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我的娘亲是公主殿下 西河村。 “臭栗宝!你又在我的衣裳上瞎涂什么!” 王翠华一只手拿着件被涂满墨点的衣裳,另一只手拉扯着个小娃娃,冲里屋的婆婆李氏喊: “娘!看你捡来的这个好孩子!” “好孩子”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这年头地里收成薄,全家顿顿掺着野菜吃,婆婆李氏偏捡回这么个小娃娃。 原想着养大点能搭把手,没成想是个拆家的主。 那墨锭是留给大郎进京赶考用的,被她抠得碎渣子都不剩,竟还画在她年时才做的新衣上! 若是能画出个名堂也好,但王翠花见栗宝在黄纸上涂抹的那些东西,全是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让她喂鸡,她倒好,蹲在鸡圈里不知道用树枝在地上乱戳些什么。 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把鸡吓得乱飞。 害得她一只一只找回来。有一只还飞到邻居张婶家的院子里,她好说歹说才要回来! 夜里,趁着栗宝睡熟了。王翠花拉着婆婆李氏的手,悄悄道:“这孩子可不能再要了。” “那墨锭子多珍贵了,大朗明年赶考怎么办?家里锅碗瓢盆也被她刻得全是印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婆婆李氏叹了口气,也是为难得紧。 她大雪天从麦地里捡来这个孩子,原以为得冻死了,没想到还有呼吸。 村里算命的说,这孩子命硬,她家福薄只能把她养到三岁,剩下的得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李婆婆不舍得丟栗宝,可眼瞅着儿子要赶考,家里连盐都快买不起了,哪还有余粮养闲人? 她咬了咬牙:“送山上道观去吧,好歹能给口饭吃,饿不死。” 王翠花得了准话,高兴地点了点头:“正好我明天要去求签,顺带把她带上!” 第二日,王翠花专门换了新衣裳,先前被栗宝涂的墨印子还在,并没有完全洗干净,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一手拿个包袱,另一手拉着栗宝出门。 “娘亲我们去哪啊?”栗宝奶声奶气地问道。 “都说了,我不是你娘亲。”王翠花皱眉。 看见栗宝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王翠花怕她不跟自己走,于是哄道:“乖啊,跟姨走,姨带你去找你娘亲。” 栗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都吗?” “比珍珠还真。”王翠华不敢看她,只攥着她的手快步往山上走。 道观在半山腰,石阶上落着层薄灰,冷冷清清的。 栗宝扒着石阶往上爬,还不忘回头问:“姨姨,我娘亲在哪儿呀?” 王翠花骗她:“在道观里头呢,你进去就能见着了。” 栗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栗宝,你去找你娘亲吧,姨去烧炷香。” 王翠花从身上解下来个小包袱递给栗宝,里面有几个铜钱和一身洗得褪色的小衣裳。 栗宝背上包袱,小短腿迈开,跨过道观的门槛。 王翠花在后面松了一口气:“这小祖宗可算是送走了。” 道观里,昭国公主燕云芝正跪在蒲团上求拜。 她年龄不大,但身材消瘦,面色憔悴,染沧桑之色。 旁边的几个小道士嘀咕道:“公主殿下这个月第三次来了吧。” “可不是嘛,听说公主府里药材堆成山了,还是治不好驸马的疯病。” “可惜了,驸马一代状元郎,就这么疯癫了。她那三个孩儿也是体弱多疾,恐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听说公主殿下的头发愁得都掉光了。” “那她现在戴的假发吗?”最小的道士问道。 “嘘!嘘!别乱说!妄议皇族可是大罪!”年纪大些的道士赶紧捂住他的嘴。 另一边,燕云芝公主正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额头轻触冰凉的蒲团,虔诚叩拜:“求神明庇佑,助我家渡过此劫……” 这时,一只肥硕的黄毛猫咪从供桌下猛地窜出,它的爪子勾到炉脚,哗啦一声将公主对面的香炉掀翻了。 香灰簌簌撒在地砖上,燕云芝下意识低头去看,瞳孔却骤然微缩。 那本该四散的香灰,竟倾撒成“喜得贵女”四个大字。 待她刚瞧个仔细,一阵穿堂风卷过,香灰瞬间被吹散,仿佛方才的字迹从未出现过。 “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燕云芝激动的声音发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只不过这贵女在何处,难不成在她的肚子里? 想到这,燕云芝脸色一白。 这怎么可能! 她郎君得了疯病,两人就再无夫妻之实,“贵女”又从哪来? 这时她突然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 燕云芝回过头,看见一个小奶娃身上背着个打补丁的包袱,正抱着小道士的大腿问道:“你是我娘亲吗?” 小道士面色难看:“哪来的奶娃娃?我可不是你娘亲!” 周围的道士忍不住笑出声,小道士脸一下子红了。 小奶娃皱着小眉头嘀咕:“可是这里闻着有娘的味道呀,淡淡的……难道我又认错啦!” 她松开抓着小道士的手,向四周环顾望去,目光扫过燕云芝时,突然眼睛一亮。 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去,一头撞进燕云芝怀里。 “哎呀,找到了!你就是我娘亲!” 燕云芝被撞得晃了一下,怀里软乎乎的小团子让她瞬间懵了。 栗宝仰着小脸,小手还抓着她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道: “娘,我是栗宝呀!你现在不认得我没关系,以后就认得啦!” 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大句话,长长地呼出口气,又打了个嗝。 “噗!”燕云芝被她这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可是我不是你的娘亲呀!”燕云芝可惜道。 但待她仔细瞧了瞧栗宝的模样,心中却十分诧异。 这小奶团的眉眼竟与她长得有八九分相似,整张脸简直是他的小翻版。 “姨姨说了,栗宝的娘亲就在这里,你就是栗宝的娘亲!” 小奶团说着便往她怀里钻,小鼻子还凑在她面前细细嗅了嗅,笃定道:“是娘亲的味道,没错!” “味道?什么味道?”燕云芝下意识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只有皂角的清爽与香草的淡香,并无半分奇特气息。 她低头看着怀里黏得紧实的小奶团,指尖轻轻蹭过她软乎乎的脸颊,又想起方才神明显灵的异象,暗自思忖: 难道这小奶团,就是上天赐给他的贵女? 就在这时,道馆内的警钟大作。 “抓贼啦!抓贼啦!” 几个灰袍道士快步奔来,指着栗宝喊道:“就是她!抓住这个小丫头!” 燕云芝来不及细想,上前一步把栗宝护在身后。 “尚泉,休得无礼!”留着白花胡子的道长缓步走出。 他向燕云芝恭敬行礼道:“贫道拜见公主殿下,方才弟子无状,还请公主殿下赎罪。” 名叫尚泉的道士听见“公主殿下”四字,脸色瞬间煞白,慌忙低下头去。 燕云芝此次来道馆本是隐踪而行,并未大张旗鼓,道观中人认不出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她语气淡淡,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你说的贼人,是谁?” 尚泉偷偷抬眼,飞快瞥了一眼公主身后的栗宝,拱手回道:“回殿下,是……是那个女娃娃!” ------------ 第一卷 第2章 偷东西了? “栗宝没有偷你的东西。” 栗宝藏在公主身后,只露出半个圆乎乎的小脑袋。 “你……你胡说,明明有人见你进了我的屋子。就是你偷了我的法器令牌!” “我那是走错啦!” 栗宝从公主身后钻出来,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栗宝可没有动你屋里的东西哦!” “那你包袱里面藏的是什么?敢不敢拿出来叫众人看看!” 尚泉急得耳朵通红,那法器是他的祖传之物,贵重无比,若是丢了他祖爷爷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东西又不是我偷的,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包袱拿出来?”栗宝朝他扮了个鬼脸,小舌头飞快吐了吐。 燕云芝无奈地摇摇头,却伸手将栗宝往身后护了护。 她莫名相信这孩子,断不会偷东西的。 “或许是掉在哪里了,尚泉师弟莫急,咱们再找找便是。” 其他道士见状,赶紧拉住尚泉,纷纷劝道。 他们生怕尚泉在公主面前再失分寸,连累整个道观。 尚泉急得眼圈都红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道馆上下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了!” 栗宝忽然朝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软乎乎地说道:“大哥哥不要坐在地上呀,地上凉哦。” 尚泉看着眼前这粉雕玉琢的小奶娃,真是欲哭不得。伸手想要捞她身上的包袱,却被栗宝灵巧地躲过。 栗宝皱起小眉头,有些生气道:“大哥哥还想抢栗宝的包袱,栗宝不帮大哥哥找丢失的东西了!” “啊?栗宝,你知道我丢失的东西在哪里?”尚泉瞬间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他伸出手比画着,“是这么大的一个小牌子,上面刻着金字!” 栗宝点点头,转身跑到香案旁,拿起一张黄纸,又捡起一根细树枝,蘸了点香灰,在黄纸上歪歪扭扭地涂抹起来。 众人好奇地围上前,只见黄纸上画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谁也看不懂这小娃娃在画什么。 “大黄大黄,快来吃小鱼~”栗宝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 “栗宝,你画的这是小鱼吗?”公主忍俊不禁,俯身看着黄纸:“这模样,倒不太像呢。” 栗宝却认真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是啊!栗宝画的小鱼最香啦!” 众人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 几个道士拉着尚泉的手劝道:“走吧,尚泉。趁着天色还没暗再去找一圈。” 就在尚泉垂头丧气准备离开的时候。 “喵呜!”清脆的猫叫传来。 一只圆滚滚的小黄猫从门外钻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个亮晶晶的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小黄猫嘴里叼着的,正是那枚刻着金字的法器令牌。 “是我的法器令牌!呜呜呜,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尚泉一眼就认出那东西,惊喜道。 小黄猫用鼻子拱了拱栗宝画的黄纸,松开嘴放下令牌。 它叼起黄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地窜出门去,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栗宝弯腰捡起令牌,对着上面吹了吹灰尘,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到尚泉面前,把令牌递给他: “小哥哥,贵重的东西要藏好哦。” 尚泉感激地接过令牌,对着栗宝深深作了一揖:“谢谢你了,之前是我误会你了,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呀!婆婆说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栗宝拍了拍尚泉的胳膊,那小大人的模样,把众人都逗笑了。 “这娃画的东西,真有这么神奇?”有人小声嘀咕。 “应该是巧合吧,那猫儿许是路过,闻见香灰里混着前几天道长拌的香油味,才过来的。”另一个人说道。 公主也觉得这事是个巧合,并未多想。 但栗宝这孩子着实可爱,她喜欢得紧,于是俯下身,温柔地问道: “栗宝,你爹娘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栗宝眼睛眨眨道:“姨姨把栗宝送过来的,姨姨不见啦!姨姨说栗宝的娘亲在这里。” 燕云芝的心瞬间被触动,一股心疼涌上心头。 这孩子怕是被她口中的姨姨遗弃了。 她拉起栗宝的小手,轻声道: “好孩子,那我来当栗宝的娘亲好不好?跟娘亲回家吧,娘亲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哥哥姐姐陪你玩。” 栗宝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她仰头看着燕云芝的眼睛,乌黑眸子里满是期待:“娘亲,在家里我可以画画吗?” “当然可以呀!”燕云芝笑了笑:“你要是喜欢画,娘亲给你请最好的画师,专门教你画。” “好呀好呀!娘亲,我们回家吧!”小奶团子朝燕云芝伸手要抱抱。 燕云芝俯身抱住了栗宝,肉肉的一小只,软乎乎的,她温声道:“走,栗宝,咱们回家。” 待燕云芝抱着栗宝离开后,道长摸着花白的胡须,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此子不凡啊。” 角落里,王翠花偷偷钻了出来。 她目送栗宝离开后,并没有立刻走,而是一直藏在道馆里。见栗宝被一个气度不凡的女人带走,她才从藏身之地走出来。 王翠花走到道长面前,好奇地问道:“道长,刚才走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道长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长平公主殿下。” “公、公主殿下?”王翠花眼睛瞪大,满脸震惊:“那人竟然是公主殿下!” 她把栗宝带走了…… 不过也好,至少栗宝有了个安身的去处。她晚上也不会因为把小栗宝丢了而做噩梦了。 王翠花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见胡子白花花的道长还在盯着她看,眼神怪怪的。 王翠花心中不悦,没想到这道长开口道:“你身上这身衣裳,可否换给贫道?道观里的法器符咒,你随便挑选。” 她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得这道长是个老流氓,竟然想要她的穿过的衣裳! 王翠花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就走,嘴里还骂着:“换个奶奶头啊!” 王翠花回到家,本想把栗宝被公主带走的事告诉李婆婆,却发现李婆婆不在家。 她只得把顺路从地里摘的青菜择好,走到灶台边点火烧水,准备做饭。 全然没有注意脚边的稻草,已染上了火星子…… ------------ 第一卷 第3章 后悔扔了栗宝了 “哎呦!李婆婆,快回家吧!大事不好了!” 邻居张婶远远地朝着刚采买完的李婆婆喊道:“你家着火啦!刚才铁柱看见你儿媳妇还在里头呢!” 李婆婆手中的箩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顾不上捡,跟着张婶就往家跑。 跑到家门口,只见屋里浓烟滚滚,火势正旺。 邻居张婶赶紧叫上铁柱和同村的人,纷纷拿起锅碗瓢盆,端水灭火。 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火完全扑灭。 “翠花啊!”李婆婆看着烧焦的房门,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李婆婆,节哀顺变吧。”张婶叹了口气。 李家媳妇是个能干的,还这么年轻,就这么被烧死了,真是可惜啊。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焦黑、头发被烧焦了的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喊道:“娘!咳咳咳!” “翠花!”李婆婆冲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没事吧?可吓死娘了!” 王翠花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神色激动地道:“我没事娘!是衣裳!是先前栗宝给我染上墨点的那件衣裳!” “别急,慢慢说,慢慢说。”李婆婆抚摸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王翠花喘了口气,缓缓道:“不知怎么回事,屋里突然燃起大火,火势特别大,我根本跑不出去。 “可奇怪的是,火苗明明就在身边,却烧不到我身上!那些墨点子从衣裳上飘了起来,像水滴又不像水滴,把我整个护住了。” “刚才火完全灭了,那些墨点子才又重新落回到衣裳上。” 她拉着李婆婆的手,往屋里走:“娘,你快进屋看看!” 李婆婆本以为这场大火会让家中损失惨重,可进屋一看,却愣住了。 屋里只烧尽了些稻草和几块碎布等,主要的家什竟完好无损。 王翠花指着的手都在颤抖:“娘,你快看!家里这些被栗宝乱画、乱刻过的东西,虽也烧起来了,却丝毫无损!” “神迹啊!真是神迹!”李婆婆不可置信地到处摸摸。 “我就知道,栗宝不是普通的孩子!” “对!”此刻王翠花无比赞同的点点头。 “娘,我们去把栗宝接回来吧!” 可话音刚落,她又泄了气:“不行,栗宝被公主殿下带走了……” “公主殿下?”李婆婆也是一惊,但很快摆手道: “罢了罢了,那算命的说过,栗宝命格极硬,不是咱家能留住的。她能跟着公主,是她的福气。” 王翠花叹了口气,有些后悔。 先前,她不该对栗宝那么凶的。 但谁又能想到这孩子的乱涂乱画竟有这等奇效。 小栗宝跟着公主上了马车,一路上她好奇地扒着车窗向外望。 “喵。” 一只黄色大胖猫,竟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 “喵喵喵!还不快谢谢本喵,若不是本喵打翻香炉,公主怎么会带你回家?” 小黄猫冲着栗宝喵喵叫。 燕云芝正诧异这猫儿的来历,刚要吩咐车夫停车,却觉它格外眼熟。 转眼便见栗宝和猫儿对着头“喵喵”叫。 栗宝满脸不服气:“本来娘亲就要接我回家的。” “而且你偷拿尚泉的东西,你是个坏猫儿。” “冤枉本喵了!”小猫儿伸了个懒腰。 “这可不是本喵偷拿的,是他自己把东西落在了犄角旮旯里,要不是本喵捡了去了,他这会儿还找不到呢。” 猫儿纵身跳到栗宝的身上,肉乎乎毛茸茸一团,舒舒服服地卧在她膝头: “本喵不管,反正本喵是帮了你。” 猫儿赖着不走,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栗宝的脸颊。 “常喵道‘有恩必报’,你既不能赶本喵走,还得帮本喵找丢失的珠子!” “喵喵喵?什么珠子?”栗宝抓住猫咪乱晃的尾巴。 “就是一个圆圆的喵,墨绿色的珠子,唔。”猫儿晃了晃爪子。 它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直觉告诉它,跟着这个小奶娃一定能找到它丢失的珠子。 “哦,墨绿色的珠子。”栗宝郑重点头,仔细记下了。 燕云芝听不懂猫言,只看见一大一小只凑在一起“喵喵喵”叫,似乎还有问有答的。 阳光倾洒到车内,看着这童真的一幕,燕云芝不自觉勾起嘴角,一直以来她心头挥洒不去的阴霾稍稍褪去一点。 指尖轻轻刮了刮栗宝的鼻头问道:“这猫儿生得好生肥壮,是个机灵的,栗宝,你要养着它吗? 栗宝歪头想了想:“那就养着吧。” 猫儿立刻高兴地“喵喵”直叫,挥着沾了泥土的爪子,在栗宝干净的衣裳上印下几个黑乎乎的爪印。 “嘿嘿,本喵还想吃小鱼干!” 栗宝将猫咪搂进怀里,凑在它耳边小声“喵”道:“不行,你太肥了,一天只能吃一条。” 很快,公主殿下从外头带回个小娃娃要认作嫡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主府。 庭院里,柳熙羽正斜倚在貂皮躺椅上赏景。 那躺椅原本是燕云芝的专椅,只因她怀了孕借住府中,燕云芝怕动了她的胎气,才默许她用着。 几个侍立在旁的下人交换着眼色,低声私语:“听说了吗?公主殿下从外面带回来个小女娃,说要认作嫡女呢。”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个乡里来的,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知怎的就入了殿下的眼……” 柳熙羽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斥道:“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几个下人见状噤了声。 待下人退去,柳熙羽看向自己的心腹丫鬟阮碧,鄙夷道: “公主殿下哪儿捡来个乡野妮子?这不是脏了府院么?” 她早忘了自己也是村落出身,全仰仗哥哥考中状元,迎娶公主的光,才过上如今这般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因燕云芝子嗣单薄,柳熙羽心中本有算盘,想将自己其中一女过继给公主。 如此一来,不但能让自己孩子有了个好前程,将来更是名正言顺分走公主府的家业。 没成想燕云芝不知从哪捡回个野丫头,打乱了她的计划。 想到此处,柳熙羽愈发烦躁,从果盘里抓过一把葡萄塞进嘴里。 “夫人。”阮碧见状,凑近低声道:“奴婢有一计,可为您分忧……” 听罢,柳熙羽唇角勾起。 既然这死丫头挡了她的路,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要怪就怪这死丫头命不好! ------------ 第一卷 第4章 公主最爱的毛笔 快到公主府时,栗宝抱着大黄睡着了,小脸蛋贴在猫毛上,呼吸匀净。 公主不忍叫醒她,于是轻手轻脚地抱起栗宝进了府。 大黄猫跟在她后面,似是很愉快地摇着尾巴。 再次睁眼时,栗宝已身处一间阔朗雅致的房间。 她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婢女连忙上前伺候洗漱。 待换上公主早已备好的鹅黄色小裙,婢女们都看呆了 小家伙皮肤白嫩,肉乎乎的脸蛋透着粉晕,眉眼弯弯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竟与公主有七八分相似。 当真不是公主的亲女儿吗? 一根呆毛因头发刚洗得柔顺,立在额前怎么也梳不下去,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穿了新衣服的栗宝,肉眼可见的很开心,自己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娘亲在哪儿呀?”小奶团仰着小脸,软糯的声音问向婢女。 婢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娘亲”便是公主,连忙回道: “小小姐,公主陛下在书房呢。” 公主早已吩咐过,这孩子在府中无需拘礼,凡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 栗宝一听,小手轻轻拽住婢女的衣角,晃了晃:“带栗宝找娘亲~” 婢女牵着她往书房走去,刚到门口,栗宝便挣脱手,欢快地扑进燕云芝怀里:“娘亲!娘亲!栗宝洗香香啦!” “真的吗?娘亲闻闻!”燕云芝笑着接住她,俯身凑到她颈窝轻嗅。 花瓣的清香萦绕鼻尖,惹得栗宝咯咯笑:“娘亲好痒呀!” 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捂住肚子,瞪大眼睛道:“肚肚在叫!” 燕云芝被她逗笑,将她抱在自己膝头,温柔道:“是饿啦?娘亲让下人们去准备膳食了,再等等就好。” 栗宝乖巧地点点头,眼珠却在桌案上好奇地瞅着。 好多毛笔和黄纸呀! 她认得这些,之前在王翠花家时曾见到过。 只是眼前的笔杆更粗,笔头黑白相间,顺滑而有弹性,宣纸也比她之前见到过的细腻轻薄。 燕云芝见她盯着那毛笔,便将毛笔塞到她手中。 栗宝小肉手攥着笔杆乱晃,嘴里“呀呀”直叫。 晃了会她又伸手够到一张宣纸,丝毫没有握笔姿势的小胖手,在纸上涂了起来。 燕云芝只觉得她涂的这个形状眼熟,涂完后她才发觉,这是先前栗宝在道馆里用香灰涂的那个图案。 “栗宝这是画的小鱼吗” “是小鱼。”栗宝自顾自地介绍起来:“这是鱼头,这是鱼眼睛,这是鱼尾。” “噢,这个上面怎么还有点点呀”燕云芝顺着她的思路看,只隐约看出一点点点鱼的形状。 “这个点点是香料呀!”栗宝道,嘴角留下一点点疑似口水的痕迹。 “是很香的烤鱼片!” 燕云芝哭笑不得,原以为是活鱼,没想到是小家伙惦记的美食。 见她画得尽兴,便问道:“栗宝是不是很喜欢这支笔呀?” 栗宝点了点头。 “那这支笔就送给栗宝了。” 一旁的婢女惊得险些失态,这可是先皇御赐的及笄礼,公主平日里爱如珍宝,从不许旁人触碰,如今竟送给了个小娃娃。 公主殿下也太疼爱这小娃娃啦! 大黄原本在檐下晒着太阳小憩,它突然竖起耳朵,鼻尖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 “是本喵的鱼!” 它飞快朝着香味飘来的地方跑去。 “哎哟!哪里来的死猫!” 柳熙羽捂着肚子惊呼,险些被窜出来的大黄绊倒。 她怒火中烧,对着下人喊道:“快把这畜生抓住打死,丢出府去!” 几个下人连忙追赶,可大黄身姿矫健,尾巴翘得老高,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累得满头大汗也没能碰到它一根毛。 “没用的东西!连只猫都抓不住!”柳熙羽怒斥。 眼见着那猫咪进了书房,柳熙羽甩手跟了上去,却被守在门外的婢女拦了路。 “书房重地,许夫人请止步。” “怎么?这野猫野娃娃进地,本夫人进不得?” 柳熙羽早得到信儿,公主和那死丫头在书房。 她轻咳了一声:“我听闻公主殿下认了个女儿回来,特意来道喜的。” 婢女们面面相觑,迟疑起来。 毕竟这许夫人大着肚子,公主殿下对她多有照顾,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熙羽见婢女不敢再拦她,昂着头进了书房。 “听闻公主殿下带回个奶娃娃,今日一见,果然标致得很,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燕云芝听到声音,眉头一皱。 她明明吩咐了下人,书房无她的允许,旁人不得入内。 这不知礼数的柳熙羽怎么闯了进来? 柳熙羽笑盈盈走上前来,轻轻弯下膝盖行了个礼。 “拜见公主陛下。” 身穿鹅黄小裙的栗宝坐在公主的膝上,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柳熙羽心中嫉恨的牙痒痒。 这死丫头,果然生得一副妖精样,难怪能迷惑住公主! 她女儿从样貌上哪里比得过这丫头? 大黄径直窜上桌案,居高临下地睨着柳熙羽,眼神里满是不屑。 “哎呀,这野猫刚刚差点绊倒臣女,公主殿下,臣女这就叫下人把它赶走。” 柳熙羽仗着自己是公主的小姑子又身怀六甲,常摆出一副主人的派头。 燕云芝向来不喜她,此言一出更是心中不悦:“许夫人,今日寒潮将至,还是去歇着为好,以免动了胎气。” 言下之意就是你赶紧走吧。 可柳熙羽向来自负,仍没听出弦外之音,自顾自道: “这阵子府中野猫野狗确实多,臣女叫下人备些砒霜药了去,也好免得惊扰了公主殿下……” “这猫是栗宝的。”燕云之语气冷淡,打断她的话。 大黄对着柳熙羽龇牙咧嘴,露出凶狠的模样,吓得柳熙羽向后退了几步。 “大黄不是野猫哦!” 栗宝伸出小手顺了顺大黄的毛,原本呲牙咧嘴的大黄,瞬间温顺下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这时,栗宝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娘亲,这个人好大的肚肚呀,是不是肉肉吃多了?” 燕云芝解释道:“你姑母是怀孕了,肚子里的是小宝宝。” 柳熙羽强撑着笑意:“哈哈哈,小丫头,你看看姑母肚子里是个小妹妹还是个小弟弟啊?” 栗宝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摇头道:“是肉肉,没有小宝宝哦!” 她怎么知道肉肉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肉肉就是肉肉,姑母这么大的人竟然不知道。 ------------ 第一卷 第5章 看兔子? 柳熙羽听见栗宝的话,面色一僵,忐忑不安地瞥了眼公主。 见燕云芝神色并无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燕云芝揉了揉栗宝的小脑袋,耐心道:“小宝宝在肚子里,栗宝当然看不到。” 栗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明明能感觉到,这人肚子里都是软软的肉肉,根本没有小宝宝。 但娘亲说是小宝宝,那就是吧。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娘亲,肚肚叫了。” “乖栗宝,娘亲带你去用膳。”燕云芝拉起栗宝的小手。 柳熙羽回屋后,气的在屋内大吼大叫,反手砸碎了桌上的茶盏,哪里有半分怀孕的样子? 她的确是假装怀孕,只为住进公主府,贪图这里的荣华富贵。 都说小孩的眼睛尖,难道这死丫头看出来了? 柳熙羽狠狠一巴掌甩在阮碧脸上,怒不可遏: “你说等时机、等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机!难道要等到公主当众认她做嫡女后才动手吗?” 阮碧委屈地捂着脸,低声道:“夫人息怒。” 柳熙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此子断不可留。 栗宝刚到公主府,燕云芝不知她爱吃什么,便吩咐厨房做了些小孩子都偏爱的菜品。 栗宝坐在小凳子上,晃着小短腿,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菜。 哎呀,好多好吃的呀! “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吧。”燕云芝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鸡翅放进栗宝碗中。 像是听到什么号令,栗宝如小松鼠一般开动起来。 燕云芝也给大黄准备了一份食物。 大黄闻了闻,眼中带着不屑。 这些都不如栗宝画的小鱼香! 它偷偷从栗宝身上叼出那张画着小鱼的纸,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栗宝吃的脸上沾了米粒儿,燕云芝温柔地为她拭去。 很多都是栗宝之前没有吃过的东西,她默默记了下来,想着以后想吃了,也能自己画出来。 她之前在西河村的时候,也经常自己画食物吃,所以吃得白白胖胖的。 有时家里米缸没米了,也会偷偷画些米在里面。 但是姨姨似乎不喜欢她画画。 有一次栗宝发现有狼群偷鸡吃,在地上画了一只凶猛的狗狗,把狼赶走了。 但姨姨并没有夸他,而是把她指责了一顿。 可那些鸡蛋娘亲不是她吓跑的呀,是狗狗太凶了才把鸡蛋娘亲吓跑了。 想起这,栗宝突然有些泄气。 嘴中鼓鼓塞着的两个肉丸子都不香了。 燕云芝见她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小松鼠,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东西不合口吗?” 栗宝摇摇头。 “喜欢吃什么,跟娘亲说,娘亲让下人给你做。” 栗宝扬起小脸:“我想吃鸡蛋娘亲。” 燕云芝愣了愣,什么鸡蛋娘亲? 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栗宝说的是母鸡呀?明日娘亲让人给你炖鸡汤,炒着吃,让你吃个够!” 栗宝眼睛亮晶晶的,又重新开心起来了。 次日。 栗宝握着公主殿下送给她的毛笔,在石桌上随意画着。 大黄翘着毛茸茸的尾巴,在花丛里追蝴蝶。 累了便颠颠跑到栗宝脚边,脑袋蹭着他的衣摆,喵喵道: “快给本喵小鱼干,饿啦!” 栗宝弯下腰,小手指轻轻戳了戳它的肚皮:“不行哦,昨天你吃了两条啦,今天没有啦。” “喵喵喵!” 大黄又蹭了蹭她的手:“可是本喵一天没吃东西啦!” 栗宝笑着把它的猫头推开,小脸上满是坚决:“就是不给,不能总让你吃呀。” 见撒娇没用,大黄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树枝,蹲在上面低头瞧着栗宝,尾巴还得意地晃了晃。 栗宝看得眼热,也伸手抓着树干,小短腿使劲蹬着,想爬上去。 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小小姐,慢着些,当心伤着!” 可小奶团的胳膊腿儿都短,怎么也够不着高处的枝桠,试了几次都没成。 树上的大黄朝她喵喵叫着,栗宝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在树下的草地上。 “野妮子就是野妮子,随便坐泥窝里,成何体统?”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柳熙羽鄙夷道。 阮碧在一旁附和:“夫人说得对。府里下人都讲,这丫头野了一整天,上蹿下跳的,没半点规矩。” 柳熙羽递出手给阮碧:“走,我们过去瞧瞧。” 阮碧牵着她走到树下。 柳熙羽问道:“你这丫头,在这儿玩什么?” 栗宝抬起头,小手指了指树上:“栗宝想上去,上不去。” 柳熙羽抬头,见那只大黄肥猫翘着尾巴看她,心中来气。 迟早有一天,她抓了这畜生,扒了他的皮,做件袖袋! 大黄与她对视,对着树下的栗宝喵道:“这女人竟想药死本喵!” 本喵堂堂……本喵堂堂什么来着? 它小爪子挠了挠脑袋。 偶尔它会有奇怪的念头冒出来,可它也记不清过往的事。 喵从不内耗,甩了甩脑袋,继续挑衅柳熙羽。 可柳熙羽只瞪了它一眼,便转向栗宝。 “上不去就罢了,姑母带你去看好玩的,好不好?” 栗宝眼睛一亮,好奇地问:“什么好玩的呀?” “小兔子,你见过吗?”柳熙羽问道。 栗宝点头:“见过呀!” 她最喜欢小兔子,先前王翠华家就养过。 可惜最后上了桌,虽然栗宝吃着也香。 “府里西南角有兔子,前段日子阮碧还见着下了一窝崽。” 柳熙羽道:“就是兔子有些凶,会咬人,栗宝怕就别去了。” “栗宝不怕!”栗宝从地上摘了一把青草,拍拍屁股站起来,“栗宝去看兔子,喂小小兔!” 大黄从树上跳下来提醒道:“栗宝,这女人不是好人,别跟她去。” 但栗宝仿佛没听见,跟着柳熙羽走了,大黄无奈跟上她的脚步。 走到半路,柳熙羽突然说有事要办,不能陪栗宝去看小兔子了。 她给栗宝指了方向,让栗宝自己去寻。 见栗宝走后,阮碧奉承道:“还是夫人有办法,几句话就把那丫头勾走了。” “那是自然。”柳熙羽冷笑道:“那边都处理好了?” “回夫人,绳子已经解开,下人也遣散了。”阮碧答道。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 栗宝提着一盏小灯,和大黄一前一后往西南方向走。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嘶吼声。 “是小兔子吗?”栗宝停下脚步。 再往前太黑啦,栗宝不敢再向前走了。 “栗宝,兔子不是这样叫的,快跟本喵回去吧。”大黄叼着栗宝的衣角往回拽。 栗宝点点头:“天晚了,娘亲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窜出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朝着栗宝猛地扑了过来…… ------------ 第一卷 第6章 爹爹会咬人 “什么?栗宝不见了!”燕云芝眉头皱起,放下手边书卷。 “殿下,小小姐原在庭院里涂画,奴婢去唤用膳时,院中空无一人。” 雀儿扑通跪下:“扫院的下人说,午后许夫人来过,后来她身边的阮碧让打扫文湘阁,说草虫扰人,其余便不知情了。” “看着栗宝的迎春呢?”燕云芝站起身来,眼中带怒。 “迎春……被人借口叫走了。”雀儿不敢抬头。 公主殿下已许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 “府中都搜遍了?” “回殿下,各处都找了,唯独……唯独西南处的凌霄阁。”雀儿声音细若蚊语。 那处平时冷僻,因关着“那人”下人们也不敢去那边。 闻言,燕云芝心头一紧。 无暇顾及其他,抓起外裳披在肩头:“走,随我去!” 夜色如墨,几个下人举着火把踉跄追赶,竟险些跟不上公主殿下的脚步。 一路心揪如绞,待赶到时,眼前景象却让燕云芝怔住。 栗宝盘着小短腿与男人并排坐在石凳上,身后还蜷着只猫咪。 月光下,石桌上的油灯摇曳,将两道身影拉得颀长。 栗宝正咿呀讲书。 “虫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尿,尿里……”小奶音软糯,吐字含糊。 而本暴躁不止,疯癫起来连人都会咬的男人,周身却没了半分暴戾。 此刻竟乖顺地坐着,仿佛听得仔细,出奇地平静,一动也不动。 “栗宝!”燕云芝快步上前,将小团子紧紧搂在身后。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栗宝找小兔子呀。”栗宝扒着娘亲的衣袖,看向男人。 “栗宝没找到兔子,却遇到他啦。他说他迷路了,想回家。” “谁?谁迷路了?”燕云芝怀疑自己听错了。 栗宝小手指了指。 “这是你爹爹,你爹爹怎么可能迷路呢?这里就是他的家。”燕云芝道。 “不是爹爹,是爹爹身上的那个人。”栗宝摇摇头。 “嗯?” “他说他家在麓山,他与他娘子走丢了,他想回家。” 麓山? 燕云芝心头一震。 大昭国的确有这个地方,但那地方远在千里之外,栗宝怎会知晓? 难道驸马真的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殿下,驸马身上的绳子不知怎么被人解开了。”下人捧着段麻绳上前。 燕云芝眸色沉沉,心中已大有猜测。 她将驸马绑在此地也实属无奈,若不是他屡次伤人,念及夫妻情分,她断不会如此。 燕云芝语气缓和了些:“把驸马带回屋,好生照料。” 下人见状,便要取绳子再绑,却被栗宝拦住:“不要绑爹爹呀!他说不会再咬人了。” 下人迟疑地看向公主殿下。 燕云芝思索片刻,颔首应允:“那就先不绑了,带回去吧。” 末了又补充句:“天冷了多给他加件衣服。” 吩咐完,她刮了刮栗宝的小鼻子,温声道:“乖栗宝,天色晚了,跟娘亲回去吧!” 栗宝“哦”了一声,抓着燕云芝的手晃了晃:“那栗宝以后可以多来看看爹爹吗?” 爹爹一个人在这,平日里一定感觉很冷清吧! “栗宝想的话,也是可以。但栗宝以后不能再一个人来了哦!” “那栗宝拉上雀儿姐姐!” 雀儿身上有香香的味道,栗宝很喜欢她。 “可以。”燕云芝俯身抱起她。 与此同时,文湘阁内。 “什么?那死丫头竟然没事?” 柳熙羽收到信儿后,不敢置信。 她明明让人解开了绑着哥哥的绳子,发狂的哥哥怎会没伤了那丫头? “回夫人,门房说小小姐福人福相,已将驸马安抚了。殿下也下令不再绑他了。” “夫人,虽说驸马没将那丫头伤着,但驸马恢复了些许神志,也是件好事。” “好事?”柳熙羽气笑了。 “哐当”一声将茶杯砸在阮碧额头。 阮碧咬着唇跪了下来,鲜血从她额头上留下来,滴答到地上。 柳熙羽冷笑着:“要他醒来有何用?”。 她就要趁着公主府式微,一点点蚕食燕云芝手下家业。 她那个哥哥疯着才好,最好一辈子疯着! 回到主院,燕云芝当即处置了懈怠的下人。 她知道因驸马疯癫后,公主府已大不如从前,府中人心浮动,难免有偷奸耍滑的。 今日之事,若不是栗宝将驸马安抚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新来的雀儿倒是不错,是个机灵的。 原本因她刚来不久,只当个粗使丫鬟,眼下见着,倒可送到栗宝身边。 栗宝日后是要认作嫡女的,身边必须有可靠之人。 燕云芝又将玉锦唤来,语气凝重: “你去查查今天的事情,到底是谁将绑着驸马的绳子解开的。另外,栗宝怎么会找到那里去的?” 府中凌霄阁冷清偏僻,到那里去的路弯弯绕绕。 按道理,栗宝不会这么轻易寻过去。 过了半日,玉锦脚步匆匆过来禀报: “公主殿下,奴婢已查明。” “是许夫人将栗宝引至凌霄阁附近的,但那绳子不知是谁解开的。” “又是她。”燕云芝声音冷若冰霜。 “把人给我带过来,我亲自问问。” 不消片刻,柳熙羽便被侍女领了进来。 她头上簪着燕云芝的碧玉螺钿,衬得面色艳光流转。 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将栗宝带到凌霄阁的?” 燕云芝抬眼,目中无半分温度。 这些日子,她念及柳熙羽哭诉许知府府中寒凉、下人伺候不周,求着留府静养,便给了她太多面子。 竟让她忘了这公主府里,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听到燕云芝的质问,柳熙羽立刻红了眼眶,一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哭着上前半步: “殿下息怒!臣女绝非故意将栗宝带去凌霄阁的。前些日子阮碧说西南角跑来了两只灰兔,还生了一窝幼崽,臣女想着栗宝定是喜欢的,才引着她去找兔子。” “可中途臣女忽有急事,迫不得已离开了片刻,万万没想到栗宝竟会遇上哥哥……还好栗宝平安无事,若是出了什么事,臣女怕是得愧疚的寝食难安!” ------------ 第一卷 第7章 石头下的草人 燕云芝怎会信她? 驸马这妹妹最是惯会装模作样,若不是早摸清了她的脾性,今日怕是真要被她这副柔弱模样骗了去。 她端着茶盏,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看着柳熙羽表演。 见燕云芝不为所动,柳熙羽又道: “这些下人也真是!依臣女看,都该各打二十大板罚出去才是,竟让哥哥把绳子解开了,险些酿成大祸!” “你是说,驸马自己解开的绳子?”燕云芝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讥讽。 柳熙羽用帕子拭了拭眼泪: “不然呢?难道殿下怀疑是臣女解开的?” “臣女倒是想啊!臣女那可怜的好哥哥,本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如今却被绑在府中动弹不得,连吃饭都要下人喂,臣女看着心里疼啊!” 她说着,用余光偷偷瞥向燕云芝,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惶恐。 往日这招最是好用,只要她搬出哥哥来,无论何事燕云芝都会给她留几分薄面。 “砰!” 燕云芝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案几上。 “你擅自将栗宝引至凌霄阁,故意支开下人让她孤身涉险,你可知罪?” “臣女不是故意的!”柳熙羽慌忙辩解。 “臣女腹中已有身孕,也是将要做母亲的人,怎会狠心去害一个孩子?” “那便是认罪了。”燕云芝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 “来人,掌嘴二十。念在你怀有身孕,免去其他责罚。我会派人去告知许知府,公主府招待不周,请他即刻将许夫人带回府中。”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啊!”柳熙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求您不要赶臣女走!臣女若是回了许府,那府中几房姨太个个如狼似虎,臣女怕是要被她们生吞活剥了,腹中的孩儿也定然保不住啊!” “你是许知府正妻,手握管家之权,又怎会怕几个妾室?”燕云芝挑眉。 柳熙羽哭诉道:“殿下有所不知,那几房姨太背后都有依仗,个个难缠得紧,臣女哪里是她们的对手?求殿下开恩,留臣女在府中待产吧!” 燕云芝冷冷看着她,缓声道: “我不妨告诉你,不日我便会认栗宝为公主府嫡女。你若还敢存半点歪心思,动栗宝一根手指头,休怪我不念任何情分,对你不客气。” 柳熙羽闻言,连忙磕头:“谢殿下赎罪!谢殿下赎罪!” 待她走后,玉锦凑近几步:“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将这许夫人赶走?” 燕云芝有身为皇族的矜傲,柳熙羽这点雕虫小技,她并不放在眼中。 她指尖捻着一串温润的玉珠,神色淡淡: “责罚是给她立规矩,赶人却不及此时。她已有重身,此时动她反而落了苛待的话柄。” 况且她也为女,自知怀胎十月艰辛。 固然对柳熙羽厌恶之至,但仍不忍心狠下手去。 玉锦心道,公主殿下还是太过仁慈了,尤对驸马一家宽容至极。 就连那拎不清的老太太,三番五次暗地作妖,公主殿下也对她包容三分。 “栗宝呢?那小娃娃此刻在何处?”燕云芝开口问道。 提及栗宝她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回殿下,栗宝正在院中。”玉锦应道。 “这孩子倒是爱动,天生一副闲不住的性子。” 燕云芝唇边浅笑:“走,跟我过去看看。” 玉锦牵着她移步院外。 日头正好,阳光明媚。 院中几枝冬梅开得正盛,疏影横斜间漾着清洌暗香,沁人心脾。 几个和栗宝差不多大的幼童正在庭中追逐嬉闹,见了燕云芝前来,忙规规矩矩行了礼,便一溜烟跑开了。 “那是袁管家家的几个小娃娃,不觉间竟已长这么大了。”玉锦轻声解释。 燕云芝点点头,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 小奶团跑得满头大汗,几缕碎发黏在额前,她手里还攥着公主送的那支毛笔。 栗宝神色很是兴奋,因她刚和那几个小人一同“装饰”了芳华亭。 “玩累了吧?”燕云芝温声唤道,示意侍女端上果盘。 “娘亲给你带了些果子。” “嘿嘿,娘亲来啦!栗宝不累!” 燕云芝想伸手替她拭去额前的汗珠,指尖却被一双小胖手捉住,拉着她往芳华亭快步跑去。 “娘亲!快看!府中少了些生气,栗宝在这里画了些小动物。” 燕云芝唇边的笑容瞬间僵住。 芳华亭是她托巧匠耗时半载精心打造的,在亭中可揽全院景致。 现如今这亭中四根青石柱,甚至案几栗宝也没放过,全被稚拙的墨笔画满奇形怪状的“小动物”。 燕云芝只觉眉角突突直跳,心头无奈。 栗宝浑然不觉,还在挨个介绍:“这是玉兔,这是灵鹿,还有天犬……” “以后府里住了这些小动物,再也不会死气沉沉啦!”栗宝搓了搓小手。 “死气沉沉?”燕云芝抓住了她话中的关键。 “栗宝何出此言?” 栗宝拉着她往亭外走去。 草地上躺着个约莫手掌大小的黑色草人,用粗麻绳捆扎成形,尚未靠近便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栗宝指着一块半埋在草丛中的大石头道:“娘亲,栗宝在这大石头底下,找到了这个!” “这是?”燕云芝瞳孔骤缩。 “这个草人的味道好臭臭,栗宝不喜欢。”栗宝捏住鼻子道。 燕云芝心头一沉,只觉这草人绝非寻常物件。 她叫下人将那黑心草人用锦帕层层裹好,嘱咐玉锦照顾好栗宝,驾车直奔道观。 “玄清道长,烦请瞧瞧这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玄清道长接过锦帕,将草人拿到手中细细端详,眉头微蹙。 “殿下,此类阴术需阴阳相济方能成阵,这草人本是一对,一直由黑心草所扎,另一只由白秸扎成。殿下手中这只,正式由黑心草扎成的。” “敢问殿下是在何处寻得这物?” 燕云芝遂将栗宝在府中发现草人的经过一一细说。 玄清道长闻言,面目凝重:“黑心草吸运纳福,白秸草人将黑心草所吸之运吐出。这便是专门窃取气运的‘阴阳转运阵’” “依殿下所言,那石块下应该是府中地脉。被这黑心草人镇于穴眼,煞气日盛,祥瑞外泄,无异于断了宅中生机。” ------------ 第一卷 第8章 给娘亲的惊喜 玄清道长继续道:“草人本就难腐,但这黑心草人身上已添了些许腐败痕迹,想来埋在这里已有数年光景。” 数年前? 这草人藏的隐秘,若不是栗宝翻开,燕云芝恐怕会一直蒙在鼓里。 究竟是谁在这里埋下了这个黑心草人? 思索片刻,燕云芝心中仍无头绪。 这时她想起栗宝那晚说的,驸马身上有迷路之人,便又将此事告诉了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号称“通五行,解阴阳”修为极其深厚,但听闻此也颇感诧异: “驸马犯疯病时,贫道也曾被请去诊治,却未看出任何异常。莫非是贫道修为不足,勘不破其中因果?” 可若是如此,栗宝一个孩童,又怎会知道? 玄清道长沉吟片刻:“改日贫道再去瞧瞧。” 他捋着花白的胡子,又补充道:“栗宝这孩子并非凡夫俗子,她的话你且要听一听。” 燕云芝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回去后,栗宝已然睡熟。 燕云芝没有惊扰她,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她召来玉锦、玉香两位婢女:“你们去查一查,这些年京中有哪些贵族世家愈发兴盛。” 此事说起来含糊,调查起来难度不小,但从中筛选出可疑之人,倒也并非不能。 又过了三日,燕云芝调查此事仍无头绪。 玉锦从外头摘了些新鲜花瓣,笑着道:“外头朝岁花开得正盛,奴婢看着着实喜人,摘了些下来。” 她将一个盛满花瓣的筐子放到案几上,细细挑选: “殿下这几日累乏了,泡些花瓣浴舒缓舒缓身子吧。” 燕云芝转动有些僵硬的手腕,闻言点了点头。 这公主府原是先皇后修建的避暑别院,冬暖夏凉。 府中有一座巨大的莲花池,接入地下泉眼,每日都有温和的泉水注入。 只是公主殿下觉得这般大的莲花池太过奢侈,且她本就不热衷泡澡,这池子便渐渐闲置了。 今日燕云芝索性让人将池子收拾妥当,又唤来在外头玩得一身泥污的栗宝。 小奶团听说能泡温泉,十分开心地原地转圈。 她清洗完身上的泥后,便跟着雀儿来到了莲花池。 玉锦见公主今日有兴致,也格外上心,除了花瓣,又备了十几种香料与草药。 满池子飘满了,香气浓郁但闻起来并不刺鼻。 栗宝趴在池边,小鼻子嗅了嗅:“哇,好香啊!” 她从未泡过温泉,此刻兴奋不已:“嘿嘿,要和娘亲一起沐浴啦!” 试探性地将小胖脚伸进水里搅了搅,发觉水温正好,才将双腿缓缓放入,小腿在水面扑腾着,溅起阵阵花瓣。 公主殿下身着一袭轻薄的流光纱,笑盈盈走来。 只是她的头顶光秃秃的,让栗宝一时有些恍神。 这些年,燕云芝忧心驸马疯癫之事,照顾三个孩儿,又要打理府中大小事宜,头发掉得愈发厉害。到最后只剩寥寥几缕。燕云芝索性让人将剩余的头发尽数剃去,省得看着碍眼。 燕云芝见栗宝愣了神,便知她在看什么,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头:“没有头发的娘亲,是不是很不好看?” 公主殿下以前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但如今这年龄,生了许多孩子了,也就顾不得不在乎那么多了。 但栗宝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用力摇了摇头:“娘亲漂酿!没有头发也漂酿!” “娘亲是栗宝见过世上最漂酿的人!” 燕云芝五官精致,虽染了些岁月风霜,却依旧风华正茂,五官自带英气,却又多了些雌雄莫辨的绝色。 那些时间的痕迹沉淀在她身上,添了几分独特韵味。 被栗宝这番“彩虹屁”夸得心里暖暖的,燕云芝任由她拉着一同踏入莲花池。很快,栗宝便在水中玩开了。 一番清泡过后,母女俩的皮肤都被温泉水熏得白皙泛红。 见侍女拿来假发,栗宝好奇地摸了摸:“这头发竟然不是真的呢!” 燕云芝解释道:“是真的,但不是娘亲头上的。” 小奶团子忍不住嘟囔道:“娘亲,这假发好沉啊!” 她的神色担忧:“娘亲带这么重的假发,会不会很不舒服!” “还好,只是稍有些沉重罢了。”燕云芝从前在宫中时便已经习惯了,这点重量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小奶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暗暗想着:娘亲对栗宝这么好,栗宝要给娘亲一个惊喜! 泡完澡后,燕云芝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待到太阳高照,她才朦胧睁开眼睛。 “玉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习惯性地想将发丝拢到耳边,手指却猛地一僵。 何时耳边竟有了这么多头发? 她伸手一摸,满脸震惊。 一夜之间,自己竟长出了满头茂密的新发! “玉锦,快把铜镜拿来!” 虽已摸到,燕云芝仍然不敢相信。 待她接过铜镜,只见镜中一根根头发直立着,犹如海胆一般。新发乌黑柔顺,并且比她掉发前长得还要浓密。 除此之外,她的额头上还沾着点点黑色液体,摸起来黏黏的,竟带着淡淡的墨香。 “殿下,这、这……”玉锦也震惊得语无伦次,“您的头发长出来了!难道是顾太医的药起作用了?” 顾太医常年为公主调理身子,也曾用过不少增发药剂涂抹头皮,但燕云芝清楚,那些草药的效用不过寥寥。 “嘘,小声些,你退下罢,别把栗宝吵醒了。”燕云芝看了一眼床上酣睡的栗宝。 这小人儿睡得正香,嘴唇动了动不知梦里在吃什么好东西。 目光向下移去,她又见着小奶团子怀里还紧紧抱着自己送的那杆毛笔。 连睡觉都抱着,可见栗宝是真的喜欢。 等等……毛笔? 燕云芝摸了摸额间粘稠的墨汁,又瞧见栗宝手中的毛笔头上还沾着些许墨渍。 她在枕边翻了翻,翻出个墨锭来。 这时,栗宝醒了,声音软糯地喊道:“娘亲~” 她揉着眼睛冲燕云芝傻笑,“娘亲好像小刺猬哦!” 燕云芝摊开手心的墨汁,柔声问道:“栗宝,这是怎么回事?” ------------ 第一卷 第9章 二哥哥 “这是我给娘亲的惊喜呀!”栗宝打着哈欠说道。 “惊喜?”燕云芝不敢置信。 “娘亲睡着啦!不记得了!这头发是栗宝一根一根画上去的,画到半夜泥。” 小奶团此刻虽醒了,眼神依旧带着浓浓的困意,一直在揉眼睛。 燕云芝震惊不已:“你是说,娘亲的头发,是你一根一根画上去的?” 小奶团脑袋点点:“这样娘亲就不用戴重重的假发啦!娘亲喜欢吗?” 燕云芝想起那日得到的“喜得贵女”的神启,还有栗宝之前画的被猫叼走的小鱼。 原来不是自己眼花,栗宝真的是个“小仙童”! “喜欢,娘亲特别喜欢。”燕云芝抱起栗宝亲了亲,心中一阵柔软。 怪不得昨晚泡完温泉,她非要缠着跟自己一起睡,原来是为了给这个“惊喜”! 燕云芝已将栗宝当成亲女儿看待,知道她有这般神力,燕云芝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忧。 她温声问道:“栗宝何时有得这能力?” 栗宝摇摇头:“记不清了。” 大概在她有记忆的时候就有。 燕云芝摸了摸她的脸颊,认真叮嘱:“栗宝不要把能画物成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虽能护着栗宝,却不能时刻不离左右。栗宝还小,若是被有心人知晓这神力,后果不堪设想。 栗宝乖乖点头:“娘亲放心,栗宝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 燕云芝轻轻“嗯”了一声,她将栗宝重新放回榻上:“昨晚睡得晚,再睡会儿吧栗宝,我让下人把早膳送来。” 栗宝只觉得浑身疲惫,这一觉她睡了良久,直到掌心轻轻刺痛她才醒来。 原来是大黄在榻上用舌头正在舔她的手。 小奶团推开大黄,被子盖住脑袋。 透过被子,沉闷的奶音传出:“大黄,我再睡会~” “已经午时了,还不起床!说好的给本喵一天一条小鱼呢!” 听罢,栗宝嘟囔地坐起来。抓住肥猫咪,狠狠地撸了一把。 用过午膳,栗宝跟着燕云芝在书房,顺便把欠的小鱼给大黄画了。 燕云芝放下书卷,见着栗宝兴致勃勃,柔声道:“栗宝,娘亲给你请个画师师傅好不好?” 知道栗宝喜欢画画,这几日特地为她从京中寻了最好的画师。 小奶团乖巧点头。 她的画技浑然天成,并无章法可循。 栗宝也好奇,画师师傅画的画,跟自己的会有什么不同? 见她应允,燕云芝也十分高兴。 这么小的人儿,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已是不易。 栗宝年纪尚幼,还未到入书院的年纪,学些画艺培养兴趣,也是极好的。 正说着,下人前来禀报:“二公子来了。” 二公子柳言明刚从书院回来,脸上愁眉不展,神色耷拉着。 他方才被夫子训了一顿。明日是最后一次课试,若是通不过,夫子便要让他跟比自己小的同窗重读一年。 柳言明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这事。 燕云芝道:“让他进来吧。” 见柳言明神色郁郁,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母亲。”柳言明上前行礼。 燕云芝并未主动询问,而是拉过栗宝向他介绍:“言明,这是你妹妹栗宝。” 柳言明早听下人说过府中来了个小妹妹,母亲还要将她认作嫡女。 此刻只见一小只穿着鹅黄小裙的团子蹦到眼前,用胖乎乎的小手打招呼,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好!” 柳言明从未与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看着栗宝软糯的小脸蛋,他的脸颊微微泛红,讷讷道:“……妹妹好。” 妹妹真是好生可爱! 栗宝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半晌露出小虎牙笑了起来:“哥哥叫我栗宝呀!” 二哥哥长得跟娘亲真像,风度翩翩,身上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味道也好好闻!栗宝感觉格外亲近。 柳言明本想跟母亲说书院的事,却被栗宝打断,拉着介绍起她的画来:“二哥哥,你看!这是七彩玄灵鸟,它唱歌可好听啦!” 柳言明看着眼前这张“鬼画符”,实在看不出半点鸟的影子。 但妹妹真的很厉害,这么小竟然会用笔在纸上画画! 柳言明很快被栗宝“俘获”,看着妹妹哪哪都好。 他仔细欣赏起来,这力道粗中有细,细中有粗。 墨色......墨色也很浓郁。 不愧是我妹妹画的! “栗宝真厉害,还会画画呢。” 说着,他揉了揉栗宝毛茸茸的头发,手感软乎乎的,格外舒服。 被二哥哥一夸,栗宝顿时得意起来,若是有尾巴,此刻定然高高翘起。 她指着另一张“鬼画符”道:“二哥哥,这张画的是鹰眼,可以明目清神,送给二哥哥!” 小奶音一本正经:“记得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床头呀!” “谢谢栗宝。”柳言明接过画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这时,玉锦来报:“公主殿下,芸安郡主带着小公子前来探望。” 芸安郡主是燕云芝名义上的“姐妹花”,时常来公主府做客,实则不过是为了打秋风。 此刻,芸安郡主看起来心情颇佳,领着自家小公子赵自衡,走路都愈发轻飘飘。 “听闻姐姐认了个女儿,便领着自衡过来瞧瞧。” 芸安郡主故作惊讶道:“生得这般标志,莫不是姐姐在外头的……” 话说到一半,对上燕云芝冷淡的目光,才悻悻地收了回去。 小奶团藏到燕云芝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这个人好奇怪,身上有黑黢黢的光! “玩笑而已,姐姐可别当真。”芸安郡主笑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燕云芝讽刺道。 “这孩子是我在道馆捡来的,虽无血亲,我却待她如亲女。毕竟公主府不比郡主府阔绰,能供养数个面首在家中恣意。” 芸安郡主脸上一阵尴尬,连忙转移话题,看向柳言明:“哎,言明也在呢。” 柳言明自幼便不喜芸安郡主,只觉她今日前来定无好事,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果然,芸安郡主推着赵自衡上前,语气带着炫耀: “自衡刚跟我说,今日书院课试,他拔得头筹,孔夫子还赠了他一件墨宝呢!” ------------ 第一卷 第10章 赌约 孔夫子乃是文房大家,其作品极具收藏价值,在民间向来供不应求。 且他治学严苛,座下学生无不怕他,能得他赏识,赵自衡早已尾巴翘上了天。 “不知言明此次课试如何?”芸安郡主明知故问。 实则她早已知晓柳言明身患眼疾,无法辨字,学业一直落后,此番前来也是存了炫耀的心思。 赵自衡抢先开口:“他啊,课试一塌糊涂,还被孔夫子训了!” “孔夫子说他从来没教过这样愚笨的学生!看在公主的脸面上再给柳言明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明日课试再是如此,那柳言明就要跟着低几岁的小娃娃一块去读了!” 赵自衡得意地看向柳言明。 “胡说!二哥哥最聪明啦,比你这个‘鱼木脑袋’聪明多了!”小奶团子忍不住跳出来,挡在柳言明身前。 她没说错,二哥哥本就聪慧,只是心神被蒙蔽,才无法识字。 “你!小丫头!你可知道我赵自衡乃是孔夫子门下得意门生!你二哥哥算个屁!” 赵自衡第一次被说“榆木脑袋”,还是被一个小奶娃说的,恶狠狠地瞪向栗宝。 栗宝朝他做了个鬼脸。 芸安郡主瞧着公主殿下微微惊讶的样子,故作惊讶道:“难道这事言明没给殿下说吗” 柳言明被羞辱的脸红,朝着燕云芝屈膝跪下: “母亲,儿臣本想刚才告诉母亲,但还未来及说这事,芸安郡主便来了。” “嗯,知道了。”燕云芝摆摆手让他起来。 她刚才只是惊了一瞬,但想到柳言明有隐疾在身,平时学业便不怎么好,便觉了然。 “跟着孔夫子多学习圣贤的道理,本宫不指望你考取什么功名,公主府偌大家业还养活不了你吗?” “是。儿臣明白”柳言明知道母亲是体谅他,但他总有些不甘心。 “公主殿下言之有理,要我说柳言明啊!不是读书的料子就别硬撑,不如学学你大哥柳承泽,好歹还敢去舞刀弄枪。不过,也可惜啊……” 赵自衡故意顿了顿,“习武也没参透几分,反倒把自己弄成了病秧子。” 柳言明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你胡说!我大哥是意外受伤,绝非无能之辈!” “是不是无能,大家有目共睹!”赵自衡嗤笑道。 “够了!”燕云芝眉头也皱了起来,呵斥道: “本宫家事,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芸安郡主在一旁道:“姐姐你也别太难过,孩子各有各的长法,都是有定数的。孔夫子说了,明日给言明最后一次机会,通不过就要跟小娃娃们重读,这脸可就丢大了。依我看,言明还是趁早放弃读书,寻个别的门路……” “二哥哥能通过!”栗宝奶声奶气道。 芸安郡主话被打断,皱眉道:“你个小娃娃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知道!”栗宝点点头,拉起柳言明的手:“二哥哥一定会通过的。” 闻言柳言明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栗宝的牵起的手流淌全身,他的小妹妹,竟成了此刻唯一相信他的人,他不能让栗宝失望! “我能通过!”柳言明握紧拳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自衡。 赵自衡上前一步挑衅:“好志气!柳言明,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若是你明日还通不过,就跪下来给我当狗骑!敢不敢赌?” 柳言明被激得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我赌!明日我必定通过课试!若是我过了,到时候该跪的就是你!” “一言为定!”赵自衡冷哼一声。 待芸安郡主与赵自衡走后,柳言明当即跪地,对着燕云芝叩首:“母亲,儿臣不孝,给您丢脸了。” “无碍。”燕云芝扶起他,眼神平静:“这不怪你,你自幼患有眼疾,无法辩字,能学到今日地步已然不易” “言明,明日的课试,你打算如何通过?” 柳言明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儿臣……儿臣会百倍温习功课。” 燕云芝岂会不知儿子的课业情况,一个连书本上的字都难以认清的人,短短一日,又能有多少起色? “你从前便已足够刻苦,如今只剩一日时间,这般说不过是自欺欺人。” “儿臣……”柳言明语塞,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燕云芝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剑走偏锋,只会得不偿失。” 一语点破柳言明的心思,燕云芝沉声叮嘱:“莫要因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前程。” 柳言明羞愧不已,重重叩拜:“儿臣谢母亲教诲。” 他方才确实存了作弊的心思,被赵自衡逼得骑虎难下,才想出这下策。 还好母亲及时将他及时点醒,否则一旦作弊被发现,影响不光是公主府的名声,更是他自己的清誉,往后这污点便会如影随形,再也洗不掉。 “回去吧,好生歇息。”燕云芝见他有所反思,语气缓和了些。 “是。” 柳言明起身,衣角却被小奶团子拉住。 栗宝仰着小脸,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别忘了把栗宝给你的画放在枕头底下,要跟它一起睡觉哦!” 柳言明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栗宝放心,哥哥记住了。” 见如此,栗宝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回去后,柳言明毫无困意。 他点起一盏昏黄烛灯,伏在案头,指尖摩挲着明日要考的书卷。 但书卷上的字一横一画,个个清晰可辨,可连在一起,却像一团乱麻,让他不知其意。 “公子,快睡吧,夜都深了。”书童青莱抱着烛灯嘟囔道。 公子太能熬夜啦! “明日便要课试,我又岂能睡着?” “那也不能不睡觉啊……”青莱已经困得两个眼皮子打架,差点一头栽在灯前睡过去。 柳言明将他摇醒:“快,再帮我读读这几处。” 青莱晃着脑袋,神色麻木地念了起来。 待他念到一半,便困得昏睡过去,任凭柳言明怎么摇晃,都毫无反应。 “罢了,罢了。” 柳言明无奈合上书卷。 正要合眼,忽然想起栗宝的嘱咐,连忙从衣兜掏出那张画,小心翼翼塞到枕头底下,这才睡去。 ------------ 第一卷 第11章 课试 因为心中揣着事,柳言明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天未亮便醒了。 他又点起油灯,再次翻开书卷。 孔夫子说勤能补拙,他虽愚笨,多看几遍,或许这书卷的内容就入了心。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落在书页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行行文字竟顺着思绪流淌开来,他看得入了迷,连青莱醒来喊他都未曾察觉。 “公子!公子您在看什么呢?”青莱见他对着书卷出神,心头咯噔一下。 公子莫不是学不进去心态崩了,走火入魔了! 青莱担忧地想着。 “我方才看这书上的内容,忽然就领会了夫子所教。”柳言明回过神道。 “看这书上的内容?”青莱目露震惊。 “公子,您是说您能识得这书上的字了?” 柳言明一愣,猛然发觉自己方才竟独自读完了整卷书卷。 “这……”他怔怔地看着书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头又惊又喜。 “公子您真的能识字了!”青莱喜出望外,拍手呼道:“太好了!今日的课试有救了!” 他昨夜也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公子输了赌约,想着公子如何学狗叫才能不失体面。 于是,这个早晨,柳言明将课试所需的内容尽数读了一遍。 他越读越心惊,发觉自己竟能过目不忘。 所学内容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孔夫子教授的道理更是融会贯通。 “公子,您怎么突然就识字了?”青莱好奇追问。 柳言明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 直到青莱问起昨日是否有异常,他才猛然想起栗宝送的那张画。 慌忙掀开枕头,只见画上之物不翼而飞,只留下薄纸一张。 “不见了!”柳言明喃喃道。 难道是栗宝给我的画有神力? 他不得不怀疑地想。 “公子,什么不见了?”青莱不解。 “没什么……” 柳言明摇了摇头。 “公子,来不及了,快走吧!”青莱在一旁催促。 柳言明依依不舍合上最后一卷书,与青莱一同赶往书院。 一脚刚踏入书院大门,便遇上了赵自衡,他身边还跟着几个贵家子弟。 “哟,这不是柳公子吗?”赵自衡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戏谑,“来得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敢来了呢。” 柳言明理了理被风卷起的衣袖,神色淡定:“有何不敢?” 赵自衡被他这份自信逗得差点笑出声:“哈,这么说,昨日的赌约还算数?” “自然算数。”柳言明抬眼道。 “好!好!好!”赵自衡转向身边几人:“诸位可都听见了,这可是柳公子亲口说的!” 那几人家世不如赵自衡显赫,跟在赵自衡身后自成一派,此刻也嘻嘻哈哈附和。 半晌,孔夫子来了。 原本哄闹的学子们瞬间收了声,一个个挺直背乖乖坐好。 孔夫子年近六旬,鬓发如霜,脸上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柳言明时,他摇了摇头。 这孩子虽勤奋好学,天资却实在愚笨,他教的最简单的文章,比他小好几岁的孩童都能倒背如流,柳言明却始终磕磕巴巴。 但毕竟这书院是公主殿下所设,断然没有将公主殿下的孩子撵出去的道理。 只得暂且让他跟着幼童一同修习。 “昨日课业,都备妥了?”孔夫子严声道。 “回夫子,备妥了。”几个学子答道。 孔夫子挨个抽查,几个偷懒未完成的学子吓得瑟瑟发抖,被他用戒尺各打了手心三下,红痕立现。 轮到赵自衡时,他很轻松地回答出来。 “不错,自恒用心了。” 孔夫子颔首赞许:“尔等皆当向他效仿。” 赵自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挑衅地扫过柳言明:“夫子,您昨日说今日要再考一考柳言明,想必他今日总该有些长进了吧?” 孔夫子点了点头:“是有此事。若今日仍答得不如意,便叫他去和幼童同修。” “柳言明,上前来。” 赵自衡抱着胳膊看好戏,其余同窗也对他不抱希望,纷纷摇头。 “你说他这回能行吗?” “悬!昨日还连书都念不顺,哪能一夜开窍!” “哎,说不准。说不定孔夫子放水,故意问些简单的问题呢!毕竟是公主殿下的儿子!” 另一个同窗不可思议地看着说这话的同窗。 “你竟对柳言明抱有如此幻想。再简单的题,他也未必能记住啊!” “那倒也是。” …… “肃静!”孔夫子轻咳一声,堂内瞬间安静。 他转向柳言明,问了几个书卷上的内容,皆是柳言明往日最头疼的背诵。 谁知柳言明坦然自若背了起来,背诵内容竟然字字不差,无半分磕绊。 孔夫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这孩子今日竟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刚要开口称赞,赵自衡却抢先道:“夫子,这些问题未免太过简单了些,只不过背背书上的内容,谁都能答得出来。” 孔夫子捋了捋胡须:“既如此,老夫便考你几道策论。” “夫子尽管出题便是。”柳言明神色平静。 孔夫子接连问了几个之前讲授过的经义引申题。 柳言明不仅对答如流,还能将不同知识举一反三,甚至提出了几分独到的见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自衡猛地站起身:“他一定是作弊了!” “赵自衡,你可有证据?”孔夫子皱眉。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昨天柳言明连书上的内容都记不住,如今又怎么能在一天之内习得这些呢!” “对啊!对啊!神童也不过如此吧,难道他真的在一天之内都记住了?”书院里其他学子小声附和道。 “柳言明之前什么也不会,现在这样的表现也的确难以服众啊!” 对,就是这样。 赵自衡又重新稳住心神。柳言明一定是作弊了,这个赌约他不可能输! “柳言明,他们都不信你,你作何解释?” 柳言明抬眸看向孔夫子:“清者自清,无需多辩。” “好一个清者自清!”孔夫子眼中闪过赞许。 ------------ 第一卷 第12章 认怂 “那老夫便以时务策为题考校一番。诸位皆可一同思索,若有精妙见地,老夫自有嘉奖。” 孔夫子继续道: “你且听好。近日京郊涝灾,田亩被淹,流民涌入城中,官府赈济多有阻滞,诸位以为当如何解?” 此问一出,学堂内瞬间安静。 流民赈济关乎民生吏治,历来是难题,连几位自诩聪明的学子都蹙起眉头。 赵子恒暗自窃喜,这等关乎国家大事,柳言明往日连书都记不全,怎可能答得出? 几个学子陆陆续续站起身回答。 “依学生之见,当严令城门官紧闭城门。流民混杂,恐藏奸佞,不让他们入城,便能绝了赈济之扰,城中也可安稳。” “学生认为可从商户富户处多征银两,凑足粮米分发给百姓便是,何愁赈济不成?” …… 这些话一出,孔夫子连连摇头。 柳言明眉头紧缩,他深思片刻,斟酌开口道;“夫子,学生以为,赈济之弊,不在粮少,而在‘堵’而非‘疏’。” 孔夫子眼中精光一闪:“哦?何解‘堵’‘疏’之说?” “眼下官府只知设棚施粥,是为‘堵’流民聚于一处,粥少人多易生哄抢,且坐吃山空,粮耗极快。” 柳言明语速平稳,不疾不徐道:“学生以为当分三步‘疏’之:其一,借乡绅之力,以工代赈。京郊河道年久失修,可征调青壮流民疏浚沟渠,每日以粮代薪,既解饥馑,又修水利,来年可防涝灾。” “其二,分流安置。城中商铺、工坊多有缺人手者,官府可牵线担保,让流民入铺当学徒、进工坊做工,食宿由雇主承担,既解雇主缺人之困,又让流民有长久生计。” “其三,核验户籍,定向赈济。老弱妇孺无劳作之力者,按户籍分区发放粮票,凭票领粮,避免冒领克扣,同时令里正登记造册,灾后助其返乡复耕。” 他话音刚落,学堂内一片安静。 半晌,孔夫子开怀大笑,拍手称道:“好!好一个‘以疏代堵’!三步之法,既解燃眉之急,又谋长远之利,不空谈仁义,不耗费民财,实乃良策!” 赵子恒脸色煞白,死死盯着柳言明,内心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懂这些! 见众学子有的冥思苦想,有的不解疑惑。 孔夫子转向众人,声音洪亮:“诸位听清了吗?柳言明此论,贵在‘务实’二字!流民非累赘,乃是人力;赈济非施舍,乃是安邦,这等见识与心胸,着实另老夫刮目相看!” 有领悟过来的学子纷纷点头,看向柳言明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鄙夷不相信转变成敬佩。 孔夫子从案上取出一卷画轴:“老夫今日将常鸿大师的《京都鸟林图》赠予你,愿你不忘初心,谨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始终虚心向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常鸿大师乃当朝丹青妙手,祖上是翰林侍诏,专为帝王画师,其笔下鸟禽栩栩如生,画作千金难求,竟是说赠就赠! 柳言明躬身谢道:“多谢夫子厚赠,此乃夫子教导有方,学生不敢居功。” “孺子可教也。”夫子笑着点头。 赵自衡面色难看。 输了。 他竟然输了! 下学后,柳言明故意挡在赵自衡面前。 青莱第一次在赵自衡的书童面前仰头叉腰。 柳言明一脚踩在旁边的木凳上,对赵自衡道:“赵兄,昨日赌约还记得吗?你说若是我通过孔夫子课试,便任我当狗骑。” 他顿了顿:“不过我瞧着,你这模样也不配当坐骑。不如简单些,你趴下来汪汪叫两声,我便算你履行了赌约,如何?”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赵自衡脸色羞红,周围围了不少同窗,若是真学狗叫,他日后在书院便再无颜面。 “欺人太甚?”柳言明摊摊手,一脸无辜道:“赌约是你主动要立的,我可没逼你。如今输了便想反悔?” 周围的窃笑声此起彼伏,赵自衡只觉脸面丢得到处都是,捡也捡不回来。 于是,趁着还没有更多人注意这边,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青莱见状,想要去拦,却被柳言明拉住了。 “公子,就让他这么跑了?”青莱不解。 柳言明摇摇头:“不急这一回。” “今日他当众认怂逃走,比学狗叫更丢人。往后在书院里,他但凡见了我,便会想起今日的狼狈。” 日后赵自衡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回去后,柳言明寻到公主殿下,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 “母亲,说来实在离奇,栗宝赠我的那幅画,上面的内容竟不翼而飞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薄纸,双手递到燕云芝面前。 燕云芝并未言语,只是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假髻。 “母亲,这是何意?”柳言明不解道。 母亲掉发之事他早就知晓,太医用药多年也不见有效,他也在替母亲四处找寻生发良方。 燕云芝才将栗宝为她一根根画上发丝一事缓缓道出。 “天下之大,竟有这般神通……”柳言明惊叹。 “那小妹妹,莫非是仙童下凡?” 燕云芝却轻轻叹气:“我只担心栗宝的安危。她年纪尚幼,身怀异术,于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母亲放心!”柳言明当即跪地起誓,“儿子定会护她周全!” 他本就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妹妹,如今栗宝又帮他解了隐疾,心中更是对她感激不尽。 燕云芝“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敢问母亲,栗宝此刻在何处?” “她呀,正在院子里作画呢。” 提起院子,燕云芝便有些头疼。 栗宝本事不小,但总画在院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其实,早在栗宝刚入府时,燕云芝就四处为她寻访合适的画师,只是挑来选去都不甚满意。 近日倒是得了常鸿大师的音讯,只是还要再等几日才能前来。 只盼常鸿大师能早些到,也好让栗宝饶了她那可怜的院子。 “好,那儿子这就去找她。” 柳言明起身行了一礼,便朝院子奔去。 ------------ 第一卷 第13章 莲花酥 “栗宝!栗宝!” 小奶团刚画累了,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看蚂蚁搬家。 听见声音,她抬起头,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嘘”了声。 奶声奶气道:“二哥哥,别吵到它们呀。” 柳言明见状,也蹲下身同栗宝一起看。 许是察觉到多了道视线,那几只搬家的蚂蚁竟齐齐停住,撂下石子便四散而逃了。 “嗳,它们怎么跑了呀?”栗宝用小树枝戳了戳地面道。 柳言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许是搬累了,偷懒去玩了。” 栗宝若有所思地“嗯”了声,仰头看向柳言明,眼睛亮晶晶的,“二哥哥,今日的课试怎么样呀?” “托你的福,今日课试格外顺利。”柳言明笑道,“孔夫子不仅夸了我,还送了我一幅画呢。” “哇!”栗宝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是哥哥本来就很聪慧呀!” 说着,她好奇地追问:“是什么画呀?” 柳言明正想将画赠予她,闻言便从怀中取出那幅《京都鸟林图》。 画卷中几只鸟神态逼真,林中意境悠远。 可栗宝看着看着,眼眶一红,竟流下泪来。 “哎?栗宝,你怎么哭了?” 柳言明顿时慌了神,好好的怎么看幅画就哭了? 他急忙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眼泪。 “二哥哥,这些鸟……好可怜呀。”栗宝抽噎着道。 “可怜?” 柳言明将画横看竖看,实在品不出半分“可怜”之意。 栗宝伸出小手指着画卷:“它们都被困住啦,眼中没有快乐,只有怕怕泥!” 小奶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看得柳言明瞬间心疼坏了。 他连忙将哭泣的小人儿搂进怀里温声哄道:“乖栗宝,不哭不哭,咱不看那画了好不好?二哥哥给你做荷花酥吃,好不好呀?” 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合上那让她伤心的画。 栗宝眨了眨红得像兔子似的眼睛,问道:“荷花酥是什么呀?”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柳言明耐心解释道:“是吃起来外焦里嫩,内馅嫩滑又香甜,形状像绽开的莲花一样的点心。” “好呀好呀!栗宝要吃荷花酥!”小奶团立刻收住了哭,肉乎乎的小手拉了拉柳言明的衣角,一脸的期待。 柳言明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轻松将人抱起。 小团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抱在怀里软乎乎的。 他从前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如今他的内心也多了一处柔软之地。 在他无法识字,学业落后屡屡被别人耻笑的时候,柳言明常常独自躲在膳房里研究各式美食。 虽常言道“君子远庖厨”,但如今为了栗宝,他便有了光明正大进膳房的理由。 柳言明将栗宝放在膳房的凳子上,小家伙站在上面,刚好能看清厨面上的一切。 栗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满是好奇。 二哥哥揉面、和酥一气呵成,动作娴熟利落。 他将豆沙混着糖水,再添上几种秘制香料煨成软糯香甜的内馅,外头再覆上一层酥皮。 随后用剪刀将面团剪成粉色荷苞的模样,轻轻放入油锅中。 随着油温升高,油锅里的“荷苞”渐渐舒展,一层层酥皮缓缓绽开,真如一朵鲜活的荷花在热油中盛放。 “哇!开花了!”栗宝拍起小手惊叹道。 “是呀,马上就能出锅了。” “好香呀!天呐,二哥哥太厉害了!”小奶团疑似口水从嘴角流出,星星眼望着二哥哥,仿佛在看掌管庖厨的神邸。 柳言明从未被人这般夸过,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他心里暖烘烘的,如同锅内滚烫的热油,将荷花酥的美激发绽放。 他迅速将炸好的荷花酥捞出。 栗宝搓搓小手,已经迫不及待了。 瞧着小奶团馋得不行的模样,柳言明连忙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 “小心烫呀,栗宝。” 小奶团乖巧点头,视线与盘中的荷花酥平齐。 那酥皮炸得金黄诱人,层层叠瓣由深到浅,仿若真的荷花正在盛放,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孔,勾得人食欲大开。 “二哥哥好厉害,做的荷花酥真的好香呀!” 她从盘中拿起一个荷花酥,又对着嘴边呼了两下。 柳言明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塞进嘴里,谁知小团子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荷花酥递到了他眼前,咂咂嘴道:“二哥哥先吃。” 柳言明心中诧异,轻轻握住栗宝的小手,这么小的孩子,竟懂得分享。 他本想说让她先吃,可看着那双单纯的眸子,便接了过来,柔声道:“谢谢栗宝。” 小奶团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见他接过,立刻飞快地从盘中捞起另一个荷花酥。 “啊呜”一大口,咬掉了一瓣“花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便分食完了盘中不多的荷花酥。 吃罢,两人躺在芳华亭外的躺椅上晒太阳。 柳言明心中盘算,往后还要做桂花糕、梅花酥、冰糖葫芦…… 把好吃的都做给栗宝吃。 而栗宝早已餍足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柳言明细心地为她盖上薄毯,余光不经意间瞟见芳华亭的石柱上,满是各式墨色痕迹,形状各异、抽象万分,盖毯子的手微微一僵。 看样子,这些都是栗宝的杰作了。 这芳华亭可是母亲的爱亭,想当年大哥在这亭中舞剑时,一不小心在柱上砍了一道凹槽。母亲心疼得不行,当即把大哥撵去别院练武,偏偏对栗宝这般宠爱! 柳言明低头看了眼栗宝熟睡的脸庞。 心道,这般宠爱,原也是该的。 与此同时,公主府外停了一台软轿。 轿帘轻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她身着蓝色暗绣云纹的锦缎裙,脚上是一双藕荷色软缎绣鞋,针脚细密,一看便知出自巧手绣娘。 柳熙羽早已在府门口等候,见了人便温声问道:“媛媛,一路车马劳顿,可累着了?” 许媛媛看见母亲,张开双臂便要扑进她怀里。 怎料柳熙羽却轻轻侧身避开道: “莫要莽撞,为娘已身怀六甲六月有余。” “母亲,您……您怎会有孕?”许媛媛很是吃惊,压下心头的诧异,低声问道。 “自是佯装。”柳熙羽蹙了蹙眉。 “可、可若是被公主殿下发现……”许媛媛语无伦次。 母亲竟然如此大胆,欺瞒公主殿下,假装有孕。 “此事你无需多管,只需按我吩咐的做便是。” 柳熙羽脸色沉了沉:“你可要装好,万不可露了破绽。” 许媛媛点点头,轻轻拉住母亲的手,小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 第一卷 第14章 常虹大师 自上次之事后,柳熙羽安分了几日,随后便厚着脸皮去求见公主殿下。 “臣妾可怜的女儿媛媛独自在许知府府中,无人照拂。如今臣女身怀六甲,想将她接来身边,也好解解闷儿。” 她语气可怜兮兮,燕云芝也没有拒绝她们母子团聚的道理,便允了此事。 回到文湘阁,柳熙羽终于松了口气,抬手将垫在腹中的软垫撤下。 揉着酸胀的腰,抱怨道:“呼,这般装样,可真是累死为娘了。” 许媛媛上前为她捏着腰,心中却有些不满。 她在许府本是说一不二的大小姐,若不是母亲执意唤她来,她才不愿来这公主府寄人篱下。 柳熙羽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 “怎么?叫你来,你还不愿意了?” 许媛媛咬了咬唇,倔强道:“母亲,此事终究非长久之计,若是被人发现您是假孕,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熙羽冷哼一声:“这我自然知晓,此事我早有应对之法,你不必多虑。” “此次叫你前来,是因公主殿下不日将常鸿大师召入府中,要让他收那个野丫头为徒。” “那野丫头能懂什么画?”柳熙羽不屑道。 “常鸿大师为人清高孤傲,定是不愿收她为徒。” “常鸿画师?”许媛媛面色一变。 她自幼研习书画,自然知晓常鸿大师的名号。 常鸿大师画技卓绝,素有丹青妙手一称,笔下鸟兽栩栩如生,在民间威望极高,多少人求师而不得。 柳熙羽握住女儿的手,得意道: “我儿自小研习书画,十八般画艺样样精通,论才情,同龄人中无人能及。常鸿大师若是要收徒,本该收我女儿才是,轮不到那野丫头占了机缘。” 许媛媛只觉得心头有火在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若是能拜入常鸿大师门下,往后她前途不可限量。 “那常鸿大师何时会来?” 柳熙羽见女儿动了心,满意地笑了笑。 “过几日便到。你务必好好准备一番,切要让常鸿大师刮目相看。” 三日后。 晨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 大黄轻轻跳上床塌,它照例找栗宝要小鱼。 凑到酣睡的小奶团跟前,湿漉漉的小鼻子蹭过她的脸蛋。 “好痒啊!” 栗宝睁开眼便见猫咪毛茸茸的脑袋。 “大黄别闹。”栗宝睡意朦胧嘟囔着,眼睛又重新闭上了。 小人儿每日疯玩,精力耗得快,于是早晨便起得懒。 榻边的侍女雀儿听见动静,知道小小姐醒了,连忙上前。 “小小姐,您醒了?今日公主殿下请了画师师父来府,特意吩咐奴才,等您醒了就去堂上见呢。” “画师师父?”这四个字钻入耳中,栗宝的睡意顿时消了大半。 小脑袋转了转,缓缓从榻上坐起来,“在哪儿呢?” 雀儿一边为她穿好衣裳,一边回道: “在府内堂上候着呢。听说这位画师师父名气极大,小小姐素来喜爱画画,若是能拜他为师,画艺定能突飞猛进。” 此时堂上,常鸿大师已向燕云芝公主行过礼。 燕云芝笑着道:“这孩子喜欢画画,平日里总爱在纸上涂涂抹抹。” 说着,便让人取来几张栗宝平日所作。 常鸿听闻公主殿下说女儿有绘画天赋,笔下之物栩栩如生,特地推掉了诸多事务,怀着惜才之心赶来公主府。 可当他接过那几张画,喉咙似被堵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拿着画卷反复翻看,瞧着上面稚嫩的笔触,左右也难夸一句出来。 “公主殿下,这就是那位小神童所作?” 常鸿大师还抱着一丝幻想,小心翼翼地道。 “正是。”燕云芝点点头。 “这孩子的画,确实还差了点火候。” 常鸿大师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委婉些,毕竟是皇室中人,他不愿得罪。 他收徒向来极为严苛,门下弟子无不是天赋异禀。 这孩子的画,别说超出同龄人,就连他指点过的几个普通孩童都比不上。 “正因如此,才要劳烦常鸿大师指点一二。” 燕云芝道:“若是真已画得出神入化,那反倒无需拜师,自学便能成才了,常鸿大师觉得呢?” 她细心地将画作收起,吩咐婢女妥善保管。 “指点一二倒也无妨,只是收徒之事……” 常鸿话音未落,门口奔来个穿着鹅黄色锦缎小裙的奶团子。 她一手攥着块糕点,嘴角还沾着几点碎屑。 这是二哥哥怕她早膳不肯好好吃,特意为她准备的酥酪。 “娘亲!”小奶团子一头扎进燕云芝怀里。 燕云芝笑着接住她,用方帕抹去她嘴角的碎屑:“栗宝,吃的什么好东西?” “二哥哥做的酥酪!”栗宝举起小手,掌心是一团被捏扁的酥酪,“娘亲吃!” “你二哥哥还会做酥酪?”燕云芝略感惊奇。 她这二儿子性格样貌都最像她,可她却总觉得读不懂他,今日才知晓他还有这般手艺。 燕云芝接过酥酪道:“好孩子,娘亲已经用过膳了,晚些再吃。” “哦。”栗宝点点头,黑亮的大眼睛瞥见了堂中的常鸿大师。 “常某,见过小小姐。”常鸿大师拱手行礼。 “栗宝,这是娘亲为你请的画师师父,日后你便跟着他学画画吧。”燕云芝道。 常鸿大师眉头一蹙,上前再次作揖:“公主殿下,恕常某愚钝,实在无法收小小姐为徒。” 他从不收无天资之人,即便对方是公主之女也不例外,若是日后教徒无成,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他的名声? “娘亲,画师师父是不是不想收栗宝当徒弟呀?” 栗宝软软地问道。 燕云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安慰:“怎么会呢?栗宝画得最好了,画师师父只是还不了解你的画而已。” 栗宝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娘亲说栗宝画得最好,那栗宝不用请画师师父啦。” “好栗宝,你先跟着画师师父去看看,让他指点一二,收徒的事咱们稍后再议。”燕云芝耐心劝说。 ------------ 第一卷 第15章 画鸡 二人往芳华亭去,公主殿下早已让人在亭中备好了纸笔。 还未入亭,便见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正低头作画。 常鸿目光落在画上,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错。” 方才看了栗宝的画,此刻再见这工整的画作,只觉眼前一亮。 “多谢大师夸奖。”许媛媛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栗宝也好奇地看着她。 这个姐姐,怎么和那个肚子有肉肉的姑姑长得这么像呀? 她仰着小脸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呀?栗宝之前没见过你泥!” 许媛媛早已注意到栗宝,心道这就是母亲说的那个野丫头? 她斜睨了栗宝一眼,语气轻蔑:“一个乳臭未干的野丫头而已,也配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栗宝愣了愣,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她明明从未见过她呀! “可是我是娘亲捡来的女儿呀!你不是娘亲的女儿,为什么会在府里,还自称小姐呢?” 说着,她转头看向雀儿,“雀儿姐姐,娘亲是不是又捡了其他小娃娃呀?” 雀儿笑着摇头:“怎么会呢?公主殿下只认了小小姐一个女儿。” “你!”许媛媛被一个三岁娃娃怼得语塞,气得直跺脚。 常鸿见状,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许媛媛这才收敛了怒气,恭敬回道:“小女许媛媛,是沧州许知府的嫡女。” “许知府?” 常鸿知道驸马的妹妹嫁的便是许知府,心中已有所猜测。 不过,论起许媛媛的画技,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终究不够资格做他的徒弟,不过指点一二倒是无妨。 于是他开口道:“若是姑娘愿意,便一同来探讨画技吧。” “多谢大师!”许媛媛高兴道谢。 常鸿大师叫下人端上来一只鸡。 这只鸡毛色亮丽,每片羽毛都有不同样的色彩。 它的爪子被绳子绑着,圆滚滚的身子缩在托盘里,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 “哇——好漂酿的咕咕呀!” 栗宝从来没见过身上有这么多颜色的鸡,那羽毛摸起来一定软软的吧? 她伸出小手想要摸摸咕咕的羽毛。 “当心它啄你。”常鸿大师道。 栗宝听到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奶声奶气地对着鸡道:“咕咕,能让栗宝摸摸你吗?栗宝会轻轻的哟,就一下下~” 小肉手轻轻碰到鸡的羽毛,软乎乎、滑溜溜的。 常鸿大师本以为那鸡马上要啄到栗宝的手了,没想到那鸡竟只是偏了偏头,蹭蹭她的指尖。 “呀!咕咕让我摸啦,你的毛毛好漂酿呀!”栗宝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 鸡像是听懂了,昂起鸡冠。 栗宝转头看向常鸿大师:“画师师父,我们是不是要画咕咕呀?” 常鸿大师点头,刚要说话,就见栗宝伸出小肉手,帮鸡解开了爪子上的绳子。 “咕咕乖~我们画个漂酿的你好不好呀?画完之后,栗宝带你回家哟,给你吃小米粒~” “胡闹!”一道娇斥声响起,许媛媛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拦。 “这鸡是今日大师要教画的,你解开绳子,要是它飞走了怎么办?” 栗宝道:“咕咕不会飞走的。” 话音刚落,就见那鸡抖了抖翅膀,轻盈地跳下托盘。 许媛媛讥讽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鸡飞走了吧!” 可鸡落地后,并没有展翅高飞,反而稳稳地蹲坐在栗宝脚边,还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衣裙。 栗宝对着鸡道:“咕咕,你的翅膀好漂酿,能再展开让我看看吗?” 鸡扑棱棱展开翅膀,露出五彩的羽毛。 许媛媛皱眉,这鸡怎么听一个小丫头的话? 见状,常鸿大师索性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既如此,便这样画吧。” 案几上除了墨色,还有朱砂、石青、藤黄等五颜六色的颜料。 栗宝看得眼睛发亮,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这么多鲜亮的颜色,忍不住伸出小手指蘸了蘸,指尖立刻染上一抹嫣红。 “画物要先观其形,再摹其态,要把眼中看到的准确勾勒出来。”常鸿大师一边示范握笔姿势,一边叮嘱。 可他转头一看,却见栗宝已经拿着笔在纸上涂抹起来,先画了一片又一片五彩的羽毛,完全没有大体观。 常鸿大师带着几分不耐:“小小姐,要先从形画起,你这只画羽毛,如何能掌握它的整体形态?” 栗宝停下笔,奶声奶气道:“可是师父刚才说,要根据它实际的样子来呀,栗宝最先看到的就是咕咕的翅膀,它的毛毛最漂酿,所以就先画翅膀啦!” 常鸿大师一怔,他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若不先捏形,又怎么掌握整个画的走势呢? 这孩子连握笔姿势都不对,还这般随心所欲。 他更觉得自己不收这个徒弟是正确的,懒得再多言,自顾自画了起来。 许媛媛见常鸿大师对栗宝很是不耐烦,心中暗自得意。 故意凑到常鸿大师身边问道:“大师,您看我画得怎么样?” 常鸿大师扫了一眼她的画,淡淡点头:“尚可,许小姐画得比小小姐有章法。” 许媛媛听得眉开眼笑,转头看向栗宝,眼神带着轻蔑: “听到了吗?画画是要讲章法的,可不是你随便涂几笔就行的,到时候画得四不像,叫人笑话!” 栗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三人都已画完。 府里几个侍从好奇凑过来,也想一睹常鸿大师画的风采。 常鸿大师笔下的鸡,昂首挺立,眼中带着几许骄傲。那明暗交错的颜色浓淡相宜,栩栩如生。 不愧为一代大师。 众人看了忍不住称赞道。 反观许媛媛的画稚嫩些许,但也大体勾勒出了鸡的形态,线条还算规整,颜色也搭配得不错,比起普通孩童确实强上不少。 栗宝的画放在二人画的中间,却叫人忍俊不禁。 “栗宝画的是什么呀?”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怎么鸡的爪子还少了一趾呢,噗!” 栗宝挠挠头,咕咕的爪爪被挡住了,所以她不知道有几个趾! ------------ 第一卷 第16章 画活了 “栗宝这是画的什么?”燕云芝也闻声走了过来。 “娘亲,娘亲,栗宝画的是咕咕!” 小奶团的小手指了指窝在那一动不动的鸡。 燕云芝接过画,仔细看了片刻,夸赞道:“栗宝用的颜色真是好看,这鸡冠画得红红的,精神!” 这时,柳言明也走了过来,细细端详了半晌。 然后拍了拍栗宝的肩膀:“栗宝画得很好哦。” 许媛媛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哥哥可是说笑了,大家看看,这能看出是画的鸡吗?” 她越说越提高了音量:“你看常鸿大师画的,那才叫真正的画!我的虽然比不上大师,但至少能看出是个鸡来。” “栗宝这画,颜色乱七八糟,连鸡的脚趾都画错了!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浪费颜料,浪费大师的时间。” 此话一出,几个下人也跟着窃窃私语。 “许小姐说得有道理,这画确实不尽人意。” “我家两岁小儿涂得都比这好。 许媛媛听得更加得意,又看向常鸿大师道:“大师,您说是不是?栗宝这样根本不配为您的徒弟。” 常鸿大师点了点头道:“确实小小姐这画的鸡不像鸡,毫无天赋可言。” “常某认为,画画并不适合小小姐,还是寻个别的去学吧。” 他本就不想收栗宝为徒,这许小姐给他递了台阶下,他求之不得。 小奶团紧紧攥着衣角道:“栗宝画的就是咕咕!” 只是她喜欢咕咕的羽毛,给了她很多灵感,就多画了几笔,为什么要画一模一样的咕咕在纸上! 一旁的柳言明脸色一沉,冷冷看向许媛媛: “许小姐,栗宝只是个三岁孩子,能画出自己眼中看到的样子,已经很不错了。画画本就没有绝对的标准,何必用规矩去苛责一个孩子?” 燕云芝也收起了笑容,对常鸿大师道: “多谢大师指教,但看天赋并非从一幅画中就能看出,栗宝还年幼,现在定论恐怕太早。” “公主殿下恕罪!常某实难收栗宝为徒。”常鸿大师向前叩拜道。 “罢了,罢了。”燕云芝摆手,不再强求。 许媛媛心中暗喜,这野丫头懂什么书画?也妄想拜常鸿大师为师。 她上前行礼道:“常鸿大师,小女仰慕您的画作多年,不知大师可否收小女为徒?” “这位姑娘倒是有几分天赋,常某可记你为外门弟子,不知你可愿意?” “谢大师!弟子拜见师父!” 许媛媛得意地瞥了了栗宝一眼。 虽说是外门弟子,但也比栗宝连师父都没拜上强。 纵使是公主殿下看中捡来丫头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听见师父不愿收那野丫头为徒,公主殿下脸都变绿了!” 许媛媛绘声绘色给柳熙羽讲今日之事。 “为娘早说过,那野丫头怎配拜常鸿大师为师?” “公主殿下对那野丫头不过是图个新鲜,等这股劲儿过了,自然就腻味了,也就不会再上心。” “到时候为娘再帮你敲敲边鼓,把你推到公主跟前,让她认你做干女儿,往后你在京里的路可就顺多了!” “谢谢母亲!”许媛媛亲昵地搂住柳熙羽的胳膊。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公主府还沉浸在一片沉寂中。 一声清亮的鸡鸣划破宁静:“喔——喔——” “哪儿来的公鸡呀?”几个侍女揉着眼睛嘟囔道。 “不知道啊,咱们公主府何时养鸡了?” “难道是昨日那只?” “那鸡不是公主殿下说看着眼疼,已经送出府了吗?” 常鸿大师昨夜留宿府中,素来起得早。 他推开窗户欲透透气,忽然瞥见门外石凳上踩着一只威武的大公鸡。 那公鸡的毛色与神情似曾相识,却比昨日众人画的那鸡花色更大胆,神采更雄赳赳。 “府中还养鸡……” 话音未落,他猛然想起:“这、这不是栗宝画上那只公鸡吗?” 忆起栗宝画作的细节,连忙去数那公鸡的爪子。 竟真全少了一个趾! “怪哉!怪哉!”常鸿大师惊道。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当真有毛色如此,且仅有三趾的公鸡! 推开门想要细看,公鸡却被惊得扑棱翅膀,飞走了。 常鸿大师满院子追鸡,见过的下人无不目瞪口呆。 虽年事已高,常鸿大师腿脚依旧利索,只是始终差那公鸡一步。 一路追到书房,下人来不及阻拦,常鸿大师也跟着径直进去了。 公鸡也是飞累了想要歇歇,就见这不罢休的还跟了上来。 无奈抖了抖翅膀,径直钻入屏风旁一幅空白画卷中。 刹那间,画卷上浮现出昨日栗宝那幅遭人嘲笑的公鸡图。 常鸿大师只从书中看过,传说画有一至高境界,乃是落笔成物,虚实难辨,却从未想过传说竟能成真。 他惊得呆愣原地,连燕云芝唤他都未曾听见。 “常鸿大师?”燕云芝再次开口,吩咐下人轻摇他的身子。 他这才从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结结巴巴指着:“这画、画……” 燕云芝一看便了然,让周围的下人悉数退去。 “公主殿下,画中之物竟成真了!”常鸿大师激动道。 “是常某有眼无珠!贵女天资卓越,画仙转世!恳请殿下恩准,让常某再细赏一眼那幅神画!” 常鸿大师眼中燃着热烈的光,重重地跪地叩首。 燕云芝点头应允。 常鸿大师上前细细端详,眼中满是赞许,频频点头: “妙哉!妙哉!用色大胆,用笔细腻,常某着实惭愧,昨日竟未发现这颗蒙尘之珠!” 燕云芝郑重叮嘱:“大师切莫将此事告知旁人。” “殿下,此等神通太过惊人,常某恐难隐瞒许久。” “能瞒多久便瞒多久。” “是。”常鸿大师应声,目光却仍黏在画卷上。 “殿下,小仙童用笔虽绝,但细节处理尚有欠缺。常某不才,愿倾囊相授,还请殿下恩准收她为徒!” 昨日他拒不收徒,今日却主动求徒,燕云芝不想叫他就这么如愿,于是道:“你自己与她说吧。” 常鸿大师兴冲冲退下。 在走廊撞见一侍女,便抓着上前问道:“敢问小小姐在何处?” “小小姐还未醒呢。” ------------ 第一卷 第17章 应该拜栗宝为师 得了信儿,常鸿大师便守在门外等着。 清晨露重,寒意浸骨,虽未到严冬,却也冻人。 雀儿开窗通风时,见着昨日高高在上的常鸿大师立在廊下。 眉头凝着层薄霜,模样竟有几分狼狈,不由得吓了一跳。 雀儿小声嘀咕:“这是作何?” 一旁婢女道:“不知道啊,打大清早就在这儿候着了。” 许媛媛特意起了个大早,拿着自己的画作寻过来,想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师父,弟子有几处疑问,想向您请教。” 可谁知常鸿大师压根没理会她,目光紧盯栗宝的房门。 门一推开,他便快步冲了过去。 “栗宝!昨日你那幅公鸡图,实在让常某受教!” 小奶团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常鸿大师语气愈发诚恳:“栗宝,你愿不愿意让常某做你的师父,领你更进一步?” 许媛媛惊得僵在原地。 常鸿大师今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主动倒贴收那个野丫头当徒弟? “常鸿大师,栗宝实在愚笨,怕是难当大师之徒。”许媛媛插嘴道。 “若是栗宝愚笨,尔等岂不是蠢笨如猪?栗宝是老夫见过最具灵性的孩子,半点不掺假!”常鸿大师急切道。 而栗宝只是“哦”了声,打了个哈欠道:“挡路了哦!” 见她想走,常鸿大师连忙蹲下身,视线与小奶团平齐:“昨日是常某看走了眼,今日特来澄清。栗宝,你再考虑考虑,愿不愿拜常某为师?” 他自觉盛名在外,这般低声下气,一个小奶娃娃定然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小奶团子脑袋一摇,脆生生道:“不要。” “真是不知好歹!”许媛媛嗤笑一声,对常鸿大师劝道: “师父,您看她求学态度如此敷衍,还是不要收她了。” “闭嘴!”常鸿大师只觉得许媛媛一张嘴好生碎,影响他收栗宝为徒! “再多说一句,常某便逐你出师门!” 许媛媛噤了声。 常鸿大师看向面前矮他半个身子的小团子,认真道:“常某不才,但论起画技,在这京城乃至天下,也能排上一二。” 小奶团子依旧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 常鸿大师急了,从怀中掏出几幅自己的旧作: “你看看,这是常某画的鸟。你瞧这鸟儿的神态、这羽毛、这红喙,皆是常某钻研多年所得,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常某画得更通透。” 栗宝低头看了看画,更加厌弃的看了眼常鸿大师,奶声奶气道: “这些鸟鸟都好伤心呀!每一只的眼里都没有光,只怕怕的。” “我才不要认伤害鸟鸟的人当师父!” 她说完便跑开了。 常鸿大师递画的手僵在半空。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 他为了画好鸟,将数百只鸟困在自家鸟林,日夜观察描摹。 自以为得了真知,却没想到画出来的鸟儿眼中无神,千篇一律。 “常鸿大师,这野丫头能懂什么?” 许媛媛上前道:“她不愿拜您为师,那是她的损失。” 她本以为这番话能安慰到常鸿大师,没想到常鸿大师恼道: “你懂什么?栗宝的画艺,早已在我等之上!她所说的,你我悟个半载也未必能参透。若是论起师徒,本该是常某拜栗宝为师才对!” “对!拜栗宝为师!” 常鸿大师灵光一现,寻到了好法子。 许媛媛万分震惊。 什么?拜栗宝为师? 那栗宝岂不是成了她的祖师奶,而自己成了栗宝的孙徒!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常鸿大师回去后,立刻修书一封,询问公主殿下是否愿意让他拜栗宝为师。 燕云芝问过栗宝后,回信给常鸿大师。 “若是你能将林中所困的鸟儿悉数放归,栗宝便会考虑一二。” 过了几日,正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栗宝正盘腿坐在榻上撸猫,大黄舒服地呼噜着。 窗外忽然飞进来几只雀鸟,落在桌案上蹦蹦跳跳。 大黄顿时来了精神,高兴地扑上去追,可那几只雀鸟竟半点不怕,扑腾着翅膀,反倒把大黄的猫脑袋踩在爪下。 “臭鸟!竟敢戏弄本喵!”大黄气鼓鼓地抬起爪子想要反扑,那几只雀鸟却丢下口中叼着的柳枝,顺着窗户飞走了。 它憋了一肚子气,没好气地凑到栗宝跟前,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这是那臭鸟留的信儿?看来常鸿大师真把它们放了。” “对啊。”栗宝捡起柳枝,在指尖绕着圈玩。 “那你当真收他当徒弟?”大黄爪子扒拉了两下柳枝。 栗宝摇着小脑袋道:“不一定哦。” 心里却嘀咕着,收了徒弟是不是就没时间玩啦? 鸟鸟说这柳枝子是送给她的礼物。 栗宝把柳枝插进门外的土里,原本蔫巴巴的枝条竟很快舒展开嫩叶,重新换发了生机。 “这树枝子有什么神奇的?”大黄凑上去闻了闻。 “不知道呢,鸟鸟说我或许会需要它。”栗宝蹲在旁边,小手轻轻摸着新抽的嫩芽。 “能帮本喵找到丢失的珠子吗?”大黄忽然眼睛一亮。 栗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大黄丢的珠子是什么样子的呀?” “唔……让本喵想想。”大黄用爪子挠了挠脑袋,比划着: “大概是墨绿色的,有一个爪子这么大。” “以前是被本喵放肚子里的。” “在肚肚里?”栗宝奶声奶气道:“是吃进去的吗?” 大黄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记不清啦!” “可是……肚子里的珠子怎么会丢呢?” 栗宝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半晌忽然道:“难不成是大黄拉臭臭拉出来的!” “喵呜!怎么可能!”大黄用爪子拍了拍栗宝的衣角。 “嘻嘻,玩笑啦!”栗宝摸了摸它的背,安慰道:“会找到珠子的,大黄。” 大黄傲娇地“喵”了一声,转身就走。 哼!它准备几个时辰不理栗宝。 可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小奶团的声音:“大黄,吃小鱼吗?” 肥猫立刻原地转身,一头扎进栗宝怀里:“吃!本喵吃!” ------------ 第一卷 第18章 三哥哥 没过几天,天气回暖,柳枝长出一叶细嫩小芽。 燕云芝牵着个戴着银纹面具的少年踏进屋内时,栗宝正在追不慎飞入的蝴蝶。 见娘亲来了,小奶团立刻转了个方向,扑入燕云芝怀中:“娘亲!” “栗宝乖。”燕云芝接住她,揉了揉软乎乎的发顶,笑着道: “这是你三哥哥,咱们今日和三哥哥一起去凌霄阁看爹爹。” 栗宝下巴抵在燕云芝肩头:“咦!三哥哥长得好漂酿啊,是栗宝见过最漂酿的人!” 柳星颜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脑袋藏到屏风后。 自己左脸上长着一块巨大的黑斑,几乎遮住了半边脸颊。 他自认为模样丑陋不堪,自卑怯懦,不敢与人对视。 “三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 栗宝凑上前,小脑袋几乎要贴到他面具上。 柳星颜被这张白净稚嫩的小脸盯着,顿时慌了神,竟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他许久没被人这样看着了。 但栗宝的眼神是单纯的,他并没有排斥的感觉。 这让他紧绷的心松了些,结结巴巴道: “栗、栗宝好……” 他想要将自己的脸转开,却像被栗宝的视线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栗宝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如同细密的小针,在他每个毛孔都扎了扎。 柳星颜只觉得脸上一阵酥麻。 一只小手伸出来,还碰了碰面具的边缘。 小奶团奶声奶气问道:“哥哥为什么戴面具呀?” “因为你三哥哥脸上有疾,不方便见人。”燕云芝温柔解释道,轻轻按住栗宝的小手。 “噢。”栗宝乖乖点头。 “你、你不要靠我这么近!”柳星颜又站远了些。 他们都说自己的黑斑是恶疾,会传染。 于是他平日里离人很远,即使是母亲,也不曾在她怀中像栗宝这样撒娇。 而栗宝却不在意他说的恶疾会传染。 又仰着小脸问道:“哥哥脸上的疾是不是很痛啊?” 柳星颜一怔,指尖下意识扶住面具。 他脸上的黑斑的确时常作痛,有时令他难以入睡,或令他难以自控,面容也因此而扭曲。 同龄的玩伴见着他这样扭曲的面容,被吓哭,暗地里骂他是丑陋妖怪。 柳星颜沉默点了点头。 谁知,栗宝却忽然踮起脚尖,嘟起小嘴对着他的面具吹了吹。 “哥哥呼呼,呼呼就不痛啦!” 温热的气息透过面具缝隙吹在脸上,原本隐隐作痛的脸颊竟渐渐暖了起来,疼痛感一点点消散了。 柳星颜惊讶地捂住脸,声音都有些发颤:“啊……真的不痛了。” 燕云芝也又惊又喜:“栗宝可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呀!” 柳星颜这折磨人的脸疾她曾找来许多医师为他医治过,可并无效果。 如今栗宝呼一呼,竟当真把痛给呼走了。 “痛痛飞走啦!”栗宝开心道,小手又戳了戳柳星颜的面具: “三哥哥,栗宝能看看面具下面吗?” 疼痛消失后,面具确实有些闷。 柳星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摘了下来。 半边被黑斑笼罩的脸颊暴露出来,与另一边的光滑白皙形成鲜明对比,乍一看确实有些吓人。 栗宝细细端详着三哥哥脸上的黑斑,那小模样竟十分认真。 柳星颜垂下眼,过了片刻,却听见栗宝问道: “三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只小黑狗呀?” 此言一出,柳星颜顿了顿。 他小时候确实养过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狗,可那小狗早就死了。 就在小狗死后不久,他发了三天高烧,脸上渐渐长出了黑斑,变成了现在这样。 “确有此事。” “那就对啦!”栗宝一脸神秘莫测道:“三哥哥这样,是因为小狗在保护三哥哥呢。” “保护我?”柳星颜茫然地看着她。 “三哥哥到时候就知道啦!”栗宝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柳青颜虽不解,仍“嗯”了一声。 他抬手想要重新戴上遮脸的面具,胳膊却被努力够到他胳膊的小奶团轻轻按住。 “三哥哥等一等呀!” 奶团子转身朝着桌案奔去,从桌案上拿起一只毛笔,又飞快的跑回来。 她踮起脚尖,拉了拉柳星颜的衣领:“三哥哥蹲下一点,栗宝够不到啦!” 闻言,柳星颜乖乖俯下身。 栗宝拿着毛笔画在他脸上,画过的地方凉凉的,湿乎乎的感觉,但很快就干了。 “好啦!”栗宝欢快道,小胖手拿出一面铜镜。 “三哥哥,栗宝画得好看吗!” 柳星颜接过铜镜,就见那片黑斑之上画满了暗紫色条纹。 笔触顺着黑斑的肌理自然延展、交错,竟像是天生长出的半面面具,不细细端详根本看不出破绽。 “这个紫棠色是二哥哥送给栗宝的呀,只溶于油呢,三哥哥平时洗脸都不会洗掉哦!”小团子挺着小胸脯,一脸邀功的小模样。 “谢谢栗宝!栗宝画得好看极了!” 柳星颜笑道,指尖轻轻抚过脸颊上的纹路。 有了这个,他再也不用戴那个厚重闷热的面具了。 得到夸奖,栗宝嘿嘿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她虽年纪小,却早有了美丑的意识。 三哥哥长得那样漂酿泥!想多看几眼! 片刻后,下人送来食盒,三人一同移步凌霄阁。 玄清道长早已在此等候,身前布下一圈引灵的法阵,并以奇术暂时稳住驸马的心神。 可驸马柳长庚时而安静,时而咆哮。 此刻正朝着玄清道长发出癫狂的大笑:“哈哈哈!玄清!别白费力气了!我绝不会罢休的!” “你休想!休想!看我撕碎你!哈哈哈哈!” 笑声诡异扭曲,听得周围的下人毛骨悚然,纷纷躲到远处。 几个下人之间悄悄传出驸马被厉鬼附身的消息。 三人赶到时,玄清道长额上已满是汗珠,脸色发白,显然已耗尽大半功力。 但即使这样,他仍无法将附身在驸马身上的厉鬼彻底驱除。 燕云芝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一道小黑影已飞快冲了出去。 “栗宝!”她急忙出声唤道,但为时已晚。 栗宝已经靠近爹爹,并且一把抱住了。 ------------ 第一卷 第19章 看爹爹 玄清道长此刻青筋暴起,那厉鬼本受他限制到了极限,马上要冲破他的法阵。 栗宝这一抱竟将厉鬼的戾气悉数击散。 骤然间,他感受不到那厉鬼的气息了。 栗宝抱着爹爹不撒手,小手里还抓着串糖葫芦,不等柳长庚反应,垫着脚便将半串糖葫芦塞到他嘴里。 “爹爹,吃这个!好好吃的!” 柳长庚神色呆愣,眼神空洞,像个人偶般咀嚼着嘴边的糖葫芦。 山楂将他的两腮鼓鼓撑起,活像个松鼠。 “爹爹,好吃吗?”栗宝迫不及待地问 柳长庚依旧眼中无神,却口中磕磕绊绊道:“甜……甜。” 栗宝笑了,将一整串糖葫芦都塞到爹爹手中。 玄清道长收了力,与柳长庚大眼瞪小眼。 眼瞅着他慢吞吞地吃掉了整个糖葫芦。 他也分不清是柳长庚吃的糖葫芦,还是那身体中的厉鬼吃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不解,又看见小奶团子提着堪比自己半身高的食盒,摇摇晃晃地走到柳长庚脚边放下。 “爹爹,娘亲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爹爹慢慢吃呀!” 她知道爹爹最喜欢吃好吃的。 之前她来看爹爹带的好吃的,爹爹全都吃完了。 三公子柳星颜,见他父亲蓬头垢面,眼中浑浊,顿时红了眼眶。 他上前跪下:“父亲,孩儿来看您了。” 可柳长庚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神情麻木。 “三公子,厉鬼虽然被控制住,但你父亲神魂未归位,现只是一具躯壳。”玄清道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柳星颜的眼泪终忍不住滚落,万般心酸涌上心头。 他为父亲疯癫之症踏遍千山万水到处求医问询,讨来的方子不计其数,却都无任何效果。 父亲,是孩儿无能啊! 昔日场景历历在目,他父亲本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灯下耐心指导他功课,春日里陪着他游湖泛舟,笑起来温文尔雅。 而如今却被困在这一隅之内,饱受厉鬼折磨,形同废人。 “敢问道长,那厉鬼是何来历?”燕云芝目光凝重的看向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将法器收起:“这厉鬼怨气非常,功力深厚,贫道也无法窥得一二。” “栗宝说他来自麓山。”燕云芝道。 “哦?栗宝是如何得知?”玄清道长很是好奇地问。 燕云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是栗宝那日无意间与本宫提及的。” 玄清沉吟片刻,缓缓道: “厉鬼者,皆因前世怨念缠身,死后魂魄不散,受怨气操控而滞留人间。” “若真如公主所言,或许找到它的家人,解开它心中郁结,它便会自行离开驸马的身体,重入轮回。” 他忆起古书中记载,曾有圣贤僧人以善念感化恶鬼,引其归正。如今看来,这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路。 听到这话,燕云芝的心猛地怦怦直跳。 三年了,驸马的疯癫之症终于有了破解之法! 这一切,多亏了栗宝,她真是她们家的小福星! 柳星颜对着玄清深深一揖:“谢玄清道长指点迷津,星颜日后必将百倍奉还大恩!” 玄清摆了摆手,笑道:“贫道道行有限,真正立了大功的,是你的小妹妹栗宝。要谢,便谢她吧。” “栗宝?”柳星颜茫然地看向母亲。 见燕云芝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方才栗宝轻轻一吹,便驱散了自己脸上多年的隐痛。 他这个小妹妹,莫非是仙童转世?母亲究竟是从哪里捡到的这个神仙妹妹。 燕云芝简单将捡到栗宝的经过告诉了柳星颜。 听到神仙显灵,降下“喜得贵女”四个大字,柳星颜更觉得栗宝是个小仙童,对妹妹愈发崇拜起来。 “不论栗宝是仙童也好,还是凡人也好,娘亲都准备将她认作嫡女。”燕云抬了抬下巴道。 她本想几日前便带栗宝拜祠堂、认祖归宗,只因那时驸马神智略有恢复,并非全然疯癫之态。 认嫡女乃是大事,她想告知柳长庚一声,故今日特意带栗宝一同前来。柳星颜自然赞同。 他们兄弟三人,并无姐妹,有这样可爱软糯的小妹妹,是他们的福气。 更别说小妹妹还是神仙赐下的。 见如此,燕云芝向柳长庚走去。 她身着莲纹锦缎长裙,仪态端重,尽显皇室的威仪。 柳长庚目光呆滞,可在与燕云芝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刹那,浑浊的眼底竟闪过丝异样,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之前的混沌。 燕云芝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欲将栗宝收为嫡女,你意下如何?” 柳长庚依旧毫无反应,只是麻木地咀嚼着食物。 过了片刻,燕云芝轻轻点了点头,朗声道:“既无异议,便是默认了。” 她转过身,提高声音对周围的下人宣告道: “即日起,栗宝便是本宫的嫡女,公主府的小姐。择吉日,本宫将带她拜谒祠堂,认祖归宗,为公主府增添血脉。” 下人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多言。 驸马本就并无实权,公主府皆是听公主殿下发落。 此番问询,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以往柳长庚自知自己身份低微,对公主殿下客气礼貌,从不敢僭越。如今虽是痴傻之态,燕云芝也不愿直接忽视他,尽量将柳长庚的面子做足。 毕竟柳长庚住在这里,也是需要这些下人们照顾的。若不这样,这些下人,少不得会对驸马有所苛待。 燕云芝俯身,温柔地拉起栗宝的小手。 栗宝扬起小脸,好奇地问:“娘亲,什么是嫡女呀?” 燕云芝忍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嫡女就是在公主府里和娘亲一样的小女主人。” “那栗宝和爹爹、哥哥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吗?”栗宝又问道。 “是啊,我们都是一家人。”燕云芝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栗宝开心地原地转起圈来。 耶~她有家人了。 原来她没有娘亲。现在她不光有娘亲了,还有爹爹和哥哥们。她以后再也不是没人疼的孩子了! “走,娘亲带你去选制衣裳。”见栗宝如此高兴,燕云芝也不由得勾起唇角。 栗宝闻言,蹦跳着拉住燕云芝的手,又转身向柳长庚挥了挥另一只手: “爹爹再见,栗宝下次再来看你。” ------------ 第一卷 第20章 大哥哥 “哐当”一声,青花瓷瓶被柳熙羽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瓷片四溅。 “公主要带那个死丫头拜祖宗,认嫡女?”柳熙羽尖声道。 “是,奴婢亲耳听见的。”阮碧低着头道:“公主在凌霄阁当着所有下人,亲口询问了驸马的意思。” “问驸马?”柳熙羽眉头一皱。 “我哥哥难道恢复神智了?” “回夫人,驸马并未开口说话,公主殿下只道……只道驸马默认了。”阮碧小心翼翼地回道。 “岂有此理!这分明是折辱我柳家!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也配入我柳氏宗祠,做嫡女?” 柳熙羽对阮碧道:“你去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去给我娘,就说公主殿下不顾柳家颜面,要认一个捡来的小杂碎做嫡女!”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办。”阮碧行礼退下。 柳熙羽又叫来许媛媛,一见到她,便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女儿啊,你说我们柳家招谁惹谁了?公主殿下竟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竟要认那个捡来的做嫡女。” “柳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不受这般折辱啊!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怕是也要责骂我们不孝啊!” 许媛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母亲道认嫡女一事。 她不过六七岁年纪,哪里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心疼母亲哭得伤心欲绝,于是攥紧了拳头: “母亲,您别哭了,女儿该怎么做才能帮您?” 柳熙羽这才止住了哭声,紧紧握住她的手道: “对,找你大表哥!公主殿下定会顾及他的意愿。” “大表哥?”许媛媛有些犹豫:“表哥他不是卧病在床,如何能改变公主的想法?” “你傻啊!你那大表哥是公主最心疼的,他开口反对,公主顾及他的身子,定然不会执意为之。他和那个捡来的孰轻孰重,还不明白吗?” 许媛媛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 海棠院内,药香弥漫。 柳承泽正倚在塌上,剧烈地咳嗽。 他脸色苍白,咳出的帕子上隐有血丝。 一旁的侍女春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焦急道:“公子您咳血了。” 柳承泽扶着他坐起,沉声道:“不碍事。” 他经脉全断,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后半生注定要与轮椅为伴。 比起这咳几口血,又算得了什么? 春莹端来一碗汤药,柔声道:“公子,该喝药了。这是李太医新配的方子,每日喝三次,定能好转些。” 见柳承泽无动于衷,春莹从衣裳内摸出块蜜饯出来,哄道:“公子您喝下后,含着这块糖就不苦了。” 柳承泽这才动了动手,接过药一饮而下。 半晌,他面色难看,接过春莹递过来的蜜饯才好些。 这时,许媛媛哭哭啼啼跑来,扑到榻边。 六七岁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柳承泽将她抱住,轻声问道:“媛媛,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哭哭啼啼不肯说,柳承泽从箱子里拿来几件新鲜玩意逗她,许媛媛才带着哭腔道:“是那个野丫头。” 她咬着唇:“不过是个捡来的,如今竟要被公主殿下认作嫡女,入柳氏宗祠!表哥您想想,她来历不明,指不定怀着什么坏心思呢!” 柳承泽还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为了这。 栗宝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娘亲想认嫡女的事并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并不意外,于是劝道: “不过是认个女儿,母亲自有考量,媛媛不必如此激动。” 许媛媛急忙道:“承泽哥哥你不知道!我昨日亲眼瞧见那野丫头趾高气扬打骂府里的下人,还偷了罗管家小女儿的金镯子!“ 她越说越气愤:“公主殿下定是被她的表象给骗了,这样品性败坏的丫头若是成了嫡女,不是毁坏公主殿下的名声吗!” 柳承泽听得皱眉,他最看重家族颜面,于是问向春莹:“此事当真?” 春莹摇了摇头:“回公子,奴婢不知是否有此事,不敢妄言。但栗宝姑娘确实来历不明,府中下人都知道她是公主殿下捡来的。” “承泽哥哥,你难道还不相信媛媛吗?”许媛媛委屈道。 她幼时曾在公主府小住过一段时日,那时便是柳承泽悉心照料,两人感情素来深厚。 见表妹哭得可怜,柳承泽心中一软,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哥哥自然信你。” 许媛媛扬起满是泪珠的小脸道:“那日常虹大师来教画画,那野丫头当众羞辱媛媛,说媛媛不配拜常虹大师为师。” 柳承泽皱眉道:“媛媛自小学画,在同龄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技艺,如何不配为常虹之徒?” 许媛媛吸了吸鼻涕道:“大概因媛媛身份。” “媛媛自知身份低微,只求母亲能平安生下弟弟,等弟弟降生,我便立刻离开公主府,绝不碍她的眼。” 柳承泽脸色沉了下来道:“母亲不过可怜这丫头孤苦无依,没想到她却仗势欺人,目中无人了!” 他重重撂下茶杯,怒火中烧道:“媛媛你是我妹妹,若离开也不应是你离开。” “我这就去找母亲说清楚,柳家的嫡女,岂能是这等不知礼数的货色!” 春莹见状,连忙上前劝阻: “公子三思!公主殿下决意认栗宝姑娘为嫡女,必然有其缘由。公子这样贸然前往,只会惹得公主殿下不快。” “一个丫头还想掺和主人的事,我看这海棠院要换主子了。”许媛媛挑眉瞥了春莹一眼 春莹“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公子,并无他意!”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柳承泽摆了摆手。 “但母亲仁慈,难免会被外面有野心之人利用。” 许媛媛见柳承泽竟对一个丫鬟解释,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再多想。 春莹默默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柳承泽余光瞥见春莹,心头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快。 他将这不快归于对那野丫头荒诞行径的气愤,于是让春莹拿来轮椅,扶他坐上。 ------------ 第一卷 第21章 争吵 燕云芝刚陪着栗宝选好几匹云锦,正吩咐下人赶制新衣,就见春莹推着柳承泽进来。 见大儿子面色不好,燕云芝放下手中的锦缎,问道:“怎么了?是谁惹你了。” “母亲!”他对着燕云芝作一揖道:“您不能认栗宝做嫡女!” 燕云芝眉头微蹙,她这大儿子自幼习武,性子直率莽撞,向来不过问府中琐事,如今又是谁在煽风点火? 她目光淡淡扫向春莹。 春莹得了公主殿下眼色,上前道:“殿下,方才许小姐来找了大公子,想来是许小姐与栗宝姑娘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听罢,燕云芝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随即道:“承泽,认栗宝为嫡女之事,母亲已经决定,且问过你父亲的意思,无需再议。” “父亲如今神智不清,怎能作数?”柳承泽反驳道,目光冷冷扫过躲在燕云芝身后的栗宝。 “更何况,这丫头品性败坏,昨日有人亲眼瞧见她偷窃人金饰,打骂下人。” “这般年纪便惯会偷鸡摸狗、仗势欺人,这样的人若是入了府中做嫡女,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栗宝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小身子往后缩了缩。 大哥哥的样子可怕啊! “娘亲,栗宝没有偷东西。”小奶团子说完后又迅速缩回娘亲身后。 燕云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看向柳承泽目光严肃了几分: “承泽,栗宝性子纯良,本宫日夜与她相处,岂会不知她的品性?你莫要听信旁人谗言,污蔑一个孩子。” “这是媛媛亲眼所见,如何有假?”柳承泽愈发激动。 “母亲,您就是被这丫头给骗了,她来历不明,心机深沉,只是假意讨您欢心!” “够了!”燕云芝厉声打断他。 “栗宝是本宫亲自选定的嫡女,她的品性本宫自然担保。你身为兄长,不仅不辨是非,反而听信挑拨来指责一个孩子,成何体统?” “母亲!”柳承泽攥住轮椅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孩儿虽身有残疾,但公主府的脸面比一个野丫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 “公主府的脸面?”燕云芝气笑了。 她站起身,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柳承泽。 “栗宝认嫡女之事,本宫意已决,无需再议。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便回自己院落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何为长兄之道!” 柳承泽怒气冲冲地离去,竟连礼数都忘了。 燕云芝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脑子缺了根筋。 他那驸马爹也是个文采艳艳的状元郎,不知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栗宝小脑袋埋在她的衣衫上,迟迟不肯出来。 “娘亲,大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栗宝?” 燕云芝把小人儿拉出来,将人搂到怀里。 低头一见那小人儿的脸都哭花了。 她既是又心疼又想笑,柔声解释道: “不是栗宝的错,是大哥哥一时糊涂,听信了旁人的话。等他想明白了,自然会喜欢栗宝的。” 栗宝撅着小嘴,奶声奶气道:“大哥哥好凶啊!” 柳承泽自小习武,体格宽大,身上自带一股戾气,栗宝被吓着了也属正常。 燕云芝知道她有些被吓着了,哄了许久,才见奶团子重新扬起笑容。 三哥柳星颜听说这件事之后,急切地起身。 “不行,我得去找大哥说说!” “坐下。”二哥柳言明伸手按住他,“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连母亲的话都听不进去,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讨没趣,反而让他更反感栗宝。” 柳星颜觉得二哥的话有道理,他挠了挠头,“那……那怎么办?” 柳言明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大哥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且最看重家族颜面,眼下硬劝无用,得先寻得证据。” “大哥说梨宝偷金饰一事定有蹊跷,若是许媛媛故意栽赃陷害,待拿到证据后大哥自会醒悟。” 柳星颜眼睛一亮:“二哥说得对,大哥是凭偷金子一事认定栗宝品行不端,但若根本没有这事,大哥定不会阻拦认栗宝做嫡女。” 柳承泽回去后,猛地呕了一大口鲜血。 春莹吓得脸色煞白,转身就要往外跑:“公子,我这就去求公主殿下请太医!” “别去!”柳承泽抓住她的胳膊。 “公子,您的身子最重要,切莫因为一时之气,坏了身子啊!”春莹急道。 柳承泽面色灰白,眉头紧皱,浑身七经八脉如全炸开般剧痛无比。 豆大汗珠从他额头上低落,但攥住春莹的手却越来越紧,毫无血色的唇瓣轻启: “想来是刚才怒火攻心,牵动了心脉。” “在塌上休息一下便好了,不用担心。” “公子!”春莹红了眼眶,却拗不过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榻上这一躺便是三天。 直到第四日,柳承泽稍面色有所改善。 春莹端来汤药,提议道:“公子,今日天气晴好,喝了药后,奴婢推您出去走走,晒晒日光,对身子也好。” 柳承泽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院中,喜鹊上枝头,枯木中也隐约有复苏的影子。 这座昔日的皇家避暑别院,景致本就极佳,院中有座石桥横跨碧波,连接着芳华亭与主院,栗宝最爱在这石桥上跑来跑去。 此刻,石桥上正传来小奶团欢快的笑声。 栗宝攥着风筝线,蹦蹦跳跳地跑着,柳星颜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自从栗宝给她画了半面花钿,他便极少再戴面具。 春日的暖阳洒在他脸上,那紫棠色的纹路衬得他眉眼愈发俊朗,往日的自卑怯懦,早已被妹妹的纯真驱散了大半。 “栗宝,你慢点跑,别摔着。”柳星颜不放心地叮嘱着,他这个妹妹活力充沛,从早上能跑到晚上。 “知道啦三哥哥!”栗宝回头吐了吐舌头,风筝在她手中越飞越高。 忽然,柳星颜想起什么道:“对了栗宝,二哥哥今早说买了春喜堂的糕点,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 第一卷 第22章 推倒了 春喜堂是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生意络绎不绝。 二哥哥最近在研制新的糕点,买了不少那儿的糕点,拿来参考。 栗宝一听“糕点”二字,眼睛发亮,点头道:“好呀好呀!三哥哥快去快回!” 柳星颜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栗宝一人在石桥上继续放风筝。 没过多久,阮碧扶着挺着大肚子的柳熙羽从远处走来。 “夫人,今儿个天气真好。”阮碧道。 “可不是嘛,但有碍眼的,看着就眼疼。”柳熙羽瞥了一眼正在放风筝的栗宝。 栗宝并没有注意到她,正仰头看着天上飞得高高的风筝。 “阮碧,那风筝碍着本夫人晒太阳了。”柳熙羽不耐道,抬了抬下巴。 阮碧立刻心领神会,快步上前,从栗宝手中抢过风筝线。 栗宝猝不及防道:“还给我!” 她踮着脚尖去够,可她个子太矮,根本够不着阮碧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碧松开了线。 “风筝,我的风筝呜呜!”风筝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从空中跌落,砸进了不远处的苗圃里,断成了两半。 那是三哥哥花了三个晚上才给她做的风筝,上面还画着她最喜欢的两只鸳鸯! 栗宝心疼得直掉眼泪,对着阮碧吼道:“你这个坏人!还我的风筝!” 阮碧冷哼着将栗宝一把推倒在地。 “呜呜!呜呜!” 栗宝手心被石子划伤,痛得大哭。 柳熙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果然是没娘教的野种,见着本夫人也不行礼,一点规矩都不懂。” 栗宝攥紧小拳头:“那是三哥哥给我做的风筝!你赔我!” “赔?哈哈哈哈!”柳熙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阮碧说:“你听到没有,这小野种让本夫人赔她。” 她抬脚往栗宝受伤的手背上碾了碾,狠厉道:“若非是你个野种坏我好事,这公主府早已是本夫人囊中之物了。” “那是什么?” 柳承泽见着有什么东西从空中跌落下来。 “春莹你去看看。” 春莹小跑着迈入苗圃中,弯腰将东西拾起来。 “哎呀,公子。这是个鸳鸯风筝。” 风筝已被摔成两半,上面还挂着枯枝叶子。 “瞧着是那边落下来的。”春莹指了指。 柳熙羽正得意着,余光瞥见不远处春莹推着柳承泽正往朝这边来。 忽然计上心来。 她强硬地将倒在地上的栗宝拽起来,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啊!” 这一声正好让走近的柳承泽听见,他抬头望去,正看见柳熙羽身体歪斜,朝着石桥下倒去。 柳承泽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上前扶住她。 可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柳熙羽从高高的石桥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夫人!”阮碧尖叫着,立刻跟着跑下石桥 柳熙羽双手紧紧捂住隆起的肚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血!好多血!”阮碧指着柳熙羽身下浸透的血迹,大呼道:“夫人您流了好多血。” 她上前抱住柳熙羽:“救命啊!栗宝小姐推我们夫人摔下来了,夫人还怀着身孕!” 柳承泽看到那片血迹,瞳孔骤然紧缩,他对着春莹道:“快!快去请大夫!” 柳熙羽蜷缩在地上,虚弱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两手捂住肚子,下身鲜红的血迹早已染红了衣服。 栗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却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不是栗宝推的!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这时,柳星颜提着糕点赶了回来,见石桥下围了一群人,中间的柳熙羽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忙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承泽冷冷地看着栗宝:“这孩子将许夫人从桥上推下来。” “许夫人身怀有孕,现在情况不明。” “怎么可能?”柳星颜不信道:“栗宝怎么会推他?” “我亲眼所见!”柳承泽狠狠道:“至于原因,你就要问她了!” 栗宝咬着嘴唇,语气坚定地重复道:“栗宝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没过多久,大夫匆匆赶来,立刻为柳熙羽把脉。 他的脸色凝重,片刻后摇了摇头:“许夫人这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我的孩子!我的可怜的孩儿啊!”柳熙羽立刻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惨。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她抓住大夫的衣袖,哀求道。 大夫面露难色:“夫人放心,我会开几服药,先为您稳住气血,保住性命要紧。” “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推倒许夫人致其流产,此等劣行,若不严惩,日后必成大患!来人,将大板拿来!” “大哥,万万不可!” 柳星颜立刻拦住他:“栗宝才三岁,若是这几板子打下去,轻则终身残废,重则性命难保啊!” “终身残废又如何?”柳承泽冷笑,“许夫人的孩子可是失去了一条性命,她受点罚算什么?” 几个下人已经拿着大板走了过来,就要上前按住栗宝。 “住手!”燕云芝大喝一声。 她刚得知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母亲,栗宝推搡许夫人,致其流产,此等恶行,必须严惩!儿子惩罚她,罚之有理!” “你又如何知道是栗宝推的许夫人。”公主殿下沉声问道。 “儿子亲眼所见!”柳承泽道。 “当时我就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是栗宝伸手推了许夫人一把,许夫人才从桥上摔下去的!” “母亲,您就是太宠爱她了,才让她如此无法无天!” 继续道:“这种品性卑劣之人万不可入公主府做嫡女。” “娘亲,真的不是栗宝推的。”栗宝气呼呼道。 “大哥哥冤枉好人,根本不听栗宝的!” 阮碧指着栗宝道:“大公子都亲眼瞧见了,你还在狡辩。” 栗宝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条歪歪扭扭的小虫。 她指着小虫,对阮碧道:“这是真话虫。谁要是说谎,真话虫就会钻到肚肚里,让他疼得满地打滚。” ------------ 第一卷 第23章 真话虫 阮碧根本不信,嗤笑道:“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推的夫人,还想狡辩……哎哟!” 话还没说完,阮碧忽然捂住肚子,疼得弯下了腰,额头直冒冷汗:“唉呦呦……肚子怎么这么疼……” “阮碧,你怎么了?”柳熙羽皱着眉:“你尽管说真话便是。怎还装作肚子疼?” “夫人……哎呦夫人,并不是奴婢装的,肚子真的好痛。” 阮碧疼得直打滚,眼泪都掉了下来。 栗宝叉着腰,看着她道:“你要是不说真话,肚子会一直疼下去,再也好不了!” “夫人……哎呦夫人,并不是奴婢装的。肚子好痛。” “我说!我说!” 阮碧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大声喊道: “是夫人!是夫人自己摔下去的!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夫人还提前吃了能让脉象呈现流产迹象的药,就是为了陷害栗宝!” 阮碧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出来,话音刚落,她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你、你这个贱人!你在胡说什么!”柳熙羽许夫人被气的喘不过气。 顾不得装柔弱,抬脚就要踹阮碧。 可她刚一动,塞在衣服里的软垫就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 顿时鸦雀无声。 柳熙羽浑身一僵,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净。 太医捧着那软垫,呈到公主殿下眼前。 “殿下……此物……” 他看向柳熙羽空荡荡的小腹,根本不像身怀六甲之人,真相昭然若揭。 公主殿下冷声道:“柳熙羽,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是的!”柳熙羽疯了似的爬起来,想要去抢那软垫,却被几个下人死死按住。 “是他们陷害我!对是她们陷害我的!阮碧这个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燕云芝想不到她竟如此大胆,假装有身孕,欺瞒她多日。 枉她可怜她留她多时,没想到是养了一条毒舌蛇在身边! 阮碧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饶命!奴婢都是被夫人逼的!是她让奴婢配合她假孕,奴婢的家人都在她手里,奴婢不敢不从啊!” “拖下去。” 公主殿懒得再听她们狡辩,下令道:“柳熙羽主仆品行不端、心肠歹毒,杖刑二十,即日起逐出公主府,永不得踏入。” 几个下人应声上前,拖拽着哭闹挣扎的柳熙羽和阮碧离去。 只剩下柳承泽僵在轮椅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燕云芝小心翼翼地抱起栗宝,见她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用帕子轻轻擦拭: “我的栗宝,受委屈了。” 栗宝趴在公主怀里,嗅着着娘亲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安心,小脑袋摇了摇:“和娘亲在一起不委屈。” 只要娘亲相信她,她便不会委屈。 燕云芝抬头,看向柳承泽:“你还不赶快向栗宝道歉!” 柳承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心头一阵翻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可他是公主府大公子,又怎能向一个三岁小孩低头! “母亲”他喉结滚动,声音干哑道:“儿子……儿子也是被人蒙蔽,并非有意要伤栗宝。” 燕云芝对这个大儿子失望透顶,不再多言,独自带着栗宝走远了。 “咳咳咳,咳咳咳!”柳承泽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胸口一阵翻涌,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公子……”春莹连忙将薄毯搭在他身上,轻轻为他顺气道,“公子,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栗宝听到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忍不住转头,趴在燕云芝的肩头瞅着柳承泽。 “娘亲,大哥哥为什么一直坐在椅子上,还咳得这么厉害?” 燕云芝脚步顿了顿,轻声解释:“你大哥哥自小习武,好胜心强,当年为了比试,不慎走火入魔,经脉全断,双腿便失去了知觉。” 小奶团子小声“哦”了一声。 见母亲脸上仍带着愠怒,栗宝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燕云芝的肩膀,奶声奶气道:“娘亲,大哥哥也不是故意的,栗宝已经不生大哥哥的气了。” 叶云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就这么为他说话?” “若是娘亲晚来一步,那板子可就是打到栗宝身上了。” 栗宝想了想板子打到身上疼,咽了口唾沫。 但还是道:“大哥哥只是被坏姑姑欺骗了,他很担心娘亲的。” 栗宝知道,娘亲那件最喜欢的白狐裘,就是大哥哥当年特意去雪山猎来的。 娘亲屋里挂着的那把剑鞘,也是大哥哥以前用的。 娘亲心里,应该也是一直担心着大哥哥吧! 燕云芝沉默了片刻,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乖栗宝,今日吓着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今日之事给了燕云芝些许提示。 第二日她便独自进宫,待到午时才回。 柳承泽病情愈加严重,春莹见着他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太医开的药吃完了也不见好转,实在瞒不住了,只能偷偷跑去找公主殿下。 “求公主殿下救救大公子!”春莹“扑通”一声跪下。 “大公子自前日起便咳血不止,太医开的几服药用完了也不见效果,再这样下去……” “什么?”燕云芝脸色一变,立刻吩咐身边的玉锦:“快,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让他立刻过来!” 此时府内,大公子病情加重,快要不行了的流言肆起。 很快传到了与柳承泽有婚约的齐尚书家耳里。 齐家本就因驸马柳长庚疯癫,柳承泽残疾而心存不满,不愿履行婚约。 如今听闻柳承泽病入膏肓,齐尚书更是勃然大怒,当即让人把女儿齐婉宁叫到书房。 “你自己看看。”齐尚书将一封密信扔到齐婉宁面前。 齐婉宁与柳承泽本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小玩到大,感情深厚。 当年柳承泽之所以会走火入魔,也是因为齐婉宁好面子,让他与镇国将军之子比试,柳承泽强行突破,这才成了今日模样。 但齐婉宁看到了信中柳承泽病情加重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担心,反倒满脸厌恶。 齐尚书冷哼一声:“这柳承泽病成这样还妄想娶我家女儿!” “若不是你与他情谊深厚,爹当年断不可能同意这婚事。” 他看向齐婉宁。恨铁不成钢道:“如今柳承泽快要病死,你也要执意与他吗?” 齐婉宁皱了皱眉头:“爹,女儿早就与他断了联系。” “好!”齐尚书拿起蜡烛,将那封信燃为灰烬。 “爹明日便入宫求见太后,解除这门婚约,断不能让我女儿嫁到公主府做寡妇!” ------------ 第一卷 第24章 走水 次日清晨,柳承泽从昏沉中惊醒,屋内已多了道陌生的脚步声。 睁眼见康公公手捧明黄懿旨,扫了他一眼道:“公子,您身子不适,还是躺着听旨吧。” 懿旨念完,“解除婚约”四字在柳承泽脑中轰然炸开。 “什么?” 他猛地想要撑起身子,却因双腿无力,“咚”地重重摔在地上。 康公公将懿旨扔在他手边,敷衍地行了一礼:“柳公子,奴才这就告退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柳承泽趴在地上,颤抖着捡起懿旨。 屋外传来几个下人窃窃私语: “听说是齐尚书一早便入宫求见太后,说他家小姐已有心上人了。” “太后念及齐家小姐一片痴心,便同意收回旨意了。” “齐家小姐的心上人,不一直是承泽公子吗?怎么会另有其人?” “你傻呀!承泽公子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了,齐小姐何等金贵,怎会嫁给一个废人?” 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柳承泽耳中。 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昔日那个许诺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婉宁,怎么会弃他而去? 这段时间,他写了无数封信给她,却都石沉大海。 他一直以为是齐尚书管教严格,不让她在婚前与自己联系,可如今看来,这退婚,应也有她的意思。 心灰意冷之下,柳承泽对着门外嘶吼:“来人!把酒窖里的酒,全部拿过来!” - 春莹再次进来时,就看到公子倒在地上,身边是几个空的酒罐。 “公子!公子!”她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着柳承泽的脸颊,将他唤醒。 见柳承泽睁开了眼睛,春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着:“公子,您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医说了您这病最忌饮酒。” “我已无多时日,又岂能不潇洒一回?” 春莹擦了擦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太医说了,您坚持吃他的方子,便是能续命的,您不能放弃自己啊!。” 柳承泽自嘲道:“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春莹对他无可奈何,只得自作主张的将剩余的酒尽数收走,默默退了出去。 - 燕云芝很快也得知了齐尚书退婚的消息。 她坐在窗前,眉头紧锁,踌躇良久想去安慰柳承泽,可想到前日他不分青红皂白,差点伤了栗宝,心中的气便又不打一处来。 而此时,栗宝正和两位哥哥在庭院里玩捉迷藏。 她刚躲到假山后,忽然停下了动作,小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二哥哥,三哥哥,我们去找娘亲!”栗宝拉着两位哥哥的手道。 “栗宝,怎么了?”柳星颜疑惑地问道。 栗宝没有解释,拉着哥哥们快步找到燕云芝,才仰着小脸问道:“娘亲,大哥哥呢?大哥哥在哪里?” 燕云芝刚从春莹口中得知柳承泽已然睡下,便柔声道:“你大哥哥睡了,有什么事吗?” 小娃娃脸上满是认真,指了指窗外天空中盘旋的鸟儿: “鸟儿告诉栗宝的,大哥哥住的地方,有烟气,好浓好浓的烟气!” 燕云芝脸色骤变,心中咯噔一下。 烟气?难道是走水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带着栗宝和两个儿子,朝着海棠院狂奔而去。 此时的海棠院,已是烟气弥漫。 柳承泽躺在塌上发呆,身旁的纱帐早已被他点燃。 火势很快蔓延至他脚边。 “承泽!”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喊声,他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也罢,能在幻觉中再听一次母亲的呼唤,也算无憾了。 “承泽!柳承泽!” 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柳承泽吸入大量烟气,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昏迷。 燕云芝立刻吩咐几个下人搬水灭火。 柳言明和柳星颜因担心自家哥哥安危,冲进火场。 还好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二人很快将大哥给抬了出来。 - “公主殿下,大公子只是吸入过多烟雾导致昏迷,并无性命之忧。”张太医上前诊脉后,沉声道。 “扶他去偏房休息。”燕云芝沉声道,眼中满是后怕。 “咳咳咳咳。”不消片刻,柳承泽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眼,便见燕云芝担忧地坐在床头,身旁还围着他的弟弟们和栗宝。 “我……竟然没有死?”他声音沙哑。 母亲握住他的手,目光担忧:“承泽,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有人要害你?” 柳承泽眼中氤氲了泪水,他低下头,自觉对不起母亲。 “母亲,是儿臣不孝,无颜面对您。” 他心若死灰,自己点燃的纱帐。在刺鼻的烟雾钻入喉中那一刻,他便开始后悔。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想要立刻逃离,可双腿残疾,他无法站立,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吞了自己。 燕云芝也眼中含泪,轻轻抚过他的额头: “是母亲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 是她不够了解她这个儿子,没有想到他会做出此等极端的行为。 若不是栗宝发现及时提醒,恐怕柳承泽早已丧命于火海。 “儿子是个废人,就连母亲为孩儿争取的婚约,也被齐家退了,给母亲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算麻烦?”燕云芝柔声安慰。 “你在娘亲眼里。永远是娘亲骄傲的孩子。齐家退婚,那是他们齐家没有福气。” “你好好养身体,母亲自会为你求遍世间名医,治好你的病。” 一旁的栗宝探出小脑袋,附和道:“是啊!娘亲最念挂大哥哥了!娘亲的书房里,还藏着大哥哥小时候用的剑鞘呢。” 柳承泽看向栗宝,偷金一事二哥和三哥也已向他解释,并非栗宝所为,想起之前对她的误会种种,心中愧疚不已。 沉默片刻,“对不起”三个字终于脱口而出。 栗宝摇了摇头:“栗宝不怪大哥哥。” 二哥哥和三哥哥给她讲了大哥哥许多的故事,栗宝知道大哥哥是一个好人,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其实是刀刀嘴软豆腐心泥! 见栗宝虽然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但心胸宽广,如此大度令他更是羞愧难当。 栗宝趴在床沿,忽然注意到他搭在身侧的手,好奇地问道: “大哥哥指甲怎么黑黑的?” 柳承泽闻言,抬手用指腹搓了搓指甲,随口道:“或许是方才的烟灰吧。” 一旁的张太医连忙上前道:“大公子,可否让老夫看一看?” 柳承泽点点头,将手递了过去。 太医仔细观察着柳承泽的指甲,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这甲床发紫发黑,甲色暗沉无光泽,样子不像是被烟熏火烤,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柳承泽问道。 太医犹豫片刻,一字一句道:“倒像是中毒所致。” ------------ 第一卷 第25章 中毒 “且让老夫再把脉看看。” 太医将手指放到柳承泽的脉搏上,脸上带着诧异色: “嗯……大公子,您的脉息浮散无根,搏动时忽强忽弱,且脉气浑浊,确是中毒的迹象。” “中毒?”柳承泽瞳孔骤缩:“我怎会中毒?” 栗宝皱着小眉头,小鼻子嗅了嗅,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蹬蹬蹬跑到墙角的药炉边,指着炉中残留的药渣,奶声奶气地喊道: “这里面的东西好臭臭呀!” 这屋子是海棠苑的侧房,平日里,春莹在这儿熬药。 炉中正是柳承泽近日服用的药渣。 张太医连忙上前,将药渣尽数倒出,铺在干净的纸上细细查验。 他捡起一片焦黑的药渣,凑近鼻尖轻嗅,脸色骤然大变,惊呼道: “这是噬魂蛊!” “此乃死蛊之一种,服下后便会在体内啃食经脉,经脉尽断后,再蚀五脏六腑,中蛊至深者,最终会脏器消融而亡。” 他已经有多年未见如此狠毒的蛊虫了。 此蛊发病隐匿,从中毒到殒命,约莫要四五年光景,根本无从察觉。” “是谁要害我?”柳承泽目光一寒。 当年他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负责诊治他的李太医曾言,依医嘱按时服药,经脉尚有恢复之机。 这些年,他每日让春莹煎药,满心期盼经脉恢复,可身子非但未见好转,反倒日渐虚耗。 他原以为是天意如此,如今才知,竟是有人蓄意加害! “大哥平日待人和善,从未与人结怨,究竟是谁这般歹毒?”柳星颜气愤道。 药!”柳言明忽然眸光一动,看向柳承泽,“大哥,这药平日里都是谁煎制的?” “药平时都是春莹亲自煎好送来的。”柳承泽道。 扑通一声,春莹已双膝跪地,连连磕头: “二公子明察!药是按照张太医的方子配好的,奴婢只是依嘱煎制,绝无半分动手脚!奴婢对大公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她磕得太过用力,额头很快渗出血迹。 柳承泽想要扶着床榻坐起,连忙道:“这事绝非春莹干的,我信她!。” “大哥莫急,我并未怪她。”柳言明上前扶住他,看向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柳承泽被柳岩明看的红了脸颊,他别扭的别过头。 “这件事还是再深入调查一番吧。”燕云芝道。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柳承泽养好病。 她转向张太医,吩咐道:“日后你配好药,直接交由玉锦煎制,莫要再经他人之手。” “是,殿下。”太医恭敬领命。 此次能发现噬魂蛊,多亏了这位小友。” 张太医目光赞许的看向李宝。 栗宝扬了扬下巴,小眼神里满是骄傲。 她的鼻子可灵了,可以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是啊,栗宝真是我们公主府的小福星。” 燕云芝也很感激栗宝。 小福星? 柳承泽闻言,觉得怪有意思。 但的确是栗宝发现出药的不对,从而救了他一命。 “多谢栗宝!”柳承泽诚恳道。 燕云芝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要好好谢谢她,若不是栗宝告诉了我们你的屋中走水了,等下人发现的时候,那可能就晚了。” 这……他房间走水的事情竟然是栗宝发现的! 他想要握住小奶团的手,好好感谢一番。 可是刚抬手,栗宝便一溜烟的钻到了燕云芝身后。 “娘亲,大哥哥要打栗宝!” 柳承泽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解释: “栗宝,大哥哥不是要打你……” 见小娃娃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眸,怯生生地盯着他,还真以为他要打她。 柳承泽心中道不好。 先前他多番作为,让栗宝对他心存惧意。 这可如何是好? 他追过姑娘,练过剑,但是却不会哄小孩子。 “哈哈哈,大哥这回是自作自受了。” 柳星颜忍不住笑出声,心中暗喜。 这样才好,省得又多一个人跟自己抢栗宝! 平日里他和会做好吃糕点柳言明争栗宝就够费劲了,可不能再让大哥插一脚。 但是他低估了柳承泽的宠妹心。 - 几日后,柳承泽服用了张太医开的药,身体日渐好转。 春莹偶尔会推着轮椅,带他到庭院中晒太阳,他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路过院外,他瞥见一株桃树的枝桠形态雅致,便让春莹折了一截下来。 柳承泽虽双腿不便,却仍有一双巧手,他半倚在软榻上,手持小刻刀,凝神雕琢。 不过几个时辰,一对惟妙惟肖的小木猪便成型了,圆滚滚的身子,耷拉着耳朵,模样憨态可掬。 “公子刻的可真好啊”春莹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这是要送给小小姐的吧?” 她知道这几日公子总想去找栗宝,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柳承泽耳根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有了这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去见栗宝了。 他将小木猪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让春莹推着轮椅,朝着栗宝的住处去。 婢女告诉他们,栗宝并未在屋内,而是出去玩了。 柳承泽心中有一丝失落,正想说回去。 还是春莹问了一句:“小小姐,是去哪里玩儿了?” 那婢女指了指:“就在府里的小湖边呢。” 那处算不上真正的湖,只是一汪不大的活水,燕云芝特意让人在其中放养了几条红尾鲤鱼。 不料这鱼儿长势极快,不出几年便长的肥大,还下了一窝又一窝的卵。 如今小湖里已是密密麻麻,快要养不下了。 大黄自来到这儿,除了栗宝画给他塞牙缝的鱼,每日最要紧的事,便是蹲在湖边,盯着水面伺机捕鱼。 此时的小湖边,栗宝正搬着个小板凳坐着,手里握着一根短短的鱼竿,嘴里念念有词: “鱼鱼,快上钩吧,栗宝这里有好吃的!” 但等了好一会,鱼竿始终纹丝不动。 明明低头便能看到湖里的红尾鲤鱼,个个吃得肥硕,在水中慢悠悠地游着。 为什么就是不上钩呐! 在一旁捕鱼的猫儿,倒是看准时机,猛地扑上前,叼起一条鱼,嘚瑟地瞥了栗宝一眼。 可把小奶团子羡慕坏了。 ------------ 第一卷 第26章 龙骨 柳承泽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那两个弟弟正陪在小奶团的左右,一个给她擦汗,一个喂她果子吃。 柳承泽突然有一种危机意识,他原本自信满满。 但和这两个臭弟弟的谄媚比起来,忽然感觉手里的小玩意不香了怎么办! 他硬着头皮上前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柳言明惊奇道,目光停留在他怀中抱着的木匣子上。 “我来……我来看看栗宝。” “喔?大哥恢复的怎么样了?张太医煎的药有效果吗?” 一旁的柳星颜,见他过来关心道。 “恢复的尚可,张太医开的药有用。”柳承泽点点头,转向栗宝。 小娃娃正睁着大眼睛盯着他,有种随时往后缩到那两个哥哥身后的感觉。 “咳咳”柳承泽轻咳一声,将怀中的木匣子递上。 “栗宝,喏,这是哥哥给你做的玩具。”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好呀好呀!”栗宝雀跃着挥着小胖手,拿起小木猪。 圆溜溜的身子塞满了她整个手指,栗宝咔哒一拨,那小猪翻了个面,十分憨态可掬。 栗宝被逗得“咯咯”笑了笑起来,玩的不亦乐乎。 “谢谢大哥哥!” 说着,她从贴身的小衣襟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宣纸。 “栗宝也有东西要给哥哥!” 那薄纸上面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墨杠。 “哥哥,这是龙龙的骨头喔!” 她捧着宣纸递过去,小脸上满是郑重。 柳承泽十分好奇的看向这张薄纸。 龙骨? 怎么像他先前吃过的鸡骨头? 看着栗宝稚嫩的小脸,这小家伙怕是连什么是龙都不知道吧,许是在哪听了只言片语,便凭着想象画了出来。 但他不愿扫了孩子的兴致,轻轻接过宣纸。 “谢谢栗宝,那哥哥就收下了。” 栗宝儿板起小脸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哥哥一定要把龙龙的骨头贴身放在心口喔,这样才有用!” 放在心口? 柳承泽心中掠过一丝疑惑,只当是孩子的游戏。 却还是听话地将宣纸揣进怀中,贴在衣襟内侧。 “哥哥这样就对啦!”栗宝嘿嘿一笑。 柳言明见状,上前一步郑重道: “大哥,你务必听栗宝的话,好生带着这幅画,万万不可离身!” 柳承泽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肃,不像玩闹,心中愈发不解。 怎么连一向沉稳的二弟,也跟着凑这个热闹? 但还是点了点头。 柳承泽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在院中待了片刻便觉气血翻涌,胸口发闷。 春莹上前推着轮椅准备将他送回房内。 栗宝朝着柳承哲挥挥手,软软的喊着:“哥哥再见” 见人走远,柳言明忍不住问道:“栗宝,你给大哥画的‘龙骨’,有什么用处呀?” 栗宝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道: “龙龙的骨头再生能力最强啦!大哥哥身上的经脉断了,把龙骨贴在心上,就能让经脉重新长出来呀!” “竟然如此。”柳言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大哥的经脉重塑,他就能重新习武了!”三哥柳星颜激动道。 柳言明心有感慨,因他跟大哥相处的时间最久,深知大哥心中一直有一个将军梦。 柳承泽曾说,兵强则国强,他要做骁勇善战的将军,护昭国百姓安宁,守山河无恙。 若是经脉真能重塑,大哥必定会重拾武道,再赴当年未成的理想。 柳承泽回到房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心口处便泛起一阵灼热,像是怀中揣了个火炉。 他热得实在受不了,将衣服脱了露出白色的里衣。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顺着下颌线滑落,打湿了白色的里衣。 他想要将里衣也脱掉,指尖刚触到衣襟,突然想到栗宝和柳言明嘱咐他的话,于是忍住了动作。 “热!怎么这么热?春莹,屋里的暖炉烧的太旺了!” 但春莹不在这里,并没有人回他。 薄薄的布料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将他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虽然柳承泽经脉全断,无法习武,但他每天都在自己力量的最大限度,锻炼自己的上半身,所以肩背的肌肉线条依旧紧实有料。 恰在此时,春莹端着熬好的汤药推门而入。 抬眼便撞见这番光景。 漉漉的里衣紧贴着公子挺拔的身躯,肌理分明,平添几分野性张力。 而柳承泽脸颊通红,神色带着几分隐忍的异样,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她将药放好在桌上,局促道:“公子您……您是怎么了?” 难道是又中了毒?中了春……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低着头,生怕看见柳承泽的要紧处。 她急中生智,从一旁端起一盆凉水,不及多想便“哗啦”一声,朝着柳承泽泼了过去。 凉水裹着冷意泼洒而下,柳承泽浑身一僵。 这下他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了,不断有水滴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滴落。 他猛地抬眸,眼中满是错愕:“咳咳咳咳……春莹你这是做什么?” 春莹红着脸不说话,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柳承泽见状,挑眉道:“春莹,你抬起头来,怎么不敢看我?” 春莹没办法,无奈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料竟注意到不该看之处,又慌忙的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奴奴、奴婢见公子中毒了,帮公子……” “帮我干什么?”柳承泽一头雾水,实在想不通这盆水是什么作用? 春莹只得一咬牙道:“帮公子解毒。” “解毒?” “何种毒,竟要用冷水来解?” 柳承泽心中有万般疑问。 但当他目光落在春莹泛红的耳根上,忽然就明白了。 春莹亦是十分懊恼。 仔细想想自己竟如此莽撞,怎么会有人给公子下那等龌龊的药? 大概、万一、假如……是公子自己给自己下的呢。 春莹不敢细想,只觉得脸颊烧的厉害,连忙摇了摇头。 柳承泽见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又突然摇头,就知道这误会可大了! 正欲开口解释,却忽然发觉,体内那股灼烧般的燥热竟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通体通透的舒爽,仿佛久旱逢甘霖。 这是怎么回事呢? ------------ 第一卷 第27章 恢复了 原来,龙原是水生生物,遇到水更容易激发它的作用。 春莹这一泼,反倒是误打误撞了。 柳承泽显然也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动手腕,使出一道劲拳。 竟隔空将桌上燃烧的蜡烛熄灭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拳头。 内力! 他竟然能使出内力了! 怪不得这感觉如此的熟悉。 他闭上眼睛,感受体内的经脉。 一股熟悉之气在经脉中游走,原本断裂阻塞的经脉,此刻竟重新接上。 气如鱼儿进入到水里一般畅快,他身体中仅存的内力不多,只消片刻,便游走了全身。 他的经脉悉数恢复,只是有几分滞涩。 对了,栗宝的画! 柳承泽连忙伸手去摸怀中,指尖在内侧摸索片刻,却空空如也。 那张“龙骨图”,竟凭空消失了! 难道真的是栗宝给的这副画的作用? 春莹见他不语,立在原地不敢出声。 半晌后,柳承泽猛地转动轮椅,双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春莹不由得惊呼一声: “公子!您……您怎么了?” 公子方才不是还“中了药”吗? 怎么此刻神智清明,还如此亢奋,难道是冷水起了作用。 “公子,您慢些!” 见柳承泽的动作幅度太过大,春莹连忙劝道。 “您的腿还未痊愈,莫要伤着了!” 腿!柳承泽心中一震,猛然想起自己的双腿。 因他当年所练的那套功法,以腿部力量为根基,所以他双腿经脉受损最重。 方才内力游走全身,也是腿中阻塞最明显。 如今经脉已然恢复大半,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腿也能重新站起来了? 这么想着,他迫不及待动了动脚趾。 那原本纹丝不动的脚趾,此刻竟真的微微蜷缩了一下! 柳承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左腿伸直。 却只是将腿抬高了一点。 但就抬高这一点,已让柳承泽激动到落泪。 要知道他这些年,饱受双腿瘫痪之苦,以前双腿是纹丝不动的,现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飞跃的变化。 春莹也察觉道柳承泽的腿似乎动了。 她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公子,您的腿……” “我的经脉恢复了。”柳承泽吐出这几个字。 春莹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您、您恢复了?” “对。”柳承泽重重点头。 春莹激动地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的腿,但又忽觉自己这样太过僭越,又猛然收回。 她抬头看向柳承泽。 彼时那男人正俯身瞧着他,目光中尽是温柔。 春英心尖一颤,不敢与他对视,很快将目光移开了。 但心中的那颗带着浓重情愫的种子,竟肆无忌惮地发了芽,再也无法抑制。 她深知自己和公子绝无可能,但这些年朝夕相处的陪伴,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如今柳承泽身体恢复,她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不比柳承泽少多少。 真好。公子恢复了。 那么以后是不是就不需要她了? 但春莹只是难过了一瞬。 只要公子恢复了,她做什么都愿意。 柳承泽并不知道春莹心中的波澜,只是温柔的将他扶了起来。 声音温润道:“快起来罢,地上凉,当心伤了身子。” 春莹点点头,忽然想起公子身上还湿着呢! “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公子,您快换身干爽的衣裳,莫要着凉了!” 说着,她便急急忙忙地转身去取新衣裳,又抱来一个暖炉,手脚麻利地伺候着他换上。 柳承泽对此毫不在意,方才的燥热本就让他难受,如今一身凉水浇下,反倒让体温恢复了正常,浑身舒畅。 接下来的几日,柳承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第二日,他的双腿已能微微抬高; 第三日,他便能勉强扶着轮椅站起来; …… 一直到第七日,他已然能独自迈步前行。 虽步伐摇摇晃晃,如同初学走路的孩童,却已是天大的奇迹。 这不碍事,再等他练一阵子,别说走路了,之前那些武艺,他也要一并重拾起来! 柳言明和柳星颜果真最懂他们大哥。 柳承泽还没有完全会走,心中便想着练武的事。 “公子,莫要心急,歇一歇吧,别累着了。”春莹端来一杯茶水,笑着劝道。 柳承泽接过她递来茶,一饮而下,又拿起方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对了,春莹,此事你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自有打算。” 毕竟当年下毒之人尚未查明。 噬魂蛊。 多么歹毒的蛊虫。 这下毒之人一定是奔着让他死无全尸而去的。 如今喝了张太医的药,他身体有所恢复,下毒之人势必按捺不住,想要再次陷害他这个残废之人。 这些日子他仍然坚持每天从张太医那开上一副药,逢人问起,也只说身体略有好转。 他要隐瞒自己经脉恢复的消息,等到幕后之人上钩! 春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奴婢明白,定会守口如瓶。” 他让春莹将轮椅推过来,重新坐了上去。 这次,柳承泽拿上了之前他从江湖上搜罗来的各种小玩意,整整满满一大箱子。 听闻婢女说栗宝去了膳房,于是便带着下人浩浩荡荡的赶往膳房。 刚推开膳房的门,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扑面而来。 只见栗宝坐在小板凳上,两个小胖腿晃来晃去,见他进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奶音道: “大哥哥!你也是来吃东西的吗?” 柳承泽迟疑的“嗯”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到铁锅前的柳言明身上。 他二弟正专注的烹饪着什么东西。 大哥来了。”柳言明抬眸看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腿。 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你来的正好,我刚做了甜肠,一起尝尝?”柳言明一手掀起锅盖道。 “好!”柳承泽爽朗一笑,也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桌前。 ------------ 第一卷 第28章 甜肠 等待甜肠出锅时,柳承泽命人将那箱玩意抱上来,放在栗宝面前。 “这是大哥从四处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栗宝,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柳言明目光微怔。 他知大哥先前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四处习武比拼,搜罗来不少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以及珠宝翡翠。 但大多被他珍藏起来了,他也没瞧见过几个。 如今看,这小玩意儿他收罗的是真的多! “哇——!”栗宝扑到箱子跟前,踮着脚尖掀开箱盖。 “好多好玩的呀!” 各种奇珍异玩映入眼帘:会转的竹蜻蜓、红色的小拨浪鼓、能吹出清脆声响的陶笛……看得小奶娃眼花缭乱。 很显然美食已经不足以吸引她了。 见栗宝如此欢呼雀跃的样子,柳承泽道:“别急,慢慢挑,这些都是栗宝的。” “都是栗宝的!”小奶团子星星眼。 钻到箱子中,两只小肉手扒拉着,一会敲一敲拨浪鼓,一会摆弄珠宝。 “这个好闪呀!漂酿呢!” 果然没有小姑娘不喜欢亮闪闪的珠宝。 柳承泽暗暗记下:栗宝喜欢闪亮亮的玩意。 “咳、咳咳!”一旁的柳言明刚抿了口茶水,闻言被呛到。 他擦了擦嘴道:“大哥今日竟如此大方?” 柳承泽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大哥以前就不算大方?” “是、是!大哥一向大方!”柳言明不敢说不,目光又在柳承泽的脚上停留一番。 大哥今日竟换了双簇新的云纹锦鞋,鞋面纤尘不染,这可是少见啊! 以往他可经常苛待那双脚,棉鞋穿着根本不换。 想到栗宝给大哥画的那张龙骨,心中猜了个大概。 这是恢复了? 再看柳承泽依旧稳坐轮椅的模样,思索片刻,也很快领悟了柳承泽的意图。 啧啧!看来大哥这次要放长线钓大鱼啊! 那他就等着看这出好戏了。 柳承泽见他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扯了扯嘴角。 也是,他听闻柳言明现在课业学习可不得了,屡屡得到孔夫子的夸赞。 甚至夫子还曾言,若非他年纪尚幼,即便明年参加春试,也能一举中第。如此可见,他早年无法识字的毛病,已经痊愈。 既然栗宝能帮他,也能帮柳言明。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二弟忽然突飞猛进! “好了,甜肠出锅了,快尝尝!” 柳言明将刚出锅的甜肠均匀切成小段,盛在白瓷盘中,端上桌来。 肠身泛着油亮的枣红色,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柳承泽拿起一根,一口咬下,外皮微脆,内里肉质弹嫩紧实,嚼劲十足。 鲜美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裹着甜咸适中的酱汁,香气顺着喉咙钻入鼻腔,越嚼越香。 “好吃!”柳承泽连日习武,食量本就大增,此刻更是胃口大开,一口气便吃了七八根。 这架势,把一旁的栗宝都惊呆了。 她连忙伸出小胖手,护住自己碗里的最后一根甜肠,生怕柳承泽不够吃给抢走。 大哥哥一直都吃这么多吗? 栗宝咽了口唾沫。 大哥哥的食量,竟是她的七八倍! 她心中暗暗嘀咕,以后可不能和大哥哥一起吃饭了,不然好吃的都要被他吃光啦! 柳承泽这段时间练武,早就习惯了这么大的食量。 但见小奶团子可怜巴巴地护着自己的碗,充满警惕地望向他。 柳承泽擦嘴的手指一顿,眼中带着歉意:“哎呀,不好意思呀,栗宝。大哥哥快把甜肠都吃完了。” “吃吧吃吧。” 柳言明边笑着边安抚栗宝道:“没关系,二哥哥明天再给你做,做一大锅!” 闻言,栗宝点点头,抓起碗里的甜肠,“嗷呜”一口塞进嘴里。 一旁等待多时的大黄,猫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咬住了栗宝的衣服,向外扯了扯。 “喵——!本喵的呢?” “你们都吃完了,把本喵忘了?” 栗宝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它的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道: “喵喵,没有啦,明天二哥哥再给你做好不好!” “喵呜!” 只有本喵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猫咪愤怒,撞上柳承泽的轮椅。 “嗳?” 不料却被大哥哥一手拎起,举在空中。 “这猫儿好肥,是栗宝养的吗?” “是滴!”栗宝点点头。 “喵呜!喵呜!”见猫猫抗议,他才将大黄放下。 见它气鼓鼓的模样,栗宝伸手顺了顺它的毛,哄道:“好啦好啦,那栗宝再给你画一条小鱼,好不好?” “喵两条!” “好好,贪吃鬼。”栗宝嘟囔着。 大黄这才顺了气,敏捷地向上跳,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卧在那儿。 没几日,燕云芝寻了好日子,带着栗宝去拜祖宗。 认嫡女可是大事,公主殿下前前后后忙活了十余日,事事亲力亲为,务求周全。 栗宝穿上一身新制的粉红小裙,衬得小团子粉雕玉琢。 燕云芝牵着她的小手,走进祠堂。 小娃娃好奇心极重,探头探脑地瞧着,只见正中央的桌案上,摆放着数个黑漆木牌,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娘亲,这就是爹爹的祖宗吗?”栗宝仰着小脑袋,问道。 燕云芝点了点头,郑重道:“这便是你爹爹列祖列宗的牌位,我们今日来,便是要祭拜他们。” “为什么爹爹的祖宗,是木牌牌呢?”小奶团困惑地歪头道。 燕云之思索片刻,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因为列祖列宗们早已归天,我们摆上牌位,是为了纪念他们,让后人永远铭记先辈的恩情。” “噢……”栗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很是好奇,挣脱开燕云之的手,踮着脚尖跑到桌案旁,竟伸手够下了一个牌位,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燕云之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深深行了一礼,声音肃穆:“今日燕云之欲收栗宝为嫡女,愿列祖列宗保佑,护她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话音未落,祠堂外便传来一声尖厉的喝止:“万万不可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驸马的母亲周氏,被两个婆子搀扶着,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进来。 “你你你!” 她愤怒伸出一只手指着栗宝,另一只手拿着拐杖“啪啪啪”敲的。 周氏本就对公主认一个捡来的野丫头为嫡女之事满心不满。 如今又见这小丫头竟在祠堂里把玩列祖列宗的牌位,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 第一卷 第29章 不是柳家嫡女? 周氏年过花甲,但中气十足,走起路来噔噔噔,反倒拐杖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阵仗整得很大,几个家族的长老也被惊动,跟着过来了。 一行人围上来,气势汹汹。 周氏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哪里来的腌臜丫头,竟敢在我柳氏祠堂撒野!” 她几步上前来便要用拐杖敲栗宝的脑袋。 但小奶团子身子小,灵巧地躲开了。 拐杖“咣当”敲在供台上,牌位“哗啦啦”倒了一片。 周氏常年务农,力道之大让栗宝暗自咂舌。 拍拍小胸口,呼,幸好躲开了。 燕云芝上前护住栗宝,皱眉道:“婆婆这是做什么?” 周氏被气得不轻,还被人溜走了,气得指着鼻子便开骂。 “你奶奶的头!小瘪犊子还敢躲,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奶团子朝她吐了吐舌头,躲在燕云芝后面狐假虎威。 指着周氏,歪头喊道:“奶奶!” 周氏被她喊得一懵,反应过来自己骂了自己,气得面目赤红,两个鼻孔呼呼地向外吐气。 几个长老上前拦住周氏,低声说道:“公主殿下面前,莫要如此粗鄙。” 周氏叉着腰,指着栗宝。 “这死妮子,你也看见了,不管教不行!” “本宫的女儿,轮得着你来管教?”燕云芝扬了扬下巴,面露不快。 今日只是来拜祖,便遇到她婆婆,可真是扫兴。 见公主殿下如此护着这个野丫头,周氏提高了声音道:“公主殿下您这样护着她,只是个捡来的罢了!” 老太太摇着头一副恨恨的样子: “我都听熙羽说了,大雪的天里,您把她赶出去,叫她母女俩差点冻死在外面,那可是您的妹妹啊!您可有心啊!” 原来是为了这来的,燕云芝了然。 但这帽子扣得也太不结实,众人都看到了,那日她早告知了许府人来接,犯不着冻着人。 但...... “外头捡的?”燕云芝冷笑道:“外头捡得也比某些身边的人亲。” “婆婆,那柳熙羽安的什么心,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假孕欺瞒,还妄想我收她女儿为嫡女,简直做梦。” 被戳破算盘,周氏假惺惺地抹了把泪, “我老了,不中用了,她们一个个都有主见的,我一个老太婆能懂什么?” 说着,她猛地一拍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只可怜我那女儿呦,呜呜呜......” 燕云芝还想柳熙羽那精湛的演技是跟谁学的,如今一看师傅原来在她眼前。 这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燕云芝懒得再与这老太婆掰扯,只牵过栗宝来,让她对着牌位拜一拜。 周氏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嚎叫起来: “在场的各位长老都看看,公主殿下被这野丫头迷了心窍,叫人来我柳氏祠堂撒野,欺负人啊!” “此言差矣,栗宝是我认下的嫡女,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后人,祭拜列祖列宗,何来撒野之说?”燕云芝声音平静道。 “后人?”领头的老者面容严肃: “一个不知爹娘是谁的野丫头,捡来的破落户,也配做嫡女?列祖列宗要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失了魂!” 周氏见为她撑腰的站出来了,更是理直气壮。 “大长老!您瞧瞧这算是什么事啊,我柳家族谱难道随便一个野种都能入的吗!” 栗宝也蹦出来,晃着身子问道:“野种说谁?” “说你呢!”周氏气不打一出来。 栗宝点了点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她又被这死丫头给耍了,气得再次抬起拐杖。 燕云芝厉声喝止:“休得无礼!” “今日认女之事,我意已决,列祖列宗面前,我已然禀明,若是有人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顾情分!” 周氏见公主殿下一副不由分说的样子,一边哭一边就要往桌案上撞,被身旁的长老拉住: “造孽啊!这是造孽啊!公主殿下要断我们柳家的生路啊!我不活了!” 几位长老顾及皇室的面子,不敢对燕云芝如何,虽无法像周老太太那样撒泼,脸上却都带着明显的不满。 其中一位长老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公主恕罪,只是收这丫头为柳家嫡女之事,关乎宗族声誉,还需从长计议。若是传出去,恐会影响我柳家清誉啊!” “谁说栗宝为柳家嫡女了?”燕云芝抬眸,目光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我早已请示过陛下,让栗宝入我皇室宗族,她与柳家无半分干系!”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公主殿下竟早已将此事禀明陛下,更让人震惊的是,陛下竟然还答应了! 几位长老心中一凛,连忙齐齐俯身行礼,恭敬道: “臣等不知陛下已有圣谕,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公主殿下恕罪!我等愿遵陛下旨意,恭贺公主喜得爱女!” “此番来,只是因我和驸马结亲,理应让栗宝拜一拜,尽一份礼数罢了。”燕云芝挑眉道,看向几位长老。 几个柳家长老在当地也是小有声望的,见事情竟是个乌龙,此刻脸上挂不住,心里将周氏骂了百八十遍了。 若非周氏找到他们,哭诉着让他们帮忙撑腰,他们才不会蹚这浑水! 燕云芝先前便觉得,如让栗宝入柳氏宗族有所不妥,便去找了陛下。 皇帝念及姐弟情谊,又得知公主姐姐多般遭遇,因他没帮上什么忙,本就心存着愧疚。 如今姐姐只是想将一个小丫头送入皇族罢了,于是便欣然答应了。 “居然如此!这野丫头竟成了皇室血脉?”周氏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一时竟忘了起身。 “放肆!” 燕云芝呵道:“一口一个野丫头,当众侮辱我皇室宗亲,你好大的胆子!” 周氏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连忙连滚带爬俯在燕云芝脚边,连连叩首: “公主殿下恕罪!恕罪啊!我……我是一时糊涂,口无遮拦,并非对皇室不敬啊!” ------------ 第一卷 第30章 家宴 周氏这么一闹,全府都知道了,公主殿下亲自进宫求见陛下将栗宝入皇室的事情。 “如今栗宝的身份可贵重的不得了。” “那是自然,从捡来的野孩子一跃入了皇室族谱,这可是野鸡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呜呜呜我酸了,我也想被公主殿下捡回去!公主殿下看看我,捡我吧!”有人羡慕道。 “可去你的吧,就你这样,公主殿下瞎了眼才会相中你!”旁边人毫不留情道。 燕云之并没有想太多。 她当时只是担心栗宝入了柳氏家谱,迟早要被周氏等人缠上找麻烦,如今看来,她的预测果然没错。- 晚上是家宴。 檀木圆桌旁,燕云芝端坐主位,身旁坐着栗宝和她三个儿子,还有驸马柳长庚。 几人围坐一堂,竟是难得的团圆景象。 柳星颜感叹,自从爹爹疯癫之后,他们一家人再也没有像这样吃过饭了。 小奶团子屁股刚沾椅子,便毛遂自荐要给爹爹喂菜。 爬到柳长庚腿上坐好,小胳膊伸得老长,夹了一颗绿油油的菠菜。 “啊!爹爹吃~”她将菠菜举到柳长庚嘴边,奶声奶气地喊。 可爹爹并没有张嘴,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对面的燕云芝。 他混沌的脑海中弹出一个想法。 这个女人好生熟悉,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神荡漾,可偏偏,又让他生出一种无法触摸的敬意,忍不住想卑躬屈膝。 他无法完成再深入的思考,直到那美人放下筷子,蹙眉看向他:“看我做什么,栗宝喂你东西吃呢,张嘴。” 话音刚落,他的唇瓣便不受控制地分开,乖乖张开了嘴,稳稳接住了那片绿油油的菠菜叶。 该死!他怎么这么听那个女人的话!那女人究竟是谁? “爹爹真的吃了哩!” 小团子由于太过兴奋,喂食的手一顿,筷子差点戳到她爹爹的鼻孔里! 小家伙赶紧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奶声奶气地道歉:“对不起爹爹!” 但他爹爹神志不清,既不会骂她,也不会揍她屁屁,顶多嚼嚼嘴边的绿叶子。 见状,小团子高兴的拿起筷子夹了别的菜,又喂了过去。 柳长庚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嘴巴停不下来? 明明胃里早就涨得难受,实在吃不下了! 过了好一会,公主才注意到,驸马两个腮帮已经塞得满满了。 栗宝还在念念有词的喂食:“这个好吃,甜的,爹爹最喜欢吃甜的了。” “这个也好吃,脆脆的,给爹爹。” 这个年纪的小家伙,仿佛天生就喜欢喂东西给大人吃,乐此不疲。 燕云芝忍俊不禁:“栗宝,菜要凉了,快吃吧。你爹爹也快要吃不下了。” 咦?可是爹爹一直在嚼东西呀! 小奶团子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放下了筷子。 余光瞥见自家爹爹圆鼓鼓的肚子。 “爹爹吃饱了!”她惊奇的发现。 柳长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废话!他早就吃饱了,都快撑死了!你这才发现! 他最近几日有了简单的意识,能分辨周围的人了。却无法说话,只能用空洞的眼神默默注视着栗宝。 活阎王。 “栗宝,大哥让木匠给栗宝打的轮椅也做好了,今晚就给你送到房里去!” 柳承泽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精巧的袖箭。 “对了,还有这个。这是大哥送你的礼物。” 袖箭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体积也小巧玲珑,恰好适合栗宝的身形。 柳承泽素来喜欢研究机关暗器,这袖箭便是他特意为栗宝打造的。 小奶团子目光瞬间被那袖箭吸引,灼灼地盯着,小手忍不住伸了过去:“大哥哥,这个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好玩!” “大哥,你怎么送这么危险的东西给栗宝?”三哥柳星颜道。 袖箭这东西栗宝能玩的明白吗? 再说了,他还没有这样一个精致的袖箭呢! 柳星颜内心闪过一丝丝的嫉妒,他也想要!! “放心吧!这东西可是你大哥我亲手做的,绝对安全!”柳承泽拍着胸脯保证,随即演示起来。 “只需装上箭,摁一下这个就能发射。平时不用的时候,套上这个铁片,再怎么摁都没用。” 操作确实简单易懂,栗宝很快就学会了。 “栗宝若是出门,带上这个能防身。”柳承泽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 小姑娘遇到的危险大抵比男孩子多,柳承泽虽然是个习武的大老粗,在这些事情上却格外细心。 栗宝得了新玩意,饭也不继续吃了,兴奋得小脸红红的。 她雀跃道:“谢谢大哥哥!大哥哥好厉害,会的东西真多呀!” 说着,她踮起脚尖,在柳承泽的面颊上亲了一口,软乎乎的,带着奶香味。 “哎!”这一亲把柳承泽亲美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挑衅似的瞧着旁边满脸嫉妒的两个弟弟。 心道:你们俩哄小孩还是嫩了点。 燕云芝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 她实在没想到,先前还因为柳承泽凶巴巴而害怕他的小奶团,如今竟和他这般亲近。四个孩子相处得如此和睦,倒是她此前未曾料到的。 家宴过后,柳长庚的神志倒是看起来比以往清醒了不少,不仅没有再发生乱咬人打人的事情,甚至能偶尔吐出几个词。 公主府上下都在庆幸,事情终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用不了多久,驸马便能完全清醒过来了。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周氏那里。 她本因为在祠堂不敬皇族,被公主殿下罚了禁足,心中怨念很大。 听闻她大儿子清醒了许多,心中不是高兴,反倒满是怨恨。 她这不孝的大儿子,无甚用处!也不管管那燕云芝! 恰在此时,她二儿子柳二急匆匆地寻上门来,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在周氏膝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娘,您可得救救儿子!这几天地里收成不好,外面的几个生意也惨淡。您再贴补儿子点银子,儿子定能在明年大赚一笔,加倍还给您!” 又是来要钱的! 周氏阴着脸道:“半月前我不是刚给了你二十两银子吗?怎么现在就不够了!” 但实际柳二是因为前些阵子和几个狐朋狗友在一起打牌,几人都知道他手里有了点小钱,于是合伙儿诓他。他头脑一热,便一股脑全部投进去了。 到现在还欠十几两银子,所以他不敢告诉周氏实话。 ------------ 第一卷 第31章 来认错? 周氏手里也没多少余钱了,半月前给柳二的,已是她口袋里最后一点积蓄。 她本想着过几日去公主府再打秋风,但眼下发生了祠堂的事,还没来得及开口。 柳二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儿子知道自己没用,不如大哥,得了状元,还娶了公主……可如今铺子实在撑不下去了,若是再没有资金周转,恐怕就要关门了!” 虽说是扯谎,但也是半真半假的。 这段时间柳二手下的几间铺子收益确实不好,已欠店里伙计几个月工钱没发了。 “生意不好?” 周氏知道柳二开的那些店铺,这些年顺风顺水,蒸蒸日上,又怎么会突然生意不好? 忽然想起什么,她眼神猛地一变。 难怪前些日子她听说那些消息。 公主府的二公子学业突飞猛进,颇有后浪推前浪之势; 连向来结巴的三公子,如今也在京都上流圈子里活跃起来,再加上如今柳长庚神志转清,公主府当真是好事不断! “难道是先前埋的那草人出了岔子?”周氏脱口而出。 柳二也晓得那草人的事情,闻言脸色一变。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怪不得最近生意不如以前顺了! 几年前,周氏端了一碗饭,本是要喂家里的看门犬,恰好一个癞皮和尚路过,见了那碗饭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周氏本想拿棍子赶他,那和尚却自称不欠恩情,留下几个黑白草人便扬长而去。 周氏本想将那些看着晦气的草人丢掉,但柳二多方打听才知道,那草人竟是传说中的“阴阳转运阵”,能偷取他人家宅气运,转给自己。 于是,柳二将那唯一的白草人埋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剩下的黑草人,则分别埋在了公主府和许知府家里。 “难道那草人被发现了?”柳二慌张道。 “莫急,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草娃娃罢了,说不定还以为是哪个孩子无意中丢在那儿的。”周氏还算镇定道。 “但一直这样也不行,我们的生意怎么办?” 谈到草人,柳二又将生意说成“我们的生意”了,虽然说周氏并没有沾多少光,但风险却没少担着。 但周氏惯来是宠他,也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一股脑地替二儿子想办法。 有些亲缘便是天生的,就像周氏对二儿子十分上心,但却对大儿子柳长庚不管不顾。 就连二儿子在大儿子家里埋下吸纳福气的阵法,她也并没有觉得不妥。 周氏心里很自然地觉得,身为大儿子,已经住上了公主府,享受了荣华富贵,让弟弟也沾点儿运气又怎么了? 向来对柳长庚一毛不拔的周氏,随手从灶房拎了一篮子鸡蛋,眼神里透着几分算计: “你哥哥如今神智恢复了些,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我去公主府走一趟。” “好嘞娘!”柳二眼睛一亮,连忙叮嘱:“别忘了再要些银子回来!” 周氏早上出发的,中午时分便到了公主府。 彼时燕云芝正带着栗宝用午膳,下人匆匆来报,说周氏求见。 燕云芝搁下筷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玉锦在一旁皱眉道:“前些日子殿下刚罚了她禁足,今日怎么又敢上门来?定没什么好事!” 燕云芝想看看周氏又要耍什么花样,淡淡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老太太这次没拿拐杖,反而是挎了一兜鸡蛋。 一来便躬身行礼:“老身给公主殿下赔不是了。” 燕云芝微微颔首:“起来吧。” 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氏竟然亲自过来认错了。 “公主殿下和小主这是在用膳呢?”周氏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这些日子顿顿都是粗茶淡饭,反观她这儿媳妇,日日大鱼大肉,日子过得滋润得很。 周氏在心里暗骂燕云芝,满是褶皱的脸上却堆着笑。 燕云芝敷衍地应了一声:“吃着呢。婆婆吃过了吗?” 周氏连忙摇头,又故作关切地说道:“哎呀,听说驸马神智恢复了些,老身一大早拿了些鸡蛋送过来,想着过来看看他。” 母亲看自己的儿子倒是天经地义。 燕云芝见她难得有这份心,便吩咐下人再添一副碗筷: “既然如此,便一起吃点吧,吃完再去看他也不迟。” “好好好!”周氏闻见的肉香,哪里还挪得动脚。 她连忙将鸡蛋篮子递给下人,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周氏先前从燕云芝这里拿过不少银子,燕云芝看在柳长庚的面子上,也时常贴补她家里。 可那些银子,大多被她自己贴给了柳二。她又抠搜,生怕别家过来蹭吃,平时舍不得吃这些东西。 此刻面对一桌子的鱼肉,周氏吃得满嘴流油,将盘子里的菜扒拉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汤汁都没剩下。 燕云之见此无从下筷,索性放下筷子,跟栗宝一起看着她吃。 周氏吃到兴头上,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有酒吗?来壶酒!” 话音刚落,瞥见燕云芝冷淡的神情,才猛然想起自己是来“看大儿子”的,连忙讪讪地改口: “没、没什么,老身说笑呢,酒早就戒了。” 一顿饭吃下来,周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吃饱喝足便是该说正事了,周氏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老身许久没吃这么一顿饱饭了!” “最近天降灾害,地里收成差,东西又贵……唉,老身家里是吃不饱穿不暖啊。” 燕云芝眉头微蹙。 “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刚给过婆婆一些银两?” 她说的委婉了,她给的可不是什么“一些银两”,而是足足的黄金! 那笔钱搁在寻常人家,纵使一年也吃不完,怎么周氏还会吃不饱穿不暖? 闻言,周氏吸了吸鼻子,哭道: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正逢天灾已多日没下雨了,地里本就没多少收成,而且柳二先前娶媳妇儿借了不少钱,还完债,就所剩无几了!” ------------ 第一卷 第32章 驸马打人啦 燕云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周氏此次又是来要钱的。 她眉心微蹙,只觉得这老太婆脸皮厚得吓人。 栗宝好奇地看着周氏,拉了拉燕云芝的衣袖,问道: “娘亲,她是爹爹的娘亲吗?怎么跟爹爹长得一点都不像呀?” 周氏本就不喜栗宝,此刻被她这么一问,更是觉得被戳到了痛处,她一砸筷子: “你这小丫头片子,不要乱说话!驸马不是我亲生儿子,还能是谁的?” “噢~”栗宝拖长了声音。 “那奶奶之前怎么一直都不来看爹爹呀?而且一来就向娘亲要钱。” 小奶团子年龄小,可什么都懂,说话毫无顾忌,直白得让周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被这个屁大点的小孩指责了,她气得冒烟。 “放屁!” 周氏强压着怒火,指着那篮子鸡蛋。 “我这不拿了鸡蛋来看你爹爹吗?” 那篮子鸡蛋总共也没十来个,此刻却被她当成了多大的人情。 小团子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不如空手来呢,拿着这几个鸡蛋,还挺重的呢,累得慌呀?” 这话明摆着是在嘲笑她小气,周氏岂能听不出来? 可她今日是来要钱的,不是来吵架的,于是沉着气儿憋住了。 她目光哀求地看向燕云芝,但燕云芝却再也没接起这个话茬来。 周氏刚想开口提要钱的事,便被燕云芝打断了:“既然吃饱了,便去看看长庚吧,他在凌霄阁那边。” “是、是。”周氏只能悻悻地应道,谁让她此行的表面目的是“看大儿子”呢。 燕云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同情柳长庚。他也怪可怜的,家里娘不疼,兄弟姐妹不爱。 还好如今疯了,倒也省去了不少烦恼。 周氏被下人引着去了凌霄阁。 此时,柳长庚正站在院中,院里的几棵树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残枝,偶尔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落在他的头发上,他也不知替自己拂去,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这是哪里?是家吗? 不,不是。他的家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自己有妻子,有孩子。妻子和孩子还在等他回家吃饭呢。 吃饭? 柳长庚的神情忽然一变,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时挨家挨户饥一顿饱一顿的,而隔壁陈家却飘来的肉香。 他只闻着恶心反胃。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陈家那个小姑娘。 他也有一个女儿,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可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思索到这里,他的脑袋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 周氏见着刘长庚,在那一动不动,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疯癫,于是长呼了一口气,走上前来。 抱住柳长庚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可怜的儿啊,你可算恢复过来了!” “娘这几日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现在娘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尖厉刺耳,刺到刘长庚的耳朵里,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他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妇人,但心里那股戾气始终压不下来,想要将她推开,费尽全力吐出两个字:“走……走!” 但周氏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的儿啊,你说什么?原来你也想娘啊?” 她的手非但没有松开,还将刘长庚的脑袋往怀里搂得紧了,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燕云芝。 小声哭诉道:“现在咱家里面家徒四壁,又没有粮了。你妹妹在许知府那边也不好过,于是来投靠公主殿下。” “却没想到被公主殿下从雪地里撵出去了!哎呦,我可怜的女儿啊,如今还不知道在外面受什么苦呢!” “为娘想着公主殿下家大业大,能贴补咱们家一二。但没想到人家贵为皇族,根本不搭理我们这些穷亲戚。你说娘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悲痛氛围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自己都快信了。 忽然,一记重重的拳头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周氏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柳长庚体内的戾气如猛兽冲破笼子般不受控制起来。 他怒吼着,又照着周氏的屁股踹了一脚。 周氏被踹得向前踉跄,摔了个屁股墩,疼得她龇牙咧嘴,连声哀嚎:“哎哟!哎哟!我的腰!”。 缓过神来,她才看清动手的竟是自己的好大儿在胖揍他。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柳长庚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子!竟敢打你老娘!反了天了!” 周氏素来蛮横,她以为仗着娘的身份便可以随便打骂刘长庚,此刻被打了,更是怒火中烧,爬起来便要还手。 可她的手刚举到半空中,便被柳长庚死死攥住。 下一秒,柳长庚猛地扑上前,对着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顿时血肉模糊,一大块肉被硬生生咬了下来,染红了周氏的衣袖!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凌霄阁。 周氏疼得浑身发抖,泪眼模糊中,看见柳长庚那双猩红的眸子,满眼惊恐: “这、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个疯子!是个恶鬼!” 周氏这才明白过来,先前传言中柳长庚疯癫后的恐怖模样,绝非虚言。 自从柳长庚疯了,她从未来公主府看望过,今日这是第一次见,便深刻体会了一番。 “快!拦住他!”燕云芝见状,赶紧命人上前将人控制住。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连忙上前,手中绳索一甩,将失控的柳长庚绑了起来。 先前听闻柳长庚被绑,周氏还假惺惺地写信给燕云芝,指责她虐待亲夫。 可此刻,她只觉得绑得好,甚至对着下人大声喊道:“多绑两圈!绑紧点!别让他再伤人!” 他胳膊上被咬得鲜血直流。 栗宝好奇地想上前凑热闹,燕云芝连忙让人将她抱走。 “栗宝乖,这里危险,你先回房去。” 她不愿让小家伙看见这般血腥的场面。 安顿好栗宝,燕云芝才转向周氏,解释道:“婆婆,长庚的神智尚未稳定,方才许是体内的厉鬼又作祟了。” 这话看似解释,实则堵死了周氏所有的话。 罪魁祸首是厉鬼,而非柳长庚本人,她就算想指责个“不孝”的罪名。 但咬他打他的人都是厉鬼,她又不是那鬼的亲娘,这又如何叫不孝? 总不能和那厉鬼论亲疏! ------------ 第一卷 第33章 偷宅运的贼 周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非但没要到一分钱,反而落得一身伤,只能捂着包扎好的胳膊,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公主府。 回到家中,柳二一见她回来,急忙上前问道:“娘!怎么样了?要到钱了吗?要到多少?” 这些年,他们从公主府搜刮了不少银子,柳二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燕云芝也该给他们一大笔钱。 周氏本就一肚子火气,拿起拐杖狠狠敲在柳二的额头上,怒斥道:“钱钱钱!就知道要钱!没看见你娘受伤了吗?” 柳二这才注意到她胳膊上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袖,看着颇为吓人。 “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要个钱还受伤了?” 周氏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那好大哥!” “大哥?”柳二惊呼。 “大哥胆敢打娘?” “不是他,是附在他身上的厉鬼!”周氏道。 “公主殿下说你大哥疯癫,全是因为体内附了厉鬼。方才就是那厉鬼把娘打成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柳二嘟囔道,“我说大哥怎么敢打娘呢。” “可这钱没要到,可怎么办啊?那些人说了,若是三日之内还不上钱,就要打断我的腿!”柳二脸上露出焦急之色,絮絮叨叨道。 周氏闻言,脸色骤变:“你在外头赌博了?还欠了钱?” 柳二见瞒不住,只能支支吾吾地承认了。 “你个不争气的!”周氏气得抬手就想打他。 可气归气还是心疼自己儿子,毕竟他才是她柳家的命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内室,将自己陪嫁的首饰盒翻了出来,一股脑地扔到柳二怀里:“给!给!娘就这些了,拿着这些钱去还债,别再在我眼前碍眼!” “好嘞!谢谢娘!” 柳二接过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首饰,嘴角翘起。 掂了掂重量,这些应该足够还清他欠下那些债了,说不定还能剩下一些让他再去耍一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娘,您在公主府,找到那草人了吗?” 周氏气得牙痒痒,狠狠瞪了他一眼:“找什么找!娘去那儿就吃了一顿饭,挨了一顿揍,哪有时间找那劳什子草人!” “这、这可怎么办?”柳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本还想让周氏再冒险去一趟公主府,找找那草人,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周氏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 “你这小兔崽子!不关心我伤得重不重,反倒只想着怎么坑你娘!要去找你自己去!” “娘,我这不就是问问嘛。”柳二捂着脑袋嘟囔道。 自己找就自己找!他心中暗自哼哼。 另一边,公主殿下又叫来玉锦,吩咐道:“你再去查查柳家,务必查得仔细些。” 她总觉得周氏对柳长庚并非真心疼爱,利用起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每次周氏上门,无一不是哭穷示弱,她每次都按数给了银两,从未短缺,可周氏总能在半年之内再次上门要钱。 这些钱,到底花在了哪里? 先前玉锦只是浅浅查了一层,只知道柳家最近过得并不如周氏口中说的那般不如意。 同村人都说,柳家人穿的是京里断供的锦缎,还听闻他们发了笔小钱,在京中购置了些房产。 那时燕云芝只当是柳家拿了她的钱,日子过得滋润些,倒也没放在心上。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殿下,您看。”玉锦递上一份卷宗。 燕云芝翻开卷宗,瞳孔微微一缩,京中的春喜堂竟有柳二的份。 春喜堂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糕点铺,每日来往客人络绎不绝,盈利丰厚,有这样的生意在,柳家怎么可能会缺钱? 燕云芝本就有猜想,但没有想到事实竟这么离谱。 玉锦又呈上另一张纸。 “除此之外,柳二还在京中开了一家绸缎庄、两家酒楼,这些产业加起来,盈利颇为可观。” “不过这柳家倒是大胆,和与户部的官员串通一气,偷税漏税多年,且数额巨大。”玉锦补充道。 柳二在自家院子里埋下那草娃娃后,运气倒是正盛,的确是挣了不少钱。 可这钱财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本就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赚来的银钱要么掷在酒楼的莺歌燕舞里,要么输在赌局的骰子声中,到头来还得向老娘要钱。 近来几笔生意接连折本,柳二已是走投无路。 他揣着个黑心草人在公主府门前踌躇片刻,想着如何进去。 明着进肯定不行,他娘刚来看过大哥,再借故登门,难免惹得公主殿下起疑。 玉锦从外头采买回来,便瞥见墙角鬼祟的身影。 那男人缩着肩膀,眼神游移不定,不正是驸马柳砚的弟弟柳二么。 于是快步回府禀报:“公主殿下,柳二在府门外徘徊许久,行踪诡异,不知意欲何为。” 燕云芝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淡淡道:“找人盯着他,看他要做什么。” “是。” 玉锦唤来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吩咐她们远远跟着,不可打草惊蛇。 丫鬟们瞧着柳二钻入街角窄巷,片刻后换了一身灰扑扑的杂役衣裳,装作洒扫的下人,慢悠悠地朝着公主府侧门走去。 “公主殿下,柳二换了衣裳,正想混进府来,是否要拦?” 燕云芝抬眸道:“让他进。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芳华亭内,栗宝先前在柱子上画下的守护灵们,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灵鹿抖了抖鹿角,愤愤道:“天刚蒙蒙亮,那破鸡就扯着嗓子叫,吵得我都没能睡个好觉!” “就是!”灵雀扑扇着五彩羽翼,昂着高傲的小脑袋:“论起鸣叫,它连我十分之一的婉转都及不上,偏生叫得那般难听。” 灵兔耷拉着长耳朵,愁眉苦脸:“倒不是被它吵醒,只是那声音听着总做噩梦。” “它再瞎叫,我就叼着它的脖子,把它丢去喂狼!”灵犬磨了磨尖利的犬齿,它也受不了那只公鸡了! 好几次试着要逮住那只公鸡,可每次都被对方一溜烟跑回书房,钻进墙上的画里不见了踪影。 “嘘——”灵兔突然竖起耳朵,粉嫩的鼻尖轻轻抽动:“你们听,好像有动静?” “汪汪!”灵犬绷紧身子,呲牙咧嘴,“是黑心草的味道!好重的邪气!” 它们本是守护庭院的灵物,对巫蛊邪术最是敏感。 话音未落,灵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 第一卷 第34章 罪魁祸首 此时柳二正蹲在地上,手指扒开石头,看着空荡荡的坑洞,眉头紧锁:“果然不见了。” 他心头一紧,随即又摇了摇头。 即便被人挖走,旁人也未必知晓这草人的用处,多半是被当成了无用之物丢弃。 柳二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思量着新的黑心草娃娃应该藏哪个隐蔽的地方。 “汪!”一声震耳欲聋的狗叫响起。 他吓得浑身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只半人高的凶猛大狗狠狠扑倒在地。 那狗通体乌黑,眼露凶光,锋利的犬齿咬住他的大腿。 “啊啊啊啊!” 柳二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躲在远处的丫鬟见状,不敢耽搁,立刻飞奔着去禀报玉锦。 柳二心知动静已然惊动了府中人,当下只想逃跑,可右腿被灵犬死死咬住,疼得他冷汗直流,动弹不得。 他双手用力去掰狗的嘴巴,可黑狗牙关紧闭,纹丝不动。 “狗东西,我劈死你!”柳二急红了眼,从怀里掏出一把斧头,朝着黑狗的脑袋劈去。 可黑狗终究是灵体,斧头穿过黑狗的身体直直劈向柳二的大腿! “呔,恶有恶报!”黑狗仰头吠叫,竟吐出人言。 柳二疼得浑身痉挛,倒抽一口凉气,满眼惊骇:“狗……狗会说话??” 他眼睁睁看着咬住自己的黑狗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柳二揉了揉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腿上清晰的痛楚传来,呼呼流的血不会作假,难道他是中邪了? 玉锦快步在前引路,急促道:“公主殿下,就在那边。” 燕云芝和众人赶来,便看到柳二瘫在地上,大腿处还插着一把斧头。 砍得还挺深呢! “哎呀,狗狗立大功啦!” 灵犬摇着尾巴跑到栗宝脚边,它的灵体形态唯有栗宝能看见。 栗宝从口袋里掏了掏,小手摸出个鸡骨头来,朝灵犬扔了过去。 灵犬欢快地叼起骨头,身形一闪,便融入到芳华亭内的墨色中。 这时柳二又指着空气,带着哭腔喊道: “狗,会说话的狗。来人啊,救命啊!” 这一幕众人皆看不到,哪里来的狗,还会说话? 只觉得柳二简直犯癔症了,还自己砍自己! 燕云芝忙叫下人过来将人抬走,这鲜血淋漓的,流了她满院子,好难清理! 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正要去抬,忽见从柳二身上掉出来个什么东西。 下人捡起来呈到公主殿下面前,燕云芝立刻黑了脸。那东西她熟悉,正是个黑心草娃娃。 模样看着挺新,大概是柳二准备再次埋她府里的,她正愁上哪里找证据呢,没想到证据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柳二见几个下人,本把他抬起来准备带他去治伤的,但都忽然停住了。 于是便嗷嗷道:“愣什么呢?看不见是我柳二郎吗,驸马的弟弟啊!”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没有公主殿下的命令他们不敢妄自行动。 柳二见腿上的血没完没了地流,他也害怕了,于是扭头冲燕云芝道:“公主殿下,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来看哥哥的!” 燕云芝心道:记得,那可真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示意玉锦取来布条暂为他止血,自己则捏着那黑心草娃娃走上前,声音冷冽: “你可知这是什么?” 柳二一愣,这东西怎么从怀里掉出来了,他急忙伸手去抓。 但燕云芝怎么可能让他抓到,侧身避开。 柳二见状辩解道:“这是我给我媳妇带的小玩意儿,是从街上买的。” 他心虚地又补充一句:“街上到处都是。” “你骗人!”栗宝叉着腰,小脸蛋鼓鼓的:“三哥哥刚带栗宝从街上回来,根本没有卖这个的!” 刚刚狗狗都告诉她了,这坏叔叔要用草娃娃偷家里的运气,还好狗狗及时阻止了他。 “滚开,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柳二没有见过栗宝,只以为是哪个下人家的小孩来捣蛋。 “娘亲,这是个坏叔叔,不要相信他!”小家伙气鼓鼓地道,生怕娘亲信了他的谎。 娘亲? “咳咳咳!”柳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便是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公主殿下亲自认的嫡女,也是让他老娘骂了好几天的那个死丫头。 “若是阴阳转换阵这样的东西随处可见,本宫也买几个来开开眼了。”燕云芝淡淡道。 “殿下,小儿之词不可信啊!”柳二还想狡辩。 小奶团子一本正经道:“你才不可信呢!这个草娃娃和之前栗宝找到的一样呢。道长都说了,这是黑心草做的,会吸家宅运气!” 这时燕云芝拿出一个木盒来,里头装着的正是之前从石头下挖出的黑心草人。 燕云芝眸底寒芒毕露:“证据确凿,你私闯公主府,布下巫蛊邪术,本宫将你交给官府捉拿归案。” 柳二哪里还顾得上腿上的剧痛,连忙扑腾着往地上一倒: “殿下饶命啊!臣弟冤枉!这、这都是我娘让我做的!” 他为保命,将亲娘也卖个干净。 “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只说埋在府里能让我哥哥前程似锦,我一时糊涂才照做的啊!”柳二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哦?”燕云芝轻蔑一笑,吩咐玉锦道: “既然如此,去传官府之人,将柳二及其母一并捉拿归案,交由大理寺严加审讯,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狼鼠一窝,抓两个不冤。 “殿下!”柳二吓得脸色都变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下人死死按住。 他看着燕云芝决绝的神色,知道求饶无用,只能撒泼打滚,污言秽语脱口而出。 很快赶来的官差直接将他的嘴堵住,拖拽着往外走。 小奶团站在燕云芝身边,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纸。 对着柳二的方向快速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那黄纸便化作一道金光,迅速钻进了柳二的衣袍里。 “娘亲,坏人会被惩罚泥。”栗宝拉了拉燕云芝的衣袖,笑得一副小狐狸样。 “他以后会一直倒霉,再也做不了坏事啦!” 燕云芝刚刚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俯身抱起栗宝,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们栗宝真厉害。” 没过多久押送柳二的囚车被路上的石子绊了,柳二猛地往前栽,磕了个眼冒金星。 “哎呦。”他捂着脑门叫道。 殊不知他的霉运才刚刚开始…… ------------ 第一卷 第35章 福源堂 柳二被抓,周氏因为年纪大了,被放过一马。 门下的财产也由于偷税而被充公,酒楼和‘春喜堂’悉数关门。 柳星颜听闻春喜堂的幕后东家竟是柳二,十分惊奇:“柳二那不务正业的,还能开得起来糕点铺子。” “这铺子的方子是他从一位老太太手中强抢来的。” 柳言明今日上书院,被同窗的八卦灌了满耳,无奈道:“不止如此,他还掳走了老太太唯一的女儿,毁了姑娘的清白。” 大哥手里正拿着刻刀雕着个小玩意,闻言咂摸了下春喜堂糕点的滋味,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那铺子的点心着实不错,这一关门,往后怕是再也尝不到了。” 小栗宝翘着小短腿晃悠,奶声奶气地接话:“大哥哥想吃糕点,找二哥哥做呀!二哥哥做得不比什么糖差哩!” 小家伙骨子里是个实打实的小吃货,论起吃食便打开了话匣子。 外头铺子的糕点瞧着精致,却总缺了几分烟火滋味,哪比得上二哥做的,既好看又香甜,味道也是一绝。 “哦?”柳承泽放下刻刀看向二弟,眼底添了几分兴味。 “我只尝过你做的甜肠,倒还没试过你的糕点,改日可得做来让大哥开开眼。” “没问题。”柳言明点点头。 在一旁的柳星颜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这糕点铺子柳二能开,我们为什么不能开?” “现在‘春喜堂’关门了,京中正是缺这样一家大的糕点铺。正好二哥先前研究过‘春喜堂’的糕点,做出来的更是比原本的糕点还要好吃!” 栗宝皱起小眉头:“那二哥哥岂不是要做好多好多糕点,得多累呀!” “傻栗宝!”柳星颜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咱们自然要雇伙计,到时候让伙计们动手,咱们只管坐着收钱!” “好呀!只收钱!”栗宝听了个囫囵,只懂“等着收钱”,便也跟着激动起来。 因为三哥哥给她说了,有钱才能买小玩意,有钱栗宝想要多少闪亮亮的珠子都可以! 栗宝还想凑齐闪亮的珠子给娘亲做簪子呢! “三弟这提议不错。”柳承泽倒是没什么意见,隐约觉得三弟这事说不定能成。 看来他卧病在床这些年发生了不少事啊,弟弟们也长大了。 “二哥你觉得呢!”柳星颜问道。 他们这些人都不重要,主要是他二哥是否愿意参与这事。 毕竟是人家琢磨出来的糕点方子! “我没什么意见。”他捏了捏栗宝的脸蛋儿:“只要栗宝开心就行。” 柳言明的糕点本来就是为了栗宝做的,什么方子的也不重要,若能顺便赚些银钱,他就能更好地养妹妹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柳星颜兴奋地搓搓手。 三弟柳星颜是个说干就干的,趁着‘春喜堂’刚倒闭这个热乎的瓜还没凉,放出一波‘福源堂’即将开业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那春喜堂的大东家被抓了。” “听说了!听说了!哎,那我们上哪买那么好吃的糕点啊!我家二妞妞最爱吃‘春喜堂’的酥梨饼了。” “去‘福源堂’啊!你不知道吗?听闻祖上是给皇室做糕点的,现在出来开铺子了。” “皇室御点?那我可要去尝尝!” “不知道比‘春喜堂’怎么样?” …… 这传言越来越离谱。 书院里,一同窗神秘兮兮地凑到柳言明面前。 “言明,我跟你说个皇室秘辛,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听说给陛下做糕点的师傅跑路了,在京城开了一家叫‘福源堂’的糕点铺,过几天就开业了!” 柳言明:…… 什么皇室秘辛,什么御厨跑路?他怎么半点不知情? 回府后,柳言明拿起书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三弟的脑袋: “你竟敢拿皇室做噱头,这事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哥!这都是流言,跟我没关系!”柳星颜抱头喊冤。 “我只让人传了开业消息,可没编这些离谱话,陛下要怪罪也找不到我头上!” “你可把你的小马甲给我捂严实点,别被发现了,连累母亲。”柳言明挑眉道。 “那是自然。”说起这个柳星颜有天然优势,他有戴面具的丰富经验,面具一戴谁也不爱。 他雇来打理店铺的伙计,也只知自家老板是位姓陈的神秘堂主,连其真实姓名都摸不清。 “二哥,明日我去选店面,你要不要同去帮我参谋参谋?”柳星颜转而问道,二哥心思最缜密,有他在定能少走弯路。 但柳言明因明日有事,于是拒绝了。 “那好吧。”柳星颜也没有强求。 “我去我去!栗宝要跟着去!”一旁的小奶团子听见“出门”二字,当即跳起来毛遂自荐。 “二哥哥我们叫上大哥哥吧,俗话说得好,三个臭屁匠,顶个诸葛酿!”小奶团子歪着脑袋认真道。 于是,次日一早,三人便出了门。 街上那些叫卖的热闹气息裹着晨间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这是栗宝小脑袋随着街面的新奇玩意儿转来转去。 街口的包子铺蒸腾着白雾,隔壁的糖画摊手艺人手腕翻飞…… 小家伙新奇的如撒了欢的兔子,雀儿跟在她屁股后面,拿着荷包,见着心动的便买下,没一会手中便拿满了。 说好的臭皮匠也不顶用,柳星颜任由着小奶团逛着,但眼睛却不自觉的打量周边街铺。 他仿佛自带天生的商业嗅觉,敏锐的察觉哪家铺子位置好,是否吸引人,赚不赚钱。 很快,柳星颜便看中了街边拐角的一处铺子。 那原是家铁铺,东家是苏州人,因家中急事要举家返乡,正急着脱手铺子,开价也十分公道。 柳星颜只觉捡了个大漏,忙戴上面具去和东家商谈。 三哥去忙活铺子的事,大哥和栗宝便由春莹推着轮椅,继续在街上慢悠悠闲逛。 轮椅在京城本就少见,再加上柳承泽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路上行人不免暗戳戳投来目光,还凑在一起低声嚼着舌根。 小奶团子穿着一袭浅绿色小袄,原本蹦蹦跳跳跟在大哥身前。 见那几人贼兮兮盯着这边,忽然闪身冲到几人跟前,凶巴巴道:“乱嚼舌根是要掉舌头的哦!” ------------ 第一卷 第36章 遇到故人 几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一个汉子恼羞成怒想伸手推搡,却被身旁眼尖的人一把拉住: “别惹事!这丫头是公主殿下刚认的嫡女,咱们得罪不起!” 那几人又见她身后的柳承泽等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顿时没了气焰,连忙灰溜溜地走开了。 “栗宝,过来。”柳承泽朝栗宝招招手。 栗宝立刻收了方才的凶巴巴模样,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过来,小脑袋堪堪蹭到他膝头,软乎乎喊了声“大哥哥”。 柳承泽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别乱跑。” 他已听惯了那些流言蜚语,早已不在乎,更别说他现在已经恢复。 可方才瞧着栗宝为他出头的小模样,不免心中泛起涟漪。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家伙,竟有这个胆站在他身前维护他。 “放心啦大哥哥!”栗宝晃了晃袖子,里头藏着柳承泽送她的袖箭,她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哩。 “你三哥哥还有会儿才到,前头有家茶馆,咱们去歇歇脚。” “好呀!”小奶团子忙点头,逛了大半天,她的小短腿早酸了。 早过了晨时,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茶馆里人来人往,但能来这喝茶的人大多身份斯文,也并不吵闹。 小二见几人气度不凡,本想将人往楼上的包间领。但见柳承泽腿脚不便,于是问楼下单独的小桌是否可以。 柳承泽本就只求歇脚,哪里都无妨,便颔首应了。 刚吩咐小二上了热茶,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撞进眼帘。 齐婉宁身着墨绿锦绣长裙,发髻挽成流云髻,金步摇垂在鬓边,走一步晃一下,衬得她身姿款款。 只是她臂弯里,还挽着个穿同款墨绿衣衫的男子。 那男子是古铜色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练出来的模样,偏生套了件秀气长衫,此刻倒也显得人模狗样。 此人正是当年齐婉宁撺掇他与之比试的陆见彰。 “陆公子和婉宁可真是郎才女貌呀。” 隔壁桌几个闲客早瞧见了二人,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陆公子可是武道大会魁首,南海无量真人的得意门生,听说最有希望继承真人衣钵!” “早就听闻齐尚书之女天人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满京城再也找不到她这般肤白玉润的大家闺秀了吧!” “你别说,怪不得齐尚书冒着得罪太后的险都要去求退婚!” “看这长相,就是有福之人,哪能嫁给病秧子残废!” “就是就是,这才是顶好的姻缘!听闻陆公子专为齐婉宁打造了一辆全是鲜花装饰的花,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呢!” 几人话越说越大声,忽然瞥见隔壁桌坐轮椅的柳承泽,竟如此像他们口中的“病秧子残废”。 “嘘嘘!”他们顿时噤了声。 几人家世一般,只敢背后嚼嚼舌根,实际根本得罪不起当今公主殿下长子。 见柳承泽并未在意他们这边,于是相互使了个眼色,静等着看好戏。 齐婉宁也恰巧经过这边,自然注意到了自带座位的柳承泽。 她眼中带着惊异的神色,他竟然还没死吗? 但这惊异也只是一瞬,齐婉宁很快压下情绪,缓步走上前来,娇声道:“承泽,你怎么在这儿?” 青梅竹马多年感情,柳承泽原本对齐婉宁还存有一丝幻想。 但在见着她挽着陆见彰的手时,他便知道他和齐婉宁再也不可能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他的声音沉稳,并没有起一丝波澜。 “外头都传你并入膏肓,时日不多了,我以为……”齐婉宁眼尾泛红,一副担忧的样子,欲言又止。 “我这不好端端坐着?”承泽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漠:“这并不重要,不耽误你找陆见彰。” “承泽,不要这么说。” 齐婉宁咬唇道:“你不知家父的脾气,我也是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然后这么快又找了新人? 从前,柳承泽最爱她这娇柔模样,觉得她说话像百灵鸟般动听。可如今再听这语调,只觉满心厌恶。 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再动听的声音又有什么用? “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陆见彰刚和几个熟客打了招呼,见齐婉宁在这儿逗留,大步走过来。 见着昔日的情敌,他故意搂紧了齐婉宁的腰,目光轻蔑地落在柳承泽的腿上: “怎么,多日不见,现在连走也不会了?” 柳承泽指节泛白,若非忍住了,他一道劲拳便打穿陆见彰的脑门。 当年武道大会若不是柳承泽走火入魔,经脉尽断,哪还轮得着陆见彰? 说起此事,柳承泽终于想明白过来,为何齐婉宁执意撺掇他突破,二人恐在当年就已经狼狈为奸。 他那时也是年纪尚轻,一腔热血,本就在半步内力之境,若是再沉淀沉淀,许是如今难逢敌手,又怎会受他人之辱? 陆见彰见柳承泽不吭声,只当他是被戳中痛处无,嘴角的嘲讽更甚,脚尖甚至故意踩了踩轮椅鼓轮。 “柳兄这轮椅倒是精致,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也是,毕竟如今除了瘫坐着,你还能做什么?” “当年你那副走火入魔、口吐鲜血的模样,我可至今记得清楚。啧啧,经脉尽断,下半身废了,怕是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吧?” 他又得意道: “婉宁当年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这废物那么多年。如今她跟着我,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月便是我们的婚期,到时候你定要来参加啊!” 齐婉宁见柳承泽面上并无表情,感到有些奇怪。 往日柳承泽最容易被激起情绪,她稍稍一撩拨,柳承泽便冲锋上前,怎么今日却看不出一点情绪? “承泽,你别怪见彰,他也是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 柳承泽缓缓抬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轮椅扶手,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 “说起来,无量真人向来慧眼如炬,竟收了你这弟子。” “三年了。我府中养的小豚都已肥硕圆滚,而你的修为境界竟毫无长进,当真是白瞎了那些灵丹妙药。” 一番话狠狠的戳中了陆见彰的痛处。 他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向柳承泽的轮椅,嘴里还骂着: “你这废人还敢嘴上逞强!我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 第一卷 第37章 射中坏人了 “嗖嗖嗖!” 陆见彰刚一抬脚,便有三道寒光朝着他的脚腕子射了过去。 “啊!”他踉跄后退,低头一看,只见肉里已经刺进去三只短箭。 短剑尾端还刻着一朵极其亮眼的黄色小花。 “嘿嘿,打中啦!”栗宝收起袖剑,欢快的拍了拍小手。 陆见彰这才注意到一旁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奶团子,扎着两个软乎乎的羊角辫,一身浅绿小袄衬得像颗刚冒芽的嫩笋,可偏偏就是这小不点,让他栽了跟头。 大哥哥做的袖箭好好用,嗖一下就射中啦! 小家伙还在得意的笑。 陆见彰却十分恼怒。 这简直奇耻大辱,身怀武功的他竟然被一个小娃娃偷袭成功了! 当即就要上前捉这小家伙,狠狠教训一番。 可他刚迈出两步,小奶团就像条滑溜溜的小泥鳅,从他腿缝里钻了过去。 他扑了个空,重心一歪,“哗啦”撞翻了身旁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满靴。 “下盘不稳,还得练。”柳承泽默默补刀道。 他将轮椅转的远了些,避免被茶水溅到,这靴可是他刚换的云纹苏绣! “还得练!”小奶团学着大哥哥的口气,踮着脚尖朝着陆见彰做了个鬼脸。 周遭围来看热闹的路人顿时窃窃私语,看向陆见彰的眼神满是古怪。 “这就是武道大会魁首?也不过尔尔,连个小娃娃都能轻易暗算他。” “我刚可瞧见了,他方才是想踹柳公子的轮椅!啧啧啧,武功不行,品行还有问题,居然欺负残废。” 虽然“残废”二字刺了柳承泽的耳朵一下,但听见终于有人说真相了,他还是很高兴的,嘴角轻轻翘起。 另一只手不忘随时准备护住小奶团,以免她被某些道德低下之辈伤到。 齐婉宁也不端着一副白莲花样的,阴沉的拉下脸来:“这孩子是谁家的?这般没教养,小小年纪就品性顽劣!” 小奶团子摇了摇头:“是这个坏叔叔没有教养喔,这个坏叔叔要踹大哥哥的轮椅泥,栗宝都看到了!” 被叫“坏叔叔”的陆见彰表情皲裂,他明明和柳承泽一样年纪,凭什么她叫柳承泽哥哥却叫他叔叔! “牙尖嘴利!你家哪个大人教你的!”齐婉宁皱眉道。 没成想小奶团子指了指柳承泽。 小家伙甩锅甩的挺快。 柳承泽勾起唇角,大手握住栗宝的小手指道: “我教的,怎么了?” 齐婉宁这几日多筹备婚事,并不了解现在京城的热点话题,自然不知道公主认了个嫡女的事情。 她神情一怔:“这是你妹妹?” 柳承泽点点头,大方承认。 齐婉宁顿了顿,若是个野丫头,她治便治了,但此人是柳承泽妹妹,并不好明面上起冲突。 “死丫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陆见彰目光凶狠抬手想要再次打栗宝。 却被齐婉宁一手挡了下来:“住手,还嫌不够丢人吗?” 周围人逐渐朝这边看,估计明天就会传出武道大会魁首欺负小丫头的传言。 不,可能比这传言更恶劣。 这魁首还被小丫头给偷袭了! 回去后,齐婉宁阴沉着脸,叫来手下心腹问道: “柳承泽难道是恢复了?前几日不是传他都要不行了吗?” 她眼中的柔弱荡然无存,露出凶狠的眸眼神。 “回小姐,听说是宫里派了太医过来,每日一碗汤药强吊着他的性命呢。” “太医……原来如此。”齐婉宁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自己给柳承泽下噬魂蛊的事败露了。 当年她与陆见彰设计逼得柳承泽走火入魔,七经八脉尽断,又趁他意识混沌时偷偷下了噬魂蛊。 掐指算算,那蛊虫也该到了要发作的时日。 她冷声道:“去,让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再去仔细打探,务必确认柳承泽是不是真的时日无多。若是,便想办法让他早死早超生!” 柳星颜回来的时候,见小团子面带兴奋,忙询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有个坏叔叔要欺负大哥哥,被栗宝打跑啦!” 栗宝手舞足蹈演示刚才她是怎么发射袖箭,是如何打得坏人哇哇叫的。 柳星颜听的一脸迷糊,哪里来的坏人?怎么还用的上袖箭了? 柳承泽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他才明白过来。 “噢,栗宝干的真漂亮!” 小奶团被夸了,更是得瑟的不行,在三哥哥怀里滚了一圈又一圈。 “咦,这是什么呀三哥哥~” 她怎么鼻子闻到香香的味道呢?有肉肉还有面点的香气! “喔,这个啊。” 柳星颜从怀里拿出几枚油纸包的小笼包。 “刚才看见路边有卖的,顺手买了些。” 小家伙明明馋的紧,咽了口唾沫,却不好意思明着贪嘴。 摸着肚肚奶声奶气道:“栗宝肚肚里只有两个凤梨酥了,好饿噢。” “噗!”柳星颜戳了戳栗宝软乎乎的小肚子,笑道:“饿了就吃呀栗宝,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谢谢,二哥哥!”栗宝高兴的从他怀里拿走包子。 虽然是小笼包,在柳星颜手里还没半个巴掌大,但栗宝的小手抓着正好。 小奶团子一嘴咬下去,小脸蛋鼓了起来,浑身都散发着幸福的滋味。 哇,外头的包子真好吃。 吃罢包子,栗宝打了个嗝,捂着肚肚道:“饱了。” 小小一个人儿胃口也大不了哪里去,只吃了两三个便饱了。 张开手臂便要三哥哥抱。 柳星颜将她一把捞起。 小人儿满意的靠在三哥哥肩膀上。 “大哥哥,这个袖剑都用完了,还有里面的小箭吗?” 栗宝想起刚刚打坏人的时候,她把所有的袖箭都射了出去,仓里没箭了,这可怎么办。 “有,大哥哥之前做了很多,回府后拿给你。” 柳承泽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快派上用场,还被小奶团用的神不知鬼不觉,连他都没发觉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射的箭。 “好哇,好哇!”一听到还有箭可以玩,栗宝笑了起来。 她身材小,寻常人难以注意到这小团子,若是打个出其不意,准头还是挺高的。 ------------ 第一卷 第38章 刺客 “对了,星颜,你盘的铺子怎么样了?”柳承泽想起此行的正事,开口问道。 一提及铺子,柳星颜的眼睛亮了起来: “谈妥了!那户人家给了我个极低的价格,地契已经攥在我手里了。” 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张地契晃了晃。 “算上雇伙计的开销,总共也才十来金,划算得很!” “是吗?那倒是要恭喜你了。”柳承泽颔首笑道。 “二哥还把凤梨酥、奶心甜包、莲花酥这些糕点的样式和方子都传给我了。” “伙计们上手也快,我尝过他们做的,虽说比不上二哥的手艺,但和春喜堂的味道已经差不多了!” “如此便好。”柳承泽温和道,又补充:“往后若是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便是。” 闻言,柳星颜嘿嘿一笑,也不客气,当即掏出一张图纸递过去:“那我可就直说了,麻烦大哥照着这个样式帮我打块牌子。” 他早早就请人设计了独特的牌子,在门口写明当日售卖的糕点品类,就连低价处理的尾货,也能一并标在上面,方便主顾选购。 因他不想让这个创意被别人知道,所以就没有请外面的工匠师傅来打。 “这法子倒是新奇。”柳承泽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眼中满是惊异,不由得对三弟的经商头脑刮目相看。 “从没见过这般售卖的路数,确实是个好主意。” …… 回去后,柳承泽对外仍然每天一碗药的喝。 旁人问起,只说是身子不适,整日在榻上窝着。 府中众人对此早已习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连齐晚宁派来的眼线,也自然而然认为柳承泽油尽灯枯,如今只是吊着命罢了。 谁也没料到,这位“将死”的大公子,此刻正苦哈哈地窝在屋里,给柳星颜刻木牌。 木牌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上面刻着开业要售卖的糕点名目,且木板均可移动,日后上新或售罄,可以随时取下来。 设计倒是精妙,就是有些费大哥。 这日,柳承泽如往日一样,上午偷偷在屋内给柳星颜刻木牌。 他正苦哈哈赶着进度,因为福源堂就快要开业了。 好不容易雕刻完最后一块,已经接近中午。 待他用过午膳,刚躺到榻上准备小憩,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是春莹吗? 不对,春莹素来知分寸,在他午睡时从不会打搅他,这动静不可能是春莹发出的。 没等他细想,一股异样的甜香便钻入鼻间。 是迷魂香! 柳承泽当即屏住呼吸,静等来人现身。 那暗线得了齐晚宁的指令,盯了柳承泽好几日。算准他午睡不喜人扰,门口下人并不多,才选了这个时辰动手。 他挑着时机击晕了两个下人,又为险中求稳,点燃迷魂香,这才“咔哒”一声,悄悄推开门。 见柳承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冷漠的举起手中匕首便要刺穿柳承泽的脖颈。 可就在刀锋即将触到肌肤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坚硬有力,完全不像久病在床之人的手。 一个翻身,柳承泽轻而易举地反将人压在身下,匕首抵住了对方的脖颈,局势逆转了起来。 “你你你!” 暗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承泽。 这一套干净利索的动作,哪里有半分虚弱的模样,甚至连腿都已然恢复了! 他中计了。 暗线见刺杀不成,便想咬破口中毒丸自尽,但柳承泽又岂会让他如愿。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原本给栗宝雕的木球,一下塞到这个刺客嘴中。 “呜呜呜呜呜!”暗线被堵住嘴,根本就不是柳承泽的对手,毫无反抗之力,像小鸡子儿一样被绑了起来。 春莹并未走远,听见动静的第一时间便匆匆赶来,入眼就看到被捆成粽子的暗线,以及一旁还悠闲给自己沏了壶茶的大公子。 “公子您没事儿吧?”春英担心道。 柳承泽抬眉看她,淡淡道:“无碍。” “这是......刺客?”春莹犹豫道。 这番搏斗对柳承泽来说只是抬抬胳膊的功夫,看来对方觉得他只是一个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的残废,所以大意了,派出这等弱鸡。 连内力都没有。 柳承泽伸手掐住刺客两颊,将他口中的毒丸取了出来,然后擦了擦手。 “春莹,去查查此人底细。” 这人穿着公主府下人的衣服,看着并不面生,应该是早就潜伏在府内的。 柳承泽眸光沉了沉,三年前他中的那噬魂蛊,说不定也与此人有关。 此事很快就惊动了公主殿下。 燕云芝赶来时,柳承泽已经将刺客的背景摸了个大概。 此人三年前入府,恰逢他走火入魔、经脉尽断之时。他在府中原本只做洒扫杂活,前几日府中花匠无故失踪,他才毛遂自荐调到大公子院中。 主事的罗管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只当他勤恳能干,又在府中三年有余,绝没想他会做出这档子事啊,奴婢实在毫不知情啊!” “起来吧。”柳承泽摆手。 罗管家祖辈都在府里,与公主府一荣俱荣,应该不会无故干这样的事。 燕云芝听闻事情经过后只觉一阵后怕,但没曾想,柳承泽直接从轮椅上走下来,跪在她身前道:“母亲,孩儿腿疾恢复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您,孩儿不孝。” “孩儿只想已自己为饵,看看当年下毒的凶手是否会按耐不住,再次行凶。” “恢复就好。”燕云芝摸了摸她大儿子的头,眼眶泛红。 每个孩子都是她打断骨头连着肉的血亲,疼在她孩儿身,可痛在她心,每个不眠夜她都在替她们祈祷,只希望能替他们受这些罪。 柳承泽将他经脉如何愈合的事情一并托出,燕云芝这才知晓,原来是她小福星再次眷顾了公主府。 “有栗宝保佑,咱们公主府越来越好了。” 燕云芝知道这几次均是栗宝的功劳,她的恩情他们无以为报,只能加倍的疼她宠她,让她做公主府最幸福的小奶团! ------------ 第一卷 第39章 毛毛快去 当务之急是撬开这刺客的嘴,找到幕后真凶。 柳承泽将打晕的刺客捆在院中大槐树上,一盆冰水浇下,刺骨的寒意让刺客猛地睁眼。 “是谁派你来的?”柳承泽掂了掂手中的刺鞭,那鞭子足有三指粗,铁刺在天光下泛着冷光,看得人心头发紧。 但此人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此刻眼睛也不眨。 柳承泽只练武,论审讯的功夫还是差了点。 任凭他如何威胁,那刺客一声不吭,甚至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有。 正僵持着,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栗宝揉着惺忪睡眼,怀里还抱着正在打哈欠的大黄,慢吞吞地凑过来。 小团子见眼前的场景,先是愣了愣,指着树上的人小声嘀咕:“咦,这人怎么和树绑一块儿了呢?” 大黄身为猫咪本就睡眠浅,早就被这边动静吵醒了。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喵呜道: “是刺客喵!” “刺客刚才要行刺大公子,现在被抓住啦!大公子在审讯他。” “喔?刺客!” 听闻有刺客,小家伙半点不怕,甚至眼中还放出光来。 她是一点也不担心大哥哥被刺客伤到,因为有她给大哥哥的龙龙的骨头,她知道大哥哥早就恢复啦! 大哥哥一直还坐在轮椅上,定是犯了懒,她还偷偷琢磨着下次出门也赖在轮椅上让人推呢。 这边,柳承泽审讯半天,也没有从刺客嘴中套出话来,暴脾气上来便想挥着鞭子过去。 他娘的,管他说不说,先抽上一鞭子解解气! “啪!”刺鞭抽在树下,尘土四溅,抽出一个大坑来。 刺客却低笑出声,语气嘲讽:“柳大公子,就这点能耐?” 柳承泽见这人油盐不进,已经准备动手拿烙铁了。听说这玩意在军中用的很多,管用的很。 就在这时,栗宝踩着小棉靴过来,奶声奶气道: “大哥哥,栗宝有办法。” 她随手从地上画了个弯弯曲曲的小羽毛,指尖一点道:“毛毛快去!” 那刺客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裤腿钻入身体里了,皱眉道: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毛毛哦。”小奶团叉着腰晃了晃脑袋:“要是不说实话,毛毛就会一直挠你哦。” “什么毛?”刺客不以为然,他可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无论什么酷刑他都忍的过。 “快说是谁让你行刺大哥哥的!”小奶团双手插插腰道。 刺客并不想搭理这个小丫头,就连柳承泽都没有探出消息来,就凭她...... 一股钻心的痒意突然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起初只是有些麻痒,转瞬便成了数百只小虫钻噬的酥麻,直痒到骨头缝里。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别、别挠了!”刺客浑身绷紧,偏偏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只能弓着身子狼狈挣扎。 “不说话毛毛也会挠你哦!”小奶团笑道。 “我说,我说!” 刺客咬着牙,胡乱指了指一旁看热闹的柳星颜:“让我杀柳承泽的正是、是三公子柳星颜!” “我没有!”柳星颜吓得一蹦三尺高。 他只是路过来拿大哥雕刻的木牌,顺便围观吃瓜,怎么成他要刺杀大哥了? 他把大哥刺杀了,谁给他当苦力雕牌子啊! “胡言乱语。”柳承泽冷冷道,显然是不信的。 而刺客刚说完,那痒意竟翻了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怎么更痒了哈哈哈哈!” “刺客哥哥,你没有认真听哩,要说实话才不会痒呢!”小奶团摇摇头道。 这个刺客哥哥是不是耳朵不好用呀,她刚才明明说清楚了。 原以为胡乱找个人背锅就不会再痒了,没想到眼下痒得更厉害了,直逼得他涕泪横流,喉咙里挤出哀求: “救命!我说真话!是齐小姐!是齐婉宁让我来的!” 他一口气说完,身上顿时不痒了,他大口喘着粗气,久违的舒适让他觉得哪怕用烙铁烫他,也比这痒叫人好受啊! “齐婉宁?”柳承泽紧蹙眉头,前几日还与他有过照面,怎会突然下此杀手? “是她。”刺客不敢再隐瞒:“前两天我接到齐婉宁的消息,让我寻个机会悄无声迹的将大公子杀死。” “那蛊毒是你下的吗?” “是……”刺客只觉得死便死了,死也不愿再受之前痒罪,于是将事情全倒了出来。 “三年前,齐小姐将我安插在公主府。齐小姐做事一向周全,为防公子经脉有恢复的可能,让我将噬魂蛊下到公子饮用的茶水里面。” “我确信这毒是下成功了,按照日子,大公子应该时日无多才对,这如今……” 刺客此时也十分不解,为何柳承泽突然能跑能跳,精神头比他都强。 “她倒是周全。”柳承泽扯了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三年前,公子和陆见彰的哥哥,争夺武林魁首。” “而陆见彰的哥哥便是齐婉宁的师兄,她们曾同拜师于峨眉派门下,我猜……是因为这个。” 刺客也不清楚原因,但他多方打听,收集了这些信息出来,故猜测这其中缘由,应该是和齐婉宁的那个师兄有关。 “师兄?”柳承泽眸光沉了沉,他只知齐婉宁年少时在峨眉学过两年武,却从未听过这层渊源。 那时京中武学盛行,各高官贵族子女均送到各地门派学习武功,但由于时间久了,难免有结党营私之患,于是陛下下令非皇族子嗣与世家不得擅自拜师学武。 “这么说来,她是怕我抢了她师兄的武林魁首。但为何最后的武林魁首是陆见彰。” 刺客摇头道:“具体缘由我不知,我只奉命行事。” 他顿了顿,忽然对着柳承泽哀求道:“我自知罪该万死,只求公子高抬贵手,能否看在我招供的份上,救我弟弟出齐府。” “他也是在齐府做事,若是知道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定然不会放过他。” “好,我答应你。”柳承泽颔首。 ------------ 第一卷 第40章 陛下知道了 柳承泽没取那刺客性命,只将人交到大理寺卿吴忠案前,由他处置。 吴忠接到消息时,正端着饭碗扒饭,惊得手一抖,整碗饭菜都扣在了桌上。 一边是交情深厚的齐尚书,一边是陛下唯一的长姐,他是两头都得罪不起。 只能把气撒到前两天刚进贡过来番邦的萨摩耶身上,狠狠的将狗头都快撸秃了。 “你说我这差事,到底该怎么办?”吴忠愁眉苦脸地对着狗狗念叨。 萨摩耶不懂他在唧唧歪歪什么,晃了晃脑袋,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罢了罢了!” 他官微言轻,实在没个两全之法,连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宫里赶,这烫手山芋,还是得扔给陛下定夺。 御书房内,陛下斜倚在几案旁,一手揉着眉心,连日的繁杂政务让他眉宇间攒着化不开的烦躁。 “谋害皇亲国戚,乃是砍头的大罪,爱卿身为大理寺卿,连这基本律法都不懂吗?” 吴忠躬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回陛下,臣自然知晓。可此事牵扯长公主府世子,且柳承泽与那齐婉宁曾有婚约,旧情匪浅,说到底不过是男女情爱纠葛……陛下要不,还是过问下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他悄无声息地为齐尚书斡旋,将谋逆重罪往儿女情长上引,毕竟长公主与陛下自幼一同长大,情分匪浅,搬出她来总能添几分转圜余地。 皇上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只是闭了眼,半晌一言不发。 圣意难测,这片刻的死寂里,吴忠心头已将陛下的万千反应推演了个遍,额间冷汗涔涔而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终于,陛下缓缓开口:“就依你所言吧。” “臣遵旨!”吴忠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如此一来,齐尚书的女儿或许还能留一线生机。 齐府书房内,齐婉宁正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齐尚书刚看完吴忠递来的密信,气得在屋内团团转,伸手去摸棍棒想教训女儿,摸了个空,便狠狠掀翻了桌上的茶盏,青瓷杯盏摔在地上,碎成满地瓷片。 “好啊,好啊!”他真是被气笑了,在齐婉宁面前踱来踱去,语气里满是痛心: “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 他猛地顿住脚步,俯身一把捏住齐婉宁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厉声喝道:“你可知谋害皇亲国戚是何等罪名?你这是要拿整个齐府上下的性命,给你陪葬!” “父亲,女儿愿与齐府断绝关系,绝不让此事牵扯您和母亲。”齐婉宁眼中噙着泪,眼神却依旧执拗。 她怎么也想不通,柳承泽竟一直是装残,更不解他中了自己的蛊毒,为何还能完好无损地恢复经脉。 明明这是万无一失的局。 “事到如今,你就算断绝关系又有何用?你唯一的生路,便是求柳承泽念及旧情,放你一马!” 见齐婉宁缄默不语,齐尚书怒其不争,追问道:“你当真就这般恨柳承泽?婚约早已解除,你们早已毫无瓜葛,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柳承泽害我师兄,此仇不共戴天!”齐婉宁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糊涂!真是糊涂至极!” 齐尚书望着自幼疼到大的女儿,连连摇头。 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看似柔柔弱弱,骨子里却犟得很,一旦认准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年长她太多,深知女子最忌沉溺情爱执念,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很快,齐尚书修书一封给长公主燕云芝,言辞恳切,称小女是遭奸人唆使才误入歧途,又提及当年柳承泽与齐婉宁的婚约情分,恳请长公主网开一面。 燕云芝收到信时,心头自是愤懑。 差点丧命的是她亲生儿子,换作是齐尚书,未必会说出“放过一马”的话。 “陛下刚传旨召我进宫,想来也是为了此事。”燕云芝将信递给柳承泽。 柳承泽看过信,思索片刻道: “若是母亲见陛下,可否替齐婉宁求情。” 燕云芝闻言,特地抬眼观察儿子的神情,见他并没有起太多波澜,于是问道:“你对她还有感情?” “回母亲,儿臣对她早已无半分情意。”柳承泽垂眸,语气淡然。 “只是念及当年婚约人尽皆知,若真将她处死,难免会被世人诟病心狠手辣。如今儿臣已然痊愈,她再难掀起风浪,此番饶她一命,反倒能为府中博个宽宏的名声。” 燕云芝闻言,心中大感欣慰,自家儿子终是长大了,行事竟这般周全。 没过多久,京中大街小巷便传遍了齐婉宁的丑闻,人人皆骂她品行败坏、水性杨花,连带着齐尚书也落了个“教女无方”的骂名。 终于,陆家受传言所迫,找到齐家将两家婚事给解了。 “听说陆家那位公子被彻底禁足了!” 春莹这几日没少搜罗坊间八卦,见柳承泽只顾着练武,对后续漠不关心,便凑在他身边絮絮叨叨: “他非要娶齐婉宁,闹着要私奔,还从楼上跳下去摔断了腿,现在直接被绑在屋里,半点都动弹不得!” 这可是真“禁足”。 柳承泽忽然想起一事,若是这位陆公子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心里装的其实是他亲哥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皇帝虽饶了齐家满门,却终究对齐尚书心存不满,没过多久便寻了个由头,将他发配到了荒蛮之地,齐府算是彻底没落了。 新年将至,可百姓们茶余饭后最热衷的,却不是筹备年货,而是齐家小姐谋害柳公子的传闻,以及京中要开一个声称远超“春喜堂”的糕点铺子——福源堂。 只看名字便觉这家铺子有些嚣张了,“福源”福气的发源地,听着好大口气儿。 这几天柳星颜忙得神龙不见尾,想要给他打个招呼,问一声,都还是得掐着点时间。 “星颜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不见人影?”燕云芝有些好奇道。 ------------ 第一卷 第41章 过年 先前柳星颜脸上长了黑斑,整日缩在府里不愿出门,燕云芝还总想着撵他出去走走。 自从栗宝给他脸上画了那好看的,他竟也不在意那黑斑了,大摇大摆地出门,遇上旁人打量的目光也毫不避讳。 也难怪,栗宝画的纹样精巧,将那黑斑衬得如同独特的装饰,配上他另一半俊朗的面容,反倒生出一种半遮半掩的极致美感,吸引着众人想看看面纱之下的美貌。 “三弟在筹备开铺子,想赶在大年初一开门迎客,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柳承泽答道。 他如今倒是成了府里的闲人,前几日帮柳星颜雕刻完木牌,总算得了片刻清闲。 二弟却没这福气,被柳星颜抓去赶制糕点,忙得团团转 “开铺子?”燕云芝更诧异了,“他要开什么铺子?” “糕点铺。”柳承泽把柳星颜这几日跟他念叨的新奇点子说给燕云芝听。 燕云芝听完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有不少主意。” 柳承泽随手扎起一个红灯笼,踮脚挂在廊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听说大年初一还要搞什么活动,偏生瞒着我,半点口风都不露。” 正说着,栗宝从外头疯跑回来,一进门就扑进了燕云芝怀里。 “娘亲!娘亲!外头好热闹呀!” 小奶团子刚疯玩过,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她随手撩起袖子擦了擦,又拽着燕云芝和柳承泽的胳膊往外扯。 这两位过的年可比这小团子的两倍可多,自然对这些年节的新奇玩意儿没那么大兴致,可耐不住小团子软磨硬泡,都愿意陪着她出去逛逛。 柳承泽弯腰将栗宝抱起来,稳稳地架在自己脖子上。 小奶团眼里既透着点怯意,又满是兴奋,小手紧紧搂着大哥哥的脖颈。 “坐稳咯!”柳承泽攥住她的小脚丫笑道。 “哎呀!大哥哥慢一点!” 出了府,街上的年味更浓,两侧临街的铺子都挂起了红灯笼,连路边的老槐树都缠上了祈福的流苏,风一吹,流苏簌簌晃悠。 栗宝坐在柳承泽肩头,一下子成了街上“最高”的崽,小手指着不远处的糖画摊道:“娘亲你看!是小兔子!” 燕云芝笑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糖画师傅手腕一转,金黄的糖丝就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活灵活现的玉兔,引得围在摊前的孩童一阵欢呼。 燕云芝刚要应声,就见街口的戏班子敲起了锣鼓,穿红戴绿的舞狮班子踩着鼓点晃了过来。 领头的狮子一身金毛,额头上贴着“福”字,嘴巴一张一合,嘴里还叼着个红彤彤的大绣球,路过铺子时,还会俏皮地用脑袋蹭蹭门框,惹得一阵哄笑。 栗宝看得眼睛都直了,奶声奶气的喊道:“大狮子!大狮子要过来啦!” 柳承泽托着她的小腿往前走了两步,正好赶上舞狮队停下表演。 金毛狮子猛地跃起,又稳稳落下,身后的小狮子跟着翻了个跟头,绣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恰好落在栗宝手中。 舞狮的小伙计笑着冲她拱手:“姑娘好福气,捡着绣球,新年准能万事顺遂!” 绣球触手是绒布的暖意,小奶团脸蛋贴在绣球上,眼睛弯成了月牙。 疯玩回来,小奶团在路上已经困的不行了,上一秒还吵着要和娘亲哥哥们一起守岁,下一秒眼皮打架,搂着娘亲的脖颈睡着了。 燕云芝怕她着凉,动作轻盈的拿来一张柔软的白色兔毛毯,将小家伙卷在里面,只露出个小脑袋。 除夕的夜,府内满堂红灯笼,廊下的彩绸被夜风拂得轻轻晃悠,檐角的铜铃偶尔叮当作响。 屋内的鎏金铜炉烧着暖融融的炭火,火星子偶尔“滋滋”爆开,混着果盘里蜜饯的甜香,裹得满室都是年味儿。 柳长庚身上穿着燕云芝新缝的枣红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衬得他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他正蹲在铜炉旁,动作有些笨拙地往里面添炭,炭灰沾到袖口也浑然不觉。 最近公主殿下发现柳长庚恢复了些许神智后,倒是非常听他的话。 和之前那种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听话不同。 如今是近乎盲从的乖顺,哪怕燕云芝玩笑似的指着井让他跳,他怕也是会一声不吭往井里走的。这般模样,反倒让燕云芝觉得甚是有趣。 守岁的热茶换了好几盏,铜炉里的炭火也添了两三回。 燕云芝跪在蒲团上,诚心叩拜。 她心底默念:感谢上苍庇佑,赐下栗宝这颗福星。愿我家栗宝岁岁无忧、平安康健,也保佑我儿往后万事顺遂,再无灾祸。 正默念着,子时的钟声忽然从城外的钟鼓楼传来,悠远又绵长。 钟声未落,府外就炸开了第一簇烟花,金红的焰火爆开在夜空,瞬间映亮了半边天,连窗户都被染得暖融融的。 燕云芝下意识伸手捂住一旁熟睡栗宝的耳朵,生怕鞭炮声惊着她。 可小家伙只是翻了个身,小胖脚还蹬了蹬被褥,睡得香甜极了,半点没被外头的动静惊扰。 大黄猫慢悠悠蹭过来,用脑袋拱了拱燕云芝的脚踝,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 “这就到初一了,你也来讨好吃的,是吧?” 燕云芝失笑,弯腰揉了揉大黄毛茸茸的脑袋。 她转身端出早就备好的鱼干和肉糜:“快吃吧。” “本喵不客气了!”大黄立刻凑上去喵呜道。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众人才各自歇下,院里的灯笼还亮着,衬得府里暖融融的。 天刚蒙蒙亮,栗宝就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了。 她伸了个懒腰,摇醒枕边正睡的香的猫咪大黄。 “大黄大黄,快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干。” 大黄被她摇晃的猫脑袋上长满了星星,爪子推开栗宝的小手,一副臭脸的喵道:“什么事也不能打扰本喵睡觉。” “拜年啦!”栗宝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的是事先给大黄准备的新年鱼宴。 这贪吃的肥猫瞬间清醒了,叼着纸不松口:“有这好东西!” “走啦走啦!” 栗宝趿拉着小棉靴就往屋外跑,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小脸蛋还带着睡肿的软乎。 ------------ 第一卷 第42章 吃坏肚子? 刚跑到门口,就撞见了刚梳妆好的燕云芝。 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的织锦衣,鬓边簪着支赤金海棠簪,脸上薄施胭脂,恰好遮住了眼角的几条浅细纹,衬得眉眼愈发温婉明艳。 “娘亲好漂酿!” 栗宝眼睛弯成小月牙,一头扑进燕云芝怀里,仰着小脸脆奶声奶气道:“娘亲新年好!” “新年好呀,我们的小栗宝。” 燕云芝笑着接住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那触感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发面馒头。 她又抬手,细心替栗宝理了理头顶翘起的呆毛。 拜完一圈年,栗宝的小口袋被塞的鼓鼓囊囊,装满了一堆点心玩意,还有几枚压胜钱,红绳串着叮当作响,带着驱邪除祟的美好寓意。 栗宝知道三哥哥的铺子今日要开业,拽住大哥二哥的衣角,奶声奶气地缠着要一同去瞧瞧。 两位哥哥本就好奇弟弟要捣鼓什么名堂,自然满口应下,三人便揣着兴致结伴出了府。 还没走到福源堂门口,一股浓郁又香甜的点心香气就先一步钻进了鼻腔。 “好香啊!”大哥平时最爱甜食,没少吃点心,闻见这浓郁的香味儿,不自觉的勾起甜瘾。 福源堂开在在街口转角的二层铺面,对寻常糕点铺子来说,这般面积着实宽敞了些。 此刻铺子门口还支了张长条小桌,两个伙计正热情地拦着过路行人,手里端着切好的糕点小样,笑容满面地招呼: “客官您尝尝!福源堂今日开业,先尝后买,不买也没关系,快进店里头坐坐!” 路过的行人头回碰见能免费试吃的糕点铺,半信半疑接过一块,入口一尝,眼睛当即亮了——这味道竟比别处的点心醇厚不少。 他心里暗喜,暗道这岂不是能免费白嫖到饱?当即点头跟着伙计进了店。 揣着占便宜的心思,这人接连尝了三四块不同口味的点心,可每块都只切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想靠试吃填饱肚子根本是妄想。 但福源堂的糕点着实有料,口感竟比先前掌柜被抓而关门的春喜堂还要好吃几分。 入口的酥点焦脆喷香,甜而不腻,唇齿间尽是甘甜柔香。 尝了几块后,这人再也按捺不住: “这个凤梨酥、这个桃酥,还有这个桂花糕、还有……我都要了!” “好嘞!” 店小二手脚麻利,转眼就将几样点心称重包好,用油亮的牛皮纸仔细包了,递到他手上。 “客官拿好,您慢走,下次常来!” 因第一天刚开业,柳星岩戴着一副面具,在铺子里各处转悠,不动声色地指点伙计们打理铺面。 栗宝三人知晓他要隐藏身份,便没上前叨扰这位“陈堂主”,只在台前取了几样糕点小样,慢悠悠尝了起来。 “和二哥哥做的比,还差一点点。” 小奶团舔了舔嘴角的糕屑,她日日跟在柳言明身后吃惯了“细糠”,嘴早就养刁了。 这铺子的糕点虽香,却终究不及二哥哥亲手做的精致。 “那是自然。” 柳言明不是自夸,先前他便尝过伙计们的手艺,他们学艺时日尚短,火候和用料的拿捏远不如自己纯熟,味道自然差了几分。 不过对京城大多没尝过他手艺的人来说,这滋味已是难得的绝味。 “今日开业来的人可真不少。”柳承泽环顾四周,忍不住感叹。 方才他们在铺外,光排队就耗了许久,进了铺子才发现里头依旧人头攒动。 虽说京都富庶、客流旺盛,但这阵仗也未免太过火爆了些。 正说着,一阵嘈杂的叫嚷声突然打破了店内的热闹。 只见一个脸上横着长长刀疤的壮汉,正拽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往里面冲,嘴里还蛮横地喊着:“都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几个被他推搡到的客人面露不满,可转头看清来人模样,顿时噤了声。 这不是南广街出了名的懒汉二愣吗? 此人素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众人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这位客官,今日开业人多,麻烦您先排个队。”一个小二连忙上前,脸上堆着笑打圆场。 谁知二愣一把攥住小二的衣领,恶声恶气道:“老子可不是来排队的!你们家主事的呢?赶紧叫他滚出来!” 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二愣这才拔高了嗓门,扯着嗓子道:“就是你们这家黑心铺子!我家婆娘吃了你们的糕点,回去就肚子疼得打滚,到现在都没好!” 他伸手指向身旁蜷缩在地的女人。 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手死死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嘴唇都咬得没了血色,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是咋回事?难不成糕点真吃坏了肚子?” “瞧她疼成这样,额头的汗都淌下来了!” “这糕点卖得还不便宜,居然还能吃坏肚子,真是坑人!” 几个本想进店尝鲜的路人见状,当即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质疑。 “这糕点可不能买了,黑心铺子,趁早关门才好!”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瞬间引得更多人附和。 二愣见状,更是得意,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赶紧把你们主事的叫出来!不然老子砸了你们这破店!” 恰在此时,柳星岩刚在后厨指导完伙计做糕点,走了出来。 他净了手,正用白布擦着指尖,淡淡开口:“怎么了?” “你就是这铺子的主事?” 二愣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当即嗤笑一声。 “藏头露尾的,怎么?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 柳星岩挑眉,语气依旧平淡:“这和你有关?” 二愣见这主事的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身上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看起来并不好惹。 他没敢再挑衅,只抱着胳膊道: “我家婆娘就是吃了你福源堂的糕点,才疼成这副模样!现在连路都走不了,我家还有个八月大的娃等着她喂奶呢!” “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奶不了,娃也得跟着饿肚子,你说这事怎么赔!” ------------ 第一卷 第43章 要生了! 前几日,有个陌生男子找上二愣,说过几日福源堂要开业,让他带人去闹场,还先撂下几十两银子,许诺事成后另有重赏。 于是二愣计上心头,不如拽着自家婆娘演出苦肉计,既能完成差事,还能顺带讹福源堂一笔。 他低头踹了女人一脚,见她疼得嘴唇直打哆嗦,心里暗笑: 这婆娘装得倒挺像,瞧瞧这面色惨白的模样,要不然也不会引起围观的人这么大反应。 “既是肚子疼,怎的不去请医问诊,反倒跑到我这糕点铺来?”柳星颜眉头微蹙。 二愣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嚷道: “我家婆娘就是吃了你家糕点才疼的!要是先请了大夫给看好了,你不认账咋办?” “我家婆娘在家洗衣做饭织布,一个人能顶俩劳力!你今日不赔三十两银子,这事没完!”二愣一副无赖模样。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三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二愣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柳星颜听罢,便猜测此人是故意来闹事讹钱的。 他自然知道塞点银子能息事宁人,可眼下围观者众多,一旦认下这坏名头,这铺子往后的生意怕是没法做了。 柳星颜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本就比二愣高出一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 “你说她吃了我家糕点肚子疼,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时辰过来买的糕点?买的何种糕点?各买了多少?” “这……这……”二愣一时语塞,根本答不上来。 他平日里抠搜得很,才舍不得真给他家婆娘买这么贵的糕点吃。 “若你记不清,我这儿可有账。” 柳星颜朝小二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取来今日的账目。 他举起账本,挑眉道:“上面每笔买卖都记得明明白白,时辰、品类、分量一清二楚,就算你忘了时辰,总该记得买的品类,多少分量吧?” 柳星颜做事仔细,他前期做了这么大的招徕,必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围观,其中不免有心思不纯之人想要来搅局。 他特意嘱咐伙计把每笔生意一笔一分一厘都记得细致,连客人的衣着、样貌特征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况且他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铺子,压根没见过二愣的身影。 二愣眼珠一转,瞥见桌案上供人试吃的糕点小样: “你这糕点难吃死了,我才没买!我们是尝的!” “哦?品尝的?” 柳星颜反问道:“既然是品尝的,那为什么在场这么多人吃了都没有事?” “谁知道!保不齐他们是还没发作,过会儿就得疼起来!”二愣冷哼道。 就在这时,二楞带来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柳星颜虽笃定二愣是来讹钱的,可这女人的样子却不像装的。 他刚要吩咐人去请大夫,却被二愣一把拦住:“干啥?你想不认账?赶紧给钱!” 柳星颜拍掉他的手,皱眉道:“不请大夫,难道你忍心看她难受成这样?” “忍心?” “忍心能当饭吃,能换银子花吗?” 说着,他从怀里拽出个脏兮兮的破布袋,随便用手一卷,塞到女人的嘴里,狠狠道:“别嚎了!” 女人眼眶通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瘦骨嶙峋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挣扎着想说些什么。 …… 大哥二哥为了帮三弟隐藏身份,他们并没有上前。 小奶团在人群后面,只听声音,看不到人,急得小短腿直打转。 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挤到前头,一眼瞧见地上的女人,指着惊讶的喊道:“呀!这个姨姨肚子里的小宝宝要出来啦!”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前排围观者耳中。 众人下意识看向女人的肚子,这才发现她虽是瘦得皮包骨头,小腹却高高隆起,形状圆鼓鼓的,瞧着竟有些紧实。 “这小娃娃莫不是说对了?她这疼法,怕是要生了吧?” “对啊!可二愣不是说家里还有个刚满一岁的娃吗?这才多久,又怀上了?” 柳星颜也听到了栗宝的话,当即不顾二愣阻拦,吩咐伙计快去请大夫和稳婆。 又叫小二腾出一间内屋。 此时女人已是面若潮红,疼得指甲竟然把肚皮挠破了,露出几道鲜红的抓痕。 柳星颜快步上前,扯掉她口中的破布,女人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哑着嗓子哀求:“救救我……” 柳星颜没见过生产的产妇,此刻他也有些慌了。 好在稳婆很快便气喘吁吁地赶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她上前探了探女人的情况,急声道:“哎哟!骨缝都开了,这是要临盆了!咋还让她在地上躺着!” “快!快把人抬进屋里!” 二愣原本咄咄逼人,现在被吓得杵在那里,像一个木墩子一样。 他嘴里喃喃道:“生……生孩子?咋又怀上了?现在就要生了……?” 柳星颜懒得理会他,叫了几个伙计赶紧将女人抬进内屋。 紧随其后的大夫给女人把过脉,连连摇头:“产妇体质太弱,脉象微弱,阴盛阳衰,这孩子想平安生下来,怕是难啊!” 保不齐便是一尸两命。 “他家不是刚添了个一岁娃娃吗?怕是上回月子都没坐好就又怀上了!” 几个生过孩子的女人道。 “那身子能不虚吗?上回生产的亏空还没补上,这又要生,真是造孽啊!” 她们看向二愣的眼神瞬间充满鄙夷,指责声此起彼伏。 栗宝趁乱上前,小手轻轻触到产妇的手指。 一股温热的气息悄然从她指尖淌入女人腹中,产妇原本撕裂般的痛感竟骤然减轻了不少。 二哥哥连忙将挤到前头的栗宝揽进怀里,刚才就是因为没看好栗宝,让他自己挤了进去,现在人多眼杂的,太不安全。 没过一会,柳言明便发现不对。 怀中的小奶团没了往日的叽叽喳喳,出奇的老实,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上。 他一低头,才发现栗宝竟蔫蔫地睡着了。 伸手一摸栗宝额头,竟然烧的滚烫。 柳言明面色一紧,也顾不得等柳星颜出来,直接拉着大哥,二人一同奔回了府。 ------------ 第一卷 第44章 栗宝发热昏睡 “好端端的出门,怎么还发起高烧了?” 燕云之守在床边,焦急询问道:“你们都去做了什么?” 二哥柳言明将他们在福源堂遇见闹事之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他也想不通栗宝为何会突然高热昏睡,此刻竟任凭怎么摇晃,小家伙都毫无反应。 燕云之不敢耽搁,立刻进宫去请太医。 恰逢年关,太医大多休沐,唯有曾治好大哥的张太医还在太医院值守。 听闻栗宝出事,他提着药箱便匆匆随燕云之回府。 “小小姐脉象平稳,只是单纯昏睡。”张太医诊过脉后捻着胡须道。 “可她额头烫得厉害啊!”柳承泽急声追问道。 “瞧着像是外感风寒,老夫开几副驱寒药,先喂她服下再说。”张太医很快开好药方,细细叮嘱了药量用法。 另一边,福源堂内。 那产妇竟真的平安诞下一名男婴。 虽耗时颇久,幸而羊水未破,胎儿也顺利降生。 没想到这女子看着瘦弱,却能挺下这一大劫来。就连大夫摸着她的脉象也不自觉惊叹,刚才看起来微弱的脉象,为什么此刻又突然平稳起来? “妙啊!真是妙手回春!”围观者纷纷夸赞大夫。 “咳咳。”大夫自知对不住这夸赞,只道一句:“是这产妇命好,这么凶险的局面都能和孩子平安活下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不愧是福源堂,连这么难生的娃娃都能平安落地,这福气得沾沾!” “是啊!是啊!他家糕点还好吃,往后我要常来!” 周遭人都跟着应道“沾沾福气”,一时间气氛轻松许多。 二愣子的老娘也听闻了这事,连忙急匆匆赶来。 见那儿媳妇躺在床上还有气儿,稳婆怀里还抱着个小子,顿时松了口气。 转头瞧见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还杵在原地发愣,当即一板砖劈在他脑袋上。 二愣捂着脑袋:“娘,你劈我做什么?” “劈你,你是该劈,看我儿媳妇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肚子疼不带人去看大夫,跑这糕点铺子里来闹什么事?” 二楞他娘是个拎得清的,在路上早就把事情始末打听清楚了。气得胸口起伏,从地上捡了块板砖,便风风火火的来了。 “娘,儿子不憨。你不知道,别人给钱让儿子来的。”二愣委屈地摸着肿了个大包的脑袋嘟囔。 “哼,给钱?”二楞他娘揪着二楞的耳朵: “我儿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有钱也娶不到哪家的媳妇,谁还敢嫁给你!” 说罢,她转身朝着柳星颜跪下,语气恳切:“恩人啊!真是多谢您不计前嫌救了我儿媳和孙儿!我这孽子混账不懂事,要打要骂随您处置!” 柳星颜将老人扶起,温声道:“不妨事。只是想问问是什么人叫他来我这闹事的。” “问你呢!”二愣他娘抬腿就朝二愣踹了过去,二愣没来得及躲闪,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我又不认识那人!就记得他个子高高的,鼻子上还长了颗大黑痣。” 他疼得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却不敢拿他娘怎么样。 听这描述,有这特征的人可海了去了。 就在众人犯嘀咕时,有客人忽然开口:“街东头心饴坊的李掌柜,鼻子上不就有颗大痣吗?” “不止呢!他门牙还缺了一颗,模样瞧着怪磕碜的!” “对对对,就是他!我前几日还见过他在街上晃悠!” …… 那心饴坊也是做糕点生意的,此刻李掌柜面色阴沉。 “没用的东西!”他狠狠拍了下桌案,怒声骂道 “这个二愣,叫他去搞砸福源堂,没想到反倒给人家做了嫁衣,还叫这福源堂出尽了风头。” 一旁的账房也道:“我听我家内人说,外面都在传福源堂有好福气。好些怀了身孕的妇人都挤着去买他家糕点,说要沾沾福气讨个平安!” “狗屁福气!”李掌柜气的快把另一个门牙也咬碎了:“白瞎了我那银两了!” 先前春喜堂倒了,他还暗自窃喜少了个竞争对手,能趁机赚大钱,谁曾想转眼就冒出来个福源堂,于是动了找人去闹事的歪心思。 “堂主,我们的人去查过了,的确是那李掌柜找的二愣,要不要派人去警告他一番,免得他再作乱?”店里的伙计低声对柳星颜道。 柳星颜摆了摆手:“不用,派人盯着他,别让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他曾尝过心饴坊的糕点,滋味平平,远不及自家铺子的手艺,这般对手,实在不足为惧。 柳星颜解决了铺子的事便回了府。 大过年的,他只顾着忙活开业的事,连顿安稳的团圆饭都没和家人吃上。 可回府后找了好几处,都没瞧见娘亲和哥哥们的身影,问了下人才知道,众人竟都聚在栗宝的卧房里。 “什么?栗宝竟染上风寒了!” 柳星颜冲进房,握着栗宝滚烫的小手,愧疚道:“都怪我,开业前还特意让她去铺子凑凑热闹。这外面天冷,许是冻着了。” “大夫说是风寒,我倒觉得不像。”柳言明凝眉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言明为何这么说?”燕云芝问道,栗宝这一病她担心的愁眉莫展,推了身边的许多行程,就准备专心的守在栗宝身边。 “她是突然昏睡过去的,此前半点风寒症状都没有,按常理,风寒断不会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大哥柳承泽也附和道:“是啊,出门时还好好的,又跑又跳的,精神头足得很。” “我记得我抱住栗宝前,她正在那产妇身旁。”柳言明忽然补了一句。 “难道那产妇身上的污浊之气,冲撞了栗宝?”柳承泽变了脸色,他本不太信鬼神之说,但自从知道了栗宝的“神通”,又开始信这些了。 “并不一定。”柳言明看向柳星颜道:“这就要问问三弟了。” “问我?”柳星颜指了指自己。 “那产妇后来可是顺利生下了孩子?”柳延明不答反问。 柳星颜点了点头,愈发疑惑:“确是平安产子,可这和栗宝的病有什么关联?” ------------ 第一卷 第45章 栗宝醒了 “那女人气色并不好,骨瘦如柴,能怀这孩子已经是奇迹,且又是刚生不久便怀孕,大夫说她脉象微弱已经是穷途之末,每一步皆是必死之局。” 柳言明眸光深邃,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而如今却顺利产子。” 柳承泽目光一怔,也明白过来:“莫非是栗宝做了什么,帮助了那女人。” “咱家栗宝身怀神力,但就像那泉水,并不是去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柳星颜激动道。 柳言明不语,算是默认。他想起来几次栗宝显神通的时候,都酣睡很久。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小儿贪睡,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想来,怕是神力耗损过甚,真真切切累着了。 “那这次昏睡不醒,就是因为救了人?” 燕云芝鼻头泛红,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她伸手替栗宝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拂过女儿苍白的小脸。 “我的乖栗宝……” 她心底酸涩得厉害,私心其实不愿女儿这般舍己为人,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就好。 但她知道,这或许也是栗宝的意愿。 这一觉,小奶团足足睡了七天。 府内安安静静,三位哥哥都很是不适应,,盼着自家妹妹能快点醒过来。 期间,燕云芝担心栗宝饿着,让下人熬了软烂的稀粥,像喂药似的,一点点撬开栗宝的小嘴灌下去。 饶是如此,小奶团子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先前养得圆嘟嘟的小奶膘,都瘪下去了不少。 可把公主殿下心疼坏了。 “唉。”她坐在栗宝床头,轻轻叹气。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拉扯感,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正拽着她的裙摆。 燕云芝猛地回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栗宝不知何时醒了,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惊喜捧住栗宝的小脸:“你醒了?” 伸手探了探额头,先前的热早已退去,燕云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夜已深沉,一轮月悬在墨色天幕上,清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栗宝圆润的脸蛋上。 她眯了眯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了几下。 这一觉睡得极沉,像是把先前耗空的力气都补了回来,浑身都透着一股舒坦劲儿。 可没一会儿,肚子里就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饥饿感,小奶团瘪着嘴,拽着燕云芝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娘亲,栗宝好饿喔……” “娘这就叫人备吃的!”燕云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身就往外走。 大半夜的,公主府又起了灶,缕缕炊烟升起,惊动了正在酣睡的大黄。 它虽然圆滚滚的,胖的像个煤球,可步履轻盈,几步便窜到栗宝身前,毛茸茸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膝盖。 栗宝捧着碗,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正打着饱嗝,手里还攥着大黄的尾巴,轻轻晃来晃去。 她咂咂嘴,还想再啃个鸡腿,却被燕云芝轻轻按住了手:“乖宝,歇会儿再吃,吃多了要积食的。” 燕云芝没养过女儿,先前那三个小子大多是交给奶妈带大的,现在为了栗宝她专门学习了幼崽呵护指南,务必要养的精细。 等栗宝吃饱喝足,燕云芝便抱着她回了卧房。 守了这么多天,她早已累得不行,一沾到床褥,几乎是立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栗宝躺在娘亲身边,小手指轻轻戳着娘亲的胳膊,见娘亲闭着眼睛不动了,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手紧紧攥着燕云芝的衣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得知栗宝醒了的消息,三个哥哥当即撂下手头的事,一窝蜂地冲进了卧房。 栗宝盘着小短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大哥柳承泽亲手做的拨浪鼓,旁边还摆着几个雕工精致的小木雕,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多摇摇这个,听说能安神。”柳承泽看着妹妹,语气里满是温柔。 柳言明也拎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他新研制的糕点,上面还印着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纹样: “尝尝看,要是哪里不合口味,二哥再改。” 栗宝一手摇着拨浪鼓,一手抓起一块糕点,嗷呜一大口咬下去,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谢谢大哥哥,谢谢二哥哥!” 说完,她又抬起头,乌溜溜的目光期待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柳星颜。 柳星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既没有大哥的巧手,也没有二哥的厨艺,只得从身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放到栗宝面前。 “这是铺子开业赚的钱,给你的分成,我今儿特地带来了。” “呀!”栗宝抓起一块金灿灿的金锭子,举到眼前晃了晃,亮晶晶的光芒晃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咯咯直笑,“好闪呀!” “这么多?这还只是分成?星颜你到底赚了多少?”柳承泽满脸的不敢置信。 “快过年了,糕点卖得俏,每天都供不应求,所以赚得多了些。” 柳星颜摸了摸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腼腆。 柳言明早因提供方子入了股,前几日就领了一笔丰厚的酬劳,此刻见着这堆金子,倒是半点都不惊讶。 “那哥哥我现在入伙,还来得及吗?”柳承泽搓了搓手道。 柳星颜也不推辞,只问他想入多少银两,回头让账房算算。 几人正聊得热闹,榻上的小奶团却坐不住了,扭着小身子嚷嚷道:“栗宝要出去玩!要出去玩!” 过年这几日最是热闹,逛庙会、看花灯,有趣的事情数都数不清,可她却因为昏睡错过了好些天,心里早就痒痒得不行了。 谁知三个哥哥却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行!” 柳承泽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担忧:“栗宝你身子刚好,还虚着呢,这时候出去吹风,万一再冻着了怎么办?” 另外两个哥哥也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栗宝~别出去了,我们在府里陪你玩,好不好?” 小奶团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眼眶红红的,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 第一卷 第46章 上元灯节 柳言明见状,连忙将她从榻上抱起来,温声哄道:“不哭不哭,二哥带你去院子里看兔子,好不好?” 前阵子常鸿大师送来一窝兔子,本是说炖了给栗宝补身子的,偏巧那会儿栗宝昏睡不醒,这才暂且养在了院子里,如今一只只养得膘肥体壮,活泼得很。 小奶团听说有兔子,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但仍然抽抽啼啼的带着鼻音道:“栗宝要去看兔子!” 见小家伙总算不再执着于出门,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柳言明抱着栗宝,往假山走去。 一只肥硕的灰兔子正立着身子,两只前爪悬在半空,三瓣嘴一动一动地啃着青草,模样机灵得很。 这些兔子整日在院子里撒欢,早就不怕人了,见着有人来,反倒蹦蹦跳跳地围了上来。 栗宝看得新奇,扑腾着小胳膊小腿,吵着要下来。 柳言明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草地上。 小奶团穿着一身红彤彤的小袄,远远望去,就像个圆滚滚的小炮仗,踩着小短腿在草地上一溜烟地跑着,惊得兔子们四处乱窜。 没一会儿,一只胆子极大的灰兔子大概是被追得烦了,竟猛地转过身,朝着栗宝扑了过来。 兔子的力道不大,可栗宝毕竟是个小孩子,被这么一撞,当即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柳言明连忙冲上前将她抱起来,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边指着那只还在旁边蹦跶的灰兔子道: “来人!把那只兔子抓起来,待会儿我亲自下厨炖了,给小小姐补身子!” “是!”下人们齐声应和,当即手忙脚乱地围上去捉兔子。 原本哭得呜呜咽咽的小奶团,看着下人们追着兔子满院子跑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院里的小灰兔正以两天一只的速度快速消失着,不消几日便少了大半。 栗宝也被拘在府中好些天,小脸憋得通红,整日扒着门框眼巴巴望着外头。 燕云芝请了张太医来给她复诊。 老太医捻着花白的胡须,指尖搭在栗宝腕间细细诊脉,半晌才点头道: “小小姐脉象平和,虽尚有几分虚浮,却已恢复大半了。” 栗宝眼睛瞬间亮了,扒着太医的袖子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玩啦?” 张太医斟酌着道:“按这情形,出去小玩片刻倒也无妨。总闷在屋里也不是办法,多在外头跑跑跳跳,反倒利于身子恢复。”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只不过得穿得暖和些,切不可吹风着凉。” 得了太医这话,栗宝立刻转头,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向燕云芝。 燕云芝刮了刮她的小鼻尖,无奈又宠溺地笑道:“想去玩便去吧,叫你三个哥哥好生跟着。” “好耶!”栗宝欢呼一声,拽着一旁的雀儿姐姐就往屋里跑,催着赶紧收拾穿衣。 今日恰逢上元灯节,街上早已是热闹纷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缭乱。 京城中有一座桥,名唤朝暮桥。 传闻是当今陛下为皇后娘娘所建,取的是“朝朝暮暮皆如愿,年年岁岁人依旧”的寓意。 桥下有荷,皇后爱荷,亭亭玉立,听说皇上和皇后曾微服私访在桥上赏荷。 可惜几年前,皇后因病去世,恐怕世上再没有一位帝王揽着爱人在这桥上赏荷了。 如今暮色笼罩,桥下水边早已聚满了人。 不少人蹲在岸边,手中捧着莲花样式的河灯,灯芯上插着一根明晃晃的蜡烛,火光摇曳。 待蜡烛点燃,便轻轻将河灯推到水面上,看着那一点暖黄顺着溪流缓缓飘远,渐成星河。 栗宝被三个哥哥围在中间,扒着桥栏杆往下看,小下巴抵在桥头木头上,奶声奶气地问: “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二哥柳言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声解释:“他们这是在放河灯呢,既能许愿祈福,也能给逝去的亲人传信。” 栗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举起小手,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放河灯!” 于是,哥哥们领着栗宝走到岸边,在小摊上买了几盏河灯,也学着旁人的样子蹲下身。 柳言明替栗宝点亮了灯芯,小奶团小心翼翼地捧着河灯,轻轻往水面一推,那红色的小河灯便顺着溪流而下,渐渐飘远了。 “栗宝许了什么愿望呀?”柳星颜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栗宝狡黠地一笑,捂着小嘴道:“嘿嘿,不告诉你!” 她才不会说呢,听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愿能和爹爹娘亲、三个哥哥永远在一起,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花灯却愈发璀璨。 成双成对的男女穿梭在灯影里,或是在祈福树下系上红绳,或是并肩放河灯,或是挽着手逛花灯。 唯独他们这边,三个容貌俊朗、气质卓然的少年郎,簇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团,走在人群里格外惹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纷纷猜测这四人是什么来头。 几个貌美的姑娘与他们擦肩而过,纷纷羞红了脸,团扇遮面,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三位公子也太俊了吧!个个风度翩翩,气质过人,单独拎出来都是一顶一的绝色,放在一起,真不知道该挑哪个好了!”穿红衣的姑娘胆子最大,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 青衣姑娘笑着推了她一把:“可别做美梦了!瞧这气度,定是名门望族的公子,早就定下了姻缘,哪还轮得到你呀!” 她还真猜错了,这三人除了柳承泽曾经有过婚约,其他二位均是自小单身到大,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那种! 一旁的紫衣姑娘带着几分娇羞问道:“你们说,这几位公子里,哪个最好看呀?” 这话一出,三个姑娘顿时停下脚步,偷偷回头打量起来。 柳承泽自幼习武,感官敏锐,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望了过去。 ------------ 第一卷 第47章 猜灯谜1 红衣姑娘毫不避讳,竟直直与他对视:“哎呀,他看我们了!这位公子生得真俊,瞧着身段就紧实得很,我选他!” 柳承泽扫了一眼,见只是几个小姑娘,便没放在心上,很快移开了目光。 “要我说,还是那个半遮面的最好看!”青衣姑娘小声道。 “你瞧他露出来的半张脸,都这般天人之姿,若是整张脸露出来,还不知道要好看成什么样子呢!” “我也这么觉得!”紫衣姑娘连忙附和。 除了这些姑娘,街上不少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更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栗宝身上。 小奶团披着个红色的小披风,帽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既暖和又挡风,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 长又浓密的睫毛上下扇动着,黑黝黝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樱桃似的小嘴巴抿着,活脱脱就是年画上走下来的招财童子,瞧着就让人喜欢得紧。 路过的姑娘们忍不住停下脚步,纷纷往她手里塞各种小玩意儿,有小泥偶、还有亮晶晶的小珠子。 栗宝一手攥着一把小玩意儿,另一只手举着个兔子糖人,宝贝得紧,舍不得下口,小模样格外认真。 “让哥哥咬一口好不好?”柳星颜故意逗她,说着便凑过头,假装要去啃糖人。 谁知刚凑过去,不知被哪个路人撞了一下,柳星颜的嘴唇竟真的碰到了糖人。 只听“咔嚓”一声,兔子糖人的耳朵掉了半边。 “啊这……”看着缺了一角的糖人,柳星颜瞬间僵住。 栗宝小嘴一撅,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哥哥不是故意的!”柳星颜手忙脚乱地道歉,“栗宝别哭,哥哥再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栗宝撇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这个兔子糖人可不是寻常的糖人,是她拿着自己画的纸样,特意找老师傅定做的,模样最是逼真。 可惜那师傅做完她的糖人,因家中有事就收摊了。 柳星颜领着栗宝跑遍了整条街的糖人铺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那师傅是个年轻的,手艺远不如先前的老师傅,做出来的兔子歪歪扭扭,丑得很。 栗宝看着手里这个丑兔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见状,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此刻全都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哄人。 还是大哥将栗宝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肩膀上,这才勉强止住了哭。 只是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模样甚是可怜。 柳星颜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把小栗宝给惹哭了。他心中暗想等那老师傅再摆摊,花钱请人做一百个兔子给栗宝。 柳言明瞥见前头有家花灯铺子,挂着的花灯样式新颖,比街上那些寻常花灯精致多了。 于是他指着铺子最显眼处那盏老虎花灯,对栗宝道:“栗宝你看,那盏花灯好不好看?” 栗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瞬间亮了。 那盏花灯做得栩栩如生,灯身是明艳的橙色,虎纹清晰逼真,威风凛凛的模样,瞧着竟有几分像家里的大黄! 她重重地点点头,带着小鼻音道:“好看!栗宝想要!” 于是几人走了过去。 店家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圆脸男人,正忙着整理架子上的花灯。 柳言明走上前,温声问道:“老板,这花灯怎么卖?” 圆脸老板头也不抬地应道:“小的三十文,大的五十文!” “那这个呢?”柳言明指了指那盏单独挂着的瑞虎花灯,“是大的还是小的?” 圆脸老板这才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了眼那盏花灯道:“这个啊……” “这个不卖!是猜灯谜的奖品。” “猜灯谜?”柳言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挂着的一排灯谜纸条。 圆脸老板点点头:“对!就是那排灯谜,若是能全部猜对,这盏瑞虎花灯就是头等奖。” “若是猜对一半,就能得这个。”他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一盏小鼠花灯,模样也颇为可爱。 “你们来晚了些。”圆脸老板摸了摸下巴道:“二等奖的花灯只剩这一个了,其他的三等奖、四等奖也早就被人领走了。” 这盏瑞虎花灯挂在这儿好些天了,灯谜难度极大,至今还没人能全部猜对。 “猜灯谜?”栗宝来了兴致,也不伤心那断掉的兔子唐人了,奶声奶气道: “哥哥,那我们猜花灯吧。”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自衡哥哥,我要那个老虎花灯!” 说话的是京中公孙家千金公孙艳,生得明眸皓齿,玲珑娇俏,自幼被家族千娇百宠着长大,身边从不缺赵自衡这样趋之若鹜的追求者。 赵自衡好不容易才邀得心上人同游,正要好好表现,闻言立刻大步上前,大手一挥道:“买!多少钱?” 谁知圆脸老板动作比他还快,飞快将花灯抱在身前。 “哥哥,这灯不卖的喔。” 一旁的栗宝仰着小脸蛋,帮老板解释道:“要把所有灯谜都猜对才能拿呢!” 赵自衡的手僵在半空,被驳了面,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低头一看,认出这小丫头正是先前公主殿下认下的嫡女,再转头,发现柳言明等人也抱臂站在旁边。 他面上挂不住,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老板,这金元宝够买你十盏灯了,现在能卖了吧?” 老板却不为所动,依旧指着灯谜架:“公子,规矩就是规矩,无论如何也不能坏了规矩,全猜对了,这灯自然是你的。” “嘿,你这老板真是油盐不进!”赵自衡怒极反笑。 “你可知我是谁?得罪了我,你这摊子还想开下去?” 圆脸老板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管你是谁,在我这,灯谜说了算。” “自衡哥哥~”公孙艳跺了跺脚,拉着赵自衡的袖子撒娇:“我就要那盏灯嘛!” 柳言明上前一步,淡淡道:“这位小姐,凡事讲个先来后到,这花灯,栗宝已经先提出要猜了。” 赵自衡斜睨着他,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这花灯上又没写柳言明你的名字,更何况你们猜不猜的上来还另说!” ------------ 第一卷 第48章 猜灯谜2 “就是,一个小屁孩懂什么灯谜?说不定连字都认不全呢,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公孙艳完全不把还不到她大腿的小不点放在眼中,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过! 栗宝被歧视了,鼓起小脸,拉着柳言明的手道:“哥哥,我认识字,我也会猜灯谜!” “既然如此,不如公平竞争。”见两方人争执不下,圆脸老板想出个主意:“你们俩分头猜,半个时辰内,谁猜中的谜题多,这花灯就给谁!” “行!”柳言明爽快应下。 柳承泽面色有些迟疑,他不太擅长猜灯谜,这些文字的弯弯绕绕可不是他擅长的。柳星颜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放心,二哥的脑子,对付这点灯谜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自衡挑衅的看向柳言明:“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柳言明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揶揄:“放心,我不像某些人,输了还耍赖,说好的蹲在地上学狗呢!” 这话一出,赵自衡的脸“唰”地一下变黑了。 上次他和柳言明打赌,说若是柳言明课试若能通过,他就蹲在地上给柳言明当狗骑。 谁知那日柳言明像是开了窍一般,竟真的通过了,害的他丢了大脸! “少废话,开始吧!”赵自衡咬牙切齿地说道,转身就去看灯谜。 赵子衡确实有几分猜谜的功底,往年京中举办的猜字谜活动,他也没少参加,且次次都能拔得头筹。 一开始的简单谜题,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便都猜完了,剩下的都是些刁钻古怪的难题。 其中一个谜题写着:“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平流。” 赵自衡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眉头紧锁,手指在掌心描写: “远树两行,应该是两个‘木’字?山倒影,难道是‘彐’?不对啊,组合起来也不是字……” 公孙艳在一旁道:“会不会是‘森’字?远树两行就是很多树嘛。” 赵自衡摇了摇头:“不对,后面还有轻舟一叶呢,‘森’字里没有舟的意思。” 两人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柳言明站在原地,略一思索,便对圆脸老板道:“答案是‘慧’字。” “哦?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公子说说看?”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远树两行,是两个‘丰’字;山倒影,是‘彐’;‘轻舟一叶水平流’指的是“心”字。” “三点便是‘水平流’,斜勾则象形‘轻舟’如果没有上面的三个点,就像一叶小舟在水面上流动。组合起来,谜面便是‘慧’字。”柳言明缓缓解释道。 老板恍然大悟,忍不住拍手叫好:“公子果然聪慧!没错,就是‘慧’字!” 赵自衡不服气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再来!” 下一个谜题更是刁钻:“一口能吞二泉三江四海五湖水,孤胆敢入十方百姓千家万户门。” 这个谜题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议论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能吞五湖水,还能入千家万户?” 孙艳皱着眉道:“会不会是水车?” 赵自衡摇头:“水车不能入百姓家门。” 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便看向柳言明,想看看他有没有头绪。 柳言明却低头问栗宝:“栗宝觉得这是什么呀?” 栗宝歪着小脑袋,眨了眨大眼睛,试探猜测道:“是不是……茶壶?” “茶壶?”赵自衡嗤笑一声,“茶壶能吞五湖水?简直是笑话!” 孙艳也嘲讽道:“果然一点常识都不懂,茶壶那么小,怎么可能装得下五湖水?” 栗宝也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拉着柳言明的衣角道:“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 柳言明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道:“栗宝没说错,答案就是茶壶。” 他看向众人解释:“茶壶的嘴能‘吞’水,不管是二泉三江还是五湖之水,都能装进去;而茶壶是百姓家中必备之物,自然能入千家万户。这谜题妙就妙在以小见大。” 老板听完,点点头道:“公子和这位小姑娘说的没错,就是茶壶!”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原来是这样,真是妙啊!” 赵自衡彻底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解不出来的灯谜,竟然被柳言明和一个小丫头轻易解开了。 最后一个谜题,也是最难的一个:“有物生于石,击之有声,色白如雪,遇水即化。” 赵自衡盯着谜题,大脑一片空白,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是生于石、击之有声、遇水即化的。 柳言明略一沉吟,便有了答案:“是盐。” “盐?”圆脸老板眼中满是惊奇:“公子快说说理由!” “盐多产于盐矿之中,便是‘生于石’;敲击盐块,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即‘击之有声’;盐色白如雪,遇水便化,正好对应谜题中的描述。”柳言明道。 圆脸老板哈哈大笑:“完全正确!公子真是才思敏捷,这瑞虎花灯,归你了!” 赵自衡看着老板将瑞虎花灯递到柳言明手中,又看着柳言明转手递给栗宝,却又无可奈何。 公孙艳见心心念念的花灯被人抢走,当即气的撂下脸子,转头就走。 “柔柔!”赵自衡见状,连忙追过去,临走前还不忘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柳言明一眼。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柳言明扫了面子了,这笔仇,他记下了! 因为他们猜灯谜,不少围观的群众也跟着跃跃欲试,纷纷围着灯谜架猜了起来。 老板笑着告诉众人,大奖瑞虎花灯已经送出,只剩下一盏二等的小鼠花灯了。 最后,一对年轻男女合力猜中了半数灯谜,高高兴兴地赢走了那盏小鼠花灯。 “对了,几位公子。”圆脸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张请帖,递了过来。 “不久后朱世子会举办一场书画会,届时也会有猜字谜的活动几位不妨也去参加参加?拿着这请帖,便可直接入场。” 柳言明接过,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板一眼。 能有这请帖,这个老板的来头不小啊! ------------ 第一卷 第49章 诗画会 待栗宝一行人走远后,圆脸老板手脚麻利地收了花灯摊子,快步拐进胡同深处的暗角。 那停着一辆看似素木打造、实则镶着暗纹金饰的马车。 “回爷,事情办妥了。”圆脸老板躬身行礼,语气满是恭敬:“他们已收下帖子,朱世子的诗画会,想必定会赴约。” 马车里传出一声淡漠的“嗯”,声线低沉,听不出情绪。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一角,大拇指上套着枚鸽蛋大小的翡翠扳指,通透碧绿。 那手轻轻一扬,一个玉白瓷瓶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圆脸老板连忙捡起瓷瓶,激动得连连叩首:“谢爷赏赐!” 马车却已悄无声息地驶离。 回到府中,栗宝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迫不及待地扑到娘亲身边,分享着街上的热闹。 燕云芝坐在暖榻上,含笑听她絮絮叨叨,又吩咐下人将暖炉烧得更旺些,给这跑了一路的小家伙驱驱寒。 “二哥哥可厉害啦!灯谜全被他猜出来了,什么都难不倒二哥哥!”小家伙仰着肉乎乎的小脸,满眼崇拜地说道。 被妹妹这般夸赞,柳言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耳尖微微泛红。 “娘亲,那老板还邀请我们参加‘石画会’呢!”小奶音软糯,吐字稍不清。 燕云芝猜了出来,小家伙想说的应该是诗画会。 见状,柳言明递过请帖道:“是朱世子举办的诗画会,听闻汇集了天下文人雅士,探讨学问,切磋诗画。” “哦?” 燕云芝接过请帖,放在手里看了看。 “倒是曾听人提起过这位朱世子,也是文人雅士,平日便爱邀约同道作词作画。” 她又笑道,“这诗画会非请帖不得入内,既然受邀了,你们便去见识见识也好。” “是,母亲。”柳言明应道。 这朱世子是京城有名的惜才之人,传闻他府中招募幕僚,只需赋诗一首,若能得他赏识,便可入府任职。 但那诗句的难度也是极大,没点天赋才学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他对作画亦有浓厚造诣,手中那几张传世的林鸟图,便是花重金从常虹大师手中求得。 朱世子隔些时日便会举办一次小聚,而此次诗画会筹备已久,规模格外盛大,不少文人墨客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能在会上一举出彩,赢得尊名。 柳星颜的糕点铺子这几日也不甚忙碌,唯有大哥柳承泽因武艺即将突破,正在府中闭关。 于是,便由柳言明和柳星颜两个哥哥,带着栗宝一同前往参加诗画会。 栗宝从未见过这般盛大的盛会,心中新奇不已,前一晚在榻上翻来覆去,活蹦乱跳地睡不着觉。 如今早晨自然起不来,耽搁了些许时辰。 朱世子的诗画会设在城郊别苑,等三人赶到时,门口的人并不多。 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停在那,一看便知主人身份不凡。 不消片刻,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她身着青色素雅衣衫,容貌秀丽,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漠,由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这便是当今有名的天才少女沈轻舟吧?” “听说她的画深得常虹大师赏识,堪称画界百年难遇的奇才!” “她笔下的锦鲤,灵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画卷,游进水中一般!” “听说她的画千金难求,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呢!” …… 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着,都想一睹这位名动京城的才女风范。 “沈轻舟?”柳言明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十分熟悉。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当朝右相沈庭伯之女,亦是齐婉宁的表妹,沈轻舟吗! 怪不得听着这般耳熟。 他暗自庆幸,幸好今日大哥没来,否则怕是又要生出些事端。 沈轻舟的的才气大,很多人都忽略了她身后右相的背景。 她只视周围人为蝼蚁,唯有几个她看得上眼的人,才会让她多关注些。 沈轻舟冷着一张脸,对身旁的侍卫吩咐道:“把这些人都给我赶走!” 侍卫们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握着长枪,面带凶意,眼神凌厉地扫过围观的人群。 那架势吓得众人连忙四散走开,不敢再停留。 见状,沈轻舟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可当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的柳言明、柳星颜和栗宝时,眉头瞬间蹙成一团。 伸手指着三人,语气冰冷:“这还有三个,让他们都滚。” 几名侍卫立刻朝三人走去。 柳言明却丝毫不惧,稳稳按住枪杆,淡淡道:“这位小姐,我们是来参加朱世子诗画会的。” “就你们?”沈轻舟掀了掀眼皮,上下打量着三人。 一个顶多三岁的小娃娃,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郎,瞧着面生得很,她在京中名流才子圈里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她轻笑一声:“这些人为了见我,连什谎么慌都能扯的出来。” “我们真的是来参加诗画会哒!”见她不信,小奶团子从柳言明怀里挣了挣,小手抽出那张请帖。 见他们竟真的拿出了请帖,沈轻舟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们是以诗入会,还是以画入会?” 柳言明也是第一次听闻诗画会还分两路,不禁愣了一下,问道:“请问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舟皱着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这你们都不知道?” “此次诗画会虽在同一别苑举办,但诗、画两处是分开落座的,形式也各不相同。” “原来是这样!”柳星颜摸了摸下巴,心中暗自嘀咕。 什么诗啊画啊,他就是来打酱油的。要是讨论怎么卖东西,他还能说道几句。 诗和画啥的……还是算了吧。 “我们以画入会。”柳言明思索片刻道。 他诗词并不精通,在这种场合恐怕难以拿得出手,如果非要选,那还是栗宝作画更有灵气些。 “以画入会?你?”沈轻舟上下打量着柳言明,目光带着审视,看得人极不舒服。 ------------ 第一卷 第50章 飞花令 “不。”柳言明挑了挑眉。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在他身前的小不点道:“是她。” 闻言,沈轻舟嗤笑一声:“就这小娃娃?” 她宁愿信这几人是来围观他的,也不信这小娃娃能画出什么个名堂。 懒得多费口舌,沈清舟掀起裙摆便往前走。 “她这是看不起我们?” 柳星颜虽对这些文人雅士的弯弯绕绕不甚敏感,却也察觉到了沈轻舟眼中的不屑。 很快,三人也紧随其后。 园内别有洞天,常青树枝繁叶茂,环绕着亭台楼阁,一片绿意盎然,让人仿佛置于暖春。 各处亭榭中、青石板上,随处可见散落的笔墨纸砚,据说这是庆王世子特意吩咐的。 文人墨客若是灵感突至,便可随手捡起笔墨,即兴挥毫,不拘一格。 府中确有专人登记,宾客是入画席还是入诗席的。 往里走,竟是一处雅致的流觞曲水。 一条蜿蜒的人凿小溪自小石头山后潺潺流出,溪水清澈见底,溪畔两侧摆放着案几座席,宾客们分坐两侧,既可赏景,又能切磋交流,也算是绕有特点。 “听说今日诗席要举行飞花令。” 几位文人正低声议论着:“那头筹奖品竟是一尊金鹿!” “我也听说了!” 这飞花令不需要作诗,只考验人背诵的功底 几个不擅长创作,但自认为背过的诗篇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的文人搓搓手,对着头筹金鹿势在必得。 柳星颜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转头撞了撞身旁的柳言明,笑道: “二哥,这背诗不就是你最拿手的?” 他二哥这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自从能看懂那书卷上的内容之后,便如同过目不忘一样,但凡他看过的,就没有记不住的。 这飞花令,还不手到擒来? 柳言明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不过是些死记硬背的功夫,在这文人云集之地,怕是班门弄斧了。” 他二哥就这一个缺点,太谦虚。 柳星颜暗想道,可惜了,是个金鹿呢!这朱世子也真是有钱。 不过,只见这庭院中的建造,便知其家底有多丰厚。 几人抱了画席,在几个小童的指引下入了流觞曲水的一侧。 三人登记入了画席,在小童的指引下,落座于流觞曲水的一侧。 溪水潺潺,栗宝是头一回见这般景致,好奇地趴在水边,小手伸进溪水中轻轻搅动,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哥哥快看!水里有小鱼呢!” 小奶团子惊喜地呼出声,拿起一杆毛笔去戳那些摆尾游过的小鱼。 旁边几位身着宽袍,头戴高冠的文人顿时蹙起了眉头。 他们见栗宝不过两三岁模样,眼生的很,不像他们熟悉的哪位神童。 再看她身边的柳言明与柳星颜,也透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不由得露出鄙夷之色。 “这般雅集之地,怎会带如此幼童前来?” “怕是哪家富贵人家的俗子,仗着有几分钱财便混进来凑热闹,还拿着毛笔去搅入溪水,真是污了这流觞曲水的雅韵!” “你看他们穿得那般张扬,满心都是俗物,哪里可能懂什么诗画之道?” 而他们全然忘了,刚刚自己还兴致勃勃的讨论那飞花令头筹,猜测全金打造的鹿得多少克重。 就在这时,一位男子缓步走来。 他个子不算高挑,却身形挺拔,面容端正,眉宇间透着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手中捧着一卷书。 几个文人见状,连忙上前恭敬行礼:“见过世子!” 毕竟这可是庆王独子,若是能被他看上,可是一步升天的好机会! “诸位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庆王世子温和一笑,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话音刚落,几位婢女便端着精致的托盘上前,盘中摆满了各色糕点与新鲜水果。 在这时节的京城,新鲜水果本是珍稀之物,富贵的象征,寻常人家难得一见。 几位家境普通的文人望着盘中色泽鲜亮的鲜果,眼中满是惊奇。 当即脱口而出,作了一句诗:“玉露凝脂映霞色,甘香沁脾醉流年!” 这诗词论道便开始了。 几个文人站起来互相恭敬一番,便开始言辞犀利的对诗。 庆王世子在上面静静听着,有时也会给予赞赏的眼神。 栗宝听着这些枯燥的诗词,只觉得这两个人忽然要打起来,又忽然和好了,实在搞不懂。 这些晦涩的诗词于她而言,远不如溪水中的小鱼有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险些趴在案上睡着。 很快,便到了飞花令的环节。 两名侍从抬着一个打开的锦盒走上前来。 里面是一尊巴掌大小的金鹿,鹿角上镶嵌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浑身流光溢彩,精致得令人叹服。 “好漂亮的小鹿!”栗宝瞬间清醒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金鹿。 众人的目光也被金鹿牢牢吸引,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世子站起身,朗声道:“今日能邀得诸位才子齐聚,是我朱某的荣幸。” “此次飞花令,便以‘雪’为题,凡含‘雪’字的诗句皆可。” 话音刚落,便有文人起身诵道:“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众人轮番作答,诗句信手拈来,气氛愈发紧张。 一长白胡子老者吟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言一出,瞬间安静了片刻。 刚众人已诵出百来句含“雪”的诗句,现都冥思苦想,难以从肚里搜刮出墨来。 “看来这金鹿,便是这位的了!”世子见无人再答,摸着下巴道。 那作答的老者正欲起身,却听一道清朗声音传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言明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语气淡然。 世子也朝他看去,眼中赞赏:“不错。还有人要答吗?若没有,这金鹿便是这位公子的了!” 一刚刚议论柳言明的文人顿时急了,质疑道:“这位公子分明是画席的人,怎么能参加‘飞花令’呢!” ------------ 第一卷 第51章 拍卖 沈轻舟抬眉瞥了眼柳言明,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此人竟能接飞花令的压轴诗句,倒是有些能耐。 但转念一想,他师出无名,京中文人最是刁钻,想凭一句诗便站稳脚跟,还差得远。 几位文人虽然不敢站出来明说,但也低头皱着眉头,面露批判: “是啊,是啊。” “飞花令比的是真才实学,先前上百首诗句皆是我等率先吟出,他不过碰巧背出一句,算不得真本事!” 见许多人对此都有异议,庆王世子见状,转向发难之人问道:“诸位既存异议,那便说说,怎么才算是‘实至名归’?” 那文人桀骜的瞥了眼柳言明道:“我等并非刻意为难,只是想验明真章。他若能再吟出三首含‘雪’的诗句,我等便心甘情愿认他为魁首。” “三首?”有人咂舌。 “方才数百首诗已将常见佳句说尽,他能蒙对一句已是侥幸,怎可能再想出三首?” “瞧他年纪轻轻,怕是只读了几本启蒙诗集,定是说不出来了!” 众人摇头叹气,看向柳言明的目光也都夹杂着质疑。 但柳言明并不在乎众人的议论,稍加思索片刻,朗声道: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话音落下,刚才还议论纷纷的文人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嘲讽凝固成错愕: “我没听错吧?他竟真吟出了三首?” “我也听到了。但这三句诗为何我从未听过?” “哎呀,‘胡天八月即飞雪’我记得这一句,为什么我刚才没有吟出来?” 有人震惊,有人惋惜,更有人面露敬佩。 但柳言明这三句一出,再也没有人质疑他不配得这个魁首。 沈轻舟身旁的丫鬟翠儿轻声道:“小姐,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没想到竟如此有才华,竟能对得出这么多含雪的诗句。” 沈轻舟抬眼望去,正巧与柳言明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眉头一蹙,迅速移开目光,心中冷哼: 登徒子罢了!无非是想借着吟诗作对引起我的注意! 这般卖弄风姿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天下男子皆薄情,没一个好东西! 沈轻舟翻了个白眼。 柳言明目光并没有刻意往沈轻舟这边看,只是环视一周略过坐席,见这几位文人并没有再有刁难的意思,才落了座。 其实,柳言明并不是喜欢出风头,但栗宝既然说了喜欢这个金鹿,那他便给妹妹争取。 “二哥哥好厉害!说背诗就背诗,比话本里的才子还棒!”栗宝奶声奶气的吹彩虹屁。 柳言明含笑,揉了揉小奶团柔软的发顶。 最近燕云芝给她换了茉莉花瓣泡澡,整个小奶团被茉莉花香包裹着。 就连头发丝儿也充斥着茉莉花香,穿过他的指缝,萦绕在鼻尖,痒痒的。 见柳言明顺利吟出三首诗句,庆王世子也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诸位文人稍安勿躁。 “我举办此次雅集,本就是为了广结有才之士,幸得这位公子才华出众,竟然在飞花令最后还能再诵诗三首,这金鹿,理应是这位公子的” “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呢?” 虽然沈轻舟嘴上说的是登徒子,但也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想知道他到底是何人? “柳言明。” 他一开口,便引起全场的哗然。 “竟是公主殿下家的二公子?” “年时我还在听说他大哥和那青梅竹马的传言。”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那传言是不是真的!” 几个八卦的文人碎碎念道。 按身份尊贵,柳言明可比庆王世子要尊贵多。毕竟公主殿下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论亲疏,庆王还差点。 “原来是柳公子。”世子向柳言明行礼。 二人在京城的交集很少,先前宫中宴饮虽有过一面之缘,却因时隔已久未能认出。只听闻有其人,并不知其长什么样。 然而沈轻舟听到“柳言明”三个字,只觉得耳朵被狠狠刺了一下! 这不就是她姐姐齐婉宁未婚夫的弟弟? 她全然不知齐婉宁的所作所为,只认定是柳家公子负了姐姐,才让姐姐出手惩戒。 更何况人又还活着,可齐尚书却被流放到千里之外,彻底落魄了! 她心中怒火中烧,看向柳言明的目光更是不善。 ...... 金鹿被柳言明赢下,自然进了栗宝的口袋, 小家伙把它抱在怀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好闪亮亮!” 接下来,便是论画环节。 只不过,庆王世子在宣读规则的时候卖了一个关子:“这次的论画是每位参与者作画一幅,但评判这画的好坏,并不单靠一人之言。” “那怎么评判?”众人纷纷议论。 世子顿了顿道:“这次我们以拍卖的形式,每幅画拍卖价高者获得魁首!” 他拍了拍手,让人将他珍藏的常虹大师的林鸟图拿出。 “这边是此次的魁首的奖品!” 听到常虹大师的名字,画席瞬间沸腾起来,引起一番热议。 “竟然是常虹大师的墨宝,现在常虹大师已经不画鸟林图了,这墨宝已已然是绝笔啊。” “世子竟然舍得将这东西拿出来当做魁首的奖品。” “我还没有目睹过常虹画师画的风采!” 常虹大师是世人尊称的丹青妙手,没有人不承认他画技的高超。 但最近这段时间,常虹大师在画界隐退,并宣告再也不画鸟林图了。 这让他先前曾经画过的带有鸟的图,更炙手火热起来,本就千金难求,现在更是有钱也难以买到了。 要说这原因也是跟栗宝有关。 但这小家伙并不关心,一听奖品是常虹大师的画,瞬间兴趣全无,又自顾自玩起了案几上的葡萄。 柳星颜见笔和墨发下来的时候,栗宝还在玩葡萄,不禁问道:“栗宝你不画吗?” 栗宝刚要摇头,就听见沈轻舟的声音传来:“这几人占着席位却不动笔,分明是混吃混喝,理应将他们赶出去。” ------------ 第一卷 第52章 出价 在一侧给沈轻舟端茶倒水的下人,也是十分为难,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这大小姐竟让他去赶公主殿下的二公子,岂不是天方夜谭? 栗宝不知道沈轻舟为什么对他们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不过,他们既然参加了这次的诗画会,还赢得了金鹿,不画倒也说不过去。 栗宝这么想着,于是拿起笔,随意的在纸上涂抹着。 小奶团这次画的,和之前风格明显不一样,但依旧是柳星颜看不懂的模样。 画作以浓墨打底,笔锋凌厉,透着一股势如破竹的威震之气,唯独主体的眼睛处始终未点上那关键一笔。 小奶团搁了笔,不肯再画。 柳言明品出这画里几分不对的味来,只觉得栗宝画的这画灵气斐然,有种他说不出的意味,直觉告诉他这画并不简单。 也有几人瞧见了小娃娃作画,看后却嗤笑起来:“黑漆漆一团,连形状都没有!” “这是来丢人现眼的吗!” 翰林院编修周大人更是摇头:“柳公子怎带个不懂画的小娃娃来凑数?” 沈清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柳星颜歪头偷看隔壁坐席画的画,又拿着栗宝的画比照了一番。 能来这的人大多颇有些水平,他有些发愁,万一无人拍卖栗宝的画该怎么办? 小家伙会不会伤心? 柳言明看出了他的担心,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嘴角勾起道:“无妨,无人拍,我们便自己拿下。” 是这些人眼光不行!总不能让栗宝的画落了下乘! “对啊!”柳星颜一拍脑袋。 他倒是忘了这事儿了,过年的时候刚挣了一大笔钱。 他有钱啊! 很快,便有人将画作收走了。 “听说京都天才少女沈轻舟的画也参与这次拍卖!” “真的吗?那这魁首毫无悬念了。” “沈轻舟的画拍卖多少钱?不知道我今日带的钱够不够?” “没关系,钱不够可以记下,随后去取也可。” 拍卖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人瞅准要拍卖沈轻舟的画。 毕竟这位天才少女他爹是当朝右相,权势滔天,财力丰厚,也不在乎卖画的这一点钱。所作之画流传到人们手中的并不多。 毕竟越是稀少,追捧的人越是多,将她的画吹成了神乎其乎。 拍卖开始后,有人特意遮住脸,神秘兮兮道:“你听说了吗?其实这次除了诗席和画席,还有几位特殊邀请之人。听说江南白家也在其中。” “江南白家?”一人捂嘴,差点惊呼出声。 “白家可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大家族,难道他也是专门来拍卖沈轻舟画作的吗?” “那可怎么办?”那人在当地也是有些家底的,听闻这消息后,顿时愁眉不展。 特殊邀请之人混在坐席中并没有单独列席,所以寻常人也很难注意到他们。 白家唯一嫡子白泽安也在其中。 他对这种场合全然无趣,只是听他姐说,让他来拍卖一幅画。那画师叫什么……清。 白泽安正在歪头胡思乱想的时候,注意到了他斜对桌,竟有个小娃娃。 这么小的小孩子也来参加画席! 虽然他对画作一窍不通,但在柳星颜刚才举起栗宝画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了那幅画给他的一种压迫力。 那是一种令毛孔盗汗,浑身恐惧的感觉。 这就是那小小娃娃的画吗! 白泽安十分震撼,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 ...... 能来这的人大多都是有名之人,寻常在外售卖的价格并不低。 但是由于沈轻舟这一尊大佛在这里,很多人都想拍沈轻舟的画,所以大多都攒这些钱,也不太敢出价。 很快,画作便拍到了沈轻舟的画。 那副“寒梅映雪图”一出,众人屏住呼吸,皆被那笔触细腻,栩栩如生的画作震撼。 寒梅虬枝苍劲,雪片簌簌似欲落纸上,暗香仿佛穿透画轴扑面而来。 “五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一路飙升,远超先前所有画作。 沈轻舟面颊发烫,指尖微微颤抖,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画能拍出如此高价,心中得意。 最终,沈轻舟的画以两千两黄金成交。 跟随白泽安的侍从见状急得冒汗,凑到他耳边低语: “公子,大小姐特意嘱咐要拍下沈姑娘的画,您怎么不出价?” 白泽安却挑眉,漫不经心地剥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语气淡然:“这画画得一般,不值这个价。” “这……”侍从一时语塞。沈轻舟的画都不值,难道还有人能超越?除非是常虹大师亲作,可今日大师并未到场啊! “莫急。”白泽安指尖捻着葡萄籽,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持画婢女,“好戏还在后头。” 侍从心头一动:“莫非公子早已看中了别的画?” 白泽安未置可否,只是眸子牢牢锁定在即将登场的下一幅画。 栗宝的画作一出。 那熟悉的压迫感朝着白泽安袭来,他心跳加快:来了,就是这个感觉! 可刚拍过沈轻舟的画,众人再见这么一幅画,顿时全场一片哄笑: “这也能叫画?白送我都不要!” “这画的什么?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连笔触章法都不懂,也敢来丢人现眼!。” 沈轻舟轻蔑瞥向栗宝:“我当她能画出什么呢。” 这奶娃娃就算脱了鞋子追,也永远追不上她! 半晌,无人出价。 反倒是嘲笑声更是此起彼伏。 这时,柳星颜起身高声道:“我出两千两!” 他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 他栗宝的画分明就是无价之宝,这两千两是他这几天糕点店赚的全部利润,要不是他没那么多钱,早就出天价了! “且慢。”沈轻舟忽然起身,嗤笑道:“你们自己的画作,还能自己出价,这不合规矩吧?” 柳星颜心道,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这人出这么高的价格,买这样一幅画,我还以为人傻钱多呢!原来这画本就是他们一行人的。” “那如果都这样自己出价买自己的画,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是比财力还是比画呢!” ------------ 第一卷 第53章 千金买画! 庆王世子轻咳一声道:“公子,自己人并不能参与画作的拍卖。” 见世子都已经这么说了,柳星颜只好作罢。 “既无更高出价,便只能重新竞价了——还有哪位愿出价?”世子扬声问道。 “何必在此白费功夫?”沈轻舟执扇轻摇,眼底满是不屑。 “这般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涂鸦,也配来这拍卖?不如趁早换下一幅,免得耽误大家时辰。” “沈才女所言极是!”几个一心想攀附沈轻舟的文人连忙附和。 “这画毫无章法可言,怕是连街边手艺人都不如,断无人肯买!” 一个身着锦袍,脸上堆满横肉的中年男子嗤笑出声:“我朱某在此立誓,这小孩胡乱涂抹之物,若能卖出像样价钱,我便倒着吃饭!” “朱先生此言当真?”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当真!”朱姓文人拍着胸脯。 “难不成还能有人为这破画花钱不成?” 话音未落,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我出两千零一两白银。” 说话者正是白泽安。 朱姓文人原本还趾高气昂,闻言脸色瞬间铁青。 他上下打量白泽安一番,见对方年纪轻轻,衣着素雅,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小侍,全然不似富贵人家子弟,顿时掩住内心慌乱,嗤笑道: “就你?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夸口拿出两千零一两白银?” 要知道,在大昭国,两千两白银足够普通人家不吃不喝劳作四十年,这小子看着平平无奇,怕是想借着买画攀附上公主殿下才故意出风头。 年纪不大,心思可是深沉的很啊! 然而,白泽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神色淡然:“不过两千零一两罢了,有何拿不出的?” 他抬手一拍,身旁侍从立刻抱来一个紫檀木箱子,当着众人的面重重放在桌上。 箱盖掀开的刹那,满箱金砖金光灿灿,晃得众人睁不开眼。 “我的天!这得有两百两黄金吧?换算成白银都快三千两了!” “朱先生刚才还说人家拿不出钱,这下脸被打肿了吧?” 朱姓文人看着满箱黄金,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绿,死死攥着衣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看着不起眼的年轻人,为何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钱。 一旁侍从青莲暗暗道,这钱可是小姐专为公子买画准备的。 虽然......公子买的并不是小姐中意的那副画。 “先说好。”白泽安做事周全,解释道:“我与画这画的小娃娃素不相识,绝非自导自演。你说的倒着吃饭,改日我自会登门,讨教一二。” 一番话让朱姓文人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千零一两白银,还有哪位愿加价?”世子的声音适时打破僵局。 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这价格本就远超常人承受范围,更何况买的还是一幅小娃娃涂鸦,除非是傻子,否则谁会这般挥霍? 白泽安却毫不在意众人异样的目光。 旁人看不出画中玄机,他却隐隐感知到这画中的不凡的力量。就让他死前再为白家做一件好事吧! 白家自白泽安祖父那辈便被诅咒缠身,一代只得一个男丁,且活不过二十岁。 作为白家唯一的嫡长子,白泽安早已看淡生死,与其郁郁寡欢,不如轰轰烈烈活一场。 于是他遵从内心,尽做自己向做的事情,反倒是成为世人眼中的玩世不恭了。 就在世子即将把画递给他时,另一边的他们争论的画的主人,小栗宝却毫不关心。 因为她正忙着“扫荡”案上的糕点——水果早已吃腻,这会儿正捧着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忽然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柳星颜激动地晃了晃她的胳膊:“栗宝!你的画卖出去了!卖了两千零一两白银呢!” “这人看着并不像普通人。”柳言明一直在观察白泽安,得出结论。 “废话!能随随便便出两千一百两白银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柳星颜啧啧道:“早知道画画这么挣钱,我也改行算了,随便画几笔就能赚这么多!” 柳言明:...... 栗宝闻言,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拿着糕点的小肉手停在半空,含糊不清地问:“谁?买我的画吗?” 此时,白泽安正巧拿着画走过来,栗宝抬眼望去,瞬间皱起小眉头。 这人面相发黑,周身缠绕着一股浓重的邪祟之气,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不等众人反应,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奶声奶气的声音响彻众人耳中:“这画,我不卖给你!” 话音未落,她趁白泽安错愕之际,踮起脚尖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画。 白泽安愣在原地,这小团子特意强调“不卖给你”,为何是单单拒绝他? 栗宝却不理会他的疑惑,小手紧紧攥着画卷。 这男人身负深重业障,命格早已注定,她不想无端卷入其中,沾染不必要的因果。 先前在三哥哥店里救人,是看在那未出世的宝宝份上,可眼前这男人若想逆天改命,区区两千零一两白银,远远不够。 白泽安的知觉还是挺准的,栗宝这幅画画的正是守护神“破”,能够破开缠在他身上的白家诅咒。 白泽安回过神来,蹲下身与栗宝平视,耐着性子问道:“小娃娃,怎样你才肯把画卖给我?” 栗宝小脑袋歪了歪,思量了片刻。 伸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手指。 “再加一千两白银?”白泽安试探着问。 小奶团摇了摇头,认真道:“再加一个两千零一两。” 小家伙没有太多数字的概念,只凭直觉判断,想要抵消这因果,代价至少要翻倍才行。 白泽安微微一怔,随即松了口气。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便不算难事。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小团子竟会开出如此高的价格。 其实栗宝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白泽安能识得画中真意,说明他也是有灵根的,也算孺子可教。 若是救他一命,日后说不定能帮几位哥哥在仕途上添一把力,便索性松了口。 沈轻舟闻言,放下手中的团扇:“这位公子可要三思。” “花四千零二两白银买一幅小娃娃涂鸦,公子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 第一卷 第54章 白家诅咒 沈轻舟抬了抬下巴道:“小女不才,随手便能画出千百张这般画作,甚至比这小娃娃的涂鸦工整百倍。公子这般挥霍,莫不是觉得钱财是大风刮来的?” 言外之意,栗宝的画一文不值,白泽安纯粹是在浪费钱。 可白泽安根本懒得理会她,转头对着众人朗声道: “这位小娃娃的画,意境深远,气韵磅礴,宛如天神降临,令人心生敬畏,你们看不出吗?” 众人暗自腹诽:品不出来,是真的品不出来!您有钱,您说什么是什么! 白泽安本就属于灵性通透之人,对画中蕴含的力量格外敏感,旁人自然无法体会。 “兄弟好眼光!”只有,柳星颜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音难觅啊!” 他倒是挺喜欢白泽安这随心所欲的性子,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劝栗宝:“栗宝,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点?” 栗宝却小脸上满是认真:“若是这位大哥哥买,就必须是这个价。” “好。”白泽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就依你所言,四千零二两,我买了。” 他转头对侍从吩咐:“青莲,再回府取一箱金子来。” “是,公子!”青莲听了吩咐,赶忙去府中拿金子。 片刻后,两箱沉甸甸的金子被抬到栗宝面前,箱盖敞开,金光映得小家伙眉眼发亮。 “现在,能把画卖给我了吧?”白泽安含笑问道。 栗宝立刻从案几上爬下来,小短腿迈到箱子旁,蹲下身子就开始数金子: “1、2、3……8、9、10!1、2、3……” 原来这小奶团只会数10以内的数,数到10便又从头开始! 小手扒拉着沉甸甸的金块,费了好大劲才挪动一块,小身子跟着轻轻摇晃,看得白泽安心中哭笑不。 这哪能数明白? “若是清点不便,我让人请账房先生来核对如何?”白泽安好心提议。 可栗宝却头也不抬,小肉手数得格外认真。 半晌后终于停下动作,重重一点头:“嗯!够了,是这个数!” 这些金子,足够抵消她与白泽安之间的因果了。 上回帮那对母女,她昏睡了好几天,耽误了不少事,这次既然对方家境殷实,自然要让他出足代价,才能逆天改命。 白泽安见她确认完毕,便上前准备取画,谁知刚伸出手,就被小奶团按住了手腕。 “等一下喔!” 他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这小家伙,又有什么动作? 只见栗宝拿起一支通体莹润的毛笔,那正是燕云芝送给那支,小家伙平日里总随身带着。 她握笔的姿势并不标准,整个小拳头紧紧攥着笔杆。 但却异常稳当,只见她蘸了蘸浓墨后,对着画卷轻轻点了两点。 “呐!拿好啦!” 栗宝将画卷起来,一把塞进白泽安怀里,奶声奶气地叮嘱: “路上千万不能打开,回家后要挂在正对着床榻的地方喔!” 这新加的两笔,正是这守护神的眼睛。 守护神只认一主,所以他的眼睛一定要最后才点。 待挂在榻前,它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白泽安,方能真正认主,护住他的性命。 ...... “什么?泽安花了近四百两黄金,买了一幅小丫头涂鸦?” 白府内,白泽安的姐姐白若莲收到消息时,手中的绣花针都没有拿稳,刺破了指头。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却浑然不觉,满心只剩震惊:“那我让他买的画,他买了吗?” 侍从面露难色,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回大小姐,公子并未买……” “这个泽安!”白若莲有些生气,可转念一想,弟弟已经十九岁,距离及冠之日只剩不到七天,便又软了心肠。 “罢了,他想做什么,便随他去吧。” 白泽安的母亲也是这般心思。 四百两黄金于白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只要能让儿子开心,哪怕只是换来片刻笑容,她也心甘情愿。 白泽安本想将这幅透着震慑力的画供奉在祠堂,威慑小鬼。 可既然栗宝特意叮嘱要挂在榻前,他便准备依言照做。 刚回到卧房,掀帘而入时,却见床榻上躺着一道人影。 那女子背对着他,一身红纱半褪,露出的肩头如羊脂白玉般莹润,泛着细腻的光泽。如墨的青丝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肩头。 她的身姿曼妙至极,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勾魂摄魄的妩媚。这般容貌身段,便是青楼里的花魁也望尘莫及,此刻却被送到他的榻上。 白泽安的动作一顿,随即猛地放下帘子,眉头微蹙:“又来?” 母亲对他百般疼爱,唯独在这件事上固执己见,源源不断地往他房里送女人。 虽然个个都是倾城之貌,可他却半分兴趣也无。 白夫人自嫁入白家,因这诅咒,还在怀孕之时便守了寡,如今已是近二十年。 眼看儿子也要步丈夫后尘,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悲痛万分,唯一的念想便是让白泽安诞下子嗣,延续白家香火,守住这份偌大的家业。 可白泽安的想法却与母亲截然相反。 他自幼看着母亲孤独的背影长大,深知她肩上的沉重与痛苦。 并且,既然他命不久矣,那为何又要找一女子,让她重蹈母亲所受的罪与苦呢! 即使生下来孩子,若孩子能像他一般看的清命运也还好,但若是看不清,岂不是要一辈子活在诅咒的阴影下,受尽折磨,郁郁而终? “你回去吧。”白泽安对着榻上的女子淡淡开口。 女子闻言,肩膀微微颤抖。 她出身微弱,本是冲着白家的家业而来,若能怀上子嗣,这辈子便衣食无忧,自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她缓缓转过身,红纱滑落,肌肤胜雪,眉眼间带着楚楚可怜的媚态,眼神勾人,试图用美色打动他。 可白泽安却目不斜视,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门外的侍从青莲听到声响,连忙推门而入,见榻上女子赤身露体,顿时咽了口唾沫,慌忙背过身去。 ------------ 第一卷 第55章 守护神 白泽安随手扔了件外袍过去,对青莲吩咐道:“把她带出去。” 青莲面露迟疑:“公子,这是夫人的意思……” “我知道。” 白泽安顿了顿,眼眸深邃如潭的重复道:“带她出去。” 青莲终究是听命于白泽安,只得拿起外袍裹住女子,将人带了出去。 “他又没碰?” 内室的门刚合上,外间便传来白夫人压抑的叹息,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绝望: “只剩七天了……泽安若是及冠前还不能诞下子嗣,我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向老爷交代啊!” 白泽安按了按眉心,那女子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尚未散尽,却再次勾起了他心底早已被压制的生欲。 该死的! 他本已淡然接受七天后便会死去的事实。 可此刻,一丝可笑的求生念头竟如蔓草般疯长,让他喘不过气。 他猛地一拳捶在案几上,坚实的木案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高价’买的那幅画。 他从怀中掏出卷着的画卷,不知为什么,他的双手竟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慢慢的展开画,轻轻用手抚平画上的褶皱。 自从这画上之物被栗宝点了眼睛之后,他总觉得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加强烈,像是这画在盯着自己一样。 “真是奇了……”白泽安喃喃自语。 当即将画装裱妥当,依着栗宝的叮嘱,在卧房寻了个地方,将其挂了起来。 “破”是一头坚硬石甲兽,自石缝中诞生。 栗宝为它画上眼睛的那一刻,它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躺在榻上,面带倦容的白泽安。 一道微光从画中溢出,一只小小的石甲兽钻了出来。 它的形状如同刺猬,通体覆盖着岩石般粗糙的甲片。 目前它只是灵体的状态,守护神与被守护之人相生相连,唯有联结愈发紧密,它才能逐渐修炼成实态。 石甲兽伸出冰冷的舌头,轻轻舔了舔白泽安的脸颊。 床上酣睡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见状,石甲兽也在榻边挑了个舒适的位置,蜷缩成一小团,沉沉睡去。 一人一兽同眠,便能助力石甲兽修行。等到石甲兽再次醒来时,它的功力便增进了些许。 于是往后每夜,石甲兽都会准时来找白泽安同眠。虽然白泽安看不见它,两人却莫名和谐。 直到第七天,快到了休息的时间,石甲兽却迟迟没等来白泽安。 今日的白府异常安静,却并非平日的静谧,而是透着一股死寂的压抑。 房屋檐下、回廊柱上,处处挂满了白布,地上撒满了黄纸剪的纸钱。 正厅已被布置成灵堂,灵台之上燃着白烛,白母伏在案上呜呜哭泣,白泽安的姐姐白若盐搀着她,同样眼眶红肿。 灵堂正中间,一口通体由乌木打造、镶着金丝纹路的棺材静静停放着。 “呜呜……我的儿啊……”白母哭了快一个时辰,声音早已嘶哑,“你若是走了,娘可怎么活啊……” 忽然,棺材中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哭了这么久,歇歇吧。” 那声音的主人便是提早躺在棺材中的白泽安。 今日,便是白泽安及冠前的最后一日,也是诅咒应验的日子。 白母早已将他的后事悉数准备妥当,气氛至此,不由得止不住泪来。 当年白家靠着漕运发家,短短十年便积累下巨额财富。 坐拥良田百亩、几条商业街的铺面、茶庄、绸缎庄、还有酒楼等产业,宅院更是数不胜数。 可树大招风,白家在扩张途中得罪了不少同行和权贵,敌对势力不知从哪儿寻来巫蛊邪术,为白家降下诅咒。 这些年,白家请了无数道士高僧做法,却始终无法破解诅咒。 此刻,白家的几个旁支也聚在灵堂。 白二叔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白三叔捻着胡子,眼神不住地瞟向灵堂两侧堆放的箱笼。 还有白四婶,正拉着自家儿媳低声嘀咕,嘴角藏不住得意。 他们心中早已乐开了花,白泽安一死,白家主枝便断了香火,那些良田、铺面产业,自然要落到他们这些旁支手中。 “嫂子,节哀顺变。”白二叔沉吟开口,目光却滴溜溜打转。 “泽安这孩子命苦,可白家不能没有继承人啊。依我看,不如尽快从旁支挑选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也好继承这份家业。” “我看我孙儿阿霖就不错,今年刚满十岁,眉眼间有几分泽安的影子,是个能扛事的。”白三叔附和道。 “三伯这话就不对了,”白四婶不甘示弱,“我家阿恒比阿霖机灵,经商天赋也好,将来定能把白家的产业打理得更好。” “依我看,那三间绸缎庄该归我们,毕竟当年还是我爹跟着祖爷爷一起打拼下来的。” “城中的那两座宅院,我们必须得占一座,不然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几人越说越大胆,全然不顾白母和白若盐的感受,当着她们的面便开始瓜分家产。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泽安从棺材中跳了出来。 捡起本来摆放在他桌案上给他供奉的水果,挨个朝他们砸了过去。 “小爷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这么公开欺辱我母亲,瓜分我白家财产,若是我真死了,你们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 白二叔等人被砸得连连后退:“泽安,话不能这样说,家族兴旺本就靠的是雨露均沾。” “这诅咒均沾给你,你要不要啊!”白泽安冷笑道。 “这......”自然白二叔可不想要均摊这断子绝孙的诅咒。虽然他在白泽安祖辈起家的时候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他终究是白家人啊!分得家产不是应该的吗? 白泽安早就看透这些人的嘴脸,沉声道: “放心吧,我已经跟官府报备过,待我死后,白家这些家产全部充公,你们休想得到一个子儿!” 白泽安早就为他的母亲跟姐姐想好了后路,这硕大的家产,单靠他母亲跟姐姐无法支撑经营。 ------------ 第一卷 第56章 小石甲兽 他早就料到这些旁支会觊觎家产,母亲和姐姐性子柔弱,恐怕往后连性命都堪忧,倒不如直接充公,断了旁支的念想。 并且他还留了一大笔钱财给他母亲和姐姐,足够让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你……你这个孽障!”白二叔指着白泽安的鼻子怒斥。 但白泽安一个将死之人,也不管他们再怎么咒骂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些人愿意逞嘴上之快,就让他们逞去吧,等到他两眼一闭,耳根子也就清静了。 就在这时,一道微光闪过,石甲兽很快找到了白泽安,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作为守护神,怎么能不与被主人贴贴呢? 子时的钟声缓缓敲响。 白泽安安抚好泣不成声的母亲与姐姐,重新躺回棺材,闭目静候死亡降临。 石甲兽也跟着跳进棺中,蜷缩在他身侧,只当是换了个地方睡觉。 刚阖上眼,它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诱兽香气! 猛地睁眼,只见白泽安周身缠绕着一圈又一圈漆黑雾气,雾气中裹挟着阴冷恶意,那正是诅咒白家的邪祟恶念。 而守护神,本就以这些邪物为食,这黑雾在它眼里便是上好的食物。 石甲兽若是有实体,怕早已流出口水。 “嗷呜——”它兴奋地叫了一声,张开小嘴对着黑雾狠狠咬去,吃得津津有味。 棺中的白泽安只觉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这破诅咒怎就不准点?来个痛快不行吗?非要这般磨人,叫人心焦气躁! 子时一过,白二叔等人便按捺不住了。 “快下葬吧,天都快亮了。” “等了这么久,困死了,早点下葬也好回去歇息。” 几个旁支壮年男人上前,正要合上棺材板,谁知刚走到棺材边,就与白泽安骤然睁开的眼睛对上了。 “死不瞑目啊!”其中一人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棺材板没拿稳,一角重重砸在他手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棺材板直接砸断了他的食指。 更惊悚的是,棺中本应死去的白泽安,竟朝他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你......你怎么没死?”那男人惊声高呼。 “什么?”白二叔等人闻声纷纷凑上。 就见白泽安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毫发无损地坐了起来:“怎么?我没死,你不高兴?” 他从棺中起身,面色温润,精神奕奕,反倒比熬了半宿的众人还要神采飞扬,哪里有受了诅咒,行将毙命的模样。 “儿!我的儿!”白母喜极而泣,快步上前,颤抖着抚摸他的胳膊与腿,生怕眼前一切只是幻觉。 “母亲,儿子无碍。”白泽安轻声安抚。 他确实还活着。 子时钟声响起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他如同被钉在棺中,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难以维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忽然身上的重压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畅快。 这诅咒难道被破解了? 可惜,在场唯有白母与白若莲真心欢喜。 其余旁支族人见家产落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凭什么你不死?今天你不死也得死在这里!”一个旁支族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抄起一旁的木棍便要朝白泽安头上砸去。 那人年事已高,白泽安一脚便将他踹飞,木棍“哐当”落地。 其余旁支族人见状,心中也蠢蠢欲动,动了歹念——白泽安若死了就好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旁支族人交换了个眼神,拎着家伙便朝白泽安冲去。 “别打了!别打了!”白若莲吓得连声劝阻。 白泽安一人独战五人,起初尚能应付,他身手矫健,将五人打得鼻青脸肿。 但双拳难敌四手,他渐渐体力不支,一棍重重敲在他头上,只觉头昏脑胀。 就在这时,吃饱喝足的石甲兽打了个响嗝,从昏沉中醒来。 眼见自己的守护主人被人摁着殴打,它顿时气鼓鼓地从棺中窜出。 这几日与白泽安朝夕相伴,又吸收了邪祟之气,石甲兽与他的联系日渐紧密,竟在此时修出了实体。 小石甲兽直冲向殴打白泽安的几个青年,它的外壳坚硬如磐石,又带着极快的速度,狠狠撞在那几人身上,将他们撞得四仰八叉,难以爬起。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一个青年扶着头,视线模糊,只看到一团青色身影。 见他还想挣扎起身,小石甲兽再度冲了过去,势必要将他撞晕才肯罢休。 这一次,青年看得仔细了,撞他的正一只模样古怪的小兽。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看着像个刺猬?” “白泽安究竟养了个什么怪物在府中?” 另外几个旁支族人,见状不敢轻举妄动。小石甲兽对着他们呲牙咧嘴,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其中一个旁支族人脑子转得快,白泽安今日是死不成了,没有必要交恶,以后若是用得上怎么办? 于是便开始劝起和来:“走了走了,既然泽安没事,我们便放心了,改日再来看望。” 白泽安喊了青莲,让府中的侍卫将这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和想要瓜分他家产的旁支全部都赶了出去。 处理完这一切,他转过身,见小石甲兽竟还跟在自己身后,便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它坚硬的外壳:“谢谢你救了我。” 但他不知这小东西是否能听懂人话。 这小兽的模样着实古怪,他也不知道这小兽能吃些什么东西,接连拿来小米、稻谷、肉类投喂,可石甲兽始终闭着嘴,一口不碰。 “一口不吃?那你到底吃什么呀?”白泽安挠了挠头,也不明白这东西是怎么跟在自己身后,又是怎么救了他的。 “夜深了,母亲、姐姐早些歇息吧。”白泽安起身对二人说道。 白母望着石甲兽,心中满是惊奇:“这小兽……” “无碍,它既救了我,自然不会伤我。”白泽安道。 随后他回房歇息,没想到小石甲兽竟也跟着上了榻,并且很熟稔的躺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