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狗生艰难,开局地狱 痛。 钻心的痛。 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骨头缝里搅。 陈默想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压了两块水泥板。耳边是模糊的嗡嗡声,还有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要死了吗?”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记忆还停留在电脑前爆肝改bug的最后一个画面,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这感觉,像被扔进了垃圾堆。 不。 他就是躺在垃圾堆里。 脸颊贴着的,是湿漉漉、黏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气味复杂得令人绝望:馊掉的食物、生锈的铁皮、动物粪便,还有……血腥味。 他自己的血。 陈默终于攒了点力气,努力掀开眼皮。 视野很低,非常低。眼前是一个倒扣的烂菜筐,再往前是堆成小山的黑色垃圾袋,几只肥硕的老鼠正肆无忌惮地啃食着什么。 他想抬手揉眼睛,抬起来的,却是一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血痂的、毛茸茸的前爪。 黑色的毛,脏得打绺。 陈默愣住了。 他猛地扭头——这个动作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但更让他浑身冰凉的是身体的其他部分:四条腿,一条秃了大半毛的尾巴,瘦得肋骨根根分明的躯干。 还有两腿之间,那不该有的玩意儿。 “汪……呜?” 一声虚弱、沙哑的狗叫声,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 陈默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穿越?他听过。可穿成一条狗?还是一条快死的流浪狗?这他妈的算什么地狱开局!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荒谬感。他吃力地撑起前肢,想站起来,后腿却一阵发软,砰地又摔回湿冷的地面。 疼,全身上下都疼。最要命的是左后腿,稍微一动就像断了似的。 “得先离开这儿……”陈默喘着粗气,用人类的思维强迫自己冷静,“这地方太显眼,不安全。得找水,找吃的。” 他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用三条腿蹭着地面,把自己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角落挪出来。每动一下,都像是耗尽所有力气。 午后的阳光勉强挤进这条堆满建筑废料和垃圾的死胡同,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冷。 外面隐约传来城市的喧嚣,车流声,人声。可那些都离他好远。 现在,他是条狗。一条随时可能咽气的流浪狗。 挪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十几米,也许只有几米,陈默靠在了一个相对干燥的破纸箱旁,再也动不了了。喉咙干得像要裂开,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默警惕地扭过头——虽然这个动作现在对他来说是种折磨。 纸箱边缘,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尖耳朵,圆眼睛,警惕地看着他。是只小流浪狗,土黄色,瘦得皮包骨,但比他看起来有精神点。 小黄狗没靠近,只是远远嗅了嗅空气,眼神里有点好奇,更多的是谨慎。 陈默下意识地想说“别怕”,喉咙里出来的却只是低低的呜咽。 他闭上嘴,心里苦笑。妈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冲动,从他意识深处泛起。就像人想说话时会不自觉地组织语言一样,他试着将“我没有恶意”这个念头,朝着那只小黄狗“推”了过去。 没有声音。 但小黄狗突然猛地一哆嗦,圆眼睛瞪得更大了,惊疑不定地看着陈默,往后缩了半步。 “你……刚才……”一个细弱、胆怯的意识片段,像是隔着很厚的水层,模糊地“撞”进了陈默的脑袋。 不是语言。更像是带着情绪和简单意象的感觉。 是“你刚才弄我?”的疑惑和一点点惊吓。 陈默心脏狂跳起来。金手指?这就是穿越附赠的金手指?能和动物交流? 他强压激动,再次尝试。这次更集中精神,想着“我很虚弱,需要帮助”,并努力在念头里附带上友善和求助的情绪。 小黄狗歪了歪头,耳朵动了动。它似乎更困惑了,但眼里的警惕少了一点。它往前蹭了一小步,鼻子用力嗅了嗅陈默的方向。 “血……危险……饿……” 更多杂乱的感觉涌来。陈默大概明白了。这小家伙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觉得这里不安全,但它自己也很饿,或许在犹豫要不要从这只看起来快死的大黑狗身边找点残羹剩饭。 “我知道哪里有吃的。”陈默努力传递出这个念头,并配上“安全”、“食物”的意象。他前世是程序员,逻辑清晰是看家本领,迅速开始整合刚才挪动时观察到的信息。 左边第三个垃圾袋破了,露出半截发霉的面包——不能吃。 右边墙角潮湿,可能有脏水坑——不喝。 刚才路过一个快餐店的后巷,好像有员工倒掉的、相对干净的残渣,距离这里……大概三十米。 对一个健全人类三十米不算什么,对一条三条腿的重伤流浪狗,简直是天堑。 他把“快餐店后门”、“食物残渣”、“相对干净”这几个关键信息和方位感觉,努力“推”给小黄狗。他不知道这能力具体怎么运作,只能凭感觉来。 小黄狗明显接收到了。它眼睛亮了一下,尾巴小幅度地摇了摇,但又犹豫地看了看陈默,传递来“远”、“累”的模糊感觉。 “你去,分我一点。”陈默传递出“合作”的意图。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筹码,只能赌。 小黄狗在原地转了两圈,显然在做思想斗争。饥饿最终战胜了胆怯。它“汪”地小声叫了一下,算是答应,然后掉头,敏捷地钻过一堆废木板,消失在巷子口。 陈默松了口气,全身的力气好像也随着这口气泄掉了。他瘫在纸箱旁,意识有些模糊。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 小黄狗嘴里叼着东西,飞快地跑了回来。它把东西放在陈默鼻子前——是半块炸鸡块,沾着灰,但油渍还在,肉香对此刻的陈默来说,堪比山珍海味。 还有一团用塑料袋胡乱包着的、浸了油渍的米饭。 “快……快吃……有……有别的……”小黄狗的意识断断续续,带着惊慌。它自己嘴边也油光光的,显然在路上已经吃了点。 陈默顾不上道谢,用前爪扒拉过鸡块,狼吞虎咽。鸡肉已经冷了,有点硬,但这是他这辈子(或者说两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他吃得很快,但很小心,尽量避免牵动脖子和腿上的伤口。 米饭有点馊味,但他也强迫自己吞了下去。 食物下肚,一股微弱的热流终于回到了身体里。虽然还是疼,但至少眼前不发黑了,思维也清晰了些。 “谢谢。”他真诚地向小黄狗传递念头。 小黄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地面。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充满威胁的咆哮声,从巷子口传来。 小黄狗浑身一颤,哧溜一下躲到了陈默身后,虽然陈默现在看起来根本提供不了任何保护。 陈默艰难地抬起头。 巷口,逆着光,站着一只大狗。 那是一只杂交的狼犬串,体型比陈默现在这具身体大一圈,骨架粗壮,虽然也瘦,但肌肉线条分明。一身脏兮兮的黄毛,左耳缺了半块,脸上纵横交错着几道旧伤疤,眼神凶狠冰冷,正死死盯着陈默……面前那点剩下的食物残渣。 它缓步逼近,喉咙里的低吼声越来越响,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地盘争夺,是流浪狗世界里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这只疤脸黄狗,是这片垃圾场区域的“头狼”。而自己这个新来的、重伤的闯入者,还带着食物,在它眼里,恐怕是送上门的点心和立威的对象。 小黄狗在陈默身后瑟瑟发抖,传递来“快跑……它凶……咬死过……”的恐惧碎片。 跑?陈默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左后腿,心里发苦。往哪跑? 疤脸黄狗又靠近了几步,距离他们不到五米了。它龇着牙,黄褐色的尖牙上还沾着不明的暗红色,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 它在评估,在施加压力,在享受猎物的恐惧。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前世三十年的记忆在脑海里飞转。硬拼?死路一条。这具身体太虚弱了。求饶?在野兽的法则里,露怯等于自杀。 怎么办?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周围环境:身后的死胡同,右边的垃圾山,左边的破木板和建筑废料堆,还有……头顶那个斜搭在墙上的、锈迹斑斑的旧铁皮广告牌。 广告牌一头搭在矮墙头,一头耷拉下来,靠几根细铁丝挂在墙面的钉子上,摇摇欲坠。铁皮边缘在下午的风里,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疤脸黄狗似乎失去了耐心,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扑上来! 就在这一刹那,陈默猛地抬头,不是看狗,而是看向巷子口更远的方向,同时用尽所有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充满极致恐慌的咆哮! 这咆哮不是冲着疤脸黄狗,而是带着“那边!危险!来了!快看!”的强烈意念,狠狠“撞”向对方那简单的头脑! 疤脸黄狗扑击的动作猛地一顿。野兽的本能让它对任何突然的、指向身后的危险信号都极为敏感。它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陈默注视的方向,扭头朝巷口望去—— 就是现在! 陈默积蓄起刚恢复的那一点点力气,用三条腿猛地一蹬地面,不是扑向狗,而是扑向左边那堆建筑废料!他用身体狠狠撞向其中一根支撑着破木板的锈钢管! 哗啦! 本就松动的废料堆一阵摇晃。陈默撞完立刻向旁边滚开,同时再次向疤脸黄狗发出尖锐的、指向头顶的警告性呜咽! 疤脸黄狗刚转回头,还没明白巷口有什么,就听到头顶异响,本能抬头—— 嘎吱——砰!!! 那面本就摇摇欲坠的铁皮广告牌,被陈默撞塌废料堆引起的震动波及,挂着的最后一根铁丝终于崩断!半扇门板大小的锈铁皮,裹挟着灰尘和碎屑,呼啸着砸落下来! 目标,正是疤脸黄狗刚刚站立的位置! “吼呜!!” 疤脸黄狗惊恐地嚎叫一声,拼命向旁边跳开。 轰隆! 铁皮重重砸在它刚才站的地方,溅起满地灰尘和碎石。一块锋利的铁皮边缘,擦着疤脸黄狗的后腿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嗷!”疤脸黄狗吃痛,瘸了一下,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还在震颤的铁皮,又猛地扭头,看向已经滚到墙边、喘着粗气的陈默。 那双狗眼里,之前的凶狠和冰冷,已经被一种惊疑、困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所取代。 它想不通。这快死的黑狗,怎么会知道头顶有东西掉下来?是巧合?还是…… 陈默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勉强抬起头,迎上疤脸黄狗的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传递恐惧,也没有传递威胁。他传递过去的,是一种冰冷的、疲惫的,但异常清晰的意念,混杂着刚才铁皮砸落的巨响和危险画面: “滚。” “或者,一起死在这里。” 疤脸黄狗盯着他,喉咙里再次发出低吼,但这次,那吼声里少了些杀气,多了些迟疑和权衡。它看看陈默,又看看地上可怕的铁皮,再看看自己流血的后腿。 最终,它冲着陈默龇了龇牙,发出一声不甘的、虚张声势的低吼,然后一步步,倒退着,退出了巷子,消失在拐角。 直到那威胁的气息彻底远离,陈默才彻底瘫软下来,像一滩烂泥贴在地上,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肋骨。 小黄狗从一堆破袋子后面抖抖索索地钻出来,凑到陈默旁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前爪上的一道伤口,传递来“厉害……怕……它走了……”的混乱意念。 陈默没力气回应了。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掠过巷子口,给满地垃圾镀上一层颓败的金边。 他躺在阴影里,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活下来了。 第一关。 他用尽最后一点清醒,记住了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他不再是人类陈默。他是一条狗,一条有人的脑子,还能跟动物“说话”的狗。 而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更危险,也更复杂。 远处,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 属于流浪狗“默”的漫长黑夜,才刚刚开始。 ------------ 第二章 夜语与第一课 天彻底黑了。 巷子里的温度降得很快,湿冷从水泥地往里渗,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骨头缝里。 陈默,不,现在应该叫“默”,趴在那个相对干燥的破纸箱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伤口在低温下疼得更清晰,火烧火燎,但另一种更迫切的需求压过了疼痛—— 冷,还有渴。 炸鸡块和那点馊米饭提供的热量,正在飞速流逝。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像砂纸摩擦。 小黄狗,他暂时在心里叫它“阿黄”,蜷在他身边,也在发抖,但更多的似乎是后怕。它不时竖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巷子口的动静,生怕那只疤脸黄狗去而复返。 “水……” 默集中精神,将这个强烈的需求和寻找水源的意图,传递给阿黄。这次他尝试得更具体些,在意识里勾勒出“干净”、“可饮用”、“附近”的画面。 阿黄抬起头,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远处街灯微弱的光。它似乎努力理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小步跑到巷子深处,在一堆烂木板和碎砖头后面嗅了嗅,回头冲着默“汪”了一声,传递来“这边……有……湿的”的模糊信息。 不是“水”,是“湿的”。 默心里一沉,但还是用前肢撑地,忍着左后腿的剧痛,一点一点挪过去。阿黄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看他。 挪了大概七八米,绕过那堆建筑垃圾,角落里果然有个凹陷,里面积着一小滩浑浊的液体。雨水混杂着不知名的污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霉味。 水面上还漂着几片烂菜叶。 这水……能喝吗?前世作为人类的记忆在强烈抗议。 但作为一条快要渴死的流浪狗,身体的本能已经盖过了理智。喉咙的灼烧感在看见这滩水时达到了顶峰。 默低下头,试探着舔了一口。 味道怪异,带着土腥和说不出的涩味。但液体滑过干涸喉咙的瞬间,那种生理上的缓解是如此强烈。他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小口而急促地舔舐起来。 阿黄也凑过来,在旁边一起喝。 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了干渴,默停了下来。不能喝太多,这种脏水,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他现在这身体,一场腹泻可能就真要了命。 “谢谢。”他再次向阿黄传递谢意。这小家伙虽然胆小,但至少暂时没有敌意,还帮了他两次。 阿黄摇了摇尾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小口喝水。 补充了点水分,默感觉精神稍好。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周围环境,用人类的思维规划接下来的生存。 这条死胡同很偏僻,堆满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臭气熏天。但这恰恰是优点——人类很少会来,其他大型动物(比如那只疤脸狗)刚才被吓跑,短期内也可能不会再来。 缺点是,不挡风,太潮湿,而且垃圾堆本身可能滋生细菌虫蚁,对他伤口恢复不利。 “得换个地方过夜……相对干净,背风,隐蔽。”他思考着,并把这个需求简化,传递给阿黄,“安全……睡觉……地方。” 阿黄喝完了水,舔舔嘴巴,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它小跑向胡同最深处,那里堆着几个巨大的、破损的黑色塑料袋,似乎是以前装修丢弃的保温材料。 它钻到塑料袋后面,冲默叫了一声,意思大概是“这里……可以”。 默挪过去看了看。塑料袋后面有个不大的空间,被几块发泡水泥板和破损的防水布半遮掩着,地上是干燥的灰尘,没有积水,背靠着砖墙,确实能挡掉一部分风。虽然依旧简陋,但比直接躺在露天垃圾堆旁强多了。 “好。”他传递出赞许的意念,然后慢慢挪进这个“新家”。空间不大,但勉强能容纳他和阿黄。挤在一起,还能互相取暖。 安顿下来,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上。默趴在冰冷但干燥的地面上,蜷缩起身体,试图保存那一点点可怜的热量。阿黄也挨着他趴下,小小的身体传来些许暖意。 夜色渐深,城市的噪音似乎变得遥远。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近处老鼠在垃圾堆里穿梭的细微动静。 睡不着。 身体很累,但大脑异常清醒。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里混杂闪现。代码、 deadlines、咖啡……垃圾、伤痛、獠牙、铁皮砸落的巨响…… 还有那种奇特的、与另一只狗意识连接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超能力?精神感应?为什么偏偏是穿越成狗之后出现? 他尝试集中精神,去“感受”旁边的阿黄。不需要刻意传递什么,只是去“听”。 起初是一片模糊的嗡嗡声,夹杂着一些无意义的、碎片化的画面:晃动的香肠(可能是白天在哪儿看到的)、奔跑的猫影、冰凉的雨水…… 然后,一些更清晰的感觉浮现出来: “冷……饿……明天……找……那个大个子……会不会再来……怕……” 这是阿黄的情绪和简单思绪,充满了对生存的基本焦虑和对疤脸狗的恐惧。 默心里有了点谱。这能力似乎能捕捉到动物当前最强烈的情绪和简单的记忆碎片,但无法读取复杂的、深层的思维。要传递信息,则需要他自己主动组织、简化,并附着强烈的意图。 有点像……意念对讲机,频道还很原始,干扰很大。 他试着更“轻柔”地去接触阿黄的意识,传递“睡……安全……我守着……”的安抚信息。这一次,他尽量让意念平缓,像轻轻拍抚。 阿黄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脑袋蹭了蹭默的前腿,传递回来“暖……嗯……”的模糊睡意,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看来有效。而且,使用这能力似乎并不特别消耗体力,更多是精神上的专注。 默松了口气。这是他在这陌生而残酷的世界里,掌握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武器。必须尽快熟悉,运用得更熟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默也昏昏欲睡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老鼠的窸窣声,从头顶的破防水布边缘传来。 默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不是风。是某种有分量的东西在小心移动。 阿黄也惊醒了,身体绷紧。 默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它,示意别动,自己则屏住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和嗅觉上。 一股淡淡的、带着点腥臊的气味飘了下来。 是猫。 一只猫正从墙头,或者旁边堆砌的杂物上,经过他们头顶的位置。 默心中一动。他极慢极慢地抬起头,透过防水布的破洞,向上看去。 昏暗中,一对幽绿色的光点,正居高临下地看下来。那是一只体型不小的流浪猫,毛色斑驳,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轮廓矫健,尾巴微微摆动着,带着一种审视和警惕。 猫的视线,似乎落在了阿黄身上,又扫过默。尤其在默身上包扎(其实只是血污板结)的伤口处停留了一下。 然后,默“听”到了一段清晰的、带着明显情绪的意识流: “啧,又多了条快死的狗。晦气。那小崽子倒是挺会捡‘破烂’。” 这意识比阿黄的清晰、连贯,虽然依旧是感觉和意象为主,但“语气”里的冷漠、嘲讽和事不关己,表达得淋漓尽致。 “猫的思维能力,比狗强一些?”默暗忖。他没立刻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绿眼睛。 流浪猫似乎也没打算多待,轻盈地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默试着传递意念。这次,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中性,不带乞求,也没有敌意。 幽绿的光点顿住了。猫回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诧异。 “你……能‘说’话?”一个清晰的、带着狐疑的意识“撞”进默的脑海。这次不是碎片,更像是一句完整的“话”。 “一点点。”默谨慎地回答,同时传递出“无意冒犯”、“只想问问”的附加情绪。 “有意思。”流浪猫的尾巴尖卷了卷,似乎在思考。“你不是普通的蠢狗。伤成这样还没死透,算你命大。不过,好心提醒你,”它看向巷子口方向,“‘疤脸’那疯子,记仇。你今天让它见了血,它不会就这么算了。这片儿,它说了算。” 信息量不少。默立刻捕捉到关键点:那只疤脸黄狗果然是个头目,而且地盘意识极强,报复心重。 “谢谢提醒。”默传递谢意,同时尝试问:“这附近,哪里最安全?对……我们这样的。”他指指自己和阿黄。 流浪猫歪了歪头,似乎在评估他是否值得多说两句。“安全?”它传递来一个近乎嗤笑的情绪,“在这地方,没有安全。只有谁更凶,谁更快,谁更会躲。”它用爪子虚指了几个方向,“东头老锅炉房后面,晚上偶尔有醉鬼撒疯。西边那个废弃修车棚,‘独眼’那伙猫占着,不好惹。南边靠近大路,有车,还有人。” 它顿了顿,绿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北边,穿过两个街区,有个两脚兽的石头房子院子,晚上很安静,偶尔有吃的。但那里是‘短毛’的地盘,那家伙……更麻烦。” 两脚兽的石头房子院子?是某个小区或者单位后院吗?“短毛”是谁?另一只厉害的狗? “短毛是?” “一条疯狗。”猫的意念变得简短而警惕,“离它远点。”说完,它不再停留,轻盈一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破损的墙头之上,只留下一句飘忽的意念: “能‘说话’,就多听听,少乱叫。活下去,靠这儿。”一个“聪明点”的模糊意念传来,随即远去。 巷子重归寂静,只有风声。 默慢慢趴回去,消化着得到的信息。这只猫,显然是个“老江湖”,对这片区域的情况了如指掌。它提供的信息至关重要,勾勒出了一副简单而残酷的流浪动物地图:有地盘霸主(疤脸),有其他势力(独眼的猫,神秘的短毛),有危险区域(醉鬼、车辆),也有可能存在资源的地方(那个院子)。 而它最后的提醒,更是金玉良言。他现在是狗,但内核是人。人类的优势是智慧和信息。在这个世界,他的“声音”是特殊的武器,但必须谨慎使用。乱叫,只会暴露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活下去,靠脑子。 阿黄蹭了蹭他,传递来困惑和一点点不安的情绪,显然它也模糊感觉到了刚才的交流。 “没事。”默安抚它,“睡吧。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他看向巷子外被城市灯火映照得微微发红的夜空。 第一天,勉强活下来了,得到了一个临时伙伴,初步了解了“金手指”,还从一只过路猫那里获得了宝贵的情报。 虽然前路依然迷茫,危机四伏,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他需要更了解这个世界,无论是狗的世界,还是人的世界。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处理伤口。 他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一个机会。 夜色深沉。 流浪狗“默”的第二个夜晚,在疼痛、寒冷和纷乱的思绪中,缓缓流逝。 远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对某些生命而言,新的一天或许意味着希望。而对另一些生命,比如巷子深处依偎取暖的两条脏兮兮的流浪狗,新的一天,只是意味着又一轮生存挣扎的开始。 活下去。 这是唯一,也是最坚定的信念。 ------------ 第三章 群吠与血战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光勉强渗进巷子。 默其实一夜没怎么睡。伤口疼,心里也绷着一根弦。那只疤脸黄狗离开时的眼神,像根刺扎在他脑子里。流浪猫的警告更是在耳边回响。 “它不会就这么算了。” 阿黄倒是蜷在他身边,睡得不安稳,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四只爪子微微抽搐,可能在梦里还在逃跑。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是默清醒思考后的第一个结论。这个临时窝点已经暴露,疤脸随时可能带着更多同伴杀回来。昨晚的铁皮把戏可一不可再。 他小心地动了动身体。左后腿依然疼得钻心,但似乎没有更恶化。脖子上的伤口结了深色的血痂,动起来牵扯着疼,但至少血止住了。 虚弱,但勉强能挪动。 “阿黄,醒醒。”他用意念轻轻触碰旁边的小家伙。 阿黄猛地一颤,惊醒过来,圆眼睛里还带着惊慌。看到是默,才稍微放松,传递来“天亮了……饿……”的念头。 “我们得走,离开这里。”默传递出“危险”、“离开”、“现在”的强烈意图,并用意识勾勒出疤脸狗可能带同伴返回的恐怖画面。 阿黄立刻懂了,身体又绷紧了,耳朵竖起,紧张地看向巷子口。但它很快又传递来困惑:“去哪?” 这是个问题。那只猫提到的几个地方:锅炉房危险,修车棚是猫的地盘,大路旁不安全。唯一可能有机会的,是北边那个“两脚兽的石头房子院子”,但那里有更麻烦的“短毛”。 “北边,远处,碰运气。”默只能这样决定。留在原地是等死,必须移动,寻找新的机会。至少,那个方向听上去晚上比较安静,也许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角落。 他挣扎着,用三条腿支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阿黄也立刻站起来,紧紧贴着他没受伤的那条后腿,小小的身体传递着依赖和紧张。 清晨的空气清冷,带着浓重的露水和垃圾堆特有的酸腐味。巷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早班车的隐约声响。 一人一狗,慢慢挪出他们的临时避难所,踏进更开阔的垃圾场区域。 每走一步,默都觉得自己像踩在刀尖上。左后腿不敢用力,只能虚点着地,前进主要靠前肢和右后腿蹦跳,姿势滑稽又艰难。但他不敢停,用人类坚韧的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本能想趴下的冲动。 阿黄跟在旁边,不时小跑几步到前面探探路,又赶紧跑回来,警惕地张望四周。 穿过堆满废弃家具和建筑垃圾的空地,前面是一排低矮的、长满枯草的围墙。围墙有个缺口,通往更宽阔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条背街的小路。 “从那里出去。”默示意。 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到围墙缺口。刚探出头,一阵清晨的凉风卷着灰尘吹来,同时也带来了其他声音。 是狗叫声。 不是一只,是好几只。从右侧远处,大概隔着一两个街区的方向传来。叫声高亢、杂乱,充满了兴奋和一种原始的野蛮。 紧接着,另一种更低沉、更愤怒、也更凄厉的狗嚎加入进来,像是在反抗,又像是在哀鸣。 然后是人类隐约的呵斥声,什么东西被打翻的碎裂声,还有急促跑动的脚步声。 是打斗!狗群在打架!可能还涉及到了人? 阿黄吓得浑身一哆嗦,哧溜一下缩回了围墙缺口后面,传递来“怕……打架……流血……”的恐惧碎片。 默也心头一紧。他停在缺口处,小心地向外张望。 小路对面是一片等待拆迁的低矮平房区,断壁残垣,视野受阻,看不到具体场景,但声音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打斗声,咆哮声,人类的叫骂声……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然后突然,一声格外凄惨、尖锐到变形的狗嚎刺破清晨的宁静,随即戛然而止。 其他的狗吠声也迅速低了下去,变成一种压抑的、带着某种胜利意味的呜呜声,以及……咀嚼和撕扯的声音? 默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那不是简单的打斗争地盘,那分明是……围猎和杀戮。 阿黄在他脚边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绕开,快走。”默压下心头的悸动,毫不犹豫地传递指令。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不是现在伤痕累累的他们能掺和的。绕路,远离冲突核心。 他正要带着阿黄从缺口另一侧离开,忽然,一阵急促、沉重、毫不掩饰的奔跑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速接近! 不是一只狗的脚步,是好几只! “躲起来!”默意念急闪,自己也猛地向旁边一堆废弃的编织袋后面滚倒。阿黄反应更快,已经钻进了旁边一个破沙发底下。 他们刚刚藏好,围墙缺口处就冲进来几条身影。 领头的一只,体型壮硕,毛色棕黄混杂,正是昨晚的疤脸黄狗!它此刻嘴角带着新鲜的血迹,眼神比昨晚更加暴戾凶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它身后,跟着三只体型不一的流浪狗。一只黑白花色,尖嘴猴腮;一只深棕色,瞎了一只眼睛,眼神阴鸷;还有一只灰黑色,比较瘦小,但龇着牙,显得格外兴奋。 四只狗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打斗痕迹,沾着泥土和暗红色的血污,尤其是疤脸,前腿有一道明显的撕裂伤,还在渗血。 它们冲进这片垃圾场空地,停了下来,似乎在辨认方向,或者休息。 默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连伤口都不敢抽动一下。阿黄那边更是半点声息也无。 疤脸黄狗抽动着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它那凶狠的目光扫过空地,扫过默和阿黄之前藏身的角落,扫过那堆废料,最后,定格在陈默撞过的那根钢管,和旁边地上散落的、昨天铁皮广告牌砸落时溅开的碎屑和痕迹上。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慢慢走向那个地方,低下头,仔细嗅着。 其他三只狗也散开,在空地各处嗅闻,像是在搜寻什么。 坏了!它们在找自己!而且,看它们的样子,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争斗,正是最暴戾、最具攻击性的时候! 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现在这状态,别说四只,就是一只也打不过。阿黄更是指望不上。 疤脸嗅到了默昨晚留下的血迹,又嗅到了阿黄的气味,还有他们离开时新鲜的气味轨迹。它抬起头,眼中凶光毕露,朝着默和阿黄此刻藏身的大致方向,发出一声短促而确定的低吼。 “找到……了……” 模糊的、充满杀意的意念碎片,带着血腥气,被默捕捉到。 “在那边!”那只黑白花狗也叫了起来,狗语尖锐。 四双眼睛,八道森冷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编织袋和破沙发这边。 “汪!汪汪!”灰黑狗兴奋地吠叫着,率先冲了过来! 躲不过了! 生死关头,默的脑子反而异常清醒。恐惧被一种冰冷的计算压了下去。跑是跑不掉的,拼更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是制造混乱,利用环境,然后拼命冲向那条小路!只要冲到有人的地方,这些疯狗或许会有所顾忌! 就在灰黑狗扑到编织袋前,人立而起,爪子扒拉袋子的瞬间—— 默动了! 他没有向后躲,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灰黑狗扑来的方向,用三条腿猛地一蹬地面,整个身体从编织袋后面“弹”了出去! 不是扑向狗,而是扑向编织袋旁边,那堆码放不稳的、满是锈迹的空铁皮桶! 他的身体狠狠撞在最下面的一个铁皮桶上。 哐当!哗啦啦——! 早就锈蚀的铁桶发出刺耳的噪音,整个一小摞空桶瞬间失去平衡,向着灰黑狗和紧随其后冲来的独眼棕狗方向倒塌、滚落! “嗷呜!” 灰黑狗猝不及防,被一个滚动的铁桶撞到侧腹,疼得呜咽一声,攻势一滞。独眼棕狗也被倒下的铁桶挡住了去路,急忙跳开。 “就是现在!阿黄!跑!往大路跑!”默的意念如同尖刺,狠狠扎向沙发底下的小黄狗。同时,他自己借着反冲的力道,落地后毫不停留,用尽吃奶的力气,三条腿疯狂蹦跳,朝着围墙缺口冲去! “汪呜!”阿黄也从恐惧中惊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一道黄色闪电,从沙发底下窜出,紧紧跟在默的身后。 “吼!拦住它们!”疤脸黄狗的暴怒吼声响起,它和那只黑白花狗从另一侧包抄过来! 四只恶犬,从两个方向,扑向一伤一幼! 眼看就要被合围! 默的眼神扫过空地边缘,那里堆着一些破碎的木板和碎砖。他猛地转向,冲向那堆杂物,在疤脸扑上来的瞬间,用前爪狠狠扒拉! 一片碎裂的、带着钉子的木板和几块碎砖被扒拉得飞溅起来,劈头盖脸砸向冲在最前面的疤脸和黑白花! 疤脸反应极快,猛地低头侧身,木板擦着它的头皮飞过。但黑白花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块碎砖砸在它前腿上,虽然不重,却也让它痛叫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缝隙! 默不顾一切,从那缝隙中冲了过去!左后腿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阿黄也尖叫着,从黑白花的腿边窜了过去。 “追!”疤脸怒不可遏,狂吠一声,率先追来。其他三只狗也迅速摆脱小小的阻碍,怒吼着紧追不舍。 一逃三追,在堆满垃圾的空地上演。 默的呼吸如同破风箱,每一次落地,受伤的左腿都像被烙铁烫过。但他强迫自己保持节奏,用眼睛余光观察地形,专挑那些堆满杂物、难以快速通过的地方钻。 一个废弃的破橱柜,他矮身钻了过去,疤脸体型较大,撞得橱柜摇晃,慢了半拍。 一堆缠绕的废旧铁丝网,他和阿黄勉强挤过,后面的狗被铁丝挂住毛发,气得狂吠。 他在用自己人类的头脑,和狗的身体赛跑,和死亡赛跑。 距离围墙缺口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外面小路对面那排平房的屋顶! 但疤脸也越追越近!它到底是这片区域的霸主,体力、速度、经验都远超重伤的默。绕过最后一个废弃轮胎堆后,它猛地一个加速,血盆大口带着腥风,狠狠咬向默的脖子! 躲不开了! 默甚至能闻到它嘴里浓烈的血腥和腐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跟着默的阿黄,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勇气,它没有独自逃跑,反而猛地转过身,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朝着疤脸扑来的方向,狠狠撞了过去! 它不是去咬,而是像颗小炮弹,撞向疤脸的前腿! “呜!”疤脸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虽然没摔倒,但扑咬的动作完全变形,大口擦着默的后颈皮毛划过,只咬下几缕狗毛。 而阿黄自己却被反弹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在一个破木箱上,发出一声痛叫。 “阿黄!”默心头一紧。 “别管我!跑!”阿黄传递来一个微弱但急促的意念,带着绝望和决绝。 就这么一耽搁,另外三只狗也围了上来,堵住了去路。疤脸站稳身体,眼神阴沉得可怕,它不再狂吠,只是死死盯着默,那目光像在看一个死物。 前有堵截,后有围墙。绝境。 默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转过身,面对四只目露凶光的恶犬。阿黄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似乎扭到了腿,一时站不稳。 跑不掉了。 默的心沉到谷底。他看着步步紧逼的疤脸,看着它身后三只跃跃欲试的帮凶,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挣扎的阿黄。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绝望和不甘,从他心底升起。 难道刚活过来,就要死在这里?死在几条野狗嘴里? 不。 就算死,也得崩掉你们几颗牙! 他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龇出并不算锋利的牙齿。三条腿微微弯曲,做出拼死一搏的姿态。即使重伤,即使虚弱,这一刻,他眼神里透出的,是一种属于人类的、冰冷的狠劲。 疤脸似乎被他这决死的气势微微震慑,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即,它眼中的凶光更盛,被一只重伤的狗吓住,这是它绝对不能容忍的耻辱! “撕碎它!”疤脸低吼一声,就要带头扑上!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汪!汪汪汪!汪汪!” 一阵急促、响亮、中气十足的狗吠声,突然从围墙缺口外的小路上传来! 这叫声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瞬间打破了垃圾场内的死亡对峙。 紧接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出现在围墙缺口处,手里还拿着一根……警用伸缩棍? 是个警察! 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的年轻警察。 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狗叫和打斗声,被吸引过来的。看到空地里的情景——四只明显不怀好意、身上带血的流浪狗,围着一大一小两只更狼狈的狗(其中大的那条还伤痕累累),年轻警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干什么呢!散了!都散了!”警察挥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旁边的砖墙,发出“梆梆”的响声,厉声呵斥。 对流浪狗而言,身穿制服、手持棍棒的人类,尤其是警察,本身就带有极强的威慑力。 疤脸黄狗和它的三个同伴,明显犹豫了。它们看看警察,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默,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吼,脚步却开始向后挪。 它们再凶,也不敢轻易攻击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类警察。 年轻警察又往前走了两步,棍子指向疤脸:“说你呢!带头的!赶紧滚蛋!再聚众打架,都给你们抓走!” 疤脸恶狠狠地瞪了默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算你走运。 然后,它低吼一声,带着三只手下,灰溜溜地,但速度不慢地,从垃圾场另一侧的空隙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废墟后面。 危机暂时解除。 年轻警察这才把目光投向场中剩下的两只狗。看到默身上狰狞的伤口和几乎站不稳的样子,再看看旁边瑟瑟发抖、想站又站不起来的小黄狗,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啧,打成这样……”他嘀咕了一句,收起棍子,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保持了一点距离,仔细观察着。 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剧烈的疼痛和脱力感瞬间席卷而来,他晃了晃,差点摔倒。阿黄也终于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默身边,紧紧挨着他,警惕又害怕地看着警察。 年轻警察看了看默脖子和腿上的伤,又看了看他即便虚弱也依旧挺直脊背、眼神警惕的姿态,以及他下意识将小黄狗护在身后的动作,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还挺讲义气?”他自言自语,然后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左右看了看,从旁边捡起一个破了一半的塑料盆,走到不远处一个积了点雨水的水坑边,舀了半盆相对干净点的水,小心地放到离默和阿黄不远的地上。 “喝点吧。”他声音放低了些,然后慢慢退开几步,掏出对讲机,走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默看着那半盆水,又看看不远处那个深蓝色的背影,心中念头飞转。 警察……派出所…… 昨晚那只猫提到的“两脚兽的石头房子院子”……以及,那个警察刚才说的话……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计划雏形,在他极度疲惫的脑海里,艰难地、却顽强地浮现出来。 也许……绝处,未必没有逢生。 ------------ 第四章 抉择与橄榄枝 水很浑,还飘着点浮沫。 但对此刻的默来说,不亚于琼浆玉液。他小心地凑过去,忍着脖子伤口的牵扯,小口舔舐。清水滋润干裂喉咙的瞬间,他几乎舒服得想**。 阿黄也凑过来,喝得比他更急,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年轻警察站在几步开外,没再靠近,只是看着。他收起对讲机,目光在默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停留片刻,眉头又皱了起来。 “伤得不轻啊……看样子是咬伤,还有摔的?”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但在这片空旷的垃圾场里很清晰。“那几条疯狗,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 默一边喝水,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这个警察。二十出头,个子挺高,身材匀称,穿着合体的执勤服,腰带上挂着对讲机、警棍和其他一些他不认识的装备。脸有点方,眉毛很浓,鼻子高挺,嘴唇抿着,看起来有点严肃,或者说……疲惫。但眼神还算清正,刚才呵斥疤脸它们时,有种自然的威慑力。 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水,没有立刻驱赶,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 这是个机会。也可能是陷阱。 人类社会的复杂,默比谁都清楚。穿制服的不一定是好人,好心也可能办坏事。但他现在没得选。伤太重,疤脸一伙很可能就在附近徘徊,等着警察离开。靠自己,拖着条伤腿,带着吓破胆的阿黄,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废墟和街区活下去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去那个“两脚兽的石头房子院子”?且不说找不找得到,那只猫口中的“短毛”恐怕比疤脸更难对付。 警察……派出所…… 那地方对人类来说是执法机构,对流浪狗来说,可能意味着收容、检查、甚至……处理。但也可能,是庇护,是食物,是治疗伤口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并存。 默快速思考着。这个警察看起来是单独巡逻,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他刚才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汇报情况?叫支援?还是……只是例行公事? 年轻警察似乎也在观察他。见默喝水还算“文静”,没有护食或攻击的迹象,他往前挪了小半步,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示意没有武器。 “别怕,我不动你。”他声音放得更缓,“你听得懂话,对吧?刚才看你护着小家伙,挺机灵。”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你这伤,不处理不行,感染了就完了。这附近野狗多,刚才那几个是这片的刺头,记仇。我走了,它们肯定回来。” 他说的是事实。默清楚。 “我呢,是旁边和平桥派出所的,就隔着两条街。”警察指了指北边,“所里后院有个旧仓库,平时堆杂物的,还算避风。你要愿意,可以带这小家伙,暂时去那儿待着。起码……没人敢在那儿咬你们。” 他说的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条件也简单: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落脚点。 但代价呢?自由?还是别的什么? 默抬起头,第一次真正“看”向这个警察的眼睛。那里面有疲惫,有公事公办的谨慎,但似乎……也有一丝很淡的,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说是对“麻烦”的无奈? “我叫周泽,周警官。”警察,周泽,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自我介绍,也像是为了让默“记住”他。 周泽。 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没有立刻表示,只是停止了喝水,慢慢退后了小半步,依旧保持警惕,但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意或逃跑意图。他用身体轻轻碰了碰还在喝水的阿黄。 阿黄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水珠,茫然地看着默,又看看周泽,传递来“水……好喝……这个人……?”的混乱意念。 “跟着他,可能有吃的,安全的地方。”默尽量简洁地传递信息,并附上“疤脸”、“危险”、“暂时”的概念。 阿黄似懂非懂,但“安全”和“吃的”显然触动了它。它看看周泽,又看看默,最后往默身边缩了缩,意思很明显:听你的。 周泽看着两只狗的互动,尤其是默明显是“做主”的那个,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寻常流浪狗,尤其是伤成这样,要么极度惊恐见人就躲,要么就是充满攻击性。像这样冷静,甚至似乎在“思考”和“交流”的,很少见。 “怎么样?考虑一下?”周泽没再靠近,反而站直了身体,看了看手表,“我巡逻时间快到了,得往回走。你们要愿意,就跟着。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自己保重。” 他说完,真的转身,朝着围墙缺口走去,步伐不快,像是给它们留下考虑和跟随的时间。 没有强迫,没有诱惑,只是给出了一个选择,然后把决定权交了出来。 默看着周泽深蓝色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疤脸它们消失的方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几只恶犬的腥臊气味。 留下,九死一生。跟上,前途未卜。 但至少,眼前这条“未卜”的路,暂时看不到獠牙。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口,疼得一咧嘴。然后,他不再犹豫,用三条腿支撑着,迈出了第一步,朝着周泽的方向,慢慢挪去。步子很慢,很艰难,但很稳。 阿黄立刻紧紧跟上,寸步不离。 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周泽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成那副有点严肃的样子。他稍微放慢了点脚步,配合着后面两只“伤员”的速度。 穿过围墙缺口,走上那条背街的小路。路很窄,两边是低矮待拆的平房,墙上画着大大的“拆”字。清晨的阳光斜照过来,拉长了人影……和狗影。 偶尔有早起的居民从巷口经过,好奇地看一眼这一人两狗的奇怪组合。周泽目不斜视,只是偶尔用眼神扫过四周,保持着职业性的警惕。 默走得很吃力,左后腿每一次虚点地面,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汗水混着灰尘,从毛发间渗出。阿黄走在他旁边,时不时担忧地抬头看他,传递来“疼……慢点……”的情绪。 周泽似乎察觉到了,在一个路口停下,等他们跟上来。“坚持一下,快到了。”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又穿过一条相对繁华些的小街,路边已经有早餐摊开张,食物的香气飘过来。阿黄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它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但没敢离开默身边。 默也饿,但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现在不是时候。 周泽在一个早餐摊前停了停,买了两个肉包子,用塑料袋提着。他掰开一个,自己几口吃完,把另一个掰成两半,走到路边,将其中一半放在干净的塑料袋上,推向默和阿黄。 “干净的,吃吧。” 肉包子的香气扑面而来。默看着那半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包子,再看看周泽没什么表情的脸。 是试探?还是单纯的好心? 饥饿最终战胜了疑虑。而且,如果对方真要不利,没必要用食物。他小心地走过去,低头嗅了嗅,然后小口咬下一块。面皮松软,肉馅喷香。他尽量保持着“文雅”的吃相,慢慢咀嚼。 阿黄则没那么多顾忌,得到默默许的眼神后,扑上去“嗷呜”一口就吞掉了属于它的那小块,吃得直摇尾巴。 周泽看着他们吃,自己靠着墙,慢慢吃着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目光扫视着街面。等他们吃完,他把塑料袋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拍拍手:“走吧。” 剩下的路不长。拐过一个街角,一栋外墙有些老旧、挂着蓝底白字牌子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和平桥派出所”。 牌子不大,建筑也就是一栋普通的四层小楼,带着一个临街的小院,铁门开着。院子里停着两辆警用摩托车和一辆面包车,看起来很安静。 周泽带着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侧面一个小铁门。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条不长的通道,通往楼后。 楼后果然有个不大的后院,堆着些旧轮胎、破损的防爆盾之类的杂物,角落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有个简陋的狗屋,看起来很久没用了,落满了灰。旁边是个独立的、不大的红砖平房,应该就是周泽说的旧仓库。 仓库门没锁,周泽推开门,里面光线有些暗,堆着些废旧桌椅、文件柜、冬季用的煤球等杂物,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灰尘和旧物品的味道,但并不难闻,至少比垃圾场好多了。地上还算干净,靠里面的角落铺着些干燥的稻草垫子,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就这儿吧。”周泽指了指那些稻草垫子,“平时没什么人来,安静。那边墙角有个水龙头,能出水,不过凉水。晚点我看看有没有旧盆给你们弄点水。” 他走进仓库,在杂物堆里翻了翻,找出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盆,拿到水龙头下冲了冲,接了半盆水,放在门口光亮处。 “先待着,别乱跑,尤其别去前院。”周泽指了指前面主楼的方向,“所里人多,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被逮住,说不定就给送收容所去了。” 他语气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这里可以给你们暂时容身,但得守规矩,别惹麻烦。 默走到稻草垫旁,慢慢趴下。松软的稻草减轻了身体的负担,虽然依然浑身疼痛,但至少有了个遮风挡雨、相对安全的地方。阿黄也紧挨着他趴下,好奇地打量这个新环境。 周泽站在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尤其是默身上那些伤口。 “伤得挺重,”他又说了一遍,“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搞点药。不过别抱太大希望,所里没兽医。”他顿了顿,“老实待着,晚上我值班,有空再来看你们。”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仓库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但没有锁。 光线暗了下来,只有门缝和高处一扇小气窗透进些许天光。仓库里很安静,能隐约听到前院偶尔传来的说话声和电话铃声。 阿黄似乎松了口气,整个身体都瘫在稻草上,传递来“安全了……累……”的意念,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默却没有睡。他趴在稻草上,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快速梳理着现状。 暂时安全了。有了个栖身之所,还是在一个派出所的后院。这无疑大大降低了被疤脸那类流浪狗袭击的风险。 周泽,这个警察,看起来是出于同情和责任心收留了他们。但能持续多久?他能提供多少帮助?所里其他人会是什么态度? 下一步,最关键的是两件事:养伤,以及获取更多信息,评估这个“临时避难所”的可持续性,并寻找更长远的生存方案。 他小心地舔了舔前腿上一处擦伤。伤口需要清洁,需要避免感染。水龙头的水可以用,但食物呢?周泽能偶尔接济,但不能全靠他。 还有阿黄。这小家伙跟着自己,也算共患难过。但它太小,太弱,需要照顾。 默抬起头,看向仓库高处那个小小的气窗。窗外是一片被切割成方块的、灰蓝色的城市天空。 从一个等死的程序员,到一条挣扎求生的流浪狗,再到这个堆满杂物的派出所仓库…… 命运这玩意儿,还真是难以预料。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试图再次“感受”周围。仓库里很安静,只有阿黄的呼噜声和远处模糊的人类声响。但更近处……他好像“听”到了别的。 窸窸窣窣……很轻微,来自墙角杂物堆的深处。 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 默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但没有睁眼。 新的“家”,看来也并非一片净土。不过,只要不是疤脸那样的恶犬,别的“邻居”……或许可以尝试“沟通”一下? 他需要信息,关于这个派出所,关于周围的情况,关于一切。 生存的挑战,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个战场。 先休息,养足精神。 在这个弥漫着灰尘和旧物气味的仓库里,流浪狗“默”的派出所生涯,悄然开始了。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看似偶然的选择,将把他带向一条怎样的道路。 ------------ 第五章 鼠道与夜话 墙角那几双小眼睛,绿油油的,在昏暗中一闪一闪。 是老鼠,个头还不小,大概有手掌长,拖着细长的尾巴,在旧文件柜的阴影边缘探头探脑。它们显然是被刚才的饭菜香味吸引来的,但又忌惮着体型比它们大得多的默和阿黄,还有柜子后面的灰影一家,不敢靠前。 默没有动。他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呼吸平缓,但目光锁定了那几只老鼠。 阿黄吃饱了,有些昏昏欲睡,没注意到黑暗中的窥视。 柜子后面,灰影也察觉了。一阵轻微的、带着威胁的低嘶声传来,是猫科动物特有的警告。那几只老鼠立刻往后缩了缩,但没有完全退去,显然饥饿驱使着它们冒险。 “食物……香……”一阵极其微弱、贪婪又恐惧的意识碎片飘了过来,像是老鼠们在窃窃私语。 默心中一动。他试着将注意力集中过去,捕捉那些散乱的意识波。比起和灰影交流,老鼠的思维更加零碎、简单,几乎全是本能和即时感受的碎片——饿、怕、想吃、危险、猫、狗、亮光…… 他需要更清晰的沟通。 “安静,别怕。” 他尝试传递出稳定、平和、甚至带有一丝“可以分享”意味的意念,目标是最前面那只看起来最大胆的灰褐色大老鼠。 那只大老鼠浑身一颤,绿豆小眼猛地看向默的方向,传递来强烈的惊吓:“谁?狗?说话?!” “是,我,能说话。” 默的意念尽量简洁、缓慢,像是对着信号不好的对讲机。“吃的,有。但,需要,信息。” “信息?” 大老鼠的意识充满了困惑,夹杂着“吃的”、“危险”、“骗局?”等杂念。老鼠的智力显然比猫狗低一个层级,理解复杂概念很困难。 “对,信息。这个地方,周围,发生的事,人,车,奇怪的,不寻常的。” 默努力将“信息”这个概念,替换成老鼠能理解的画面和感觉:鬼鬼祟祟的人影、快速移动的车辆、陌生的气味、不寻常的动静等等。 大老鼠似乎有点明白了。“看到,听到,告诉……吃的?” 它传递来一个简单的交换逻辑。 “对。看到,听到,告诉我,有吃的。” 默确认,并传递出“安全”、“合作”、“不伤害”的保证。同时,他小心地,用鼻子从饭盆边缘拱出几粒粘着的米饭粒,轻轻推向老鼠的方向。 这个举动,比任何意念传递都有效。 几只老鼠瞬间激动了,但灰影的一声更响亮的低嘶让它们再次僵住。 默转向柜子方向,传递意念给灰影:“灰影,让它们吃点。我需要它们帮忙,找吃的。找到吃的,也分给你们。” 灰影沉默了几秒。它显然不信任老鼠,但默的话让它有些动摇。食物对任何流浪动物都是稀缺的。“它们,狡猾,偷东西,脏。” 灰影传来厌恶的情绪。 “不信任,就看着。它们只拿我给的部分。” 默回应。他需要建立初步的沟通渠道,老鼠的“情报网”潜力巨大,必须尝试。 灰影不吭声了,算是默许,但警惕的意识依旧锁定着老鼠们。 得到默的信号,那只大老鼠再也忍不住食物的诱惑,迅速窜出来,叼起一粒米饭,又闪电般缩回阴影。其他几只老鼠也立刻跟上,几秒钟就把那几粒米饭瓜分干净。 吃完后,它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聚在阴影边缘,小眼睛滴溜溜看着默,传递来“还要……更多……”的贪婪。 “信息,换食物。” 默重复规则,并开始提问,“最近,这里,附近,晚上,有什么特别的事?特别的人?或者……车?” 大老鼠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和思考。老鼠的记忆是片段的,以气味、声音和画面为主。 “晚上……有光,很快,两个轮子,响……” 一个零碎的意识传来,是另一只稍小的老鼠。 “两个轮子,响?” 默捕捉到这个信息,“电动车?摩托车?” “快,没气味,停下,搬东西,又走。” 大老鼠补充,它似乎理解力强一些。“那边,墙后面,经常。” 它用鼻子示意了一下派出所西侧围墙外的方向。 偷电动车的?周泽白天提到的案子?默立刻警觉起来。 “具体时间?什么样的人?” 他追问。 老鼠们传递来混乱的信息碎片:有时是深夜,有时是凌晨,人影模糊,动作很快,有“铁棍”撬东西的声音,然后“两个轮子的东西”就不见了,被推走或者骑走。 信息很模糊,但对默来说,已经足够了。这很可能就是周泽所说的盗窃案。老鼠们因为体型小,活动隐蔽,在夜晚看到了人类难以察觉的细节。 “很好。记住这些。下次,看到类似的事,来告诉我。更多吃的。” 默给予正向反馈,并再次传递“安全”和“交换”的意念。 老鼠们似懂非懂,但“吃的”和“告诉”这个关联被记住了。它们传递来“记住……再来……”的意念,然后,似乎是怕灰影反悔,嗖嗖几下,钻回墙角的老鼠洞里,消失不见。 仓库里重新安静下来。 “你和那些脏东西说什么?” 灰影的意识传来,带着明显的不屑和不解。 “它们看到和听到的,有时比我们多。” 默解释道,“我们需要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哪里有机会。它们可以当眼睛和耳朵。” “狡猾,不可信。” 灰影坚持。 “不需要完全信任。交换就行。我们给一点食物,它们给信息。公平交易。” 默传递出人类社会的契约逻辑,虽然对猫来说可能有点复杂。 灰影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概念。“随你。但别让它们靠近我的孩子。” 这是它的底线。 “放心。” 默保证。他也没打算让老鼠们到处乱窜。 初步的情报网,算是埋下了第一颗种子。虽然只是几只老鼠,而且沟通困难,可靠性存疑,但总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他要处理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伤势恢复,以及,如何利用现有条件,获得更稳定的食物来源,而不是完全依赖周泽的接济。 他检查了一下伤口。周泽处理的还算仔细,上了药,但包扎很简陋,只是用纱布简单缠了缠,防止蹭到。对于狗来说,舔舐伤口是天性,也是重要的清洁和消毒方式。他小心地用舌头清理了一下伤口边缘,动作很轻,避免撕裂。消炎药粉有点苦,但能忍受。 阿黄早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它今天也累坏了。 夜渐深,前楼的灯光陆续熄灭,只剩下值班室的窗户还亮着。派出所所在的老街区也慢慢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马路上偶尔传来的车声。 默趴在稻草上,没有睡。他在思考,在计划。 周泽值夜班。这是个机会。他可以尝试“听”一下派出所里的动静,了解人类在夜晚的活动规律,甚至,如果可能,听听周泽他们在聊什么,关于案子,关于所里的情况。 他集中精神,将意识向门口方向延伸,穿过木门的缝隙,投向灯光所在的前楼。 人类的交谈声隐约传来,但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水。他努力分辨,捕捉到一些断续的词语: “监控……坏了……老小区……难搞……” “蹲了三天了,毛都没……” “周儿,你捡那狗怎么样了……” “还行,挺老实……” “所长明天回来,看见又得说……” “知道了……” 信息零碎,但印证了周泽白天的话:有案子(很可能是盗窃)没破,监控有问题,蹲守没结果,所长可能不赞同收留流浪狗。 默收回意识。精神有点疲惫,这种远距离、试图理解复杂人类语言的能力,消耗似乎比和动物简单交流大得多。 看来,目前的能力,对复杂人类语言的接收和理解还很有限,距离也不能太远。不过,听到关键词,结合语境猜测,还是能获得一些信息。 这也符合他之前的推测,金手指对动物效果较好,对人类效果差,且需要练习和可能升级。 慢慢来。不急。 他又将注意力放回仓库内部。灰影一家似乎也睡了,只有细微的呼吸声。阿黄在梦里偶尔抖一下腿。墙角老鼠洞里,有极其轻微的窸窣声,那些老鼠大概在消化那几粒米饭,或者在讨论刚才奇怪的“大黑狗”。 一切都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能持续多久?周泽的庇护是暂时的,伤好之后何去何从?疤脸的威胁并未解除,短毛盘踞在北方,还有那些隐藏在夜色里的偷车贼…… 他需要力量,需要地盘,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 第一步,是养好伤,恢复行动力。 第二步,是以这个派出所后院为基地,利用动物情报网,摸清周边情况,尤其是潜在的食物来源、水源、安全路径,以及其他动物势力分布。 第三步,或许,可以尝试“帮助”周泽,解决一些小麻烦,展现价值,以获得更长期的庇护,甚至……某种程度的“合作”。 比如,那些偷车贼。老鼠们提供的线索虽然模糊,但指向了西墙外。或许,他可以找个机会,亲自去“看”一眼? 当然,前提是他能正常行走,并且不被发现。 夜色浓重。 派出所值班室的灯光,在寂静的街区里,像一颗孤独的星。 仓库角落,流浪狗默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默默规划着未来。疼痛依旧,饥饿偶尔袭来,但一种名为“希望”和“计划”的东西,正在他心底缓慢滋生。 从垃圾堆里的濒死野狗,到派出所仓库里的暂住客,再到试图编织情报网的“隐忍者”,他的道路,注定与普通的狗不同。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墙角的鼠洞里,一只小老鼠探出头,偷偷看了一眼稻草垫上那个安静的黑影,又迅速缩了回去。 今夜,许多“眼睛”和“耳朵”,都未曾安眠。 ------------ 第六章 鼠目与夜巡 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不是老鼠,也不是灰影。是前楼开门的声音,脚步声,还有水龙头哗哗的响声。派出所开始新一天的运作了。 默立刻醒了,或者说,他本来也没睡沉。伤口在夜间一跳一跳地疼,加上脑子里不断盘旋的计划,让他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警戒状态。 阿黄倒是睡得四仰八叉,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灰影一家在柜子顶上没什么动静,但默能感觉到它们也醒了,在静静地观察、倾听。 仓库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周泽探进半个身子。他换了身衣服,还是警服,但看起来精神了些,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盆,里面是稀饭和几块掰碎的馒头。 “醒了?吃点东西。”他把饭盆放在门口光亮处,自己没进来,就靠在门框上,看着默小心地站起来,挪过去进食。 默吃得很慢,尽量不牵扯伤口。稀饭有点烫,馒头泡软了,没什么味道,但热量是实实在在的。阿黄闻到香味也醒了,凑过来一起安静地吃。 周泽看着他们吃,目光落在默身上被重新舔过、略显凌乱的纱布上。“伤口别老舔,感染了更麻烦。”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事实,“今天所里事多,我得出外勤,晚上才回来。你们老实待着,水龙头有水,饿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忍忍。中午我尽量抽空回来一趟。” 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传递了一个“明白”的眼神,然后继续低头喝稀饭。他没指望顿顿有保障,周泽能提供这个避风港和早晚两顿,已经超出预期了。 “对了,”周泽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几片白色的药片。“消炎药,碾碎了混在饭里,吃了。”他把药片倒在手心里,用钥匙碾成粉末,小心地撒在默和阿黄的稀饭上。 默闻了闻,药粉没什么特别气味。他相信周泽不至于下毒,便连同稀饭一起吃了下去。阿黄有样学样。 周泽看着他们吃完,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带上门离开了。脚步声渐远。 仓库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两只狗舔食饭盆的声音。 吃完早饭,精力恢复了一些。默开始执行他昨晚制定的计划。 第一步,养伤。他重新趴回稻草垫,减少活动,集中精神去感受身体的变化。药效似乎开始起作用,伤口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减轻了些,变成了更钝的、绵长的疼痛。左后腿依然不敢用力,但似乎没有恶化的迹象。 第二步,收集信息,建立网络。 他看向墙角的老鼠洞。昨晚那几只老鼠得了好处,今天或许能带来点消息。 “灰影,”他传递意念给柜子顶上的猫,“帮我看着点阿黄,我试试叫那几只老鼠出来问问。” “随你。”灰影的回应依旧简洁高冷,但没反对。它轻盈地跳下柜子,落在阿黄旁边不远处的旧桌子上,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既看着阿黄,也睥睨着墙角,形成无声的威慑。 阿黄有点怕灰影,但看到默在身边,又安心地趴下打盹。 默将意识投向老鼠洞,这次他“喊”得稍微“大声”和清晰了一些,带着“食物”、“交换”的明确信号。 等了大概一两分钟,洞口先是探出一点灰褐色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确认只有默和那只可怕的猫(在安全距离外),昨晚那只大老鼠才慢慢钻了出来。它身后,跟着另外两只稍小的。 “吃的?”大老鼠的意识传来,充满了期待和一丝警惕,小眼睛不断瞟向桌上的灰影。 默用鼻子将饭盆里最后一点稀饭渣和馒头屑聚拢到一起,推向它们。“先吃。然后,告诉我,昨晚,西墙外面,有动静吗?” 看到食物,老鼠们的警惕瞬间被贪婪取代。它们一拥而上,飞快地将那点残渣消灭干净,连地皮都舔了一遍。 吃完后,大老鼠似乎放松了些,它人立起来,用前爪抹了抹脸和胡须,传递来断断续续的信息:“晚上……有……两个轮子的声音……停了一下……又走了……很快……” 又是电动车或摩托车。但这次信息更模糊。 “具体时间?什么样的车?几个人?”默追问。 老鼠们传递来混乱的碎片:好像是下半夜,月亮在那边(它用鼻子指了个方向,大概是西边偏南),车的声音和以前有点不一样,更轻?人……好像只有一个?影子很短(意思是人个子不高?),动作很快,开了个“小门”(可能是后备箱?),拿了东西,就走了。 信息依旧零碎,但“一个人”、“下半夜”、“动作很快”、“拿了东西”这些碎片,让默感觉不太对劲。如果是偷电动车,通常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撬一个把风,或者直接推走/骑走。一个人,动作飞快,只是开后备箱拿东西? 难道不是偷车,是偷车里东西?或者,是别的什么? “记住那个人的气味了吗?”默问。动物的嗅觉是强大的识别工具。 大老鼠努力回忆,传递来一种混杂的感觉:烟味,很浓的烟味,还有一种……奇怪的、有点刺鼻的香味,像是什么化学品,另外还有点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气味组合很特别。默记住了这个特征。 “很好。下次,再闻到这个气味,或者看到类似的事,立刻来告诉我。有更多吃的。”默再次强化交换规则。 “嗯……记住……”大老鼠答应着,但小眼睛又看向空了的饭盆,意思很明显。 默知道不能一次性给太多,也不能让它们觉得获取信息太容易。“晚上,如果还有消息,晚上给吃的。”他定下规矩。 老鼠们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传递来“晚上……再来……”的意念,又钻回了洞里。 灰影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默身边,舔了舔爪子。“问出什么了?” “一个人,下半夜,西墙外,拿东西,气味特别。”默将信息精简后分享。 灰影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一个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事。”动物的本能让它嗅到了不寻常。“需要我去看看吗?晚上。” 默考虑了一下。灰影的能力无疑更强,但它有幼崽要照顾,而且猫的习性更独立,未必会听指挥。“先不用。你照顾孩子。我再让老鼠们多留意。你白天出去的时候,如果方便,也帮我听听、看看,西边那片,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那只‘短毛’的消息。” 听到“短毛”,灰影的背毛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短毛……很少到这边来。它的地盘在北边那个大院和旁边的公园。不过,最近听说,它手下有两条狗不见了。” “不见了?”默警觉。 “嗯。打架?跑了?或者……”灰影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也可能死了或者被抓了。“那家伙脾气很坏,地盘看得紧。你最好别惹它。” 默点点头。短毛是个潜在威胁,但目前不紧迫。他更关心西墙外那个神秘的“独行贼”。 白天的时间在休养和零星的信息收集中缓慢流逝。周泽中午果然匆匆回来了一趟,扔下两个馒头和一点食堂的剩菜,又匆匆走了,眉头锁着,看来案子没什么进展。 阿黄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幼犬需要大量睡眠恢复。默则利用这段时间,继续练习和扩展他的“通灵”能力。他尝试与仓库角落里一只结网的蜘蛛建立联系,但蜘蛛的思维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基本的捕食和织网本能,交流非常困难。 他又尝试感知更远处,比如前院的人类。距离稍远,声音和意念就变得极其模糊,只能捕捉到一些情绪碎片:烦躁、疲惫、一丝焦虑。看来,目前的能力有效范围和目标智商密切相关。 下午,阳光透过高处的气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光柱。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灰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一只半死不活的麻雀,喂给小猫。它自己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给默带回一点消息:西边那片待拆的平房区很安静,没看到特别的人,但闻到一点淡淡的、奇怪的香味,和老鼠描述的不完全一样,但都有点“刺鼻”。 “靠近大路的那个修车铺后面,垃圾堆里有件破衣服,沾了那种味道,还有油渍。”灰影补充。 修车铺?油渍?化学品香味? 这些碎片在默脑海里组合。偷车贼?修车的?还是利用修车铺做掩护? 疑团似乎更多了。 夜幕再次降临。 派出所的灯光亮起,夜晚的执勤开始了。周泽今晚好像不值班,来仓库看了一眼,见他们老老实实的,放了点水,就又走了。 夜深了。 前楼大部分灯光熄灭,只有值班室和门口岗亭还亮着。街道上的车流声也变得稀疏。 默没有睡。他在等。 等老鼠,也等那个可能的“独行贼”。 阿黄挨着他,睡得很熟。灰影在柜子顶上,小猫们蜷在它怀里。仓库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午夜过后,万籁俱寂。 突然,墙角的老鼠洞里传来急促的窸窣声!昨晚那只大老鼠猛地钻了出来,显得很激动,小眼睛里闪着光。 “来了!气味!那个气味!西墙!外面!” 默精神一振,轻轻起身,没有惊动阿黄。他快速挪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灰影也悄然无声地跳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外面,后院一片寂静。但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但不同于风声的摩擦声,从西边围墙的方向隐约传来! 然后是“咔哒”一声轻响,很轻微,像是金属工具轻轻拨动什么。 来了! 默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看了一眼灰影,传递意念:“你从气窗出去,上墙头,看看。小心,别被发现。” 灰影点点头,它身体轻盈,三两下就顺着堆叠的杂物攀上高处,从那个小气窗钻了出去,悄无声息。 默自己则将门推开一条更宽的缝隙,小心地探出头,望向西侧围墙。 月光不算很亮,但足以勾勒出围墙和后面那棵老槐树的轮廓。围墙大约两米高,红砖砌成,顶上插着碎玻璃。 此刻,围墙外似乎有个黑影,紧贴着墙根。紧接着,一个更小的黑影,从墙头无声无息地掠过,是灰影。它蹲在墙头碎玻璃的间隙间,像一尊雕塑,向下凝视。 墙外传来极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声,还有布料摩擦砖墙的沙沙声。那个人似乎在捣鼓什么,不是撬锁,更像是在……埋东西?或者取东西? 默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墙外的意念。距离有点远,隔着一堵墙,人类的复杂思维难以捕捉,他只感到一团混杂着紧张、焦急、还有一丝狠厉的情绪,像一团翻滚的黑雾。 突然,墙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咒骂,好像是本地土话,含混不清。然后是“噗”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塞进了缝隙或小洞里。 接着,那个黑影似乎完成了,迅速后退,脚步声放得很轻,但速度极快地远离了围墙,朝着西边那片平房区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和废墟的阴影里。 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几秒钟后,灰影从墙头轻盈跃下,落在默身边,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一个人,男的,个子不高,戴帽子。”灰影传递来清晰的意念,带着猫科动物精准的观察力,“他在墙根第三块砖,从右数,下面,掏了个洞,塞了个东西进去,用砖头和泥巴盖住了。然后跑了。” 塞东西?不是偷,是藏? 默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简单的盗窃!藏匿东西……赃物?工具?还是别的什么? “看清他样子了吗?或者,闻到特别的气味?”默急忙问。 “脸看不清,帽子压得低。气味……”灰影仔细回忆,“很浓的烟味,还有……你白天说的那种刺鼻香味,很冲。另外,他身上有股……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很淡,但逃不过我的鼻子。” 烟味,刺鼻香味,土腥味,血腥味! 这个气味组合,加上鬼鬼祟祟埋藏东西的行为,让默瞬间警觉起来。这绝对不正常!恐怕不是普通的偷鸡摸狗! “东西还在墙里?”默看向西墙。 “在。他盖好了。”灰影确定。 默快速思考。要不要现在去把东西弄出来看看?不行,太冒险。动静可能惊动值班警察,而且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否有危险。 告诉周泽?怎么告诉?一条狗,怎么告诉警察墙根底下藏了东西?凭他和周泽之间那点脆弱的信任,周泽会相信一条狗反常的举动,并去挖开派出所的围墙吗? 可能性不大。搞不好会被当成疯狗处理。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一个潜在的、可能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灰影,记住那个地方,精确位置。”默吩咐,“另外,最近几天,多留意西边那片。看看那个人还会不会来,或者有没有其他人靠近那里。还有,注意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气味出现。” “明白。”灰影这次回答得很干脆。这件事显然也勾起了它的好奇和警惕。 “老鼠,”默又转向一直等在旁边的大老鼠,“你们也是。留意那个气味,还有西墙附近任何动静。有发现,及时报。” 大老鼠忙不迭地点头,传递来“知道……盯着……”的意念。 安排妥当,默退回仓库,关好门。心绪却难以平静。 意外卷入的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也更危险。 那个藏东西的人是谁?埋的是什么?为什么选择派出所的围墙外?是挑衅?还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而他,一条刚刚脱离死亡线的流浪狗,又该在这场逐渐显形的暗流中,扮演什么角色? 是继续苟在仓库里养伤,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利用这个信息,做点什么? 月光透过气窗,冷冷地照在仓库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默趴在稻草垫上,看着那缕月光,眼神闪烁不定。 阿黄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夜晚还很长,而某些秘密,一旦被揭开一角,就再也回不到原来了。 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 第七章 晨光与试探 清晨的光,再一次挤进气窗,在灰尘中切割出清晰的亮痕。 默几乎一夜没合眼。不是疼,是脑子停不下来。墙根下埋藏的东西,像一根刺,扎在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那会是什么?赃款?凶器?还是更麻烦的玩意? 灰影提供的气味信息——烟味、刺鼻化学品、土腥、淡淡血腥——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不祥。这绝不是偷个电瓶车那么简单。 阿黄醒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粉色的牙床和尖尖的小乳牙。它蹭到默身边,用脑袋顶了顶默的下巴,传递来“饿……早上好……”的迷糊意念。 柜子顶上,灰影也动了,优雅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每一根毛发在晨光中舒展开。三只小猫崽挤在它肚子下,睡得正香。 墙角老鼠洞安静着,那几个“情报员”大概是昼伏夜出的主儿。 前楼开始有动静了。开关门声,脚步声,水声,还有隐约的说话声,比昨天似乎更早,也更嘈杂些。 周泽今天会来吗?他会相信一条狗的“异常”举动吗? 默心里没底。但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确认那东西是什么,评估危险性。如果真是极其危险的东西埋在派出所墙外……后果不堪设想。 “灰影,”他传递意念,“白天,能去墙根那里,仔细闻闻吗?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重点是,那东西有没有特别危险的气味,比如……火药?或者更奇怪的化学味?” 灰影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他,沉默了两秒。“可以。等两脚兽们都忙起来,我就去。不过,”它补充,“隔着砖和泥,气味会变淡,而且可能被掩盖。” “尽力就好。安全第一。” 灰影点点头,轻盈地跳下柜子,走到水龙头下,用爪子扒拉几下,接了点滴水,慢条斯理地舔着。 仓库门被推开,周泽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比昨天更疲惫,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制服也有点皱。手里端着熟悉的饭盆,但今天只有稀饭,馒头也没了,换成了几块看不出原料的、糊糊状的玩意。 “所里食堂今天就这了,将就吃吧。”他把饭盆放下,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默,在伤口包扎处停留了一下,“药吃了没?” 默低低“呜”了一声,算是回应,走过去开始进食。那糊糊味道很奇怪,有点酸,但还能下咽。阿黄也凑过来,吃得吧唧响。 周泽没像往常那样很快离开,他靠在门框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却没点,只是那么叼着,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后院。 “妈的,又白蹲一宿。”他突然低声骂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憋闷久了需要倾诉,“那孙子属泥鳅的?一点痕迹没有。所里压力大了,老小区接连发案,群众意见大……” 他拿下烟,在手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监控时好时坏,那一片又四通八达……头疼。” 默安静地吃着,耳朵却竖得直直的,捕捉着周泽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情绪波动。他能感受到这个年轻警察身上的压力、烦躁和深深的无力感。 这或许……是个机会?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默脑中成形。很冒险,但如果操作得当,可能一举多得。 他吃完最后一口糊糊,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趴下,而是抬起头,看着周泽,然后,慢慢走到周泽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 这个举动很轻微,带着一点示好和依赖的意味。 周泽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脚边的大黑狗。狗的眼睛很黑,很亮,看不出太多狗类常见的懵懂或野性,反而有种……平静的专注。 “怎么了?”周泽下意识地问,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对狗说话,自己也真是……他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默的头。 默没有躲,反而微微仰头,配合着他的抚摸,喉咙里发出轻微的、舒适的呼噜声。同时,他集中精神,将一道非常微弱、但持续稳定的意念,传递给周泽。 意念的内容很简单,反复强调:“外面……墙……有东西……不对……” 没有具体信息,只是一种强烈的、指向性的“感觉”和“警示”。他试图将昨晚感受到的紧张、危险的情绪碎片,也模糊地附着上去。 他不敢传递太清晰的信息,那会吓到周泽,甚至引发不必要的怀疑。就这样,像一种模糊的直觉,一种动物本能的预警。 周泽抚摸着狗头的手,微微一顿。 他皱起眉,看着默。狗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那双眼睛,却一直看着他,然后,又很明确地,转头看向了仓库门外——西侧围墙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着他。 一次,可能是偶然。 但默重复了这个动作。转头看西墙,再看周泽,眼神里似乎有某种坚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像威胁也不像撒娇的呜咽。 “嗯?”周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顺着默的目光,也看向西侧围墙。红砖墙,老槐树,一切如常。 “你……想出去?”周泽猜测。 默摇摇头(尽量做出类似的动作),但又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周泽的手,然后再次看向西墙,这次,他抬起一只前爪,很轻地,在地上刨了一下。 刨地? 周泽脸上的疑惑更重了。这狗的行为有点奇怪。既不像是想出去撒欢,也不像是害怕什么。反而像是……想告诉他什么? “墙那边……有什么?”周泽试探着问,觉得自己有点滑稽,跟条狗打哑谜。 默听到“墙”字,立刻更专注地看着他,耳朵向前竖起,尾巴也极轻微地摆动了一下,传递出“注意”、“对了”的模糊反馈。 周泽站起身,走到仓库门口,手搭凉棚,仔细看向西墙。墙根下堆着些落叶和碎砖,看起来毫无异常。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泽回头看向默。 默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继续,就可能引起反感和怀疑。他不再做特殊动作,只是走到周泽身边,安静地坐下,目光依旧落在西墙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周泽盯着默看了十几秒,又看看墙,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一条通人性、伤重的流浪狗,反常地持续关注一片看似普通的围墙…… 是狗发现了什么人类没注意到的东西?比如,墙根下有老鼠洞?有蛇?还是……别的? 警察的职业敏感性,让他不会完全忽视任何异常,哪怕这异常来自一条狗。 “行,我过去看看。”周泽最终说道,更像是对自己说的。他抬脚朝西墙走去,步伐不算快,目光仔细扫视着地面。 默的心微微提起,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阿黄也想跟出来,被默一个眼神制止,乖乖留在仓库门口。 灰影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了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审视。 周泽走到西墙根下,先是看了看默之前“关注”的大致方向,然后蹲下身,用手拨开地上的枯叶和碎砖。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泥土地,有些杂草,还有些小虫爬过。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了。正要起身—— “喵嗷——” 墙头上,灰影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叫声! 周泽和默同时抬头。 只见灰影弓着背,尾巴炸开,死死盯着墙根下某个位置,正是昨晚那个黑影活动的地方!它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 周泽神色一凛!猫这种反应,通常意味着它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是蛇?还是什么? 他立刻警惕起来,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掉落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开灰影紧盯的那片区域的浮土和落叶。 一下,两下。 泥土被拨开,露出了下面潮湿的、颜色稍深的地面。还是没什么…… 突然,树枝尖端碰到了什么硬物,不是石头,感觉……有点弹性? 周泽动作更小心了,他干脆戴上随身携带的执勤手套,用手慢慢拂开那片泥土。 泥土下,露出一点黑色的、塑料材质的东西。 周泽眼神一凝,加快了动作。很快,一个用黑色厚塑料袋紧紧包裹、大约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物体,呈现在他眼前。塑料袋外面还沾着湿泥,裹得很严实。 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仔细观察。塑料袋封口处缠着好几圈黄色的封口胶带,缠得很死。物体本身没有什么明显气味散出,但看这埋藏的方式和周遭痕迹(虽然被简单掩盖过),分明是人为的! 是谁?为什么把东西埋在这里?还是派出所的围墙根下! 周泽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无比。他站起身,后退两步,右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左手掏出对讲机。 “值班室,值班室,我是周泽。在后院西墙根发现可疑埋藏物,请求支援,带上取证工具。重复,后院西墙根,发现可疑埋藏物!” 对讲机里传来略带惊讶的回应:“收到!周泽,原地警戒,不要触碰!我们马上到!” 周泽放下对讲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最后,落在了默和墙头的灰影身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后怕。 是巧合吗?这条狗奇怪的示意,这只猫突然的警告……然后,就挖出了这个? 如果不是它们,谁会想到来挖派出所墙根的土?这东西可能永远埋在这里,天知道是什么! 脚步声响起,两个同样穿着警服的同事拿着小铲子、证物袋和记录本,匆匆从楼侧跑了过来。 “周儿,什么情况?”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问道。 “这儿,刚挖出来的。”周泽指着地上那个黑色包裹,简要说明,“狗和猫有异常反应,我过来查看发现的。” 两个同事蹲下身,专业而谨慎地开始检查、拍照、记录。他们用铲子小心地清理包裹周围的泥土,然后将其放入透明的证物袋。 “埋得不算深,但位置隐蔽。看泥土新旧程度,埋下去时间不长,可能就这一两天。”年长警察判断,他仔细看了看包裹,“封得很死,没有标识。需要带回所里,小心开封检查。” “会不会是……”另一个年轻点的警察欲言又止,眼神里有些紧张。 “别瞎猜,按程序来。”年长警察沉声道,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泽,又看了看安静坐在不远处的默,以及墙头已经恢复平静、但依旧冷冷注视下方的灰影。 “周泽,你这狗……有点意思啊。”年长警察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周泽没接话,他看着被同事小心翼翼提走的证物袋,又看了看默。 默依旧安静地坐着,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那么一丝丝。 第一步,成功了。东西被发现了,而且是在“合理”的情况下被发现的。 但接下来,才是关键。那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会和最近发生的案件有关吗?那个人埋东西在这里,目的究竟是什么? 以及,周泽和所里其他人,会如何看待他和灰影在这次事件中的“作用”? 是觉得纯属巧合,动物本能?还是会产生别的联想? 默不知道答案。 他看着周泽走过来,蹲在他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 “好小子……”周泽低声说,语气有些难以形容,“不管是不是巧合,谢了。” 他没有多说,站起身,对同事道:“我去跟所长汇报一下情况。这边……” “放心吧,取证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回去。”年长警察点点头。 周泽又看了默一眼,转身快步走向前楼。他的背影,似乎比刚才挺直了一些。 后院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然不同。 灰影从墙头跳下,走到默身边,传递来意念:“东西弄走了。那味道……隔着袋子还是很怪。不是好东西。” “嗯。我们做了能做的。”默回应。剩下的,就是人类警察的事了。 他抬起头,看向派出所主楼的方向。 小小的波澜已经掀起。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大的漩涡? 而他这条意外卷入的流浪狗,是会被漩涡吞没,还是……能借此,抓住一丝属于自己的生机? 晨光正好,但他知道,有些阴影,已经悄然迫近。 ------------ 第八章 波澜与暗礁 派出所前楼的空气,一上午都绷得很紧。 虽然没人到后院来打扰,但默能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声比平时更匆促,对讲机呼叫声更频繁,偶尔传来的说话声也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压抑的严肃。 阿黄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再像前两天那样没心没肺地玩耍睡觉,而是紧紧挨着默,圆眼睛里带着不安。灰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柜子顶上,舔着爪子,琥珀色的眼睛偶尔瞥向前楼方向,眼神里是猫科动物特有的冷静审视。 默自己则大部分时间趴在稻草垫上,看似休息,实则全神贯注地“聆听”和“感受”。 他集中精神,将接收的“天线”尽量延伸向值班室和走廊方向。声音依旧模糊,但一些重复出现的词汇和强烈情绪碎片,像散落的拼图,被他一点点捕捉、拼凑。 “……包裹……证物室……技术队……” “……严密检查……小心操作……” “……胆子太大了!埋到我们眼皮底下!” “……老周,你那狗神了……” “……巧合吧?动物有时候是挺玄乎……” “……先别下结论……等结果……” “……所长在办公室发火呢……” “西边……排查……加大力度……” “气味……有结果了吗……” 信息零碎,但指向明确:那个黑色包裹已经被高度重视,正在严格检查;周泽因为“发现”包裹而被提及,但态度微妙,有惊讶有怀疑;派出所上下震动,所长震怒,侦查方向似乎向西边倾斜;他们似乎还注意到了“气味”这个细节。 “气味……”默心中一动。灰影和老鼠都提到过那种刺鼻的化学品香味。警方也注意到了?是包裹本身散发的,还是埋藏者留下的? 如果是后者,那是不是意味着,警方掌握了一些关于嫌疑人的特征?那个带着特殊气味的人? 中午,周泽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饭点过了很久,后院的门才被推开。 进来的不止周泽一个人。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五十岁上下、国字脸、眉头紧锁、肩章不同的警察,眼神锐利,不怒自威。两人身后,还跟着早上那个年长的警察。 阿黄吓得“嗖”一下钻到默身后。灰影在柜子顶上站起身,背微微弓起,但没有发出声音。 默慢慢站起来,保持安静,目光平静地看向来人。他能感觉到周泽的疲惫,以及一丝……紧绷。而那个国字脸警察的目光,如同实质,从上到下扫过默,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 “就是这条狗?”国字脸警察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力。他是所长,姓李。 “是的,李所。就是它。”周泽点头,语气恭敬但平稳,“昨天早上我巡逻时在待拆区垃圾场发现的,伤得很重,还有只小的,就暂时安置在这儿了。今天早上,它行为异常,老看西墙,还……示意,加上那只野猫也突然叫起来,我就过去看了看,结果……” 李所长摆摆手,打断了周泽的叙述,这些他显然已经听过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默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目光与默平视。 默没有躲闪,也没有讨好,只是安静地回视。他能感觉到这位所长身上强大的气场和审视的意味,这不是周泽那种略带同情和随性的观察,而是一种更理性、更冷静,甚至带点职业性怀疑的评估。 “黑子,过来。”周泽试着叫了一声,给默临时起了个名字。 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停在周泽脚边,但目光依旧看着李所长。 李所长仔细打量着默身上的伤,尤其是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包扎。“伤得不轻。流浪狗?看样子是打斗伤,可能还从高处摔过。”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周泽。 “是,发现时就这样。已经简单处理过,吃了消炎药。”周泽回答。 “眼神不像一般的流浪狗。”李所长缓缓道,“太静了。怕人,但不慌。你早上示意墙那边……”他模仿了一下默转头看的动作,“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巧合?” 最后这个问题,他虽然是看着周泽问的,但目光余光却锁定了默。 周泽苦笑一下:“李所,这我真说不好。可能就是动物本能,闻到或者听到墙那边有什么不对劲。凑巧了。” “凑巧?”李所长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老陈,技术队那边初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年长警察,老陈,立刻回答:“最快也要傍晚。东西裹得很严实,密封性很好,需要无菌环境开封,避免污染和……意外。” “嗯。”李所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默,还有柜子顶上的灰影,以及躲在默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阿黄。“周泽。” “到。” “狗和猫,先照看着。特别是这条黑的。”李所长的语气不容置疑,“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它们暂时不能离开派出所范围。另外,你写个详细的情况说明,从发现它们,到今天早上,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越详细越好。” “是!”周泽立正。 “还有,”李所长转身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侧过头,“注意安全。也注意……观察。” 他说完,带着老陈,大步离开了后院。 仓库里安静了几秒。周泽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一点。他走到水龙头边,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 “黑子,”他转过身,看着默,表情复杂,“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怪,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李所的话你也听到了,暂时你们得待在这儿,不能乱跑。不过也好,外面现在……不太平。” 他走到饭盆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两个夹了火腿肠的馒头,放在盆里。“吃吧,中午食堂忙,我随便弄的。” 默走过去,慢慢吃着。火腿肠的香味对现在的他来说很诱人。阿黄也凑过来,小口啃着。 周泽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吃,眼神有些飘忽。“那包裹……”他低声说,像是说给默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技术队很重视。老王偷偷跟我说,隔着袋子,检测仪有轻微反应,但不确定是什么。得等开封。” 有反应?不是普通赃物?默的心微微一沉。事情果然不简单。 “埋东西的人……胆子也太肥了。”周泽继续喃喃,“选咱们所墙根底下,是挑衅?还是觉得灯下黑最安全?”他摇摇头,“李所已经安排人手,便衣在西边那片加大排查力度了,重点找身上有特殊化学品气味的人。你那天……到底是怎么‘感觉’到的?” 他看向默,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 默无法回答,只能安静地吃着馒头。 周泽也没指望他回答,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肉干,掰成两半,一半给了默,另一半扔给了柜子顶上的灰影。“你也有一份,谢了。” 灰影敏捷地叼住肉干,看了周泽一眼,低头小口吃起来。 下午,派出所的气氛依旧紧张。后院倒是成了相对平静的孤岛。周泽被叫去问了几次话,又匆匆回来,眉头一直没展开。 默趁此机会,再次召唤了墙角的老鼠。 大老鼠这次出来得很快,小眼睛里闪着光,传递来“有消息”的兴奋。 “说。”默将周泽给的一点点肉干碎屑推过去。 “气味!那个气味!”大老鼠一边贪婪地吃着,一边传递信息,“白天,西边,靠河那个废仓库附近,有那个气味!很浓!还有吵架的声音!两个,不,三个人!然后,有东西扔河里的声音!” 废仓库?靠河?吵架?扔东西? 默立刻追问:“具体位置?人什么样子?扔的什么东西?” 老鼠们传递来混乱的片段:废仓库是红砖的,窗户都破了,门口堆着很多空油桶。人……个子都不高,凶,扔的东西好像不大,用黑袋子包着,“噗通”一声。 “几个人身上都有那个气味?”默抓住关键。 “都有!很浓!比晚上那个还浓!”大老鼠肯定。 多人,同伙,聚集点可能在废仓库,还丢弃了东西到河里! 这绝对是重大线索!很可能和埋包裹的人是同伙,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必须立刻告诉周泽!但怎么告诉?难道再表演一次“示意”?指向西边河的方向?这太刻意了,而且距离更远,难以解释。 直接带他去?一条狗,突然往外跑,还试图引导警察去某个地方?这更容易引起怀疑,甚至可能被当场制服。 怎么办? 就在默急速思考时,前楼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很多人跑动,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 “各小组注意!目标可能在西郊河滨路附近出现!重复,目标可能在西郊河滨路附近!身上可能有危险品!全体注意安全!优先控制,必要时可采取措施!” 西郊河滨路!废仓库就在那片! 警方已经先一步得到线索了?是他们自己的侦查结果,还是…… 默来不及细想,只见周泽和其他几个警察全副武装,脸色凝重地从楼里冲出来,跳上一辆警车和两辆摩托车,警灯闪烁,鸣着警笛,风驰电掣般驶出了派出所大院! 出警了!目标就是那个气味的人!而且,身上可能有危险品! 后院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警笛声远去的回音。 仓库里,默、阿黄、灰影,都静静地听着。 “打起来了。”灰影的意识传来,带着猫科动物对危险的敏锐感知。 “嗯。”默回应。他知道,警方这次行动,可能直接源于那个包裹的发现和后续侦查。而他通过老鼠获得的线索,虽然没来得及传递,但似乎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歪打正着?还是某种无形的巧合? 他趴回稻草垫,心中并无多少轻松。警方行动了,但结果未知。那个“目标”身上有危险品,意味着警察们正面临真实的威胁。 而那个被扔进河里的黑袋子,里面又是什么? 西边的水,看来比想象中更深,更浑。 阿黄不安地蹭着他,传递来“怕……声音……”的情绪。 默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它,算是安抚。 他抬起头,看向西边的天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远处天边,似乎堆积起了淡淡的阴云。 风雨欲来。 而他这条暂居在警局后院的流浪狗,已经被这股暗流,不由自主地卷得更深了。 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想再像之前那样,仅仅作为一个被同情的、需要养伤的“麻烦”,已经不可能了。 无论是那只包裹,还是今天警方紧急出动的任务,都已经将他,以及这个小小的后院仓库,推到了某种关注的焦点之下。 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了。 ------------ 第九章 余波与线头 警笛声彻底消失在街角,留下一片突兀的寂静。 派出所大院空荡荡的,只有门口岗亭里还坐着个老协警,正伸着脖子朝西边张望。后院仓库里,空气也仿佛凝固了几秒。 阿黄从默身后探出脑袋,耳朵竖着,传递来“走了……安静了……”的茫然情绪。 柜子顶上,灰影已经重新趴下,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摆动,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锐利。“两脚兽们,去打架了。”它的意识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看透世情的漠然。 默没有回应。他走到仓库门口,望向西边的天空。阴云似乎更浓了些,压在城市的天际线上,让午后的光线变得有些惨淡。 危险品……警方这么紧急出动,说明事态严重。那个包裹里到底是什么?埋包裹的人,和现在被追捕的“目标”,是同一个人吗?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收回目光,看向西侧的围墙。早上挖出包裹的地方,泥土被重新回填、拍实,还拉上了一圈简易的警戒带,在风中微微飘动。那里现在空空如也,却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诉说着隐藏的危险。 周泽他们……能平安回来吗? 这个念头闪过,默自己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他会担心一个人类的安危了?是因为周泽给了他和阿黄暂时的庇护和食物?还是因为,在周泽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在这个陌生世界难得的、带着点笨拙的责任感? 或许兼而有之。 他甩甩头,把不必要的担忧压下去。现在想这些没用。他需要做的,是利用这段“空窗期”,获取更多信息,为接下来可能的变化做好准备。 “老鼠。”他再次将意念投向墙角。 这一次,大老鼠没有立刻出来。等了好一会儿,就在默以为它们被白天的动静彻底吓住时,洞口才窸窸窣窣探出脑袋。不止一只,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三只,都显得格外警惕,小眼睛不停转动。 “可怕……响……跑……”大老鼠传递来强烈的恐惧情绪,是关于刚才的警笛和警察的奔跑。 “安静了。他们走了。”默安抚,并将早上剩下的一点点火腿肠碎屑全部推过去,“说,白天的消息,废仓库,具体位置,扔的东西,还有那些人的样子,气味,越细越好。” 食物的诱惑暂时压过了恐惧。老鼠们飞快吃完碎屑,大老鼠似乎镇定了一些,开始努力回忆和描述。 信息依旧是碎片化的,但在默耐心的引导和拼凑下,逐渐清晰: 位置:西郊河滨路中段,靠近一个废弃的小货运码头,有一排老红砖仓库,第三个,门口堆着很多生锈的蓝色大油桶。 人:至少三个,都是男的,个子不高,很瘦,穿深色脏衣服。吵架时声音很凶,有本地口音,也有外地口音。其中一个人手臂上好像有“画”(纹身?)。 气味:非常浓烈刺鼻的化学品香味,混杂着机油、铁锈和汗臭。其中一个人身上,还有淡淡的、新鲜的……血腥味?和晚上埋东西那个人身上的有点像,但更浓。 扔的东西:用黑色塑料袋包着,不大,长方形,硬硬的,扔进河里时“噗通”一声,沉下去了。扔之前,他们好像还在争吵要不要扔。 “沉在哪里?大概位置?”默追问。 大老鼠用鼻子指向西边,又模拟了一个“抛物线”的动作,传递来“从破码头边上,扔出去,远,中间”的模糊概念。老鼠的距离感很差,但大概是在码头延伸出去的破旧栈桥附近,河中央位置。 “他们吵架,说什么?”默尝试问,虽然不抱太大希望。 老鼠们传递来零星、扭曲的词语片段,夹杂着情绪:“……麻烦……处理不掉……老大……要命……条子……可能……” “条子”是黑话,指警察。“老大”、“要命”、“处理不掉”……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默的心沉了沉。这绝不是小偷小摸,很可能是更有组织的犯罪,而且遇到了“麻烦”,这个“麻烦”或许就和埋在派出所墙根的包裹有关。 “他们后来呢?去哪儿了?” “吵完……分开走了……两个人往北,一个人往南,很快,躲着人。”老鼠回答。 分开走了。警方现在去追捕的,可能是其中某一个,或者正在搜捕所有人。 线索就到这里。虽然依旧模糊,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具体,指向性也更强。废仓库是可能的据点,河里有丢弃的物证,嫌疑人是至少三人的小团体,有组织,涉险,现在可能正被警方追捕。 这些信息很有用,但对现在的默来说,却无法直接传递给周泽。时机不对,方式也无解。 他只能等。 等周泽回来,看情况再说。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后院的阳光被越来越厚的云层遮挡,天色阴沉下来,起了风,带着河岸方向特有的湿气。 前楼一直很安静,大部分警力应该都出动了。偶尔有电话铃声响起,接电话的人语气都很急促。 阿黄挨着默,渐渐又睡着了。灰影不知何时也从柜子顶上下来,趴在稻草垫的另一头,闭目养神,但耳朵时不时转动一下。 默也闭着眼睛,一半休息,一半继续“监听”着周围的动静,同时整理着思绪。 如果周泽他们成功抓到了人,事情会怎么发展?他和灰影“发现”包裹的功劳,会被怎么看待?是巧合,还是……会引起更深的关注?李所长那句“注意观察”意味深长。 如果没抓到,或者发生了更糟的情况……派出所的气氛恐怕会一直紧张下去,对他们这两只“编外”动物的态度,也可能发生变化。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尽快恢复行动力,并设法巩固在这个派出所的“地位”。光靠“通人性”和“偶然立功”是不够的,他需要展现出更持续的、更有用的价值。 比如……如果能帮他们找到河里丢弃的东西?或者,找到更多关于那伙人的线索? 这个念头让默心中一动。老鼠能帮他定位大概区域,但老鼠没法下水,也没法在人类眼皮底下把东西弄上来。他自己现在也做不到。 但……有没有别的“帮手”? 河里的鱼?水鸟?还是……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了动静。 不是警笛,是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 默立刻睁开眼睛,看向仓库门口。阿黄和灰影也醒了。 脚步声杂沓,从前楼那边传来,带着一种沉重的气氛。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语气急促。还有拖拽重物的声音,以及压抑的痛哼和骂声。 抓回来了?好像还不止一个? 默小心地挪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停着两辆警车,车门大开。周泽和另外几个警察正从车上拖下来三个人!都戴着手铐,低着头,被警察用力按着。三个人都穿着深色脏衣服,身材瘦小,和周泽他们比起来像小鸡仔。其中一个人手臂上果然有青黑色的纹身,看不清楚。 他们身上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衣服破了,脸上有淤青。其中一个嘴角还在渗血,被一个警察粗暴地擦了一把。 就是老鼠描述的那几个人!气味也对,隔这么远,默都能隐约闻到一股混杂的、令人不适的气味飘过来,虽然很淡,但那种刺鼻的化学品味道依稀可辨。 抓到了!而且看样子,抓捕过程并不轻松。 周泽的脸色很难看,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压着怒火的铁青。他制服肩膀处撕开了一道口子,脸颊上也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正跟旁边的老陈快速说着什么,老陈一边点头,一边用对讲机呼叫。 三个嫌疑人被迅速押进了主楼。院子里留下几个警察,开始检查车辆,低声交谈,神色都很严肃。 “见血了。”灰影的意识传来,它不知何时也蹲到了门边,冷静地观察着,“两脚兽打架,和我们也差不多。” 默没接话。他看到周泽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猛冲了一下头,用力抹了把脸,然后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烟气袅袅升起,融入阴沉的天色里。 抽了半根烟,周泽似乎平静了一些。他转头,目光看向后院仓库的方向,停顿了几秒,然后迈步走了过来。 他推开仓库门,带着一身烟味、汗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走了进来。他没看灰影和阿黄,径直走到默面前,蹲下。 默安静地看着他。 周泽伸出手,似乎想摸摸默的头,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看着默的眼睛,看了很久,眼神极其复杂,有疲惫,有后怕,有疑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黑子,”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今天……谢了。” 他没说谢什么。是谢早上的示意?还是冥冥中觉得,如果没有发现那个包裹,没有后续的侦查和这次行动,可能会有更糟的事情发生? “那三个人,抓到了。其中一个身上有雷管,改装过的,幸亏……”周泽没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包裹里也是那玩意,还有别的化学品。一伙制贩爆炸物的亡命徒,流窜过来的,想在本地‘开张’。” 他声音很低,像是说给默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梳理着思绪。“埋在我们墙根下,是想等风头过了再取,或者……根本就是想找机会搞事。妈的……” 他用力揉了揉脸。“李所说,你立了一功。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是因为你,才发现了那个包裹,顺藤摸瓜,锁定了这伙人,避免了可能的大祸。” 他顿了顿,看着默:“所里决定,你和这小家伙,可以正式留在后院。算是……半正式的看护吧。我会打报告。以后,食堂的剩饭,可以固定给你们留一份。伤,所里出钱,找个兽医来看看。” 他伸出手,这次,终于落在了默的头上,用力揉了两下。 “不过,”他语气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关于你怎么‘发现’包裹的,不要对外多说。有人问,就是动物本能,巧合。明白吗?”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默,带着告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意味。 默低低“呜”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听懂了周泽的意思。这件事太离奇,深究下去对他没好处。周泽在帮他淡化处理,将“功劳”归于模糊的“动物本能”,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另外,”周泽站起身,“最近所里会忙一阵,审讯,排查,清理现场。你们老老实实待着,别到处跑,尤其是晚上。西边那片,不太平。” 他指的是河对岸的废弃仓库区。警方肯定要去搜查、打捞证物。 “行了,我还有很多事。晚点给你们带吃的。”周泽说完,又看了一眼安静的灰影,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开。 仓库门关上,隔绝了前院的喧嚣。 默重新趴下,消化着周泽带来的信息。 制贩爆炸物的亡命徒……雷管……化学品……比自己想象的更危险。那个包裹,果然是极其危险的东西。 他和阿黄,算是因祸得福,获得了“正式”留下的许可,还有了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和医疗保障。这是巨大的进展。 但周泽的警告也言犹在耳。这件事不能被深究,他的“特殊”必须隐藏在“巧合”和“本能”之下。同时,西边的事情还没完,警方还要去搜查打捞。 河里丢弃的东西……会不会也是证据? 他看向灰影。 灰影也正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 “两脚兽的麻烦,沾上了。”灰影的意识传来,没什么情绪。 “嗯。”默回应,“但他们给了我们地方,食物。而且,那些人对这里,对所有活物,都是威胁。” 灰影甩了甩尾巴,不置可否。“随你。不过,那个河里的东西,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或许,可以问问‘水里的家伙们’。” 水里的家伙?鱼?默心中一动。是啊,他怎么没想到。河里也有居民。虽然鱼类的思维可能更简单,但或许…… “你知道怎么和鱼……说话?”默试探地问。 “我不行。”灰影舔舔爪子,“但我知道有个家伙,偶尔会在码头那边抓鱼吃,它可能有点办法。不过,那家伙脾气怪,很少露面。” “谁?” “一只老夜鹭,住在河心沙洲的芦苇丛里。我们叫它‘长脖子’。它活得够久,见得多。”灰影传递来一个模糊的形象:细长脖子,灰蓝色羽毛,站在水边像根枯木。 夜鹭?鸟类?沟通起来可能比老鼠还难。但值得一试。 “怎么找到它?” “晚上,去河边,靠近沙洲的地方,学鱼跳的声音,或者……扔条小鱼。”灰影给出建议,“它贪吃。不过,小心点,晚上河边现在可能有两脚兽。” “明白了。谢谢。” 灰影不再多说,跳回柜子顶上。 默趴在稻草垫上,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水面下的暗流,依然在涌动。他获得了暂时的安身之所,却也踏入了更复杂的漩涡。 接下来,养好伤,巩固“地位”,同时,或许可以尝试接触那只“长脖子”,看看能不能从河里捞出点有用的信息。 西郊河岸的风,带着水腥气和未散的硝烟味,吹过派出所老旧的屋顶。 后院仓库里,流浪狗默的眼中,倒映着窗外变幻的天光。 新的篇章,在危机与机遇交织的余波中,悄然翻开。而他,已经站在了起跑线上。 ------------ 第十章 兽医与约定 兽医第二天上午就来了。 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林,戴着副黑框眼镜,短发,看起来很干练。她开着一辆半旧的小面包车,车厢里装着药箱、折叠检查台和一些宠物用品。 周泽把她领到后院时,默正趴在仓库门口的阳光下打盹——尽可能利用每一分热量来促进恢复。阿黄在他旁边啃着一块不知从哪个垃圾袋里翻出来的硬骨头。灰影一家则在仓库屋顶的高处,冷眼旁观。 “林医生,就是这两只。大的伤得重,小的看着还行,就是营养不良。”周泽介绍道。 林医生点点头,目光先落在默身上,仔细打量着他脖子和腿上的伤,又看了看他整体的精神状态。“眼神挺清亮,不像一般流浪狗那么浑浊惊恐。”她评价了一句,然后打开随身的药箱,拿出听诊器、体温计和一些瓶瓶罐罐。 “黑子,过来,让医生看看。”周泽招手。 默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温顺配合,但身体还是本能地有些紧绷。前世的记忆里,他对医院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说现在是条狗,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 林医生动作很熟练,也很轻柔。她先摸了摸默的头颈,安抚了一下,然后开始检查伤口。她解开周泽那简陋的包扎,仔细查看伤口的情况。 “啧,咬得很深,边缘有些感染了。幸好没伤到主要血管和气管。这腿……”她轻轻按压默的左后腿,默疼得肌肉一抽,但忍着没叫。“应该是摔的,有点骨裂,没完全断,但需要固定,不能受力。你之前用的什么药?” 周泽说了药名。林医生点点头:“还行,对症。我再清理一下,重新上药包扎。腿得用夹板固定至少三周。” 她说话干脆利落,手上动作不停。用碘伏仔细清洗伤口,默疼得龇牙咧嘴,但强忍着。然后敷上新的药膏,用干净的纱布和绷带重新包扎好。接着,她又拿出几块轻便的夹板和绷带,将默的左后腿小心地固定起来。 整个过程,默都极力配合,甚至在她需要时主动调整姿势。林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说什么。 处理完默,她又检查了阿黄。阿黄有点怕,直往默身后躲。默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它,传递“别怕,检查,没事”的意念。阿黄这才稍微放松,让林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 “小的就是有点寄生虫,肠胃弱,营养不良。我等会儿给它吃点驱虫药,再留点营养膏。大的伤口每天换药,夹板不能沾水,不能剧烈活动。一周后我再来复查。”林医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周泽交代。 “行,麻烦您了,林医生。费用……” “所里打过招呼了,记公账。”林医生摆摆手,又从车里拿出两袋狗粮、一个食盆和一个水盆,“这些先留着。食堂剩饭油盐重,对它们伤口恢复不好,掺着狗粮吃。水要干净,常换。” “好,明白。”周泽帮忙把东西搬进仓库。 林医生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默。默正尝试适应后腿的夹板,走路姿势更别扭了,但他努力保持着平衡。 “这狗,不一般。”林医生对周泽低声说,“太安静,太配合,眼神里有东西。好好待它,说不定是条好狗。”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是以前被人养过,训过。总之,你们捡到宝了,也捡了个责任。” “我明白,林医生。”周泽认真点头。 送走林医生,周泽把狗粮倒进新食盆,又换了干净的水。默和阿黄慢慢吃着。狗粮的味道比剩饭清淡,但对恢复期的身体更合适。 “黑子,听见了?好好养着,别乱跑。”周泽蹲在默旁边,看着他不协调的走路姿势,有点想笑,又有点感慨。“等你好利索了,说不定真能帮所里看看门。不过现在,先当你的伤病员吧。”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尼龙项圈,上面挂着个小铜牌,刻着“和平桥派出所”和一个编号。“这个给你戴上,算是临时身份证。在所里范围内,有这个,一般没人找你麻烦。出去了可不好说,所以,老实待着。” 默看着那个项圈,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让周泽给他戴上。项圈不紧,没什么不适感。铜牌贴着脖子,有点凉,但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无形的束缚。 周泽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离开。所里这两天因为爆炸物案,事情千头万绪。 仓库里恢复了安静。阿黄对新狗粮很感兴趣,吃得欢快。灰影从屋顶跳下来,凑到食盆边嗅了嗅狗粮,露出嫌弃的表情,转身跳上窗台,继续它的日光浴。 默慢慢走回稻草垫趴下。后腿的夹板限制了他的行动,但也带来了更专业的保护和恢复的希望。林医生的处理很专业,疼痛感明显减轻了。 他需要时间。但时间不等人。西边的案子还在继续,河里的东西还没找到。虽然周泽让他老实待着,但那只夜鹭“长脖子”的线索,像羽毛一样挠着他的心。 白天肯定不行。派出所人来人往,他拖着夹板也走不远。而且河边肯定有警察在搜索、打捞。必须晚上。 他看向柜子顶上的灰影,传递意念:“灰影,晚上,我想去河边。你能带路吗?或者,告诉我怎么避开两脚兽,找到‘长脖子’可能出现的地方?” 灰影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眯成一条缝。“晚上?就你这样?”它传递来毫不掩饰的质疑,“三条腿都费劲,现在是两条半。河边晚上有风,有湿气,对你伤口没好处。而且,打捞东西的两脚兽可能还在,或者有值守的。” “我知道。但我需要试试。那河里的东西,可能很重要。对周泽他们,对这里的安全。”默坚持。他想展现价值,获取更稳固的地位,也想知道那些亡命徒到底还藏了什么。 灰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我可以带你去最近的、相对隐蔽的观察点。但下水或者靠近沙洲,你得自己想办法。‘长脖子’很警觉,只会在觉得绝对安全的时候,在固定的几个捕食点出现。其中一个,就在废弃小码头下游大概五十米,有一片露出水面的老树根,它经常蹲在那上面。” “谢谢。晚上,等夜深了,我们就去。”默决定。 “随你。不过,别指望我下水或者跟那长脖子打交道。我不喜欢水,也不喜欢它。”灰影甩甩尾巴,跳下窗台,钻回柜子顶上照顾小猫去了。 白天剩下的时间,默大部分在休息和适应夹板。他尝试了各种姿势,寻找最省力、对伤腿压力最小的移动方式。同时,他继续练习和扩展自己的“通灵”能力。他尝试与偶尔落在后院墙头的麻雀建立短暂联系,但麻雀的思维更跳跃、零散,几乎只有“吃”、“飞”、“危险”几个简单念头,难以深入交流。 鸟类和哺乳动物的思维模式差异不小。这让他对晚上与夜鹭的沟通,更多了几分谨慎。 夜幕如期降临。 派出所大部分灯光熄灭,只留下必要的照明。前楼值班室亮着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新闻播报声。西边河岸方向很安静,没有警灯闪烁,看来大规模的搜索打捞白天已经结束了,但可能有暗哨。 夜深了,连虫鸣都稀疏下来。 灰影悄无声息地从柜子顶上跳下,落地无声。它看了一眼趴在稻草垫上、眼睛在黑暗中发亮的默,又看了一眼蜷在默身边熟睡的阿黄。 “走?” “走。” 默小心地站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夹板在寂静中还是带出一点轻微的摩擦声。他跟着灰影,挪出仓库门。 后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余光。空气湿润微凉,带着河水特有的腥气。 灰影对这里显然极为熟悉,它领着默,沿着墙根的阴影,灵巧地穿梭。它选择的路线避开了所有可能被前楼窗户看到的角度,也避开了地面上的杂物。 默跟在后面,走得很慢,很吃力。三条腿移动本来就不便,加上一条腿有夹板,更是笨拙。但他咬牙坚持,注意力高度集中,每一步都踩在灰影走过的、相对平坦的地方。 穿过派出所后墙的一个排水沟缺口(很窄,灰影轻松钻过,默费了点劲挤过去),外面是一条更窄的、堆满废弃物的巷子。再穿过巷子,就能听到隐隐的流水声,闻到更浓的水腥气。 河边到了。 这里是一片杂乱的河岸,长满芦苇和杂草,堆着不少建筑和生活垃圾。远处,那座废弃的货运码头像一个黑色的剪影,歪歪斜斜地伸向河面。更远处,河心有一片黑黝黝的沙洲轮廓。 灰影示意默蹲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面。这里地势稍高,能看清上下游各一段河面,以及那个“老树根”捕食点。 捕食点离他们大概三十米。那是一段被洪水冲倒、半浸在水中的老柳树根,虬结盘错,露出水面的部分像个小平台。月光不算明亮,但足以看清那里空空如也。 “等着。它不一定每晚都来。”灰影传递意念,然后自己也伏低身体,完美地融入阴影中,只有眼睛偶尔反射一点微光。 默耐心等待。夜晚的河边并不平静。水声潺潺,有鱼偶尔跃出水面的“噗啦”声,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远处市区隐隐的夜声。各种气味也更清晰:水藻的腥,淤泥的腐,垃圾的臭,还有夜间活动的小兽散发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默觉得“长脖子”今晚可能不会出现时,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风吹的扑翅声,从河心沙洲方向传来。 一个灰蓝色的、细长身影,如同幽灵般滑过暗淡的水面,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那截老树根上。它单腿站立,细长的脖子蜷缩着,尖喙指向水面,一动不动,仿佛瞬间化作了一段枯木。 夜鹭,“长脖子”。 它比默想象中要大,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久经风霜的沉稳气度。羽毛是灰蓝和白色的斑驳,在月光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来了。”灰影的意识传来。 默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他先尝试发送一道非常微弱、平和的意念,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过去,内容很简单:“你好。没有恶意。想请教。” 意念传递的瞬间,树根上的夜鹭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它没有飞走,只是那蜷缩的脖子微微转动了一个角度,一只眼睛(在脸侧)的余光,精准地扫向了默和灰影藏身的芦苇丛。 它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长期野外生存形成的极度警惕。 “谁?”一个比灰影更苍老、更干涩,也更为淡漠的意识,“撞”了回来。不是语言,是一种直接的、带着戒备的意象。 “一条狗,和一只猫。在岸上。想问问关于河里,前两天,被人扔下去的东西。”默尽量让意念清晰、直接,不绕弯子。和这种老江湖打交道,真诚和直接可能更有效。 “两脚兽的破烂,关我屁事。”夜鹭的回应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嘲讽。“滚远点,别打扰我吃饭。” “那东西可能很危险。对河,对这里所有的,都不好。”默继续尝试,传递出“爆炸”、“毒”、“危险”的模糊概念,以及之前那些嫌疑人身上刺鼻气味的记忆片段。 夜鹭沉默了片刻。它依旧单腿站立,像尊雕塑,但默能感觉到,它的意识波动了一下。 “危险的气味……水里这两天是不太对劲。有些小鱼翻了肚皮,味道怪。”它传递来信息,依旧冷淡,但话多了点。“扔东西的地方,离这儿不远。黑袋子,沉了。有鱼看见,在中间那个深坑边上,被水草缠住了。” “具体位置?能描述一下吗?或者,能帮忙看看,那东西现在还在那儿吗?”默急切地问。 “帮忙?”夜鹭的意识里传来清晰的嗤笑,“我为什么要帮两脚兽,或者帮你们?给我什么好处?” 果然。默早有准备。“好处有。如果你帮忙留意,或者能提供更准确的位置信息,以后,这附近岸上,如果有容易抓的鱼被冲到浅水,或者别的食物,我可以想办法告诉你。我知道哪里有相对安全的、人类不常去的地方,可以让你安心吃东西。” 这是交换。夜鹭最需要的是安全的捕食环境和充足的食物。默虽然现在做不到,但他有“情报网”的潜力,而且背靠派出所,知道一些人类活动规律。 夜鹭似乎对这个提议有些兴趣。它缓缓转过头,这次是正眼看向了芦苇丛。月光下,那双眼睛是澄黄色的,冰冷而深邃。 “你……有点不一样。狗不像狗。”它评价道,“不过,说话算数?” “算数。” “行。那个黑袋子,大概在从这往上游数,第三根露出水面的木桩(它示意了一下废弃码头残留的几根木桩)和沙洲尖角连线的中间位置,水下有个旧沉船的残骸,袋子就挂在残骸边的水草里。水不算最深,但流急。昨天还在,今天下午有几条傻鱼去啃,晕乎乎地漂走了,袋子应该还在。” 信息非常具体!远超老鼠提供的片段! “谢谢!”默真诚道谢,并再次强化承诺,“我会留意食物和安全点,有消息,怎么通知你?” “老地方,我每晚差不多这时候,都会在这附近。弄出点动静,或者……”它顿了顿,“让那只讨厌的猫离远点,它身上的味道,让我食欲不振。” 旁边的灰影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低嘶,但没反驳。猫和鸟,天生的不对付。 “明白了。再次感谢,长脖子。”默用灰影对它的称呼。 夜鹭似乎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它重新将头转向水面,恢复了捕食者的专注。“走吧。我要吃饭了。记住你说的话。” 沟通结束。 默和灰影悄无声息地退离了芦苇丛,沿着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默走得更慢了,一方面是疲惫,一方面是脑子里反复思考着夜鹭提供的信息。位置很具体,在急流中,有沉船残骸,袋子还在,而且似乎有毒性,毒晕了鱼。 这东西,必须尽快让警方知道,打捞起来。 但怎么告诉周泽?又是一个难题。 直接带他去?更行不通了。难道要再次“表演”异常? 或许……可以换种方式?利用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引导警方自己“发现”线索? 他一边思考,一边艰难地挪回派出所后院。钻进排水沟,回到仓库时,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一丝灰白。 阿黄还在睡,对他们的离开和返回一无所知。 灰影跳上柜子顶,舔了舔爪子。“消息拿到了,下一步呢?告诉那个两脚兽?” “嗯。但要想个办法,让他自己‘发现’,而不是我们直接说。”默趴回稻草垫,感觉后腿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 “随你。我睡了。”灰影蜷缩起来。 默也闭上眼睛,但大脑还在高速运转。 天快亮了。新的一天,新的挑战。 他获得了一个关键情报,也初步与一个强大的鸟类“信息源”建立了脆弱的联系。 但如何将情报转化为实际的助力,巩固自己在这个人类世界的立足点,还需要更精巧的设计。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灰转蓝。 派出所后院,流浪狗默的“工作”,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他的“线人”名单上,除了老鼠和猫,又添上了一个脾气古怪的、长脖子的家伙。 河水汤汤,流淌着秘密,也流淌着新的可能。 ------------ 第十一章 诱饵与涟漪 晨光再次洒进仓库时,周泽带来了消息。 他端着食盆,里面是泡软的狗粮和一点煮熟的鸡胸肉碎,脸色比昨天好了些,但眉头依然习惯性地锁着。 “黑子,吃东西。”他把食盆放下,看着默慢慢适应着夹板挪过来,眼神里多了点温度。“林医生说你这腿得静养,别瞎折腾。不过,”他顿了顿,“所里昨晚连夜审了抓回来那三个,嘴巴一个比一个硬,就承认了埋包裹的事,说是别人指使,问是谁,都说不知道。河里那东西,更是咬死了不认。”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技术队白天会继续去河里打捞,但范围太大,水流也急,不好找。李所压力大,上面要结果。” 默安静地吃着鸡胸肉,耳朵却竖得直直。警方果然在打捞,但像无头苍蝇。夜鹭给的位置很精确,必须想办法引导他们。 直接带路不行,目标太大,容易暴露。利用老鼠?老鼠怕水,也没法给人类指路。 或许……可以利用“痕迹”? 他想起夜鹭说的,有毒袋子让鱼翻肚皮。如果警方在目标区域附近发现死鱼,会不会顺藤摸瓜? 这个可以有。但怎么让死鱼出现在“合适”的位置,被“合适”的人发现? 他需要帮手。灰影不行,它讨厌水。阿黄太小。老鼠……或许可以试试?让老鼠把岸边发现的死鱼,拖到更显眼、警方可能经过的位置?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老鼠未必配合,死鱼也未必刚好有。而且,太刻意了。 正思索着,周泽的对讲机响了。 “周泽周泽,请立刻到值班室。重复,周泽,立刻到值班室。” “收到!”周泽立刻起身,对默说了句“老实待着”,匆匆离开。 仓库里安静下来。阿黄吃完自己的那份,凑过来舔舔默的嘴角。灰影从柜子顶上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默。 “两脚兽们,还在为水里的垃圾头疼?”它的意识传来。 “嗯。我有个想法,但需要帮忙。”默将引导警方发现死鱼位置的计划,简化后传递给灰影。 灰影听完,沉默了几秒。“让老鼠去拖死鱼?那些胆小肮脏的东西,靠近水边都打颤。而且,你怎么知道哪里刚好有死鱼?” “长脖子说,那东西有毒,附近可能有鱼受影响。我们可以先去岸边找找看。如果有,就让老鼠想办法弄到显眼地方,比如废弃码头那边的破木板上。没有的话……”默也卡住了。没有死鱼,计划就无从谈起。 “何必那么麻烦。”灰影甩了甩尾巴,“让长脖子直接去那地方,抓一条鱼,弄个半死,扔到两脚兽肯定会去搜查的浅水区,不就行了?它对那片熟,知道哪里容易被发现。” 默一愣。这办法……更直接,也更有效!夜鹭是捕鱼高手,完全可以“制造”现场。但问题是,夜鹭会答应吗?昨晚的交易只限于信息交换,让它主动参与“误导”人类,风险更大。 “它会同意吗?”默问。 “不知道。但你可以问问。用更多的食物情报换。”灰影舔舔爪子,“它对吃很执着。而且,让那些危险的东西早点被两脚兽弄走,对河里、对它也有好处。那毒,说不定哪天就毒到它想吃的鱼了。” 有道理。夜鹭虽然冷漠,但关乎自身捕食环境,或许能说动。 “怎么联系它?晚上再去河边?” “不用等晚上。白天它一般在沙洲芦苇深处睡觉。不过,要传话过去有点麻烦……”灰影思索着,“可以让那些老鼠试试,从岸边打洞过去?或者,找只胆子大的水鸟?这附近偶尔有翠鸟路过,飞得快,但脾气更怪。” 沟通成本太高,不确定性大。而且白天警方可能在河边活动,容易出岔子。 看来,还是得晚上。但警方打捞也是白天进行,晚上就停了。时间不等人。 就在默有些一筹莫展时,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呕吐和骂声。 “呸!这什么味!臭死了!” “老张,怎么了?” “晦气!刚去河边看看打捞进度,想在码头边上抽根烟,踩到一条烂鱼!肠子都爆了,那味……呕……” 默和灰影同时精神一振!死鱼!已经在岸边出现了!而且就在码头附近! 机会! 默立刻集中精神,沟通墙角的老鼠洞。这次他没吝啬,将周泽早上给的鸡胸肉碎屑全拿了出来。 “大老鼠,出来,急事!” 食物的诱惑加上“急事”的意念,大老鼠很快探头,后面跟着两只小的。 “听着,现在,立刻,去河边,废弃码头附近,找一条……死鱼,或者看起来快死的鱼。把它拖到码头最显眼的、木板断裂的地方。要快!做完,晚上有更多好吃的!”默快速传递指令,并附上“鱼”、“码头”、“拖”、“奖励”的强烈意象。 老鼠们听到“河边”有些畏惧,但“更多好吃的”和默焦急的情绪让它们犹豫。大老鼠看看肉屑,又看看同伴,最终贪婪占了上风。 “去……试试……快……”它答应下来,带着另外两只,叼起肉屑,哧溜一下钻出仓库,朝着排水沟方向跑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和祈祷。祈祷老鼠们顺利找到死鱼,祈祷它们能把鱼拖到合适位置,祈祷警方的人能“恰好”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漫长。阿黄似乎感觉到默的紧张,也不再玩闹,安静地趴在他身边。 灰影跳下柜子,走到门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前楼那边一直有说话声和走动声,似乎还在讨论案情和打捞方案。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在默觉得希望渺茫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 “李所!周泽!快来看!码头这边有发现!” “什么情况?” “死鱼!不止一条!好几条翻着肚皮!集中在码头东头那块破木板下面!味道不对!” “保护现场!叫技术队和环保的人过来!检测水质和死鱼!快!” 脚步声纷沓,对讲机呼叫此起彼伏。派出所刚刚平静一点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成功了!老鼠们做到了!而且效果比预想的还好——不止一条死鱼! 默的心怦怦直跳,既有计划成功的激动,也有对未知发展的紧张。警方会因此锁定区域吗?能顺利打捞起那个毒袋子吗? 灰影转过头,看向默,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运气不错。那些脏东西,偶尔也有点用。” 没过多久,周泽和其他几个警察,陪着几个穿白大褂和技术员服装的人,匆匆从仓库前经过,往后门方向走去,手里提着各种工具箱和采样设备。周泽脸色严肃,经过时朝仓库里看了一眼,目光在默身上停留了一瞬,若有所思,但脚步没停。 整个上午,河边方向都异常忙碌。警车、环保车来了又走,人声、机器声隐约传来。派出所里也电话不断。 中午周泽没回来。下午,快到傍晚时,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仓库,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亮光。 他手里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一进仓库就递给了默和阿黄。 “吃吧,今天加餐。”他声音有些沙哑,但带着笑意。“黑子,你小子……真是福星。” 他蹲在默面前,也不管默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起来。“今天早上,在码头发现一片死鱼,检测结果刚出来,鱼体内有高浓度化学毒素,和之前包裹里的一种成分吻合。顺着那个位置,技术队用专业设备下水探测,就在下游不到二十米,一个沉船残骸边上,把那个黑袋子捞上来了!” 他用力搓了搓脸,像是要把疲惫搓掉。“里面是没处理完的制爆原料,还有一本记录他们交易和联系方式的密码本!关键证据!那三个孙子,这下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他越说越兴奋:“李所高兴坏了,这下案子能办成铁案!还得给最先发现死鱼的老张记一功……不过说起来也邪门,那些死鱼怎么就刚好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他看向默,眼神里的探究又深了一层。“老张说,他早上踩到死鱼前,好像看到几只大老鼠从那边窜过去……黑子,你说,这事跟你……跟那天早上墙根的事,有没有点什么联系?”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太巧了……一次是巧合,两次……”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默,目光复杂难明。 默心里咯噔一下。周泽起疑了。虽然他的怀疑方向可能还停留在“狗有特殊嗅觉或直觉”的层面,但连续两次“巧合”,确实容易让人多想。 他不能承认,也不能有异常表现。他只能假装听不懂,低头慢慢啃着包子,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用最纯粹的“狗”的反应来应对。 周泽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苦笑一下。“算了,我想多了。反正结果是好的。你立大功了,黑子。虽然没法给你记功,但所里不会亏待你。李所说了,以后你和这小家伙,就是咱们所编外的‘特殊安保员’了,食堂管饱,伤病全包!” 他用力揉了揉默的头,站起身。“晚上我还有审讯,得去盯着。你们好好休息。对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我带个同事过来看看你,他以前在警犬队待过,懂点训练。你好好表现。” 说完,他离开了。 仓库里只剩下包子的香味,和默起伏不定的心绪。 计划成功了,甚至超额完成。毒袋子被打捞,关键证据到手,案件取得突破。他和阿黄的地位也进一步稳固,获得了“正式编制”。 但周泽的怀疑,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已经埋下。这未必是坏事,适当的“神秘”和“有价值”,能增加他的分量。但必须控制在“通人性、直觉强”的范围内,绝不能暴露能与动物交流的核心秘密。 另外,周泽提到的“警犬队待过的同事”要来看他……这意味着什么?是要训练他?测试他?还是仅仅好奇? 新的变数出现了。 灰影跳上窗台,看着西边河岸方向渐渐平息下去的喧嚣。 “水里的垃圾,弄走了。”它的意识传来。 “嗯。多亏了你和长脖子,还有那些老鼠。”默回应。 “交易而已。”灰影很平静,“不过,那个两脚兽警察,开始注意你了。小心点。两脚兽的好奇心,有时候很麻烦。” “我知道。”默看着爪子上还剩一半的肉包子。 危机暂时解除,功劳加身,但脚下的路,似乎也出现了新的岔口和潜在的荆棘。 他需要更快地恢复,需要更熟悉这个派出所的环境和人际关系,也需要……为自己的“特殊”之处,准备好更多合情合理的“解释”。 夜风从气窗吹入,带着河水与尘世的混合气息。 流浪狗默的派出所生涯,在波澜与功勋中,悄然进入了新的阶段。而属于他的都市传奇,正沿着谁也无法预料的轨迹,缓缓展开。 ------------ 第十二章 评估与“天赋” 第二天上午,周泽果然带了一个人过来。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杨,大家都叫他老杨。个子不高,但很精壮,皮肤黝黑,脸上有几道浅疤,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没穿警服,套了件洗得发白的作训夹克,走路时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刻板韵律。 他一进仓库,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先在阿黄身上停留一秒,随即就牢牢锁定在默身上。那目光不是好奇,也不是善意,而是一种专业的、冷静的、甚至带点挑剔的评估。 阿黄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哧溜一下躲到默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灰影在柜子顶上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性呜噜声。 “老杨,就这条,黑子。旁边那是它捡的小跟班,阿黄。柜子上是只野猫,带着崽,不管它。”周泽介绍,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 老杨没说话,径直走到默面前,蹲下。他伸出手,不是摸头,而是快速、准确地检查默的耳朵、眼睛、牙齿,又捏了捏他脖子、肩膀和四肢的肌肉,尤其在受伤的左后腿和脖子上停留了一下,检查固定和愈合情况。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抗拒的专业性。 默没有反抗,配合地让他检查,目光平静地回视。他能感觉到,这个老杨和之前的林医生、甚至周泽都不同。他身上有种同类的气息——不是狗,而是那种经过严酷淘汰和训练的“工作伙伴”的气息。冷漠,高效,以实用为唯一标准。 检查完,老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周泽。 “基础骨架还行,肌肉偏弱,严重营养不良,多处陈旧和新鲜外伤。左后腿骨裂,恢复期至少四周。年龄……不好说,大概两到三岁。品种是杂串,有德牧和本地土狗的底子。”他一口气说完,语气毫无波澜,“精神状态……过于平静。流浪狗很少有这种眼神,要么极度惊恐,要么充满攻击性。它太稳了。” 周泽点头:“我也觉得。但它好像能听懂不少话,而且挺……有主见。这次爆炸物案,能破得这么顺利,它多少有点……邪门的功劳。” 他把两次“巧合”简单说了一下。 老杨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看向默,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巧合?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不是了。狗在某些方面的感知确实比人强,嗅觉、听觉,对危险的本能直觉。但像这样……有明确指向性的‘示意’,甚至间接引导破案关键证据……”他摇摇头,“我没遇到过。警犬也做不到,除非经过长期特定信号训练。” 他顿了顿,问:“你试过给它下指令吗?简单的那种,坐下,握手,过来。” “还没正式试过。就平时叫它,它能懂,让它别乱动,也配合。”周泽回答。 “试试。”老杨退后两步,看着默,用清晰、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黑子,坐。” 默犹豫了一瞬。坐,这个指令很简单。但此刻坐下,意味着在专业评估者面前,明确展示自己“听懂并服从”人类语言指令的能力。这会进一步加深周泽和老杨的“特殊”印象。 是藏拙,还是展示? 他想起昨晚的思考。适当的、可控的“特殊”,是巩固地位、获取资源的筹码。但必须是“狗”能做到范围内的特殊,不能越界。 坐下,一条聪明的、或许被遗弃的前家庭犬,是能做到的。 默慢慢弯曲后腿,小心地避免左腿受力,稳稳地坐了下来,抬头看着老杨。 老杨眼神微微一动,但没说什么。他又下了几个指令:“趴下”、“别动”、“过来”。 默一一照做,动作虽然因为腿伤有些迟缓别扭,但意图明确,执行坚决。在“别动”指令下,他甚至能在阿黄好奇地凑过来拱他时,保持姿势不变,只是用眼神制止阿黄。 “握手。”老杨伸出右手。 默抬起没受伤的右前爪,轻轻搭在老杨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掌上。动作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老杨握住他的爪子,轻轻摇了摇,然后松开。他盯着默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周泽,”老杨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慢了些,“这条狗,不一般。服从性极高,注意力集中,情绪稳定得不像流浪狗。智商……可能远超普通犬类。而且,它对人类指令的理解,不像是单纯的条件反射,更像是有一定……逻辑理解能力。” 他看向周泽:“你捡到宝了,也捡了个大麻烦。这么聪明的狗,如果是被遗弃的,原主人不可能轻易放手。如果是自己跑丢的……它的来历可能不简单。而且,它展现出的这种‘能力’,一旦被更多人知道……”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过度的“聪明”和“特殊”,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危险。 周泽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老杨,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先观察,低调处理。”老杨说,“暂时就让它待在所里后院,别对外宣扬太多。它的‘功劳’,用‘动物本能’和‘巧合’解释,最稳妥。另外,我可以抽空,教它一些更规范的指令和简单的工作动作,看看它的极限在哪里,也让它有点事做,别浪费了这份……天赋。” 他看向默:“当然,前提是它愿意学,身体也允许。腿伤没好之前,只能进行最基础的静态和注意力训练。” 周泽松了口气,笑道:“那敢情好!有您出马,肯定能把它训出来!说不定以后真能帮所里干点活,看看门,找找东西什么的。” “看门?”老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几乎看不出的笑意,“它的潜力,恐怕不止看门。不过,一切看恢复和训练情况。从明天开始,我每天下午抽一小时过来。就从最简单的随行、注意力集中和气味辨识开始。” “行!听您的!”周泽很高兴。 老杨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训练期间的饮食、休息安排,然后便离开了,干脆利落。 周泽送走老杨,回到仓库,显得有点兴奋。他拍拍默的脑袋:“黑子,听见没?老杨可是真正的行家,以前带出过功勋犬的!你好好跟他学,以后就是咱和平桥派出所的正式编外‘警犬’了!不过,”他压低声音,“老杨的话你也听见了,咱们低调,你的‘特别’之处,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太显摆,啊?” 默低呜一声,蹭了蹭他的手。他明白周泽的好意,也清楚老杨的谨慎是必要的。 训练……他并不排斥。相反,这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通过正规训练,他不仅能更好地融入派出所环境,掌握一些实用的技能,还能“合理化”自己的一部分能力——比如超常的专注力、理解力和学习速度。这些都可以归功于“天赋异禀”和“优秀训练”。 更重要的是,训练能让他更快恢复身体机能,尤其是受伤的左腿。老杨是专家,知道如何在保护伤处的前提下进行科学复健。 下午,阳光正好。 老杨果然准时来了。他没带什么复杂装备,就带了一条普通的牵引绳,一个装了几块狗饼干的训练袋,还有一个网球。 训练在派出所后院空旷处进行。阿黄被周泽暂时关在了仓库里,以免干扰。灰影蹲在仓库屋顶,远远地看着。 “第一课,随行,和注意力。”老杨给默套上牵引绳,调整好松紧。“跟着我走,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不要被其他东西干扰。我停,你停。我走,你走。保持在我左腿侧后方半步距离。明白?” 他的指令清晰简短,同时配合轻微的牵引提示和手势。 默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他前世是程序员,最擅长的是逻辑和专注。他将老杨的指令拆解:位置、节奏、注意力焦点。然后,他开始执行。 一开始,因为左腿不便和夹板的存在,步伐有些踉跄,距离控制不好。但他很快调整,用三条腿努力保持平衡和节奏,眼睛始终看着老杨膝盖以下、牵引绳上方的位置,用耳朵捕捉老杨的脚步声和呼吸节奏。 走了不到五十米,老杨突然停下。默也几乎同时停下,没有冲前,也没有落后。 老杨没说话,继续走,然后毫无预兆地向右转。默在感知到他重心变化的瞬间,也跟着调整步伐转向,虽然因为腿伤慢了半拍,有些踉跄,但方向没错。 接着,老杨又突然加速、减速、S形路线行走。默努力跟上,额头很快见了汗,左腿伤处也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坚持,注意力没有丝毫分散。他能感觉到,老杨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次呼吸的变化,似乎都在传递某种信息,他要做的就是解读并同步。 二十分钟后,老杨停下,解开了牵引绳。 默喘着气,坐了下来,舌头微微吐出。累,但精神上有种奇异的亢奋。这种纯粹的、目标明确的“工作”,让他想起了前世攻克复杂代码时的专注状态。 老杨从训练袋里拿出一小块狗饼干,递给默。“奖励。做得不错。” 默小心地叼过饼干,吃了。味道很淡,但此刻感觉无比美味。 “休息五分钟。然后,注意力训练。”老杨拿出那个网球,在手里掂了掂。“看着球。” 他将球放在地上,用脚轻轻拨动,让它缓缓滚动。默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球。 “不是让你追。是让你看,记住它的轨迹,预测它停在哪里。”老杨说,同时用脚控制着球的速度和方向,让它画出不规则的路线,最后停在一个小土坑旁边。 “去,把球拿回来,放到我脚边。”老杨命令。 这不再是简单的随行,而是包含了观察、记忆、理解和执行多个步骤的任务。 默没有立刻冲出去。他先看了一眼球的位置,又看了一眼老杨的脚,然后在脑海里规划了最短、最省力的路线(避开有碎石和坑洼的地方),这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叼起球,又走回来,将球放在老杨指定的脚边。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不快,但稳定,目光专注,没有丝毫犹豫或分心。 老杨接过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那抹惊讶和兴趣,又浓了一分。 “再来。” 同样的训练,重复了十几次。每次球的落点、路线都不同,老杨的要求也细微变化:有时是“拿回来”,有时是“碰一下”,有时是“守着”。 默全部完成,虽然因为腿伤越来越疲惫,动作越来越慢,但准确率百分之百,没有一次误解指令或执行错误。 一个小时的训练时间很快到了。默累得几乎要趴下,左后腿的疼痛感也变得明显,但他精神上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 老杨收起东西,看着趴在地上喘气的默,沉默了片刻。 “周泽。”他叫过一旁观看的周泽。 “老杨,怎么样?”周泽期待地问。 “我收回早上的话。”老杨缓缓道,“它不是‘可能’智商超高,是确定。它的学习能力、理解力、专注力和工作欲望,是我见过最好的,包括那些功勋犬。而且,它有很强的自我控制能力和……思考能力。这不是训练能完全解释的。” 他顿了顿,看向仓库屋顶的灰影,又看了看气喘吁吁的默。“好好养着它。它的伤,我估计不用四周,三周左右就能拆夹板进行轻度活动训练。至于它的‘天赋’……用在正道上,是利器。用歪了,是祸害。你心里要有杆秤。” “我明白,老杨!”周泽郑重点头。 老杨又看了一眼默,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周泽兴奋地跑过来,用力揉着默的头:“好小子!听见没!老杨都夸你是天才!以后好好干,前途无量!” 默疲惫地蹭了蹭他的手,心里却想着老杨最后那句话。 利器,还是祸害? 他自己也在寻找这个答案。 训练很累,但感觉不坏。或许,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真的能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不仅仅是“活着”,而是“有用”地活着。 夕阳西下,将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 后院仓库的屋檐下,流浪狗默的“警犬”预备役生涯,伴随着疼痛、汗水和一个专业教官的审视,正式开始了。而他的未来,似乎也在这落日的余晖中,透出了一丝不同的光彩。 ------------ 第十三章 气味与爪牙 老杨的训练,像上紧的发条,精准而稳定。 每天下午,只要天气尚可,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后院,带着那条磨损的牵引绳、装着奖励饼干的布袋,以及越来越复杂的训练道具。 默的进步快得让老杨都时常沉默。那些基础的服从指令,几乎只需要示范一到两次,他就能理解并执行。随行、等候、拒食、衔取、搜索……他的学习曲线陡峭得不像话。 尤其让老杨暗自心惊的,是默对“气味”的训练。 警犬的气味鉴别是核心科目,需要长期、枯燥的重复训练,形成条件反射。老杨起初只是尝试,用几个干净的金属罐,其中一个里面放了一小块沾了周泽气味的纱布。 “找,周泽的。” 老杨将几个罐子排开,示意。 默走到罐子前,鼻子轻轻抽动。人类的气息对他而言,远不如对同类或其他动物那样“清晰可辨”,更像是混杂了情绪、体味、甚至使用物品(比如肥皂、烟草)的复合信息团。但周泽的气味,他已经很熟悉了。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用鼻子轻轻碰了碰那个罐子,然后看向老杨。 老杨不动声色,打开罐子,露出纱布,给予奖励。然后增加干扰罐,改变气味源(换成周泽的手套、用过的笔),甚至将气味源藏在更隐蔽的位置,比如一堆落叶下,或者一个半开的抽屉里。 默的表现始终稳定。他仿佛能轻易地从复杂的环境气味中,剥离出那个特定的“目标信息”,无论它多么微弱,被多少其他气味掩盖。这不仅仅是嗅觉灵敏,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筛选和分析。 “这狗鼻子,绝了。”一次训练间隙,老杨难得地对周泽感叹,“天生的追踪犬料子。不,比那还邪乎。它好像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而不是单纯跟着味儿走。” 周泽嘿嘿直笑,与有荣焉。 除了正式训练,默也在抓紧一切机会,编织和巩固他的动物情报网。 老鼠洞那边,因为之前“死鱼事件”的成功合作,大老鼠一伙积极性高涨。默遵守承诺,每晚都会从自己的口粮里省出一点点,作为它们传递消息的报酬。消息很杂:谁家垃圾桶倒了,哪条巷子来了新野猫,半夜有奇怪的车停在某个路口…… 这些信息大多无用,但默要求它们持续汇报,尤其是关于“特殊气味”(刺鼻化学品、浓烈血腥、陌生而危险的气息)和“异常动静”(深夜聚集、快速搬运东西、不寻常的打斗)的。 他需要把情报收集常态化,习惯化。 与夜鹭“长脖子”的联系则困难得多。他无法在白天去河边,只能偶尔在深夜,拖着好了一些但依然不便的腿,由灰影掩护,溜到老地方。 沟通依旧别扭。夜鹭的思维模式更接近“条件-结果”的直接反射,对复杂叙述缺乏耐心。但它对食物的执着是可靠的。默用“可能有人倾倒厨余垃圾的地点”和“浅水区容易搁浅的病鱼位置”等信息,换取它继续留意河面和水下的异常,特别是“短毛”地盘(北边大院和公园)靠近河岸区域的动静。 至于灰影,它现在更像是默在派出所内部的“顾问”和幼崽的守护者。它对两脚兽的事务兴趣缺缺,但对地盘和潜在威胁有着猫科动物天生的敏锐。它开始偶尔在夜晚巡视派出所周边围墙,驱赶试图靠近的其他野猫,也监视着是否有不速之客(包括两条腿和四条腿的)在附近徘徊。 “疤脸那边,最近有点动静。”一天晚上,灰影舔着爪子,传递来信息。“它的两个手下,前天晚上跑到东边菜市场后巷,和另一小群狗打了一架,抢了点泔水。疤脸自己没露面,但听说它最近脾气更坏了,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在到处闻。” 丢了东西?默警惕。会是和爆炸物案有关吗?还是别的? “多留意。尤其是靠近我们这边。”默叮嘱。 “知道。不过,只要你不离开派出所范围,它不敢进来。”灰影顿了顿,“但那个‘短毛’……我听到风声,它最近地盘好像往南扩了一点,和疤脸手下在公园西边的小树林有过冲突,没真打起来,互相吼了一阵。” 短毛在向南扩张?默记下。北边的势力开始不安分了。这也许意味着疤脸的压力增大,也可能意味着更大的混乱在酝酿。他需要更多关于“短毛”的信息,但目前老鼠和夜鹭的活动范围都难以深入北边。 日子在训练、养伤和情报收集中滑过。默左后腿的夹板在林医生复查后,同意在两周后(比预期提前)可以尝试拆除,进行轻度负重和恢复性训练。脖子上的伤口愈合良好,只剩下一道粉色的新疤。 他的“官方身份”也在派出所里悄然巩固。除了周泽和老杨,其他警察和辅警见到他,也会笑着打个招呼,叫他“黑子”或“编外神犬”,偶尔偷偷塞给他一点零食。食堂的大婶甚至会在打饭时,特意留出几块没调料的肉骨头。 他不再是需要藏匿的麻烦,而是被接纳的、甚至带点传奇色彩的“一员”。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后,老杨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后院一个废弃的轮胎上,点了根烟,看着默慢慢踱步,活动有些僵硬的伤腿。 “黑子,过来。”老杨招呼。 默走过去坐下。 老杨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夕阳下缓缓升腾。“你的腿,再有一周多就能拆板子了。之后,可以开始一些基础体能和敏捷训练。不过在那之前……”他看向默的眼睛,“我想试试你的‘实战’嗅觉。” 实战?默抬起头。 “所里最近接到两起报案,都是电瓶车电瓶被盗,老小区,没监控。手法干净,像老手。丢的地方也偏,没什么目击者。”老杨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现场提取到一些模糊的鞋印和……一点特殊的机油味,混合着一种很淡的薄荷味。技术队分析,可能是某种自制润滑剂或者清洗剂的味道,很特别。” 他弹了弹烟灰。“我想让你试试,能不能记住这个混合气味,然后在附近可能的地方,比如修理铺、废品站,或者……某些人身上,找到类似的味道。这比在罐子里找周泽的手套难得多,环境复杂,干扰多,气味可能很淡,而且过去了几天。” 他看着默:“这不算正式任务,我也没跟李所说。就当你我之间的……一次测试。看看你在真实环境下,能做到什么程度。愿意试试吗?” 默几乎没有犹豫,低低“呜”了一声,眼神专注。这不正是他等待的机会吗?一个合理的、能展现价值、甚至可能帮助破案的“实战”测试。而且,通过动物情报网,他或许能获得比气味更直接的线索。 “好。”老杨掐灭烟头,“明天上午,我带你去现场看看。记住,只是看看,闻闻。不许乱跑,不许惹事。明白?” “汪。” 第二天是个阴天,云层低垂。周泽开着所里那辆半旧的面包车,带着老杨和默,来到了第一个案发地点——一个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旧小区深处,两栋楼之间的狭窄车棚。 车棚很简陋,靠着围墙,里面停着些落满灰的自行车和几辆旧电动车。其中一辆电动车座位下的电池仓被暴力撬开,空空如也。 现场已经过去三天,又被失主和之前来勘查的警察动过,痕迹很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尘土味、淡淡的尿骚味,还有各种残留的人类和宠物气味。 老杨牵着默,在警戒线内(虽然已经撤了,但位置还记得)慢慢走了一圈。他指着被撬开的电池仓锁扣处:“这里,重点闻。还有周围地面,可能有鞋印的地方,虽然看不清了。” 默低下头,鼻子贴近冰冷的水泥地和金属残骸。各种气味汹涌而来,像一锅煮沸的杂烩汤。他需要从中找到老杨描述的那个“特殊机油混合薄荷”的标记。 他放慢呼吸,集中精神。这不是简单地分辨“周泽的气味”,而是要从无数陈旧、混杂、彼此覆盖的气味中,剥离出一个特定的、可能极为微弱的“音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泽在一旁有点紧张地看着。老杨则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 霉味、铁锈味、某个路人的汗味、流浪猫的尿味、几天前可能洒落的饮料甜味……这些被默的意识快速过滤。 忽然,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气息,掠过他的嗅觉边缘。不是纯粹的机油,也不是清新的薄荷,而是一种……沉闷的油脂感,混杂着一丝冰凉刺鼻的、类似化学薄荷脑的余韵。很淡,几乎被尘土和铁锈味完全吞噬,而且似乎不止一个地方有。 默停下脚步,鼻尖仔细嗅探着地面几个几乎不可见的模糊印痕附近,又凑到被撬开的锁扣边缘。没错,是同一种气味,虽然极淡,但特征一致。窃贼在这里停留过,摆弄过锁,可能工具或手套上沾了那种自制润滑剂。 “有发现?”老杨低声问。 默抬头看他,轻轻“汪”了一声,用鼻子示意了一下那几个气味残留点。 “记住这个味道。”老杨拍拍他,“走,去下一个地方。” 第二个案发地点在隔了两条街的另一个老旧小区,情况类似,但位置更偏僻,在一个几乎废弃的自行车棚角落。气味残留更淡,几乎难以捕捉,但默还是在那被撬开的电瓶车旁边,以及附近墙根下几个杂乱的脚印旁,再次确认了那丝独特的气味。 而且,在这个现场,他闻到那气味离开的方向——是朝着小区后墙一个破损的栅栏缺口去的。 “汪!”他冲着那个方向叫了一声,扯了扯牵引绳。 老杨和周泽对视一眼。“它好像有方向了?”周泽惊讶。 “跟着看看,别抱太大希望,气味可能早散了。”老杨沉稳地说,但还是跟着默,穿过栅栏缺口。 外面是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背街小巷,气味更加混乱。那丝特殊的气味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了,被各种生活垃圾和流浪动物的气息彻底覆盖。 默在原地转了两圈,鼻翼急促翕动,最终有些沮丧地停下。线索断了。时间过去太久,室外环境变化太大。 “可以了。”老杨却并不失望,反而点了点头,“能在三天后的现场,捕捉到并确认同一特征气味,已经超出预期了。至少证明,两起案子很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而且他们用了某种特别的润滑或清洗剂。这是个有价值的线索。” 他蹲下身,给了默一块奖励饼干。“干得不错,黑子。剩下的,交给技术队和走访的弟兄们。他们会根据这个气味特征,排查附近的修理铺、五金店,看看有没有人买过类似的东西。” 回派出所的路上,周泽很兴奋,不断说着“黑子真行”。老杨则比较沉默,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安静趴在座椅上的默,眼神深思。 回到后院,周泽去前楼汇报情况。老杨解开默的牵引绳,却没有立刻离开。 “黑子,”他看着默,声音不高,“你今天在现场,最后朝那个栅栏缺口示意……是真的闻到了气味方向,还是……猜的?或者,感觉到了别的什么?” 他的问题很敏锐。默当时的确更多是依据气味离开的轨迹推断方向,但那种情况下,普通犬类很难在气味如此稀薄混杂时还做出方向判断。 默无法解释,只能假装没听懂,低头舔了舔前爪。 老杨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只是说:“你的‘天赋’,很惊人。用好它,但也要保护好它。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不用全都表现出来。” 他拍了拍默的肩膀,转身走了。 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明白,老杨的信任和期待在增加,但同时,那份审视和谨慎也从未放松。 不过,今天的“测试”总体是成功的。他证明了“气味鉴别”能力的价值,也为案件提供了新线索。 更重要的是,这次经历给了他启发。或许,在利用动物情报网时,也可以尝试加入“气味”这个维度?让老鼠们不仅仅留意声音和图像,也记住某些特殊气味? 他正想着,墙角老鼠洞传来熟悉的窸窣声。大老鼠钻了出来,显得有点激动。 “黑老大!有消息!新鲜的!”它的意识传来,“东边,菜市场后面那条臭水沟旁边,那个老是关着门的破修理铺,今天下午,有那个怪味!很浓!还有人吵架,说什么‘货不对’、‘风险大’、‘赶紧处理’!” 怪味?默立刻警觉。“是机油加薄荷的怪味吗?”他尝试描述。 老鼠传递来困惑的意念,它无法分辨那么细,但它能确定,是一种“刺鼻、难闻、以前没闻过”的怪味,和之前爆炸物案那些人的气味有点类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破修理铺?争吵?货不对?风险? 默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会不会……和电瓶车盗窃案有关?甚至,和之前爆炸物案有某种潜在联系?毕竟,那种特殊润滑剂,可不是普通小偷会用的。 他需要确认。 “具体位置,带我去看。远远的,指给我就行。”默决定。 “现在?晚上吧,晚上安全,我带路。”大老鼠提议。 “行,晚上。”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 而城市的角落,那些人类目光难以触及的缝隙里,新的线头,正在一只流浪狗和他的“线人”们面前,悄然浮现。 ------------ 第十四章 夜窥与暗潮 深夜,万籁俱寂。 派出所后院,阿黄蜷在稻草垫上,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沉。灰影在柜子顶,睁着一只眼假寐,三只小猫崽挤在它腹部。默则悄无声息地站在仓库门内的阴影里,等待着。 墙角,大老鼠探出头,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走?” “走。”默回应。他小心地推开虚掩的门,夹着尾巴,尽量减轻后腿着地的声响,挪了出去。灰影轻盈地跳下柜子,无声地跟上,作为警戒和备份。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乌云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只有远处街灯提供着昏黄模糊的光晕。空气潮湿,带着一股大雨将至的闷热。 大老鼠在前方带路,沿着墙根、排水沟、堆满杂物的角落,灵巧地穿梭。它对这片街巷的熟悉程度远超任何人类。默拖着不便的左后腿,艰难但坚定地跟在后面,努力不落下。灰影则时而在墙头,时而在阴影中潜行,琥珀色的眼睛扫视着周围一切动静。 他们穿过了两条背街小巷,避开了偶尔晚归的行人和巡逻的保安,渐渐靠近了东边的老城区。这里的建筑更加低矮破旧,街道狭窄,气味也更加复杂浓烈——腐烂的菜叶、发馊的泔水、陈年的油污,还有人和动物混杂的生活气息。 最后,大老鼠在一堵坍塌了半截的矮墙后停下,示意默伏低身体。它用鼻子指向斜前方。 矮墙对面,隔着一小片堆满废弃建材的空地,有一排临街的破旧平房。大部分门窗紧闭,漆黑一片。只有最靠里的一间,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斜的、字迹模糊的招牌,隐约能看出“修理”两个字。门是两扇对开的旧木板门,关着,但门缝底下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不是电灯,更像是蜡烛或者应急灯。 空气中,果然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气味。距离有点远,又被各种垃圾和污水的气味干扰,但默凝神细辨,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特征——沉闷的机油感混合着刺鼻的化学薄荷凉意,和白天在电瓶车失窃现场闻到的如出一辙,但此刻更浓,也更……新鲜。 “就是那里。下午味道很冲,现在还有。”大老鼠确认。 “里面有人?”默问。 “有。两个,可能三个。下午吵架,现在没声音了,但灯亮着。”大老鼠传递来信息,“旁边那个堆轮胎的小棚子后面,有个洞,能看到里面一点点。” 轮胎棚后面的洞?默看向灰影。 灰影会意,它弓起身,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过空地,消失在修理铺侧面的阴影里。几分钟后,它的意识传来:“洞很小,只能看到角落。里面有两个人,坐着,不说话,抽烟。地上有东西,用布盖着,形状……像电瓶。味道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很浓。还有……铁锈和汗味。” 电瓶!果然和盗窃案有关!而且,不止一个,用布盖着? 默心跳微微加速。这是重要的发现。但怎么把信息传回去?直接回去找周泽?深更半夜,一条狗拖着伤腿跑回派出所“报信”,太可疑。而且,他无法解释信息来源。 或许……可以制造一点动静,引起附近居民或者夜巡人员的注意?但那样会打草惊蛇,也可能让里面的人狗急跳墙。 “灰影,能看清那两个人的样子吗?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车,工具?”默尝试获取更多细节。 “样子看不清,背光。一个光头,很胖。一个瘦,脖子有纹身。工具……地上有钳子,螺丝刀,还有几个小瓶子,味道就是从瓶子里出来的。”灰影观察得很仔细,“没有车。后面好像有个小门,通往后巷。” 光头,胖子,瘦子纹身颈,自制润滑剂瓶子,疑似赃物电瓶,后门……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一个盗窃、改装、销赃的窝点轮廓逐渐清晰。 “老鼠,附近晚上有人经过吗?比如巡夜的,或者晚归的?”默问大老鼠。 “很少……这边晚上很黑,一般没人来。除非……”大老鼠想了想,“除非是收垃圾的,早上四五点会来。还有……偶尔有野狗群经过,疤脸的手下有时会来这边翻垃圾。” 疤脸的手下?默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变数。如果能引疤脸的手下过来,和修理铺里的人发生冲突,或许能制造混乱,暴露这个窝点。 但风险太大,不可控。疤脸的狗凶残,修理铺里的人也不是善茬,一旦冲突升级,后果难料。 就在默快速权衡时,修理铺里突然有了动静! 里面传来压低声音的争吵,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语气急促激烈。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什么金属工具被踢倒。然后,那个胖子似乎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张望。 默和大老鼠立刻将身体伏得更低。灰影也缩回了阴影中。 胖子看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又回去了。争吵声低了下去,变成了快速的交谈。 “他们在说什么?”默问灰影,猫的听力比他好。 灰影凝神听了片刻,传递来断断续续的词语片段:“……条子……风声……处理掉……明天……老地方……小心点……” 条子?风声?处理掉?明天老地方? 他们要转移赃物,或者销毁证据!就在明天! 时间紧迫了!必须今晚就做点什么! 直接冲进去?那是找死。报警?怎么报?一条狗怎么打电话? 或许……可以“借用”一下人类的通讯工具?比如,制造点小事故,吸引恰好路过的、有手机的人? 但这个时间点,这条偏僻的街巷,哪里来的“恰好路过”? 正焦急间,远处隐隐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晃过!不是一个人,是两三个,脚步声很稳,不像是普通夜归人。 是夜巡的联防队员?还是……警察? 默精神一振!机会! 他立刻对灰影下达指令:“灰影,去吸引他们的注意!把他们引到这边来!但别靠太近,别暴露自己!制造点异常动静,比如弄倒点什么,或者学猫打架!” 他又对大老鼠说:“你们,去修理铺后面,弄出点响声,越大越好,但别被抓住!然后立刻躲起来!” 灰影没有任何犹豫,像一道灰色闪电般窜出,朝着脚步声和手电光的方向潜去。大老鼠也带着几个同伴,迅速溜向修理铺后巷。 默自己则慢慢向后挪动,退到更安全的矮墙废墟深处,只露出半个脑袋和眼睛,紧张地观察着。 修理铺里的人也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里面的灯光瞬间熄灭了!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手电光柱和脚步声出现在了街口。是三个穿着反光背心的联防队员,两人拿着橡胶棍,一人拿着手电,正一边走一边闲聊。 就在这时——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警告和愤怒的猫叫,从修理铺斜对面的一个破烂雨棚顶上炸响!是灰影!它站在高处,背毛炸开,尾巴粗大,对着下方空无一人的黑暗处发出威胁的咆哮,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嗯?有猫?” “大半夜的,叫这么惨?” 三个联防队员被吸引了注意力,手电光朝雨棚上照去。灰影灵活地跳开,落在另一个杂物堆上,继续发出低吼,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向修理铺紧闭的木板门。 几乎同时—— “哗啦!咣当!” 修理铺后巷传来一阵东西倒塌和金属碰撞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是大老鼠它们得手了! “后面有动静!” “过去看看!” 三个联防队员立刻警觉起来,拿着橡胶棍和手电,快步朝修理铺后巷走去。他们的手电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修理铺的门窗。 修理铺里,死一般的寂静。但默能感觉到,里面的人肯定绷紧了神经。 “谁在那儿!出来!”一个联防队员朝后巷喊。 没有回应。只有老鼠逃窜的细微窸窣声。 “不对劲,这铺子白天好像就关着门……”另一个联防队员嘀咕,手电光在修理铺斑驳的门板上扫过。 就在这时,修理铺侧面那个堆轮胎的小棚子方向,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掉进了水坑。 是灰影!它在继续制造混乱! “那边!”三个联防队员立刻调转方向,朝小棚子包抄过去。 手电光晃过小棚子的缝隙,隐约照见了里面堆着的旧轮胎和一些杂物,没什么异常。 但其中一个眼尖的队员,手电光在扫过地面时,突然停住了。 “等等!你们看地上!” 手电光聚焦处,地面潮湿的泥土上,有几个新鲜的、凌乱的脚印,还有……几滴暗红色的、尚未干透的液体痕迹,从修理铺后门方向,一直延伸到小棚子附近。 是血迹?还是油漆? 默的心提了起来。里面的人受伤了?还是处理赃物时弄上的? “有血迹!里面可能有人!”联防队员的声音变得严肃紧张,他们立刻后退几步,呈三角形站位,警惕地盯着修理铺。 “里面的人!我们是联防队的!听到没有!出来!”为首的队员大声喊道,同时示意同伴,“小刘,马上呼叫派出所支援!这里情况不对!” “是!” 对讲机呼叫的声音响起。修理铺里,终于传来了惊慌的动静。有重物被快速拖动的声音,低低的咒骂,还有后门被猛地拉开又“砰”地关上的声音! “他们要跑!”联防队员喊道,“堵住后门!” 但已经晚了。后巷狭窄曲折,又是深夜,等他们绕过去,只听到远处传来仓皇奔跑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跑了!至少两个人!往南边跑了!” “追不上了!保护现场,等派出所的人来!” 三个联防队员不敢分散去追,守住了修理铺前后门。很快,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是周泽他们出警了!消息传得很快。 默长长地松了口气,悄悄从矮墙后彻底退开,示意灰影和大老鼠撤退。他们的任务完成了。窝点被发现,嫌疑人惊跑,留下了来不及处理的现场和可能的证据。接下来,就是警方的事了。 他带着灰影和老鼠,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返回派出所。一路上,他的心还在怦怦直跳。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似乎不错。 回到后院仓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阿黄还在睡,对他们的一夜奔波毫无所知。 默疲惫地趴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鼻子。后腿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活动和紧张,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庇护,而是开始主动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和参与。 虽然方式曲折,虽然不能暴露,但那种“做事”的感觉,很好。 远处,警笛声还在隐约回响,夹杂着人声。东边的天际,晨光正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 新的一天,注定不会平静。 而和平桥派出所的“编外神犬”黑子,在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将他那独特的情报网和行动力,更深地织入了这座城市的夜晚,与光明之下的暗流,悄然纠缠。 ------------ 第十五章 晨曦与印记 天光大亮。 派出所后院不复往日的清晨宁静。前楼那边人声不断,电话铃响个不停,还有车辆进出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昨晚东边修理铺的行动显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默趴在仓库门口的阳光下,左后腿的夹板已经被林医生提前一天拆掉了。腿还不敢完全受力,走起来依然有点跛,但那种被束缚的僵硬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奔跑的渴望在隐隐躁动。 阿黄在他身边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无忧无虑。灰影则不见踪影,大概是带着小猫去仓库屋顶某处僻静角落补觉去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周泽端着食盆走了过来。他眼圈发黑,但精神亢奋,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黑子!功臣!吃!”他把食盆放下,里面是加倍分量的狗粮和煮得烂熟的鸡胸肉,甚至还有一小勺酸奶。“昨晚那事儿,太他妈解气了!” 他蹲在默旁边,也不管默听不听,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东边那个修理铺,果然是个贼窝!里面搜出来六个电瓶,都是近期被盗的型号!还有一堆专用工具,自制***,几瓶那种怪味的润滑剂!墙上还贴了不少附近小区的平面草图,标了监控盲区和撤退路线!专业团伙啊!” 他用力拍了下大腿:“可惜让那两个孙子跑了!联防队说看到往南跑了,我们赶到的时候早没影了。不过证据确凿,已经发了协查通报,跑不了多远!李所早上开会,点名表扬了昨晚出警的和……咳,反正,这回咱们所又露脸了!” 他看向默,眼神闪闪发亮:“黑子,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灵呢?白天刚让你闻了气味,晚上那窝点就被联防队‘意外’发现了……老杨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动物敏锐直觉’,冥冥中引导你,或者引导事态走向……玄乎,但真管事!” 他揉了揉默的脑袋:“不管怎么说,你又是大功一件!老杨说了,等你腿再好点,就开始正式的气味追踪和搜寻训练!到时候,说不定真能带你出外勤!” 出外勤?跟着警察去现场?默的心跳快了半拍。那意味着更广阔的活动空间,更直接的参与,当然,也意味着更高的曝光度和风险。 但他渴望。 “对了,”周泽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个崭新的、黑色皮质项圈,比之前那个红色尼龙的更宽更结实,上面挂着一个亮闪闪的不锈钢铭牌,刻着“和平桥派出所 - 黑子”,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编号:WP001”,以及一个派出所的电话号码。 “这是给你的‘正式工牌’!”周泽笑着说,解下原来的旧项圈,小心地把新项圈给默戴上,调整好松紧。“WP001,就是‘外聘001号’!以后,你就是咱们所里登记在册的‘特殊辅助犬’了!戴着这个,在咱们辖区,你就是有身份的狗了!” 项圈皮质的触感很舒服,不勒,铭牌贴在胸口,带着微凉的金属质感。默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周泽。这个小小的铭牌,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更是一种认可,一种归属。 “行了,你好好歇着,多吃点补补。所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审讯抓回来那俩贼的同伙画像,排查销赃渠道……我先去忙了!”周泽拍拍屁股站起来,哼着小调走了。 默慢慢吃着丰盛的早餐,心思却飘远了。 修理铺的案子破了,功劳记在了联防队的“及时发现”和派出所的“迅速行动”上,他和他的动物情报网依然是幕后的影子。这样很好,安全。 但“短毛”的威胁,疤脸的不安分,还有那个神秘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地下世界……这些都像隐藏在阳光下的裂缝,不知何时就会扩大。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广的眼线,更快的行动能力。 腿伤恢复是第一步。老杨的训练是第二步。 第三步……或许该试着,将情报网从“被动接收”转向“主动侦察”?不仅仅是收集老鼠、野猫、夜鹭们偶然看到听到的信息,而是有目的地让它们去关注特定目标,比如疤脸的日常活动范围,短毛地盘的人员往来,或者……留意是否还有其他类似修理铺那样、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地点。 这就需要更有效的组织和激励,以及更清晰的指令传达。目前和老鼠的沟通已经比较顺畅,和灰影可以深度合作,和夜鹭则是脆弱的交易关系。或许可以尝试接触更多类型的动物? 他正想着,墙角老鼠洞传来动静。大老鼠钻了出来,显得有些疲惫,但很兴奋。 “黑老大!昨晚干得漂亮!”它的意识传来,“那些两脚兽吵吵嚷嚷,把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我们趁机从后面溜进去,叼了点好东西出来!”它示意身后,另外两只老鼠合力拖出来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默用鼻子拨开油纸,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黑乎乎的……像是什么化学制剂的残渣,散发着极其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正是那种机油薄荷味,但更冲,还掺杂着别的刺鼻成分。 这是从修理铺里偷出来的证物?这些老鼠胆子也太大了! “胡闹!”默立刻传递严厉的意念,“这东西危险!可能是毒药或者爆炸物!赶紧处理掉!埋到远离水源和人畜的地方!深埋!” 老鼠们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拖着那小块残渣又钻回洞里,大概是去找地方埋了。默一阵后怕,这些老鼠为了“表功”和“捞好处”,真是不知轻重。必须加强约束和管理。 “听着,”他严肃地“喊”住正要溜走的大老鼠,“以后,任何从两脚兽那里拿来的、不认识的东西,尤其是带怪味的、会冒烟的、或者看起来不寻常的,一律不准碰,不准带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吗?否则,没有吃的,我还会让灰影把你们的洞堵上!” 大老鼠感受到了默的怒意,吓得瑟瑟发抖,连连传递“明白……再也不敢……”的意念。 教训完老鼠,默开始思考如何拓展情报网。 鸟类是很好的高空侦察兵。除了夜鹭,这附近应该还有麻雀、乌鸦、鸽子等。麻雀智力太低,乌鸦太聪明警惕,鸽子……或许可以试试?派出所后院偶尔会有野鸽子来喝水觅食。 他慢慢起身,跛着腿走到水龙头旁那个破陶盆边,里面还有周泽早上换的干净水。他耐心地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两只灰蓝色的野鸽子扑棱棱落下,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开始低头喝水。 默集中精神,尝试传递友好、无害的意念,并附带“这里有水,安全”的信息。 鸽子们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圆圆的小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它们的意识比老鼠更简单,几乎只有“渴”、“喝”、“安全”、“危险”、“吃”几个基本念头。但它们对环境的观察力似乎不错。 “水,常有。食物,偶尔有。”默传递信息,“如果,你们看到,附近有奇怪的事,奇怪的人,奇怪的味道,来这里,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们留点吃的。” 他尝试将“奇怪的事”这个概念,用鸽子可能理解的画面替换:比如很多人突然聚集打架,有火光或浓烟,有特别吵闹或刺耳的声音,有长相凶恶、行为鬼祟的两脚兽等等。 鸽子们似懂非懂,传递回来“吃的?”、“哪里?”的简单询问。 默用鼻子指了指仓库屋檐下干燥的角落。“这里,偶尔,会有吃的。如果,你们带了有用的消息来。” 鸽子们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把这个地点和“可能有吃的”联系了起来。然后它们喝饱了水,扑棱翅膀飞走了。第一次接触,算是播下颗种子。 下午,老杨准时到来,开始新一轮训练。今天的重点依旧是气味,但增加了难度和复杂度。 老杨带来了好几个相同的帆布包,其中一个里面放了周泽的一只旧袜子。他将这些包藏在后院各个角落——草丛里、废轮胎下、杂物堆缝隙中。 “找出来,周泽的。”指令简洁。 默开始工作。他需要从几十种复杂的环境气味中,忽略掉土壤、植物、昆虫、其他人类(比如老杨自己)留下的干扰,精准定位那个特定的目标气味源。 他跛着腿,耐心地一处一处嗅探。阳光晒得地面发热,各种气味蒸腾起来,干扰更强。但他的专注力惊人,很快就在第三个藏匿点——一堆旧报纸下面,找到了目标背包。 “很好。下一个,找我的。”老杨换上了自己的手套作为气味源。 然后是老陈的钥匙串,食堂大婶的围裙一角……气味样本越来越细微,藏匿点越来越刁钻。 默全神贯注,额头的皮毛被汗水打湿。每一次成功找到,都让他对这种能力的掌控更熟练一分。他发现,当他极度专注时,那些目标气味仿佛会在意识中“点亮”,与其他背景杂音区分开来。 训练结束时,老杨看着气喘吁吁但眼神明亮的默,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恢复得比我想象的快。嗅觉工作能力,顶尖水平。”他评价道,“下周开始,可以加入简单的障碍跨越和短距离冲刺恢复训练,但要注意伤腿,循序渐进。” “汪!”默回应,带着期待。 日子在充实中滑过。默的腿一天天好转,步履日渐稳健。他与后院偶尔来访的鸽子建立了初步的“供水换情报”关系,虽然鸽子们带来的消息大多是“那边树上有只肥虫子”或者“广场上小孩在喂面包”之类,但至少沟通渠道打开了。 灰影一如既往地履行着“保镖”和“侦察员”的职责,偶尔带回关于疤脸地盘摩擦加剧,或者北边传来“短毛”手下有异常聚集的消息。 修理铺的案件后续也逐渐明朗。两名在逃嫌疑人中的那个瘦子(脖子有纹身)在邻市落网,光头胖子仍在追捕中。起获的赃物和证据形成了完整链条,连带破获了另外几起积案。和平桥派出所再次受到上级嘉奖,周泽和老杨都受到了表彰。 一切都似乎在向好发展。默在派出所的地位越发稳固,甚至开始有小民警开玩笑叫他“黑sir”。 这天傍晚,夕阳如火。 默正趴在后院享受着一天中最后的热度,阿黄在旁边打滚嬉闹。周泽和老杨一起走了过来,两人面色都有些严肃。 “黑子,有件事。”周泽蹲下,看着默,“我们接到一个协助请求。北区分局那边,最近出现几起针对独居老人的入室盗窃案,手法老练,不留痕迹。他们怀疑是流窜惯犯,但缺乏线索。他们听说……咱们所有条特别灵的狗。” 他看了眼老杨,继续道:“他们想借你去帮忙,到几个案发现场闻闻,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的气味轨迹,或者发现我们人类忽略的线索。” 北区?那不就是“短毛”地盘附近?默心中一凛。 老杨接口,声音沉稳:“这是个正式的外勤任务,有一定风险。你需要离开熟悉的环境,进入可能有其他动物势力、情况不明的区域。而且,对方是狡猾的惯犯,现场可能被破坏得很严重。” 他盯着默的眼睛:“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你有权拒绝。如果去,我会全程陪同,负责你的安全和指挥。这也是对你训练成果的一次重要实战检验。” 去?还是不去? 机会与风险并存。深入陌生区域,接触新案子,无疑是展现价值、提升地位的绝佳机会。但那里靠近“短毛”的地盘,情况不明,自身安全难料。 默几乎没有犹豫。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坚定,看着老杨和周泽,短促有力地叫了一声: “汪!” 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黑色的身影拉长,脖颈上崭新的不锈钢铭牌,折射出温暖而坚毅的光芒。 和平桥派出所的“外聘001号”——黑子,即将踏上他第一次正式的、跨辖区的任务征程。 新的挑战,在暮色中悄然降临。而他,已准备好伸出爪牙。 ------------ 第十六章 北行与新痕 和平桥派出所的警用面包车,在早高峰的车流中穿行,朝着城市北区驶去。 车厢里,老杨坐在副驾驶,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开车的周泽略显兴奋,又有些紧张,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 默蹲在后座专门清理出来的空位上,脖子上戴着“WP001”的项圈,身上套了一件轻便的、带有反光条的黑色背心,这是老杨特意准备的。背心不重,但穿上后,一种奇异的“工作状态”感油然而生。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离开了熟悉的、带着老城区烟火气的街道,建筑逐渐变得更高、更新,绿化也更规整,但人也似乎更疏离。空气里的味道也不同了,少了那种混杂的、接地气的市井气息,多了些汽车尾气、装修材料和清洁剂的味道。 这就是北区。更现代化,也更……冷漠。 “黑子,放轻松,就当是一次加强训练。”周泽试图安抚,不知是安抚狗,还是安抚自己。“北区分局的同事会配合我们,现场都保护着呢。你就按老杨教的,仔细闻,有发现就示意,别紧张。” 默低呜一声,算是回应。他并不紧张,更多的是警惕和好奇。他的鼻子微微翕动,捕捉着车窗外流动的、陌生的气味信息流。每一片区域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指纹”,他在快速学习和记忆。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但管理尚可的居民小区。几辆警车停在其中一栋楼前,拉着警戒线,不少居民在远处围观、议论。 一个穿着北区分局制服、四十岁左右、脸色严肃的警察迎了上来。他先和老杨、周泽握手,目光随即落在从车上下来的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怀疑。 “老杨,周警官,辛苦跑一趟。这就是……那条狗?”他的语气还算客气,但那种“真能行吗”的意味很明显。 “刘队,这是黑子,我们所的特别辅助犬。在几起案子里表现很出色。”老杨不卑不亢地介绍,拍了拍默的背,“黑子,这位是北区分局的刘队长。” 默安静地坐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刘队,既没有讨好摇尾,也没有畏惧退缩。 刘队上下打量了默几眼,尤其在看到他走路时左后腿那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自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腿有伤?” “旧伤,恢复期,不影响嗅觉工作。”老杨解释。 “……行吧,来都来了。现场在六楼,老房子没电梯,得爬上去。”刘队转身带路,一边走一边简单介绍情况,“这是第三起,手法类似,都是针对独自居住、身体不便的老人。趁白天老人下楼晒太阳或者买菜的空隙,技术开锁入室,只拿现金、金银细软,不破坏其他东西,现场几乎没留下有效痕迹。事主回来才发现被盗,时间过去至少几小时,气味可能很淡了。” 他们走进单元门,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油烟和潮湿气味。爬楼梯对默恢复中的左后腿是个小考验,但他调整节奏,稳稳跟上。 六楼,东户。门开着,技术队的民警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看到老杨他们带着一条狗上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现场我们基本勘查完了,你们可以进去,但尽量别碰东西,尤其注意地上的粉显痕迹。”刘队示意。 老杨点点头,给默套上牵引绳,牵着他走进屋内。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家具简单陈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空气中残留着老人常用的药油味、淡淡的饭菜味,还有一种……被惊扰后的不安和悲伤的气息,来自那位坐在客厅椅子上、神情恍惚的老太太。 但默需要关注的不是这些。他需要从这些复杂的、属于主人的生活气息中,剥离出不属于这里的、陌生的、带着“入侵者”标记的气味。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深入。而是先抬起头,深深吸了几口气,让鼻腔充分感受整个空间的气味构成。然后,他低下头,鼻子贴近地面,从门口开始,沿着墙根,极其缓慢、仔细地移动。 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可能被触碰过的地方——门把手、抽屉边缘、衣柜门、床头柜…… 老杨跟在他身后,默许他的节奏,不催促,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周围,同时也警惕地防止默不小心破坏现场。 周泽和刘队站在门口,屏息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主卧、厨房……默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应。那些地方残留的陌生气味很杂乱,有之前来勘查的技术员的,有邻居好奇张望留下的,但似乎都没有“那个人”的强烈特征。 最后,他来到了次卧。这里似乎被用作储物间,堆着些旧纸箱和杂物,灰尘味更重。 默的鼻子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耳朵微微转动。然后,他走了进去,目标明确地走向角落一个半开的旧衣柜。 衣柜里堆着些旧被褥和衣服。默在衣柜前停下,鼻子仔细嗅探着柜门把手,然后是柜子内侧边缘,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柜子底部,一个被旧被褥半遮住的、不起眼的藤编小箱子上。 他伸出前爪,很轻地拨开遮挡的布料,露出箱盖上一个小小的铜锁——锁完好,没有被撬的痕迹。 但他没有离开,反而将鼻子凑得更近,在铜锁的锁孔周围,以及箱子侧面靠近地面的缝隙处,反复、仔细地嗅闻。 老杨的眼神锐利起来。他蹲下身,用手电照着默专注嗅探的位置。光线映照下,可以看到箱子和地面缝隙处,有一些极其细微的、比灰尘颜色略深的痕迹,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这里。”老杨沉声道。 刘队和周泽立刻凑了过来。刘队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那个藤箱。箱子不重。他轻轻摇了摇,里面似乎有轻微的东西滚动声。 “箱子是锁着的,失主老太太说钥匙早就丢了,里面是她老伴的一些旧物,不值钱,所以没在意。”刘队皱眉,“难道……” 他示意技术员过来,用专业工具小心地打开了那个小铜锁——不是撬,是技术开启。 箱盖掀开,里面果然是一些旧照片、几枚褪色的纪念章、一支老钢笔。但在箱子最底层,压着一张对折起来的、有些泛黄的硬纸。 技术员小心地用镊子夹起硬纸,展开。纸的一面是空白,另一面,用圆珠笔画着一些简略的线条和符号,像是一副手绘的、极其潦草的地形图,旁边还有一些数字和字母缩写。 “这是……”刘队眼睛瞪大了。 “可能是踩点图,或者目标标记。”老杨盯着那张纸,缓缓道,“他没打开箱子,可能是时间不够,或者听到什么动静。但他肯定碰过这个箱子,而且很在意,所以留下了更明显的气息和……痕迹。” 他看向默:“黑子,是这个箱子的气味,特别吗?” 默低叫一声,用鼻子点了点箱子侧面他刚才重点嗅探的位置。那里,除了灰尘,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混合的气味——汗液的咸涩,某种廉价润滑油的腻味,还有一种很淡的、类似烟草但更刺鼻的余味。这个气味,在门口和其他地方也有极其淡薄的残留,但在这里,在箱子被触碰过的位置,最为集中。 “他碰过这里,可能试图打开或者移动箱子,但没成功,留下了汗渍和工具上的油渍。”老杨分析,“黑子抓住了这个最浓的点。” 刘队看着默,眼神里的怀疑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兴奋。“这狗……神了!我们翻了半天,都没注意这个落灰的旧箱子!快,提取这上面的指纹和DNA!还有这张图,马上分析!” 现场气氛瞬间活跃起来。技术员们开始忙碌。老杨牵着默退出次卧,来到相对空旷的客厅。 “干得好,黑子。”老杨难得地夸了一句,从训练袋里拿出小块饼干奖励。默平静地吃了。 “老杨,你这狗……立大功了!”刘队走过来,态度热情了许多,“如果这张图真是嫌疑人的,那很可能指向下一个目标,或者他们的窝点!这案子有戏了!” “它只是做了它该做的。”老杨语气依旧平稳,“不过刘队,既然现场有发现,我建议,立刻去另外两个案发现场看看。如果能在那里也找到类似的气味关联,或者确认是同一人所为,对并案和锁定嫌疑人范围帮助更大。” “对对对!马上安排车!”刘队连忙道。 另外两个案发现场距离不远,都在附近几个类似的老旧小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默的工作更加高效。在第二处现场,他再次在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角落——阳台花盆架的底部横梁上,发现了极其微弱的相同气味残留。第三处现场,气味更淡,几乎难以捕捉,但他在卧室窗台外侧的灰尘上,还是找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标记。 三个现场,同样的陌生气味。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为。而且,从气味残留的位置和浓度来看,这个嫌疑人应该是个左撇子(在开锁和移动物品时习惯性左侧受力),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体型偏瘦,有长期吸烟或接触某种刺激性化学品的习惯(气味中的刺鼻成分)。 当老杨将这些基于气味痕迹的分析告诉刘队时,刘队看默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老杨,周警官,你们可真是……捡到国宝了!”刘队感慨,“这哪是狗,这分明是活体痕检仪加行为分析仪啊!不行,这案子完了,我得打报告,申请把黑子……呃,借调到我们分局来帮段时间忙!” 周泽一听,脸都绿了,刚要开口,老杨已经淡淡地说:“刘队,黑子是我们所的辅助犬,编制在和平桥。协助办案可以,借调……恐怕得李所同意,还得看黑子自己的适应情况。它现在还在恢复期,而且,对我们所的环境有归属感。”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驳对方面子,也表明了立场。 刘队讪讪一笑:“明白明白,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不过以后有硬骨头,可真得请你们多帮忙!” 勘查结束,回到北区分局时,已是下午。刘队热情地留他们吃饭,但老杨婉拒了,说所里还有事。 回程的车厢里,气氛轻松了许多。周泽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回顾着今天的经过,对默赞不绝口。 老杨则比较沉默,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开口:“黑子。” 默抬起头。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超出预期。”老杨的声音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但你要记住,能力越强,责任越大,盯着你的人也会越多。像刘队这样的,今天只是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案子,更多的目光,甚至……更多的麻烦。” 他转过头,看着默的眼睛:“守住本心,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的‘天赋’,是用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维护该有的秩序,而不是满足某些人的好奇,或者成为工具。” 默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老杨话语里的重量和告诫。他低低“呜”了一声,用头轻轻蹭了蹭老杨放在座椅边的手。 老杨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 车子驶回和平桥派出所时,夕阳正将天际染成金红色。 后院仓库门口,阿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到默下车,兴奋地扑上来,围着他又叫又跳。灰影蹲在仓库屋顶,冷冷地瞥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周泽去前楼汇报情况。老杨解开默的牵引绳和背心,又拍了拍他:“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训练继续。” 默看着老杨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兴奋的阿黄和冷漠的灰影,最后抬头望向被夕阳染红的派出所小楼。 第一次正式外勤,顺利结束。他证明了价值,获得了新的认可,也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复杂的目光。 身体很疲惫,但精神上有种充实的满足感,还有一种隐隐的、对未来的期待。 他低下头,舔了舔阿黄的耳朵,带着它慢慢走回仓库。 脖颈上,“WP001”的铭牌在夕阳下,闪着温润而坚定的光。 北区的风,似乎还带着陌生的气味,在他鼻尖萦绕。而新的征途,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 第十七章 嘉奖与暗影 北区之行的余波,在和平桥派出所荡漾了好几天。 李所长专门在早会上表扬了老杨、周泽,以及“表现出色、为所争光”的“特殊辅助犬黑子”。食堂连续加了三天肉菜,连带着阿黄也跟着沾光,肚皮都圆了一圈。其他警察和辅警见到默,打招呼的语气都更热络了,眼神里多了几分货真价实的佩服,而不仅仅是之前那种对“通人性宠物”的喜爱。 老杨的训练也随之升级。除了常规的服从、气味鉴别,他开始加入更复杂的障碍组合、短距离追踪模拟,甚至尝试了一些简单的扑咬和威慑姿态训练——当然,针对的是穿着加厚防护服的老杨自己,而且严格控制在“制服”而非“伤害”的力度。 “你的优势是头脑和嗅觉,不是蛮力。”一次训练间隙,老杨对喘着气的默说,“但必要的时候,你需要有保护自己、阻止犯罪的能力。记住,控制是关键,目标是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不是杀死。” 默认真听着,感受着爪下护具的触感,和那种在指令下爆发的力量感。这感觉很陌生,但……并不坏。他开始理解,在这个世界,有时候爪牙不仅是为了生存,也可以是为了守护某种秩序。 这天下午,训练刚结束,周泽兴冲冲地跑来后院,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文件袋。 “老杨!黑子!好消息!”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北区分局那边案子破了!就那张草图,顺藤摸瓜,锁定了一个有盗窃前科的小团伙,昨天连夜行动,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牵扯出七八起跨区入室盗窃案,案值不小!” 老杨接过文件袋,抽出里面的简报,快速浏览,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干得漂亮。黑子的线索是关键。” “可不是嘛!”周泽兴奋地揉着默的脑袋,“刘队电话里说了,要给黑子申请‘特殊贡献奖励’,虽然不是正式功勋,但有一笔奖金,还有正式的表彰文件!以后黑子可是有‘案底’……啊呸,是有‘功绩’的狗了!” 奖金?表彰文件?默有些意外。这对于一条狗来说,意义何在?但看到周泽和老杨脸上的光彩,他明白,这不仅仅是钱和纸,更是一种正式的、来自人类执法体系的认可。这会让他在派出所的地位更加稳固,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和……责任。 “还有呢,”周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刘队悄悄跟我说,市局刑警支队那边,好像也听说咱们黑子的事了,有个领导挺感兴趣,可能过段时间会来看看。老杨,这可是露大脸的机会!” 市局?刑警支队?默的心微微一紧。更高级别的关注,意味着更大的舞台,也意味着更严苛的审视和潜在的风险。老杨之前关于“更多目光、更多麻烦”的告诫,言犹在耳。 老杨神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正常对待就行。黑子该训练训练,该休息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恢复了之前的节奏。训练、吃饭、休息,偶尔通过老鼠和鸽子了解周边街巷的日常。但默能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首先是通过灰影得到的信息:“疤脸那边,不对劲。它最近很少在自己地盘中心待着,老是带着最凶的两个手下,往北边和西边交界的地方跑,像是在找什么,或者等什么人。它的其他手下有点散,东边菜市场后巷那伙野狗,好像有点不听招呼了。” 疤脸在找什么?等人?是修理铺漏网的那个光头胖子同伙?还是别的?默叮嘱灰影和老鼠们,重点留意疤脸的动向,尤其是它和陌生人类接触的迹象。 其次,是来自北边“短毛”地盘的模糊风声。夜鹭“长脖子”在一次深夜交易信息时,顺口提了一句:“北边沙洲对岸,最近晚上常有奇怪的船,不大,马达声很轻,停一会儿就走。上面的人不说话,往下扔东西,也有往上搬东西。味道……有点杂,有鱼腥,有油味,还有点……说不出的闷味。” 奇怪的船?夜间偷偷作业?在北区河道,离“短毛”的地盘不远。是正常的渔民?还是非法捕捞?或者……更糟的,比如偷运?私设的油品交易?甚至和爆炸物案残留的化学品有关? 默将这个消息记下,暂时无法核实,但提高了警惕。他让夜鹭下次如果再看到,尽量记住船的特征、时间规律,以及更具体的气味信息。 最后,是他自己“情报网”内部的问题。那些鸽子带来的消息依旧琐碎,但它们似乎开始习惯在喝水时,“汇报”一下当天的见闻。虽然价值不高,但至少建立了一个稳定的沟通渠道。麻烦的是老鼠。 大老鼠一伙在经历了“偷证物”的教训后,安分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它们又开始躁动,传递来的消息里,开始夹杂着对“更多食物”、“更好位置”的索求。甚至隐隐透露出,如果“报酬”不够,它们可能去找别的“靠山”,或者消极怠工。 果然,单纯的、不定量的食物奖励,难以维持长期稳定的“雇佣”关系。动物世界也讲究“按劳分配”和“激励制度”。他需要建立一个更清晰、更可持续的交换体系。 这天傍晚,趁着周泽来送饭,默开始了他的“计划”。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吃饭,而是用鼻子将食盆里最大的一块肉骨头拱出来,推到一边,然后抬头看着周泽,轻轻叫了一声,用爪子拍了拍那块骨头,又指了指墙角老鼠洞的方向。 周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嘿,你小子,还知道给‘线人’发工资了?”他蹲下身,好奇地看着默,“这块骨头,是给那些老鼠的?” 默点点头,又用爪子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做出“分开”、“多次”的动作,然后看看骨头,又看看周泽,眼神里带着询问。 周泽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说,以后固定分一些吃的给它们?当作……酬劳?让它们继续给你打听消息?” “汪!”默短促地叫了一声,表示肯定。 “有意思,真有意思!”周泽乐了,拍了拍默的脑袋,“行,我看懂了。以后我给你的饭,你可以自己决定分多少给它们。不过别饿着自己,也小心别把那些老鼠喂得太肥太嚣张。需要我帮你切小点不?” 默摇摇头,用鼻子将骨头推到更靠近墙角的地方。他不需要周泽过多介入,只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分配权”。他自己会控制分量和频率,既要让老鼠们觉得“有利可图”,又要避免它们失去饥饿驱动的积极性。 周泽看着默有条不紊的动作,眼神里的惊奇和探究越来越浓。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嘀咕了一句“成精了”,便起身离开了。 等周泽走远,默才召唤出大老鼠。他没有立刻给骨头,而是传递出清晰的意念: “以后,食物,有。但按消息的价值分。重要的,新鲜的,危险的,多给。平常的,少给。偷懒,假消息,没有。明白?” 大老鼠盯着那块不小的肉骨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忙不迭地点头:“明白!明白!一定好好干!” “现在,第一个任务。去西边河边,靠近废弃码头那一带,仔细找找,有没有特殊的脚印,车辙印,或者埋东西的新痕迹。特别是,有没有类似之前那种怪味,或者机油薄荷味。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这是对老鼠侦察能力的进一步测试,也是针对夜鹭提到的“怪船”和可能残留的爆炸物案线索的主动探查。 “是!马上去!”大老鼠得了“明确任务”和“可见奖赏”,积极性高涨,立刻带着两个手下,叼着默事先分好的一小条肉丝(订金),窜出了仓库。 安排完老鼠,默才开始吃自己那份晚饭。他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思考。 疤脸的异常,北边的怪船,老鼠们的需求管理,潜在的上级关注……千头万绪,但核心不变:提升自身实力,巩固情报网络,谨慎应对变化。 “你倒是会管事儿了。”柜子顶上,灰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但似乎也有一点赞许,“那些脏东西,不给点实在的,确实靠不住。” “没办法,它们就认这个。”默回应,“你也一样,如果有特别的需要,可以提。” “我?”灰影甩甩尾巴,“我和小猫有吃的,有安全地方待着,暂时够了。不过……北边那个‘短毛’,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它的地盘扩张得太快,太安静了。不像是打出来的,倒像是……原来的住户自己跑了或者没了。” 自己跑了?或者没了?默心中警铃微作。是迫于“短毛”的凶威,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多留意。尤其是,有没有见过‘短毛’本身,或者它手下特别的样子。”默说。 “短毛很少露面,听说体型很大,毛色灰白相间,左前腿有点瘸,但非常凶。它的核心手下也就五六条,都很壮,清一色的杂串斗犬血统,不好惹。”灰影提供着有限的信息。 斗犬血统?有组织的核心团体?这比疤脸那种靠蛮力和凶性聚拢的乌合之众,威胁等级显然更高。 夜色渐深。 前楼值班室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温暖而坚定。 后院仓库里,阿黄已经靠着默睡着了。灰影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警惕着四周。默也趴在稻草垫上,没有立刻入睡。 他在脑海里梳理着已知的势力地图:南边和东边,是疤脸的地盘,现在似乎有些动荡;西边是河岸,有“怪船”和可能的残留危险;北边,则是神秘而强大的“短毛”…… 和平桥派出所,就像一个小小的岛屿,暂时安全,但四面环水,暗流潜藏。 而他,这个岛屿上刚刚获得认可的“守护者”之一,需要更锐利的眼睛,更灵敏的耳朵,和更快的爪子。 远处,隐约传来城市夜晚特有的、永不沉寂的底噪。 而在这些噪音之下,某些更细微、更危险的声响,正在滋生。 墙角,老鼠洞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啃噬声——是大老鼠它们回来了?还是又有新的“客人”? 默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 第十八章 爪痕与船影 墙角老鼠洞的窸窣声持续了片刻,大老鼠钻了出来,身上沾着潮湿的泥土和几根水草,显得有些狼狈,但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黑老大!有发现!大发现!”它的意识迫不及待地涌来,带着河水的腥气和一丝……更奇怪的味道。 “慢点说,哪里?什么发现?”默稳住它的情绪。 “西边河边,废弃码头往下游,大概……嗯,从那个破吊车架子再过去一点,有一片芦苇特别密的地方,岸边的泥是软的,有很多脚印!不是人的,是狗的!很大的狗!还有……车轮印,很宽的那种,像是两个轮子的小车压过去的,痕迹很新,就这一两天!” 狗的脚印?很大的狗?车轮印?默立刻警觉。“什么样的狗脚印?多大?有没有特别的气味?” 大老鼠努力传递着画面和感觉:脚印比默的爪子大一圈,很深,说明狗很重。爪印前端很尖,间距均匀,走路似乎有点……不协调?气味……有一种很浓的、野性的腥臊味,混合着……铁锈和一种淡淡的、让人不舒服的甜腻味,有点像烂水果,又有点像某种药。 不协调的步伐?甜腻怪味?默心中一动。难道…… “继续。” “我们顺着脚印和车印往芦苇深处走,味道越来越浓。然后看到……”大老鼠传递来一阵强烈的恐惧情绪,“看到一条船!很小的船,黑色的,没有篷,藏在芦苇荡里,用草盖着半截。船上有东西,用黑油布盖着,鼓鼓囊囊的,那怪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特别冲!我们没敢靠太近,那味道闻了头晕!” 船!藏在芦苇里的黑色小船!刺鼻甜腻怪味!这和夜鹭描述的“怪船”特征对上了!而且,还有大型犬的足迹和疑似小型车辆(可能是三轮车?)的痕迹!这是一个水陆转运点? “看到人了吗?或者……狗?”默追问。 “没有,当时没有。但岸边有新鲜的狗屎,很大一坨,就是那怪味。我们还听到远处,河上游方向,有狗叫,很短促,像是打招呼或者警告,然后就没了。”大老鼠心有余悸,“我们赶紧溜回来了。” 信息量很大。一个隐蔽的、疑似用来转运某种带有刺鼻甜腻气味货物(可能是化学品、违禁品?)的河边据点,有大型犬护卫(或参与),有车辆接应,而且很可能与夜间活动的“怪船”有关。 “干得好!”默不吝夸奖,将周泽给的那块肉骨头推到洞口,“这是奖励。记住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下次还能找到吗?” “能!记得很清楚!”大老鼠扑向骨头,喜出望外。 “先别急着吃。还有任务。”默阻止它,“今晚,再去一趟,远远地监视。不要靠近,注意安全。重点看:有没有人来,有没有狗出现,船还在不在,有没有装卸货。如果看到任何人或狗,记住他们的样子、气味、动作。明白?” “明白!晚上就去!”大老鼠这次答应得更干脆了。 打发走老鼠,默立刻将情报分享给灰影。 “河边,狗,船,怪味……”灰影沉吟,“听起来不像好事。那些狗……会不会是‘短毛’的手下?北区离那边不算太远,而且那种大型犬,有组织的……” “有可能。”默也觉得可能性很大。“短毛”的地盘在北区,但势力范围可能向西南延伸,靠近河道。利用船只进行隐蔽运输,用训练过的大型犬护卫和搬运,这比单纯的人类犯罪团伙更隐蔽,也更难对付。 “需要告诉两脚兽吗?”灰影问。 默思考着。告诉周泽和老杨?怎么解释信息来源?又是老鼠“看到的”?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太刻意了。而且,目前只有老鼠单方面的情报,没有实证,警方未必会立刻采取大规模行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或许……可以先让夜鹭“长脖子”从空中确认一下?鸟类的视野更开阔,也更安全。 “我先联系长脖子,让它从天上看看具体情况。如果有确凿证据,再想办法让两脚兽‘偶然’发现。”默做出决定。 深夜,河边老地方。 夜鹭“长脖子”如约而至,依旧单腿立在老树根上,像尊灰蓝色的雕像。听完默转述老鼠的发现和请求,它那冰冷的黄色眼珠转动了一下。 “芦苇荡里的黑船?有点印象。最近几天晚上,是有个小黑影时不时停在那片。味道……没特别注意,我站得高,风向往上吹。不过,狗倒是见过两次,两条大家伙,毛色杂乱,很壮,眼神凶,在岸边晃悠,不太叫唤,但别的野狗野猫都不敢靠近那片。” 它顿了顿:“帮你们看看可以。但得加报酬。那片水域上游有个回水湾,经常有受伤或生病的鱼被冲进去,容易抓。但最近有条水蛇占了那里,讨厌得很。如果你有办法赶走或者弄死那条水蛇,以后那里就是我的固定食堂,我帮你们盯梢的报酬,可以少点。” 水蛇?默皱了皱鼻子(如果狗有明确的皱眉动作的话)。对付水蛇,他可没经验。灰影或许可以,但猫也不太喜欢下水。老鼠?估计是给水蛇送点心。 “我想想办法。你先帮我确认船的情况,狗的数量,活动规律,最好能看清船上运的是什么。作为订金,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带一条从派出所食堂弄出来的、没放调料的炸小鱼。”默提出交易。食堂偶尔确实有这种“福利”,周泽有时会偷偷给他加餐。 “炸小鱼?”夜鹭似乎有点兴趣,“行,先看船。明晚这里,带鱼来。”说完,它展开翅膀,悄无声息地滑入夜空,朝着下游芦苇荡方向飞去。 默和灰影在岸边阴影中等待。夜晚的河边并不宁静,各种细微的声响交织,但那种大型犬特有的低沉呼吸和脚步声,并未出现。 大约半小时后,夜鹭返回,落在稍远的一根枯枝上。 “船还在,用芦苇盖着。没看到人。狗有两条,趴在离船不远的岸边土坡背面,一动不动,但醒着,警惕性很高。船上的黑油布盖得很严实,看不清里面,但形状……好像有几个方方正正的箱子,还有一个长条形的玩意。味道……我飞近了些,顺风的时候闻到一点,很怪,甜腻腻的,还有点酸,反正不是好东西。” 两条训练有素、安静潜伏的护卫犬,遮盖严实的可疑货物,隐蔽的河边据点……这绝不是普通的渔民或小偷。 “能看出狗的具体品种或者特征吗?”默问。 “杂毛,一条黄黑相间,骨架很大。另一条灰白色带黑斑,头很大,嘴很宽。两条看起来都挺结实,不好惹。”夜鹭描述。 “好,谢谢。明晚带鱼来。”默记下特征。 返回派出所的路上,默心情沉重。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复杂。这背后可能是一个有组织、有武装(犬)、利用水路进行非法活动的团伙。他们运输的是什么?毒品?走私品?还是……之前爆炸物案相关的原料? 无论是哪种,对周边区域都是巨大的威胁。而且,这个据点距离和平桥派出所的辖区并不算太远,一旦出事,波及过来是早晚的事。 必须尽快搞清楚,并采取行动。 第二天一早,老杨来训练时,默表现得比平时更加专注,甚至在一些追踪练习中,有意无意地试图将老杨的注意力引向后门方向——那是通往河边的大致方位。但他做得很隐蔽,只是稍微调整行进路线,或者对着那个方向多嗅探几下。 老杨是何等人物,立刻察觉到了默的异常。训练结束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牵着默在后院慢慢散步。 “黑子,你今天有心事?”老杨停下脚步,蹲下身,平视着默的眼睛,“一直往后看,是闻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还是……听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看透默的心思。 默无法回答,只能看着老杨,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介于警惕和想要传达什么之间的复杂情绪。他抬起前爪,轻轻刨了刨地面,然后再次望向派出所后墙外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不确定意味的呜咽。 他在尝试一种模糊的“预警”。不能直接说,但可以通过行为和情绪,传递“那边可能有情况”的直觉。 老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通往西边河岸的街区方向。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西边……河边?”他低声自语,像是在思考。最近所里没什么关于河边的特殊警情,但黑子连续两次表现出对那个方向的关注(第一次是电瓶车案时最后看向栅栏缺口),加上它那神乎其神的“直觉”…… “你怀疑那边有什么?”老杨问,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默无法回答,只是安静地坐着,但耳朵竖着,姿态依旧保持警惕。 “行,我知道了。”老杨站起身,摸了摸默的头,“我会留意的。你自己也小心,别独自往那边跑。明白吗?” “汪。”默低声回应。 老杨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他没有承诺什么,但默知道,以老杨的性格和职业敏感,他一定会去查证,至少会提高对西边河岸区域的关注。 这就够了。埋下一颗种子,等它自己发芽。 下午,周泽带来了消息。北区分局那边的表彰正式批下来了,有一笔奖金,还有一面锦旗,准备过几天送过来。周泽笑得合不拢嘴,比他自己得了奖励还高兴。 默趴在地上,听着周泽兴高采烈的描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后院门外的方向。 锦旗和奖金固然好,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芦苇荡里那条黑船,和那两条沉默的护卫犬。 夜幕再次降临。 今晚,他带着从食堂“节约”下来的一条小炸鱼(周泽偷偷塞给他的加餐),再次来到了河边。 夜鹭准时出现,叼走了炸鱼,对昨晚的观测做了补充:“白天没动静,晚上天刚黑的时候,听到那边有轻微的马达声,很快停了。然后看到两个人影,从上游方向划着另一条小船过来,和那两条狗碰了下头,上了黑船,鼓捣了一会儿,又划着小船走了。那两条狗一直跟着,到岸边才停下。没装卸货,像是在检查什么。” 有人来检查!看来这个据点正在被使用和维护。 “那两个人,什么样?气味?”默追问。 “天黑,看不清,个子都不高,动作挺快。气味……隔得远,有烟味,水腥气,还有一股……和船上差不多的甜腻味,很淡。”夜鹭回答。 线索越来越清晰了。一个活跃的、可能有固定人员和犬只看守的河边秘密据点。 默谢过夜鹭,返回派出所。他需要尽快想出一个办法,既能让警方注意到这个据点,又不会暴露自己。同时,也要防备这个据点可能带来的直接威胁。 他有一种预感,平静的日子,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西边河岸的风,带着水汽和隐约的不安,吹过沉睡的城市。 而在芦苇深处,黑色的船影,如同伏在暗处的兽,静待着下一次的启航。 ------------ 第十九章 夜探与犬影 老杨的“留意”,在第三天上午就有了回响。 不是大张旗鼓的搜查,而是一次看似平常的巡逻路线调整。周泽和另一个年轻辅警被安排,加强对西边河岸一带老旧小区和临河道路的日间巡逻频次,特别注意观察有无可疑人员、车辆,以及“异常聚集的流浪动物”。 “特别是大型犬,有主的、没主的,都多看一眼,记下特征。” 晨会上,老杨语气平淡地布置,没提默,但周泽心里门清。 消息传到后院时,默正在阳光下伸展后腿,感受着伤愈后日益增长的力量。听到周泽转述,他心中一安。老杨听进去了,而且采取了行动。虽然只是常规巡逻,但至少那一片被纳入了更密集的视线之下。这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也可能让那些暗中活动的人露出马脚。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巡逻没有发现异常,河边据点那边,通过夜鹭的夜间观察,也似乎沉寂下来。那两条护卫犬不再白天趴伏在土坡后,黑船也用更多芦苇和水草遮盖得严严实实,仿佛真的只是一条被遗弃的旧船。 但默没有放松警惕。越是平静,往往意味着水面下的涌动越激烈。他让老鼠们扩大了监控范围,不仅盯着那个固定的芦苇荡,也留意上下游岸边是否有新的痕迹、临时停靠点,或者陌生人、陌生狗出没。 同时,他也在加紧自身的恢复和训练。左后腿的骨裂基本愈合,跑跳已无大碍,只是剧烈运动后还有些酸胀。老杨的训练科目越发接近实战,加入了在复杂噪音环境下的指令辨别、模拟人群中的追踪,以及应对突发惊吓和挑衅的稳定性训练。 “你的冷静和专注是优势,但面对真正的混乱和危险时,本能反应也很重要。” 一次模拟街市噪音的训练后,老杨对微微喘气的默说,“要找到平衡。用脑子控制本能,而不是消灭本能。” 这天傍晚,周泽送饭时,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还带着点忿忿不平。 “黑子,你说气人不气人!北区分局那边,又发协查过来了!还是盗窃案,这回是高档小区,丢了几块名表和珠宝,案值更大!刘队电话里拐弯抹角,又想借你去‘看看’!说什么‘能者多劳’,‘兄弟单位互相支援’!” 周泽把食盆顿在地上,“上次的表彰还没送过来呢,这就又来薅羊毛了!李所还没答应,说要看所里安排和你这边的情况。要我说,就不该去!咱们自己辖区事儿也不少!” 默安静地吃着饭,心里却在快速权衡。再次去北区?深入“短毛”势力范围的腹地?风险无疑更高。但另一方面,这也是进一步展示价值、巩固与北区分局关系(也许能换来某些信息共享?)、甚至趁机侦察“短毛”地盘情况的机会。 当然,不能表现得过于积极。他需要等待老杨和周泽,甚至李所的决定。 就在这时,墙角的老鼠洞传来急促的摩擦声。大老鼠钻了出来,没等默召唤,就急切地传递意念: “黑老大!河边!有动静!大的!” 默立刻放下食物:“说清楚!” “就刚才,天快黑的时候,那两条大狗出来了!不是趴着,是走动,在岸边来回走,很焦躁的样子,时不时朝河上游方向看。然后,有一条狗,就是那个黄黑杂毛的,突然对着芦苇丛深处叫了两声,很短,很凶!接着,里面……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人?终于露面了? “什么样的人?” “个子不高,裹着件深色雨衣,帽子戴得很低,看不清脸。走路很轻,很快。他出来摸了摸那条黄黑狗的头,狗就不叫了。然后他走到水边,蹲下,好像在检查船边的水草和绳子。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对着上游方向,用手电筒,很暗的那种光,闪了三下,一长两短!” 闪光信号!他们在联络! “然后呢?” “然后上游远处,大概更深的芦苇荡里,也有暗光闪了两下,一短一长!那个人就回到芦苇丛里,不见了。那两条狗又在岸边趴下了,但感觉……更警惕了!” 大老鼠传递来的情绪带着紧张和兴奋。 夜间信号联络,说明有同伙在附近,可能有船或人在上游接应点。这是一个正在活跃的、有组织的团伙,今晚可能有行动! 必须立刻通知老杨!但怎么通知?老鼠看到的“闪光信号”,他无法解释。他需要更直接、更“狗”的方式。 他猛地站起身,冲向仓库门口,对着前楼方向,发出短促而响亮的吠叫:“汪!汪汪!” 这不是平常的招呼,而是一种带着明确警示意味的叫声。阿黄被吓了一跳,也跟着叫起来。灰影从柜子顶站起身,耳朵竖起。 前楼值班室的窗户打开了,一个辅警探头出来:“黑子?叫啥呢?饿了?” 默不理会,继续朝着西边——河岸的方向,连续吠叫,同时用爪子刨着地面,显得焦躁不安。他甚至尝试人立起来,扒着仓库门的边缘,目光死死锁定西方。 他的异常举动很快引起了注意。周泽从食堂跑出来,老杨也从办公室窗口望出来。 “黑子?怎么了?” 周泽跑过来,看到默不同寻常的激动状态,愣了一下。 老杨也很快下楼来到后院。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默:吠叫的方向,焦躁刨地的动作,以及那紧紧盯着西边的、充满警惕的眼神。 “西边……河边?” 老杨缓缓问。 “汪!” 默立刻回应,叫声短促肯定。 老杨眼神一凝。他看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又看看焦躁不安的默,再看看西边被夜色吞没的河岸方向。 “周泽。” 老杨声音沉稳,但语速加快,“立刻通知值班室,启动三级戒备。你,带两个人,开便车,去西边河岸路,从和平桥往上下游方向,慢速巡逻,注意观察河面、岸边,特别是芦苇密集区域,有无异常灯光、船只、人员活动。不要下车,不要靠近,有情况立刻汇报。” “是!” 周泽神情一肃,立刻跑向前楼。 老杨又看向另一个闻声出来的警察:“老陈,你带两个人,开另一辆车,去河对岸的沿河路,同样方向巡逻观察。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 安排完,老杨蹲下身,按住还在低吼的默。“黑子,听着。我已经派人去了。你留在这里,保护好阿黄,还有……” 他看了一眼柜子顶上的灰影,“看好家。外面的事,交给我们。”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默慢慢平静下来,但耳朵依旧竖着,目光没有离开西方。 老杨拍拍他,站起身,快步走向前楼。很快,两辆没有警灯标识的汽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派出所大院,融入夜色。 后院恢复了安静,但一种紧绷的气氛弥漫开来。阿黄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再玩闹,紧紧贴着默趴下。灰影跳下柜子,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望着外面黑暗的街道。 时间在寂静和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默集中精神,试图通过与大老鼠的微弱联系,感知河边的情况。但距离太远,只能得到一些模糊的、混乱的恐惧情绪,似乎是老鼠们被突然出现的车辆和人类活动惊扰,四处躲藏。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对讲机里传来周泽刻意压低的声音:“老杨,和平桥下游约一公里,南岸芦苇丛,发现可疑灯光,很微弱,闪烁不定,疑似信号。未发现船只和人员。是否靠近观察?” “不要靠近,保持距离监视。注意隐蔽,记录灯光规律和持续时间。” 老杨的指令从值班室传来。 “收到。” 又过了十几分钟,对讲机再次响起,是老陈的声音:“老杨,北岸沿河路,和平桥上游约八百米处,发现一辆无牌灰色面包车,停在废弃的抽水站旁边,车内无人,但发动机还是温的。周围没有发现人员。” 无牌面包车,停在偏僻的抽水站,发动机还是温的……这绝对不是巧合。 “记录位置,车辆特征。周泽,你那边灯光情况?” “灯光持续闪烁,大约每分钟一次,没有规律变化。需要增援吗?” 老杨沉默了几秒,显然在快速判断。对方在两岸都有布置,有信号灯光,有接应车辆,行动隐秘。这绝不是小打小闹。但己方人手有限,夜间在复杂地形贸然行动风险极大。 “周泽,老陈,继续原地监视,不要暴露,不要行动。我马上向李所汇报,请求分局支援,协调水警。注意安全,随时汇报变化。” “明白!” 值班室那边传来老杨快速拨打电话和汇报的声音。派出所彻底动了起来,更多值班和备勤的警察被唤醒,气氛紧张而有序。 默趴在门口,听着这一切。他的预警起了作用,警方已经警觉并布控。但对方显然也很狡猾,没有轻易露面。今晚,很可能是一场耐心的较量,或者,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 他看向漆黑的夜空,又看向身边不安的阿黄和门口警惕的灰影。 和平桥的夜晚,第一次因为他的“直觉”,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肃杀。 河风穿过街道,带来远处隐约的、潮湿的水汽,也带来了无形无质、却令人心悸的暗流。 夜色正浓,而某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似乎也到了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刻。 ------------ 第二十章 对峙与獠牙 夜色如墨,河风带着刺骨的湿冷。 派出所值班室里灯火通明,电话和对讲机的声响此起彼伏。老杨站在辖区图前,眉头紧锁,手指在和平桥上下游的几个点上来回移动。李所长已经赶到,正和分局值班领导通话,语气严肃。 “……是,确认两岸都有可疑迹象。南岸芦苇丛有规律闪烁光源,疑似信号。北岸发现无牌可疑车辆,发动机有余温。请求水警支队支援,对和平桥上下游两公里河段进行封锁巡查。同时,请分局特警大队派一个突击小组待命,随时准备支援地面行动……” 后院仓库,默安静地趴在门内阴影中,耳朵捕捉着前楼的每一丝动静。阿黄蜷在他身边,已经睡着了,但睡梦中耳朵还在轻轻抖动。灰影不在仓库,它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沿着围墙的阴影,跃上了派出所隔壁一栋矮房的屋顶——那里视野更好,能望见西边河岸的大片区域。 灰影的意识断断续续传来:“很多两脚兽的车,停在远处路边,没开灯。河边……很安静。灯光还在闪,很弱。没看到船,也没看到狗。” 对方很沉得住气。警方的布控显然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但没有立刻撤离,只是更加隐蔽。他们在等什么?时机?还是接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绷紧的弓弦上又加了一份力。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周泽压得极低、却带着明显急促的声音:“老杨!南岸灯光停了!重复,闪烁灯光停止!已经超过三分钟没有亮起!” 几乎同时,老陈的声音也从对讲机传来:“北岸面包车方向,听到轻微发动机声!很轻,像是电动车或者小马达!方向……朝西,往上游去了!” “各小组注意!目标可能开始移动!周泽,保持监视,注意芦苇丛动静!老陈,如果条件允许,跟一下那辆车,但保持安全距离,不要暴露!”老杨快速下令,然后看向李所长。 李所长点点头,对着电话说:“分局,目标有移动迹象。请求水警立即出动,封锁河面。特警待命组可以出发了,在和平桥西侧路口集结,听我指令。” 命令下达,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默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同于普通车辆的引擎轰鸣声正在接近——是特警的车。 就在这时,灰影的意识猛地传来,带着一丝紧绷:“河边!芦苇动了!有东西下水!不是船,是……人?还是狗?看不清楚,黑影,两个,下水了,朝河心游!” 下水了?!默瞬间起身。那两条护卫犬?还是人带着狗?他们要趁水警封锁前渡河,或者从水下转移东西? “老杨!灰影看到河边有黑影下水,至少两个,朝河心游去!”默无法直接告知,只能再次对着前楼方向发出急促的吠叫,同时用爪子狠狠刨地,目光死死锁住西方。 老杨从值班室窗口看到他不同寻常的躁动,眼神一凛,立刻按下对讲机:“水警水警!注意!可能有目标试图泅渡或水下转移!重复,可能有目标试图泅渡!方位在南岸芦苇丛下游区域!” “水警收到!巡逻艇正在前往,开启探照灯!” 几道雪亮的光柱猛地刺破河面的黑暗,从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缓缓向和平桥附近的河段合拢。引擎的轰鸣声在河道上回荡。 几乎在探照灯亮起的瞬间,异变陡生! “汪汪汪!吼——!!” 一阵低沉、暴戾、充满威胁的犬吠,骤然从南岸芦苇丛深处炸响!不是一条,是至少三四条!吠声凶猛,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紧接着,芦苇剧烈晃动,几个黑影猛地从中蹿出,不是冲向河里,而是沿着河岸,朝着上游和周泽他们隐蔽的方向狂奔而来!借着探照灯扫过的余光,能看清那是四条体型硕大的杂毛犬,领头的正是那条黄黑相间、骨架粗壮的家伙!它们奔跑速度极快,眼神在灯光下反射出瘆人的凶光,直扑周泽车辆隐蔽的树丛! “不好!它们冲我们来了!”周泽在对讲机里急喊。 “开车!拉开距离!不要下车!鸣枪警告!”老杨厉声下令。 砰!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是鸣枪示警。但那几条狗仿佛受过特殊训练,对枪声只是略微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扑来!它们的目标明确——驱赶或攻击监视点! 几乎同时,北岸也传来激烈的狗吠和人的呼喝声!老陈在对讲机里急促汇报:“面包车方向又出来两条狗!攻击性很强!我们在车里,它们正在扑咬轮胎和车门!请求支援!” “特警小组!分两队,南北两岸,目标:制伏攻击性犬只!注意,嫌疑人可能携带武器,优先控制犬只,避免伤亡!”李所长对着对讲机吼道。 引擎轰鸣,两辆特警的装甲车分别驶向南北两岸。强光探照灯、高音喇叭的警告声同时响起。 场面瞬间混乱! 南岸,周泽已经发动汽车,快速倒车,但那四条恶犬速度极快,尤其是领头那条黄黑犬,一个猛扑,竟然跃起,前爪“哐”地一声抓在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狰狞的狗脸隔着玻璃对着里面的周泽龇牙低吼! “妈的!”周泽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甩尾,将挂在车门上的大狗甩开。但另外三条已经从侧面包抄过来,疯狂地扑咬车轮和底盘。 砰!又是一声枪响,是特警的车辆赶到,一名特警队员站在车顶,用***发射了一发低致命性的橡胶子弹,击中了一条灰白色大狗的屁股。那狗惨嚎一声,滚倒在地,但立刻又挣扎着爬起来,更加疯狂地吠叫。 北岸情况类似,两条猛犬围着老陈的车狂攻,特警队员正在下车,组成防暴队形,用盾牌和防暴叉试图驱赶和控制。 而河面上,探照灯来回扫视,水警巡逻艇已经靠近芦苇丛区域,大声喊话。但之前下水的黑影早已不见踪迹,只有涟漪荡漾。 “水警报告,未发现泅渡人员,水下声呐未发现异常大型物体。可能已潜水逃离或借助水下装置。” 对方用猛犬攻击岸边监视点,吸引和牵制警方注意力,掩护真正的重要目标(人或物)从水下或提前布置的路线撤离!计划周密,行动果断,这些狗训练有素,简直是完美的掩护和突击工具! 后院仓库,默听着远处传来的枪声、狗吠、引擎和呼喝,心急如焚。他看不到具体情况,但能想象到周泽他们面临的危险。那些不是普通的流浪狗,是经过残酷训练、甚至可能被药物刺激过的斗犬,攻击力极强! 他不能就这么等着! “灰影!你在哪?能看到具体情况吗?”他急切地传递意念。 “在屋顶。南岸,四条大狗在追着两脚兽的车咬,有穿黑衣服的两脚兽(特警)下来了,在用东西赶它们,效果不大,那些狗不怕。北岸也差不多。”灰影的汇报简洁,“下水的那两个黑影不见了。” “阿黄,你留在这里,躲好,不许出来!”默用爪子和严厉的眼神将惊醒后瑟瑟发抖的阿黄推进稻草堆深处,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出仓库,朝着后墙排水沟缺口奔去。他的左后腿还有些不适,但此刻顾不上了。 “黑子!回来!”身后传来老杨的厉喝,他从值班室窗口看到了冲出去的默。 默没有回头,加快速度,挤过排水沟,冲进外面的小巷,朝着枪声和狗吠最激烈的南岸方向狂奔。夜风刮过耳畔,带着硝烟和疯狂的气息。 他不能直接参与对抗那些猛犬,但他或许能做点什么。比如,利用他的“声音”。 靠近河岸,混乱的景象映入眼帘。特警队员已经下车,组成盾墙,用防暴叉和网枪试图捕捉那四条左冲右突、凶悍异常的大狗。周泽的车停在稍远处,车门上布满爪痕。那几条狗极其狡猾,不与特警正面纠缠,不断试图绕后攻击车辆或落单的人,速度快,力量大,橡胶子弹打在它们厚实的皮毛上效果有限。 默躲在一堆建筑废料后面,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他不再试图传递复杂信息,而是将一种最原始、最强烈的情绪——恐惧、退缩、逃散——混合着“强大威胁逼近”的模糊意象,如同无形的浪潮,朝着那四条正在疯狂攻击的恶犬狠狠“拍”了过去! 这不是针对某一条狗,而是无差别的精神冲击! 狂奔中的黄黑领头犬猛地一个趔趄,凶戾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茫然和惊疑,攻击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另外三条狗也明显顿了一下,吠叫声里多了些不确定。 “就是现在!”一名特警队长抓住机会,网枪发射,一张大网凌空罩向那条被橡胶子弹打中过、动作稍慢的灰白犬,瞬间将其缠住倒地。 领头黄黑犬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似乎摆脱了那瞬间的干扰,再次扑向一个持防暴叉的特警队员! 默咬牙,再次凝聚精神,这次目标明确,只对准那条领头犬!他将自己前世面对绝境代码时的极度冷静、以及穿越后一次次生死边缘积累的冰冷意志,化作一道尖锐的、充满威慑的意念之刺,狠狠扎向那恶犬的头脑! “滚!” 这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领头黄黑犬冲势戛然而止,它猛地扭头,猩红的眼睛穿透黑暗,准确锁定了废料堆后的默!它显然意识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扰来源!那眼神里充满了暴怒、杀意,以及一丝……被冒犯的狂躁。 “吼——!”它舍弃了近在咫尺的特警,狂吠一声,竟然调转方向,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默藏身的废料堆直扑过来!它要把这个干扰它的“同类”撕碎! “黑子!小心!”周泽在车里看到,惊骇大叫。 默心脏狂跳,但他没有退缩。他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目光死死锁定冲来的庞然大物。他知道自己正面绝不是对手,但他必须为特警争取时间。 就在领头犬扑到废料堆前,凌空跃起的瞬间—— 砰!噗! 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领头黄黑犬在半空中被侧面袭来的一张更大的捕捉网兜头罩住,狠狠摔在地上,疯狂挣扎,但网子特制,越挣越紧。是另一名特警队员抓住时机补了网枪。 默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后腿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下的狂奔牵动了旧伤。 此时,北岸的狗吠声也渐渐稀落下去,在特警的专业装备和配合下,另外几条攻击犬也相继被制服。 河面上,水警巡逻艇来回巡视,探照灯将河面照得如同白昼,但除了被惊起的飞鸟,再无他物。下水的人和可能的东西,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河水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由猛犬主导的袭击与反袭击,在特警介入后,迅速被控制。但主要目标,却已金蝉脱壳。 现场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被网住、注射了镇静剂的猛犬不甘的呜咽,和特警队员收队时沉重的脚步声。 周泽跳下车,脸色发白地跑到默身边,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谁让你跑出来的!有没有受伤?” 老杨也大步走来,看着默,又看看地上被制服的几条猛犬,眼神深邃。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默的状况,确认只是旧伤有些牵拉,并无大碍。 “你干扰了它们。”老杨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他看到了领头犬扑向默前那瞬间的异常,也看到了默毫不退避的姿态。 默无法解释,只是喘着气。 “回去再说。”老杨没有追问,拍了拍周泽,“先把黑子带回所里。这里交给特警和刑侦的弟兄处理现场。李所,看来我们钓到了一条大鱼,可惜,鱼脱钩了,只捞上来几颗锋利的鱼牙。” 李所长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那几条渐渐不再挣扎的猛犬:“牙够利的。查!这些狗是哪来的,谁训练的,和爆炸物案、盗窃案有没有关联!还有,水下的,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夜色渐深,但和平桥派出所的灯光,注定今夜无人入眠。 警车押送着被制服的猛犬返回。默被周泽抱上车,透过车窗,他最后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河面。 獠牙已露。 而水下隐藏的,才是真正的巨兽。 今夜只是开始。较量,从暗处转向了明处,也更加凶险。 ------------ 第二十一章 晨雾与獠痕 天刚蒙蒙亮,河面上还飘着未散的薄雾,湿冷沁骨。 和平桥派出所却已灯火通明,彻夜未熄。前楼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李所长、老杨、周泽,还有分局刑侦支队连夜赶来的两个中队长,以及水警、特警的代表,人人脸色凝重,眼里布满血丝。 桌上散乱放着现场照片、初步检验报告,还有几张放大的、模糊的监控截图——是附近路段仅有的几个还能用的老旧摄像头拍下的,隐约能看到昨夜那辆无牌灰色面包车,以及更早些时候,几个模糊人影在河边活动的轨迹。 “四条狗,都是成年雄性,杂交犬,但血统里明显有比特、斯塔福等斗犬成分。肌肉发达,咬合力惊人,牙齿磨损符合长期啃咬硬物或接受撕咬训练的特征。体内检测到微量***类兴奋剂残留,剂量控制得很精确,能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攻击性和耐痛力,又不至于让它们完全失控。” 分局来的法医指着报告说道,语气严肃,“这绝不是普通看家护院或者流浪狗。是专业的、经过残酷训练、可能用于护卫、攻击甚至……执行特定任务的‘工具犬’。”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工具犬。这个词比“猛犬”、“恶犬”更冰冷,更令人不寒而栗。 “训练者是谁?来源是哪里?” 李所长沉声问。 “正在查。全市有登记的猛犬饲养户,有斗狗前科的人员,以及近期报失的大型犬,都在比对。不过……” 刑侦中队长顿了顿,“从它们身上提取到的部分环境附着物,初步化验显示,含有多种化学物质残留,包括某些工业溶剂、矿物油,以及……和之前爆炸物案、电瓶盗窃案现场发现的特殊润滑剂中,部分相同或类似的成分。”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更加凝重。线索串起来了!爆炸物、盗窃、夜间走私运输、训练有素的攻击犬……这背后是一个横跨多个犯罪领域、组织严密、手段专业的犯罪团伙! “水下那边呢?” 李所长看向水警代表。 “声呐和潜水员连夜搜索了疑似下水点上下游各五百米范围,未发现潜水员或水下推进器。但在南岸芦苇丛深处,靠近水边烂泥里,发现了这个。” 水警代表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黑色、流线型的金属装置,一端有螺旋桨,另一端是卡扣。“小型水下无人潜航器,民用品改装,续航和载重有限,但运送几公斤重的密封物品没问题。应该是用来转移小件高价值或危险物品的。” 用改装潜航器水下运送赃物或违禁品,岸上用猛犬护卫和制造混乱吸引注意,陆上有车辆接应……计划周密,装备专业。 “狗被抓,潜航器被弃,说明他们察觉到了危险,果断断尾求生。但核心人员和主要货物很可能已经转移。” 老杨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不过,他们也留下了更多线索。狗、潜航器、车辆、还有那些化学残留……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尾巴。” “没错!” 刑侦中队长一拳砸在桌上,“成立联合专案组,代号……就叫‘獠牙’!把这些藏在暗处的疯狗,连根拔起!” 后院仓库,默也一夜没怎么合眼。阿黄被昨晚的枪声和混乱吓得不轻,一直挨着他发抖。灰影天亮前才回来,身上带着露水,眼神冷冽。 “河边全是两脚兽,船,灯。那几条疯狗被铁笼子装走了。味道很杂,但那股甜腻怪味,还有那两条下水黑影的气味,往上游方向去了,很淡,进了城北那片老厂区附近就散了。” 灰影传递来信息。 城北老厂区?那里靠近“短毛”的地盘边缘。难道“短毛”也和这个犯罪团伙有关联?默心头疑云更重。 天亮后,周泽顶着黑眼圈来送早饭,脸色疲惫,但眼睛里有光。“黑子,所里成立专案组了,市局都惊动了!你昨天可立大功了,要不是你预警,我们还被蒙在鼓里,谁知道那帮孙子养了这么一群疯狗!” 他揉着默的脑袋,压低声音:“老杨说了,你的‘直觉’这次又救了大家。不过这事太敏感,对外就说你是听到狗叫异常,动物本能示警。你的功劳,所里和专案组心里有数。” 默安静地吃着东西。功劳不重要,他更关心后续。那个团伙吃了亏,丢了重要的“工具”,绝不会善罢甘休。报复?还是偃旗息鼓,蛰伏更深? “对了,”周泽想起什么,“北区分局刘队早上又打电话来了,语气好得不得了,说感谢我们昨晚的协助(虽然我们没直接帮他们),还说他们那边盗窃案的排查有进展了,想请你……呃,想请我们再去一趟,协助最后确认几个重点嫌疑人的气味关联。李所答应了,说正好让你出去散散心,避避风头,这边专案组刚开始,太乱。” 又要去北区?默抬起头。这次的感觉和上次不同。上次是纯粹的协助,这次……似乎有点“保护性转移”的意思?李所和老杨是觉得他继续留在所里,可能会成为对方报复的目标,或者卷入更危险的专案组行动中心? “下午老杨带你过去,我就不过去了,所里专案组事多。”周泽拍拍他,“去了好好干,但也注意安全。北区那边……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盘。” 下午,老杨开着一辆更普通的民用轿车,带着默再次前往北区。车上,老杨话很少,只是偶尔从后视镜看看默。 “黑子,”快到北区分局时,老杨忽然开口,“昨晚,你是怎么让那条领头狗突然转向攻击你的?” 他的问题很直接,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 默心里一紧。他无法解释那种精神干扰。他低下头,装作没听懂,舔了舔前爪。 老杨没有追问,只是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你有你的秘密,我不多问。但你要记住,任何超出常理的能力,用得多了,总会引起注意。有时候,注意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对付‘獠牙’这样的对手时,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更残忍,对任何异常都会追查到底。”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这次来北区,除了协助刘队,也是让你暂时离开漩涡中心。但你自己要清楚,有些线,一旦沾上,就很难甩脱。你的‘直觉’,能帮你,也能害你。好自为之。” “汪。”默低低应了一声。他明白老杨的警告和关心。但他已经踏入了这片泥沼,想独善其身,恐怕已不可能。唯一的出路,是让自己变得更强,爪子更利,看得更清。 北区分局,刘队热情依旧,但热情底下,似乎也多了几分郑重和审视。这次要鉴别的气味样本更多,来源也更复杂——几个重点嫌疑人常出没的场所物品,他们的人际关系联系人,甚至一些从其他渠道获得的、可能与案件有关的匿名包裹。 默沉下心来,投入工作。繁杂的气味信息如同潮水涌来,他需要从中分辨、比对、确认与案发现场那个“左撇子、带特殊润滑剂气味”的标记是否吻合。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心神的精细工作。汗水很快浸湿了他脖颈下的皮毛。但他一丝不苟,在老杨的指令下,对每一个样本做出明确反应。 几个小时下来,他从十几个样本中,锁定了三个具有高度关联性的气味源。其中一个,属于一个有过盗窃前科、目前无业、住在案发小区附近的瘦小男子;另一个,属于一家看似正规的连锁五金店仓库管理员;第三个,则来自一个快递收发点的包裹寄存记录,收件人用的是假名。 这三条线索递到刘队面前,他立刻安排人手跟进调查。“太好了!这下范围大大缩小了!老杨,黑子,你们可帮了大忙了!晚上别走了,我请客,咱们分局食堂小灶,手艺不错!” 老杨婉拒了,说所里还有事。刘队也不强留,亲自送他们到停车场。临上车前,刘队看着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对老杨说:“老杨,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所昨晚的事,我们这边也听说了点风声。黑子这次……算是彻底进了某些人的眼。以后出任务,多留个心眼。需要支援,随时开口。” “谢了,刘队。心里有数。”老杨点头,发动了车子。 回程路上,天色已近黄昏。夕阳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暖金色,但默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却感觉那金色之下,隐藏着无数看不分明的阴影。 老杨开着车,忽然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淡淡道:“黑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比现在多得多,甚至能影响到很多人的命运,你会怎么做?” 默转过头,看着老杨的侧脸。夕阳的余晖给他刚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但眼神依旧深邃如潭。 默无法用语言回答。他轻轻抬起前爪,搭在了老杨放在档位上的手背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平稳的呜咽。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有些路,走上了就不能回头。有些责任,看到了就不能背过身去。 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有点特别的狗。但他想用这特别的爪子,在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里,刨出一点亮光,守住一方他认可的安宁。 哪怕,前路獠牙密布。 老杨反手,轻轻握了握他毛茸茸的爪子,没再说话。 绿灯亮起,车子汇入车流,驶向夕阳沉没的方向。 派出所后院仓库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那里有等他回来的阿黄,有警惕的灰影,有熟悉的饭菜气味,还有一个刚刚被卷入风暴中心、却也因此而更加坚定的“家”。 新的夜晚,即将来临。而“獠牙”的阴影,或许才刚刚开始蔓延。 但他,和他的爪牙,也已准备就绪。 ------------ 第二十二章 蛛网与爪锋 回到和平桥派出所时,暮色已深。 后院仓库里,阿黄像颗小炮弹般冲出来,围着默又跳又叫,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传递着“担心”、“回来啦”、“饿不饿”的混乱喜悦。灰影从仓库屋顶轻盈跃下,琥珀色的眸子扫过默全身,确认无碍,才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算是打过招呼。 “动静不小。”灰影的意识传来,指的是昨晚河边和今天的外出。“那些疯狗的味道,还在空气里飘,带着怒气和血腥。你身上……沾了更多两脚兽的注意。” 默蹭了蹭阿黄,安抚它的激动,然后看向灰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不止在这附近。” “你想扩大地盘?”灰影甩了甩尾巴,语气听不出喜怒,“像‘短毛’或者‘疤脸’那样?” “不完全是。”默走到水龙头边,喝了几口水,缓解一下午气味鉴别工作的精神疲劳。“不是抢地盘打架。是建立联系,交换信息。我们需要知道城里不同地方正在发生什么,特别是那些角落里的、两脚兽看不到的事。老鼠只能看很近,你看得远但主要在屋顶,长脖子(夜鹭)盯着河面。我们需要能钻进巷子深处、能混进人群、能飞过更高墙头的……伙伴。” 他用了“伙伴”这个词,而不是“手下”或“线人”。灰影的耳朵动了动,没说话。 “比如,东边菜市场后巷那窝最近不太听疤脸招呼的野狗,或许可以接触一下,看看它们知道什么。还有,北边老厂区附近,除了短毛,应该还有其他活物,鸟,猫,甚至……虫子?”默继续说着他的构想。他前世是程序员,知道信息网络的关键在于节点的多样性和连通性。 “虫子?”灰影露出一丝嫌弃,“那些没脑子的东西,能知道什么?” “蚂蚁能搬动比自身重几十倍的东西,蜜蜂能找到几公里外的花源,蜘蛛能织出捕捉飞虫的网。”默传递着这些概念,“它们也许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但它们感知环境变化,比如震动、温度、气味异常。如果能找到一种方式,理解它们的‘警报’……” 这想法有点天马行空,但并非不可能。他的“通灵”能力对低等生物效果极差,但或许可以通过更聪明的动物作为“中转站”?比如,让某只观察力敏锐的鸟,去理解蚂蚁的异常搬家行为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还很遥远。眼下,他需要更实际地扩展情报网。 第二天,机会来了。 老杨没有安排高强度的训练,而是带着默在派出所辖区内“散步”,美其名曰“社会化训练”和“熟悉辖区每一个角落”。同行的还有周泽,他拿着个小本子,时不时记下什么。 这是默第一次如此系统、光明正大地巡视自己的“领地”。他们穿过清晨的菜市场,走过正在拆迁的废墟边缘,沿着车流不多的背街小巷缓行,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公园的入口。 公园不大,有些晨练的老人和遛狗的人。看到老杨和周泽带着一条戴着“工牌”、神态沉稳的大黑狗,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有认识周泽的街坊打招呼:“周警官,遛狗呢?这黑狗精神,你们所新养的?” “是啊,王阿姨,它叫黑子,我们所的辅助犬,带它熟悉熟悉环境。”周泽笑着回应。 默配合地保持着安静稳重的姿态,既不怯场,也不主动靠近陌生人。他的耳朵和鼻子却全力工作着,收集着这片区域的气味和声音“地图”:早点摊的油烟,老人身上的膏药味,宠物狗们留下的标记,流浪猫在灌木丛中穿行的细微声响,麻雀在枝头争吵…… 更重要的是,他尝试着,将一种平和、稳定、甚至带有一丝“官方”庇护意味的模糊意念,如同淡淡的气味,悄然散开。不是威慑,更像是一种宣告:这片区域,处于某种秩序的“注视”之下。 他不知道这能起到多大作用,但至少是个开始。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公园时,一阵尖锐的狗吠和小孩的哭喊声从不远处的小树林后传来! “汪汪汪!滚开!别过来!” “哇——妈妈!狗狗咬我!” 老杨和周泽脸色一变,立刻朝声音方向跑去。默紧随其后。 穿过一小片竹林,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哭,手里的玩具小汽车掉在一边。不远处,一只脏兮兮的白色小博美犬正对着男孩狂吠,虽然体型很小,但龇着牙,显得很激动。一个穿着睡衣、拖鞋的年轻女人惊慌地跑过来抱住孩子:“宝宝不哭,妈妈在!这谁家的狗啊,怎么不牵绳!” 老杨扫视四周,没看到狗主人。他示意周泽去安抚母子,自己则缓步走向那只博美犬,同时低声对默说:“黑子,稳住它,别让它再吓到孩子。” 默明白老杨的意思。他走到老杨侧前方,没有像普通护卫犬那样直接冲上去对峙,而是微微压低身体,耳朵向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只激动的小博美,喉咙里发出低沉平稳的“呜”声,同时传递出明确的意念:“安静。没事。后退。” 他的体型、沉稳的气场,以及那不容置疑的意念冲击,让狂吠的小博美猛地一顿,吠叫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不安的呜咽。它显然被默吓住了,但又因为某种原因不肯退开,只是夹着尾巴,在原地焦躁地转圈,眼睛不断瞟向小男孩掉落的玩具汽车下面。 默顺着它的目光看去,玩具汽车旁边,有一个被踩扁了的、流出黄色内馅的小包子。而在更靠近树根的落叶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 他小心地挪过去,用鼻子轻轻拨开落叶。下面,是三只还没睁眼、浑身肉粉色、正在瑟瑟发抖的极小奶狗!看样子出生不到一周,被人遗弃在这里。那只小博美,是在保护它的孩子! 年轻妈妈也看到了,惊呼一声:“呀!是小狗崽!这……这是它的孩子?” 老杨和周泽也明白了。博美犬的过激反应,源于护崽的本能。它可能刚生产不久,被人遗弃在公园,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却差点被玩耍的小孩踩到幼崽。 “误会了。”周泽松了口气,对年轻妈妈解释,“这狗妈妈在保护小狗呢。估计是被遗弃的。” 老杨看着那几只脆弱的小生命,又看看虽然害怕却依旧挡在孩子前的博美犬,眉头微皱。城市里流浪动物问题一直棘手,尤其是带着幼崽的。 就在这时,默做出了一个让老杨和周泽都有些意外的举动。他没有继续威慑博美,反而慢慢走上前,在距离它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缓缓趴下,将身体放低,收起所有可能被视为威胁的姿态。他再次传递意念,这次是温和的、安抚的:“你的孩子,很弱小。这里,不安全。我们可以帮忙。” 博美犬警惕地看着他,又看看老杨和周泽,再回头看看自己瑟瑟发抖的幼崽,眼中充满了无助和挣扎。它只是一只被遗弃的宠物犬,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保护幼崽已经让它筋疲力尽。 默保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它。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终于,博美犬喉咙里的呜咽声低了下去,它慢慢退后两步,但依旧挡在幼崽前面,只是不再龇牙。 默看向老杨,轻轻叫了一声,又用鼻子示意了一下那几只幼崽和虚弱的狗妈妈。 老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向周泽。 周泽挠挠头:“老杨,这……所里后院已经有一窝猫了,再来一窝狗,李所那边……” “幼崽活不了几天,狗妈妈也撑不住。”老杨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先带回所里,找林医生看看。能不能活,看它们造化。活下来再找领养或者送收容站。”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去碰幼崽,而是对博美犬说:“跟我们走,给你和孩子们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有吃的。” 博美犬似乎听懂了“安全”和“吃的”,又或者是默持续的安抚意念起了作用,它最后看了一眼幼崽,又看看老杨和默,终于,极轻微地、带着无限疲惫地,点了点头(狗类的点头动作),让开了位置。 周泽小心翼翼地用外套垫着手,将三只冰冷发抖的幼崽捧起来。博美犬紧紧跟在他脚边,寸步不离。老杨和默走在后面。 一行人带着意外“收获”回到派出所,引起了小小的围观。林医生被请来,检查了狗妈妈和幼崽,给狗妈妈打了点营养针,处理了身上的跳蚤和伤口,幼崽则放在辅了软垫的纸箱里,靠近暖气片。 “狗妈妈严重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幼崽有两只很虚弱,能不能活过今晚难说。我留点羊奶粉和针管,试试人工喂一点。”林医生交代完,匆匆走了,她还有其他出诊。 后院仓库一角,临时用旧木板隔出了一个小空间,铺上干净的旧衣服,作为博美一家临时的“产房”。阿黄好奇地想凑过去看,被灰影一爪子拍在脑门上,警告它别添乱。灰影自己则蹲在隔板顶上,冷冷地俯瞰着新来的“住户”,眼神里倒是没有多少敌意,更多的是审视。 默将周泽给自己晚餐里的水煮鸡胸肉分了一大半,推到博美犬面前。博美犬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又赶紧回到纸箱边,舔舐幼崽。 看着这虚弱但拼尽全力守护孩子的母亲,默心里有些触动。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不易,每一个努力活下去的生命都值得尊重,也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他试着与博美犬建立更清晰的沟通。它的思维比老鼠清晰,比野猫简单,充满了对幼崽的忧虑和对食物的渴望,还有深深的、对被遗弃的恐惧。 “这里,暂时安全。有吃的,有水。你的孩子,我们会帮忙。”默传递着信息,并尝试询问,“你从哪里来?之前和谁在一起?见过其他……特别的狗,或者人吗?” 博美犬断断续续地传递来一些碎片:它原来有主人,住在一个“有很多高楼、很吵”的地方(可能是某个新建小区)。后来主人搬家,把它和快出生的孩子扔在了路边。它流浪了几天,躲躲藏藏,最后在公园生下孩子。它见过“很大的、很凶的狗”在晚上聚集,也见过“鬼鬼祟祟、味道难闻的人”在河边搬东西,但它都躲得远远的。 信息有限,但证实了河边区域夜间确实有异常活动,而且涉及“很大的、很凶的狗”——很可能就是“獠牙”团伙的护卫犬。 “以后,如果你看到或闻到特别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作为交换,你和你的孩子在这里期间,会有食物和安全。”默提出交易。 博美犬看着纸箱里微弱蠕动的幼崽,又看看默,传递来感激和应允的意念。 一个微弱的新节点,就这样加入了默刚刚开始编织的情报网络。它很弱小,视野有限,但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的流浪宠物、被遗弃的动物,何尝不是一个庞大的、未被开发的“情报源”?它们熟悉人类的居住环境,能进入许多野生动物难以到达的角落,对气味和异常动静同样敏感。 也许,可以从帮助和收留这些最弱小的生命开始,逐渐搭建起一个更庞大、更深入城市毛细血管的信息网络? 夜深了。 派出所后院,仓库里传来阿黄细细的鼾声,灰影在柜顶假寐,新来的博美妈妈疲惫但警惕地守着它的纸箱。墙角老鼠洞安静着,鸽子在屋檐下沉睡。 默趴在稻草垫上,没有睡意。他听着城市夜的声音,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恢复和增长的力量,思考着未来的路。 “獠牙”在暗处磨砺。“短毛”在北边蛰伏。疤脸在躁动。而人类社会的罪案从未停歇。 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想要活下去、也想让身边这些微弱生命活下去的狗。 但谁说,狗的爪牙,不能撕开一片阴霾,为这冰冷的城市,守出一小片有温度的安宁? 月光透过气窗,落在他脖颈闪亮的铭牌上。 WP001。 这不仅仅是一个编号。 这是一个开始。 蛛网已悄然张开,爪锋正缓缓磨砺。 属于流浪狗“默”的都市传说,正在每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夜中,默默写下新的篇章。而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 第二十三章 微光与代价 晨光微熹,后院仓库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羊奶粉和动物皮毛混合的气味。 博美犬——默在心里暂时叫它“小白”——蜷在纸箱边,一整夜都保持着警醒的姿势,只在天快亮时才实在撑不住,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纸箱里,三只幼崽挤在一起,最瘦小的那只几乎不动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另外两只稍好些,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幼猫般的哼唧。 灰影不知何时出去了,又回来,嘴里叼着半只还带着体温的小田鼠,扔在小白面前的旧衣服上。这是猫科动物表达接纳和分享的方式,虽然对一只宠物犬来说可能有点惊悚。 小白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灰影,又看看田鼠,最后饥饿战胜了不适,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小口撕咬起来。它吃得很快,不时回头看看幼崽。 阿黄早就醒了,好奇地围着纸箱打转,被默用眼神制止,只好趴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墙角老鼠洞很安静,大老鼠一伙大概昨晚“加班”盯梢,这会儿在补觉。 周泽端着一盆温热的羊奶泡软的狗粮和一小碗清水进来,看到小白在吃田鼠,咧了咧嘴,没说什么,把食物放在旁边。“林医生交代的,多补充营养,才有奶水。幼崽怎么样了?” 默走过去,低头看了看纸箱。最弱的那只幼崽,身体已经有些发凉了。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它,传递过去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坚持”的意念,但收效甚微。生命在最初始阶段的流逝,往往冷酷而无声。 周泽也看到了,叹了口气,没多说,转身去前楼忙碌了。今天所里气氛依旧紧张,“獠牙”专案组的首次案情分析会就在上午。 默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又拨了一小半给小白。它需要体力。小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狼吞虎咽。 上午,老杨没有安排训练。默大部分时间趴在仓库门口,一边晒着太阳恢复精力,一边尝试着与小白建立更稳定的沟通渠道,同时也“倾听”着前楼隐约传来的、关于专案组的讨论片段。 “……护卫犬来源……地下斗狗场……走私宠物渠道……” “……化学品流向……五金店、化工厂、废弃仓库……” “……可能利用流浪动物作为运输工具或掩护……” “……北区老厂房……监控薄弱……” 信息碎片飘来,拼凑出专案组目前的侦查方向。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团伙可能利用动物,并且将目光投向了北区。 下午,林医生匆匆赶来复诊。她检查了幼崽,给最弱的那只做了保暖和刺激,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只不行了,先天太弱,温度太低太久,救不回来了。这两只还有希望,但必须每隔两小时人工辅助喂一次奶,刺激排便,保暖。狗妈妈奶水还是不足。” 她教周泽和闻讯过来的食堂帮工阿姨如何用针管喂奶,如何按摩刺激。小白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林医生将它最小的孩子轻轻捧走,没有激烈反抗,只是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悲伤至极的呜咽,身体微微发抖。 默走过去,用身体轻轻靠了靠它,传递着无声的安慰。在这个世界,死亡是如此平常,无论是两条腿还是四条腿。但每一次失去,依旧会带来真实的痛楚。 小白的悲伤情绪持续了很久,但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和对另外两个孩子的不舍,它最终还是振作起来,更加细心地舔舐和守护剩下的两只幼崽,也努力吃着周泽和默分给它的食物。 傍晚,灰影从外面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疤脸的手下,今天中午在东边菜市场后巷,和另一小群狗打了一架,抢了半桶餐馆倒出来的泔水。疤脸没露面。但打架的时候,我听到它们叫骂,提到‘北边的瘸子’越来越过分,把手伸到东边来了。” “北边的瘸子”?是指“短毛”吗?短毛的左前腿有点瘸。它的势力在向南、向东扩张?这和专案组怀疑的北区老厂房方向似乎吻合。 “还有,”灰影舔了舔爪子,“我回来的路上,路过西边河岸那片,远远看了一眼。水警的船还在,但少了。岸边拉着警戒带,但没什么两脚兽了。味道……那甜腻怪味淡了很多,但没散尽,好像渗到泥土和水里了。老鼠们说,它们晚上不敢再去那边了,觉得‘脏’。” 据点被端,但污染残留。那个团伙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用那个地方了。 夜里,周泽和老杨一起来到后院。老杨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黑子,有个事跟你商量。”周泽蹲下,语气有些犹豫,“专案组那边,想借调你。” 借调?默抬起头。 “不是长期,是配合一次行动。”老杨接口,声音平稳,“根据现有线索,‘獠牙’团伙很可能在北区老工业园一带有一个隐蔽的仓库或加工点,用来存放、分装那些化学品和可能涉及的违禁品。那里地形复杂,废弃厂房多,流浪动物也多,常规侦查容易打草惊蛇。”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放大的卫星地图和模糊的监控截图,指着其中一个区域:“我们计划明晚,派一个精干小组潜入外围侦察。想让你跟着,利用你的嗅觉,在安全距离外,确认那片区域是否有我们寻找的特定化学气味,以及……是否有受过训练的大型犬只活动痕迹。” 他看向默的眼睛:“这次任务风险比之前高。地点陌生,环境复杂,对方可能有武装,而且那些狗……你见识过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你有拒绝的权利。” 去北区老工业园,短毛地盘边缘,疑似“獠牙”团伙的据点……风险不言而喻。但这也是深入核心、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 默几乎没有犹豫。他需要知道对手在哪里,是什么。他需要为自己的“领地”和“伙伴”消除这个威胁。 他短促有力地叫了一声:“汪!” 去。 老杨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好。明天白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晚上出发前,我会给你看更详细的目标气味样本和区域地图。周泽会作为你的直接陪同和掩护。” 周泽用力拍了拍默的肩膀:“放心,黑子,我跟你一起!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等周泽和老杨离开,后院重归寂静。小白在隔间里守着幼崽,阿黄睡了。灰影跳上窗台,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又要去惹麻烦了?”它的意识传来,听不出情绪。 “麻烦已经在了。躲不过,就解决它。”默回应。 “随你。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我们离开后,这里交给你。看好阿黄,还有小白它们。留意所里和周围的动静。如果有任何异常,比如陌生的狗或人靠近,可疑的气味,想办法通知我,或者制造动静引起前楼注意。”默交代。他不在的时候,后院需要一个镇得住场面的。 “知道了。”灰影应下,顿了顿,“小心点。北边……不太平。尤其是晚上。” 默走到水龙头边,喝了几口凉水,压下心中隐隐的躁动。他回到稻草垫趴下,闭上眼睛,却不是在睡觉。 他在脑海里反复“观看”老杨展示的那些模糊地图,记忆着地形轮廓。他回忆着“獠牙”护卫犬身上的气味,那种甜腻、酸涩、混合着斗犬腥臊和化学品残留的复杂信息。他模拟着在黑暗、陌生的废弃厂房环境中,如何保持警惕,如何分辨方向,如何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并做出反应。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危险,但却是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有计划地踏入一个已知的险地。 为了生存,也为了……更多的东西。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前楼专案组的灯光还亮着,隐约传来压低的讨论声。 后院仓库里,博美小白在梦中轻轻抽噎,也许梦见了它失去的孩子。阿黄翻了个身,咂咂嘴。灰影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默缓缓呼吸,调整着状态。 明天,他将再次伸出爪牙,不是为了觅食或争斗,而是为了撕开一片笼罩而来的黑暗。 月光被云层遮蔽,星光暗淡。 但有些微光,无需借助日月,自会在需要时,于最深的夜色中亮起。 哪怕,那光来自一双属于流浪狗的眼睛。 ------------ 第二十四章 潜入与铁锈 夜幕如厚重的黑绒,沉沉地覆盖着城市北郊。 这里曾是工业心脏,如今只剩下一片片被时光啃噬的废墟。锈蚀的钢铁骨架刺向无星的天空,破碎的玻璃窗像盲眼,空洞地映着远处市区模糊的霓虹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铁锈味、机油挥发后的酸涩,以及一种万物衰败后特有的、湿冷的尘土气息。 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滑入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熄火,融入更深的黑暗。车门无声推开,下来七八个身影,全部身着黑色作战服,佩戴夜视仪,动作迅捷而安静。他们是“獠牙”专案组抽调的尖兵,外加老杨和周泽,以及被特殊背心包裹、戴着防咬口罩的默。 夜风穿过空旷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塑料,沙沙作响。远处,不知名的夜鸟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诡秘。 “最后确认通讯。” 老杨压低的声音在每个人耳麦中响起,沉稳有力,“A组,左侧通道,侦察一号、二号仓库区域。B组,右侧,覆盖三号厂房及疑似办公区。我和周泽带黑子,沿中路废弃铁轨线推进,重点搜索气味源和异常热源。保持静默,非必要不开火。发现目标,标记,汇报,等待指令。明白?” “明白!” “行动。” 身影分散,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土地,悄无声息。 默被老杨用短牵引绳牵着,走在队伍中间。周泽端着装了微光瞄准镜的步枪,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黑黢黢的厂房阴影。老杨则手持热成像仪,缓慢移动。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散落着碎石和扭曲的金属零件。默的肉垫踩上去,几乎不发出声音。他的鼻子在防咬口罩有限的透气孔后,全力工作着。 这里的气味复杂得令人窒息。数十年来积累的工业废料气味、流浪动物留下的标记、雨水浸泡腐烂的木材、还有近期人类活动(可能是流浪汉、探险者)留下的微弱痕迹……像一团巨大、混乱、充满干扰的毛线团。 他需要从中,抽出那根特定的、危险的“线头”——甜腻化学品混合斗犬腥臊的气味。 队伍沿着一条早已废弃、枕木都已腐烂的铁轨线,向厂区深处移动。两侧是高大的、黑洞洞的厂房窗户,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夜视仪里,世界是一片单调的幽绿色,只有偶尔窜过的老鼠或野猫,留下转瞬即逝的热源痕迹。 走了大约十分钟,深入厂区腹地。除了风声和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脚步声,一片死寂。太安静了,连虫鸣都似乎刻意避开了这里。 忽然,默的脚步微微一顿,耳朵转向左前方。那里是一排低矮的、可能是以前原料仓库的红砖平房,大半已经坍塌。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环境的气味分子。 不是目标气味。是……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熟悉的野狗骚臭? 他轻轻扯了扯牵引绳,用鼻子指向那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呜。 老杨立刻停下,举起拳头。队伍静止。他顺着默示意的方向,举起热成像仪。屏幕上有几个模糊的、蜷缩的低温光团,形状不规则,一动不动。 “B2,B3,左侧九点钟方向,矮房区,有不明低温生物热源,数量三到四个。缓慢靠近,侦查。” 老杨低声下令。 两名队员无声脱离队伍,猫腰潜行过去。几分钟后,耳麦里传来压抑的、带着震惊的汇报:“杨头……是狗。不,是狗尸。四条,看体型是大型犬,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死状……很惨,像是被同类……撕咬致死。周围有大量血迹和打斗痕迹。” 狗尸?大型犬?被同类咬死? 默的心猛地一沉。是“獠牙”团伙内讧?还是……别的势力清场? “检查狗尸特征,有无项圈、芯片或其他标识。拍照,取样。” 老杨指令简洁,但眉头已经锁紧。他示意队伍继续前进,但速度更慢,警惕性提到最高。 又往前推进了百来米,绕过一座巨大的、锈蚀成褐红色的储气罐。默的鼻子再次捕捉到了变化。 气味变复杂了。除了铁锈和尘土,开始出现一种……沉闷的、像是大量金属堆积的特殊气味,还有……极淡极淡的,那股熟悉的甜腻化学品余味!像是被风吹散了很多天,但痕迹仍在。 “汪。” 他短促低叫,停下,鼻子指向储气罐后方——那里是地图上标注的“三号大型装配车间”。 老杨和周泽对视一眼。老杨对耳麦说:“B组注意,我们已接近三号车间外围。发现可疑气味残留。A组报告你们位置。” “A组已抵达一号仓库外围,未发现异常热源和活动迹象。但有近期车辆驶入的新鲜轮胎印,通往更深处。” “收到。继续侦查,保持距离。” 老杨打了个手势,队伍呈扇形散开,依托废弃的机械和砖垛,缓缓向三号车间那扇半坍塌的、足够卡车进出的大铁门靠近。 越靠近,那股甜腻气味越明显,虽然依旧很淡,但已经可以确认。同时,默还闻到了其他混杂的气味:新鲜的泥土翻动味、某种塑料烧焦的糊味、还有……更多、更杂乱的大型犬气味,至少有五六种不同个体,其中两种,和昨晚河边那两条被捕获的护卫犬高度相似! 这里确实是他们的一个据点!而且,可能刚撤离不久,或者……仍然有人和狗在深处! 车间内部一片漆黑,巨大的空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夜视仪里,只能看到一些横七竖八的废弃机床轮廓,和头顶纵横交错的钢铁行吊。 老杨示意队员在门口建立警戒,自己带着周泽和默,以及另一名队员,小心翼翼地从铁门缝隙侧身进入。 脚踩在积满灰尘和油污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不流通,那股甜腻气味在这里变得浓郁了一些,还混合着更清晰的机油、金属粉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臭味,像是化学试剂泄漏。 默的神经绷紧了。他的目光扫过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动静。他能感觉到,这巨大的空间里,不止他们几个活物。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冰冷而危险。 “分散检查,注意脚下和头顶。黑子,仔细闻,找气味最浓的点,或者新鲜痕迹。” 老杨低声命令,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默开始工作。他挣脱了老杨的牵引(在可控范围内),鼻子贴近地面,仔细分辨。气味痕迹很乱,有旧的,有新的,指向车间各个方向。他循着相对最新鲜的甜腻气味,慢慢向车间深处,一个被破烂帆布半遮着的区域移动。 周泽端着枪,紧跟在他侧后方,枪口随着他的移动方向缓缓转动。老杨和另一名队员在另外两个方向搜索。 靠近帆布区域,气味陡然浓烈起来!甜腻、酸涩、金属、塑料焦糊……还有新鲜的人类汗味和烟草味!就是这里! 默停下,压低身体,对着帆布方向,发出警告性的低吼。 几乎同时,帆布后面,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咔哒”声,以及一声极力压抑的、粗重的呼吸! “有人!” 周泽低喝,枪口瞬间指向帆布缝隙! “不许动!警察!” 老杨的厉喝在车间另一头响起。 哗啦! 帆布被猛地从里面扯开!一道黑影迅捷无比地扑了出来,不是人,是一条狗!一条体型壮硕、毛色灰白夹杂、左前腿微瘸的巨型斗犬!它张着血盆大口,直扑最前面的默!正是“短毛”?! 它的出现毫无征兆,速度快得惊人!眼中闪烁着狂暴和杀戮的红光,显然也被药物或特殊训练刺激过! “黑子小心!” 周泽想开枪,但默和那狗距离太近,车间内障碍物又多,他怕误伤! 电光石火间,默根本没有时间思考!野兽的本能和无数次生死边缘锻炼出的反应接管了身体!他没有后退,反而在巨犬扑到面前的瞬间,猛地向侧面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那足以咬断喉咙的一击!同时,他凝聚精神,将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自身凶悍气息和警告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巨犬的头脑:“滚开!” 短毛巨犬的扑击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怒和困惑,似乎没料到这条看起来并不特别强壮的“同类”不仅躲开了,还敢“反抗”它的意志!但这凝滞只有一瞬,被激怒的它狂吼一声,调整方向,再次扑来!这次速度更快,势要将其撕碎! “砰!” 枪声终于响起!是周泽抓住巨犬转向的瞬间,开了一枪!子弹擦着巨犬的背部皮毛飞过,打在后面的铁架上,溅起一溜火星!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 巨犬吃痛,动作微微一滞。帆布后面传来惊慌的人声和跑动声! “B组!A组!三号车间遭遇抵抗!有猛犬!请求支援!封锁所有出口!” 老杨一边对着耳麦急喊,一边和另一名队员举枪试图锁定在机床间灵活窜动的巨犬,但车间内杂物太多,巨犬速度太快,难以瞄准。 默趁机翻身站起,后背紧靠着一个坚固的金属工作台,剧烈喘息。左后腿旧伤处传来一阵刺痛,刚才的极限闪避牵动了它。他看着在昏暗光线和夜视仪幽绿视野中,如同鬼魅般移动、不断发出低沉威胁咆哮的短毛巨犬,心中寒意升腾。 这绝不是普通的看门狗。它的战斗方式、眼神、还有那种无视枪声的凶悍,都表明它经历过最残酷的厮杀训练,甚至可能……以杀为乐。 帆布后面,传来杂物被撞倒的声音和仓皇远去的脚步声,至少有两三个人在逃跑! “追!” 老杨对周泽和另一名队员吼道,自己则持枪死死锁定试图干扰追击的短毛巨犬,“我拖住这畜生!你们去追人!小心其他狗!” 周泽一咬牙,和队友绕过工作区,朝着脚步声方向追去。 车间里,只剩下老杨、默,和那条堵在通道中央、喘着粗气、獠牙毕露的短毛巨犬。夜视仪的光晕下,它左前腿的旧伤让它站立姿势有些别扭,但那股百战余生的煞气,却比任何健全的猛犬都要骇人。 “黑子,” 老杨的声音异常冷静,枪口稳如磐石,“我吸引它注意,你找机会,攻击它受伤的左前腿关节,或者眼睛。不要硬拼,游斗,拖住它,等支援。” 默低吼一声,算是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腿上的疼痛和心中的悸动,目光死死锁住对手。 短毛巨犬似乎听懂了他们的“战术”,眼中凶光更盛,它低伏身体,肌肉块块隆起,喉咙里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然后,后腿猛地蹬地,如同一辆失控的钢铁战车,再次狂猛扑来!这次,它的目标,是持枪的老杨! 战斗,在弥漫着铁锈与血腥味的废墟车间里,轰然爆发! ------------ 第二十五章 獠牙与血痂 短毛巨犬的扑击,带着一股要将钢铁都撕裂的狂暴气势! 它的目标明确——持枪的老杨。在它简单的逻辑里,这个能发出巨响和威胁的两脚兽,是最大的障碍,必须先解决。 老杨没有后退。他稳住下盘,枪口微抬,却没有立刻扣动扳机。车间内障碍物太多,流弹危险,而且这巨犬速度快,变向灵活,一击不中就可能被近身。他在等,等一个绝对把握的时机,或者……等默创造的机会。 默动了。 在短毛巨犬凌空跃起,利爪即将触碰到老杨的瞬间,默从侧面猛地窜出!他没有直接扑向巨犬庞大的身躯,那是找死。他的目标,是巨犬那只微微拖沓、着地时略显不稳的左前腿——旧伤所在! 他如同黑色的箭矢,在幽绿的光晕中划出一道残影,犬齿精准地咬向巨犬左前腿的关节侧面!那里没有厚实的肌肉保护,是韧带和骨骼的连接处,也是它发力时的薄弱点! 短毛巨犬显然没料到这个“小个子”敢攻击它的伤腿,半空中难以完全变向,只来得及勉强缩了一下腿。 “咔嚓!” 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是默的牙齿狠狠嵌入了厚实皮毛和紧绷肌腱的声音!他用了全力,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冲势都挂在了这一咬上!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拉扯,让短毛巨犬的扑击动作瞬间变形,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失去平衡,歪斜着撞向旁边一个废弃的铁质工具箱! 轰隆!哗啦! 工具箱被撞得翻滚出去,里面的扳手、榔头叮叮当当洒了一地。短毛巨犬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但立刻怒吼着翻身,左前腿虽然被咬伤流血,动作却只是微微一滞,凶性反而被彻底激发!它不顾腿伤,扭头就朝还挂在它腿上的默咬来!血盆大口带着腥风,直取默的脖颈! 这一下要是咬实,默立刻就得身首异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枪声再响!清脆,果决! 老杨终于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在短毛巨犬因疼痛和愤怒转头攻击默、身形出现短暂停顿的刹那,他扣动了扳机!子弹没有射向躯干(担心跳弹),而是瞄准了巨犬相对细长的、正在扭动的脖颈侧面! 噗! 血花绽开!短毛巨犬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疯狂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它颈部被子弹撕裂,虽然不是致命大动脉,但剧痛和创伤让它瞬间失去了大部分攻击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挣扎和嗬嗬的喘息。 默趁机松口,就地一滚,脱离巨犬的攻击范围,躲到另一个工作台后,剧烈喘息,嘴里全是腥咸的狗血和皮毛。他的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疼,刚才巨犬扭头时,爪子擦过了他的肩膀,撕开了背心,留下几道血痕。 短毛巨犬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颈部的伤口血流如注,左前腿又被默咬伤,踉跄了几下,又轰然摔倒,只能趴在地上,用那双充满疯狂、痛苦和不甘的血红眼睛,死死瞪着老杨和默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声音已经虚弱了许多。 “黑子!没事吧?” 老杨枪口依旧指着短毛,快步靠近默。 默低呜一声,示意自己还好。他看向短毛,心情复杂。这头巨犬无疑是可怕的敌人,但此刻它的惨状,也透着一种野兽穷途末路的悲凉。它只是被利用、被训练的“工具”。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杨头!周泽他们抓到一个!跑了一个!这边怎么样?” 几名全副武装的支援队员冲了进来,看到车间内景象,都是一惊。两人立刻上前,用特制的防暴叉和捕网,将还在挣扎低吼的短毛巨犬彻底控制住,并迅速进行止血和束缚。另一人则检查老杨和默的情况。 “皮肉伤,不碍事。” 老杨摆手,看向被押进来、戴着手铐、满脸惊惶的一个瘦小男子,又看向车间深处,“里面什么情况?” 周泽脸上带着擦伤,有些懊恼地汇报:“里面有个暗门,通往后边一个更小的隔间,像是个临时实验室和仓库!我们冲进去时,这两个孙子正在销毁东西,打翻了一些瓶瓶罐罐,味道冲得很!抓到这个,另一个从另一个小通风口钻出去跑了,外面太黑,没追上。但我们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他拿出几个证物袋。一个里面装着几包用透明塑料袋分装的白色结晶粉末;另一个里面是几个小玻璃瓶,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还有一个袋子里,是几个类似遥控器的装置和一些电线、电路板。 “初步看,像是毒品半成品,还有……制作简易****的零件和化学品。那些粉末和液体,需要回去化验。” 周泽快速说道,“另外,隔间角落里堆着些东西,用雨布盖着,好像是……狗笼子?还有一些训练用具,带血的。” 毒品、爆炸物、训练猛犬的据点……“獠牙”团伙的核心业务,在这里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老杨眼神冰冷,看向那个被抓的瘦小男子。男子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念叨:“不关我事……我就是看仓库的……是强哥,都是强哥让我干的……” “强哥是谁?跑掉的那个?” 老杨沉声问。 “是,是……他是管这块的,狗也归他训……我就喂喂狗,打扫卫生……” 男子语无伦次。 “这里除了你们,还有谁?那些狗呢?外面死了几条,这里就这一条?” 老杨指向被制服的短毛。 “原来有七八条的……最凶的就是‘铁爪’……” 男子畏惧地看了一眼短毛,“前两天,强哥带走了几条,说是‘送货’。留下的……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铁爪’突然发疯,把另外三条都咬死了……我们都不敢拦……强哥今天回来看到,发了好大火,正收拾东西准备换地方,你们就来了……” 短毛(铁爪)发狂咬死同类?是因为争夺地位?还是被药物刺激失控?默想起外面那几条死状凄惨的大型犬尸体。 “你们运的‘货’,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走什么渠道?接头人是谁?” 老杨连续逼问。 “我……我不知道啊……强哥从不让我碰‘货’,只让我看狗和打扫……送货都是晚上,有船,也有车,来的都是生面孔,蒙着脸,不说话……我就见过一次,他们搬箱子,味道很冲……” 男子哭丧着脸。 线索很多,但关键人物“强哥”跑了。不过,这个据点,这些物证,被抓的嫌疑人,以及这条凶名在外的“铁爪”,已经是巨大的收获。 “彻底搜查现场,固定所有证据。通知技术队、缉毒、排爆的弟兄过来。伤员先简单处理,准备撤离。” 老杨有条不紊地安排。 技术人员开始忙碌。老杨走到默身边,蹲下,检查他肩膀的伤口。还好,只是皮外伤,清洗消毒包扎即可。但默能感觉到,老杨看他的眼神,除了关切,还有更深的东西。 “刚才,谢了。” 老杨低声道,拍了拍默没受伤的一侧,“没有你那一口,没那么容易放倒它。” 默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奇特。人类和狗,在枪火与獠牙之间,建立起一种超越物种的信任。 “杨头,有发现!” 一个技术员在隔间里喊道,“最里面有个上锁的铁皮柜,撬开了,里面有些账本,还有……几张照片!” 老杨和默立刻过去。柜子里很乱,除了些杂物,几本皱巴巴的笔记本,还有几张用拍立得拍的、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点,交接一些箱子的画面。背景有码头,有废旧停车场,也有……看起来像某个高档小区后门。 其中一张照片,引起了老杨的注意。上面是两个男人在交接一个黑色手提箱,背景是一个修车铺的卷帘门。那个接箱子的男人侧脸,有些眼熟…… “是修理铺那个在逃的光头胖子!” 周泽凑过来,一眼认出。 线索完全闭合了。修理铺的盗窃销赃,河边的违禁品运输,这里的毒品加工和爆炸物组装,训练有素的攻击犬……这是一个横跨多个领域、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犯罪帝国!“獠牙”之名,名副其实。 “立刻把这些照片和账本送回所里,分析比对,扩大侦查范围!” 老杨精神一振。 现场勘查和证据收集持续了数小时。天快亮时,大队人马才押着嫌疑人、带着大量物证、以及被注射了强效镇静剂后装入特制铁笼的“铁爪”,撤离了这片充满铁锈与罪恶的废墟。 返回派出所的路上,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默疲惫地趴在越野车后座,周泽在给他肩膀的伤口换药。老杨坐在副驾,闭目养神,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显然在思考。 虽然“强哥”跑了,但端掉了这个重要据点,抓获了关键人员和猛犬,获得了大量物证和线索,对“獠牙”专案组来说,无疑是突破性进展。可以预见,接下来将是更密集的排查、追踪和收网行动。 但默心里并不轻松。“铁爪”的凶悍,外面那些被同类咬死的护卫犬,还有逃跑的“强哥”……这个团伙的残忍和危险程度,远超想象。而且,他们训练、使用猛犬的手段如此娴熟,背后是否还有更专业的驯兽师?甚至,有没有可能……他们也注意到了自己这条有些“特别”的狗? 回到派出所后院时,天色已大亮。阿黄第一时间冲上来,围着默又闻又叫,急切地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小白也从隔间里探出头,担忧地看着。灰影蹲在仓库顶,看到默身上的伤和包扎,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没说什么。 老杨亲自给默的伤口做了更仔细的处理,又喂他吃了消炎药。“这几天好好休息,训练暂停。这次你立了大功,回头给你请功。” 默不在意功劳。他趴在自己的稻草垫上,感受着伤口隐隐的刺痛和身体深沉的疲惫。激战后的肾上腺素褪去,精神上的冲击才缓缓浮现。 今天,他不仅面对了人类的罪犯,更是第一次与另一个被人类训练出来的、充满杀戮欲望的“同类”生死相搏。那种纯粹的力量、速度和凶暴,与和疤脸那种流浪狗头目的争斗完全不同。 他赢了,靠的是智慧、配合,和一点运气。但他知道,如果单独面对“铁爪”,胜算渺茫。 他需要更强。不止是身体,还有对自身“能力”的运用,对情报网络的掌控,以及对人类世界复杂规则的理解。 阳光透过气窗,照亮仓库里飞舞的微尘。 前楼人声鼎沸,“獠牙”专案组正在连夜突击审讯,分析物证,布置下一步行动。 后院仓库,短暂的宁静中,受伤的功勋犬缓缓闭上眼睛,在熟悉的气味和伙伴的陪伴下,沉入补觉。 战斗远未结束。 但经过这一夜,和平桥派出所的“WP001”,爪牙之上,已悄然染上了一抹洗不掉的血色与铁锈。那是成长的烙印,也是责任的重量。 而城市暗处的“獠牙”,在被敲掉一颗利齿后,是会更疯狂地反扑,还是会更深地潜伏? 答案,或许就藏在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之中。 ------------ 第二十六章 余波与铁笼 肩膀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缓慢搅动。 默趴在稻草垫上,尽量让自己受伤的左前肢放松。林医生已经来过了,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依旧利落,但眉头皱得比上次更紧。 “咬伤加撕裂,还好没伤到筋骨。但这位置不容易愈合,容易感染,最近绝对不能剧烈活动,也别沾水。”她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对旁边的周泽嘱咐,“消炎药按时喂,每天换药。观察伤口有没有红肿流脓,发烧。还有……” 她看了一眼蜷在隔间里、正小心舔舐两只幼崽的小白,又看看柜子顶上冷漠俯视的灰影,最后目光落回默身上,叹了口气:“你这后院,快成流浪动物收容中心了。李所没意见?” 周泽嘿嘿一笑:“李所说了,黑子现在是咱们所的功勋犬,它的‘家属’,所里暂时管着,等找到合适领养或者送救助站。再说了,它们也不闹事,还能帮着看看门。” 林医生摇摇头,没再多说,拎着药箱走了。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看天意,也看这条狗自己的生命力。 阿黄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想舔默包扎好的肩膀,被默用鼻子轻轻推开。它委屈地呜呜两声,趴在一旁,把下巴搁在前爪上,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默。 灰影从柜顶跳下,走到默身边,仔细嗅了嗅他伤口附近的绷带,传递来意念:“铁锈味,血腥味,还有……那疯狗的口水味,真难闻。赢了?” “没死,算赢了吧。”默回应,带着一丝疲惫。与“铁爪”的搏杀虽短,但凶险程度和消耗远超前几次。 “外面那几条死狗,是它干的?”灰影指的是昨晚厂区外围发现的斗犬尸体。 “应该是。它叫‘铁爪’,是‘獠牙’团伙的重要打手,昨晚发狂咬死了几个同伴。”默将了解到的情况分享。 灰影琥珀色的眼睛眯了眯:“咬死同类……要么是争王,要么是彻底疯了。那种两脚兽养出来的疯狗,脑子里除了杀,没别的。你以后离它远点。” “它被抓住了,关在特制的笼子里,打了药,暂时动不了。”默说。但他知道,像“铁爪”那样的猛犬,只要不死,就永远是威胁。而且,它背后那个逃跑的“强哥”,以及整个“獠牙”团伙,绝不会善罢甘休。 “对了,”灰影像是想起什么,“昨晚你们出去后,附近不太平。疤脸那边有动静,它亲自带着两个心腹,在西边河岸那片转了很久,像是在找什么,鼻子到处闻,很焦躁。后来天快亮才回去。” 疤脸在找什么?是嗅到了昨晚行动的气味?还是和“獠牙”有关联?默心头疑云再生。疤脸的地盘在西边和南边,与“獠牙”的北区据点似乎不直接接壤,但难保没有利益勾连。 “还有,”灰影补充,“北边‘短毛’的地盘,今天早上异常安静。平时早上总有些野狗在边界巡逻叫嚣,今天一只没见。我让一只路过的乌鸦飞高看了看,说‘短毛’的老巢——就是那个废弃的机械厂院子里,多了不少两脚兽,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好像在搬东西,也像是在挖坑埋什么。” 短毛地盘有陌生人类活动?搬东西?埋东西?是在转移,还是在……接收“獠牙”团伙撤离后留下的“遗产”?或者是“强哥”逃过去寻求庇护?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疤脸的异常,短毛地盘的动静,逃跑的“强哥”,还有那些被缴获的毒品、爆炸物……整个城市的暗流,似乎都因为昨晚的行动而被搅动起来。 “我们需要更多眼睛,盯着北边和西边。”默对灰影说,“特别是短毛的地盘,还有疤脸经常活动的地方。光靠老鼠和鸽子不够。” “我尽量。”灰影甩甩尾巴,“但北边太远,我的小猫离不开太久。而且短毛手下那些狗,鼻子也灵,靠太近容易被发现。” 这确实是个问题。默的情报网目前覆盖范围有限,核心成员(灰影、老鼠、夜鹭)各有活动区域限制。要监控更远、更危险的区域,需要发展新的、合适的“线人”。 也许……可以从那些被“獠牙”遗弃或内部争斗波及的流浪狗入手?比如外面那几条被“铁爪”咬死的狗的同伴?如果还有幸存者,它们对“獠牙”和“铁爪”应该充满恐惧和仇恨,或许能提供信息。 但怎么找到它们?又怎么取得信任? 他正思考着,周泽端着一盆拌了碎肉和鸡蛋的特殊病号饭进来。“黑子,吃饭了!林医生交代的,高蛋白,好得快!” 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阿黄立刻坐直了身体,尾巴摇得像风扇,口水都快滴下来。小白也从隔间里探出头,眼巴巴地看着,但没敢过来。它的两只幼崽在纸箱里微弱地蠕动。 默慢慢起身,忍着肩膀的牵扯感,走过去开始吃。味道很好,但他吃得不多,将大半盆食物用鼻子推到阿黄和小白面前。 阿黄欢呼一声,扑上去大快朵颐。小白犹豫了一下,看看默,又看看饿得直叫的幼崽,终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口而飞快地吃着,吃几口就赶紧回纸箱舔舔孩子。 默只吃了小半饱,但精神好了些。他知道,充足的营养是恢复的关键,但他也需要让更弱小的伙伴活下去。 下午,老杨抽空来了后院。他看起来也很疲惫,但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行动后的亢奋。 “黑子,感觉怎么样?”他蹲下检查默的伤口,又听了听心跳呼吸,“还行,底子厚。这次多亏了你,端掉那个据点,收获巨大。那些账本和照片,正在连夜分析,已经锁定了好几个中间人和可能的上下线。‘强哥’的通缉令已经发了,他跑不远。” 他摸了摸默的头,语气郑重:“李所和分局领导决定,正式给你申请‘杰出功勋辅助犬’称号和奖励。虽然你不是编制内的警犬,但你的贡献,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以后,你在咱们所,甚至在整个分局系统里,都会有一席之地。” 默安静地听着。称号和奖励,对他一条狗来说,意义或许不大。但老杨话语里透露出的正式认可和更高层次的“位置”,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更重要的任务,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 “不过,”老杨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獠牙’还没断。跑了一个‘强哥’,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头目。而且,我们审问抓回来那个小子,他透露,驯养那些猛犬的,可能不是‘强哥’,而是另有其人,一个很少露面、手段很邪乎的‘驯兽师’。‘铁爪’就是他一手训出来的,最得意也最头疼的作品。” 驯兽师?默心中一动。专业驯养攻击性猛犬,甚至可能懂得使用药物和特殊手段控制,这样的人,比单纯的亡命徒更危险。 “‘铁爪’现在怎么样?”默无法直接问,只能用眼神表达关切。 老杨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关在分局特制的犬类羁押笼里,打了强效镇静和肌肉松弛剂,有专人二十四小时看守。兽医检查了,颈部的枪伤不致命,但需要手术。它的状态……很不稳定,镇静剂效果一过就疯狂撞笼子,眼神……不像狗,像头纯粹的野兽。那个‘驯兽师’,恐怕用了非常手段。” 纯粹的野兽……默想起“铁爪”那双充满疯狂杀戮欲望的血红眼睛。那样的存在,无论是作为敌人还是囚徒,都令人不安。 “另外,”老杨站起身,看向西边,“疤脸那边,最近有点反常的活跃。我们的人注意到,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在等什么人。你最近老实养伤,别出去。所里会加强附近的巡逻。我担心,‘獠牙’的残余势力,或者那个‘驯兽师’,可能会打你的主意。” 打我的主意?因为我在现场对抗了“铁爪”?还是因为我在几次案件中展现出的“特殊”?默的背毛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了一下。危机感,比伤口更清晰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老杨拍拍他,转身离开,去继续忙碌专案组无穷无尽的工作。 后院恢复了暂时的宁静。阳光西斜,将仓库的影子拉得很长。 阿黄吃饱了,在角落里玩一个周泽给的旧网球。小白守着纸箱,疲惫但温柔地舔舐着终于喝饱了奶、沉沉睡去的两只幼崽。灰影不见踪影,大概是出去巡视了。 默重新趴下,闭上眼睛,却没有睡。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与“铁爪”交手的每一个细节:那狂暴的扑击,恐怖的力量,以及最后时刻,他凝聚精神发出的意念冲击对“铁爪”造成的短暂影响…… 意念冲击……这似乎是他目前除了物理爪牙外,唯一特殊的能力。对阿黄、老鼠、鸽子等弱小或普通动物效果明显,能安抚、威慑、甚至简单沟通。对灰影、夜鹭、小白这样智力较高的动物,可以进行复杂些的信息交换。对人类效果极差,只能传递模糊情绪。而对“铁爪”这种被药物和残酷训练摧残、只剩下杀戮本能的猛兽,效果有,但极其短暂,而且似乎会激起更强烈的凶性。 这个能力,到底是什么原理?极限在哪里?能不能主动增强?除了沟通和干扰,还有其他用途吗? 他需要更系统地了解和使用这个“金手指”。但现在,他连安静养伤都做不到,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线索、威胁和未解的谜团。 驯兽师、强哥、疤脸、短毛、毒品、爆炸物、夜间运输、攻击猛犬……一张巨大的、黑暗的网,似乎正在这座城市的地下缓缓张开。 而他和这个小小的派出所后院,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了这张网的某个节点之上。 是成为被网住的猎物,还是……变成撕破这张网的利爪? 答案,或许就藏在他逐渐愈合的伤口里,藏在他日益清晰的头脑中,也藏在他刚刚开始编织的、微弱却坚韧的情报网络之中。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城市开始了它喧嚣的夜生活,而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某些东西正在黑暗的滋养下,悄然滋生,或者……磨砺爪牙,等待下一次的碰撞。 和平桥派出所后院仓库,受伤的功勋犬睁开了眼睛,在渐浓的夜色中,闪过一丝幽深而坚定的光。 ------------ 第二十七章 暗线与嗅迹 肩膀的伤愈合得比预想中快。 林医生第三天来换药时,惊讶地发现伤口边缘已经长出粉嫩的新肉,没有红肿,没有化脓,连缝线都显得多余。“你这恢复力,真是……”她摇摇头,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归功于年轻和生命力旺盛。 默自己清楚,除了狗类本身较强的愈合力,或许也和穿越后这具身体被“改造”过的潜力有关。他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左前肢,疼痛感已大大减轻,只是不敢用力。 这几天,后院成了他临时的“指挥所”和“疗养院”。 阿黄成了最忠实的“护工”,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但凡有苍蝇想靠近默的伤口,都会遭到它龇牙咧嘴的驱赶。小白的两只幼崽奇迹般地挺过了最脆弱的前三天,在林医生的指导和默省下的食物投喂下,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偶尔会发出细弱的哼唧,在母亲怀里拱来拱去。小白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看向默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和感激。 灰影是后院最忙碌的。它白天大部分时间在补觉,黄昏和夜晚则化身暗影哨兵,在派出所周边区域游弋。它带回来的消息零碎但关键: 疤脸连续几晚都在西边河岸废弃码头附近转悠,似乎在挖掘什么,但一无所获,脾气越来越暴躁,甚至咬伤了一个靠近它的手下。 北边短毛的地盘,那些陌生人类活动了两天就消失了,但留下了一些新的气味——浓烈的烟草味、劣质酒精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之前爆炸物案中的化学甜腻味,但更淡,掺杂了别的刺鼻成分。短毛手下的狗群似乎又恢复了活动,但巡逻范围明显收缩,更加警惕。 城西老居民区,最近半夜常有摩托车引擎声,来去很快,不像是普通夜归人。有两只住在垃圾站旁边的老猫抱怨,总被吵醒,还看到过黑影在巷子深处快速搬运东西。 这些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默的脑海中慢慢组合。疤脸在找什么?难道也和“獠牙”有关?短毛地盘出现的复合怪味,是否意味着“獠牙”残余与短毛有了接触,或者干脆利用了短毛的地盘作为新据点?城西的摩托车,是新的运输线? 他需要更多、更精确的情报。现有的网络,老鼠胆子小活动范围有限,灰影独来独往覆盖面不够,夜鹭只关心河道,鸽子太散漫。他需要能深入不同区域、有一定智力、又能相对稳定沟通的“信息节点”。 他想起了那只博美小白。它曾经是宠物,对人类的居住环境、小区布局、日常规律更熟悉。也许,等它身体再好些,幼崽大一点,可以尝试让它回忆更多原主人小区附近的可疑情况,或者发展它认识的其他流浪宠物? 还有……那些被“铁爪”咬死的斗犬,是否还有同伴流落在外?它们对“獠牙”和“驯兽师”应该充满恐惧和仇恨,如果能找到并取得信任,或许能提供关于“獠牙”内部训练、据点、人员的关键信息。 但这个想法风险极高。那些斗犬长期被虐待和残酷训练,心理极不稳定,极具攻击性,很难沟通。不过,值得一试,尤其是在“驯兽师”这个潜在威胁浮出水面后。 这天下午,老杨来了,没带训练器材,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黑子,看看这个。”他蹲下身,打开平板,屏幕上是一些照片和简短的文字描述。“这是近期发生的几起入室盗窃案,手法类似,但和北区系列案不太一样,更粗暴,更像临时起意,但逃跑路线选择很刁钻,像是提前踩过点。失窃物品也杂,现金、首饰、电子产品都有,没有特定目标。” 他滑动屏幕,展示现场照片:被撬坏的门锁,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以及一些模糊的、似乎来自家庭监控的截图,上面有几个蒙面黑影。 “技术队没提取到有效指纹和DNA,监控也看不清脸。但有个共同点,”老杨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那是小区绿化带边缘,“这几个案发现场附近,都发现了同一种牌子的廉价烟头,还有……疑似大型犬的脚印,但很模糊,被破坏过。” 大型犬脚印?默精神一振。难道是“獠牙”残余用新的狗在作案?还是别的团伙? “我们怀疑,可能有新的、模仿‘獠牙’手法但更粗糙的团伙在活动,或者就是‘獠牙’残余换了方式,用小案子混淆视线,筹集资金。”老杨看着默,“你的鼻子灵,我想让你看看这些现场照片和证物袋里烟头的放大图,记住这个烟味。下次如果再碰到类似案子,或者你在外面闻到这个味道,特别是和大型犬气味一起出现,立刻告诉我。” 这不是正式任务,更像是一种“备案”和提前预警。默明白老杨的意思。“獠牙”专案组的主要精力在追查毒品、爆炸物和核心成员,这些“小案子”可能被忽略,但往往是更大风暴的前兆。 他凑近看向平板,仔细“观看”那些烟头的放大图片(虽然狗的色觉和人类不同,但他能分辨形状和纹理),同时集中精神,试图通过老杨的描述和图片,在脑海中构建起那种“廉价烟”的气味特征——辛辣、呛人、带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臭。这很难,但必须尝试。 接着,老杨又给他看了几张大型犬(主要是德牧、罗威纳等常见工作犬)的脚印照片,让他熟悉不同犬种脚印的细微差异。 “目前只是怀疑,没有直接证据。”老杨收起平板,“你记着就行,平时散步留意一下。伤没好利索前,不准单独行动,不准去危险区域。” “汪。”默应下。他知道分寸。 老杨离开后,默趴在稻草垫上,继续消化信息。廉价烟味,大型犬脚印,粗暴盗窃……如果是新团伙,他们从哪里弄到训练有素的大型犬?如果是“獠牙”残余,为何降低作案“质量”?是为了隐蔽,还是因为失去了“铁爪”那样的核心战力,只能启用次级犬只? 线索纷乱,像一团纠缠的毛线。他需要一根针,将这些线头挑开、理顺。 傍晚,周泽送饭时,带来一个消息:被关押在分局的“铁爪”,经过兽医抢救和几天镇静,情况稳定了一些,颈部的枪伤做了清创缝合,没有生命危险。但它情绪极其不稳定,拒绝进食,只是整天趴着,眼神空洞,偶尔会毫无征兆地疯狂撞击铁笼,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直到力竭或被再次注射镇静剂。 “那狗……废了。”周泽心有余悸地描述去看守所交接时看到的场景,“眼神根本不是狗该有的,像……像台坏掉的杀人机器。分局的同事说,可能被那个‘驯兽师’用了什么极端手段,把脑子搞坏了。现在就是个不定时炸弹,留着是证据,但也怕它哪天彻底疯了伤到人。” 驯兽师……极端手段……默想起“铁爪”那双疯狂的血红眼睛。那不仅仅是药物的作用,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摧残和重塑。这个“驯兽师”,比想象中更危险、更残忍。他(她)现在在哪里?手里还有多少像“铁爪”这样的“作品”? 夜色再次降临。 灰影出去巡逻了。阿黄和小白母子都睡了。老鼠们大概在某个角落分享今天的“收获”。默闭着眼,却没有睡意。 他尝试着,将意识缓缓扩散出去。不是针对某个特定动物,而是像撒开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后院、派出所围墙、乃至附近街道的一部分。他捕捉着那些飘散的、细微的意识碎片:墙根下蟋蟀求偶的鸣叫中夹杂的对震动敏感的焦虑;树上夜鸟梦中扑翅的无意识动作;远处野猫为争夺地盘发出的低吼和警告……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毫无意义。但他坚持着,练习着,试图增强自己“接收”的广度、清晰度和持续时间。他发现,当自己完全放松,将注意力集中在“倾听”而非“理解”时,能捕捉到的“声音”更多,虽然依旧模糊。 突然,一阵强烈的、带着恐惧和愤怒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打破了他意识网的平衡! 这波动来自西北方向,距离不算近,大概隔了两三条街!情绪主体……是一只猫?不,不止一只!是激烈的冲突,带着血腥气! 默猛地睁开眼。是灰影?不像,灰影的情绪更加冰冷凌厉。是别的猫在打架?但这恐惧和愤怒的强度,远超普通争斗。 他立刻集中精神,尝试向那个方向“聚焦”,并发出询问的意念:“谁?发生了什么事?” 回应的是一阵极其混乱、破碎的意识流,充满了“尖牙!”“利爪!”“快跑!”“孩子!”等惊恐的碎片。不止一只猫,是一个小群体!它们正在被攻击!攻击者……速度很快,力量很大,气味……带着一种令它们战栗的腥臊和……某种药物的刺鼻甜味! 药物甜味?! 默的心骤然收紧!是“獠牙”的狗?还是别的?但那种药物甜味,他只在“铁爪”和河边据点残留中闻到过! 他挣扎着站起来,左肩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冲到仓库门口,对着西北方向,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示意味的咆哮,同时将那股强烈的“冲突”、“危险”、“药物甜味”的复合意念,狠狠推向灰影通常活动的方向。 很快,灰影的意识带着一丝紧绷传来:“听到了。西北边,老纺织厂宿舍区,野猫群被袭击。我离得远,赶过去需要时间。气味……像狗,但更疯,不止一条。你去不了,别动,我去看看。” 默知道灰影说得对,他现在的状态冲过去是累赘。但他无法坐视不理,尤其是攻击者可能和“獠牙”有关! 他急促地传递意念:“小心!可能是‘獠牙’的药狗!不止一条!别硬拼,看清情况就回来!” “知道。”灰影的回应简短,随即意识链接变得微弱而遥远,它正以最快速度赶往事发地点。 默焦躁地在仓库门口踱步,耳朵竖起,全力捕捉着西北方向可能传来的任何声响——激烈的猫叫、犬吠、人类的呼喝……但除了远处偶尔的车声和城市的底噪,什么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阿黄被他的不安惊醒,凑过来蹭他。小白也从隔间探出头,眼中带着担忧。 终于,大约二十分钟后,灰影的意识再次连接,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凝重。 “去晚了。”灰影传递来的信息让默心头一沉,“现场一片狼藉。至少四只野猫死了,被撕咬得很惨。还有两只重伤,躲在下水道里,活不久了。袭击者已经跑了,气味很杂,有狗,至少三条,体型都不小。还有……人的气味,两个,其中一个身上有很浓的那种药味,和之前河边据点、昨晚厂区的甜腻味一样,但混合了别的,更刺鼻。他们骑摩托车来的,走的也快。” 四条猫命!重伤两只!而且是蓄意袭击野猫群?为什么?泄愤?训练狗的攻击性?还是……清除目击者?野猫看到了什么? “看清狗的样子了吗?或者人的特征?”默急切地问。 “天黑,它们动作快,只看到影子,很大,毛色深,动作有点……僵硬,不自然。人的样子没看清,都戴着帽子和口罩。但其中一个,个子不高,走路时左肩有点往下塌。”灰影顿了顿,“我在现场还闻到了别的味道……很淡的血腥味,不是猫的,是人血,新鲜滴落的。还有一个东西……” 灰影传递过来一个模糊的影像:在破碎的砖块和垃圾中,有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像是个金属纽扣,或者……徽章的一角?上面好像有图案,但看不清楚。 人血?徽章?默的思绪飞速旋转。袭击者有人受伤了?掉落了东西?这是重要的线索! “东西呢?能带回来吗?”默问。 “我叼回来了,藏在老地方(指的是仓库外墙的一个缝隙)。沾了血和灰,味道很杂。”灰影回答。 “做得好!”默由衷称赞。灰影的冷静和机警,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大作用。“你没事吧?” “擦破点皮,那几条疯狗爪子挺利。”灰影语气平淡,但默能感觉到它的一丝后怕和愤怒。猫科动物最记仇,这次被端了“邻居”,它绝不会善罢甘休。 “先回来,处理伤口。东西明天让周泽他们‘偶然’发现。”默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寒意,快速安排。 “獠牙”的触角,果然还在暗中活动。而且更加猖狂,竟然开始主动袭击动物,是为了灭口,还是单纯的残忍训练?那个左肩塌陷的人,会不会就是逃跑的“强哥”?掉落的东西又是什么? 新的线索出现了,但伴随而来的是更浓的血腥和更深的危机。 夜色如墨,仿佛要将刚刚浮现的一丝微光也彻底吞噬。 后院仓库里,默站在门口,望着西北方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街区,眼神冰冷。 野猫的鲜血不会白流。 掉落的徽章,人血的气息,僵硬而疯狂的药狗…… 这些,都将成为他追踪黑暗,磨利爪牙的下一块磨刀石。 风从西北吹来,带着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腥气。 狩猎,或许才刚刚开始。而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有时只在瞬息之间转换。 ------------ 第二十八章 徽痕与暗哨 晨光再次渗进仓库,驱散了部分夜晚的血腥记忆,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灰影趴在它惯常的柜顶位置,舔舐着前腿上一道新鲜的抓痕,动作慢条斯理,但琥珀色的眼睛里凝着一层冰。阿黄似乎也感觉到了昨夜不寻常的气氛,比平时安静,紧挨着默趴着。小白在隔间里,将两只幼崽拢在腹下,警惕地竖着耳朵。 默肩膀的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四条野猫,可能还有更多……那些曾是他情报网潜在外围的眼睛,就这样被残忍地抹去了。而且,袭击发生在距离派出所不算太远的居民区,嚣张至极。 必须让警方知道,而且要快。但怎么“发现”那个徽章? 他看向灰影。灰影感受到他的目光,停止舔舐,传递来意念:“东西在墙缝,老地方。沾了血和灰,还有那药味和人的汗味。现在去拿?” “等等。”默思索着。直接让周泽或老杨“发现”墙缝里的东西,太刻意。最好是让他们“无意中”找到,或者通过一个更自然的途径。 他看向小白。小白是宠物犬出身,对人类的小物件更熟悉,也更容易引起人类注意。而且它体型小,动作轻,从墙缝里叼出东西不显眼。 “小白,”默传递意念,同时用爪子轻轻在地上划出一个小方形,“墙缝里,有个小东西,金属的,大概这么大。你能帮我把它拿出来,然后……假装玩,带到院子中间,最好是周泽或者老杨能看到的地方吗?但要小心,别弄坏,也别让人怀疑是你特意放的。” 小白歪了歪头,理解了指令。它虽然胆小,但对默充满信任,而且也想为这个收留它们母子的“大家庭”做点什么。它轻轻站起来,小心地不惊动熟睡的幼崽,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出隔间,顺着墙根,找到灰影说的那个缝隙。 缝隙很窄,但对娇小的博美来说刚刚好。它伸出爪子,小心地掏挖了几下,很快,一个沾着干涸血渍和灰尘的、亮闪闪的金属片被它用嘴叼了出来。那是一个徽章,比纽扣大些,形状不规则,边缘有些磨损,正面似乎有凸起的图案,但被血污遮掩看不真切,背面有别针。 小白叼着徽章,显得有些紧张,但努力按照默的吩咐,装作在院子里“发现新玩具”的样子,小步跑到后院中央阳光最好的地方,将徽章放在地上,然后用爪子拨弄着,偶尔假装追逐一下,发出细微的、玩耍时的哼唧声。 它的“表演”很自然。阿黄被吸引了,好奇地凑过去看,但被默一个眼神制止,乖乖趴回原地。 时机正好。 周泽端着一盆狗粮和清水,哼着小调从后门走来。他一眼就看到小白在拨弄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哟,小白,捡到什么宝贝了?”周泽笑着走近,蹲下身。当他看清那是一个沾着可疑暗红污渍的金属徽章时,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立刻戴上随身携带的取证手套,小心地捡起徽章,凑到眼前仔细查看。徽章是黄铜质地,边缘磨损,正面图案被血污糊住大半,但能看出大概轮廓——像是一个抽象的兽头,又像某种扭曲的火焰,风格粗犷诡异。背面有别针,没有文字。 周泽的脸色严肃起来。他认得这个材质和做工,不像普通饰品。而且那暗红色的污渍……他凑近闻了闻,有铁锈般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化学余味! “老杨!杨头!快过来!”周泽立刻站起身,对着前楼方向喊道,同时用对讲机呼叫:“值班室,后院发现可疑物品,请求技术队支援!” 很快,老杨和两个技术员匆匆赶来。老杨接过徽章,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变得锐利如刀。他闻了闻,又递给技术员。 “拍照,提取血迹和附着物,尽快化验。查这个徽章的来源,图案代表什么。”老杨语速很快,“周泽,这徽章哪来的?” “小白在院子中间玩,叼出来的。”周泽指着有些害怕、躲到默身后的小白。 老杨看向小白,又看向默。默安静地坐着,目光与老杨对上。老杨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探询。他走到墙缝边看了看,又环顾后院。 “灰影呢?”他突然问。 仿佛回应他的问话,灰影从仓库屋顶轻盈跃下,落在院子里的一个破轮胎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老杨看看灰影,又看看默和小白,最后目光落回那枚血迹斑斑的徽章上,沉默了几秒。 “昨晚,西北边老纺织厂宿舍区,发生野猫群被不明动物袭击事件,四死两重伤。派出所接到居民报警,已经出警了,正在勘查。”老杨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对谁解释,“袭击者可能是大型犬,现场混乱,有打斗痕迹。报案居民说,隐约听到摩托车声。” 他顿了顿,看向默:“这个徽章,可能就是袭击者遗落的。上面的血迹,需要化验是人血还是动物血。那个图案……”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徽章,很可能与“獠牙”团伙,与昨夜袭击野猫的事件,甚至与那个神秘的“驯兽师”有关。 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将徽章放入证物袋带走。老杨对周泽说:“加强后院警戒,尤其是晚上。黑子和小白它们,尽量不要离开视线范围。我去趟分局,看看化验结果和那个徽章的调查进展。” 他又看了一眼默,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头:“自己小心。” 前楼因为这枚突然出现的徽章再次忙碌起来。后院暂时恢复了平静,但空气里多了一丝紧绷。 小白回到隔间,安抚被吓到的幼崽。阿黄凑到默身边,传递来困惑和不安。灰影重新跳上柜顶,闭目养神,但耳朵时不时转动一下。 默心里并不轻松。徽章交上去了,线索提供了,但危险也进一步逼近。袭击者丢了东西,还流了血,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可能会回来找,或者采取更极端的行动。 他需要加强防御,也要主动侦察。 “灰影,”他传递意念,“昨晚袭击现场,除了徽章和人血,还有别的发现吗?比如,那些疯狗离开的方向?摩托车的气味特征?” 灰影回忆了一下:“狗的气味往北边和西边散了,很杂,不好追。摩托车……有两辆,都是旧车,烧的油不好,尾气味重。其中一辆,排气管好像有问题,声音有点破,哒哒响。往城西方向去了。” 城西?那里是疤脸地盘的外围,也是最近半夜出现摩托车异响的区域。难道疤脸真的和“獠牙”残余勾结上了?还是“獠牙”利用了疤脸地盘的混乱做掩护? “我们需要在城西,还有北边靠近短毛地盘的地方,布设‘眼睛’。”默说出自己的想法,“光靠我们几个不够。能不能……找些靠得住的流浪猫?或者,胆小但机灵的老鼠,让它们只负责听和闻,不靠近,有异常就回传消息?” “流浪猫不好找,独来独往的多,信任难建立。老鼠……倒是可以发展新的。城西垃圾站那边有一窝,胆子小,但数量多,饿极了什么都敢做。”灰影提出建议,“用食物控制,简单有效。但需要可靠的老鼠去联络和‘管理’。” “让大老鼠去。它熟悉流程,也有威望。告诉它,发展新的‘下线’,每成功联络一窝并提供一次有效消息,就多给一份食物。但必须严格控制,不准靠近危险区域,不准偷拿不该拿的东西。”默决定沿用并扩展老鼠情报网的层级结构。 “可以试试。北边呢?短毛地盘附近,老鼠都少。” “北边……让长脖子(夜鹭)帮忙留意高空视野,特别是夜间河边和废弃厂区附近的灯光、船只、车辆。用鱼做报酬。另外,看看能不能找到被短毛驱逐或欺负过的流浪狗,哪怕只有一只,了解内部情况。”默思考着。对短毛地盘的渗透最难,但也最重要。 “我试试找找看有没有被赶出来的老弱病残。”灰影不抱太大希望,“短毛手下很凶,对叛逃和失败者更狠。” 情报网络的扩张计划初步定下。接下来是内部防御。 “晚上,你守高处,总览全局。老鼠们分散在围墙根、排水沟,负责听地下和近处的异常动静。阿黄……”默看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听的阿黄,“阿黄听觉灵敏,让它和你一起在仓库顶,负责预警。小白守着幼崽,待在仓库最里面,有情况不要出来。” 他看向自己的左肩,伤口愈合速度在加快,但离完全恢复还有几天。在这期间,他需要依靠伙伴和智慧。 “另外,”默想起老杨提到的廉价烟味和大型犬脚印,“让老鼠们特别留意一种很呛的廉价烟味,尤其是和大型狗的气味一起出现的情况。发现立刻报。” 安排妥当,默感觉心里稍安。他不是孤军奋战。他有可以信任的伙伴,有一个正在成形的网络,还有一个能提供支援的人类“基地”。 下午,老杨从分局回来,脸色更加凝重。他把周泽和默叫到仓库角落,压低声音。 “徽章上的血迹化验结果出来了,是人血,O型。徽章图案经过技术处理还原,是一个……变形的、带着锁链的狗头标志,风格很地下,有点像某些非法斗狗组织或者私人驯兽团体的标记。正在全市范围内秘密排查。”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更麻烦的是,技术队在徽章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提取到微量皮肤碎屑和汗液,DNA正在比对,但需要时间。另外,昨晚袭击野猫的现场,也发现了几处不属于猫的血迹,初步判断也是人血,可能属于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袭击者受伤了?”周泽惊讶。 “很可能。而且伤得不清,流了不少血。但现场没有找到包扎物或其他痕迹,应该被同伙带走了。”老杨看向默,“黑子,这次你们又立了一功。这枚徽章,是重要的物证,也证实了‘獠牙’残余仍在活动,且手段残忍。我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默明白。对方丢了重要物件,还有人受伤,必定会报复。而派出所后院,尤其是他这条屡次坏事的“功勋犬”,很可能成为目标。 “所里已经决定,增派夜间巡逻岗哨,覆盖后院。你们晚上也警醒点。”老杨摸了摸默的头,“另外,李所联系了市局警犬大队,申请调派一条经验丰富的护卫犬过来,临时加强这里的安保,明天就能到。” 调警犬过来?默一愣。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监视和评估吗? “别多想,以防万一。”老杨似乎看出他的疑虑,“来的应该是条有经验的老警犬,稳重,不会打扰你们。你们平时怎么样还怎么样。” 交代完毕,老杨匆匆离开,继续去忙徽章和DNA比对的线索追踪。 夜幕再次降临。 今夜的后院,气氛明显不同。前楼加派了值班人员,后院围墙外也有辅警不定时巡逻。仓库里,阿黄被灰影叼上了柜顶(虽然不太情愿),负责瞭望。小白带着幼崽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老鼠们按照新划分的区域,潜伏在各自哨位。默则趴在门口,既能观察外面,也能随时照应里面。 他闭着眼,但所有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耳朵捕捉着风声、虫鸣、远处街道的每一点异响。鼻子分辨着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气味变化。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前半夜平安无事。 就在午夜过后,城市最沉寂的时刻,趴在柜顶的阿黄突然耳朵一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带着困惑的呜咽。 几乎同时,默也闻到了。 一股极其淡薄、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气味,乘着夜风,从西北方向飘来。 是那种熟悉的、甜腻中带着刺鼻的化学药味!还有……一丝新鲜的血腥气,和另一种……冰冷、潮湿,仿佛来自地下的泥土腥气!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默猛地睁眼,眼中寒光乍现。 他轻轻站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一道清晰、急促的警报意念,瞬间传递给后院每一个伙伴: “警戒!西北方向,药味!血腥!可能有狗,有人!各就各位!灰影,准备拦截高空!老鼠,注意地下和墙根!” 无声的警报如同涟漪荡开。 后院仓库,这个小小的、脆弱的堡垒,在深沉的夜色中,悄然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亮出了无形的爪牙。 暗夜中的猎手,已然就位。 而谁才是真正的猎物,即将揭晓。 ------------ 第二十九章 血色与雷霆 那股气味在夜风中飘忽不定,像毒蛇的信子,一触即收。 不是直接冲着后院来。它在西北方向的街巷间游弋,似乎在试探,在寻找缝隙。甜腻的药味,新鲜的血腥,还有那股地下般的湿土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充满恶意的信号。 默全身的肌肉绷紧,左肩的伤口传来抗议的刺痛,但他忽略了。意念网络已经激活,后院每一个角落都处于最高警戒。 灰影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落在围墙内侧一丛茂盛的冬青后面,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锁定气味飘来的方向。阿黄趴在柜顶,身体微微发抖,但努力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小白将幼崽紧紧护在身下,屏住呼吸。散布在各处墙角、砖缝的老鼠们,更是将身体缩到最小,只留下颤动的胡须感知地面的震动。 前院,值班室的灯光依旧亮着,但隔着楼房,看不到后院的动静。巡逻的辅警刚刚走过一圈,脚步声远去。 气味,在靠近。 不是从一个方向,而是……两个?不,是三个!默的心猛地一沉。对方分散了?还是故意制造混乱? 西北围墙外,传来极其轻微的、爪子刮擦墙砖的声音,很轻,但在一片死寂中异常清晰。同时,东侧靠近厨房垃圾堆放点的矮墙下,也传来窸窣声,伴随着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低沉咆哮。 不止一条狗!而且听声音,体型和凶悍程度不逊于“铁爪”! 它们没有立刻翻墙,而是在墙外逡巡,似乎在等待信号,或者在寻找最合适的突破点。那股甜腻的药味越来越浓,刺激着默的鼻腔,也刺激着墙外那些畜生的神经。 “灰影,东边。我,西北。阿黄,预警。小白,躲好,绝对不要出来。”默快速分配任务。灰影对付一条或许可以周旋,但两条以上,尤其这种被药物催发的疯狗,凶多吉少。他必须分担压力。 他慢慢挪到西北墙角,身体低伏,耳朵紧贴墙壁,捕捉着外面的每一点声响。刮擦声停了,换成了一种粗重、湿热的喘息声,就在墙外咫尺之处。那气息里充满了狂暴和一种非自然的亢奋。 “砰!” 一声闷响,不是从西北,也不是从东边,而是从南边,靠近派出所主楼和后院相连的那个小侧门方向传来的!像是重物撞在门板上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瞬间,西北和东边的墙外,响起了野兽冲刺和跃起的风声! “来了!”默的意念如同炸雷,在后院每个伙伴脑海中响起! 轰!哗啦! 西北墙头,一个巨大的黑影如同炮弹般砸落!借着远处街灯微弱的光,能看到那是一条毛色深棕、肌肉虬结的杜高犬,眼中燃烧着药物催生的疯狂红光,口水顺着獠牙滴落,落地后毫不停顿,直扑向默所在的墙角! 几乎同时,东边矮墙也翻进来一条黑影,是条黑黄相间的比特串,体型稍小但更加精悍,动作快如闪电,落地后直接扑向灰影藏身的冬青丛! 而南边侧门处,传来更剧烈的撞击声和门锁扭曲的金属**!第三处突破点!那里离前楼最近,也离小白母子藏身的仓库深处最远,是佯攻?还是主攻? 没有时间思考!默面对扑来的杜高犬,没有硬拼,在对方即将扑到的瞬间,猛地向侧后方跃开,同时凝聚精神,一道混合了极致威胁和强烈痛楚的意念尖刺,狠狠扎向杜高犬的脑海! “痛!滚!” 杜高犬冲势微微一滞,眼中红光闪烁,出现片刻的迷茫和迟疑,扑击动作变形,重重撞在默刚才位置的墙角,砖屑纷飞!但它甩了甩头,药物和训练似乎压制了部分精神干扰,低吼一声,转身再次扑来,速度更快,更狂暴! 另一边,灰影与比特串的战斗更加凶险。比特串以死咬不松口闻名,灰影灵活躲开第一次扑咬,利爪在对方肩胛留下一道血痕,但比特串浑不在意,再次扑上,直奔灰影咽喉!灰影险之又险地避开,却被逼得连连后退,猫科动物的敏捷在绝对力量和悍不畏死的扑杀面前,显得捉襟见肘。 阿黄在柜顶上发出尖锐急促的吠叫,既是预警,也是在壮胆。它的叫声穿透夜空,传向前楼! 砰!砰!砰! 南侧门传来更猛烈的撞击,门板已经出现裂缝! 默与杜高犬缠斗在一起。他不敢让那可怕的咬合力碰到自己,只能凭借稍胜一筹的灵活和预判,不断闪避、游斗,偶尔趁对方扑空或转身的瞬间,用锋利的犬齿在它后腿、侧腹留下伤口。但杜高犬皮糙肉厚,加上药物作用,对疼痛感知迟钝,伤口反而激起了它更深的凶性! “吼——!”杜高犬狂性大发,不再讲究章法,仗着体型和力量优势,如同蛮牛般横冲直撞,将后院堆放的杂物撞得东倒西歪,试图将默逼入死角。 默左肩伤口被牵扯,动作慢了半拍,被杜高犬一爪扫中后臀,火辣辣的疼!他闷哼一声,就地翻滚,躲开紧随其后的噬咬,喉咙里也发出低沉的、充满战意的咆哮!不能退!后面就是仓库,是小白的幼崽! 就在杜高犬再次人立而起,准备以体重优势压垮默的瞬间—— “汪汪汪!嗷呜——!” 前楼方向,响起了密集的犬吠!不是阿黄那种稚嫩惊慌的叫声,而是浑厚、充满威慑力的成年大型犬的咆哮!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柱划破黑暗! “后院!有情况!” “枪!注意流弹!” 是老杨的声音!还有……不止一个陌生人的脚步声和犬吠! 援兵到了!而且带了狗! 杜高犬显然也听到了同类的威胁性咆哮和人类的呼喝,动作出现了一丝犹豫。就是这瞬间的迟疑! 默抓住机会,后腿猛蹬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离弦之箭,不是扑向杜高犬的头颈(那里防御最强),而是直冲它之前被自己咬伤、正在流血的左后腿关节! “咔嚓!”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咬在了关节连接处!他能感觉到牙齿嵌入韧带和骨骼的触感! “嗷——!!!”杜高犬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倒地,疯狂挣扎扭动,想要回头咬默。 但默一击得手,立刻松口后跳,拉开距离。 几乎是同时,一道黄黑色的矫健身影,如同闪电般从刚刚被撞开的南侧门缝隙中冲了进来!那是一条体型匀称、肌肉线条流畅的德国牧羊犬,眼神锐利如刀,动作干脆利落,直扑正在与灰影缠斗的比特串! 是警犬!而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精英! 比特串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刚躲开灰影的一爪,就被德牧狠狠撞在腰侧,翻滚出去。德牧毫不停歇,追击而上,标准的扑咬控制动作,瞬间锁住了比特串的脖颈,将其死死按在地上,任凭比特串如何挣扎撕咬,都纹丝不动! “雷霆!控制住!”一个陌生但沉稳的男声喝道。 被称为“雷霆”的德牧低吼一声作为回应,咬合更紧。 另一边,老杨和周泽也冲了进来,手电光晃得人眼花,枪口对准了地上挣扎的杜高犬和已经被制服的比特串。 “黑子!灰影!没事吧?”周泽焦急地喊。 默喘着粗气,后臀和左肩都火辣辣地疼,但他站稳身形,对着周泽低吼一声,表示自己还行。他看向灰影,灰影身上多了几道血痕,呼吸急促,但眼神依旧冰冷,死死盯着被德牧压制的比特串。 老杨迅速检查现场,看到三条入侵的猛犬(杜高还在挣扎,比特被制,南侧门外似乎还有动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小刘,看看外面那个!小心!” 门外传来短暂的打斗声和一声痛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安静下来。另一个穿着警犬训导员服装的年轻警察拖着一条被***击晕的罗威纳犬走了进来。“杨头,外面这个解决了,晕了。” 三条!全是大型烈性犬,被药物催发,有组织地同时袭击!这绝不是偶然! “封锁现场!检查有无其他入侵者!叫兽医和林医生!快!”老杨厉声下令,同时快步走到默和灰影身边,蹲下检查伤势。 “伤得不轻。”老杨看着默后臀的爪痕和灰影身上的伤口,眉头紧锁,眼中除了担忧,还有压抑的怒火。“这群疯子!” 兽医和林医生很快赶到,给三条被制服的入侵犬注射了更强效的镇静剂(其中杜高犬腿伤严重,需要紧急处理),然后开始给默和灰影处理伤口。默的伤口需要清创缝合,灰影的抓痕较浅,但也需要消毒包扎。 整个过程,那条叫“雷霆”的德牧一直安静地蹲坐在训导员身边,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默身上,眼神里没有敌意,反而有一种审视和……淡淡的疑惑?它似乎感觉到了默的不同,但又不确定是什么。 老杨和赶来的李所长在一旁低声交谈,脸色都极其难看。 “胆大包天!敢直接袭击派出所!”李所长声音压得很低,但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是报复,也是警告,更是灭口。”老杨声音冰冷,“他们丢了徽章,伤了人,怕我们顺着线索查下去。想干掉黑子,除掉最大的威胁和线索源。这三条狗,就是弃子,用完就扔。” “那个‘驯兽师’,必须揪出来!”李所长一拳砸在掌心,“还有跑掉的‘强哥’!通知专案组,全城搜捕!加强所有相关人员的安全保卫!” “已经安排了。”老杨点头,看向正在被缝合伤口的默,眼神复杂,“所长,黑子它们……不能再待在后院了。这里已经暴露,太危险。” 李所长沉吟片刻:“先转移到所里闲置的拘留室,临时改造一下,加派人手看守。等事情过了再说。另外,”他看向雷霆和它的训导员,“小孙,雷霆这段时间就留在所里,和黑子它们一起。有个照应。” 训导员小孙是个精干的小伙子,立正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默忍着缝合的疼痛,听着他们的对话。转移是必然的,但和一条陌生的、训练有素的警犬关在一起?他看向雷霆。雷霆也正看着他,目光平静,但带着一种专业性的评估。 这时,一直强撑着的灰影,突然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灰影!”默心中一紧。 林医生赶紧检查:“失血有点多,加上应激和旧伤(上次的抓伤),体力透支了。需要静养,补充营养。” 灰影被小心地抱起,送往临时安置点。阿黄也被吓坏了,缩在角落发抖。小白则一直死死护着幼崽,直到危险解除才瘫软下来。 后院一片狼藉,血迹斑斑,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药物的混合气味。 袭击被击退了,三条药狗被擒,己方虽有伤无亡,但代价不小。灰影重伤,自己添了新伤,住所暴露,被迫转移。 更重要的是,对方已经丧心病狂到直接攻击派出所后院,这意味着“獠牙”的残余势力已经狗急跳墙,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和直接。 默被小心地抬上担架,送往临时拘留室。经过雷霆身边时,他再次与那双冷静锐利的眼睛对上。 这一次,默从那双眼睛里,除了审视,似乎还看到了一丝别的什么……像是认可,又像是挑战。 新的“室友”,新的环境,新的威胁。 夜色未退,血色已染。 而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雷霆的到来,是保护,还是另一重变数? 默闭上眼睛,任由疼痛和疲惫袭来。但他的意识深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伤,可以愈合。 但这场战争,没有退路。 ------------ 第三十章 铁笼与雷霆 拘留室临时改造的“特别监护区”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灰尘和动物皮毛混合的气味。 房间不大,原本的水泥地上铺了几张旧毯子,墙角放着食盆和水盆。一扇厚重的铁门紧闭,门上有个带栅栏的小窗,透进走廊昏暗的灯光。窗户很高,焊着结实的铁丝网。这里原本是关押轻微违法人员的,此刻成了默、阿黄、小白母子,以及新成员雷霆的临时避难所。 气氛有些微妙。 默趴在一张相对厚实的毯子上,后臀和左肩的伤口已经缝合包扎好,行动不便,但精神尚可。阿黄紧挨着他,惊魂未定,时不时发抖。小白和两只幼崽被安置在另一个角落,用旧衣服围成的简陋窝里,小白警惕地看着新环境和新来的大块头。 雷霆——那条德国牧羊犬,安静地蹲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背脊挺直,姿态标准得像教科书。它没有趴下休息,而是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警戒姿态。它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室内每个成员,尤其在默身上停留得久一些。 没有敌意,但也绝无亲近。那是一种纯粹的职业性的观察和评估,冷静,疏离,带着警犬特有的纪律性和距离感。 训导员小孙隔着铁门栅栏看了看里面情况,对老杨点点头:“杨队,雷霆状态稳定。它受过专业训练,不会主动攻击同伴,但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和新……同事。”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会在这里陪它一会儿,等它完全放松。” 老杨点点头,又看了看默和其他几只:“黑子,你们先在这里待着,安全。水和食物会按时送。灰影在隔壁房间,林医生守着,没生命危险,但需要静养。”他顿了顿,“雷霆是来帮忙的,也是来学习的。你们……和平相处。” 说完,老杨和小孙低声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走廊里留下一个辅警值班,但更多是象征性的,真正的安保核心,其实是房间里这条沉默的德牧。 铁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几只动物。 寂静持续了几分钟。 阿黄忍不住,小小声地“呜”了一下,往默身边又缩了缩。小白则把幼崽往怀里拢了拢,耳朵竖着。 雷霆依旧纹丝不动,只是耳朵几不可察地转动,捕捉着室内外每一点细微声响。它的呼吸平稳悠长,目光稳定。 默也在观察雷霆。体型匀称,肌肉线条流畅但不夸张,毛色光亮,眼神专注而锐利,透着长期严格训练留下的印记。它身上有种和“铁爪”、以及昨晚那三条药狗截然不同的气质——不是野蛮的凶暴,而是内敛的、收束的力量,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 “汪。”默主动打破了沉默,发出一声短促、平和的低吠,算是打招呼,同时传递出“暂时安全”、“休息”的简单意念。 雷霆的目光转向他,审视了几秒,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类似“嗯”的轻响,算是回应。它听懂了指令般的吠叫,但似乎对默传递的那种模糊“意念”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基于训练,对“同伴”(尽管陌生)的沟通做出礼貌性反馈。 看来,雷霆虽然训练有素,但并没有超出普通犬类的感知能力。默心中稍定。这样也好,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他尝试更具体的沟通,用鼻子指了指角落的水盆,又看看雷霆,然后自己慢慢起身(牵动伤口让他咧了咧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低头喝水。这是示范,也是邀请。 雷霆看着他的动作,没有立刻跟上。它先谨慎地嗅了嗅空气,确认没有异常气味,然后才迈着稳定步伐走到水盆边,但没有喝,只是再次确认水质,然后退开半步,依旧保持警戒姿态。它对陌生环境,以及陌生“同伴”提供的资源,保持着高度警惕。 默不以为意。警犬的训练要求它们不能随意进食饮水,尤其是执行任务期间。他回到自己的毯子趴下,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同时也将意识缓缓延伸出去。 拘留室位于派出所一楼深处,墙体厚实,对外界的感知减弱了很多。但他还是能模糊感觉到走廊里值班辅警走动的脚步声,隔壁房间灰影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林医生似乎在给它打点滴),以及更远处,前楼隐约传来的电话铃声和人声。 情报网暂时中断了。老鼠们进不来,鸽子找不到他,灰影重伤。他现在像是被暂时关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保险箱”,但也成了“聋子”和“瞎子”。 必须尽快恢复与外界的联系,至少,要掌握外面的动向。 他睁开眼睛,看向雷霆。或许……可以利用这条警犬?但它受训严格,服从的是训导员和命令,未必会配合他“私自”行动。 正想着,铁门上的小窗被拉开,小孙的脸出现在后面,手里拿着两个食盆。“开饭了,伙计们。” 他先将一个食盆从窗口下的递物口塞进来,里面是雷霆专用的警犬粮。然后又将另一个大一些的食盆塞进来,里面是默他们的伙食——混合了肉糜和蔬菜的营养餐。 雷霆看到自己的食盆,又看看训导员,得到小孙一个肯定的点头手势后,才走过去,开始进食。动作迅速、安静,没有任何护食或争抢的迹象,吃完后立刻回到警戒位置。 默也慢慢吃着自己那份,同时分了一些给阿黄和小白。小白感激地看他一眼,小口吃着,依旧警惕着雷霆。 小孙看着里面相安无事(至少表面如此),松了口气,又低声对雷霆说了几句“好好守夜”、“注意警戒”之类的指令,这才关上小窗离开。 夜深了。 值班辅警换了一次班。走廊里安静下来。 默因为伤口疼痛和心中忧虑,睡得不沉。阿黄蜷在他身边,倒是慢慢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小白搂着幼崽,也终于抵不住疲惫,合上眼睛。 只有雷霆,依旧如同雕塑般坐在门口,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和偶尔转动的耳朵,显示它是活物。它的目光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忠诚地执行着守夜的任务。 默心中暗自佩服这种刻入骨髓的纪律性。但也有一丝无奈。有雷霆在,他想悄悄做点什么,几乎不可能。 后半夜,默被一阵极其轻微的、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惊醒。不是房间里的,是来自……走廊? 他立刻竖起耳朵,集中精神。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从走廊另一头慢慢靠近。不是人类的脚步声,更像是……猫?或者,体型稍大的老鼠? 灰影在隔壁,重伤。外面的老鼠进不来。那会是什么? 声音在拘留室门口停下了。片刻的寂静后,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点焦急和熟悉的“吱吱”声响起。 是大老鼠?它怎么进来的?派出所大楼虽然有各种管道缝隙,但潜入内部,来到拘留室门口,还是太冒险了! 默立刻集中精神,尝试与门外的存在建立联系。意念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很快捕捉到一股熟悉的、带着尘土和垃圾堆气味的意识——果然是大老鼠!但它非常惊慌。 “黑老大!不好了!外面……外面打起来了!好多狗!在疤脸的地盘,东边菜市场后面!打得好凶!血……到处都是血!” 大老鼠的意识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狗群战斗?在疤脸的地盘?默心中一凛。是疤脸内部火并?还是…… “谁和谁打?说清楚!”他急切地追问。 “疤脸……和它的手下,还有另外一群狗!不认识!但很凶,身上有那种……那种怪味!有点甜,有点臭!和之前那些疯狗有点像,但没那么浓!”大老鼠努力描述着。 甜臭怪味?药狗?是“獠牙”驯兽师派去的?还是短毛趁机扩张地盘? “还有呢?人有没有?” “有!有人!躲在不远的车里看!没下车!后来打完了,那些人开车走了,剩下疤脸那边……死了好几条,伤了好多,疤脸自己也伤了,一条前腿瘸了,被手下拖着跑了!新来的那群狗占了地方,到处撒尿,叫得可凶了!” 默的心沉了下去。疤脸败了?地盘被抢?对方是带着药味的狗群,还有人类在幕后观察指挥……这绝不是简单的狗群争斗,是蓄谋已久的清洗和占领! “獠牙”的触角,开始明目张胆地扩张了!而且,手段更加直接和暴力!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杨!但怎么告诉?他现在出不去,雷霆守在门口,而且他无法解释消息来源。 等等……雷霆? 默看向门口如同雕塑般的德牧。或许……可以借它的“口”?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伤口疼痛站起来,慢慢走到铁门边。雷霆立刻转过头,目光平静但带着询问看向他。 默没有试图传递复杂意念,那对雷霆可能无效。他选择最直接的方式——示警。 他抬起爪子,开始用力抓挠铁门底部,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同时,喉咙里发出低沉、连续、充满警示意味的呜咽,目光紧紧盯着门外走廊方向,耳朵竖起,全身紧绷,做出高度戒备的姿态。 阿黄被惊醒,茫然地看着。小白也抬起头,有些不安。 雷霆立刻站了起来,它没有像普通狗那样跟着叫,而是迅速贴近铁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鼻翼翕动,仔细嗅探门缝里透进来的气味。它的专业训练让它明白,同伴(即使是临时的)这种异常行为,很可能意味着感知到了潜在威胁。 默继续抓挠、低吼,目光死死锁住门外,仿佛那里正有看不见的危险逼近。 雷霆听了一会儿,嗅了一会儿,门外除了那只瑟瑟发抖的老鼠(它似乎也察觉到了雷霆的靠近,吓得不敢再吱声),并无其他异常。但它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转向默,仔细打量他的状态——伤口包扎处有没有崩裂?眼神是否涣散?是不是因为疼痛或应激产生的幻觉? 默知道雷霆在判断。他停下抓挠,但依旧保持警戒姿态,目光与雷霆对视,努力传递出一种“确实有危险,但我无法具体描述”的焦虑和紧迫感。 几秒钟的沉默对视。 雷霆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响,转身,抬起一只前爪,用力拍在铁门上! “砰!砰!砰!” 拍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很快,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询问:“雷霆?怎么了?” 是小孙的声音,带着警惕和睡意。 雷霆又用力拍了两下门,然后退后一步,对着门口发出一声短促、清晰的吠叫:“汪!” 不是狂吠,而是那种标准的、表示“发现异常,请求检查”的警示吠叫。 小孙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手电光从门缝透入。“雷霆?黑子?有情况?” 默立刻配合地对着门口方向,再次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的咆哮。 小孙不敢怠慢,一边通过对讲机低声呼叫支援,一边快速打开铁门门锁(外面有锁)。 门开了,小孙持枪警戒,手电光扫过室内。只见雷霆站在门内,姿态戒备,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外走廊。默也对着走廊方向低吼,阿黄和小白吓得缩成一团。 走廊里空空如也,只有值班辅警闻声赶来。 “什么情况?”值班辅警紧张地问。 小孙皱眉,看向雷霆和默。两条狗都表现出明显的警觉,但门外确实什么都没有。是误报?还是动物感知到了人类察觉不到的东西? “检查走廊和相邻房间!仔细点!”小孙下令。他相信雷霆的专业性,也见识过黑子的“特殊”。 辅警立刻行动。几分钟后,回报一切正常,只是在拘留室门外的墙角,发现了几粒老鼠屎和一点新鲜的抓痕。 “老鼠?”小孙松了口气,但又觉得不对。老鼠不至于让雷霆和黑子同时如此警觉。 这时,老杨也闻讯赶来了,他看了看现场,又看了看依旧保持警惕的雷霆和默,蹲下身,仔细检查那几粒老鼠屎和抓痕。 “通知技术队,过来取样化验。另外,”他站起身,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默,“加强所有出入口和围墙的警戒。通知夜巡组,扩大巡逻范围,重点注意东区菜市场一带,尤其是疤脸的地盘附近,有没有异常动静。” 小孙一愣:“杨队,你是说……” “动物的感知有时比仪器灵敏。”老杨没有多说,拍拍雷霆的头,“干得好,雷霆。”又看向默,“你也一样。” 他走到默身边,低声道:“不管你是听到了,闻到了,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谢谢。” 默低低“呜”了一声,用头蹭了蹭老杨的手。消息,算是用一种曲折的方式传递出去了。虽然无法告知具体细节,但足以引起老杨的警惕,将侦查方向引向东区,引向疤脸的地盘。 希望还来得及。 老杨安排人加强了拘留室外的看守,又亲自检查了灰影的情况(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这才离开。 铁门重新关上,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雷霆回到原位坐下,继续执行它的守夜任务,但看向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默趴回毯子,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伤口疼,心更累。 但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接下来,就看老杨他们能发现什么了。 而外面,血与火的争斗,恐怕才刚刚拉开序幕。疤脸的溃败,或许只是“獠牙”扫清障碍、扩张势力的第一步。 铁笼之内,暂得安宁。 铁笼之外,暗夜如渊,獠牙隐现。 新的风暴,正在无声汇聚。而笼中犬,爪虽伤,耳仍聪,心未盲。 ------------ 第三十一章 晨报与爪印 晨光艰难地挤进高窗的铁丝网,在拘留室的水泥地上切割出几道苍白的光斑。 默很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怎么睡着。伤口疼,心里装着事,耳朵也一直竖着,捕捉着走廊里每一丝动静。大老鼠带来的消息像块冰冷的石头压在胸口。 疤脸败了,地盘被占。动手的是带着药味的狗群,还有人类在幕后。这绝不是孤立事件。是“獠牙”在清除外围不稳定因素,还是在试探性扩张?短毛那边是否也有动作? 雷霆依旧蹲坐在门口,姿势几乎和昨夜一样标准,只是身上的毛发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它听到默起身的动静,耳朵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阿黄打着哈欠醒来,蹭到默身边。小白也醒了,第一反应是去舔舐怀里的幼崽。两只小家伙比昨天更有活力,发出细弱的哼唧。 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钥匙叮当声。小孙的脸出现在小窗口,手里端着食盆。“早啊,伙计们。开饭。” 依旧是雷霆先吃,默他们后吃。进食过程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默注意到,雷霆在吃自己那份警犬粮时,速度很快,但眼睛的余光始终扫视着房间和门口,保持着职业性的警惕。 刚吃完饭不久,铁门被打开了。老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色比昨夜更加严峻。小孙跟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雷霆的头,示意它放松警戒。 “黑子,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老杨蹲在默面前,翻开文件夹,里面有几张放大的现场照片,血腥刺目。 照片上是东区菜市场后巷,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条狗的尸体,有些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污水和暗红色的血混合在一起,凝固成诡异的图案。周围散落着断裂的木棍、破碎的啤酒瓶,还有……几个清晰的、带血的摩托车轮胎印。 “昨夜东区发生大规模斗狗事件,至少涉及十几条大型犬,死亡八条,重伤无数。初步判断,是两伙流浪狗群为争夺地盘械斗。”老杨的声音平静,但眼底压抑着怒火,“现场发现有疑似人为丢弃的、沾有兴奋剂类药物的肉块残留。还有这些轮胎印,和之前几起盗窃案现场发现的,以及昨晚袭击后院逃走的摩托车特征吻合。” 他将照片凑近默:“你看看,这些死狗里,有没有你认识的?或者,有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 照片很清晰,但隔着纸张,默无法“闻”到气味。他只能仔细辨认那些尸体的特征。大部分是普通的杂串流浪狗,但有几条……体型特别壮硕,肌肉夸张,即使死了也保持着一种扭曲的攻击姿态,是典型的斗犬身形。其中一条黄黑杂毛的,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是疤脸手下的一个头目。 他伸出爪子,轻轻点了点那条黄黑狗和另一条毛色棕红、体型更大的尸体。 “疤脸的核心手下,和……入侵者?”老杨确认。 默点头。 “入侵者这边,有特征吗?比如毛色,体型,有没有项圈或特殊标记?” 默再次仔细看照片。入侵者这边的尸体大多也是斗犬血统,但毛色更杂乱,有些身上有陈旧伤疤,有些则很“干净”,像是新近加入的。没有明显的项圈。但他在其中一条灰白色、头骨特别宽大的死狗前爪照片上,注意到一点不寻常——爪子缝隙里,似乎卡着一点暗红色的、像干涸油漆或涂料的东西。 他再次用爪子点了点那个细节。 老杨立刻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暗红色碎屑?像是……铁锈漆?或者某种工业染料?”他记下这个细节,又看向默,“还有吗?关于那些人,摩托车,或者别的?” 默摇摇头。照片信息有限。 “明白了。”老杨合上文件夹,深吸一口气,“现场很惨烈,但清理得很‘专业’。大部分有价值的痕迹都被破坏或带走了。那些带药味的肉块,摩托车印,还有你指出的这个细节,是少数留下的线索。对方很谨慎,也很有经验。”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拘留室里踱了两步。“疤脸重伤失踪,它的势力基本散了。东区那块地盘,现在是无主状态,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新的势力占据。是短毛?还是‘獠牙’扶持的新傀儡?我们必须抢在前面。” 他看向小孙和雷霆:“小孙,你今天带雷霆,配合刑侦的弟兄,再去东区现场仔细勘查一遍,重点是那些轮胎印的走向,以及附近可能遗漏的摩托车修理铺、废弃车库。雷霆受过追踪和气味鉴别训练,让它试试能不能捕捉到那辆破摩托或者特定药品的气味。” “是!”小孙立正。 “黑子,”老杨又看向默,“你的伤还需要养,但脑子可以用。你仔细回忆,除了河边据点、老厂房、昨晚袭击我们的狗,还有没有在别的地方,闻到过类似的气味组合?甜腻药味,混合着机油、铁锈、血腥,还有……可能还有别的,比如油漆、化学品、牲畜粪便等等任何不寻常的气味。” 他在引导默进行“气味记忆关联检索”。这是警犬训练中的高阶内容,利用犬类强大的联想记忆能力,从庞杂的气味库中提取关键信息。 默闭上眼睛,沉入记忆。垃圾场的腐烂,派出所的灰尘与饭菜香,河水的腥,老厂房的铁锈,爆炸物的刺鼻,河边据点的甜腻,昨晚药狗的疯狂,还有……北区老工业园的复杂气味,修理铺的机油薄荷,短毛地盘边缘的怪味,城西的廉价烟…… 气味如同潮水般涌来,又被他强行梳理。甜腻药味是主线,但每次出现,伴随的气味都有些许不同。河边据点混合了水腥和泥土;老厂房混合了更浓的金属和化学酸臭;昨晚袭击的药狗,气味更“新鲜”和“狂躁”,带着新鲜血腥和一种……类似动物园兽舍的腥臊?而短毛地盘边缘的怪味,甜腻很淡,却混着一股……类似福尔马林的刺鼻? 还有,刚才照片上,那爪子缝隙里的暗红色碎屑……默猛地想起,在夜鹭“长脖子”描述的北边沙洲对岸“怪船”扔东西的地方,老鼠也提到过“奇怪的香味,还有点铁锈和油味”……以及,灰影曾说,短毛老巢最近有人类活动,在“挖坑埋东西”……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隐隐串联起来。甜腻药味(可能是某种控制或兴奋药物)+ 特定化学品(制爆原料?毒品加工?)+ 铁锈/机油(工业环境,运输工具)+ 血腥/兽臊(斗犬训练、活体运输?)+ 可能的福尔马林(防腐?医学用途?)+ 暗红色涂料(标记?)……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脑海中浮现:这个“獠牙”团伙,或者说其背后的“驯兽师”,可能不仅仅是在训练攻击犬和进行毒品爆炸物犯罪。他们可能有一个更隐蔽的、涉及活体动物(犬只)培育、训练、甚至……“处理”的链条。那些带着不同复合气味的据点,可能是这个链条上的不同环节——培育场、训练场、临时仓库、运输节点、使用终端(如袭击、护卫、清除障碍)。 而短毛的地盘,会不会是其中一个环节?或者是合作方? 默无法将这些复杂推理告诉老杨,但他可以给出关键的气味指向。 他睁开眼睛,看向老杨,然后抬起爪子,在地上缓慢地、认真地划出几道痕迹。先是一个圆圈,然后从圆圈引出几条线,指向不同方向。他在其中一个方向的终点,用爪子重重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老杨,眼神凝重。 老杨紧紧盯着地上的“示意图”,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圆圈是源头?中心点?这几条线是扩散方向?这个重点……”他看向默顿爪子的方向,那是……北边? “北区?短毛的地盘?还是更北?”老杨问。 默无法回答具体,只能再次看向北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肯定的呜咽。 “我明白了。”老杨直起身,眼神锐利如鹰,“小孙,计划调整。东区现场勘查继续,但重点收集所有可疑化学残留和生物检材,特别是非犬类的。我马上向李所和专案组汇报,申请对北区,尤其是短毛势力范围及更北的城乡结合部、废弃农场、养殖场进行秘密排查,重点寻找可能的地下斗狗场、非法驯兽基地、或者隐蔽的化学加工点。” 他看向默,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好小子,你又立一功。虽然说不清,但你这脑子,比很多两脚兽都好使。”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警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杨队!李所让你马上去会议室!分局紧急通报,在城西城乡结合部一个废弃养猪场里,发现大量可疑化学原料和……和几十个空的狗笼!还有新鲜的血迹和打斗痕迹!辖区派出所已经封锁现场,请求专案组和技术队支援!” 城西!废弃养猪场!化学原料!空狗笼! 老杨和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线索,竟然以这样一种直接而血腥的方式,骤然浮现! 甜腻药味,铁锈,血腥,兽臊,化学品……几乎全部对上了! “走!”老杨低喝一声,转身就走,对小孙道,“你留下,看好这里!雷霆也待命!” 脚步声迅速远去。 拘留室里恢复了安静,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紧张。 小孙重新锁好门,隔着栅栏看了一眼里面。雷霆已经回到警戒位置,但耳朵竖起,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默则重新趴下,但眼睛没有闭上,目光深沉。 阿黄不安地呜呜着。小白将幼崽搂得更紧。 城西养猪场……是新的据点?还是刚刚被转移废弃的旧据点?那些空狗笼,是转移走了,还是……用掉了? 昨夜东区的血战,疤脸的溃败,城西养猪场的发现……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獠牙”团伙正在加速行动,或者……正在准备进行某种大的动作。 风暴眼,正在缓缓移动。 而困于铁笼之中的他,此刻只能等待,和分析。 他看向雷霆。这条训练有素的警犬,依然沉默地履行着职责,但它的眼神深处,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它听懂了多少?感受到了多少? 或许,是时候尝试与这位专业的“临时室友”,建立一种更深层次的……沟通了。至少,在共同的敌人面前。 阳光爬升,照亮拘留室地上那几道由狗爪划出的、含义不明的痕迹,也照亮了两双同样专注、却蕴藏着不同力量的眼睛。 一者,深邃如夜,暗藏智慧与野性。 一者,锐利如刀,恪守纪律与忠诚。 在这狭小的铁笼之内,一场无声的交流与结盟,或许正在酝酿。而铁笼之外,更大的风暴,已挟着浓重的血气与化学品的气息,扑面而来。 ------------ 第三十二章 铁律与野性 城西养猪场的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池塘,在派出所乃至整个分局系统都激起了巨大波澜。 默虽然被困在拘留室,但依然能通过门缝里飘进来的只言片语、急促的脚步声、对讲机里压抑的呼叫,拼凑出外界的紧张。 “……养猪场……规模不小……化学桶……空的……血迹新鲜……” “……狗笼……至少三十个……有挣扎痕迹……部分笼底有血……” “……残留毛发……多种犬类……初步判断有斗犬……” “……外围发现摩托车胎印……和东区、昨晚的吻合……” “……已成立现场指挥部……刑侦、缉毒、治安、警犬大队联合行动……” 气味是线索,声音也是情报。默静静地趴在毯子上,耳朵捕捉着每一条信息,在心里快速分析、归档。阿黄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紧绷的气氛,不再总是发抖,只是紧紧挨着默。小白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幼崽,偶尔用担忧的目光看向门口。 雷霆是房间里最稳定的“变量”。它依旧恪守着命令,大部分时间守在门边,保持着高度警觉,但进食、饮水和少量活动时,姿态会稍微放松。它和默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非语言的“轮岗”默契——当默休息或进食时,雷霆的警戒级别会提到最高;当雷霆短暂休憩(并非睡觉,只是更放松的蹲坐)时,默则会负担起主要的观察责任。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直接的“交流”。雷霆偶尔会看向默,目光平静,带着评估。默也会回视,眼神坦然。一种基于“同行”和“当前任务”的初步信任,在沉默中缓慢建立。 这天下午,小孙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拘留室外。陌生人同样穿着警犬训导员服装,年纪稍大,神情严肃,隔着栅栏仔细观察着室内的默和雷霆。 “老赵,这就是黑子,所里的功勋辅助犬。旁边是雷霆,你认识。”小孙介绍。 被称作老赵的训导员点点头,目光在默身上停留更久。“就是它?发现了爆炸物,协助端了制毒点,昨晚还预警了袭击?” “是它,不过很多功劳不好明说。”小孙含糊道。 老赵“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仔细看着默走路的姿态(因为伤口还有些跛),观察它的眼神和整体状态。“伤不轻,但精神头还行。有股子……不一样的劲头。”他评价道,然后看向雷霆,“雷霆状态怎么样?” “很稳定,适应性很强,和黑子它们相处也没问题。”小孙回答。 “那就好。”老赵似乎放下心来,对小孙低声交代了几句,主要是关于雷霆的饮食、健康观察和后续可能的任务安排,然后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默注意到雷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审视,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好奇?或许老赵的出现,让雷霆再次确认了默的“特殊”身份。 傍晚,送饭的是周泽。他脸色疲惫,但眼睛里有光。趁着小孙在外面和辅警说话,周泽蹲在递物口边,压低声音飞快地对默说:“黑子,城西养猪场那边有大发现!不只是空笼子和化学品,还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入口,里面……妈的,简直是个刑房!有固定犬只的铁架,带血槽的地面,各种奇怪的器械,还有一些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和药瓶!技术队正在化验,初步判断是非法斗狗训练和用药的场所!”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根据现场痕迹和附近零星目击,那里至少废弃转移了两三天。但遗留下来的东西,足够证明那里长期进行非法、残忍的斗犬训练和药物实验!和你之前闻到的各种怪味,全对上了!专案组判断,那里很可能就是那个‘驯兽师’的一个重要据点!” 默的心跳微微加速。果然!培育、训练、用药……这条链条越来越清晰了。养猪场偏僻,气味混杂,确实是隐藏这种罪恶的绝佳地点。转移了两三天……正好是“獠牙”老厂房据点暴露、河边据点废弃、他们开始加紧活动的时间点。对方在收缩,也在转移。 “还有,”周泽声音压得更低,“在现场一个隐蔽角落,发现了一个没烧干净的笔记本残页,上面有些模糊的记录,像是账本,提到了‘北边交货’、‘码头’、‘老价格’之类的字眼。李所和老杨判断,‘驯兽师’和‘獠牙’的毒品、爆炸物生意可能是分开的,但又相互关联。驯兽师提供‘护卫’和‘运输工具’(狗),也可能利用狗进行某些特殊物品的运输,换取毒品原料或者资金。” 北边交货?码头?是北区短毛地盘附近的那个河段?还是别的码头?默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 “你这边好好的,别担心。外面现在查得紧,他们暂时不敢再来。等风头过去,你的伤好了,李所说,可能还有大用场!”周泽拍了拍栅栏,留下食物,匆匆走了。 夜幕再次降临。 拘留室里只有走廊灯光透过栅栏投入的昏黄光影。阿黄睡了,小白和幼崽也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雷霆依旧在门口,姿势标准,但眼睛闭着,似乎在假寐,耳朵却不时轻微转动。 默没有睡意。养猪场的发现证实了他的许多猜测,但也带来了更多疑问。“驯兽师”的据点转移到了哪里?北边的“交货”具体指什么?短毛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还有疤脸,是死是活?东区新占据地盘的药狗群,是“驯兽师”的新力量,还是“獠牙”残余控制的? 情报网中断的焦虑感越来越强。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重新建立与外界的联系。 他看向假寐的雷霆。这条德牧无疑强大、专业、忠诚,但它受训于严格的指令和纪律,几乎不可能配合他“私自”建立情报网络。他们之间目前的“默契”仅限在这个房间内部,面对共同的、明确的威胁。 或许……可以尝试一种更基础的“信息共享”?不涉及他的特殊能力,只是基于警犬的工作本能? 默慢慢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跛着脚走到铁门边,在距离雷霆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他没有做任何可能被视为威胁或挑衅的动作,只是安静地坐下,目光也投向门外的走廊,耳朵竖起,做出和雷霆类似的警戒姿态。 雷霆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眼神平静,带着询问。 默没有看它,依旧盯着门外,但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只是气流声的“呜”,然后,他抽了抽鼻子,做出仔细嗅闻空气的姿态——尽管隔着厚门,他其实闻不到太多特别的气味。 他在模仿警犬发现异常气味时的标准动作。他想看看雷霆的反应。 雷霆果然注意到了。它没有立刻跟着嗅闻,而是先仔细倾听、观察了门外几秒,确认没有异常声响和动静,然后才微微侧头,鼻翼也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它在配合“检查”,但更多是出于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和同伴的“联动”反应。 默停顿了几秒,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雷霆,目光与它对上。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传递出一种“安全”、“暂无疑虑”、“保持观察”的简单信息。这不是意念传递,更像是一种姿态和眼神的交流。 雷霆看着他,似乎理解了他动作的含义——从警戒到检查,再到保持观察。这是警犬巡逻或值守时的标准流程。它喉咙里也发出一声轻微的、类似“嗯”的气音,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门外,但姿态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点,那是一种对“同伴”履行了职责的认可。 第一步试探成功。虽然无法深入沟通,但至少建立了一种基于共同“工作”模式的简单行为默契。 默退回自己的毯子趴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也许,在有限的范围内,雷霆可以成为一个被动的、可靠的“战友”,只要行动符合“工作犬”的行为逻辑。 后半夜,寂静被打破。 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默的脑海深处。 一阵微弱、断续、充满痛苦和恐惧的意识波动,如同游丝般飘了进来。不是老鼠,不是猫,也不是鸟……是狗!而且,不止一种情绪,是好几种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绝望、剧痛和一种药物引起的狂乱残影。 来源方向……西北偏北!距离似乎比上次野猫袭击事件更远一些! 默猛地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尽管隔着墙壁什么也看不到。是那些被转移的斗犬?正在遭受折磨?还是新的袭击? 痛苦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强,中间还夹杂着人类模糊的呵斥、铁器碰撞、以及……一种低沉的、类似马达或某种机器的嗡鸣。 他不能再等!必须做点什么! 他再次起身,这次动作更快,牵动了伤口也顾不上了。他冲到铁门边,这次没有模仿标准流程,而是直接表现出极度的焦躁和警报!他用身体撞向铁门(不重,但发出闷响),喉咙里发出连续、急促、音调极高的吠叫,那是犬类表示极度危险和求助的叫声!同时,他不断回头看向西北方向,爪子用力刨抓着地面,全身毛发微微竖起,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惊怒。 阿黄和小白瞬间被惊醒,茫然又害怕。雷霆也立刻站起,全身肌肉绷紧,目光锐利地扫视门外,然后迅速看向行为异常的默。 默的“表演”比上次更加激烈和真实,因为这次他确实“感觉”到了什么。雷霆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同。它没有立刻吠叫或拍门,而是先极度专注地倾听、嗅闻,然后,它的目光也投向了默不断示意的西北方向,耳朵转动,鼻翼快速翕动。 几秒钟后,雷霆的眼神变了。它似乎也从空气中捕捉到了什么——不是声音,也许是极其微弱的、随风飘来的异常气味分子?或者是某种次声波?亦或是,它凭借专业的敏感,察觉到了默所传递的那种真实不虚的紧迫危机感? “砰!砰!砰!” 雷霆抬起前爪,用力而富有节奏地拍打铁门,声音比默撞门更响,更沉稳有力。同时,它发出一声短促、洪亮、充满威慑和警示意味的吠叫:“汪!汪汪!” 走廊里瞬间响起脚步声和惊呼。 “雷霆!黑子!又怎么了?” 小孙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和紧张。 门开了,小孙和值班辅警持枪警戒。只见雷霆和默都对着西北方向,姿态极度戒备,不断低吼。 “西北方向!有情况!” 小孙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着对讲机呼叫:“指挥室!指挥室!特别监护区警报,西北方向疑似异常!重复,西北方向警报!” 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回应和指令。很快,派出所里亮起更多灯光,人声、脚步声、车辆发动声响起。 老杨也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室内情况,特别是默和雷霆的状态,脸色一沉:“值班组,向西北方向搜索前进,注意安全,保持通讯!联系附近巡逻单位,向该区域靠拢!小孙,你带雷霆准备,如果需要,随时出动!” “是!” 混乱中,默紧紧盯着西北方向的黑暗。那股痛苦和狂乱的意识波动已经减弱、消失了,像被掐断的琴弦。是结束了?还是转移了?抑或是……被发现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预警能带来什么结果。但这一次,他不是独自“感觉”。雷霆,这条训练有素的警犬,用它的专业判断和行动,佐证了他的警报。 也许,在铁的纪律与野性的直觉之间,并非不可逾越。 也许,在忠诚与智慧之间,可以找到某种共通的频率。 夜色中,警灯闪烁,人犬联动,朝着未知的威胁进发。 而铁笼之内,一黑一黄两条犬影,隔着栅栏,共同望向危机潜藏的北方。 第一次,他们的“声音”,以这样一种方式,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共鸣”。 尽管,他们依旧使用着不同的“语言”。 风暴未至,锋刃已鸣。 ------------ 第三十三章 夜狩与共鸣 警笛撕裂夜的宁静,红蓝光芒在派出所院墙外闪烁,旋即远去,涌向西北方向。 拘留室里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的引擎声残留。阿黄和小白被惊得再无睡意,依偎在一起。雷霆回到了门边位置,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静止,而是微微侧身,耳朵持续朝向警报消失的方向,鼻翼有规律地翕动,仿佛在持续追踪风中残留的信息。 默也站在门边,与雷霆并肩(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他不再吠叫,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所有感官都延伸向黑暗深处。他能感觉到,那些痛苦的意识波动虽然消失了,但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一丝极淡的、令人不安的“余韵”——不是具体气味,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回响,混杂着恐惧、暴戾,以及一丝冰冷的、非自然的秩序感。 那是“驯兽师”的痕迹。他几乎可以肯定。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走廊里,对讲机的电流杂音和低语声断续传来,汇报着搜索进展: “……已抵达北三环路附近……未发现异常……” “……扩大范围……注意废弃建筑、桥洞……” “……有居民反映,半小时前听到过短暂狗群激烈吠叫,方向东北……” 东北?不是西北?默心中一凛。难道对方声东击西?还是痛苦源移动了? “继续搜索东北方向!通知二组向东北靠拢!” 老杨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急迫。 就在这时,默的脑海深处,再次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碎片!这一次,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狡诈、残忍的兴奋感,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和急促的呼吸声。来源方向飘忽不定,似乎在移动,而且……距离在拉远?是摩托车?汽车? “汪!” 默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警示,再次用爪子刨门,目光死死盯向东北偏东的方向。 雷霆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同一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确认威胁的呜噜声,毫不犹豫地再次抬爪拍门! “又有情况?东北东?” 小孙的声音立刻在门外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紧张。 “指挥室!目标可能向东移动!重复,向东移动!疑似车辆!请求沿途拦截布控!” 小孙快速汇报。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指令下达声。更多的警车被调动。 然而,默能感觉到,那个狡猾的意识源头正在加速远离,如同泥鳅般滑入城市错综复杂的道路网络。警方大规模的地面搜索,在对方早有准备和机动优势面前,显得有些笨拙。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沿途路口监控未发现符合特征的异常车辆,预设卡点也未拦截到目标。目标消失在夜色中。 搜索持续到后半夜,最终无功而返。只有几个巡逻组在更东边的城乡结合部边缘,发现了一处疑似临时停靠点,地上有凌乱的车轮印、几个烟头(廉价品牌,和盗窃案现场相同),以及几滴新鲜的血迹(已取样),但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线索。 对方显然经验老到,反侦察能力极强。 天色渐亮时,老杨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拘留室外。他隔着栅栏看了看里面依旧保持警惕的默和雷霆,又看了看依偎在一起的其他几只动物,长长地吐了口气。 “你们两个,”他指指默和雷霆,声音沙哑,“今晚……干得漂亮。虽然没抓到人,但你们预警的方向和时机,非常精准。对方确实在活动,而且带着‘货’,很可能就是转移中的斗犬,或者刚刚‘使用’过。” 他揉了揉眉心:“血迹和烟头已经送检,很快会有结果。城西养猪场的勘查也有新进展,那些化学原料经过初步检测,除了制造兴奋剂的成分,还有一些……是用于镇静和麻醉的兽用药物,以及高浓度的信息素提取物。那个‘驯兽师’,不只是在用暴力训练,他在用药剂和气味操控狗的行为和情绪,甚至可能……在做某种结合。” 信息素操控?默心中一寒。这解释了那些药狗为何如此“同步”和“疯狂”,也解释了为何“铁爪”在失去药物控制后会发狂咬死同类。这个“驯兽师”不仅是残忍,更是掌握了危险技术的疯子。 “他昨晚出现在东北方向,又向东撤离,说明他的新据点,或者活动区域,可能更靠近东边或东北边的城乡结合部,甚至可能已经出了城。”老杨分析道,“我们会调整排查方向。另外……” 他看向默,眼神凝重:“黑子,你昨晚的预警,第一次和第二次,间隔很短,但方向有细微变化。你是……‘感觉’到目标移动了,对吗?” 默无法点头,只能看着他,眼神肯定。 老杨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超越常规的事实。“我明白了。你的这种‘感觉’,是我们目前最宝贵、也最不可控的‘雷达’。好好休息,尽快恢复。接下来,恐怕更需要你。” 他又看向雷霆,语气带着赞许:“雷霆,你的专业判断和快速反应,是关键。你和黑子的‘配合’,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有效。继续保持。” “汪。”雷霆短促有力地回应,目光坚定。 老杨离开后,拘留室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已经不同。 阿黄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们”做成了“大事”,不再那么害怕,好奇地看着默和雷霆。小白也放松了一些,低头舔舐醒来的幼崽。 默趴回毯子,伤口因为刚才的激动和动作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第一次,他的预警得到了雷霆无条件的、迅速的、专业的响应和“佐证”,并直接影响了警方的行动部署。虽然没能抓住对方,但证明了这种“人犬联合预警”模式的有效性。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和雷霆之间,那种基于“工作”的默契,似乎更深了一层。雷霆不再仅仅将他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有些特殊的“同伴”,而是开始认可他作为某种意义上的“预警伙伴”。 他看向雷霆。雷霆也正好看向他。两双眼睛在晨光微熹中相遇。 默尝试传递一个更复杂的意念,不是信息,而是一种情绪——合作的意愿,对彼此能力的认可,以及对共同目标的明确。 雷霆的目光依旧平静,但默似乎看到,它那总是微微下垂的尾巴尖,极其轻微地向上翘了一下,又迅速恢复。那是德牧在感到满意或认可时,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动作。 没有摇尾,没有靠近,但这一丝细微的变化,足以说明问题。 也许,在铁律与野性之间,在纪律与直觉之间,真的存在一种可以共鸣的桥梁。这桥梁建立在共同面对的威胁之上,建立在一次次并肩预警的信任累积之中。 早饭时,小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隔壁的灰影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意识清醒,能进食了。林医生说它体质强悍,恢复速度惊人,但需要绝对静养一段时间。 默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灰影是他最重要的伙伴和情报网核心,它没事,未来就有重建网络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天,相对平静。警方根据默提供的方向和养猪场新线索,加大了对东区及东北方向的秘密排查,尤其关注城乡结合部的废弃厂房、养殖场、仓库等。对“驯兽师”和“强哥”的通缉令也全面升级。 默的伤口愈合神速,已经可以比较自如地行走小跑。雷霆的警戒依旧一丝不苟,但偶尔在默进行简单的恢复性活动(如慢走、伸展)时,会给予“关注”,但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审视和距离感。 第三天下午,小孙带雷霆出去进行日常的体能和服从训练。拘留室里只剩下默、阿黄和小白母子。 就在这时,默的耳朵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但频率特殊的抓挠声,来自铁门下缘与地面的缝隙。紧接着,大老鼠那熟悉又带着惊恐的意识碎片涌了进来: “黑老大!可找到你了!外面……外面天翻地覆了!” “慢点说,怎么回事?”默立刻集中精神回应。 “东边!疤脸原来那片地盘,全被占了!新来的那群疯狗,凶得很,到处咬,原来的狗跑的跑,死的死。还有……我们有几个兄弟,想溜进去找点吃的,闻到那些疯狗身上,有很浓的那种甜药味!而且,它们好像……不太对劲,白天也聚在一起,不找吃的,就到处转,像是在巡逻!” 药狗群在白天公然巡逻?占领地盘后如此高调?默心中一沉。这不像“驯兽师”以往隐蔽的风格。要么是他们觉得警方注意力被引开,要么是……在故意示威,或者有恃无恐? “还有呢?看到人了吗?” “有!昨天半夜,有辆没牌照的面包车,开到那附近,下来两个人,拎着几个袋子,喂那些疯狗。那两个人个子不高,捂得严实,但其中一个,走路左肩有点塌!身上味道……很冲,有药味,有血腥味,还有一股……像医院的那种消毒水味!” 左肩塌陷!是“强哥”?还是“驯兽师”本人?喂药?维持狗群的攻击性和控制? “看清楚车往哪去了吗?” “往北边去了!开得很快!我们没敢跟。” 北边……又是北边。短毛的地盘,还是更北? “干得好,继续留意,但绝对不要靠近!注意安全,晚上老地方,有吃的。”默给出指令和承诺。 “明白!”大老鼠的意识带着完成任务和得到奖赏的满足感,迅速退去。 情报网的一角,重新连接上了。虽然只是老鼠的单线汇报,但至关重要。 东区被药狗群实质占领,并有疑似“强哥”或“驯兽师”的人活动。目标再次指向北方。 傍晚,雷霆训练回来,精神抖擞。小孙给了它额外的清水和一小块奖励肉干。雷霆安静地吃完,回到岗位。 默看着雷霆,心中有了一个新的、大胆的计划。 他需要将老鼠带来的新情报,以一种雷霆能够理解、并且愿意配合的方式,传递给警方。不能再用单纯的“预警”了,那无法传递复杂的位置和人员信息。 他等到夜深,小孙和值班辅警换过班,走廊相对安静时,再次行动起来。 这次,他没有直接示警。而是先走到房间中央,那里地上有之前老杨不小心掉落的一小截粉笔头(可能是做标记用的)。默用鼻子将粉笔头推到一处相对干净的地面。 然后,他坐下来,看看粉笔头,又看看雷霆,发出轻微的好奇般的呜咽,并用爪子轻轻拨弄粉笔头,让它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雷霆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带着一丝疑惑。警犬训练中不包括“玩粉笔头”这个科目。 默继续“玩”,他用爪子控制粉笔头,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短短的、指向东边的痕迹。划完,他停下来,抬头看向雷霆,眼神认真,然后低低“汪”了一声,用鼻子点了点那道痕迹,又用爪子做了个“拍打”的动作(模仿狗爪印),最后做出龇牙低吼的威胁姿态。 他在用最简陋的“图示”和“肢体语言”,尝试表达“东边,有狗(爪印),危险(龇牙)”。 雷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它做了一个让默有些意外的动作。它站起身,慢慢走到那道粉笔痕迹旁,低下头,仔细嗅了嗅粉笔划过的地面,又抬头看向东边方向,鼻翼翕动,仿佛在确认空气中是否真的有来自东边的危险气息。 然后,它重新坐回门口位置,但这一次,它没有立刻恢复完全静止,而是将身体稍微侧向东方,耳朵也转向那个方向,保持着一个对东边加强警戒的姿态。 它看懂了!至少,看懂了“东边”和“威胁”的关联!而且用行动表示了“加强该方向警戒”! 默心中涌起一阵激动。有效!虽然原始,但有效! 他趁热打铁,又用粉笔头,在指向东边的痕迹末端,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聚集地?),然后在圆圈旁边,用爪子点了点,做出“闻”的动作,又做出一个“人走路”的蹒跚姿态(模仿左肩塌陷),最后指向北方。 ——东边聚集地,有(闻到的)人(左肩塌陷),往北边去了。 这一次,雷霆看了更久。它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一连串更复杂的“符号”。它的目光在粉笔痕迹、默的肢体动作、东边、北边之间来回移动。 最终,它没有改变警戒方向(依然侧重东方),但它转过头,对着门口,发出了一声与之前警示吠叫略有不同的、音调稍低、但更加持久的低呜,同时用爪子轻轻挠了挠铁门底部。 这是一种表示“有持续性情况需要报告”的姿态。 门外的辅警被惊动,凑到小窗前:“雷霆?怎么了?” 雷霆没有像之前那样拍门狂吠,而是继续那低沉的、持续的呜咽,目光看向小孙(如果他在的话),又回头看了看默,再看看地上的粉笔痕迹和东方。 辅警显然无法理解这复杂的“报告”,只是疑惑地记录“警犬持续低鸣,有躁动迹象”。 虽然没有直接达成目的,但默已经非常满意。雷霆在尝试理解,并且在用它的方式“上报”。这已经是突破性的进展。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次无声的“交流”中,默感觉到,自己与雷霆之间,那堵名为“不同物种、不同训练体系、不同思维方式”的厚墙,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光,从裂缝中透入。 夜还长,但有些东西,正在黑暗的滋养下,悄然改变。 铁笼之内,野性的智慧与纪律的忠诚,正在摸索着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共鸣”频率。 而笼外,血色弥漫的棋盘上,新的棋子,正在缓缓移动。狩猎的游戏,即将进入更加惊心动魄的中盘。 ------------ 第三十四章 血鉴与无声 晨光再次照亮拘留室地面上那些潦草的粉笔划痕时,默知道,昨夜那笨拙的“交流”,并非全无用处。 早班来换岗的辅警好奇地看了看地上那些痕迹,嘀咕了一句“谁画的狗抓印”,但没太在意。小孙来送早饭时,倒是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安静趴着的默和姿态依旧警戒但似乎多了点“思考”意味的雷霆,若有所思。 饭毕,老杨匆匆来了。他手里拿着几张新的报告纸,脸色比昨天更加冷峻。 “黑子,雷霆,有结果了。”他隔着栅栏,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带着冰碴,“昨晚现场那几滴新鲜血迹,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和徽章上提取到的皮肤碎屑,以及养猪场部分器械上残留的微量生物检材……属于同一个人。” 他顿了顿,看着室内:“这个人,在系统里有记录。张强,外号‘强子’,三十七岁,有盗窃、故意伤害前科,五年前因非法买卖、虐待动物被处罚过。更重要的是,他曾在郊区一家私人宠物训练营做过驯兽员,后来因为使用违禁药物和过度体罚被开除。之后行踪不定,有证据显示他参与过地下斗狗。” “强哥”的身份浮出水面了!而且果然是驯兽出身!养猪场的“驯兽师”据点,河边、老厂房的药狗,昨晚的袭击和喂药……都和他有关! “目前看,这个张强,很可能就是‘獠牙’团伙中专司驯养、控制攻击犬的‘驯兽师’。那些药狗,包括‘铁爪’,很可能都出自他手。”老杨继续道,“但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毒品、爆炸物的来源,运输渠道,资金,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养猪场发现的账本残页提到的‘北边交货’,很可能指向他的上家或者合作伙伴。” 他看向默:“你昨晚的示意,东边,人,北边……很可能就是指张强在东区活动后,往北边去了。这个方向,和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吻合。张强的老家就在北边邻市,他在那边可能有据点,或者有接应的人。” 老杨的分析与默从老鼠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他自己的推断基本一致。张强(强哥)是驯兽师,控制着药狗群,在东区建立新地盘,并频繁向北活动。北边,可能是他的老巢,或者关键的交易节点。 “我们已经申请了对张强老家及北边相关区域的协查,并加强了对出城道路,尤其是向北方向的盘查。但是,”老杨话锋一转,眉头紧锁,“张强很狡猾,反侦察意识强。昨晚我们大规模搜索,打草惊蛇,他可能会暂时蛰伏,或者改变活动规律。我们需要更精确、更及时的情报,不能总跟在后面追。” 他的目光落在默身上,又看看雷霆:“你们两个的‘预警’模式,是目前我们手里最可能打破僵局的牌。但需要更……有效率的沟通。” 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从昨晚现场血迹旁边提取的泥土样本,混有张强的血迹和可能的药物残留。我需要你们记住这个复合气味。” 他将塑料袋小心地从递物口塞进来一点,让气味能飘散开。“记住它。如果以后在任何地方,闻到类似的气味,尤其是混合了那种甜腻药味、血腥味,还有这个人特有的体味,立刻示警。雷霆,你受过专业气味鉴别训练,重点记忆这个人的血液和体味特征。黑子,你的‘感觉’更玄乎,但或许能捕捉到更微妙的关联。” 默和雷霆都凑近递物口,仔细嗅闻。那股气味很复杂,新鲜血液的腥甜,泥土的土腥,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廉价古龙水混合着长时间不洗澡的体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某种腐败植物的甜腻底调。这就是张强的“气味签名”。 默将这股气味牢牢刻入记忆。雷霆则表现出更专业的姿态,它仔细分辨、记忆,然后退开,喉咙里发出轻微的、表示“记住”的声音。 “另外,”老杨收回塑料袋,又拿出一张地图照片,贴在栅栏上,指着东区菜市场后巷那片区域,“东区这里,现在是重点监控区域。张强的药狗群占了那里,他本人也可能偶尔出现。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具体活动规律,狗群的数量、状态,张强出现的频率和时间,有没有其他同伙。” 他看向默,眼神带着深意:“黑子,你的那些‘小朋友’们……能不能帮上忙?当然,是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 老杨果然猜到了他有特殊的“情报来源”,虽然可能以为是某种动物本能驱使下的“巧合”或“吸引”。默无法解释,但可以配合。 他低低“呜”了一声,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地面,表示“可以试试”。 “好。注意安全,不要勉强。”老杨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叮嘱,“你和雷霆,现在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更是‘预警器’。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大家。” 老杨离开后,拘留室里再次剩下他们几个。阿黄似乎习惯了这种紧张中带着任务的氛围,不再总是害怕,反而有点跃跃欲试,总想凑过来看地图照片。小白则依旧谨慎,大部分时间守着幼崽。 雷霆在记住张强气味后,似乎对默的“工作”有了更明确的认知。它不再仅仅是警戒,偶尔会看向默,眼神里带着一种“等待指令”或“询问进展”的意味。尽管他们之间依旧没有流畅的“语言”,但某种基于共同任务的“工作频道”似乎正在建立。 下午,趁着小孙带雷霆进行短暂的放风活动(在院子里,严密看护下),默抓紧时间,通过墙角的裂缝,再次联系了外面焦急等待的大老鼠。 他将张强的气味特征(用老鼠能理解的简单意象:人血味+怪甜味+臭男人味)和东区需要监视的任务详细交代下去,并严厉警告必须保持距离,绝对不准靠近那些药狗,只在外围观察人类活动、车辆进出和狗群的大致动向。作为回报,许诺了双倍的食物。 大老鼠既兴奋又恐惧地接下了任务,迅速消失在裂缝中。 情报网的一根触角,重新悄然伸向东区。 傍晚,灰影那边传来更好的消息。林医生说它恢复得惊人,已经可以少量进食流质,并且表现出强烈的想要活动的意愿。不过暂时还不能让它乱动。 默心中稍安。灰影的恢复,意味着他最得力的伙伴和侦察兵即将归位。有灰影在,对北边短毛地盘的侦查才有可能展开。 夜里,月隐星稀。 默趴在毯子上,看似休息,实则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外界的感知上。他尝试着像前晚一样,将意识缓缓铺开,不过这次范围更小,更集中,主要感知派出所内部和附近街道的“情绪场”。 人类的情绪复杂而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灯光。动物的情绪则相对简单直接。他捕捉到值班室辅警的疲惫和一丝无聊,厨房里老鼠偷食的窃喜,远处野猫求偶的躁动,以及……后院某处,一只夜鸟(不是长脖子)归巢后的安宁。 就在他准备收回感知时,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是……痛苦?不,是更复杂的情绪,一种混合了极度恐惧、麻木、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暴戾!来源方向——派出所主楼内部?不是拘留室这边,是更靠前的位置,好像是……临时关押嫌疑人的留置室方向? 而且,这股情绪的“质地”很特别,不像是人类,更像是……狗?但又比普通狗的情绪更加扭曲和混乱,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药物余韵! 是“铁爪”!那条被关押在分局的、张强最得意的“作品”!它被转移到派出所来了?为什么?是临时关押,还是……出了什么事? 默立刻集中精神,试图“听”得更清楚。但距离有点远,墙壁阻隔严重,只能捕捉到断续的碎片: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呜咽,还有一种……类似人类低语,但冰冷无情的声音? 有人在“铁爪”旁边?在做什么? 默猛地站起身,冲到铁门边。这次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激烈示警,而是发出了另一种声音——一种短促、尖锐、充满疑惑和探究意味的吠叫,同时用爪子快速、有节奏地轻叩铁门底部,目光死死盯向前楼留置室的大致方向。 他在尝试表达:“那边,有异常情况,需要确认。” 雷霆瞬间被惊动。它几乎是立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但它没有立刻吠叫或拍门,而是先侧耳倾听默示意的方向,鼻翼急速翕动。几秒后,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呜噜声。显然,它也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顺着通风管道飘来的、极其微弱的异常气味(药物、血腥、狗的痛苦气息),或许是某种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 雷霆看向默,眼神交流:确认异常。 然后,雷霆转身,用比前两次更稳重、但力道十足的爪子,连续拍打铁门三下,停顿,又拍三下。这是警犬表示“发现明确可疑情况,请求立即检查”的特定信号。 门外值班的辅警这次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对讲机呼叫:“指挥室!特别监护区警犬发出三级警报!重复,三级警报!疑似前楼方向有异常!” 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询问和指令。很快,老杨和小孙的脚步声响起。 “什么情况?”老杨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和警惕。 “雷霆和黑子同时预警,指向主楼留置室方向。”辅警快速汇报。 老杨脸色一变,立刻对着对讲机:“值班组,立刻检查留置室区域!注意安全!小孙,准备带雷霆过去!” 铁门打开,小孙迅速给雷霆套上牵引绳和嘴套(以防万一),老杨则持枪率先冲出。小孙牵着雷霆紧随其后,雷霆步伐沉稳,目光锁定前方,牵引绳绷得笔直。 默被命令留在原地(小孙示意他待着),只能焦躁地在门口踱步,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前楼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呵斥声,铁门开合声,以及……一声痛苦而短促的狗嚎(是“铁爪”!),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人类的惊呼! “按住他!” “小心!这疯子!” “注射镇静剂!快!” 混乱持续了几分钟,才渐渐平息。 又过了一会儿,老杨和小孙带着雷霆回来了。老杨脸色铁青,小孙则是一脸后怕。雷霆身上没什么异常,但眼神比出去时更加冰冷锐利。 “黑子,你们又救了一次场。”老杨隔着栅栏,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留置室那边,张强的一个同伙,伪装成送夜宵的混混,想趁后半夜值班松懈,给‘铁爪’注射高剂量兴奋剂,刺激它发狂撞笼,制造混乱,甚至可能想趁乱把它弄走或者灭口。幸亏你们发现得早。” 他深吸一口气:“人抓到了,是个生面孔,嘴很硬。‘铁爪’被注射了少量药物,已经控制住,兽医在处理。但这事说明,张强团伙的手,已经伸到我们所里了。他们狗急跳墙,不择手段。” 他看向默和雷霆,眼神极其郑重:“从现在起,你们的预警级别提到最高。不仅是外部威胁,内部也要警惕。雷霆,黑子,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汪!”雷霆短促有力地回应。 默也低吼一声,目光坚定。 铁门重新关上,但这一次,沉重的不仅是门,还有肩头的责任。 张强一伙的猖狂和无所不用其极,超出了预料。他们不仅在外扩张地盘,训练药狗,还敢直接派人潜入派出所,试图制造事端。 这已不仅仅是犯罪,更是一种嚣张的挑衅。 夜还深,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已不仅仅是黑暗,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笼中犬,耳更聪,心愈明。 而暗处的对手,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开始亮出更加疯狂和危险的獠牙。 较量,已从暗处的追踪与反追踪,蔓延到了这最后的、象征秩序的堡垒边缘。 无声的硝烟,已然升起。 ------------ 第三十五章 裂隙与低语 “铁爪”被连夜转移了。 据说是送往市局警犬基地下属的特殊隔离治疗中心,那里有更专业的兽医和更严密的安保。试图下药的那个混混被单独关押,连夜突审,但嘴很硬,只承认是收了钱替人办事,对雇主身份和目的三缄其口。 后半夜的派出所在一种压抑的躁动后,重归表面的平静。但每个人都清楚,那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拘留室里,默无法入睡。肩膀和后臀的伤口在深夜隐隐作痛,但更让他不安的是心头沉甸甸的危机感。张强的人能混进来一次,就可能混进来第二次。目标可能不仅仅是“铁爪”,也可能是他,是雷霆,甚至是阿黄、小白这些“累赘”。 雷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安。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门口保持标准蹲坐,而是改为更灵活机动的匍匐姿态,头部始终朝向铁门方向,耳朵像雷达般持续转动,鼻翼有规律地翕动,仿佛在持续扫描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分子。它的目光偶尔会与默交汇,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高度专注的战备状态。 阿黄和小白母子在不安中沉沉睡去,幼崽发出细微的哼唧。 天色将明未明时,墙角的裂缝传来熟悉的窸窣声。大老鼠回来了,带着一身露水和垃圾堆的馊味,但意识里充满了完成任务后的亢奋,以及一丝残留的惊恐。 “黑老大!东边!不得了!”大老鼠的意识碎片争先恐后涌来,“那些疯狗,天没亮就开始动了!不是巡逻,是……是排队!像两脚兽排队一样!被人赶着,上了一辆蒙着帆布的大卡车!车上味道很冲,有铁锈,有油,还有……笼子的味道!好多笼子!” 卡车?转移药狗群?张强要干什么?要把这支“部队”投放到哪里? “看清赶狗的人了吗?是不是左肩塌的那个?”默急切地问。 “没看清脸,都戴着口罩帽子,个子都不高,动作很利索。左肩塌的……好像有一个,走路有点歪,但不确定,天太暗了。”大老鼠回答,“车装满狗就开走了,往……往北边去了!开得很快!” 又是北边!张强在集结、转移他的“武装力量”。目标是哪里?短毛的地盘?还是更北的什么地方?准备进行更大规模的动作? “卡车有什么特征?车牌?帆布颜色?” “车很旧,绿色的,帆布是军绿色,破了好几个洞。车牌……没看清,糊着泥巴。但车屁股后面,好像用白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里面有个叉。” 圆圈带叉?某种标记?默记住这个特征。 “干得好。继续盯着东区,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和车活动。特别是注意有没有类似标记的车,或者任何带着那种甜药味的东西出现。小心,绝对不要靠近。”默交代道,并承诺晚些时候会有食物酬劳。 大老鼠离开后,默心绪不宁。张强在调兵遣将,而且动作很快。警方虽然加大了排查,但面对这种机动性强、隐匿在城乡结合部、且有专业反侦查能力的对手,就像用大网捞泥鳅,很难及时抓住要害。 他需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而且要快。但怎么传?再用粉笔和肢体语言?太慢,太模糊,无法传递“卡车”、“标记”、“狗群转移”这样的具体信息。 他看向雷霆。雷霆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戒,但似乎察觉到了默的焦躁,目光投向他,带着询问。 默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间中央,那里还残留着昨晚的粉笔痕迹。他盯着那些痕迹,又看看雷霆,大脑飞速运转。 直接“说”不可能。但也许可以“演”? 他先走到代表“东边”的粉笔痕迹旁,用爪子重重拍了拍,然后做出狗走路、聚集的姿态,喉咙里发出模仿狗群低吠的杂音。接着,他四肢着地,模拟卡车行驶的样子,笨拙地向前“开”了几步,同时发出低沉的、模仿引擎的“嗡嗡”声。最后,他停下来,用爪子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在里面划了个叉,然后抬头看向北方,用鼻子用力指了指,发出短促的警示低吼。 整个“表演”滑稽又艰难,尤其是模拟卡车,对他一条狗来说简直是高难度。阿黄被吵醒,茫然地看着。小白也抬起头,不明所以。 但雷霆看懂了!至少看懂了大部分! 在默表演狗群聚集和低吠时,雷霆的眼神就变得锐利,身体微微前倾。当默模拟卡车“行驶”并发出引擎声时,雷霆的耳朵猛地转向默,鼻翼急速抽动,仿佛在记忆中搜索类似的气味和声音关联。当默画出圆圈带叉的标记并指向北方时,雷霆立刻站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铁门,然后转向默,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严肃、确认的“呜”声,同时用力点了点头(狗类的点头)! 它理解了!理解了“东边狗群被车辆运走,往北边去”这个核心信息!甚至可能对“圆圈带叉”的标记有了印象!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和开门声——是早班换岗和送早饭的时间。 小孙端着食盆出现在门口,看到室内景象愣了一下。默正对着北方低吼,雷霆则全身绷紧对着门口,地上还有奇怪的粉笔划痕和狗爪印。 “怎么了这是?”小孙疑惑,但没太紧张,毕竟没听到激烈的警报。 雷霆立刻转向小孙,但它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拍门吠叫,而是发出一连串短促、急促、音调变化的低鸣,同时不断看向默,又看向地上的“表演”痕迹和北方,最后用爪子急切地刨了刨地面,然后抬起一只前爪,指向北方。 这是一种更复杂的、组合式的“报告”姿态,表示“有重要情况发生,涉及移动和方向,需要立即汇报”。 小孙虽然不明白具体细节,但雷霆这种罕见的、明确的指向性动作,让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杨队!老杨!快来!雷霆和黑子有重要发现!” 老杨很快赶到,睡眼惺忪但神情严肃。他听完小孙语无伦次的描述,又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和两条狗的状态,特别是雷霆那罕见的指向性动作和默的焦躁低吼。 “东北方向?车辆?转移?”老杨快速分析着雷霆和默可能表达的信息,结合他掌握的线索,“张强在东区的狗群被车辆转移,往北去了?” “汪!”雷霆短促有力地叫了一声,目光灼灼。 默也停止了低吼,看着老杨,眼神肯定。 “卡车?有什么特征?”老杨追问,目光扫过地上那个歪扭的圆圈带叉痕迹,“这个?标记?” 雷霆看向那个标记,又看看老杨,再次“汪”了一声。 “绿色旧卡车,军绿破帆布,后面有这个标记,往北开。”老杨迅速总结,眼中精光爆闪,“小孙,立刻通知指挥室,全城协查符合特征的车辆,重点监控出城向北的所有道路!通知北边各辖区派出所、交警,设卡拦截!要快!” “是!”小孙抓起对讲机就跑。 老杨蹲下身,用力揉了揉默和雷霆的头:“好样的!太及时了!如果真是张强在转移狗群,这就是抓住他尾巴的最好机会!” 他匆匆离开,去协调布控。整个派出所再次被调动起来,无线电呼叫此起彼伏。 拘留室里,默长长地松了口气,疲惫地趴下。伤口因为刚才的“表演”有些牵拉疼痛,但心里却轻松了不少。消息总算用这种笨拙却有效的方式传递出去了。更重要的是,雷霆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期,它不仅仅是被动地确认威胁,而是开始主动理解、整合信息,并用它的方式“上报”。 这不仅仅是默契,更像是一种初级的、跨越物种的“协同作战”。 雷霆也恢复了警戒姿态,但看向默的眼神,已经和最初完全不同。那里面除了专业的审视,多了清晰的信任、认可,甚至是一丝……对“搭档”能力的赞叹。它走到默身边,低下头,轻轻用鼻子碰了碰默没受伤的那侧肩膀,这是一个犬类之间表示友好、安慰和认可的动作。 默抬起头,蹭了蹭雷霆的下巴,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呼噜声。无需言语,一种坚实的、基于共同经历和生死考验的“战友”情谊,在这一刻悄然确立。 阿黄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两个“大佬”。小白则温柔地舔了舔怀里的幼崽。 上午在紧张的布控和等待中度过。对讲机里不时传来各路口的检查情况,暂时没有发现目标车辆。张强很狡猾,可能选择了极其偏僻的路线,或者车辆中途更换了伪装。 中午时分,老杨带来了消息,脸色不太好看。 “北边几个主要路口都没有发现。车辆可能走了县道、乡道,甚至野路。已经扩大搜索范围,但需要时间。”他揉了揉太阳穴,“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根据你们提供的标记特征,技术队查了旧案卷,发现几年前郊县一起非法屠宰场案件中,被查封的运输车上就有过类似标记,是一个早已解散的、专门偷盗贩卖家畜和宠物的小团伙用的。张强可能和那个团伙有旧,或者直接利用了他们的残留资源。” 这解释了卡车来源。张强的关系网比想象中更杂。 “另外,”老杨压低声音,“对昨晚那个下药混混的审讯有突破。他用的是特种兽用麻醉剂和兴奋剂的混合针剂,市面上很难搞到,来源很可能和养猪场发现的药物同源。他扛不住,终于松口,承认是受一个叫‘老鬼’的人遥控指挥,只通过一次性电话联系,没见过面。但他描述‘老鬼’的声音和语气特征,和我们掌握的‘驯兽师’张强高度吻合。张强就是‘老鬼’!” 张强亲自指挥了这次冒险的灭口/劫狱行动!可见“铁爪”在他心中的分量,也可见其人的疯狂和果决。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老杨总结道,“张强,也就是‘老鬼’,是‘獠牙’团伙中专司‘生物武器’(攻击犬)培育、训练和使用的核心人物。他现在急于转移和集结手头的‘兵力’,肯定在策划大的动作。北边,是关键。” 他看向默和雷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要格外警惕。张强接连受挫,损失了重要据点和‘铁爪’,转移狗群又被我们盯上,很可能会狗急跳墙,有更极端的报复行动。这里,还是你们自己,都可能是目标。” “汪!”雷霆低吼,目光坚毅,表示明白。 默也低呜一声,眼神沉稳。怕?也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逐渐沸腾的战意。对方越疯狂,越说明他们怕了,说明他们的行动方向是对的。 下午,灰影那边传来更好的消息。它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走几步了,强烈要求“出来透透气”。林医生拗不过,同意在有人看护的情况下,让它到拘留室隔壁的空房间稍微活动一下,但不能见其他动物,以免激动。 默通过墙壁,感受到灰影虚弱但清晰的意识波动,充满了不甘和烦躁,但也有一丝重逢的渴望。他传递过去安抚和鼓励的意念,让它安心养伤。 伙伴正在归位。情报网络有望重建。与雷霆的“协同”初见成效。警方正在全力围捕。 看似局面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默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危险。张强就像一条被逼入角落的毒蛇,下一次出击,必定更加致命和难以预料。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将拘留室高窗外的铁丝网投影拉得老长,如同森然铁笼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生灵身上。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初冬的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遥远荒野的血腥与硝烟混杂的气息。 低语已在风中传递。 裂隙已然撕开。 而真正的碰撞,或许就在下一个黎明,或者,下一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