来。”时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染上薄怒。 “小叔叔……”林牧时适时开口,想要为她求情。 “闭嘴。”时屿冷声打断,眼睛只盯着许若初:“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许若初不想连累林牧时,于是只得咬牙站起身,跟着他去了后花园。 时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以后离林牧时远一点。” “为什么?”许若初抬眸看他。 “没有为什么。”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积压的委屈瞬间决堤,她的声音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为我好就是前一晚还在吻我,第二天早上就告诉我你要订婚了?” 说到最后,已然带起了哭腔。 时屿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在极力克制下变得平静无波,“那是意外,我会补偿你。” “不需要了,小叔叔。”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看着她脆弱的样子,时屿垂在身侧的手难以自控地抖动了一下,他差点就要伸出手去抹掉她脸上的泪,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握成了拳。 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化作了冷硬的命令:“记住我的话,离林牧时远一点。” 许若初在后花园的冷风里站了许久,才勉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上,但林牧时却已不见踪影。 她抬眼望去,主桌不知何时新添了个座位,林牧时被叫了过去,与时屿同席。 有人过来给他敬酒,他也只是淡淡地颔首以对,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微偏过头,对她勾起一抹安抚意味的笑。 她没了可以说话的人,只得默不作声低头继续吃饭。 宴会终于结束,宾客们陆续告辞,许若初暗自松了一口气,随着人流走向大门。 刚要离开,却被人喊住了:“若若,等一下。” 她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林薇亲昵地挽着时屿走来,笑容明媚,她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盒递到她手中,“你好,我叫林薇,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时屿把你当亲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许若初的胸口涌上一抹酸涩,她接过礼物,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 但林薇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她顺势挽住她的手臂,语气亲热:“那你可以不可以帮我设计一下订婚用的婚纱?” 设计婚纱? 许若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看向时屿,“小叔叔,你是不是忘了,我大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你说学设计对留在时家公司无用。” 虽然她偷偷地辅修设计,还拿着自己的设计图去参赛,但这件事时屿应该是不知道的。 时屿明显愣了一下,眉头骤然蹙起,似乎对林薇的提议感到意外甚至不悦。 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林薇看过你十八岁画的那件婚纱设计图。” “她看过?”许若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怎么会看过?” 那张设计图她只送过他一个人,他看了一眼便夹在了一本书的扉页,放进了书柜中。 林薇立刻笑着解释:“我是无意中在时屿书房看到的,很喜欢。” 时屿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许若初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身上的暖意渐渐消散,只剩刺骨的冰凉。 那张设计图承载了她全部的真心和幻想,是她笨拙却小心翼翼的告白。 时屿竟然随意地任由其他人翻阅品评? 她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那些日子里,林薇早就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她与时屿的世界。 那个被她当了十年家的房子,她忽然再也不想回去了。 许若初低低地笑了起来,再抬头时,脸上是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荒芜。 “林小姐能看得上自然是我的荣幸,但是我早已不动笔了,实在没有能力设计出让您和时总都满意的婚纱,耽误了你们的喜事就不好了。” 她故意将话说得客气又疏离,在瞥见时屿阴沉下去的那张脸时,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丝爽快。 她不再看他们,微微颔首转身就走,隐约听到林薇娇嗔的抱怨:“时屿,你不是说她很听话的吗?” 听话? 她的温顺听话从来不是天性使然,而是多年来仰人鼻息伪装出来的保护色,但这不意味着她那点卑微的自尊谁都有资格践踏一脚。 可她对时屿的心从来都是真的,她不敢回头,怕一转身看见林薇和时屿亲昵的画面,会让自己强装出来的坚强也瞬间坍塌。 许若初几乎是逃着离开了时家。 初夏的夜凉意未散,晚风扑面而来,她拢紧上衣,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站在路边,准备伸手拦车,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跟前。 副驾驶位的车窗降下,露出林牧时温和的侧脸,车内昏暗的光线让他另一半脸隐在阴影中,显得有些莫测。 “上车吧,别墅区不好打车。” 她犹豫片刻后,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她懒得去管时屿的那声警告用意何在,至少此刻,林牧时身上的这份安定是她在这寒风中的唯一能得到的慰藉。 “去学校吗?” “嗯。这次回来还走吗?” “我还没毕业,这次只是跟着导师的项目回来的,项目结束了还得回学校。” 哦,还是要走啊。 许若初没了聊下去的兴致,也不想问当年为什么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害得她生了好久的闷气。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林牧时偏过头来看她,镜片后的眸色深了深。 “你快毕业了吧?毕业后去时屿的公司吗?” “也许吧。”许若初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工作后搬出来住?” “搬出来?“这三个字让她眼神微动,”想过……吧,但恐怕……小叔叔不会同意,你知道的……” 她回答着便没了声音。 林牧时看向前方,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有办法让你摆脱小叔叔。” 许若初侧过头,“什么办法?” 他沉默了几秒,缓慢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带着一种诱哄的意味,“你和我订婚。” ------------ 第四章 晚安,我的未婚妻 他沉默了几秒,缓慢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带着一种诱哄的意味,“你和我订婚。” “订婚?”她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 “嗯,你需要一个名分让你最快地从时屿那搬出来。” 林牧时推了推眼镜,算计的精光被完美的藏在镜片之后,“但这事得去老宅那边过了明面才行,不然以时屿的性格未必当真,就算当真了他也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放你走。” 许若初懂他的意思。 时家看重门面,尤其是苏冉。 只有将事情摆上台面,时屿才会有所顾忌,至少明面上不能干涉她的去留。 一个叔叔,有什么立场决定亲侄子的未婚妻住在哪? 道理清晰,利弊分明,但一想到时屿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就有些畏惧地产生了一点动摇,“可是这样……会不会草率了,我们……” “这就是权宜之计,只要他放你走了,我们的婚约随时可以解除。”林牧时看穿了她那点心思。 他声音不高,一针见血地点破了她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你现在还期待什么呢?小初,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许若初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相互摩挲着。 十六年依赖带来的枷锁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挣脱的。 从十八岁那年鼓足勇气表白被拒后,她就没再表露过心意,但那份异样的情愫依旧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而在这四年里,时屿流露的温柔和占有欲,都成了滋养这份情愫的养料。 她总以为,只要她足够好,足够听话,总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可现实的残酷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抬起头,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微颤,“好,按你说的办。” 车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暧昧。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到了。” 林牧时说着,但却没有立刻解锁车门。 “小初,”他唤她,“演戏要投入七分真,才能骗过最精明的观众。” 说罢,他突然倾身过来,淡淡的墨香随着呼吸缠绕过来,眼神染上几分缱绻的暧昧。 许若初身体一僵,呼吸骤然屏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的手越过她,按在了她座椅旁的安全带卡扣上。 “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弹开。 他并没有要吻她。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许若初的脸颊瞬间发烫。 她羞愧地推开车门,落荒而逃。 林牧时瞬间褪去所有伪装,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餍足的弧度,轻声呢喃:“晚安,我的未婚妻。” 这个词在他唇齿间碾过无数遍,浸满了六年放逐生涯的阴暗执念。 他拿起手机,冷静地拨通一个电话,面色阴冷:“把明天我带许若初回老宅的消息透露给时屿……” …… 许若初硬着头皮答应跟林牧时回老宅时,没想过时屿也会在。 毕竟自从他22岁执意带着她离开老宅独自生活后,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 时屿的存在让她方寸大乱,她下意识就想从林牧时的臂弯中抽回自己的手。 林牧时的反应更快,他手指骤然收紧,将她的整只手温柔地包裹进了掌心。 他侧头靠近,在她耳边轻声安抚,“别怕,有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腰背,努力伪装得淡定从容,但裙子下的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小叔叔。”林牧时牵着她的手,走到时屿的面前打招呼。 时屿独自坐在沙发上,指尖捻着未点燃的烟,在听到声音后,才极其缓慢地抬眸。 他提前收到消息,本以为只是林牧时幼稚的挑衅,但亲眼看到许若初被那样乖顺地被另一个男人牵着手,那种刺目的亲昵还是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的火。 他闭上眼眸,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强行将这怒火压了回去。 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 “躲什么?过来!” 许若初僵在原地,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林牧时上前半步,巧妙地用半个身体挡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眼里带着挑衅:“小叔叔,您吓着她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从厨房走出来的苏冉,自然而然地引入正题。 “正好今天您和奶奶都在,我和小初有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苏冉端着果盘走过来,敏锐地察觉到客厅里的诡异气氛,目光在神色各异的三人之间逡巡,“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林牧时顺势揽住许若初的肩膀,将她带到离时屿最远的位置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侧,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另一侧肩上,以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平静迎上时屿尖锐的目光,咬字格外清晰:“奶奶,我和小初打算订婚。” 这颗惊雷猝不及防地原地炸开。 时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眉头几乎要拧成结,他从牙缝中碾出几个字,尾音拉得很长:“你……再……说……一……遍?” 他死死地盯着林牧时,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任何破绽。 他不惧林牧时对他的恨意,却无比忌惮他对许若初近乎偏执的觊觎。 林牧时冷笑:“我和小初准备订婚,时间还没有定,先等小叔叔办完吧。” “你敢!”时屿猛地站起身,指尖的烟被他狠狠掐断后摁进了烟灰缸里。 他步步逼近,眸中泛起阴鸷,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狠:“林牧时,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她远一点。” 这声警告背后,藏着多少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猛地偏过头,将目光锁在一直低着头的许若初身上,“许若初,抬起头,你告诉我,这是你的意思?” 许若初的心跳疯狂地跳动起来,她强迫自己抬头,却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是……小叔叔,我想跟牧时哥哥在一起。” “呵,牧时哥哥?”时屿轻嗤一声,那双淡漠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地夹着酸,“他才回来多久?你们就这么亲密了?” “哟,这唱的哪一出啊?”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的男声从楼梯口处飘来。 时遂穿着一件骚包的亮色家居服,嘴里叼了根没点燃的雪茄,懒洋洋地倚在二楼栏杆处,显然已经看了好一会的热闹。 他脸上挂着笑,眼神在楼下的几人之间来回扫视,满是兴味。 ------------ 第五章 我想搬出去 “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呢,”时遂慢悠悠地踱步下楼,“原来是为了小美人争风吃醋啊。” 他走到时屿身边,想拍他的肩膀,却被对方周身散发的冷气冻得缩回了手。 “我说时屿,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自己都要订婚了,还不许人家年轻人恋爱?你这叔叔当得,比我这个亲爹管得还宽呐。” 他这话看似调侃,实则在往油锅里泼水,瞬间让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林牧时愣住了,许若初也感到万分诧异。 她对时家这位大少爷的印象并不好,先不说他整天一副纨绔子弟混不吝的模样,就单拿他对林牧时数年的漠视来说,便不是什么靠谱的主。 一个连儿子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人,此刻突然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她只觉得不安。 果然,时遂还嫌不够乱,又扭头看向林牧时:“行啊,牧时,不愧是我时遂的儿子,敢跟你小叔叔叫板,胆子够肥。” 他这话明煽风点火的意味十足。 可时遂何止是想搅局,他根本就是要唯恐天下不乱。 他踱步走到时屿面前,双手悠闲地插在家居服口袋里,满眼幸灾乐祸,“时屿,别板着这副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儿子抢了你这个小叔叔的未婚妻呢。再说,总不能因为某些人自己吃不着,就不让别人下筷子吧?” 这话一出,简直是在时屿爆发的边缘疯狂试探。 连林牧时都不由得蹙起了眉。 时遂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这浑水如今被他搅得连自己都无法掌控局面了。 时遂刻意顿了顿,目光在时屿紧绷的脸上转了一圈,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 随后他看向林牧时,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儿子,倒像是在欣赏一件恰好能给时屿添堵的工具。 “牧时这小子前些年被你送去国外历练,如今学成归来,和若若在一起也算是名正言顺。” 他故意将名正言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满是赤裸裸的挑衅。 “时遂,”时屿猛地起身,敛了敛情绪,“这件事和你无关。” “我儿子娶儿媳妇怎么会和我没关系?”时遂挑眉,笑出声。 “时屿,我这是在帮你,牧时和若若在一起,对谁都好,不是吗?”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他悠闲地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对着脸色铁青的时屿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 许若初感到一阵恶寒,她终于看明白了,时遂根本不在意林牧时,更不在意他跟谁结婚。 只要能让时屿痛苦失态,他便乐见其成。林牧时只不过是恰好成为了一个能为他所用的趁手工具。 时屿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的目光扫向许若初,声音异常平静:“许若初,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许若初被他看得心尖一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时屿,他盛怒的面具以后是压抑的痛苦。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这并非她的本意,她只是想搬出去住,不是想与谁联手伤害他。 可话到嘴边,她发现自己早就身不由己,没有退路了。 她最终只能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重复着那句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小叔叔,我想搬出去住。”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 她以为下一秒,他又会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说一声“听话”,将她重新拉回他划定的界限。 但他没有。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随后,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了身旁的红木茶几上。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一步一步地朝门外走去。 许若初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身影,看到他垂在身侧已然红肿的手,心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就在时屿身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林牧时镜片后的双眸微微眯起,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门口,搭在许若初肩上的手轻轻点了两下。 意外不可控,但结果终归是好的。 他在享受着这场由他主导的独属于时屿的溃败。 此时,苏冉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现在,你们满意了?” 她站在客厅中央,脸上早已没了刚才试图和稀泥的勉强笑容,看向许若初的眼神里积压着长久以来的不满和迁怒。 “一个两个的,非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乌烟瘴气。现在时家和林家合作的项目即将启动,多少人盯着我们时家,你们倒好,还嫌不够乱。” 她向前一步,直指许若初,语气愈发严厉:“许若初,时家养你十六年,也算待你不薄,不是让你这个时候出来搅风搅雨的。你看看,因为你,他们兄弟阋墙,叔侄反目,家里闹成什么样子。”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许若初的存在本身。 许若初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苏冉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既然你一心想跟牧时走,我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以后安分守己,离时屿远点,别再给他惹是非,这里,以后你也不用再来了。” 时遂在一旁,不满地嘟囔了一嘴:“妈,不带你这么偏心的,句句袒护时屿,我不也是你儿子吗?” 苏冉冷笑一声:“若是你能成器,我何至于从小就将你弟弟逼成那样,现在倒好,养成了这个淡漠的性子,偏又执拗得可怕。” 说这话的时候,她意有所指地狠狠剜了许若初一眼,愤然转身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三人,时遂自嘲地啧了一声,“既生瑜何生亮。” 他晃着酒杯也走了。 许若初还沉浸在时屿离去那幕带来的冲击和苏冉指责的难堪中,面色苍白。 林牧时伸出手,指腹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小初,没事了,我们走吧。” 许若初这才发现,她竟然哭了。 直到坐进车内,她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她无力地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时屿离去时那双沉痛的眼眸在脑中挥之不去。 车停在了许若初的宿舍楼下,林牧时下车,体贴地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小初,到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许若初推门下车,夜风微凉,让她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些。 她抬眸对上林牧时的眼,想起两人亲密无间的小时候,那个称呼下意识脱口而出,“谢谢你,牧时哥哥。” 林牧时微微一怔,眸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暖意。 他轻笑一声,伸手,动作自然地帮她将一缕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细腻的肌肤。 就在这亲昵的动作发生的瞬间,宿舍楼门口传来几声清晰的低呼。 ------------ 第六章 许若初, 跑什么 车停在了许若初的宿舍楼下,林牧时下车,体贴地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小初,到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许若初推门下车,夜风微凉,让她混沌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些。 她抬眸对上林牧时的眼,想起两人亲密无间的小时候,那个称呼下意识脱口而出,“谢谢你,牧时哥哥。” 林牧时微微一怔,眸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暖意。 他轻笑一声,伸手,动作自然地帮她将一缕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细腻的肌肤。 就在这亲昵的动作发生的瞬间,宿舍楼门口传来几声清晰的低呼。 许若初下意识转头,只见同寝室的苏筱筱几人正站在不远处,用探究的眼神来回扫视着她与林牧时。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慌忙想要解释:“不是……你们误会了……” “哎呀,装什么。”苏筱筱激动地小跑过来,目光在林牧时身上打量,“这位是……男朋友?藏得够深啊,不介绍一下?”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牧时脸上的笑意加深,并不开口解释他们的关系,反而上前一步,顺势与她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我是许若初的男朋友林牧时。” “哎……”许若初还想解释什么,被林牧时轻轻揽着肩膀带到一边。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关键时刻,做戏得做全套,要不然你室友说漏嘴了,前功尽弃。” 他温热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来一阵微痒,她下意识后退,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 林牧时牵着她回到宿舍楼下,在室友们的注视下,微微低头,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前。 许若初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额前陌生的触感让她心底升起一抹抵触,但想到他方才的话语,终究强忍着没有立刻推开他。 “上去吧,早些休息,别想太多。”他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充满了宠溺,随后转身坐回了车里。 许若初站在原地,脑子一团乱麻,额头上那个吻带来的异样感久久不散。 “别舍不得了,人都走远了。”苏筱筱挽起许若初的手臂,催促着上了楼。 第二天下午,宣讲会结束,许若初抱着建立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远远就看见时屿那辆张扬的跑车又停在了她的宿舍楼下。 他不常来她的学校,开这么高调的车来就更是屈指可数。 但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不同寻常。 上一次,还是因为一个学长对她表示了好感,被他无意中发现。 第二天,这辆车就极具宣示意味地停在了这里。 曾经,她还会为这种幼稚的独占行为暗自窃喜,觉得那是他隐藏的在意。 可如今,他有了未婚妻,这种行为只让她感到无比讽刺难堪。 时屿倚靠在车边,褪去了往日的一丝不苟,白色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被随意解开,露出颈间冷白色的肌肤,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魅惑。 他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头猩红一点,在渐暗的天色里明明灭灭,缕缕青烟缠绕着他挺拔的身影,晕开一片生人勿进的疏离。 这样的时屿无疑是诱人的,但许若初此刻却半点旖旎心思也无。 时屿目光低垂,似乎在看自己的鞋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许若初趁机低着头,抱紧怀里的简历,想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往宿舍楼跑去。 “许若初。”可时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跑什么?” 许若初脚步一顿,不得不转过身去,却依旧低着头,盯着地面,声音轻得像蚊子:“小叔叔。” “手里拿着什么?”时屿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被她抱在胸前的那个文件夹上。 许若初下意识将文件夹往身后藏了藏,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像针一样扎进了时屿的眼底。 他心中了然,眸色沉了沉,却并未当场点破。 “上车。”他吐出两个字,语气硬得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转身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事已至此,许若初咬牙上了时屿的车,否则以他的性格,干出的事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跑车坐起来其实并不舒服,车内的空间十分逼仄,浓郁的木质香气裹挟着时屿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许若初的五官。 这本该让她安心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窒息的压抑。 时屿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侧过身子,手臂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再次落在她手中紧攥的文件夹上。 “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没什么,就……一些资料。”许若初眼眸微垂,试图做最后的掩饰,说话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时屿极轻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反而裹了一层冷嘲:“许若初,你什么时候学会在我面前撒谎了?” 许若初听出来了,时屿这是生气了。 但他脸上依旧毫无半分情绪波动,只是猛地转身,利落地发动了跑车,然后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他却淡淡地开口:“毕业后来当我的秘书,我都安排好了,不必浪费时间找其他工作。” 又是这样。 不问她的意愿,就理所当然的安排好一切。 他从未想过,在他订婚后,她以这样的身份继续待在她身边,其他人会怎么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她淹死。 从前,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梦里,将这种控制视为独一无二的宠爱,便也甘之如饴。 可如今,剥离了那层自欺欺人的滤镜,她只觉得自己被束缚得快喘不过气。 逃离的念头愈发强烈。 车子最终停在了她熟悉的那套大平层楼下。 许若初跟着时屿下了车。 他转身夺过她手中的文件夹,一眼未看,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这个不需要。” 许若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算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反正都要走了,没必要再闹得更僵了。 她跟着他走进这套住了十年的房子,却发现里面一片冷清,“吴妈呢?” 时屿回答得漫不经心:“林薇最近总过来,她不习惯有陌生人在,所以我就给吴妈放了一个长假。” “既然这样,”许若出抬起眼,“那我最好也别在这里打扰你们。” 她说得真诚无比,但在时屿看来,这就是在故意跟他置气。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转身走向许若初,双手轻轻扣在在她的肩上,“若若,你是在生气我和林薇订婚吗?我……” “没有。”许若初别开脸,回答得干脆。 她只是纠结于他不爱她,与和谁订婚有什么关系。 没有林薇,还有下一个王薇,李薇。 “听话,”他手上微微用力,迫使她看向自己,声音莫名带着点恳求的意味,“离林牧时远一点。” 许若初不懂,为什么他想要搬出去,在他眼里就一定是和林牧时有关。 她用力推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迎上她的视线。 她不能再逃避了。 “小叔叔,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时屿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浓郁的偏执所替代。 他逼近一步,“那你想住在哪?跟林牧时住一起?你就这么容易被他骗走了?” 时屿一连串的质问让许若初的身体瞬间凉到了骨子里,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一句带着孩子气的诘问。 ------------ 第七章 那时少不更事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还要走?” 这句话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的防线。 原来,她年少时那份孤注一掷的告白,在他心里不是需要被慎重对待的感情,而是可以随意被提及,甚至可以当作绑架她的工具。 她笑了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 “嗯,我是说过。”她的声音轻飘飘的,目光在做着无声的对抗,“但那时少不更事,小叔叔应该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时屿眼眸中的偏执混合着怒意直直地射向许若初。 他向前一步步朝她逼近,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脊背轻轻抵在了墙壁上。 时屿的动作跟快,他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另一只手紧随而至,重重地按在了她另一侧的墙壁上,彻底将她禁锢在他身体与墙壁围成的方寸之地。 “少不更事?”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暗哑危险,“许若初,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当初说的话都是儿戏?” 许若初目光飘向别处,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小叔叔觉得是,那就是吧,人总是会变的。” 时屿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眼底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是真的想跟林牧时走?” 许若初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 她以为时屿的这一番话是他终于想明白愿意松口,毕竟他没有强留她的理由。 女主人都有了,宠物也不是非留不可。 她紧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眼底正悄然涌起的浓烈得快要溢出的疯狂。 她轻轻点头,“是真的。” “我不准!”随着一声压抑的怒吼,时屿所有的情绪瞬间冲破了理智爆发出来,平日里的冷静克制霎那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收紧手臂,俯身看她时眼中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许若初,你听清楚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别想去。” 看着时屿眼中毫不掩饰占有欲,她突然明白,这或许不是她曾以为的爱,他只是不甘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宠物即将脱离掌控,更无法忍受她的背离是由另一个男人促成。 看着时屿近在迟尺因情绪失控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许若初感到一阵恐惧,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摆脱桎梏,一股生理性的反胃涌上喉咙。 她的反应更加刺痛了时屿,他像是想急于证明什么,又像是想要通过某种方式为她刻上专属他的烙印。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丝毫温情,只有纯粹的掠夺和侵占。 许若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 可此时的时屿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力量大得惊人,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徒劳的挣扎。 他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向下滑。 他的吻粗暴而深入,舌尖用力敲开她的牙关,唇齿间很快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和咸湿的泪水后,时屿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 但体内那头名叫占有欲的野兽,疯狂地驱使他想要更多。 他的吻开始向下游移,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留下醒目的暧昧红痕。 那只原本在她后背揉按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探向她衣服的边缘,指尖触及她腰间的肌肤。 他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因肌肤触碰而产生了细微的战栗。 在时屿还想更进一步时,许若初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呜咽。 那声音微弱,却一下子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的动作陡然僵住,视线撞进她盛满泪水的眸子里。 那里满是绝望。 所有疯狂的欲望瞬间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慌与自我厌恶。 这一次,他已经不能再用喝多了来敷衍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指尖刚要触碰到她的肌肤,动作却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再也没有勇气去碰她了。 “若若……我……”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若初没有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以全身抵触的姿态做着最后一丝抵抗。 那一声声压抑的啜泣声一刀刀凌迟着时屿的神经。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无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这几天你就呆在这,别去学校了。”他撂下这句话,仓皇地夺门而出,甚至顾不上拿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许若初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当她双腿发软地扶着墙站起身准备出去时,惊讶地发现大门已经被反锁上了,她在室内根本无法打开。 她这才明白时屿临走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想囚禁她? 这个认知让许若初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更糟糕的是,她发现她的手机落在了时屿的车里。 她将家里可能存放机械钥匙的地方翻了个遍,一无所获后,不得不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好在吴妈临走前填满了冰箱,她不至于会饿死在这大平层中。 许若初浑浑噩噩过了一天,时屿始终没有回来。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或许真的想用这种方式,像驯服不听话的宠物一样,磨平她所有反抗的念头。 就在她几乎要对时间失去概念时,玄关处忽然传来电子锁开锁的声音。 许若初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紧缩。 是时屿回来了? ------------ 第八章 恶心……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窈窕身影走了进来。 是林薇。 她脸上原本带着浅笑,在看到满屋狼藉和蜷缩在沙发上的许若初时,那笑容瞬间凝在脸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疑道,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我来找时屿”。 许若初心里冷笑,懒得拆穿她这故作姿态的表演。 作为未婚妻,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时屿的行踪? 这个时间点,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林薇的出现,绝非偶然。 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许若初不想与她多做的纠缠,直接站起身问道:“林小姐,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林薇的目光迅速扫过许若初全身,在落到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和下唇未愈的伤口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不再装模作样,但依然维持着名门闺秀的腔调。 “许若初,时屿马上就要结婚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要懂得避嫌才是。现在不清不楚地赖在他的房子里,你就这么……甘愿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吗?” 小三这个词虽然没有从她口中直接说出,但其中羞辱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从未想过介入别人的感情,在时屿告诉她订婚后,她就已经想方设法离开了,是时屿不肯答应。 “我没有,是小叔叔把我锁在这的。” “呵。”她轻嗤一声,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时屿不放你走?许如初,你把我当傻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心思待在他身边的,书房里那张婚纱设计图,就是你专程为他画的吧?真够恶心的,对自己的小叔叔存着这种龌龊念头。” 恶心…… 时屿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原来她小心翼翼隐藏了这么些年的心事早就被人知晓,并打上了如此不堪的标签。 她只觉得在时屿身边的这十六年,在此刻都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一股混合着羞耻感和愤怒的情绪直冲她的头顶。 许若初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涨红。 “林薇。”她直呼其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我对时屿的感情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我和他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从前我爱他,坦坦荡荡,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决定跟你订婚后,我就没想过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回去问问阿姨,我和林牧时……马上就要订婚了。” “林牧时?”林薇眉头微蹙,沉默半晌,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 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恍然,语气满是鄙夷,“是时屿的侄子?他哥哥的那个私生子?” “林薇,”许若初厉声打断,“出身不是他能选的,你别总以为你就高人一等。” 林薇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脸上重新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好,就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吧,现在门没锁,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尊,就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许若初没再回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走到玄关时,她顿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你不必费尽心机地针对我,苏冉不会允许我和时屿之间有什么。如果你真的爱他,该想的是如何抓住他的心,而不是通过打压我获得你那可怜的安全感。” 说完,她踏出房门,没有再理会林薇可能出现的反应。 她利用了林薇。 她需要一个最有资格的人将时屿囚禁她的事递到苏冉面前。 否则以时屿偏执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离开后便匆忙去买了个新手机,补办了张手机卡。 刚一插卡开机,提示音便接连不断地响起。 屏幕上瞬间弹出数十条未读语音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显示,绝大部分都来自林牧时。 最早的信息还算正常,只是普通的慰问。 「小初,最近时屿没有为难你吧?」 「最近很忙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还是不接电话?」 「时屿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 最后一条信息发送于半个小时前。 「小初,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她正看着,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是林牧时打来的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小初?你终于开机了,这两天你在哪,我去学校找你了,苏筱筱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牧时迫不及待地将所有话一口气都说完。 “我……我没事。”许若初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不想将时屿囚禁她的事告诉林牧时。 “只是手机被偷了,这几天我回自己家了。” 她的借口看似完美,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她的父母常年不回国,那房子早就停水停电了,她如何能一个人在那里住上几天。 林牧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没有直接戳破,而是约她见了一个面。 “小初,我们见面再说吧,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半个小时后,许若初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看到了林牧时。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他身穿一件白色衬衫,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温和。 可那温和之下,却像是覆着一层薄冰。 他的坐姿看似放松,脊背却挺得笔直,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在光线的折射下,投出一道冷硬的光,恰好遮住了那双凤眼里的潋滟流光,漏出几分凉湿的沉郁。 他察觉到许若初的靠近,抬起眼来,目光触及她的瞬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瞬间驱散了刚才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 “小初,你来了。”他起身,动作优雅地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姿态体贴入微。 但许若初却在他抬眼的霎那,捕捉到了一抹未来得及完全掩去的异样。 她坐下。 林牧时居高临下的看了她片刻,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脖颈处。 那里还残留着时屿失控时留下的暧昧红痕。 许若初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将领口拉高了些,却依旧感觉到这道视线灼热得快要将她的皮肤烧穿。 好在,林牧时的目光只停留了几秒便转移开来。 他面色如常地缓步走回对面坐下。 只是在他垂眼敛去所有情绪的瞬间,她隐约看到一道阴鸷的寒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想喝点什么?”他将饮品单推到她面前,语气温柔,“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化,还是你自己点吧。” 她随手点了一杯拿铁。 林牧时轻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笑着感叹:“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小初,你觉得呢?” 这句话,许若初不知应该怎么接。 自从林牧时不告而别出国后,她就没有再来过这家咖啡馆。 那从前的味道,她早就记不清了。 好在,一个清亮的声音将她从这尴尬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 第九章 你不许去找他 “学长,真巧了,没想到你也在这。” 许若初闻声望去,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有些不拘小节的男生笑着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拍林牧时的肩膀。 林牧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份过于随意的触碰,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眸底深处那份疏离与凉薄瞬间覆了上来。 “这位是?”男生好奇地看向许若初,没等林牧时介绍,他用手摸着下巴,眼神毫不避讳地在她脸上打量,“咦?我怎么觉得这位美女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牧时轻笑一声,看似随意地推了他一把,直接打断了男生打量的目光,“李哲,少来了,这种搭讪方式早就过时了。” 他随即转向许若初,“小初,这是李哲,现在跟我同一个项目组,是我导师的得意门生。” 李哲自来熟地朝她打了声招呼:“我是他学弟,比他低一届。” 随后,目光转向林牧时,下巴朝许若初的方向指了指:“不介绍一下?” “许若初,我……妹妹。” 林牧时吐出妹妹这两个字时,语调有微妙的停顿,看向许若初的目光深沉难辨。 “妹妹?”李哲眉梢一挑,眼底晃着几分玩味的促狭,“怕不是什么情妹妹吧?” 林牧时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眸光冷了下去,似乎极其厌恶这个轻浮的玩笑,并没有接话。 李哲被他看得脊背一凉,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一坐下,他的嘴巴就开始停不下来。 李哲的出现显然让气氛活跃了不少,他很健谈,自来熟地跟许若初也聊上了几句。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留学生活上。 “说起来,学长,我真挺佩服你的。”李哲啜了一口服务生送上的冰水,继续说道,“我刚进组的时候就听好几个前辈说过你刚出国那会儿的事,他们说你什么工都做过……我有点好奇,能细说说嘛?” “喝你的水,话那么多。”林牧时往他的杯中又倒满了冰水,“多喝点冰水降降温。” 李哲的话虽然被堵了回去,但隐含的信息已经在许若初的心里激起了涟漪。 林牧时在国外的那六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时家不至于连个留学的费用都不愿承担。 她一直以为,林牧时出国即便不是锦衣玉食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 可这听起来,送他出国哪里是去深造的,分明就像是……流放。 许若初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咖啡。 李哲见这桌上的气压越来越低,赶忙转移开话题,说到了项目上。 “学长,咱们这个项目是不是要出问题啊,听说资本方又出幺蛾子了,审核标准严得离谱,我听其他学长说,卡的还都是你的那个部分。可整个项目组,谁不知道,你做出来的东西是别人都替代不了的。” 林牧时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眸光骤然冷却。 他推了推眼睛,嘴角重新牵起一抹弧度,语气寻常:“商业合作,有些摩擦很正常,别想太多了。” 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许若初却从他刻意维持的平静中感受到了一种被压抑的扭曲恨意。 可他才刚回国,如何得罪资本? 一个猜想瞬间从许若初的脑中划过。 她有些激动地问李哲:“你知道资本方是谁吗?” 李哲想了想,“好像是叫……时……” “李哲!”林牧时猛地抬高了声音,那声音李带着一丝罕见的厉色。 “……盛吧,”李哲被吓得一哆嗦,小声补充完,不满地撇撇嘴,“学长,你这么大声喊我名字干嘛?” 时盛…… 许若初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不就是时屿的公司吗? 难道,时家和林家合作的项目就是林牧时回国参加的这个? 而现在,时屿却在利用职权明目张胆地公报私仇,刻意刁难。 林牧时看样子早就知道,刻意隐瞒着不让她知晓。 “是时屿吗?”她脱口而出,试图在他那寻找答案。 林牧时没有回答,眼神晦暗不明,嘴角那抹弧度也僵硬无比。 他握着瓷杯的手微微颤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你不许去找他。” 李哲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也感受到了这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的气氛。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那个……学长,许……妹妹,我突然想起来导师找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哈。” 说完,他连咖啡都顾不上喝,便迅速消失在咖啡馆门口。 座位上只剩下两个人,几乎同时,两人抬眸看向对方,嘴唇微启。 “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 “是他在刻意打压你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林牧时率先收敛起眼底的暗色,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那六年前,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出国了?是时屿将你送走的?”许若初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六年的问题。 林牧时沉默着,没有回答。 第一个问题她无从知晓,但她已经从他的沉默中找到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时屿送他出国,为什么不给钱? 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才会让林牧时憎恨时屿,又让时屿这般忌惮他。 明明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共处的那两年还算……和谐。 许若初看着他的样子,一抹愧疚涌上心头。 她是为了摆脱时屿才将林牧时拉入局,却没想到会让他的处境变得如此艰难。 “是不是我们订婚的事惹怒他了?”她声音发紧,带着自责,“要不……” “和订婚无关。”他打断她,“我和他之间,即便没有订婚的事,他也不会让我好过。” 许若初低下头去,机械地搅动着手中的咖啡勺。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她微微前倾,脖颈处那几处暧昧的红痕更加清晰地暴露在林牧时的视线里。 他的目光黏在那处痕迹上,久久没有动静。 ------------ 第十章 哪来的野男人 她无法再假装若无其事,开始坐立难安,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小初,你说你前几天回家了?”他突然开口问。 许若初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发虚。 “嗯,就回去……住了……几天。” 林牧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看得出来她在撒谎,也猜到了她脖子上痕迹的来源,但他没有当面戳穿。 只是他更加明白,他若是再不做点什么,便会重蹈六年前的覆辙,像垃圾一样被时屿丢出去。 他要的从来就不多,但时屿从未想过给他。 他突然倾身靠近,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抚上她的颈侧,在那个刺眼的红痕上用力揉搓。 “呃…”许若初疼得轻呼,下意识想要侧开身子躲避他的触碰,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专注地碾磨着那片肌肤,直到原有的痕迹被更深的红掩盖,才满意地松开手。 许若初惊恐地捂住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林牧时看到她眼中的抵触和惊吓才猛然回过神,重新戴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语气是惯有的温柔,还带着歉意。 “小初,抱歉,看你那里好像沾了点咖啡渍,替你抹去了。” 许若初还是被林牧时送回了学校。 一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 到了学校,林牧时依旧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叮嘱她好好休息。 语气温和如常,仿佛咖啡馆里那段令人心悸的插曲从未发生。 不知是否是这段插曲让她感到了恐惧,回到学校后,她便一直惶惶不安。 这种不安在第二天下午就得到了印证。 新手机的铃声骤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苏冉的号码。 “现在来一趟老宅。” 苏冉连客套的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做出了通知。 许若初的心脏猛地一沉,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上次离开老宅前,苏冉说了那样的话,如今没有大事,她断不会再让自己去老宅。 许若初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不知道林薇究竟对苏冉说了多少,又是如何描述的,显然苏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她怀着沉重的心情再次踏入时家老宅时,没预料到这次的阵仗会如此之大。 这把火已经烧到了必须由时家长辈们同时出面主持的地步。 客厅里的氛围与上次林薇来时截然不同,这种诡秘的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家几位颇有分量的长辈端坐在主位沙发上,苏冉坐在一旁脸色铁青。 时屿背对着许若初,站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肩背线条僵硬,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往旁边随意扫了一眼,林牧时竟然也在。 他独自站在客厅偏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金丝框眼镜下方的颧骨处赫然泛着触目惊心的红肿。 这是……打架了? 和时屿吗? 许若初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她没有在意这些并不友善的视线,急步走到林牧时身边,蹙眉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林牧时在她靠近的瞬间,周身那股阴鸷的气息不自觉缓和了几分。 他倔强地偏过头去,不想让她看清伤痕,“没事。” 只说了两个字,便没有了下文。 这短暂的一幕,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时屿的心上。 她第一时间奔向的是林牧时,关心的是他脸上的伤。 一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醋意和嫉妒猛地窜起,烧光了他最后一丝冷静。 他一直精心维持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向前一步,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许若初的手腕,力道大得让痛得她惊呼了一声。 “看着我!”时屿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强迫她的目光从林牧时脸上移开,转向自己,“许若初,你眼里现在是只有他了吗?” “够了!像什么样子。” 主位上,时屿的大伯时淮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猛地站起身来,目光钉在许若初身上,仿佛她才是所有祸乱的根源。 “许若初,时家待你不薄,你看看你是怎么回报的,叔侄两人为你大打出手,这要传出去,我们时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客厅里所有的目光因为这一句话,密密麻麻地刺向了她。 苏冉也顺势冷声开口:“当初时屿要留下你我本就不同意,虽说我们时许两家交好,但你一个女孩子待在时家难免惹来闲言碎语。若不是当初时屿一意孤行,我又看你确实乖巧懂事,一时心生怜悯才同意下来,没想到如今……” 她刻意停顿,似是难以启齿,“因为你,时屿的名声一直不清不白。好不容易熬到他订婚了,你就非得这样纠缠不休吗?” 许若初猛地抬头,她挣了挣被时屿攥住的手腕,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我没有纠缠小叔叔。” “没有纠缠?”坐在苏冉身旁的婶婶王姝冷哼一声,“那你脖子上的痕迹哪来的?难道还有别的野男人?一个小姑娘,这般不知检点,真是……” 这话说得实在过火也过于粗鄙,苏冉也觉得不妥,故意咳嗽了几声提醒。 王姝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愈发口无遮拦:“要我说,就是她许家的种不好,跟她那妈一个德行,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这话如同在许若初的脸上扇耳光。 她知道,这无非是王姝当年追求她父亲不成,因爱生恨的泄愤。 但她无法容忍自己的母亲被人这样说。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许若初厉声喝止。 “哎,你看看……没大没小……” 时屿忍不下去了,“够了。” 他将许若初往他身后一拉,猩红的眼眸直射王姝。 “别仗着长辈身份就在这里胡言乱语,哪来的野男人?她这痕迹是我强……” “时屿!”苏冉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厉声打断,“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你是时家的继承人,你的一言一行都是我们整个时家的脸面。” 她绝不允许他当着所有长辈的面,承认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林牧时突然开口。 ------------ 第十一章 我们……两情相悦 “小初这痕迹……”他声音很轻,却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是我弄的。” “是我一时情难自禁,”他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比起这位婶婶年轻时追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壮举,我这应该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姝被当众揭开伤疤,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指着林牧时,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私生子就是没教养。” 随后便噤了声。 “王姝!”苏冉厉声喝止,想要维护大儿子的体面,“注意你的言辞。牧时是时屿父亲亲自认回时家的,名字上了族谱,就是正正经经的时家人。” 林牧时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这池水,搅得越浑,对他越有利。 “都少说两句。”时淮再次出声,试图掌控局面,“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你们吵架揭短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许若初,“许若初,你说,你和林牧时到底怎么回事?” 许若初嘴唇微动,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林牧时抢先一步,“伯爷爷,这事很简单。” 他语气平稳,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一样。 “我和小初……两情相悦,”他刻意放缓了最后这四个字,余光捕捉到时屿的表情后,满意地勾起了一极浅的弧度。 “只是我一时情难自禁,对她做了些逾矩之事。”他微微低头,装出一副懊悔的样子,故意将事情说得暧昧不清,引人遐想。 “小叔叔大约觉得是我欺负了小初,护她心切,一时冲动才对我……略加惩罚。” 这一番话以退为进颠倒黑白的说辞堪称完美。 既坐实了他和许若初的亲密关系,还将她与时屿的关系拉回普通叔侄的爱护上。 苏冉立马抓住机会附和:“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年轻人情到浓时难免失了分寸。” 时淮显然也被这套说辞引导,疲惫地挥了挥手,“既然两情相悦,那就找个时间把婚定了,免得再生事端,对外也好交代。” “不行。”时屿的声音响起。 他转过身,死死锁住许若初的脸。 那眼神深处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却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禁锢,只泄露出几分危险的偏执。 “你们……两情相悦?” 许若初被他看得胸口一缩,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可时屿不给她这个机会。 “许若初。”他步步紧逼,咬牙一字一顿地命令,“说话。” 往日的纵容和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让她心生恐惧。 也让她心底那些因囚禁而生的怨气硬生生顶了上来。 她想起之前的囚禁,想起林薇的挑衅,想起那张暗藏心意却被随意展示的婚纱设计图。 生生止住了还想后退的心,将脊背挺直了些。 “小叔叔,我喜欢牧时哥哥,从小就喜欢,这次他回国,也是为了我,我们确实……两情相悦。” 她说得那样真,连自己都快要相信这份虚构出的深情。 林牧时轻瞥了她的侧脸一眼,嘴角暗自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时屿死死盯着她,那双本该淡漠的桃花眼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嘶吼,想质问,想将那个巧言令色的林牧时撕碎。 所有的理智都在崩坏的边缘疯狂叫嚣着。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次,所有言语都最终被他用残存的克制力压了回去。 他不能失控。 至少不能在这里失控。 极致的痛苦和暴怒,最终也只化为一个极其平静的字眼。 “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闹剧以时屿妥协收场时,他再次开口。 “想娶她?可以。” 他目光转向林牧时,目光轻蔑得如同俯视蝼蚁。 “脱离时家。”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许若初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时屿会提出如此决绝的条件。 这意味着要林牧时放弃时家的一切。 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代价,更何况是对他这样一个本就根基浅薄的私生子。 她下意识看向林牧时,想告诉他算了。 然而,林牧时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愤怒,没有恐慌。 他抬起眼,嘴角那抹弧度更深。 “好。” 这一个字,清晰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许若初瞳孔微缩,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答应了? 可他要娶她这件事本来就是假的。 “牧时,你胡乱答应什么。”苏冉面露惊愕,忍不住出声。 林牧时却仿佛没有听见,接着说:“小叔叔,如您所愿,时家的一切,我本就不屑。” 时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他感觉自己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牧时的从容不迫反倒称出了他的失控和可笑。 就在这局势即将走向另一个不可控方向的时,“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二楼传来。 “精彩!真是精彩!”他一边鼓掌一边下楼。 他走到林牧时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亿万家产?我的好儿子,你这份痴情可真不像我时遂的种。谁不知道你爸我是处处留情,否则也不会有你了。” 他自我调侃着走到客厅中央,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直接翘起了二郎腿。 “但这事我不同意。”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难得的认真,“我时遂的儿子,只要我不同意,我看谁敢将他赶出时家。” 他站起身,一字一字地说道:“林牧时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待在时家。” “好了,”苏冉站了起来,走到时屿和时遂之间,“牧时脱离时家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订婚这么大的事也不及这一时半会的,还要等若若父母回来。” 她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时屿,最近什么事情最重要你应该心里清楚,若若就暂时从你那搬出去,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江淮也附和道:“你妈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和林薇的订婚,这才是关乎时家脸面和林家合作的大事。其他的,都可以缓一缓。”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时屿翻腾的怒火上。 ------------ 第十二章 要去约会了 “呵……”一声嗤笑从时屿喉间溢出,带着一抹压抑到极致的无力感。 “好。”他吐出一个字,“就按妈和伯父说的办。” “以后再说。”他刻意回避了订婚这两个字,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底线。 他的目光最后掠过许若初,眼里的占有欲即便是妥协了,也未曾减弱分毫。 他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坐进林牧时的车里后,许若初靠在窗边,望着时家老宅的方向,刚才强撑起来的勇气和坚定在这一刻悉数褪去,只剩下满身疲惫。 时屿最后那个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对时屿的感情是认真的,这四年来从未变过。 但她想要逃离的心也是真的,从他决定和林薇订婚的那一刻起就从未动摇过。 可真到了这一刻,心头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后悔了?”林牧时侧过身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探询。 许若初缓缓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金丝框眼镜反射着窗外的流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只是……” 她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对林牧时说这些,话戛然而止。 “只是有点不舍?” 许若初被说中了心事,猛地一怔,下意识否定:“我没有不舍。” 她慌忙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有点累了。” 林牧时轻轻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很微妙:“不论如何,目的总算达到了,你可以搬出去了。” 搬出去? 许若初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却丝毫感受不到轻松。 “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林牧时适时转移到这个话题上,语气自然不显刻意,“要不要……去我那?” 许若初惊讶地回过头,怔怔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她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林牧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开口前说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名下有一套空置的公寓,离你学校也不远,安保和环境都不错,你可以先住在那。” 许若初更是诧异,林牧时刚回国没多久,她竟不知他何时就置办好了房产。 林牧时推了推眼镜,头微微垂下,隐藏起眼里的情绪,“我只是觉得你住我的房子在外人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也会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若初不得不承认,林牧时说得有道理。 她刚刚争取到的自由还很脆弱,任何一点不合常理的举动,都可能迎来时屿更激烈的反应。 见她还在犹豫,林牧时的语气放得更缓,“那公寓的钥匙我不会留,密码你也可以自己改了,我不会打扰你的,等局面稳定下来,你再慢慢找地方搬出去就行。”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瞬间打消了她的顾虑。 许若初此刻身心俱疲,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牧时此时的提议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无法再拒绝他的好意,不再别扭,点点头:“那我先把东西搬过去,最近在学校找工作,我还是先在宿舍住着。” “好,随你。”林牧时没有强求,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等你什么时候想住过去了,随时告诉我,我来接你。”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公寓的地址和密码我一会发给你,那里日常用品都备了一些,你看看缺什么,可以自己添置,或者告诉我。” 他的体贴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 许若初低声道了谢,心里却莫名划过一丝异样。 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也太过凑巧了。 就好像她刚想睡觉就有人立刻给她递了个枕头。 没等她深究,车子停在了一栋安保森严的高级公寓楼下。 “就是这里,我带你上去熟悉一下环境。” 公寓位于顶层,视野极佳。 装修是简洁现代的风格,色调以浅灰和米白为主,是她喜欢的。 房子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连冰箱里都贴心地放满了新鲜的食材和饮品。 “这里平时有钟点工定期打扫,很干净。”林牧时说,“看看还缺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许若初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无可挑剔,甚至好得有些不真实。 “你哪来的钱买房子,时屿不是……” 他笑道:“我这两年一直在跟国外的企业合作开发AI智能工具,赚了不少钱。” 许若初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林牧时:“今天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他果然如承诺的那样,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她。 接下来的几天,许若初忙于学校的毕业事宜和投递简历,暂时住回了宿舍。 林牧时并没有频繁联系她,只是偶尔会在微信上发来问候,提醒她按时吃饭,问她还缺什么东西,或是发一些轻松搞笑的视频链接。 内容都恰到好处地投她所好,不会过分热情,也不会显得疏离。 就如同他们小时候一般,这让她感到自在放松,有时候还莫名多了一份安心。 这种适度的关心,像温水煮青蛙,慢慢渗透进许若初的生活。 直到一个周五的下午,许若初刚结束一场不太顺利的面试,心情有些低落。 手机适时震动,是林牧时的消息。 【晚上有空吗?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味道很地道,环境也安静,要不要去尝尝?】 后面还跟了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 他记得她喜欢兔子。 许若初看着手机,犹豫了片刻。 她确实需要换个心情,而且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见到他。 【好。】她回复了过去。 林牧时很快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那六点,我去学校接你。】 许若初回到宿舍,稍微打扮了一下,她花了点时间画了一个淡妆,顺带着换了条新买的连衣裙。 “哟,我们的若若又要去约会了?”刚回来站在门口的苏筱筱揶揄道。 “别瞎说。”她怪嗔道,心里莫名地并不排斥。 这算是约会吗? 她没有约会过,不知道。 但来接她去吃饭这种事,时屿以前经常干。 这……应该就不算了吧。 ------------ 第十三章 小初,别怕我 傍晚,林牧时的车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出乎意料地没戴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俊逸。 他为她拉开车门,车上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今天这身很好看。”他看着她的新裙子,毫不吝啬的夸赞。 许若初微微脸红,低声道了谢。 私房菜馆隐藏在一个静谧的胡同里,环境十分雅致。 林牧时大多时候还是如从前一样沉默,只静静地为她倒水布菜,偶尔说点从前在时家老宅的事。 但他说的那些事,其实许若初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便默默地听着,不多言。 两个沉闷不善言辞的人坐在一起,这顿饭吃得也就仅仅是吃饭了。 饭后,时间还早,林牧时领着她在旁边的公园慢慢散步。 他忽然开口,声音格外温柔,“小时候,我们也经常这样散步,那时候你总是跟在我后面,像个小尾巴。” 许若初想起那些模糊的童年片段,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那是因为只有你不会欺负我。” 林牧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眸光深邃。 “但你这个小尾巴却会在他们朝我扔石子时,冲上前挡在我的面前。” “小初,”他说,“你挡在我面前的样子,我记了很多年。” “我……我只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我知道。”林牧时轻笑,“现在换我了。” 这话被他说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 许若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脸颊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林牧时忽然又靠近了一步,微微倾身,伸出手从她发梢间取下落叶。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独特气息,那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墨香味。 许若初下意识想要拉开一点距离,脚跟却被钉在了原地。 林牧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看着她,意味深长:“小初,别怕我。” 她不知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小声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怕你。” 听到她的回答,林牧时眼底掠过一抹笑,那笑似乎不同寻常。 他直起身,重新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那就好。”他语气恢复如常,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宿舍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许若初靠在椅背上,心绪纷乱。 她偷偷侧过头,看他的侧脸。 没有了眼镜的修饰,这张脸少了几分书卷气,却多了几分真实感。 是她熟悉的牧时哥哥。 “小初。”他忽然喊她。 她慌乱地转移开视线。 他缓缓转过头,“下周你生日,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许若初愣住了,最近因为找工作的事情焦头烂额,她自己都快忙忘了。 可从前每个生日都是时屿为她安排好的。 今年…… 应该不行了吧……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也不知道。” “那就我来安排吧。” 许若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 许若初的生日恰好在一个周六。 她原本没打算庆祝,最近找工作的压力让她提不起什么精神。 但林牧时显然不这么想。 生日前一天晚上,他就发来了消息:「明天有空吗?行程我来安排。」 许若初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下。 她确实需要一些新鲜的东西刺激一下自己,哪怕只是暂时的麻痹。 「好。」她回复。 生日当天上午,林牧时的车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 他今天穿得比平时更正式一些,重新戴上的金丝眼镜掩去了眼底的暗色,只余一派温文尔雅。 “生日快乐,小初。”他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礼盒,笑容温和。 许若初打开,是一条纤细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颗切割别致的月光石,在阳光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并不张扬,却十分雅致。 “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想推拒。 “一份心意而已。”林牧时语气自然,不容拒绝地亲手为她戴上。 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时,他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她的后颈,许若初的呼吸停滞了一拍。 林牧时安排的行程确实无可挑剔。 上午去了一个她一直想看的沉浸式艺术展,中午在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的高级餐厅用餐。 整个过程,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体贴又不逾矩。 刚走出餐厅,林牧时眸光流转,意味深长:“小初,下午的活动,希望你不会埋怨我。” 许若初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为她过生日,她为什么要埋怨他? 开车去郊区的路上,林牧时心情似乎很好,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许若初却有些心神不宁,几次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在等小叔叔的信息?”林牧时突然开口,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窘迫地低下头:“没有。” “他应该忙忘了吧。”他的语气很淡,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却让她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破灭。 是啊,他应该很忙,忙着准备订婚典礼,忙着陪他的未婚妻,哪里还会记得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日。 她本就不该抱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她只是想要一句生日快乐而已,这也太多了吗? 她抿紧唇,将手机收回口袋,心底空落落的。 下了车,许若初扯出一个笑,试图掩盖情绪:“这里环境真不错。” 林牧时看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喜欢就好,走吧,带你去里面逛逛,有几个地方视野很好。” 他自然地伸出手,想要牵她。 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他牵着她往庄园深处走去,步伐从容,对这里熟悉得不像第一次来。 一位穿着经理制服的男士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林先生,您来了,您预订的观景台位置已经为您预留好了,是视野最佳的区域,保证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林牧时淡淡颔首,牵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他将她带到一个设计巧妙的观景回廊前,“这里视野最好,待会烟火升起时,应该看得最清楚。” 林牧时松开了她的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 许若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 第十四章 简直是糟透了 玻璃花房前,时屿和林薇正被一群人簇拥着。 时屿依旧那副淡淡的样子,林薇倚偎在他身侧,笑靥如花。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机械地走着程序。 下一秒,他突然单膝跪地,伸出手将一枚钻戒套在了林薇的指间。 许若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这是他在向林薇求婚。 在她生日的这一天,向另一个女人求婚。 许若初僵立在原地,顿时忘了呼吸。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林牧时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眼神深邃难辨。 “看来……小叔叔是真的很爱林小姐。”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盐,狠狠撒在了许若初血淋淋的伤口上。 爱? 应该是吧,否则也不会这样精心地去准备一场求婚了。 眼眶又酸又胀,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空中适时地绽放起绚烂的烟火,映照着下方那对璧人幸福的身影。 但,所有热闹都与她无关了。 许若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的一片死寂的荒芜。 这个生日……简直是糟透了。 “我们走吧。”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林牧时默默跟在身后,半路上,许若初突然转身:“林牧时,这就是你刻意为我准备的惊喜吗?” 他推了推眼镜,沉默了几秒。 “是。”他承认了,声音平静,没有半分被戳穿的慌乱。 许若初抬头,一脸不可思议。 她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还是缓缓地将头低了下去。 “小初,我带你来不是想伤害你的。”林牧时说,“我只是不想再看你继续自欺欺人,对他还有所期待。” 许若初不再看他,转身往回走,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林牧时快步跟上,试图去拉她的手:“小初……” “别碰我!”她猛地甩开他的手,情绪有些崩溃地大喊一声。 话刚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明明这也算不得是林牧时的错,但她心里就是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她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一样,无差别地攻击着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 林牧时的手僵在半空中,那温和的面具顿时出现了一条裂缝,即刻又被很好的隐藏在了镜片之后。 他还是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小初,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这一次,许若初没有再甩开,就这么静静地让他握着,思绪早飘到了别处。 突然,在小径的拐角处,一对身影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正朝着这个相对僻静的回廊走来。 正是刚刚完成求婚仪式的时屿和林薇。 时屿面无表情,却在视线触及许若初被林牧时牵着的手时,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林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她将时屿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带着钻戒的左手刻意微微抬起。 许若初停下脚步,大脑一片空白。 在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时屿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他四目相对了。 林牧时反应过来,微笑道:“小叔叔,好巧。” 时屿无视林牧时,注意力全部聚焦在许若初身上。 ”若若,你怎么在这?”他抽出自己被林薇紧紧挽住的手臂,向前走了两步。 林薇僵住的笑意顿时就维持不住了。 林牧时接过话:“我带她出来看看烟火。” 时屿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林牧时,我在问她。” 听到他的问话,许若初缓缓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眷恋,只剩下麻木的平静。 “牧时哥哥带我来过生日。”她的声音很轻,语气疏离。 “生日……”时屿喃喃重复,沉稳克制的面具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若若,我……”他试图解释,随之又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将头转向林牧时,“林牧时,你故意的?” 没等林牧时回话,许若初抢先说道:“这和牧时哥哥没关系,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她瞥了瞥他身后面色煞白的林薇,说:“小叔叔,你回去吧,大家都该等着急了,以后我的事就不劳烦小叔叔操心了。” 说完,不再看时屿,转而看向林牧时,“走吧,牧时哥哥,我今天累了。” 她主动挽上林牧时的手臂,刻意表现得自然而亲昵,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转身离开。 直到他们回到了停车的地点,许若初才倏然松开手,向旁边走了两步,与林牧时拉开了一段距离。 林牧时的手臂微微一僵,神色黯淡了几分。 ”小初。“他唤她,声音带着点诱哄。 他向她靠近两步,微微倾身,故意拉近距离,在她耳边说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再回头看了,从今天起,忘了小叔叔吧。” “当我林牧时的未婚妻。”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却又带着几分偏执和疯狂。 许若初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这句话里究竟是带着些许真,还是只是单纯的演戏。 她唯一能确认的是,林牧时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但可以理解,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又一个人在国外漂泊了六年,很难做到心无杂念。 至少目前而言,林牧时没有奚落过她,也没有想要刻意伤害她。 “走吧,”他直起身,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送你回学校。” 许若初没有立刻上车。 “林牧时,”她静静地看着林牧时,“你当初为什么要提议和我订婚?” 不等他回答,她又近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因为时屿吗?你恨他?想用我报复他?” 她再迟钝也能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感受到他和时屿的剑拔弩张了。 可是,她不懂的是,为什么林牧时会恨时屿,明明是时屿将他从老宅带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对他有恩。 林牧时扶着车门的顿住一瞬,随后自嘲地轻笑一声:“小初,我是恨他,但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来报复他。” ”上车吧。”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论我和他怎么样,我都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真的,你可以放心。” 这句话并没有让许若初吃上一颗定心丸。 她看着林牧时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偏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 第十五章 许家没有给她底气 她默默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与林牧时保持距离。 纵使如今她与时屿快要分道扬镳,但十六年来他对她的照顾,她铭记于心,并不想当一把他人手中的刀。 她弯腰坐进了车里,一整天的疲惫让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自那天以后,时屿就像消失了一样,没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甚至连个微信和电话都没有。 她也故意对林牧时表现得很冷淡,他给她发的寒暄信息,一条都没再回复。 许若初想起在时屿那还有些东西没拿,特意选了个工作日上班的时间,想错开对方。 可一进门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时屿根本就没来过这里,这个房子还是她临走前满地狼藉的模样。 甚至连吴妈都没再过来打扫。 在许若初以为大学剩余的日子即将这样毫无波澜的结束时,她渐渐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她投的简历全部都毫无动静,甚至连一个面试机会都没有。 起初,她以为是今年就业形势严峻并未过多在意,直到同宿舍成绩远不如她的苏筱筱都拿到了二面通知,她却连一封拒信都未曾收到时,她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浓烈。 她尝试着给招聘的人事打去电话。 人事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原因,最后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领导的决定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许若初瞬间想起时屿那天在车里轻描淡写说的那句话。 “毕业后来当我的秘书,我都安排好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她不死心,尝试着将简历换了个名字,稍作修改,再次向几家之前心仪的公司投递了简历。 这一次,回应来得很快。 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就收到了其中三家的面试邀请电话。 但她不可能真的顶着一个不存在的名字去面试,只好找借口婉拒。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许若初拿着手机,指尖冰凉,整个身子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拨通了时屿的电话,想质问他为什么答应了放她走,还要这样继续干涉她的人生。 可时屿压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在第三次拨通时屿的号码却立刻得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时,她终于明白了。 她被时屿拉黑了。 时屿并没有要放她离开,而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彻底的方式,继续掌控她。 他要用现实告诉她,她离开了他,在这个社会上将会寸步难行。 一股混合着愤怒和屈辱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起来。 他凭什么? 凭什么在吻了她却要娶别人以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掌控她。 仅仅因为他养育了她十六年,她就该像金丝雀一样心甘情愿地被他控制,毫无选择的权利吗?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后悔六岁那年跟着时屿回到时家。 幼小的她也未曾料到,那一时的光亮会给她今后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枷锁。 她想去时屿的公司当面问个清楚,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然而当她顶着烈日,带着一身怒气冲到时屿公司时,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人挡在了门外。 “抱歉,许小姐,您不能上去。” “我找时屿有重要的事。”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前台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微笑,语气温和有礼,说话的内容却让许若初浑身发凉。 “对不起,许小姐,时总特意吩咐的,不允许您上去。” 时屿不仅拉黑了她,还对她下了封杀令,现在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了。 她低估了时屿的手段。 他这般冷眼旁观她的狼狈和挣扎,只不过是想等着她熬不住了,然后低下头回去求他。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浇熄了她一路积攒的怒火,只剩下透心的冰凉和绝望。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回到宿舍,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 她静静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海城的工作大约是找不到了,可她从小便生活在这座城市,许家也落根于此。 她确实没有勇气离开,时屿大约便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许家…… 许若初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她母亲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又会像童年无数个夜晚一样无人接听时,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背景音里传来悠扬的小提琴曲,母亲冉凝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而来:“这个调子很美,记下来……” “妈?”许若初小心翼翼,生怕打破对面的气氛。 电话那头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冉凝的声音清晰起来,“若若,有什么事吗?我跟你爸正在找灵感呢。” 语气是惯有的疏离,仿佛就只是对一个远房亲戚客套寒暄。 “妈,我要毕业了,在找工作,遇到点困难……你和爸能不能跟爷爷说说……在许家给我留个职位,或者……你有什么人脉……” “若若。”对面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时屿不是说在时家给你留了位置吗?”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冉凝放缓语速:“你也知道许家现在是你大伯的,爷爷早就不管事了,我们常年不在,你也没在许家长大,他们是不可能让你进许家的公司的。至于人脉,我离开设计圈这么多年,早就淡了。” ”可是……“刚才说的话已经耗费了许若初巨大的勇气,接下来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她不可能告诉对方,她与时屿如今的关系已经闹僵,她要么硬气地与他对抗到底,要么放下尊严低头认错。 可显然,许家没有给她底气,她与母亲的关系疏离得好似陌生人一样。 “你好好跟时屿打好关系,他不会亏待你的。”冉凝用一种“为你好”的语气嘱咐她。 “他马上要订婚了。” 对面那头沉默了半晌。 许若初能想象到母亲脸上可能出现的错愕,心中可悲地升起一丝微弱的期待。 或许母亲会替她感到一丝不平? 又或许会意识到她的处境艰难,愿意帮她一把。 然而,冉凝再次开口说的话却狠狠地给了许若初一记耳光。 ------------ 第十六章 再乖一些 “订婚……也是正常的,时屿那样的身份,年纪也不小了……”她停顿片刻,似是在斟酌着用词,“你再乖一些,懂事一些,他总会念着旧情,不会亏待你的,这不比你回许家看你伯父的脸色强吗?” 再乖一些? 许若初无声的笑了。 她是多么不自量力才想在母亲那里得到一点点支持,哪怕是口头上的安慰。 这比直接的拒绝更让她感到绝望和羞辱。 她听到电话那头父亲的催促:“宝贝,我又有灵感了,快点帮我记下来。” 冉凝应了一声,随即语速加快地对她说:“若若,妈妈这边还有事,你记住我的话,别钻牛角尖啊。” 没等许若初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许若初缓缓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一厢情愿。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的名字里藏着父母互相之间浓烈的爱意。 但她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期待中的珍宝,而是影响他们二人世界的累赘。 所以在时屿出现后,他们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将她托付出去,然后毫无负担地继续环游世界。 小时候,他们为了自己的诗和远方,将她像物件一样留在了国内。 现在,他们为了所谓的灵感,再次无视她的求助。 在他们看来,给她找了一个强大的庇护者,就已经是尽了为人父母最大的责任了吧? 多么讽刺,她渴望的亲情和依靠,只不过是他们无意识的施舍,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爱。 在这一刻,她对血脉亲情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消失殆尽。 她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洞。 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时屿的所作所为固然让她心寒,但母亲在她心上种下的荒芜却无边无际。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她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回到了她曾经的家。 自从跟随时屿离开过,她鲜少回来。 这里留给她的回忆,只有空空荡荡的大房子和脾气算不上好的保姆。 她推开门,一个人影都没有,但一尘不染的地面显示着冉凝依然没忘记请人打扫。 她径直走向儿时住过的那个小房间,在床头柜前蹲下,拉开抽屉。 里面还残留着些零碎旧物。 几本发黄的童话书还有一个大铁盒。 她拿起铁盒打开,里面是几枚早已不流通的硬币,和一些老旧的照片。 最上面的那张照片,她的父母还很年轻,笑容灿烂,眼中只有彼此。 而他们身旁站着一只小小的她,在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抬眼望向他们。 许若初将照片收起,准备把铁盒放回原位,却发现盒底还垫了一层薄薄的手工装订的画册。 画册的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若若的衣裳”。 她轻轻翻开,惊讶地发现里面是一页页童装的设计手稿。 她见过母亲的婚纱设计稿,却不知她竟然还会设计童装。 她从未见过这些画,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母亲留给她的印象,永远是追逐着父亲模糊而遥远的身影。 她翻到了最后几页,画稿的风格逐渐成熟,最后一页是一张婚纱。 旁边用铅笔轻轻写了一行小字,“期盼看着若若穿上它结婚的样子。” 许若初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仿佛能透过纸张,触摸到母亲当年写下这句话时,那份短暂却真实的温柔与期盼。 所以……她的母亲也不是从未爱过她? 只是这份爱,终究太过浅薄,抵不上爱人的召唤,也敌不过远方的诗。 而当时屿出现,提供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时,她可以想象,母亲或许是松了一口气地将这份牵绊移交了出去。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母爱,那些停留在纸上的婚纱设计,也就随之被封存,成了永不兑现的空头支票。 许若初缓缓合上画册,将它紧紧抱在胸前,一并带走了。 在这看不到头的绝望中,时屿和林薇的订婚典礼如约而至。 收到请柬时,许若初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将它放在了桌角。 纵使她千般不愿,但这场宴会,她也非去不可。 他们的典礼在海城最豪华的酒店举行,宴会厅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海城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这还是她自那天后第一次见到时屿。 他一身挺括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表情还是淡淡的,若不是横幅上写着时屿的名字,谁也看不出今天是他的订婚宴。 他身边的林薇,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礼服,笑容温婉得体,她挽着时屿磨手,穿梭在宴会厅,热情地与宾客打招呼。 远远看去俨然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许若初的心泛起绵密的痛楚,她赶忙移开视线,走到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拿起旁边的香槟,低头浅酌了一口。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 她再次抬起头时,恰巧与时屿投过来的视线相撞。 他立刻撇过头去,搂紧身边的林薇,将头探至她的耳边,轻声地说着什么。 林薇脸上的笑意更浓,还娇嗔地轻推了时屿一把,两人显得格外亲昵。 许若初坐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着这场与她无关的盛大演出。 她的心无疑是痛的,但在那痛楚深处已然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 苏冉发现了她,端着酒杯走过来:“若若,你来了,他俩看起来很登对吧?” 许若初知道苏冉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苏冉对她这般平静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那双眼睛在她脸上探究地停留了几秒,似乎想找出一丝裂痕。 见她依然没有反应,苏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想通就好,时屿结了婚,也还是你的小叔叔,时家也还是你的家。以后啊,本本分分的,别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了。” ------------ 第十七章 谁说没人敢要她 这话语如同软刀子,看似安慰,实则是在她鲜血淋漓的心口上,又割开了一道口子。 原来她对时屿的感情,时家无人不知。 或许,在他们看来,她就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话。 若不是当初时屿一意孤行,以许家如今的光景怕也是够不上时家的。 虽说两家关系在她祖爷爷那辈就交好,但许家一直在走下坡路,时家却在时屿的经营下蒸蒸日上。 时许两家如今怎么也算不上门当户对了。 没有林薇,苏冉也会另觅他人。 许若初指尖微微蜷缩,面上依旧维持着极淡的微笑,轻声道:“我知道的,阿姨。” 苏冉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融入了喧闹的宾客中。 恰在此时,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宴会厅。 订婚仪式正式开始。 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时屿和林薇在众人的注视和掌声中走上前台。 林薇脸上的幸福毫不掩饰,而时屿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只是在司仪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走着流程,偶尔还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当司仪说到“请准新郎为准新娘戴上订婚戒指”时,许若初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她看着时屿从丝绒盒中取出钻戒,看着他执起林薇的手,将那枚钻戒一点点地套进了对方的无名指上。 台下一片起哄声。 许若初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心底泛起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来得都要更加猛烈。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交握在一起,让自己看起来不会那么难堪。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可当亲眼见证这一幕时,那强装的镇定还是不堪一击的溃散了。 这一场盛大的典礼,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场对自己的凌迟。 而她连落泪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微笑着旁观自己的心,一点点化为齑粉。 许若初端起手边的香槟,仰头,一饮而尽。 酒……真的不太好喝。 她喝得太快,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她的咳嗽声引来了不远处几道目光的注视,其中就包括她的伯父许明亮和堂哥许晟。 这种场合会请他们来不足为奇。毕竟老一辈的关系在那,但她现在实在不想见到他们。 她低下头想要转身离开,但他们已经端着酒杯踱步走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哟,这不是我们家若若吗?”许晟率先开口,语气嘲弄,“怎么在这儿喝闷酒?时屿订婚,你不高兴?” 她与这个堂哥小时候就不对付,这么多年也很少往来,她竟不知他对她讨厌到在这种场合下也要故意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许明亮装模作样地敲打了许晟一下,转头看向许若初,摆出一个长辈的架子,“若若,不是伯父说你,你和时屿……” 话说一半,他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 “你知道,许家近况不好,时屿和别人结婚在情理之中。“他凑近了些,刻意压低声音,”但若若,你得明白,正因如此,你才要牢牢抓住时屿这棵大树,不要跟他再闹别扭了,这对你对许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许若初难以置信地看向许明亮,“伯父,你这什么意思?” 许明亮眉头微蹙,脸上毫不掩饰算计。 “若若,你跟了时屿这么年,不用我说得更明白吧?男人嘛,尤其是时屿这样的,在外面有个符合身份的妻子很正常。只要你安分守己,懂事一些,看在这十几年的情分上,他总不会亏待你的。你现在闹脾气是痛快了,我们许家怎么办?” “伯父,我和时屿不是那样的关系!”许若初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反驳。 许明亮脸色一沉,显然不满她的不懂事,“不是那样的关系?你别逗我了,整个海城谁不知道你许若初是时屿的人?想当初顾家那小子不过是打了一下你的主意,就被他生生打断一条腿。你和时屿这样,圈子里谁还敢要你?伯父也是为了你好。” 许若初记得顾家的那位,有一段时间确实纠缠过她,后来不知怎么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眼前。 她原以为是对方没了耐心失了兴致,却不知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许晟在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了,圈子里谁不知你许若初就是时屿养的菟丝花,乖乖回去认个错,我们许家的项目就还有救。” 原来圈子里的那些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是时屿刻意为之。 可他不爱她,为什么又要死死的圈住她呢? 巨大的羞辱感让她眼前发黑。 周围的目光频频扫来,她忽然觉得这些人的视线里都带着恶意的鄙夷,将她所有的尊严和伪装都灼烧殆尽。 她感觉此刻自己就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丢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评头论足,肆意嘲笑。 “谁说没人敢要她的?” 许若初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迫切的想要在这窒息的氛围中抓住这一片浮木。 她转过身去,在看到林牧时的那一霎那,还是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黑色礼服,领口系着标准的温莎结。 这身打扮,隆重得不像是来参加别人的订婚宴,反倒像是他自己才是今日的主角。 他步履从容,稳稳地停在了许若初的身边,伸出手,将许若初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满眼爱慕呵护。 “小初,我来晚了。” 许若初看得惊呆了,她不知林牧时何时有这样的好演技,配上这张高级的脸,不进娱乐圈都可惜了。 林牧时宠溺地微微一笑,继而抬眼扫向许家父子,语气恭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许伯父,看来二位对我未婚妻有些误会。” “未婚妻?”许晟满脸不信,对林牧时这个私生子也不屑给好脸色,“呵,林牧时你够胆啊,连你小叔叔的人都敢随意造谣。” 林牧时面对许晟的挑衅,并未动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却冷了下来。 ------------ 第十八章 你是时候放手了 “小初与小叔叔之间,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照拂之情,但我与小初,相识于微时,情投意合多年。之前因为我的学业远赴他国,小叔叔代我照顾小初。如今我回国发展,也已经征得奶奶同意,只需要等她父母回国便可着手准备我们的婚事。”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时屿的名声,又将许若初从那些污名中摘了出来,赋予了她一段青梅竹马的正当恋情,甚至还抬出了苏冉作为背书。 这让许明亮不得不信,他到底老辣一些,明白就算林牧时的身份不堪,也是时遂唯一的儿子,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他按住还想说话的许晟,脸上陪着笑:“那是我唐突了,传闻果然不太可信。” 林牧时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揭过,他低头,目光温柔地落在许若初的脸上。 那眼神暧昧得让她分不清真假,反而差点陷了进去。 “看来是我们太过低调了,让外人产生了这么多不必要的误会,也给小叔叔带来了困扰。” 他轻声说着,下一秒,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微微俯身,动作迅速地吻上了她的唇。 许若初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僵硬起来。 她有些抗拒,但也明白现在的情形不容她拒绝。 她必须配合着将这个戏演完。 就在她强迫自己放松,接受这个短暂的接触时,林牧时的手臂却悄然收紧。 那原本应该一触即分的吻,并没有如她预想般的结束。 他的唇瓣温热,起初只是轻柔试探的贴合,但气氛很快变得缱绻。 他的舌尖带着灼人的温度,轻易地敲开了她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 这个吻骤然加深了。 许若初的大脑彻底空白,她能感受到他唇舌的每一次辗转。 她被动地承受着,无处可逃,指尖无意识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 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林牧时的一场戏,可这一场戏似乎也做得太过认真,太有冲击力了。 有必要吗? 许若初被吻得大脑开始缺氧,脸颊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烫,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酥麻感突然从脊椎窜起。 她能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林牧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分心,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吻得更加深入。 许若初的思绪和感官渐渐地被这个吻掠夺走,直到她眼前开始发黑,快要喘不过气时,林牧时才终于缓缓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许若初双颊绯红,眼含水光,唇瓣被吻得微微红肿。 “现在,应该没有人会误会吧?”林牧时低头看着她这幅模样,眼神晦暗,声音发着哑。 随着一阵惊呼声,许若初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牢牢拽住,力气大得快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她痛呼一声。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硬生生地从林牧时的怀抱里拽了出来,踉跄着向后跌去,重重地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她脑袋发着晕,直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牧、时!”齿缝间蹦出的着三个字带着一股血腥的狠戾。 全场突然一片死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人已经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视频录像。 订婚宴的男主角竟然在仪式还未完全结束时,就为了另一个女人当众和自己的亲侄子翻脸? 这是多么劲爆的豪门秘辛。 许若初被时屿死死地箍在怀里,力道大得快要让她窒息。 她挣扎了一下,却换来他更用力的禁锢。 “小叔叔,您找错了人吧?小婶婶在那呢。”林牧时被推开,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唇边反而勾起一抹得逞后的弧度,凑近轻声说道,“小叔叔,别忘了今天是你的订婚宴,如果你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那丢的可是我们整个时家的颜面。” 时屿反应过来,松开桎梏的手,随后猛地将许若初往自己身后一带,用身体完全挡住她。 他低吼出声:“谁允许你碰她的?” “我与小初两情相悦,亲吻自己的未婚妻还要经过小叔叔的批准吗?” 林牧时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却字字如刀,“当年我远赴他国求学,拜托你照顾小初,如今我回来了,小叔叔你是时候该放手了。” “林牧时,你算什么东西?”他握着许若初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许若初疼得蹙眉,却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够了!”苏冉快步走了过来,她脸色铁青,显然被这荒唐的一幕气得不轻。 她先是狠狠地瞪了时屿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慑力,“时屿,你多大了?还嫌不够丢人吗,在这里跟牧时打闹什么?他是小辈,你得让着他。” 她将一场明显争风吃醋的戏码说成亲戚间的玩耍打闹。 她强压下怒火,努力维持着镇定,转向在场的宾客:“感谢各位今日来参加时屿和林薇的订婚宴,刚才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让各位见笑了。” 说着,她接过司仪递来的话筒,郑重其事地宣布:“正好,借此机会,我也向大家宣布一件喜事。牧时和若若这两个孩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他们的婚约,我和时家的长辈们也是点头同意了的,等时屿婚事办妥,若若的父母从国外回来,就会着手准备他们的。” 此番话,彻底将林牧时和许若初未婚夫妻的身份坐实了。 苏冉此举,无疑是快刀斩乱麻。 与其让丑闻继续发酵,不如顺势公告天下,这样既保全了时家的颜面,也让时屿能稍稍有所收敛。 至于日后可能会掀起的风浪,那就再说吧。 她说完,再次看向时屿,眼里的警告意味更浓,咬牙低声道:“时屿,注意你的身份,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你素来的稳重呢?你想让整个时家成为海城上流圈子里的笑话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时屿偏执的冲动彻底熄灭。 他猛然一怔,眼中的疯狂快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挣扎。 ------------ 第十九章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知道他的母亲在用整个时家的声誉逼他放手。 他还想像16岁时一样,义无反顾地带她走。 可是,他已经不能了。 他是时屿,是那个必须永远沉稳克制,以家族为重的时家继承人。 他紧握着许若初手腕的手,在无声的撕裂中,缓缓地松开了。 他颤抖地低声说了一句:“好好待她。” 林牧时闻言,应道:“小叔叔放心,我对小初的心从未改变过。” 最后这句,让时屿离开的身影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而另一边,站在原地目睹一切的林薇,脸上的血色褪尽,精心维持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那双看向许若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嫉妒。 时屿的订婚宴在一种诡异而尴尬的氛围中勉强收场。 宾客们带着满肚子谈资离去,诺大的宴会厅里只剩下几个人。 时屿面色冰寒,看也没看旁边脸色惨白的林薇,径直就要朝宴会厅外走去。 苏冉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疲惫地开口:“时屿,你去哪儿?你不该哄哄你的未婚妻吗?” “你选的未婚妻还是由你来哄吧。”时屿头也不回,声音冷硬。 “那若若找工作的事是你在掺和吗?” 时屿顿住脚步:“妈,这事你就别管了。” 苏冉叹了口气:“时屿,别太过火了。” 时屿没再回话,走出了宴会厅。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踉跄着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拦在了时屿的面前。 是许明亮。 “时……时总……”许明亮满头冷汗,也顾不得自己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弓着腰,“时总,刚才……刚才是许晟那个混账胡说八道,我回去好好教训他。” 时屿脚步顿住,冰冷的视线缓缓落在许明亮谄媚的脸上。 “哦?我怎么觉得好像你说得更多一些?”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愤怒的情绪,却让许明亮的腿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时总,我们许家那个项目……项目资金要断了。”许明亮心中着急,语无伦次地哀求,“下一笔再不到位,项目就要停了,这……这损失我们承担不起啊,看在若若的面子上……您就帮帮我们吧?” “呵,“一声冷笑从时屿的喉间溢出,满是浓浓的嘲讽,”许总,现在想起若若是你们许家人了?“ 他声音不高却句句让许明亮难堪,“当年她被保姆欺负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这位当伯父的出面制止?这么多年,我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你们许家投了多少项目?如今你怕是看不上这些钱了吧,连若若的闲话都敢当面说了。” “误会啊,天大的误会啊,”许明亮快要哭出来,“是我嘴贱,您大人有大量。” 他说着,竟真要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招呼。 “够了。”时屿蹙眉打断,脸上的嫌恶已经毫不掩饰,“许家的项目……就看你怎么做了。” 说完不再看他,迈着大步走了。 “怎么做……怎么做……”许明亮站在原地,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的意思。 看刚才宴会厅上的那一出闹剧,时屿分明还是舍不得他家若若…… 他顿时心里有了打算。 完全不知发生这一切的许若初早已被林牧时半拥半护着带离了是非之地。 坐在车上后,她的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时屿紧攥时的疼痛和灼热。 刚才那混乱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她的心口传来一阵闷痛。 林牧时侧头看了她一眼,将她恍惚的神色尽收眼底,眸色微闪。 “吓到了?没想到小叔叔的反应会这么大。” 许若初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她不是吓到,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牧时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话题转移开:“小初,今晚过去,半个海城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许若初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是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和林牧时的婚约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原本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声势闹得这样大,以后还怎么取消婚约呢? 会不会影响到林牧时? 她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车上顿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气氛却因他们的关系转变而变得奇妙起来。 突然,许若初手机的铃声打断了这奇妙的气氛。 她按下了接听键,对面传来许明亮气急败坏的声音:“许若初!看你干的好事,惹怒时屿,我们许家就要完了,你赶紧再去求求时屿……” 听着电话那头伯父歇斯底里的声音,许若初只觉一阵荒谬。 她从六岁起就没吃过许家一粒米,许家完蛋不完蛋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等许明亮说完,默默挂断了电话,直接将号码拉黑。 订婚宴上的闹剧在海城上流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但没人敢说时屿的不是,只将她许若初描述得水性杨花,勾引林牧时还不够,连将她养大的小叔叔都不放过。 她躲在林牧时给她安排的公寓里足不出户。 工作没着落,感情一团乱。 许若初只觉得现在的生活简直是糟透了。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点开了那个被隐藏的文件夹。 里面存放着她这几年偷偷画下的设计稿以及那张十八岁时,怀着最纯粹的爱意画下的婚纱设计图的手稿照片。 可如今再看自觉讽刺。 这张图竟然成为了别人挑衅她的工具,将自己的真心贬得一文不值。 她冲动地想要按下删除键,但指尖触碰到按键的前一秒,停住了。 不该这样的。 错的又不是她的设计,错的是那个不懂珍惜的人。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的过去呢? 许若初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体,紧握鼠标,开始认真的画图。 她将那些梦幻的装饰一一抹去,改成更具力量感的金属装饰,头纱也不再是长长的拖尾,改成了简短俏皮的及肩薄纱。 她保留了最初灵感中的那抹独特的袖口设计,融入了更多现代元素。 一副崭新的婚纱设计图被画好,它不再是一件祈求被爱的婚纱,而是一件独属于每一个女孩的战衣。 就在这时,她浏览网页时无意间弹出的一个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 ------------ 第二十章 要不要上去坐坐 那是一个面向新锐设计师的全国性大赛征集广告,截止日期就在明天。 她没有犹豫,按照参赛要求,将修改好的设计图导出,郑重地填好了报名表格。 在“作品名称”一栏,她停顿了片刻,然后敲下了两个字。 新生。 她合上电脑,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但远方的天际线处,已隐隐透出黎明将至的微光。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滑过,订婚典礼上的风波在海城的上流圈子里被嚼了无数遍后,渐渐地被新谈资所替代。 时屿没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但许若初找工作依然受阻。 林牧时偶尔来学校接她,却从不踏足她的公寓半步,会带她吃饭约会,看艺术展或者听音乐会,就像普通的小情侣之间一样。 许若初起初有些别扭,但渐渐地竟也习以为常。 她知道到这叫掩人耳目,便也心安理得地陪着他一起演戏。 不过,除了订婚宴上那猝不及防的一吻,他之后的行为堪称规矩守礼,连多余的触碰都很少有。 毕业典礼那天,林牧时又来接她,车子停在了一家格调高雅的日料店。 “今天庆祝一下。”他侧头看她,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庆祝什么?”许若初不解。 “庆祝你毕业,也庆祝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提交的设计稿初赛入围了。” 许若初愣住,一脸不可思议:“你……你怎么知道?” 她收到入围通知邮件后,谁也没告诉,连自己都还沉静在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之中。 林牧时轻笑,“组委会里有我的朋友,消息灵通了些。” 他忽然话锋一转,“你工作找到了吗?要不要我介绍你去我朋友的工作室?” 许若初没告诉林牧时时屿干涉她找工作的事。 林牧时帮她的太多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闹得他们叔侄俩大打出手。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找得到。” 林牧时没再强求,笑意收敛了些许,“小初,你要相信自己,你其实很有设计天赋,你比你想象中更加优秀。” 他的话如同一股暖流,悄然注入了她因屡屡受挫而有些气馁的心。 在时屿那里,她大多听到的是“你不用操心”,“听话”,“我来安排”,而她却在林牧时口中得到了久违的肯定。 这感觉很陌生,但并不坏。 她突然就忘了她想要与林牧时保持距离的打算。 那顿晚餐的气氛,因这个好消息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许若初难得地跟他多聊了几句关于设计的想法,林牧时不懂,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还时不时地给予一句鼓励的话语,让她信心大增。 晚饭过后,林牧时将她送到公寓楼下,如往常一样没有上去的意思。 许若初有些不好意思,她霸占了他的住所,却不让他踏进一步。 “你要不要上去坐坐?”她尝试着问道。 林牧时轻笑一声,伸手轻柔地拂开了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指尖一触即离。 “小初,难道没有人告诉你这句话的意思吗?” 他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字。 许若初呆呆地望着林牧时,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慌忙摆手,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 她只是出于礼貌和愧疚,完全没想过那句话背后还有这样一层暧昧的暗示。 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也或许是时屿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些。 林牧时看着她慌乱无措的模样,眉尾一弯,眸色在夜里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丝得逞后的愉悦。 “我知道。”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在她耳边低语,搅乱她一池春水的人不是他。 “逗你玩的,快上去吧,晚上风凉。” 凉?这可是夏天。 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舍,但她不敢再看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小跑着冲进了电梯。 “那……那我上去了。” 直到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许若初才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跳依旧如擂鼓。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脑中回荡着林牧时靠近时身上淡淡的墨香,以及他压低声音说的那一句话。 “这是成年人间的邀请。” 简单的一句话,被他用那种低沉缱绻的语调说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暧昧和遐想空间。 “疯了……”她低声喃喃自语,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份令她慌乱的心悸甩出去。 林牧时只是在演戏,她不断提醒自己。 她也不过是在配合他将戏演得更逼真一些。 可为什么……她的心会乱成这样? 她似乎有些分不清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中哪些是戏,那些是在心底悄然滋生的认真。 许若初过于慌乱,压根没注意到十分钟之前,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此时,轿车的车窗已缓缓升起。 驾驶座上的男人,指尖夹着的烟不知不觉已经燃到了尽头,灼热的温度烫到皮肤,他才猛地回过神,将烟蒂狠狠摁灭。 他看得分明,林牧时刻意的亲近动作,以及许若初那娇羞的表情和仓皇逃离的背影…… 那绝不是全然抗拒的模样。 一种名为嫉妒的怒火混合着失控的占有欲,一点一点将他的理智焚毁殆尽。 此时的他不想再装模作样的克制,他只想将许若初拉回自己为她所建的漂亮笼子里。 哪怕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他只知道他想看到她,她必须在他身边。 这是他活了三十多年,唯一一次想要争取自己所想。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查林牧时近些年在国外的所有动向。” 他顿了顿,眼底是一片偏执的暗沉,“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挂断电话,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给过她机会,给过她离开的路,是她自己没有走通。 那么,就别怪他用自己的方式,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既然外面的世界让她碰得头破血流,那么她还是乖乖地呆在自己的身边,以免不怀好意的人有可乘之机。 林牧时…… 他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既然不肯姓时,那就别怪他不顾叔侄情谊了。 ------------ 第二十一章 没了他,她什么也做不成 那顿晚餐带来的短暂信心很快被冰冷的现实消磨殆尽。 许若初依然每天都在投简历,她扩大了范围,不再局限于那些大企业的工作,把目光投向了一些小公司。 但回复都寥寥无几,偶有几个面试都在初面后便没了下文。 打电话过去询问,也只得到相同的答复。 也有好心的人事提醒她一句,问她是不是得罪了谁。 许若初暗自苦笑,还能得罪谁呢? 时屿早就停了她的卡,她这几年攒下的零花钱和奖学金也在飞速消耗下所剩无几。 许若初回到公寓里,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繁华,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什么叫做走投无路。 时屿就这么恨她吗?非要将她逼近绝境才会善罢甘休吗? 林牧时在一次见面时似乎察觉到了她经济上的窘迫,他小心提起:“你一个人住,开销不小,要不……” 许若初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能应付。” 她不能欠他更多了。 这场戏已经足够复杂,她不想再虚假的婚约之外,掺杂进真实的经济依赖。 这会让她更加难堪。 林牧时看着她,目光深沉,没有再坚持:“那你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毕竟我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我的可都是你的。” 他将这句话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沉闷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轻松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许若初的生活变得格外拮据,好在还不用付房租。 她减少了不必要的开支,开始自己买菜做饭。 但她从小便是吴妈伺候到大,厨房都没有踏进过一脚。 这对她无疑是一种新的挑战。 当她第三次将锅烧得着了火时,那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裂。 她坐在厨房冰冷的地砖上,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 十六年来,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被时屿妥善收藏起来,衣食住行皆有专人打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哭声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脆弱无助,她觉得自己的逃离就像个笑话。 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 看她挣扎,看她出丑,看她最终摇尾乞怜。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眼睛开始疼痛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灶台上的那片狼藉,情绪从最初的崩溃渐渐转为一种麻木的平静。 她站起身,强忍着不适,拿起抹布,开始机械地擦拭着台面。 这是她唯一能干的事了,总不能将林牧时的房子弄得一团糟。 收拾完厨房,她走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下这一身黑漆漆的衣服。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是时屿发来的短信。 许若初心脏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起。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短信,内容简短,却字字插在她的软肋上。 「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总裁办报到,否则,林牧时可能会遇到麻烦,他干过什么他心里清楚,你知道我也有这个能力将这些事捅到他的学校去。」 许若初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身体的温度渐渐被冰冷所覆盖。 她万万没想到,时屿会用林牧时的前途来威胁她。 多么可笑,她拼命想不欠林牧时更多,但偏偏,他却因为她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时屿养了她十六年,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总能用最精准的方式掐住她的命脉。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现在这短暂的自由不过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借口。 看,没了他,她什么也做不成。 现在他要收网了。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挣扎,会不会觉得太过可笑? 她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好,我知道了。」 她将手机扔在一边,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这一次,她没有再哭,眼泪在强权面前,是最无用的东西。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 许若初穿着一身普通的职业套装,又站在了时屿公司的楼下。 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拦她。 前台挂着标准的微笑迎上来:“许小姐,时总让你直接去她办公室。直接乘专用电梯到顶层总裁办即可。” 许若初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平静地接受了这无法反抗的一切。 电梯门打开,首席秘书夏妍已经等在门口,她的目光在许若初身上短暂停留,公事公办地说道:“许小姐,请跟我来,时总已经在等你了。” 夏妍将她带到了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许若初推门而入。 巨大的办公桌后,时屿正低头签署文件。 他听到动静后并未抬头,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才缓缓抬眸。 那双淡漠的桃花眼仔触及她的身影时,难得的有了一丝波动。 她终究还是来了。 一只试图飞出鸟笼的鸟,在经过外界残酷的生存挤压后,最终还是折返回来了。 时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但又不那么满意。 他清楚的知道,她此刻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他,甚至不时因为她走投无路。 而是因为那个林牧时。 想到这,刚才那一瞬间的愉悦立刻被冲淡,嫉妒像有毒的藤蔓一般肆无忌惮地在身体里疯长。 他握着钢笔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屿的目光紧紧锁在许若初身上,压下眼底互相撕扯着的情绪。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低沉,却又比平时更冷硬了几分。 “很好,很准时。” 他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之前说好了,当我的秘书,主要负责我的日程管理和一些文书处理,夏秘书会带你熟悉的。”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在这里没有私人关系,只有上下级,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很重。 许若初依旧垂着眼,没有看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入耳:“明白了,时总。” 这一声时总将他们十六年的亲昵彻底斩断。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却被这个称呼狠狠地剐了一下。 这胜利的滋味,苦得让他喉头发紧。 他猛地移开视线,慌乱地按下内线电话。 “夏秘书,进来一下。” ------------ 第二十二章 又是时屿逼你的? 夏妍很快推门而入,她敏锐地察觉到办公室里怪异的气压,但她职业素养极高,面色并不改变:“时总。” 时屿挥挥手:“你带她去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吧,把她的工位安排在……外面的公共区域吧。” 他原本想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但临时改变了主意。 公司人多口杂,这样明目张胆恐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最主要的是,他担心自己会失控,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 许若初自始至终都没看时屿一眼,跟着夏妍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一种难以释怀的疲惫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心里只觉一阵空旷。 他如愿以偿了,但似乎在他决定用林牧时威胁她的那一刻,她的心便悄然藏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门外的许若初跟在夏妍的身后,熟悉工作岗位的内容。 夏妍简单交代后,便留下了几摞文件资料。 “这些都是基础工作,你先熟悉一下。时总的日程管理暂时还是由我负责,等你完全熟悉了再移交给你。” 她的语气没有温度,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许若初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默默地打开电脑处理起那堆积如山的文件。 她的工作内容枯燥而繁琐,干久了感觉都要将自身的灵气耗费殆尽。 总裁办的其他同事,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但眼里的探究和疏离显而易见。 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但谁不知道这个被时屿特殊关照的毕业生一定不会简单。 没人敢轻易与她结交,怕卷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许若初并不在意这些,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社交。 她逼迫自己成为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日复一日地处理这些枯燥的文字和数据。 时屿偶尔会从办公室出来一下,每一次经过她的位置,她都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 但她始终低着头,处理手上的文件,连一个眼神交汇都吝啬给予。 这种刻意的忽略,显然激怒了时屿。 两天后,夏妍抱来一摞更高的文件放在她的桌上,“许秘书,这些是海外分公司近三年的市场报告,需要重新整理归纳,提取核心数据做成对比分析的PPT,周五之前就要。” 许若初看着那几乎能把她淹没的文件堆,心里清楚这绝不是一个新人短期内能完成的工作量,更超出了她目前职责范围。 这分明是刻意刁难。 “这应该是市场部的工作吧?”许若初尝试着对抗这种不合理的待遇。 然而,夏妍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时总特意吩咐的。” 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周围同事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怜悯起来。 可不是吗,哪个被“特殊关照”的关系户会被人像牛马一样用。 接下来的几天,许若初几乎住在了公司。 她每天最早到最晚走,她强迫自己快速学习数据分析的方法,查阅相关资料,一点点啃那些晦涩难懂的报告。 周五下午,一份做得不算完美的PPT文件就躺在了时屿的电脑桌面上。 许若初的内线电话适时响起,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进来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时屿办公室的门。 她站在离办公桌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垂眼说道:“时总。” 此时她的心已经无法抑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她生怕时屿将她辛苦了几天做出来的成果批得一无是处,然后让她重新做过。 她是真不喜欢这份工作,每一秒都觉得是煎熬。 没想到时屿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电脑屏幕:“这份报告是你独立完成的?” “是。“ ”数据来源都核对过了?“ ”嗯。” “最后的结论也是你自己得出的?” 时屿接二连三地追问让她耐心耗尽,她眉头微蹙,直言了当:“时总,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时屿微微一愣,神色有些复杂,他沉默半晌,最终说道:“做得不错。” 这几个字干巴巴的,听不出一丝赞许之意。 他继续安排:“下周开始,协助夏秘书处理一部分我的日程安排。” 许若初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是,时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时屿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接下来的几天,时屿没再刻意为难她,只让她跟着夏妍一起学习。 这天,许若初正埋头整理马上就要召开的项目会议所需要的资料,总裁办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来人显然不是总裁办的人。 因为时屿神经衰弱的原因,所有总裁办的秘书都不允许穿高跟鞋。 但她没时间好奇,低头继续整理。 “林小姐。”外面同事的问候声传来。 许若初握着文件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将头埋得更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脚步声还是在她的工位旁停了下来。 “许若初?”林薇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若初不得不抬起头。 林薇今天穿着一身当季新款职业套装,拎着价值不菲的手袋,妆容精致,俨然一副职场女性的装扮。 “林小姐,”许若初回应道,“我现在在这上班。” “上班?”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不是说你没打算和时屿有任何瓜葛了吗?怎么?又是时屿逼你的?” 这还真说对了,但显然她说了林薇也不会信。 但林薇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拔高,周围的同事都听见了,频频投来探究的目光。 “我找不到别的工作,时家好心收留我,给一口饭吃。”她避重就轻,不想与林薇在办公室当着众人的面起冲突,“林小姐是来找时总的吗?他现在正在办公室,需要我为您通报吗?” 林薇嘲讽地轻嗤一声,“我去找我未婚夫,用得着你通报?” 她对许若初的敌意已经不加掩饰。 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好过了,她想。 林薇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笑着说:“既然是时屿的秘书,那就麻烦你给我泡杯咖啡进来。” ------------ 第二十三章 是你啊,情妹妹 许若初站在茶水间,看着咖啡机缓缓流淌出褐色液体,一时有些慌神。 “欸,看见没?刚才那位林小姐就是时总的未婚妻。”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看见了,气场真足,不过……咱们这位新来的许秘书到底什么来头?我看林小姐刚才在她工位前站了好一会,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另一个声音加进来,满是好奇和探究。 “谁知道呢?空降兵呗,我听人事的说根本就没走正规招聘渠道的。” “你看时总对她那态度,说不上好,但也绝对不一般,这才干几天啊,夏总秘手上那些重要的活都被她分走了一小半,这哪里是新人能有的待遇。搞不好……嗯?你懂的。” “不会是那种关系吧?看着挺清纯的……” “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装的,他们这种有钱人就喜欢这种。现在的小姑娘嘛,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想走捷径的又不是没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若初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将咖啡杯接满。 她早就料到她来当时屿的秘书少不了这些闲言碎语。 当亲耳听到时,她依然感到格外难堪。 她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想等她们都散了再出去。 ”都很闲是吗?躲在这里嚼舌根,会议资料都准备好了?” 是夏妍的声音。 许若初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后,转身走到茶水间门口。 夏妍还站在那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她突然开口:“我不管你和时总是什么微妙的关系,但我分配给你的工作必须要做好。” 她放缓语速:“职场就是这样,你刚进来,先适应适应吧。” 许若初微微一愣,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夏妍会对她说这些。 “谢谢夏秘书。”她轻声道。 夏妍微微颔首:“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其他的不必理会,赶紧送咖啡过去吧。” 许若初端着那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杯,再次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 她推门而入,并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两人亲密的模样。 林薇坐在时屿对面的会客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色看起来颇为认真。 “时屿,我觉得我们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还是太大了,目前AI智能眼镜的市场或许远没有预期的那么高,我们在开发上投入的太多,后期还要宣发营销,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时屿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文件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看不出情绪。 “我到时候跟项目团队讨论下看看是否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开支。” 许若初垂着眼,将咖啡轻轻放在林薇手边的茶几上,“林小姐,您要的咖啡。” 林薇像是才杯打断,抬起头,目光挑剔地扫过那杯咖啡,却没有碰。 她微微蹙起眉头:“许秘书,我记得我要的是一杯美式,你这是忘了吗?” “还有,”她顿了顿,眼神望向时屿,“时总,你们公司的秘书办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 许若初紧张得咽下一口唾沫,她分明记得,刚才林薇名没有指定咖啡种类。 但端来得慢了,确实是她的错。 “抱歉,林小姐。”她诚恳地说,“我现在去为您换一杯。” “不用了。”林薇摆摆手,“看来许秘书还需要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净肖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薇这句话的指向性太明确了,就差把“你别想勾引时屿”这几个字甩她脸上了。 她正准备开口辩解,一直没有出声的时屿开口了。 “林薇。” 他冷硬的嗓音打断了这充满火药味的气氛。 “一杯咖啡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许秘书的能力,我只有判断。” 林薇的脸色一阵青白,但还维持着体面:“时屿,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们两家的这个项目不容闪失,我不希望有人会破坏项目的进程。” “放心,婚礼照样进行,项目也一样。”时屿冷冷地说道,“许若初不会影响分毫。” “那好,”此时,林薇的脸色才稍稍好转,“回去我再跟我爸商量一下能不能追加一些投资。” 说完,她抓起沙发上的手包,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临走前还警告性地瞪了许若初一眼。 “还杵在那干嘛?”时屿开口,“咖啡端过来给我喝。” “哦,“许若初愣了一下,随即赶忙将茶几上的咖啡端了过去。 ”时总,这咖啡有些凉了,要不我给你换一杯去?“ ”不用了,这杯就好。”他端起咖啡轻抿一口,“你赶紧把那些资料拿到会议室去,让夏妍通知下去,会议提前一个小时开始。” “好,”她赶忙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时屿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许若初顿足,但并未转身,只安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吩咐。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以后林薇来了,你不用管她,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许若初背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时总。” “还在怪我?”时屿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含在喉咙里。 但她还是轻易地听见了。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并反手轻轻带上门。 在门被上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时屿的喉间哼出一抹苦涩的叹息。 她回到工位上将整理的资料全部分门别类的用文件夹夹好,拿到了会议室去。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林牧时。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平常温文尔雅的模样略有不同,透着一股干练的精英气质。 “小初,你怎么在这?”语气里有着隐隐的不悦。 “是你啊,情妹妹。”李哲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林许时推了他一把,眉头皱得更深,“别乱说话。” “我……”许若初微微一愣,刚想说话,他旁边一位中年男人突然开口,“牧时,我们赶紧进去吧,你们等会再说。” 林牧时轻声应和一声,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便跟着团队走进了会议室。 许若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神才想起来,林牧时是过来参加这个A I智能眼镜项目的。 ------------ 第二十四章 今天恐怕不行 会议中途休息的时候,林牧时走到许若初的工位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是少有的冷意。 “你不接受我的帮助,就是为了来当时屿的秘书?” 许若初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真相是不可能说的,否则以林牧时如今的性格当场就能与时屿闹起来。 往再严重点想,项目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 这个结果是谁都无法承受的。 “林牧时……”她喊了个名字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有些慌乱的神情在林牧时看来就是心虚。 “怎么?不想解释了?”林牧时微微俯身,将她圈在他与办公桌之间的方寸之地。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墨香味扑面而来,却没有让她感到一丝安心,然而多了一抹压迫感。 “你就这么不舍得离开他?”林牧时的声音压得很低,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做的动作亲昵又暧昧,但说话的语气却很讽刺,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许若初的脸颊有些发烫,既是羞涩又是难堪,也是被林牧时这罕见的尖锐态度刺激的。 就在这时,夏妍过来通知:“林先生,会议马上要继续了,时总还在等您做技术分析。” 时屿不知何时站在了会议室的门口,目光深沉地望着她和林牧时的方向。 林牧时缓缓起身,转而对上时屿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的硝烟弥漫开来。 “好的,你告诉时总,我这就过来。”他重新戴起了温和的面具,眼底的冷意并未完全散去。 他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耳垂,轻轻摩挲了一下。 “头发有些乱了。”他低声说,手上的工作也认真得仿佛真的是在帮她整理仪容。 但那动作的亲昵程度确实很明显地不同寻常。 在许若初因这明显带着挑逗意味的触碰而僵住时,林牧时已经收回了手。 他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下班了我来接你,我亲爱的未婚妻。” 他刻意将最后这几个字说得很大声,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 果然不出所料,窃窃私语声又此起彼伏。 虽然碍于场合,声音都压得极低,但还是很容易被许若初听到了。 “未婚妻?我没听错吧?她有未婚夫为什么还和时总……” “就是刚才那个人吗?那人好像是公司刚启动的这个项目的核心技术专家。” “对对对,就是他,长得还挺帅。” “我听别人说,他好像是时总的亲侄子。” “他不是姓林吗?怎么会是时总的侄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道消息。不过,如果是真的话,这许若初的心机也可太深了。叔侄俩都撩啊……” “嘘……别说了,夏秘书来了,又该挨骂了。” 声音在夏妍走近时戛然而止。 “许秘书,时总让你去他办公室文件柜里取一份合同送到会议室去。” “什么合同?”许若初抬起头问。 “第二层的第三个文件袋。”夏妍言简意赅地说明白后便走了。 许若初站在原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夏妍知道合同的位置,时屿不让夏妍送,却不嫌麻烦地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她送进去。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硬着头皮去总裁办公室找出了这个文件夹,然后走到了会议室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进。”是时屿的声音。 她推门进去,会议正在进行中。 林牧时正用PPT讲解着AI算法模型,在许若初进来的瞬间,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时总,你的合同。”她走到时屿身边,速度飞快地将文件夹放在了他的手边,转身就想要走。 “许秘书,你留下来负责做一下会议记录。”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几个高管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各异。 有人开口:“时总,这关系到商业机密,恐怕……” “没关系,她不会。”时屿随意地说了一句,但这句话说得有一点暧昧,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有些大。 会议桌上的人神色复杂地望了许若初一眼,没人再出声质疑。 正在讲解的林牧时眼底快速闪过阴霾。 许若初也懵了,她之前只是负责一些基础的文秘工作和会议前的资料准备,从没参与过核心会议记录。 她不知时屿安的什么心。 “时总,我……”她想推辞。 话刚出口就被时屿打断,“有问题?还是你觉得你的能力不足?” 时屿这分明就是激将法。 许若初哪怕知道他的用意,也依然倔强地入了他的圈套。 “没有,时总,我会做好记录的。” 她走到一旁的记录席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低下头,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电脑上,不去看林牧时和时屿的表情。 会议继续进行,但气氛变得明显微妙起来。 时屿对林牧时的技术方案提出了几个尖锐的问题,言辞有些犀利。 林牧时从容应对,甚至反将一军说时屿不懂就不应该操心技术层面的问题。 两个人的对话表面上非常冷静,听不出异样的情绪。但字里行间里弥漫着的硝烟味却是在场的人全都感受到了。 林牧时的导师爱徒心切,淡淡开口:“时总,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会下再与你们的项目负责人继续探讨。” 时屿没再说话,但许若初却明显感受到两道视线一起落在了她身上。 她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会议终于在许若初的坐立不安中结束了。 随着时屿那句“今天先到这里,具体细节后续再跟进”,会议室的几个人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好东西,低声交谈着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转眼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许若初关上电脑后,低着头准备溜之大吉。 “小初,”林牧时先开口,“我在楼下咖啡店等你下班吧,一会我们去吃饭。”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好似他们每天都会这样约会吃饭一般。 他的话音刚落,时屿冰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今天恐怕不行。” ------------ 第二十五章 她决定再放肆一回 他合上面前的文件,抬眸,目光扫过林牧时,“今天许秘书除了手头上的事,这个项目的所有会议纪要和技术文档,都需要在今天之内整理归档,同步给项目组所有核心成员。” 他顿了顿,继续说:“工作量不小,今晚恐怕需要加班完成。” 许若初的脸色微微发白,她当然明白时屿的用意,这根本不是工作需要,而是对她赤裸裸的控制。 或者更加恶劣一点的来说,他在利用她报复林牧时。 林牧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时总,这不合适吧?对一个新员工就这么物尽其用,恐怕都不用等到试用期结束,人都该跑了。” 时屿放下交叠的手,身体前倾,盯着林牧时,“这不需要你担心,我会陪着我的员工一起加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许若初被他们夹在中间,呼吸都感觉有些困难。 “够了。”她突然开口。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我会完成时总交代的任务。”她对时屿微微躬身,“时总,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工作了,免得今晚没觉睡。”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加重了语气,明显有些不高兴。 她没再看时屿的脸色,转身就走。 林牧时斜睨了时屿一眼,也跟着许若初走出了办公室。 良久,会议桌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许若初敛敛神色,当作没听见。 但办公室的八卦又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我的天,你听见刚才的动静了吗?时总是不是还在会议室里没出来?” “你就不关心他们几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不会是豪门狗血三角恋吧?” “别瞎说,咱们还是少议论,小心惹祸上身。” “对对对,干活干活,再干不完今天又要加班了。” 尽管嘴上说着少议论,但那些探究的目光依然如影随形。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作,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动作一气呵成,试图用忙碌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一个也进不来她的脑子。 她有些气愤地将鼠标甩到了地上。 凭什么他们两个针锋相对,倒霉的却是她。 林牧时跟了多来,在她工位旁停下,弯腰替她捡起鼠标。 “小初,”他唤她,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还带着一丝歉意。 许若初没有抬头,接过鼠标,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打着:“你看,我很忙,实在没空跟你去吃饭了。” 林牧时沉默了一下,说道:“把工作辞了吧,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喜欢的工作。是一个独立工作室的设计助理。” 许若初承认林牧时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有诱惑性了。 她权衡了许久的利弊,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下次再说吧。” “是不是他又逼你了?”林牧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问道。 许若初连忙岔开话题,“你快走了,一会时屿出来看到你在这,我今晚就真的不用睡觉了。” 见她没有直接否认,林牧时的唇角莫名勾起一道愉悦的弧度。 他没有再逼问,而是说道:“那我还在楼下的那家小酒馆等你,那边24小时营业的,你下班了以后过来找我。” 许若初着急赶林牧时走,胡乱地答应,“好,你先自己去吃饭吧。” 林牧时满意地走开。 可许若初的悲惨才刚开始。 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喧嚣的办公室渐渐归于沉寂,连八卦的声音都没有了。 许若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绞痛,提醒她晚饭还没来得及吃。 她看了一眼桌角那个三明治,是夏妍临走前默默放在她桌上的,附着一张便利贴。 【吃点东西,别硬撑。】 她起身想去茶水间倒杯热水,刚站起来就看见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时屿走了出来。 他竟然真的没有走。 许若初脚步顿住,下意识想退回座位。 “走吧。”时屿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带你吃晚餐去。” “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跟他去吃晚餐。 但时屿就像听不懂话似的,重复了一遍,“吃饭去。” 他走过来,将一杯热牛奶放在她的桌面上,“先把这个喝了,暖暖胃。” 他目光扫过她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眉头微蹙,“工作量这么大?做不完就明天做,让夏妍帮你。” 许若初简直要气笑了。 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就好像刚才让她熬夜加班的就不是他一样。 “走吧。”他说了第三次,神色隐隐有不悦。 许若初知道时屿最讨厌她忤逆他,但偏偏最近这段时间她忤逆他的次数,比前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她决定再放肆一回。 “既然时总说可以明天做,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时屿有所反映,关上电脑,拿起随身物品,箭步冲出了办公区。 那杯热腾腾的牛奶就被孤零零地留在了桌面上。 许若初走进电梯,按下大厅的楼层,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一只手伸了进来,直接挡住了即将合拢的电梯门。 他将她按过的楼层又按灭了,直接按了个B1,“不想吃饭那我送你回家。” “小叔叔,你已经订婚了,”她刻意强调了一句,“况且我们住的也不是一个方向,你实在没有送我的必要。” “我订婚了也是你的小叔叔,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时屿的语气近乎偏执。 他站在她身侧,没有多余的动作,但那种压迫感却让她胸口发闷。 许若初抬起头,一声讥诮的笑从她嘴角溢出,“是吗?别人家的叔叔也会对……侄女做那些事吗?” 她没有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她指的是什么。 那个混乱的吻,那些失控的触碰,还有早已越界的占有欲。 “那些错误……”他停顿了几秒钟,“我已经在尽力修正,以后不会发生了。” “尽力修正?”许若初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和失望,“你不如把我也一并修正掉,省得碍别人的眼。” “听话。”这两个字被时屿咬得很硬。 许若初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以往这个时候,无论她多委屈不甘,都会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受够了。 ------------ 第二十六章 林牧时这是醉凶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听话?小叔叔,我听了你十六年的话,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你让我乖乖地待在时家,我就哪也不去每天盼着你回来,你说外面的那些男生都不安好心,我就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连个朋友都没有,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将这些日子的怨愤通通发泄了出来。 “时屿,你就是一个懦夫。你想假装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但我不行。我告诉你,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她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 时屿站在那里,面色僵硬,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许若初。 他见过的许若初,永远都是温顺乖巧的,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依赖和仰望,像一只柔软的小兔子。 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 即使偶尔闹点小脾气,只要他稍稍皱下眉头,她便会立刻收起所有的棱角,重新倚偎在他身边。 他从没想过,这只温顺的兔子心里竟然藏着一只猫,炸毛的时候也会将他挠得鲜血淋漓。 懦夫这两个字如同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层由责任体面堆砌起来的坚硬外壳,敲出了细密的裂缝。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和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 他想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搂进怀里,替她擦干眼泪眼泪,然后哄她:“谁欺负你,告诉小叔叔,我替你出头去。” 可是,手抬到一半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问呢,欺负她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但无论如何,他只要一想到她会离开,心里那团暴戾疯狂的火焰便会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她必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日后要结婚生子,他也会为她选一个更好的。 而不是林牧时那个在豪门里阴暗生长的私生子。 时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哭,任由她的泪水一滴滴地烫在他的心头上。 电梯到达B1的提示音响起,门缓缓打开。 他率先迈一步出电梯:“走吧。” 许若初擦干眼泪,不再哭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在她刚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那些话的瞬间,就已经碎得彻底。 而他的偏执,不过是在试图地将那些碎片再次粘合起来。 可他不知,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时屿将她送回了林牧时的那套公寓。 车停在小区门外,他替她拉开车门,轻蔑地冷哼一声:”没想到林牧时还有点能耐,能买得起这里。” 许若初没理会他的嘲讽,抬腿下车,连句再见都没说就直接往小区门口走。 直到她走进电梯里才想起,下午的时候林牧时好像说了一句会在楼下的咖啡馆等她。 她赶忙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小初,下班了吗?” “啊……还……还没有。”许若初有些心虚,她不敢直说她已经坐时屿的车走了,于是尝试着问,“你还在那吗?” “嗯,在等你。”他的话温柔得渗进了她的心里。 “我……这会很晚……要不你先走吧?” “没事我就在这等着。” 林牧时放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 他当然猜到许若初可能已经离开了。 他刚才在酒馆的窗边看到了时屿的车离开,之所以还坐在这里,无非是想看看他在她的心里究竟有几分重。 这不仅仅是一场等待,更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和较量。 他换了个角落的位置,又要了一杯酒。 今晚的酒似乎喝得多了点,大脑有些兴奋了,他心里那点阴暗潮湿突然就在这暗夜里,恣意疯长起来。 许若初没有出电梯,又重新按了一楼下去了。 愧疚和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她想要回去找林牧时。 她冲出小区,在路边焦急地拦车。 很快便有出租车停下,她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这一些列动作很快,以至于许若初压根没注意到在小区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 里面的人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支烟,还未抽上一口就狠狠地摁灭在了车载烟灰缸里。 出租车停在了酒馆门口。 许若初匆忙付了钱,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木质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酒馆,驻足在门口半天没有进去。 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好在不算嘈杂,只有慵懒的音乐声和一些交谈的话语声。 她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慌乱地寻找林牧时的身影。 她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吧台和卡座,终于在最角落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牧时背对着门口,独自坐在高脚凳上,微微低着头,面前摆着几个空酒杯。 她快步走了过去。 “林牧时。”她在他身边停下,喊他的名字。 林牧时似乎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几秒钟才缓缓转过头来。 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迷朦,泛着微醺的水光。 他看到许若初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有认出她是谁,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笑:“小初……你来了。” 他边说着边试图站起身,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手撑在吧台边缘才稳住。 “小心。”许若初赶忙上前扶住他的手,在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时,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后又舒展开来。 “我没事,就是等得有点久,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林牧时借着她的力道站直后,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力度有些失控,握着她的手有些微微发疼。 “牧时哥哥,我们回去吧,你喝多了。”许若初心里的愧疚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没醉……还……还能再喝一杯。”林牧时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顺从地任由她扶着自己,身体大半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 他侧过头,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意喷洒在她的侧脸,让她不自觉地也感到了几分微醺的醉意。 脸一下子烧红起来。 “小初,我真高兴……”高兴什么,他也没说,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上,顺势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许若初身体一僵,这个过分亲昵的姿势让她心跳加速,下意识想要推开,却又顾及着他的醉酒,不敢过于用力。 “牧时哥哥,你先站直了。” 林牧时顿时委屈起来,“小初,你以前不会推我……” 许若初这才明白,林牧时这是醉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