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重逢 姜黎几乎是踮着脚尖,屏着呼吸溜出单元门的。 她一步三回头,紧张地望向自家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直到拐过花坛,确信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再也无法捕捉到自己,才像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儿,飞快地冲向路边那辆熟悉的红色小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砰”地关上车门,她立刻拍着椅背催促:“快走快走。” 余潇潇看着她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调侃:“干嘛呢你这是?跟做贼似的,后面有追兵?”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道,姜黎这才将紧绷的后背缓缓陷入座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按下车窗,任由夜晚微凉的风灌入车厢,用力呼吸着这难得的、不被监视的自由空气。 余潇潇嗤笑:“至于吗?有那么夸张吗?” 姜黎扭过头,对着余潇潇大倒苦水:“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妈这几天有多变态,我现在上个厕所,她都要守在门口,超过三分钟没动静,敲门声准时响起。” “我滴乖乖,我家在20楼,我还能跳下去不成?” 她越说越激动,伸出手指,一根根掰着细数黎女士的罪状:“还有更离谱的,大半夜醒来,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幽深深地盯着你,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我差点当场心脏骤停。” 余潇潇听着她声情并茂地控诉,非常不厚道地笑倒在方向盘上,车子都跟着晃了晃:“你也别埋怨她,当年你拿一张假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去忽悠你妈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这个结果。你做初一,她只能做十五。这不是很公平吗?我能理解阿姨,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姜黎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理? “你还笑。”姜黎没好气地捶了她一下,“幸灾乐祸是吧?小心报应,以后你妈也这么对你。” 她重新靠回椅背,宣誓般举起拳头,眼神里重新燃起斗志:“我不管,今晚,在我正式踏入‘社畜’生涯前,谁也不能阻挡我好好释放激情。” 想到未来要在律所当个端茶倒水的前台,姜黎胸闷。 这一切,都源于三年前她亲手伪造的那份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黎女士一个出其不意的空降到她学校,拆穿了她精心构筑的谎言。 向来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在家更是说一不二的黎女士,在震怒之下,当即勒令她收拾行李滚回海市,并下死命令:必须找个和法律沾边的工作,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好拜托余潇潇帮忙润色简历,广撒网投了一圈。 没想到还真有律所给了offer,虽然只是个前台职位,但至少能暂时安抚住家里那个‘移动监控器’。 灯红酒绿的酒吧,音乐震耳欲聋,瞬间吞噬了外界的宁静。 姜黎一进来,就把包塞给余潇潇,迫不及待地扎进舞池中央。 她要把这几天的憋屈全部释放,用最疯狂的舞姿迎接明天的“牢笼”生活。 余潇潇很快也挤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随即沉浸在这场忘我的狂欢中。 舞池里,姜黎跟随着节拍肆意扭动腰肢,感受着汗水从额角滑落的畅爽。 就在她沉醉于这种放空的快感时,明里暗里的似乎有一道视线落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 那感觉并不强烈,却难以忽视。 她猛地回头,视线在光影交错、人影憧憧的舞池和二楼模糊的栏杆处扫过。 什么也没有。 是错觉吧? “怎么了?”余潇潇注意到她突然的停顿,凑到她耳边大声问。 “没事。” 她甩甩头,试图将这奇怪的感觉归咎于自己太久没出来玩,有些神经过敏。 她重新振作精神,拉着余潇潇又投入到热烈的音乐中。 酒吧二楼,金磊百无聊赖地晃着杯中所剩无几的酒液,那个火急火燎叫他来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就在他耐心耗尽,准备打电话催命时,宋之言才推门而入。 他脸色沉郁,一言不发地坐下后自顾自地倒满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我说,”金磊坐直身体,疑惑,“你这是找虐呢?” 这酒度数不低,就算知道他海量,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心情不好?”金磊试探性问,“工作不顺利?”他仔细看了看宋之言的脸色,自我否定,“也不对呀,还有什么案子能难倒我们家宋律?” 宋之言没有理会他,伸手又去拿酒瓶。 等再倒第三杯时,金磊眼疾手快地把瓶子挪开:“酒不是这么喝的。到底什么事,说出来哥们儿给你参谋参谋?” “不会是因为女人吧?”金磊继续猜测,“那也不可能啊,我认识你几年了,也没见你身边有只母蚊子?” 宋之言的手顿在半空,有些烦躁地向后靠进沙发里,闭上眼。 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楼下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她在舞池里肆意地摆动腰肢、对着别人绽开明媚的笑颜。 离开他,她似乎过得更快活,更潇洒。 想到她曾经在自己面前嘘寒问暖、带着点小任性撒娇、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还有那些时常带给他的、笨拙却温暖的小惊喜…… 她是自己二十多年,循规蹈矩、非黑即白的卷宗里出现的一束耀眼的色彩。 可如今,这抹他曾以为专属的色彩,正在别人的视野里,热烈地燃烧。 宋之言嚯地站起身。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金磊吓了一跳:“你干嘛去?” “上洗手间。” 他并未走向洗手间,而是站在二楼栏杆上,再次锁定楼下舞池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刺得他心口发闷,却又移不开眼。 姜黎踩着高跟鞋疯狂扭动了十几分钟,感觉自己的体力彻底告罄。 她冲还在人群中央挥洒热情的余潇潇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吧台方向,用口型说:“我歇会儿。” 余潇潇会意,比了个“OK”的手势。 姜黎帅气地一甩长发,拨开黏腻燥热的人群,走下舞池。径自走向相对安静的吧台,高脚椅一转,利落坐下。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酒保花哨的调酒动作吸引。 “哇哦……”姜黎忍不住低呼,双手托腮,瞬间化身小迷妹。 酒保对她的反应十分受用,手腕一转,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优雅地将一杯色泽瑰丽的鸡尾酒推到她面前,嘴角勾起一抹职业的得意。 姜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酸甜与微醺恰到好处地在舌尖漾开,驱散了运动后的燥热。 她满足地眯起眼,毫不吝啬地冲酒保竖起两个大拇指。 随后,她拿起酒杯准备回头看看余潇潇玩得怎么样时。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身,她手中的酒杯结实实、毫无缓冲地撞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的人。 瑰丽的液体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对方衬衫的前襟,留下深色的印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后面有人,你没事吧?”姜黎吓了一跳,慌忙道歉,下意识抬头去看受害者。 当那张棱角分明、曾深刻在她青春记忆最深处的脸,毫无预兆地、以如此近的距离撞入视野时,姜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嗡”的一下冲上头顶。 震惊之下,手指一松,酒杯直直坠落,连她本人都因反作用力向后踉跄,眼看就要失去平衡。 宋之言眼疾手快,几乎在她松手的瞬间,长臂一伸,精准地接住了下坠的酒杯,稳稳放在旁边的桌上。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不容抗拒地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腰肢,微微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牢牢禁锢在怀中。 滚烫的掌心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姜黎的全身。 姜黎惊魂未定,本能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疯狂颤动,试图驱散这难以置信的幻觉。 可视线清晰后,那张脸依旧在眼前放大。 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他脸部利落的线条如同精心雕琢,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深邃的眼眸正低垂着,看不清具体情绪,将她失措的倒影完全吸纳。 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片紧抿的薄唇,此刻沾染了酒吧暧昧的光晕,泛着一点微光,竟带着一种致命的、引人堕落的吸引力。 她在极度慌乱中,冒出一个荒谬又不受控制的念头:这嘴唇,亲上去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硬? 相比起她的惊慌失措,宋之言看起来过分淡定,只是那双墨色的眼睛,深得摄人。 “小黎黎,你干嘛呢?”余潇潇的声音由远及近,拨开人群走来。 看清搂着姜黎的人是谁时,脚步猛地刹住,瞪大了眼睛。 姜黎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弱弱地扭过头,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和自我怀疑:“潇潇,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怎么看到宋之言那个狗男人的脸了?” 她今晚才喝一口酒啊。 “或许……”余潇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目光在宋之言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上确认了三遍,“你没看错呢?他确实长着你嘴里说的狗男人的脸。” “狗、男、人?”宋之言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这三个字,揽在姜黎腰间的手臂无形中收得更紧。 这近乎惩罚性的力道让姜黎瞬间回神。 求生欲瞬间爆棚。 她趁着他眼神微眯、注意力被余潇潇那句“狗男人”短暂吸引的千分之一秒,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推开。 然后,顾不上掉在地上、头也不回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扎进身后密集扭动的人,瞬间消失了踪影。 余潇潇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看着姜黎逃跑方向的宋之言,尴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地挥了挥爪子:“嗨,宋师兄,好、好巧啊。” 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她语速飞快地补充,“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家煤气好像没关,我先走了,师兄再见。” 宋之言推开包间的门,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阴沉的气息坐回刚刚的位置。 “你不是去洗手间吗?怎么去了这么久?”金磊的视线最终落在他衬衫的胸口位置,那里明显多了一片深色的、未干的水渍,“被人撞到了?” 宋之言闻言,垂下眼帘,脑海中闪过的是刚才那个女人惊慌失措的脸蛋。 “嗯,”他喉结微动,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回答了金磊的第一个问题。 “人呢?”金磊又问。 “逃了。” “逃了?”金磊讶异,“竟然还有人能从你宋大律师的眼皮子底下肇事逃逸?” 宋之言将杯中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深邃的眼眸中燃起势在必得的锐光:“是要抓回来。” 余潇潇恨铁不成钢地拉开车门,将她跑丢的一只高跟鞋直接扔到那个跑得比谁都要快、现在却淡定自若端坐在副驾上的女人身上。 余潇潇没好气地戳穿她:“坐得太刻意了。” “是吗?”姜黎干笑两声,那点强装的镇定立刻土崩瓦解,抓住余潇潇的胳膊,“那个狗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他不应该在京市?不对,不对,他现在不应该在国外吗?” “我肯定是喝多看花眼了,闭上眼睛数三下就没事了。”姜黎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幻觉,一定是幻觉。” 余潇潇看着她这副怂样,双手抱胸,故意引诱:“说真的,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比读书那会儿更帅了?” “你也是这样觉得?”姜黎像是找到了知音,猛地睁开眼,双眼老有光,带着回味,“好像更成熟更有男人味了?” 余潇潇趁热打铁,凑近她,蛊惑她:“是不是想把他给扑倒的冲动?” 姜黎被催眠地点点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余潇潇设下的语言陷阱。 “啪!”余潇潇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足够把她拍醒:“姜黎,你完蛋了。” 姜黎吃痛,捂着脑袋抗议:“你干嘛打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到帅哥有点正常的人类反应怎么了?” “那刚刚你跑什么?” “我……”姜黎一时接不上话,憋了半天才挤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我,我尿急不行啊。” 余潇潇嗤的一声:“要么,我们进去和宋师兄叙个旧?” “去就去,谁怕谁?”她说得豪情壮志,下一秒,虚张声势的气焰就消失殆尽,她哀嚎一声,“狗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快要抓狂了。 “他出现与否,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余潇潇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追问,“难道,你还对他旧情不忘?” “谁、谁说我对他恋恋不忘了?”姜黎炸毛,慌张地矢口否认,“早就忘了。” 潇潇可不吃她这一套,自顾自地怀念起来:“也是,遥想当年,你可是轰轰烈烈拿下这位高岭之花,谈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如胶似漆。谁知道……” “闭嘴!”姜黎恼羞成怒地打断她,“都过去三年了,我已经翻篇了,彻底翻篇了。” 余潇潇见状,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眼里却是笑意:“那我们现在是打道回府还是进去和宋师兄叙叙旧?” “毕竟,做不了情侣,你们好歹还是嫡亲的师兄妹吧?” 姜黎直接赏给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白眼,没好气地系上安全带:“开车!回家!立刻!马上!” 余潇潇笑着发动了车子。 车厢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姜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景,试图将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可越是不让想,他的样子就越清楚地在眼前晃。 就在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无声地亮了起来。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新信息: 姜小姐,恭喜您通过面试,诚挚欢迎您加入言理律师事务所。请您于周一上午九点,携带相关入职材料准时到律所人力资源部报到。期待与您共事。 ------------ 第一卷 第2章 狗男人 “姜宝宝……” 宋之言的声音低沉缱绻地缠绕上她的耳膜,他慢条斯理地解着纽扣身上那件黑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领口微敞,欲露不露的胸肌简直在挑战姜黎摇摇欲坠的理智线。 他缓缓逼近,高大身影笼罩下来,深邃的眼里漾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宝宝,想要吗?” 姜黎盯着他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喉间不争气地一阵发干,咽了口口水:“想、想要。” 她伸手就想扑上去,宋之言却轻巧地后退一步,指尖一挑,将衣襟重新拢好,方才的深情瞬间被戏谑取代:“想得美。” 该死的狗男人! 姜黎气得猛然睁眼,一拳捶在床板上:“阴魂不散,梦里都不给摸,小气鬼。” 自从那晚在酒吧撞见他开始,这人就强势入侵了她的梦境。 梦里有时是大学时一起在图书馆并肩复习;有时是他骑着单车载她穿过林荫道,她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背脊上……可无论开头多美好,梦的最后都毫无例外地出现令人火大的终极反转。 刷牙时,姜黎盯着镜子中眼下淡淡的青黑,思绪又飘了。 不得不承认,酒吧灯光下那惊鸿一瞥,这男人确实更……精致可口了。 精致的下颌线,眉骨挺拔,褪去了年少时的些许青涩,多了几分沉淀后的锐利和成熟。 这狗男人这几年是吃了顶级荷尔蒙催化剂吗? 怎么越来越淳厚,越有男人味了? 后悔当初主动提出分手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恶狠狠地掐断。 不! 她只是后悔,在合法拥有的时候,怎么不多睡他几次。 姜黎恶狠狠地漱了口,看着镜中气鼓鼓的自己,内心发出一声长叹: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个眼光差会看上他的女人。 姜爸的声音这时在门外响起,中气十足地提醒她第一天上班绝不能迟到。 她家黎女士更是无微不至地坚持要亲自开车押送。 哦不,是护送到公司。 车子稳稳停在律所所在的摩天大楼下。 姜黎推门下车,转身对着驾驶座上的“监工”,努力挤出一个“妈妈请放心”的乖巧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一进到大楼里,姜黎像做贼一样,闪身躲进大厅一根巨型景观柱后面,偷偷往外张望。 嚯! 黎女士的车还稳稳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停车位。 这母女之间,真是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不就是上个班嘛,她还能半路跑了不成? 虽然,她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认命地叹了口气,她跟着人流走进电梯,按下了律所所在的楼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律所前台区域已经站了几个人,三男三女,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甚至在交谈中还有点小激动。 姜黎扬起一个自认为最得体、最职业的微笑,走上前去:“大家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新人,我叫姜黎。” “你也是新来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友好地接话,“我们也是,今天刚报到。” “很高兴认识你们。”姜黎顺势接道,心里默默给余潇潇点了个赞,果然是新开的律所,急需新鲜血液。 姜黎自然地加入了小团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看你们聊得好投入。” “我们在说宋律。”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双眼放光,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们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出门。” “宋律真的好帅啊。”另一个长发女生双手捧心,一脸花痴状,“我就是他亲自面试的。” “我也是,面试的时候紧张死了,他提出的问题都很犀利。” 宋律? 宋之言? 她条件反射。 但下一秒她就自嘲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他在京市混得风生水起、名声赫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海市,还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肯定是自己最近被他搅和得心神不宁,以至于听到个同姓的都能联想到他。 狗男人真是害人不浅。 她迅速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眼睛亮晶晶的,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新人应有的好奇与惋惜:“真的吗?有多帅?可惜了,我都没见到。” “超级帅,简直是律政界的颜值天花板。”娃娃脸女孩惋惜地一拍手,“不过你来晚啦,他刚走,有个开庭。” “可惜了。”姜黎配合地叹了口气。 “新同事都到齐了吗?”人事经理刘佳站在前台,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是刘佳,负责律所的人事工作。欢迎大家加入我们律所,上午我们先开个短会,熟悉一下规章制度,下午再为大家分配具体岗位。晚上律所安排了迎新聚餐,大家都得来,互相认识认识!” 一个女孩大胆提问:“宋律会一起吗?” 刘佳闻言笑了笑,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姜黎身上一瞬。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 一听说宋律会来,大伙的心都跟着激动起来。 下午,刘佳安排工作,和姜黎一同入职的几位新人都是律师助理,只有她被分配到了行政前台。 前台除了她,还有一个比她早来一个多月、叫阳阳的女孩。 “姜黎,你的工位和阳阳一起,具体的工作内容和流程,她会带你熟悉。” 姜姜黎对正在接电话的阳阳友好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她在旁边的空位坐下,刚整理好桌面,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身影还站在旁边。 姜黎抬头,刘佳竟然没走,单手撑着前台桌面,好整以暇的、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玩味目光打量着她。 姜黎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淡妆,标准的职业装扮,没什么问题。 “刘姐?”姜黎试探性的开口,这是刘佳上午让大家使用的称呼,“请问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吗?” 刘佳像是刚回过神,微微一笑:“哦,没什么。只是看了你的简历,发现你也是京大毕业的。很巧,我也是。” 竟然遇到学姐了。 姜黎站了起来,态度添了几分恭敬:“原来是师姐,以后工作上还请师姐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她转身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用闲聊般的口吻补充了一句,“对了,我们宋律,也是京大毕业的。” “哦。” 姜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有探究她为什么要特意和自己强调这个。 刘佳走后,姜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近旁边的阳阳,压低声音问:“阳阳,我从进门就听到好多人讨论宋律,他很厉害吗?” 一提到宋律,阳阳也激动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宋律,也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真的好帅。” 姜黎配合地点点头。 果然,帅哥是女孩子之间永恒的共鸣话题。 晚上的聚餐是一家高级酒店。 姜黎暗自咋舌,律所果然财力不俗。 近二十人的大圆桌,气氛热络,唯独主位上的两个座位空着。 姜黎作为新人,又是懂事的“打杂丫鬟”,十分有眼力见地选了靠近门口、方便服务员上菜的位置坐下。 耳边充斥着同事们压低声音的议论: “宋律和金律怎么还没到?” “路上堵车了吧?” 看来主位就是留给这两位大佬的。 姜黎趁这空隙,赶紧低头回复余潇潇的信息。 这丫从上午就开始慰问她的新工作体验。 而她,为了给大家留个好印象,一整天扮演兢兢业业的社畜,直到现在才摸到手机。 她飞快地打字,概述今天的职场生活。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声道:“宋律和金律来了。”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姜黎做贼似的赶紧将手机塞回包里,微微回头,望向并肩走进包间的两人。 我去…… 姜黎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视野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锁定了走在稍前一些的那个身影,呼吸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滞。 他今天,竟然穿着和她早上梦里如出一辙的挺括黑衬衫,只是此刻纽扣严谨地系到领口,透着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与梦里的慵懒性感判若两人。 明明她滴酒未沾,怎么就出现如此逼真的幻觉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不动声色地往身旁的阳阳那靠了靠,几乎是耳语般急切地问:“阳阳,你们一直说的宋律,他叫什么?” 她心里还在期待着点渺茫的希望。 “宋之言。” 宋、之、言。 呵呵! 她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而她现在最应该的是,连夜绣一面“业界良心”的锦旗送给余潇潇。 她就不应该把做简历,投简历的重大工程全权委托给她。 姜黎内心疯狂刷屏。 主位上,金磊正笑着向大家致歉:“不好意思啊各位,路上有点堵车,让大家久等了。今晚都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面色平静的宋之言,“咱们宋律请客。” 姜黎配合地发出轻轻的欢呼,视线不经意地划过对面主位。 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墨黑的眸子里,那双眼正漾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玩味笑意,静静地看着自己。 在姜黎看来,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她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垂下头,在无人注意的桌下,她死死攥着餐巾,用尽毕生演技,对着空气无声地、狠狠地做了个口型: 狗、男、人! 她自以为隐蔽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宋之言在她身上的目光从未离开。 轻易地读懂了她的唇语。 下一秒,一声极轻、却足够清晰的低笑从主位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 坐在他旁边的金磊被这笑声弄得一愣,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干嘛呢?突然笑什么?” 宋之言这才慢条斯理地将视线从姜黎那僵住的发顶上移开,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呷了一口:“没事,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金磊更懵了:“什么很有意思?” “吃饭。” 金磊没能完全理解他话的意思,但不影响他招呼大伙一起吃饭,餐桌上的氛围很快又活络起来。 饭局进行到一半,姜黎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悄悄溜出了出去。 在洗手间里,她用冷水拍了拍脸,在心里默念: 姜黎,清醒点,他现在只是你的老板。 你们是纯粹的同事关系,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迷惑了。 做完一番毫无底气的心理建设,她感觉似乎好多了。 当她走出洗手间,看着左右两边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时,瞬间懵了。 她顶着名校光环不假,但在方向感这件事上,基因确实没帮上什么忙。 试探性地往左走了一段,越走越觉得陌生,她只好懊恼地原路返回。 刚往回走,十几米之外,宋之言慵懒地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暖色的灯光镀上他身上,却丝毫未减他本身清冷的气质。 他微微侧着头,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松了松领带,解开了一颗衬衫纽扣,露出小半截性感的锁骨。 那姿态,散发着强大的、让姜黎无法忽视的磁场。 狗男人。 他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养眼。 姜黎在心里暗骂,故意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打算从他面前经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后一带。 天旋地转间,等她反应过来,后背已经抵上了微凉的墙壁,而宋之言正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牢牢困在他的气息范围之内。 “在骂我?”他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呼吸近在咫尺。 姜黎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眼睛,甚至还扯出一个职业假笑:“宋律,诽谤是犯法的。” “宋律?”他挑眉,重复这个称呼,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玩味。 “不然呢?”她反问。 “不是狗男人吗?” 他及其平淡地吐出这三个字,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姜黎被他的直白呛得喉间一哽,心虚了那么零点一秒,随即迅速调整状态,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故作惊讶又带着点讽刺的语气回敬道:“宋律对自己、还挺有自知之明。” “所以说,”宋之言低笑,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心里还是在骂我了?” 姜黎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 “宋律思虑过多了。” 宋之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身体却靠得更近了些:“姜黎,现在是下班时间,没必要和我那么疏离。” 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姜黎立刻切换成乖巧模式,甜甜地喊了一声:“宋师兄。” 这一声‘师兄’叫得又软又糯,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的过分。 宋之言的眸光深了深,撑在她耳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真是……就没见她那么听话过。 “这么乖?” 他微微俯身,距离瞬间拉近危险的程度,近得她都能数清他浓密的睫毛。 姜黎心里警铃大作:“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宋师兄?” 她作势要溜,宋之言却手臂一收,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他身上清洌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意,霸道地笼罩下来。 “急什么?”他嗓音微哑,“几年不见,我们不得单独叙叙旧?”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贴上她敏感的耳廓,灼热的呼吸钻进她耳道,一字一顿,清晰而缓慢: “好、好、聊、聊。” ------------ 第一卷 第3章 我的眼里只有你 姜黎避开他的视线,硬邦邦地回答:“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是吗?”宋之言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抛出杀手锏,“那我们就说说,你弄坏我那件衬衫的事。” 姜黎心里咯噔,嘴上依旧理直气壮:“你有证据吗?” 宋之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带着点宠溺又无奈的味道,抬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姜黎捂住额头:“痛!” “姜黎,”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现在是在跟一个律师,讨论怎么取证的问题吗?” 姜黎自知理亏,气势矮了半截:“那,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他把问题抛了回来。 “我赔你一件好了。” 姜黎咬牙,一件衬衫,她还是赔得起的。 “十二万。” “什么?”姜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你再说一遍?” “十二万。” 他无比清晰地重复,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十二块。 姜黎瞬间炸毛:“一件衬衫十二万?宋之言你还当什么律师啊,你干脆改行当抢劫犯算了,那来钱更快。” “我有发票。”宋之言依旧淡定,甚至还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赖掉,我立刻调出监控,证明是你把我的衬衫……” “停!”姜黎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那我给你洗干净总行了吧?” 真当她是傻子去当这个冤大头。 送去顶级干洗店,撑死也就几百块。 “材质特殊,不能干洗。”宋之言慢悠悠地打破她的幻想,并好心提醒,“只能手洗。” 姜黎连续做了三个深呼吸,才把冲到嘴边的脏话压下去。 她要收回之前觉得他更有男人味的想法。 这狗男人这几年分明是吃了“厚脸皮增长素”和“无耻催化酶”。 脸皮变厚了,心眼更小了,还学会了耍无赖。 难道律师当久了,专业技能都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行!”这个字几乎是从姜黎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明天,到我办公室来拿。” 姜黎如蒙大赦,立刻伸手指着包房方向,挤出一个假笑:“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宋、师、兄?” 谁知,宋之言竟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柔:“跟上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亲昵动作。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下意识的习惯,还是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本能? 狗男人。 “又在骂我?”已经走出两步的宋之言,背后像长了眼睛,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他是有读心术吗? 怎么她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没有。”姜黎否认得太快,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她赶紧讪讪地笑了笑,“我怎么会骂宋律您呢?您先走,我随后就到。” 宋之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执着,只留下一句:“别再迷路了。”便转身走在前面。 回到包间,饭局已近尾声,时间尚早,不知谁提议转场,立刻得到众人响应。 难得气氛热烈,一行人就近上了酒店楼上的K歌包厢。 金磊财大气粗地订了最大一间,十几人坐下仍显得宽敞。 姜黎随着人流走,刚到包厢门口,黎女士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连忙侧身让开通道,压低声音,语气不自觉地放软:“还在和同事吃饭呢。”“真没骗你。”“直到啦,待会我给你发视频,好不好?” 挂了电话,她一抬头,才发现宋之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几步远,显然听到了个完全。 姜黎心底没来由地一虚,转念一想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跟自家妈妈打电话,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一想,她立刻把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残余的那点柔软乖巧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她不屑再瞧宋之言一眼,转身进了包厢。 看着干脆利落的背影,宋之言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她讲电话时那种下意识放软、带着安抚与报备意味的语气,分明是在对某个极为亲近的人报备行踪。 是谁? 能让她用那样的语气? 包厢里,水果和酒水很快摆满桌面。 金磊负责活跃气氛,拿着麦克风让大家别拘谨,尽情吃喝玩乐。 姜黎缩在沙发最边缘的角落,刚才在走廊与宋之言短暂的交锋已经耗去她大半精力。 她拿出手机,再不向余潇潇吐槽这魔幻的现状,她觉得自己真要憋出内伤。 于是,她手指翻飞,打了一篇声情并茂、字字血泪的小作文发了过去。 下一秒,余潇潇的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她吓得赶紧按掉。 紧接着,手机就像抽风一样不停震动。 余潇潇连续轰炸了几十个“震惊”“吃到大瓜”的表情包。 余潇潇:【卧槽!你们这是什么孽缘?】 余潇潇:【月老给你们绑的是钢丝绳吧?剪都剪不断!】 余潇潇:【我看着他对你余情未了。实在不行,你再扑一次?】 【反正又不是没扑过。】她还不怕死地补了一句。 姜黎现在无比后悔把那篇小作文发过去,这是人应该说的话吗? 虽然,她说的好像是事实。 姜黎正和余潇潇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伤害,包厢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一瞬。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撞进宋之言看过来的眼神里。 那眼神很深,里面像是蕴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就听到宋之言用清晰而肯定的声音说:“有。” 包厢里瞬间炸开锅,一半人欢呼起哄,另一半人则发出失望的哀嚎。 他们问他什么问题了,让大家的气氛一下涨了起来。 姜黎一脸茫然。 紧接着,她就看到宋之言站了起来,他的视线似乎又一次掠过自己所在的方向,但那速度太快,快得让她无法确定那究竟是扫视全场。 还是……为她有片刻的停留。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宋之言走到点歌屏前,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旁边有年轻助理小声惊叹:“宋律连点歌的样子都像在审阅卷宗。” 当歌名《我的眼里只有你》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口哨声和掌声更是达到了沸点。 一首深情的老歌。 金磊在旁边起哄:“老宋,你这是自爆年龄啊。” 前奏响起,宋之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麦克风流淌出来,原本喧闹的包厢渐渐安静下来。 当他唱到高潮部分,忽然转身面向大家,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姜黎身上,深情演唱:“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 歌声落下,余音绕梁。 在众人更加高涨的欢呼和掌声中,姜黎再一次清晰地捕捉到,宋之言的目光穿透人群,稳稳地、短暂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次,她确定不是错觉。 是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吗? 她忍不住拉住旁边一个同样激动的女同事,小声问:“你们刚刚问了宋律什么问题?大家情绪这么高。” 女同事从兴奋中回过神,激动地告诉她:“刚刚他们起哄,问宋律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宋律亲口承认‘有’。” 周遭所有的声音瞬间褪去。 姜黎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心脏猛地向下一坠,随即又失重般空落落地悬着。 他有女朋友了? 所以,刚才那首深情款款的《我的眼里只有你》,是他对正牌女友的隔空告白?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面前的水杯稳住自己,指尖却不听使唤地轻颤着,滑了两次才勉强握住杯身。 她集中所有力气,端起水杯,仰头一口气将里面的冰水灌了下去。 自己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度了? 姜黎开始疯狂地在脑海里PUA自己: 宋之言有女朋友多正常,你们已经分手三年,而且是你主动提的分手,断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义务,更没有理由还为一段过去式守身如玉。 难道你自己不找男朋友,就霸道地不允许前男友开启新恋情吗? 姜黎,你这样太小家子气了! 对宋之言公平吗? 对,就是这样。 她只是有点不适应,有点不服气? 凭什么你单着,他就能幸福美满? 姜黎,这种想法是错的,是狭隘的。 你要大气。 要有风度。 要祝福他。 不就是公开恋情嘛,不就是唱首歌表白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一连串激烈的自我说服后,姜黎努力扯动嘴角,试图弯出一个“我很好,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的弧度。 她耳边的声音又吵闹起来,自己也跟着人拍手闹起来。 大伙再起哄让宋之言唱一首时,他摆摆手,起身让出了位置。 他起身后,目光在包厢里随意一扫,便径直走向角落,在离姜黎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好隔着两个空位,既不会显得刻意亲近,又能将她圈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姜黎正和旁边人玩着石头剪刀布,眼角余光瞥见他走近,手指头不自觉地捏紧了。 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出拳,只是喊“剪刀石头布”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两分贝。 等发现他坐下后就闭眼休息,压根没看自己这边,她紧绷的肩膀才悄悄垮下来,重新没心没肺地投入到游戏里。 而每当她清脆的笑声在包厢里响起,闭目养神的宋之言唇角总会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聚会结束,一行人站在酒店门口等代驾。 夜风微凉,刘佳看了眼手机地图,看向姜黎道:“姜黎,我记得你家和宋律是同一个方向,正好坐他的车回去。” 姜黎瞥见宋之言正低头回消息,笑着拒绝:“不用麻烦,我朋友已经过来接我。” 宋之言打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刘佳见状也不勉强:“那行吧。” 余潇潇的车还没有到,姜黎和大家挥手道别,继续在酒店门口等。 过了几分钟,那辆扎眼的车停在她脚边。 姜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子汇入夜色。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悄然跟上,保持着恰好的距离。 “真叫我过来当司机的?”余潇潇看见闺蜜心不在焉的模样,打趣道,“不说说在前男友手下工作的心得?” 姜黎把头靠在车窗上:“能有什么心得。” “嘴硬。”余潇潇八卦,“怎么样,再次见到前男友,是不是还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没有!”姜黎否认。 想到他当着全员公开有女朋友的画面,她心里一阵烦闷。 具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还理不清。 余潇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戳破。 这一晚姜黎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一早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律所。 刘佳看见她时一脸惊讶:“不用这么拼的,刚入职慢慢来。” 这话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几个同事聚在前台聊天,笑声不断。 “聊什么那么开心。” 金磊的声音让众人顿时收敛笑意。 等他身后的宋之言现身时,大家更是瞬间噤声。 宋之言的目光掠过姜黎,她却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垂下眼帘,假装整理文件,将他无视得彻底。 半小时后,前台电话响起。 姜黎刚接起说了个“您好”,就被听筒里低沉的声音打断: “进来一趟。” 电话挂得干脆利落,熟悉又霸道的命令语气,让她瞬间想到了那个狗男人。 姜黎没有多想,领导传唤,本就是她的本职工作。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到“进”后推门而入。 “宋律找我有什么事?” 宋之言从文件中抬头,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数秒:“昨晚没休息好?” “啊?”这开场白怎么不对呢?“谢谢宋律的关心,我很好。” 公事公办的回答,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却让他无端烦躁。 宋之言烦闷地扯了扯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你在生气?” 姜黎偏过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探究:“宋律,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宋之言伸手要拉住她,被她不露痕迹地移开,让他扑了个空。 看着落空的手,宋之言低笑一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袋递过来。 姜黎没接:“宋律,无功不受禄。” 宋之言没有说话,再往前送了送,用眼神示意让她打开。 姜黎疑惑接过,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 耳根骤然发烫。 人家不过是要你还债。 自己刚才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还是在期待什么? 姜黎恢复平静,将纸袋拿在手心里:“那我先出去了。” “急什么?” “前台还有很多工作。”姜黎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宋之言忽然笑了,那笑声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危险。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困在办公桌与他温热的胸膛之间,独属于他的清洌气息,像雪后的松柏,又像是她熟悉的沐浴后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她鼻尖。 “姜黎,”他微微俯身,视线扫过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你在躲什么?” ------------ 第一卷 第4章 把自己赔给他 上午,姜黎接待了一位指名要宋之言代理案件的客户。 将客户引至到他的办公室后,直到中午下班,那扇紧闭的门都再未打开。 天气燥热,大家懒得出门,便三五成群地点了外卖,聚在休息区里边吃边聊。 “宋律也太拼了,午休时间还在谈工作。” “这叫专业,客户至上懂不懂。” 一位从京市总部跟来的老员工接话:“宋律在京市就是出了名的劳模,这不算什么。” 新来的一女助理和另外几个新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问出了那盘旋在众人揪心的八卦:“前辈,您跟宋律久,有没有……见过他女朋友呀?” 话匣子一开,几个女孩眼睛都亮了: “能成为宋律的女朋友,一定特别优秀吧?” “对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女,能让宋律当众唱歌表白?” “昨晚的视频,我回放了好几遍,他那眼神……绝了。” “快说说,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老员工想了想,道:“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本人。不过听刘姐提过一嘴,宋律和他女朋友在一起很多年了,好像从校园那会儿就开始的。” “校园恋爱?”几人发出低低的惊呼,“宋律这么长情?”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太羡慕他女朋友了。” 姜黎安静地坐在一旁,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餐盒里的饭菜。 方才还觉得可口的食物,此刻嚼在嘴里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原来,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原来,他们一分手,他就无缝衔接了别人。 呵…… 她极轻的、几乎不可闻地从鼻腔里溢出一丝嘲讽的笑音,笑自己刚才那一瞬间荒唐。 姜黎,你在不舒服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她在心里冷冷地质问自己。 当初分手是你提的,一刀两断也是你选的。 三年了,他宋之言凭什么要为你守身如玉? 不管他开启什么恋情,于情于理,你都没有任何指责他的地方。 她用理智说服自己,强行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酸涩。 “我们要不要给宋律也订份午餐?”一位新同事好心提议。 “不用。”老员工摆摆手,“宋律这点很分明,工作上的事全力以赴;生活上的事情一向不喜欢假手于人,很注重个人边界。” 注重个人边界感?不假他人之手? 狗男人。 她在齿间无声地碾过这三个字。 当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学习和工作,生活中哪一件事他不是理所当然地丢给她? 从一日三餐到日常穿搭,甚至租住房子的布置,他都能用最理所当然的语气把卡递过来:“你看着办,按你喜欢的来。” 那时候的她,竟还傻乎乎地把这种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当作甜蜜。 现在回头再看,那哪里是什么亲密无间? 或许两人在一起,她所扮演的角色是:他用得顺手,理所当然的生活助理罢了。 她垂下眼,用力戳了戳饭盒里早已凉透的米饭,仿佛在戳破自己过去那份天真及自作多情幻觉里。 下班回到家,姜黎做贼似的把宋之言的衣服塞进自己房间的衣柜深处,才镇定走出来洗手吃饭。 一坐下,立刻迎上黎女士审视的目光。 姜黎心里发毛,硬着头皮拿起筷子:“黎女士,怎么了?” 她没接话,目光又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事。” 姜爸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出来,见状忍不住打圆场:“哎呀,孩子上班就够累了,你就别老疑神疑鬼地盯着她。她知道错了,这不正改着吗?总这么绷着,孩子压力多大。” 姜黎赶紧在一旁点头附和,小鸡啄米似的。却在黎女士一个眼风淡扫来的瞬间立刻正襟危坐,乖巧扒饭。 姜爸心疼闺女,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来,黎黎,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 姜黎冲他甜甜一笑:“谢谢老姜。” 她埋头吃饭,丝毫没注意到餐桌对面,父母之间那场无声的交锋。 黎女士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目光扫向姜爸,不容置疑的、清晰地传递自己的指令。 姜爸接收到信号,面露难色,却迫于她的威胁,过了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黎黎啊,跟爸爸说句实话,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姜黎正把一大口饭塞进嘴里,没多想,没心没肺回答:“没有,要那玩意做什么?” 话音落,饭桌上突然安静了一秒。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见对面的父母已经齐齐放下了碗筷。 黎女士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而一旁的姜爸,则是另一番景象。 他则抿着嘴,眉心蹙起浅浅的纹路,看向女儿的眼神复杂极了:闺女,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无奈。 两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充满压迫感地盯着她。 姜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踩雷了。 求生欲瞬间飙升。 她赶紧放下碗筷,上半身探过桌面,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向姜爸,语气无比真诚:“爸,您刚才问什么来着?再问一遍,认真地问一遍。” 姜爸最吃女儿这一套,立刻端正神色,字正腔圆地重复:“爸爸问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有了。” 姜黎几乎是抢答,斩钉截铁,生怕晚一秒就会遭遇“不测”。 黎女士从容地拿起筷子,动作优雅,语气却是不容商榷的通知:“正好,我给你物色了一个男孩子。” “我不需要。” 黎女士不为所动:“你现在工作了,年龄也到了该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 姜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姜爸:“老姜……” 姜爸却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按你妈说的,就去见见,吃个饭,也没有说非要成。” “可我才上班几天啊,这事能不能再缓缓?”姜黎做着最后的挣扎。 黎女士态度坚定,彻底堵死了她的退路:“所以给你缓到了周五下午,时间、地点回头发你。” 姜黎:…… 她再次看向姜爸,姜爸却只是冲她使了个“听话”的眼色,爱莫能助。 连家里的盟军都倒戈了。 这相亲,她是非相不可? 她蔫头耷脑地回到房间,关上门,一眼就瞥见了衣柜里那个碍眼的纸袋。 所有的憋闷、无奈和烦躁瞬间找到了出口。 她冲过去,一把抓起纸袋,泄愤似的狠狠摔向床底。 似乎还不解气,又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被褥里,裹着被子来回滚了好几圈。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逼疯了。 要么……再逃一次? 这个危险的念头刚冒尖,就被她理智地掐灭。 不行,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 总不能要她一天之内,凭空变出一个男朋友来交差吗? 姜黎盯着天花板,只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把相亲的糟心事告诉余潇潇后,电话那头毫无同情心地笑疯了,末了还给出个馊主意:“要不,找你上司凑合一下?我看他就挺合适。” 那更加不行了。 她感情是有底线的,绝不插足当第三者。 算了,兵来将挡,到时候直接说看不上就行。 反正老姜也说了,又不是非成不可。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心里舒坦了不少,连被她扔在床底的那个纸袋子,看着都顺眼了几分。 她弯腰把袋子捞出来,取出里面那件价格骇人的衬衫。 胸口处那片酒渍,在灯光下依旧清晰。 等到夜深人静,父母房里的灯熄了许久,姜黎才像做贼一样,捏着衬衫溜进洗手间。 她倒了洗衣液,仔仔细细搓了十几分钟。 谁知清水一过,那痕迹依然顽固地趴在那儿。 再搓下去,衣服估计没洗干净,怕是先搓出一个洞。 她认输,将湿漉漉的衣服重新包好塞回袋子,决定明天送去干洗店抢救。 第二天上班时间太早,小区干洗店卷帘门紧闭。 没办法,姜黎只能拎着这个“烫手山芋”原路返回公司。 刚走到电梯口,就撞见了最不想见的人。 宋之言今天穿了件剪裁精良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又结实的手臂,腕间一块简约的手表。 他微微偏头,望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从姜黎的角度看去,他清隽的侧脸线条格外分明,高挺的鼻梁,长而密的睫毛此刻垂着,在眼下投出小片浅淡的阴影。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整个人透出一种沉稳干净的俊朗,像冬日被雪覆盖的松柏,清洌而挺拔。 明明没什么多余动作,却无声无息间地攫取了周围所有的视线。 她走到跟前,挤出一个标准而疏离的职场微笑:“宋律,早。” 宋之言闻言侧身,淡淡应了一声。 随后,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滑向她手中那个眼熟的纸袋,眉梢微挑:“给我的?” 姜黎下意识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藏到身后:“不是。” “哦……”他刻意拉长了尾音,那了然的语气让姜黎头皮发麻。 他好整以暇地转过身,面对着她,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嘴角勾起一抹洞悉的弧度:“太早了,干洗店……还没开门吧?” “嗯……”姜黎喉咙里只来得及挤出一半音节,就猛地刹住车,懊恼地咬住下唇。 这个狗男人,太狡猾了。 眼睛是装了雷达吗? 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宋之言将她脸上瞬息万变的精彩表情尽收眼底,心情莫名愉悦,不忘“贴心”提醒:“十二万。记得,要手洗。” 他在姜黎瞪圆的眼眸上停留了几秒,慢悠悠地补充并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你、亲、自。”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宋之言率先走了进去。 姜黎盯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手里的纸袋被抓得窸窣作响,真想不管不顾地抡起来砸过去。 “不进来?”宋之言伸手按住开门键,抬头看她。 眼看上班高峰期将至,后面已有脚步声临近,姜黎认命地走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姜黎紧贴着轿厢一侧,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恨不得能扣出一件衬衫。 沉默在攀升的楼层数字间蔓延。 宋之言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寂静:“地上有十二万可以捡?” 姜黎握紧拳头,连续做了深呼吸。 她不能生气。 这狗男人就是故意的。 她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宋律说笑了,我在认真思考,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这件衬衫洗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宋之言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接话:“是得好好想想。” “叮——” 电梯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 宋之言长腿一迈,就要出去,却在踏出半步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提醒她:“这件衬衫,陪我打赢过不少官司,意义非比寻常。” 看着宋之言那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消失在电梯口,姜黎捏着纸袋的手指用力发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把这“祸害”直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或是直接砸到道貌岸然的狗男人头上。 但脑海中蹦出那个令人窒息的金额,终究是向现实低头。 趁着还没有上班,她躲进茶水间的角落里向余潇潇发出求救信息。 【如果一张让你极度憎恶、影响你一整天好心情的脸,天天在你面前晃,该当如何?】 一贯昼伏夜出的余潇潇竟然秒回【宋之言吗?】 后面还跟了个【看穿一切】的表情包。 姜黎撇撇嘴,毫不意外。 毕竟,她这几天的戏剧人生都是围绕他进行。 她无视了对方的调侃,继续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一件衣服染了酒渍,不能干洗,手搓无效,还有什么玄学去渍大法?】 【你家的全自动洗衣机】 紧接着是一连串【捶地大笑】的表情包刷屏。 隔着屏幕,姜黎都能补脑到那丫笑出眼泪的猖狂样模样。 余潇潇的信息继续轰炸: 【宋之言真让你给他洗衣服?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计较了?】 【遥想当年,你稍微撒个娇,他连袜子都肯帮你洗;现在一件破衬衫居然逼你手洗?男人果然善变。】 【宝,听姐妹一句劝,这种过河拆桥、小肚鸡肠的男人,咱不要了,我昨晚的提议作废。】 【这次你必须擦亮眼睛,千万、千万别再恋爱脑上头。】 昨晚还让她和宋之言凑合着,今天就让自己理智对待他。 余潇潇这丫的! 自己是早上没吃药,才会找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商量正事。 手机又震了一下,余潇潇理智建议姗姗来迟: 【说真的,宝,犯不着为件衣服愁。都说破财挡灾,大不了去商场买件同款赔他,姐们儿给你报销一半,咱们不受这窝囊气。】 姜黎有气无力的打字回复,每个字都透着生无可恋【那件衬衫十二万!】 想了想,又补上一刀【他保留了完整的购物发票。】 对话框顶端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蹦出一条新消息: 【我郑重收回上述所有不成熟的发言。】 墙头草! 姜黎对着屏幕无声地骂了一句。 正当她冥思苦想该用什么神秘去渍偏方,还是干脆研究一下如何制造一起“合理的意外”来毁灭证据时,手机屏幕又亮了。 余潇潇的信息再度弹出。 【或许,咱们可以换个思路。】 【你可以考虑……】 【把自己,赔给他。】 ------------ 第一卷 第5章 以身相许 把她赔给他? 她年轻貌美,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那狗男人头上? 亏余潇潇敢说。 但是……就狗男人现在这副皮囊,要是能……好像自己也不亏。 “姜黎!” 她猛然惊醒,用力晃晃脑袋,她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合实际的妄想? 正道,走正道,一定要走正道。 于是,她在手机上搜索去污渍的视频。 “这是厨房清洗剂,腐蚀性很大,不适合洗洗衣。” “哎哟……我的妈呀!” 姜黎浑身一激灵,手一抖,手机脱手滑落。 刹那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中稳稳地截住了自由落体的手机。 姜黎心脏怦怦直跳,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宋之言下垂的视线。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我了。”她脱口而出,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只对他才有的熟稔嗔怪。 宋之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满意。 他瞥了一眼还在播放清洗教程,才慢悠悠将手机递还。 “怪我?不是你看得太投入了?” “我那么认真还不是因为你。”话一蹦出来,姜黎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迅速收敛神色,拉开一些距离,换上标准的职业微笑,“宋律,您需要咖啡吗?” 宋之言看着她瞬间变脸的演技,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短促的轻嗤,答非所问:“衣服上的酒渍是不是很难处理?” 姜黎白眼横他,明知故问。 “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他话音一转,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 听到还有其他办法,姜黎的眼睛像透亮的星光。 完全忘了要和他保持距离,仰起脸望向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宋之言看着她这幅毫不设防、充满求知欲的模样,唇角那抹克制的弧度又加深了些许。 “办法就是……” 他突然侧身逼近,姜黎呼吸一窒,被迫向后退了两步,腰部抵在桌沿上。 宋之言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 “如果洗不干净,”他压低嗓音,烫人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蜗,目光在她骤然睁大的眼睛上停留一瞬,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用你赔。” 姜黎的大脑大概在那一刻彻底熔断。 一句完全未经思考的话,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溜了出来: “以身相许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秒。 宋之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低低沉沉的笑从他喉间滚出。 那笑声,起初还有些压抑,随即变得清朗畅快,连胸膛和肩头都被震动起来。 连带着那双总冷雾的眼睛,也漾开了真切的笑意。 姜黎! 你这张嘴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宋之言的好心情只延续到下班。 上午下班时间一到,他如常地走向茶水间,好几个新人围坐一起聊天吃饭。他的视线扫过一张张面孔,唯独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姜黎呢,没一起吃饭?” 正说得起劲的阳阳闻声抬起头,匆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宋律,姜黎说她有点急事,一下班就急匆匆出去了。您找她有事吗?” “没事。”宋之言饮了一口咖啡,随意找了个借口,“让她打印几份资料,不急,下午给我也行。” 说完,便转身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谈笑声。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什么事,急到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此时的姜黎,正穿梭在离公司不远的大型商场里。 午休时间有限,她目标明确:买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赔给他。 彻底了解了这桩债务。 让她以身相许,做他的狗头梦。 为了达到仿真率,她还把衣服也给带了出来。 她拿着衣服一连询问了几家,店员熟练地捻了捻面料,又翻开领口和内衬仔细查看。 得到的答复几乎一致:这面料和剪裁,尤其这内衬没有任何品牌标识,这很可能是高端定制款,不对外发售的。 一句高端定制款,硬是把这十二万的额款坐实了。 难道自己真的要赔这十二万? 那绝不可能! 她开始在心里拼命为自己找理由:那晚,酒是从她手里洒出去的没错,但是,如果他没有突然站在她身后,她又怎么可能会撞上他? 说不定……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疯狂滋长。 对,一定是这样。 这狗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 双方都有过错,凭什么让她全责买单? 那就降低一点标准吧。 这么安慰自己,心里瞬间豁然开朗。 她转身走进了旁边一家风格简约、质感看起来不错的男士精品店。 以前宋之言的衣服都是她搭配的,他的喜好,她自是无比清楚。 极致简约,色调非黑即白。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品味。 经过她最近的观察,他似乎保持着那种低调而挑剔的着装风格,严谨得像个老干部。 那就白色吧,最稳妥,最不会出错。 走到白色衬衫的陈列架前,她伸出手,指尖习惯性地去触摸面料。 这是她的专业本能,布料的好坏,肌理的细腻度,都能影响衣服的美感。 就在她准备拿起一件看起来相对顺眼的衬衫时,眼角的余光,却被旁边衣架上挂着的一抹颜色,轻轻地牵动了一下。 上班前,宋之言不知第几次路过前台附近。 这一次,那个空了一中午的工位,已经坐了人。 她和阳阳头挨着头凑在电脑前,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眉眼弯弯,脸颊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宋之言的目光在她生动的侧脸上停留一瞬,午间盘桓在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他没再停留,转身回了办公室。 下午的时光在忙碌与琐碎中溜走。 姜黎处理完手头上事,瞥了眼时间,恰好是下班时分。 她转动酸涩的脖颈,视线不经意扫过走廊,一道挺拔的身影一闪,半个身子消失在律所大门外。 她匆匆按下电脑的关机键,一把抓起早就放在手边的那个纸袋和随身包包小跑追了出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秒,侧身闪了进去。 电梯里人不少,她被挤在靠门的角落。 宋之言站在最里侧,两人之间隔着好几个人。 逼仄的空间里,姜黎能清晰感觉到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她下意识地将纸袋更紧地抱在胸前。 电梯下行,到了一楼,轿厢空了大半。 宋之言没动,姜黎也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楼层数字。 宋之言的视线扫过她依旧紧握袋子的手,又掠过她微微绷紧的侧脸线条,眸色转深。 “叮——” 负二层,地下车库。 金属门向两侧滑开,姜黎抢先一步跨出去,却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门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四处游移。 宋之言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他没回头,却能捕捉到那道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犹豫又坚持的视线。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嘴角噙着一丝洞悉全局的淡笑。 一直走到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旁,他才停下,解锁,拉开车门,一气呵成,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系好安全带,宋之言侧头,姜黎提着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窗外。 车窗无声降下,他手臂随意搭在窗沿,指尖在车门上轻轻点了点:“送你回去?” 姜黎立刻摇头,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谢谢宋律,我坐地铁就好。” “是吗。”宋之言也不勉强,只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她怀里那个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纸袋,随即平静收回,指尖落在启动键上。 引擎声惊醒了踌躇的姜黎。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绕到了副驾驶一侧的车窗边。 车库顶灯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小巧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灵动的眼睛盛满了紧张和孤注一掷,那模样竟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他再次降下车窗,好整以暇地问:“真不上车?” “真不上!”她这次回答得又快又急,像是怕自己反悔。 紧接着,她迅速地将怀里那个纸袋从车窗塞了进来,放在副驾驶座椅上。 “还你的衣服。” 宋之言眉梢微挑,伸手要去拿那个袋子。 等一下,”姜黎猛地探身,隔着车窗,手掌虚虚地按在袋口上方,声音带点命令的口吻,甚至有点凶巴巴的,“你回去再打开看,现在不许看。” 根本不等宋之言回应,她踩着细跟很快消失在车库立柱的阴影里。 宋之言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失笑地摇了摇头。 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目光落回那个袋子上。 这么紧张,还命令他回去才能看。 这里面装的,还是他的衬衫吗?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一定跑得头也不回,生怕被他叫住的样子。 算了,既然她特意要求,那就回去再看吧。 姜黎忐忑地冲进地铁站,也不知道他收到不是原来的衬衫时,会是什么表情? 算了。 衣服已经给出去了,算两清了。 次日清晨,姜黎踏入律所的时间比平日略晚了些。 得知宋之言已经去了庭审现场,但属于他的传说,却在前台区域热烈地滋生发酵。 姜黎放下自己的东西,便被那簇拥的低语和轻笑勾去了注意力。 她凑近些,好奇地眨眨眼:“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也听听。” “在聊宋律。”有人压着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姜黎朝宋之言的办公室方向望了望,办公门紧闭:“宋律怎么了?” 阳阳神秘兮兮地勾住她的手臂:“惊天大新闻!宋律今天竟然穿了件粉色的衬衫!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碰过黑白蓝以外的颜色。” “是啊,”另一人接口,满是不可思议,“他可是出了名的严谨,今天还要上庭呢,竟然破天荒穿了粉色。” “但你们不觉得吗?”第三个声音加入,“怎么感觉更帅了,有种……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对对对。” 一片附和的低呼。 姜黎在听到“粉色衬衫”四个字的瞬间,脸上自然而松弛的好奇笑意悄然僵住,她不着痕迹地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她不过是一时脑热,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思。 赌他刻入骨髓的保守与挑剔绝不会穿粉色,才故意选了那件。 谁能想到…… 他不仅穿了,还堂而皇之地穿来了律所,甚至穿去了庄严肃穆的法庭。 “哎,你们说,宋律今天是不是格外的春风得意,像开了屏的孔雀?” “感觉整个人没那么生人勿近了。” “没错,眼角眉梢都柔和。” “话说回来……这种颠覆性的改变,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们想想,什么情况下,一个男人会突然穿上自己从未尝试过的颜色,还是这么醒目的颜色?” “你们说,会不会是宋律的女朋友送的?” “确实,衣服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送衣服的人。” 话题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朝着八卦的漩涡流淌。 “没想到宋律谈起恋爱来,这么宠。” “黎黎,你觉得呢?”阳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寻求共鸣。 姜黎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拽回,仓促地抬起眼,扯出一个略显干巴巴的笑容:“啊?是挺出人意料的。” 她心底早已是惊涛骇浪:要是被他们知道这衣服出自她手,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蓄谋已久,对宋之言别有企图? 虽然……她确实曾对他的“皮囊”有过那么一段不争气的迷失期,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如今,仅仅是他穿了件她送的衣服,就被他们放在八卦的显微镜下细细剖析,若再传到正牌女友耳中。 对方会不会直接找上门来? 之后她要怎么面对宋之言? ------------ 第一卷 第6章 相亲 姜黎现在心里一万个后悔,她就不应该逞一时之快! “哟,聊这么热闹?”刘佳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成功转移了焦点。 然而,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姜黎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掠过惊艳,“黎黎,今天很不一样,特别漂亮。” 姜黎今天确实一改往日刻板的职业装束。 内里是一条烟粉色的细吊带连衣裙,外面松松罩了件米白色西装外套,勉强维持着上班族的轮廓。 但只要稍加留意,便能窥见这份随性之下的精心与曼妙。 她还将长发随意挽成一个慵懒的丸子头,几缕碎发柔柔地垂在颊边,衬得那张本就清纯的脸蛋愈发柔润生动。 眉波流转间,有种不自知的吸引力。 这也是她今早迟到的原因,在黎女士的“监督”下,完成了一次“改头换面”。 被刘佳点破,姜黎眼底掠过一丝小小的得意:“看出来了?” “打扮得这么用心,该不会是有约会吧?”刘佳何等精明,笑容加深,“相亲?” “相亲”两个字,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姜黎身上。 阳阳最先捂住心口哀嚎:“不是吧黎黎,你还要去相亲?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凡人留活路了?” 她从初见姜黎就觉得这姑娘好看,不是那种攻击性的明艳,而是让人感觉到浑然天成的舒服与灵动,再加上她爽朗不造作的性格,让她很喜欢。 姜黎只是抿唇笑而不语。 刘佳挑眉:“真被我说中了?” 姜黎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母命难为。” 早上她原本穿着常规的通勤装准备出门,就被黎女士拦住,质问她:“下午要去相亲,她就穿正式刻板的职业套装去?准备去谈判?” 姜黎觉得完全没问题,反正就走个过场。 然而,最懂如何拿捏她的黎女士轻飘飘祭出杀手锏:是不是要她陪着一起去相亲? 一句话,吓得姜黎立刻掉头冲回房间,化上处心积虑的心机妆,再披上这套行头,才换来黎女士一个勉强及格的点头。 此刻,手机在掌心震动。 黎女士的信息如期而至,餐厅定位、桌号。 最后不忘耳提面命:“注意礼节,多聊聊,别急着回来。” 姜黎把手机屏幕朝下,心里一片无声的哀嚎。 一整天不见踪影的宋之言,偏偏在姜黎提前收拾好东西,准备奔赴“刑场”时,在空无一人的电梯口撞了正着。 她心里装着事,低着头,没注意到是谁。 在一脚刚踏进即将闭合的电梯轿厢时,手臂一紧,被人硬生生从门缝里拽了回来。 脚下失衡,她向后踉跄了半步,视线所及是一片柔和的粉色。 粉色衬衫? 她惊愕的抬头,一张棱角分明、此刻却覆盖着寒霜腊月的俊脸,正用凌迟的目光,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扫视着她精心打扮过的衣着。 “去哪里?” 姜黎下意识地将外套拢了拢,欲盖弥彰地想遮住里面粉丝的衣服:“有点事出去。” “什么事?”宋之言向前逼近半步,强调:“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她穿得如此摇曳生姿,绝不可能只是“有点事”那么简单。 “下班了再去。”他命令。 “下班了时间就赶不上了。” “我开车送你过去。” “有点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一问一答,步步紧逼,似乎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决不罢休的样子。 姜黎被问急了,脾气冒了上来,抬眼瞪他,直接回忒:“就是不方便,你管不着。” 宋之言眉峰蹙得更紧,眼底的暗色愈发浓重:“约会?” 他询问着,却夹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不关你的事。” 姜黎试图从他身侧的空隙绕过去离开,再次被拦住了去路,逼近墙角。 她偏过头,不敢再与他对视,这份明显的躲避和心虚,让他更加笃定了某种猜测:“真的是去约会?” 姜黎用沉默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和男朋友?” 沉默…… “相亲?” 沉默…… “真的是去相亲?” 姜黎心一横,被逼急了说:“怎么了?” 话音落下,宋之言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像是没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你说什么?” “相亲。”姜黎对上他阴沉的目光,重复了一遍,“去相亲,怎么了?” 姜黎趁他眸光震动、气息微滞的瞬间,推开他,灵活地闪进即将闭合的电梯门。 电梯外,是宋之言骤然阴沉到极致的面容。 “砰!” 刘佳办公室的门被一股未消烟火猛地推开,宋之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出现在门口。 正低头核对文件的刘佳吓了一跳,抬起头:“怎么了宋大律师?”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气场,再问:“今天的庭审不顺利? 宋之言几步走到她办公桌前,手撑在桌面上,紧抿的唇缝里挤出冰冷的质问:“你们行政部,都不抓考勤?迟到早退,都没人管?” “怎么了?”刘佳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宋之言是出了名的冷静自持,更不会为“迟到早退”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动怒。 更别提他现在是以一种近乎失态的、兴师问罪的态度来质问自己。 谁惹他生气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半小时前某个带着甜美乖巧来请假,说有事要提前一点走的身影,顿时了然于心。 “谁迟到早退了?”她故作疑惑,“咱们这行,外出调查、开庭,哪能时刻钉在工位上?”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愈发紧绷的下颌线,慢悠悠地补充:“那……究竟是谁惹我们宋大律师不高兴了?” 刘佳的语气里夹着在明显不过的揶揄。 宋之言不说话了,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刘佳忍着快要溢出的笑意,慢条斯理地移动鼠标,点开电脑上的监控系统,公事公办的严肃:“行,既然宋律提出质疑,那我就查查。” “我亲自查。”她着重强调。 她身体微微后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果真被我抓到了,按公司规章制度……哦,好像根本用不上,试用期员工无故早退,直接可以认定不符合录用条件。” 她顿了顿,像在斟酌措辞,眼角余光却始终瞟着他僵硬的侧脸,“直接将她辞退。” “您看,这样的处理方式,宋律满意吗?” 宋之言撑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缩了一下。 内心似乎在挣扎了许久,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刘佳的办公室。 看着他狼狈又挫败的背影,刘佳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来到约定的餐厅,姜黎环顾四周,一眼便看到靠窗位置只坐着一位男士。 为求稳妥,她还是向服务员确认。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缓步走近,在桌前停下,扬起一抹礼节性的浅笑:“你好,请问你是……” 对方闻声抬头。 看到姜黎精致的面容的刹那,眼前骤然一亮,还不等姜黎询问完,他立刻“噌”地站起来:“你是姜黎吧?我是陆为。” “你好。”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姜黎微微颔首,避开他过于直白的视线,并在他对面落座。 “想喝点什么?咖啡?果汁?还是……”陆为有些语无伦次,眼神依旧牢牢黏在她脸上。 “温水就好,谢谢。” 点餐完毕,陆为再次将目光投向姜黎,毫不掩饰赞叹:“姜小姐,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谢谢。” 姜黎扯了扯嘴角,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借此避开对方的目光。 她第一次相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有些凝滞。 即使只是走个过场,她也不想让黎女士抓到任何“态度不端”的把柄。 就在她暗自冥思苦想,试图找个安全话题打破尴尬时,对方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让姜黎瞬间头皮发麻。 “你是我相亲中见过最漂亮的女孩。”陆为推了推眼镜,“以后我们生的孩子肯定特别好看,绝对能大大改善我家的基因。” 姜黎:…… 陆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补救,笑容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生的孩子,最好能像你,漂亮又聪明。” 姜黎用尽毕生修养,才没让自己当场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听着对方关于未来方方面面的宏伟蓝图。 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姜黎放下筷子,看向对面还在侃侃而谈的陆为,最后一点稀薄的耐心也耗尽了。 “陆先生,我吃好了,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啊?这么急?我送你。” “不必,谢谢。” 姜黎拒绝得干脆,拿起自己的包包转身就走。 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闷气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到黎女士在客厅讲电话的声音,语气是难得的热情和愉悦。 看到姜黎进来,黎女士朝她使了个眼色。 “是吗?陆为说很满意我们家姜黎?哎呀,那就好那就好。等她回来,我好好问问她的感觉……好好,咱们回头再聊,就这么说定了啊。” 挂了电话,黎女士脸上绽放着笑容对杵在玄关的姜黎说:“听到了吧?陆为对你很满意,说你又漂亮又大方。快跟我说说,你觉得人怎么样?” 姜黎憋着的那股气终于找到了出口,蹬蹬蹬走到客厅,重重地把自己摔到沙发里。 “他当然满意了。”姜黎没好气地说,“他亲口说我的美貌可以大大改善他们家的基因,他能不满意吗?” 听她这么一说,黎女士笑容僵在脸上,和闻声从书房出来的姜爸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坐她身边。 姜爸:“怎么说?” 姜黎转过脸,对上黎女士询问的眼神,语气激动起来:“黎女士,你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极品?谁介绍的?” 黎女士愣了一下:“怎么了?就是我单位那个你见过的廖阿姨。” “你知道他坐下来跟我说的第一句‘人话’是什么吗?就说我的脸能改善他家基因。” “整顿饭,他都在规划未来,让我一定要生两个孩子,还‘必须’是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生男生女是我能决定的事吗?还‘一定’‘必须’?”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姜黎越说越气,“你们从小把我捧在手心里,精心培养,难道是为了让我以后去给别人改良基因和不断繁殖吗?” “要是我生不出一男一女,是不是要继续生?要是生出来是两个男孩或者两个女孩,是不是还得把‘多余’的一个送人?” 黎女士被姜黎连珠炮的控诉惊到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不、不可能吧?陆为我见过两次,看着挺斯文有礼的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见过他,但你了解他吗?”姜黎斩钉截铁,“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可以去餐厅查监控,你看他是不是这样说的。” 黎女士被姜黎的笃定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连旁边的姜爸也彻底黑了脸:“这像什么话?我闺女以后生不生孩子、生几个、什么时候生,都得她自己说了算,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来规定。” 姜黎用力点头附和,像找到了同盟。 姜爸沉着脸对黎女士说:“你明天再仔细问问。” 黎女士还处于震惊之中,姜黎觑着母亲神色松动,觉得时机到了,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黎女士,你看,这相亲也挺不靠谱,要不,咱能不相了吗?我自己……” 话音未落,立刻收到黎女士带着警告的眼神射过来,姜黎立刻识相地改口,举起三根手指:“我可以自己找,我保证,我一定找到一个百分百让你满意的女婿。” 然而,她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宋之言过分冷峻的脸。 呸呸呸! 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姜黎,你有点出息! 再怎么……那什么,也不能往那种危险的方向胡思乱想啊! 黎女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在姜黎快要顶不住这目光压力时,黎女士终于开口:“不行,这个不适合,我会再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她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目光在姜黎和姜爸身上扫了一个来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俩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老实点。” 姜黎:…… 姜爸:…… ------------ 第一卷 第7章 你到底有多少场相亲? 宋之言试图用堆积如山的案卷麻痹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整整一个晚上,姜黎为赴约而精心描绘过眉眼,以及她身上那套透着不自知诱惑的装束,在他脑海不断闪现、盘旋。 无处发泄的烦躁,他手臂一挥,把手边的文件都扫了出去,纸张哗啦一声飞散开来。 他向后重重靠进椅背,抬手用力地揉捏着眉心,紧闭的眼皮下,再次出现姜黎倔强的小脸蛋。 片刻之后,他倏地睁开眼,点开了律所内部的人事管理系统。 找到姜黎的人事档案,点开。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张没有任何滤镜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她,眼神清澈,带着些许学生气的青涩。 宋之言的目光长久地驻留在那张小小的照片上,时间倒流回两个星期前。 刘佳拿着几份简历走进他办公室问:有个京大毕业的学妹来应聘前台,条件不错,咱们要不要? 那时,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案卷上,头也没抬:“学历不是关键。能不能胜任工作,才是标准。京大毕业的,若是不合适,也一样。” 刘佳“哦”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走上前,将其中几份简历在他面前摊开:“那……这几个,你给过过眼?都是过了初筛的。” “你看着办就行。” 刘佳却“啧”了一声,抽出其中一份简历,直接递到他眼皮底下:“这份,您一定得亲自看看,再看怎么决定。” 他蹙眉,略带敷衍地瞥了一眼。 然后,视线再也无法从那张小小证件照移开。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 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闯入了他的视线。 而现在,他自以为是的自信,正被姜黎的不确定性逐渐脱离了掌控。 他松开鼠标,右手缓缓攥成了拳。 不论中途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事情,必须按照他预设的轨道,向前发展。 不能有任何偏差的余地。 周一,宋之言前后找了不下十个由头,试图将姜黎叫进办公室,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让阳阳代劳。 再明显不过的躲着他,和他划清楚河汉界。 临下班,姜黎故意在工位上磨蹭了又磨蹭,计算着大部队应该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 谁能料到,刚走到空无一人的电梯口,那道挺拔的身影就堵在那里。 姜黎脚步一顿,心里无声地爆了句粗口: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狗屁运? 躲了一整天,机关算尽,还是没躲过这“命中注定”的狭路相逢。 宋之言就那样倚在墙边,偏过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姜黎第一本能是转身,撤退。 转念一想,她凭什么要躲他?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于是,她昂首挺胸的走到宋之言面前,礼貌地问候一声。 宋之言上下打量着她,随口一问:“那天的相亲怎么样了?” 既然无可避免,姜黎索性也不回避,反问:“你问的是哪天?” 不是只有周五? 她还有其他相亲? 宋之言眸色倏然一沉,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到底有多少场相亲?” 姜黎迎上他燃着暗火的眸子,无所畏惧,眼神灵动又多了几分狡黠:“宋律,这是我的私事,好像没有义务向您汇报吧?” 电梯门打开,姜黎率先走了进去,见宋之言还站在原地,甚至好心提醒:“宋律,不上来吗?” 宋之言抓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隐现。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跨入电梯,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电梯平稳下行,宋之言几次偏过头往旁边看,她腰板笔直,目视前方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他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事。 一直到了负一楼停车场。 电梯门再次滑开,姜黎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往外走。 手腕一紧。 她被人拽到了一旁。 旁边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姜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力想甩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宋之言!你干嘛?”她压低声音,又急又恼,眼神惊慌地瞟向四周,“快放开我。” “我们谈谈。” “宋律,现在下班时间。” “宝……磨蹭什么呢?”余潇潇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地下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从一根柱子后转出来,因为视角盲区,她没有看到宋之言。 等她走近,看清眼前的画面,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又立刻恢复自然:“宋师兄,好巧。”相比上次在酒吧仓促地见面,她现在淡定又从容。 她飞快地给姜黎递了个眼色:什么情况? 姜黎回了一个无奈又求助的眼神:我也不知道,快救我。 见是余潇潇,宋之言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姜黎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看向姜黎:“我们谈谈,用不了多少……” “宝,我们真的要迟到了。”余潇潇极其自然地插话,打断了宋之言未说完的话,同时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姜黎另一只胳膊,“你妈还在等着呢。” 或许是因为“母亲”这个词的分量,姜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紧握的手腕,轻轻扭动,轻易拨开宋之言的手。 宋之言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潇潇半拉半拽地把姜黎带走。 她们上了车,却转了个弯,缓缓地在宋之言面前停下,降下车窗,余潇潇看向宋之言:“宋师兄,那我们就先走了。” 宋之言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但视线却是盯着副驾驶座上偏头看向窗外的人儿。 余潇潇将两人之间无声的斗气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往上移了下。 在车窗缓缓上升时,她说了句不轻不重、却足够让车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的话:“宝,你妈把你相亲的餐厅定位发给我了,咱赶紧走,不然迟到了。” 车窗彻底合拢,余潇潇毫不迟疑地一脚油门,红色小车“轰”的一声从宋之言面前疾驰,只留下一股汽车的尾气和那个僵立在原地、脸色阴沉的男人。 车上。 姜黎一直低头摆弄着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沉默着。 余潇潇瞥了她一眼:“说说吧,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没情况。”姜黎闷闷地吐出三个字,依旧不抬头。 余潇潇琢磨着摇摇头:“他想和你复合?” “怎么可能?”姜黎激动,触及余潇潇洞悉一切眼神,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收敛情绪,“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亲口和你说的?” “聚餐的时候,当着律所所有人承认的。” “哦……”余潇潇拉长意味深长的长音,“所以,这就是你同意去相亲的原因?” “怎么可能?” 姜黎急于撇清关系。 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去相亲和宋之言有女朋友这两个不想干的事可以联系到一起。 她纯粹是迫于黎女士的威严。 “待会的相亲又是怎么回事?”余潇潇主动跳过刚刚的话题。 周五的相亲,她把全过程和余潇潇说了,把她给笑疯了。 即便如此,黎女士依旧不死心。 周日,也就是昨天,又给她安排了一个相亲。 “我都不知道黎女士到底怎么想的,我到底有多嫁不出去,第一次来个奇葩,昨天是离异带俩娃的,正好一儿一女,两者无夹缝衔接。” 余潇潇不厚道的声音在车厢响了快十分钟,才慢悠悠说:“谁让你回去跟你妈嚷嚷什么生育论,这下好了,直接给你整两个现成的。” 笑过之后,余潇潇又问:“那今天这个,你猜,黎女士又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管他什么样的。”姜黎有气无力地靠回椅背,“反正就是走个过场。” 她已经明确和黎女士摊牌,今天是最后一个。 “唉,”余潇潇忽然叹了口气,“这看来看去,挑来挑去,比来比去,是不是还是觉得宋之言最好?” 姜黎偏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余潇潇,你别总想着套我话。” “哟……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这次相亲的餐厅位置,离姜黎家不远。 不,更准确地说,就在她中学的半径之内。 隔了一条街。 姜黎抵达餐厅时,在门口驻足片刻,向迎上来的服务员低声确认了桌号,才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对方显然早到了,背对着入口方向,正全神贯注地玩手机。 看着对方同样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姿态,她就放心了。 她调整好呼吸,走了过去:“你好,我是姜……” 公式化的开场白刚起了个头。 对方闻声,略微抬头,四目相对。 姜黎瞳孔微微放大,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下一秒,她控制不住地偏过头去,从鼻息里轻嗤一声。 许之珩的震惊不亚于她,举着手机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的错愕。 直到手机里传来游戏角色阵亡提示音,他恍然回神,视线落回屏幕,手指胡乱划拉着,嘴上倒是没客气:“你先坐着,想吃什么东西随便点,等我打完这盘再说。” 姜黎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抬手就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温水。 “怎么是你?” 许之珩边打游戏边应付:“我还想问你呢。” 姜黎现在算明白了黎女士说的,这次的相亲对象,他们绝对地知根知底。 黎女士口中靠谱的对象是她从幼儿园…… 哦,不对,说幼儿园太早了。 是她小学到中学的校友,虽然两人从没同过班,但黎女士和他妈妈是几十年的同事,在她们单位活动中,两人被迫出席。 次数多了,他们熟稔到可以互翻白眼。 姜黎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压下想笑的冲动。 这次的相亲对象,确实是很靠谱。 许之珩终于结束了那局游戏,把手机扣在桌上,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同时调侃:“今天穿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啊小狐狸,看来为了见我,没少下功夫。” “滚!”姜黎笑骂一句,随即又好奇起来,“你妈是怎么和你描述今天的相亲对象?” 许之珩做出回忆的样子:“我妈说啊,有一漂亮的姑娘,对我痴心一片,相思成疾,非我不嫁。她老人家心善,不忍看那姑娘日渐消瘦,就逼着我必须来救救人家的命。” “没想到是我亲亲小狐狸。” 姜黎呵了一声,翻了白眼,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吹”的表情。 “是不是你的相亲对象帅呆了?” 说完,他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你少自恋了,赶紧说人话。” 许之珩收敛夸张的表演:“威胁我不来,就断了我的粮草。” 她就知道。 姜黎:“那回去,是你说你看不上我,还是我说看不上你?” 许之珩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慢悠悠地左右摇晃:“此言差矣。你看啊,咱俩算青梅竹马吧?你没男朋友,我单身,长辈们觉得咱俩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我觉得吧,他们说的很有道理,要不……”他故意停顿,拖长了声音:“咱们就凑合着处处看?” “合你个头。”姜黎直接拿起他面前的手机,作势要朝他丢过去,“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游戏账号注销了?” 许之珩假装受伤地捂住心口:“你真舍得放弃我一个前途无量的在读博士、未来一片光明的帅哥?” “闭嘴。”姜黎对他满身的嫌弃:“别影响我食欲。” “行行行,怕了你了。”许之珩被她逗乐,终于回归正题,“把余潇潇那丫叫来,咱仨多久没一起吃饭了” “不用叫,她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熟悉的红色小车稳稳地停在餐厅外的路边。 余潇潇并未立刻下车,而是先谨慎地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朝餐厅内张望。 结果,她的视线直接与窗边两道齐刷刷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再定睛一看,看清姜黎对面坐着的人时,余潇潇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她又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上一推,瞪大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还真是许之珩那丫的。 三人重新落座,余潇潇立刻招来服务员,横扫菜单栏的价格,对着最贵的就是一顿豪点。 “行了行了,姑奶奶,”许之珩见状,赶紧伸长手臂虚虚拦住,一脸肉痛,“三位,就三位。” 再这么点下去,自己的钱包就快没了。 余潇潇勉为其难地停手,冲许之珩抬了抬精巧的下巴,骄横又不失俏皮:“能请我们俩大美女一起吃饭,是你的荣幸。” 许之珩双手合十,感恩戴德:“荣幸之至,感激涕零,行了吗?” 姜黎和余潇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决定暂且放过这只可怜的待宰羔羊。 就在这轻松笑闹的空隙,姜黎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 她拿出来,随意瞥了一眼:一个没有储存姓名的陌生号码。 指尖准备滑向挂断键,却在即将触屏的瞬间,那串数字猛地击中她埋藏在心底最角落里的痛处。 是宋之言的电话?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在用这个号码? 他打来做什么? 姜黎呼吸一滞,最后还是滑断。 ------------ 第一卷 第8章 喂狗也不给她吃 “听我妈说,你现在是光荣的牛马一族了?”许之珩随口抛出一句。 姜黎心里一虚,和余潇潇交换了一个“不是被他知道了吧?”的微妙眼神。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借着动作掩饰:“母命难为。” “所以说,你们……”许之珩在对面用筷子来回扫了她俩,“当初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考去京市,图什么呀?兜兜转转一大圈,现在不还是得乖乖回来。” “要是你俩都没跑远,一直留在海市,咱仨这青梅竹马的革命友谊,指不定能续写什么光荣篇章。” “滚。” 两道清脆的女声带着一模一样的嫌弃砸了过来。 办公室内的宋之言,抬手用力扯松让他快喘不过气来的领带,眉宇间凝结着厚厚的阴郁和烦躁。 刘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倚在门口,将他这副罕见的失态尽收眼底。 她走进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悠然落座,双腿优雅交叠,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庭审很精彩,怎么,这表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宋之言索性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看向她。 “就那么喜欢?”刘佳迎着他的视线,句句往他心口戳,“说不定人家小姑娘正在和相亲对象进行浪漫的烛光晚餐,进展顺利,见家长也是明天的事。” “你是没看见,所里好几个年轻律师,私下问我,姜黎有没有男朋友。”她摇了摇头,一副“可惜了”的表情,“人长的标志,身材气质都没得挑,性格也开朗讨喜……多抢手啊。我之前还真不知道,现在知道,相亲日程排得挺满。” 宋之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不酸我几句心里就不舒服吗?” “所以说,当初怎么没好好珍惜?” 他没有好好珍惜吗? 当年姜黎执意要分手,他以为她就是闹小脾气了,给彼此一点冷静的时间和空间就好。 等他忙过手头那些事,再去找她时,她像人间蒸发一样从京市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闭上眼。 至今,他都没弄清楚她当年分手的原因。 办公室安静好办响,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叫上老金,今晚我请客。” 到了预订的私房菜馆,金磊和刘佳吃得津津有味,唯独宋之言,面前的碗筷几乎没动。 他起身,拿着手机出去,不到五分钟又走了回来。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金磊忍不住问:“你今晚到底怎么了?是便秘了还是手机里有谁?让你坐都坐不住?” 宋之言两眼放空,一言不发地再次站了起来:“吃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这……”金磊被他突然的离场弄得措手不及,只能扭头看向刘佳:什么情况? 刘佳安慰:“理解一下,你们男人不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这样?很正常。” 金磊差点被口水呛到,立刻反驳:“我每天都很正常。” 刚踏进家门,姜黎就感觉两道炽热视线唰唰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鞋都还没换下呢,审讯……不,是关切询问,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累了吧,快过来坐坐。”姜爸对玄关处的姜黎招招手,待姜黎在他旁边坐下后,迫不急地问,“快跟爸爸说说,今天见的这个小伙子,是不是一表人才?” 姜黎没回答,目光幽幽地转向黎女士:“黎女士,你们是怎么想到把我和许之珩配在一起的?” “小珩怎么了?”黎女士立刻坐直了身体,“小伙子又高又帅,还是正儿八经地在读博士,前途光明。” “再说了,”黎女士越发觉得他们的安排十分满意,“你从小不是就喜欢许阿姨?两家人知根知底,多好!以后真成了一家人,婆媳关系这块根本不用你操心。” “黎女士,两个人在一起,靠的是感觉,不是条件匹配就行。我跟许之珩都认识多少年了?快二十年了,要是能产生点火花,早就生根发芽了。” 黎女士没吭声,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就在姜黎以为黎女士会放弃的时候,她说:“既然你不喜欢小珩,我再给你介绍几个,都是顶好的男孩子,保证让你有感觉。” “别,打住!”姜黎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那还不如许之珩呢。” “你不是不喜欢他?” “喜欢。”她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我会慢慢和他相处,培养感情,可以了吧?” “早这样想不就好了吗?”黎女士绽放出胜利者的笑容,“我给你许阿姨回个电话。” 她一走开,姜黎就问姜爸:“老姜,你摸着良心说,你也喜欢许之珩?” “那孩子我接触不多,不过你妈看人向来有一套,她说人品靠得住,那大概率是没错的。”姜爸看着她泄气垮下去的肩膀,立刻改口,“反正,不管是许之珩还是江之珩了,只要是你喜欢的,爸爸都喜欢。” 那还不如不说。 回到房间,姜黎才觉得能真正喘口气。 她慢吞吞找出手机,锁屏界面上,一连串刺眼的红色未接来电提示。 十几个未接电话。 全部来自同一串数字、却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 她的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他打了这么多遍? 是……有什么急事? 指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悬在号码上方。 在触碰的刹那又缩了回来。 姜黎,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也轮不到你来操心,更轮不到你来回应。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甩,眼不见为净。 “等一下。” 电梯厢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纤细的的手指伸了进来,感应门向两侧滑开。 姜黎踩着最后一秒冲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不想又碰上他。 “宋律早。” 姜黎公式化地打了个招呼,并迅速移开视线,抬头盯着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宋之言被她无形牵引,视线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素脸净白,气色看起来不错,松弛又惬意。 是碰到了什么好事? 这份警惕让他心头莫名一刺,终究没能忍住:“昨天的相亲怎么样?” “挺好的。”姜黎敷衍地回答。 宋之言眸色沉了沉,继续追问:“人怎么样?” “很高,很帅很有才华。” 宋之言发出冰冷的轻哼:“你现在挑人的要求怎么变低了?这样的条件满大街都是。” “我比他们都要优秀。”他在心里翻腾了许久。 在相貌、身高、才华这些世俗标准上,宋之言的确堪称天之骄子,有足够的资本说这句话。 “哦,是吗?”姜黎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说,偏过头,正视他一眼,“宋律还真自信。” “可是……他有一点比其他人都强那么一点点。”姜黎特看不惯他自以为傲的自信,“他特别会哄我爸妈开心。” 在电梯开门的瞬间,姜黎朝他投去一瞥:“我爸妈对他赞不绝口,就差没直接喊女婿了。” 宋之言被钉在了原地,看着她毫不拖泥带水、轻快惬意的背影,只觉得胸腔里又一股混杂着嫉妒、愤怒、挫败的邪火。 咽不下也吐不出。 这一整天,宋之言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就连刚刚拿下一个企业的大单,也没能让他眉宇间的阴郁舒展半分。 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宋律师今天“非常、极其、特别不对劲”。 就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让他差点当场发作。 这是从未在他身上有过的先例。 “今天尽量别往宋律跟前凑,小心撞枪口上。” 这条忠告在私下里迅速传开,同时也在猜测他这两天心情变化起伏的原因。 姜黎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透明人。 她趁着前台暂时没事的空隙,偷偷拿出手机,想跟余潇潇吐槽一下这诡异的气氛。 刚低下头,一道冰冷的阴影便笼罩了下来。 头顶上传来宋之言的苛责声:“上班时间是用来玩的吗?公司的规章制度,需要我亲自再给你培训?”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前台区域,足以让附近几个工位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黎猛地收起手机,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不是委屈。 是丢脸。 她又不是小学生了,上个班还要被当众点名批评? 话一出口,宋之言就后悔了。 他本来就是路过,但是看到她拿手机,臆想着是不是和相亲对象在聊天,人不怎么的,话比行动更快。 金磊正好路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倚在前台,半开玩笑地打圆场:“哟,宋律,火气这么大?看把人家小妹妹吓得。” 宋之言心头正烦躁,闻言冷冷瞥过去:“怎么,金律师这是在怜香惜玉?” “都在呢?”刘佳走了过来,立刻接收到空气中异常火药味残留,目光在宋之言和姜黎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宋之言身上,“宋大律师,接了个大单,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大家都在猜你今天为什么发脾气了。”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我也挺想知道原因的。” “八卦。”宋之言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冷脸走开。 刘佳和金磊给姜黎一个别放在心上的眼神,跟着宋之言走回他的办公室。 一进到办公室,金磊立刻来了精神:“你这两天很不对劲,难道你每个月真的有那么几天?” 宋之言没有理会他,打来面前的资料,又抬起头对刘佳说道:“安排一下下午茶,我请客。” 刘佳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他办公桌上的座机,熟练地拨通了前台的电话,对着接起电话的姜黎公事公办地吩咐:“姜黎,订一下全所的下午茶,宋律请客。” 刘佳和金磊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同步地看向宋之言,意味深长。 宋之言完全不被他们影响,抬头问:“你们都不用工作吗?” 金磊认真地点头:“是要工作。”只是心里在偷笑他今天的反常行为。 两人前后离开他的办公室,刘佳刻意晚了几秒:“宋律,女孩子是要哄的。” 宋之言放下笔,双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没有任何思索地走出办公室。 他再次回到律所时,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甜点袋子,那时姜黎以前喜欢吃的小蛋糕,想借此为刚刚的事道个歉。 他走到前台,刚想把那个精致的纸袋递过去,却听到姜黎正背对着他打电话,声音是他许久未闻的轻快与娇俏。 “提前来接我。”“对,不许迟到。”“我爸妈能说什么,你放个屁他们都会说是香的。” 宋之言觉得手里的纸袋烫得惊人。 所有的懊悔都被这刺耳的声音击碎,就连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径直走向角落的垃圾桶,将手里的袋子毫不留恋地扔了进去。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就算是拿去喂狗,也不给她吃。 越是临近下班,宋之言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烦躁与不安越发强烈。 他需要做点什么,才能让他脱离窒息的桎梏。 于是,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台区域,却只有阳阳在整理文件。 阳阳闻声抬头:“宋律,有事吗?” “出来活动活动。”宋之言言简意赅,“姜黎呢?” “哦,姜黎啊,”阳阳不疑有他,很快回答,“她下午有点私事,已经请假先走了,刚刚走。” 刚刚……走? 宋之言只觉得一股负高压猛地冲上头顶。 防不胜防! 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转身回了办公室,冲到落地窗前,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马路边上清晰可见。 很快,那个熟悉的身影迈着轻快的步履穿过人行道,朝对面马路的临时停车位,上了一辆线条硬朗的黑色越野车。 他条件反射地抓起桌上的手机,迅速拨通熟烂于心的号码。 “喂,宋律?有什么事?” “你下楼去街角那家蓝湾咖啡,给我买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立刻送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姜黎的声音再次传来:“宋律,我已经下班了。” “老板还在公司加班,你这个当助理的,倒提前下班了?” 电话对面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 久到宋之言感觉自己的胜利已经在眼前。 然而—— “我给你点外卖,马上送到。” “嘟…嘟…嘟…” 干脆利落地忙音,切断所有的连接。 ------------ 第一卷 第9章 是你先动的口 许之珩平稳地启动车子,侧过头看眼略显烦躁的姜黎:“上司?” “嗯。”姜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两天抽什么疯。” 他啧一声:“实在不行,咱把这破工作辞了,我养你。” “你养我?”姜黎斜睨他一眼,全然的不屑,“许博士,你先想想怎么好好巴结我。毕竟,我在你妈面前多美言几句,你的财路会很宽。” “得,小狐狸都进化成精了。”回归正题,许之珩问,“说吧,今天火急火燎把我叫出来,约会?” “约你的大头鬼。”姜黎白了他一眼,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姜黎的租住的大平层,看着满屋子散落的成卷布料、人台模特,还有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尚未拆封的纸箱。 许之珩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他已经明白自己被骗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转身就想溜。 姜黎和余潇潇早已默契地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固定在原地。 许之珩挣扎了一下未果,没好气地踢开脚边一个空箱子:“诓我来做免费苦力?” “不然呢?”姜黎松开他衣领,理直气壮,“许博士赶着上门做姜家女婿,是时候表现了。” 姜黎指着地上几个沉重的箱子,指挥着他:“这几个,搬到那边墙角。那几个,放到靠窗的架子下面,赶紧的。” 环视这堪比仓库的屋子。 许之珩疑惑更深:“你们这是从哪批发扫货回来的?” 正在货架旁边整理配饰的余潇潇,凉凉地甩过来一句:“让你干活就干活,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问问怎么了?”许之珩试图找回主动权,“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做事。” 姜黎和余潇潇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步调一致地朝着许之珩围了过来,她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许之珩后退了半步。 “你们……你们干嘛?” 姜黎:“许之珩,你刚才说,是我们‘求’着你做事?” 余潇潇配合地将手中剪刀弄出一声轻响。 只要他敢答,那把剪刀就会立刻插到他身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好男不跟女斗。 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有,我自愿的。”他举起双手,做出谄媚的表情,“能为两位美女效劳,是我许之珩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荣幸之至。” 时间在整理中溜走,弄了几个小时,余潇潇直接累瘫。 她拉着姜黎没形象地坐到地上,摆弄面前的小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你把这些宝贝都寄回来,不怕哪天东窗事发?” “那我能怎么办?”姜黎叹了口气,环视着这满屋的“心血”,眼神复杂,“现在回藏南,那更不可能的。” “在那边住了几年,还真不舍得回来。” “藏南?”许之珩的声音冷不丁从旁边插了进来,“你不是在京市读研吗?” 空气瞬间凝固。 她们完全忘记了屋里还有那么一个人。 姜黎和余潇潇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许之珩正斜倚在房间门框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你听错了。”姜黎试图说,恨不得能手动删除他刚才的记忆。 但是许之珩已经嗅到八卦的信号,怎么会轻易放过。 他几步溜着凑到两人跟前,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扫射:“你们有事瞒着我?” 余潇潇眼神变得和善:“你听错了。” “不可能,我前两天刚刚去体检,听力好得很。”许之珩这回学聪明了,“而且吧,我这人有个毛病,一有想不通的事,就容易在我妈面前说漏嘴,万一……哪天我不小心……你们说……” 反正她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这事儿可没完。 在许之珩逼视和连番追问下,姜黎只能粗略地交代了当年那份“假录取通知书”的事。 许之珩听完,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 随即,他双手抱拳,几乎要跪拜的姿势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动作。 “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您可真是位敢想敢干的狠人。这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大项目,你都干得出来。” “怪不得要把我往你身边塞,搞了半天,是想用我来稳定你这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方才还在疑惑,姜黎怎么在这里租了个房子装东西,现在一联系起来,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姜黎恼羞成怒,抓起手边一团布料就朝他扔过去,“滚。” 许之珩接住,继续火上浇油:“怪不得,堂堂的名校高才生会屈尊当一个小前台,原来是为了稳定军心,戴罪立功啊。” “姜黎,你现在怎么那么怂?”许之珩继续说着风凉话,“当初造假骗人的胆子哪儿去了?” “许之珩,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闭上。” “哎哟,我好怕哦!”许之珩故作害怕,脸上全是嘲讽的笑意。 就在两人互怼间,姜黎放在旁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又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姜黎秀眉蹙起,想也没想,滑向了红色的拒接键。 “谁啊?又是你那个无良的上司?” 几乎是同时,旁边的余潇潇也脱口而出:“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狗男人?” 话音落下,空气再次骤然安静。 许之珩敏锐地捕捉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背后巨大的信息差。 他猛地抬头,在余潇潇和姜黎之间来回扫视:“行啊,小狐狸,余潇潇,你们瞒我的事还挺多的啊。” “狗男人是谁?谁是狗男人?” 姜黎/余潇潇:“你听错了。” “我有没有听错……”许之珩可没那么好打发,指了门框上方那个闪烁着监控摄像头上,“它应该可以替我证明。” “许之珩,你有完没完了。”姜黎炸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有意思吗?” 她越是激动,许之珩更笃定其中必有蹊跷。 “你以前还真有过狗男人?” 姜黎沉默。 “这上司和狗男人……” “是同一个人?” 沉默。 反正,她不回应就是不承认这个事实。 “小狐狸,你可以啊,”许之珩像知道什么惊天奇闻,难以置信,“就你这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格,竟然会被一狗男人牵着鼻子走?” 他巴啦啦地说,突然—— “等等……”他脑子里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准备毕业的时候,你有一次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问你怎么了,你说你被我欺负,害得我被我妈揪着耳朵骂了整整三天,断了我两个月的粮。” “不会就是那个时候吧?” 姜黎再次沉默。 积压心头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他指着姜黎:“小狐狸,你可真行,让我无端端替你的狗男人背黑锅。” 破事被戳的狼狈,姜黎一拳直接捶在他胳膊上,咬牙切齿地威胁:“许之珩,我警告你,这事你敢在我妈面前多漏一个字,我就告诉你妈,你不仅欺负我,现在还威胁,看看许阿姨信我还是信你。” “哟,还来这招?”许之珩揉着胳膊,“这招现在对我妈已经不顶用了,她巴不得我把你欺负回家。” 就在这时,姜黎扔在布料堆上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许之珩看着姜黎瞬间紧绷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 他抢先一步将手机捞了过去,看都没有看,直接接通并按下免提。 “喂,你找姜黎?”许之珩捏着嗓子,声音瞬间变得慵懒沙哑,还刻意营造曖昧不清的亲昵,“她啊……现在在洗澡,不太方便接电话。” 他把手机移开了些,走到门边敲了敲门:“宝贝,你电话。”“哦,我知道了。” 他自导自演完这一出,声音恢复之前的慵懒:“别再打来打扰我们的夜生活。” 根本不给电话那头任何反应或质疑的时间,他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 甚至还顺手帮姜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他将手机丢回给已经石化的姜黎,拍了拍手,对着两人挑眉:快夸我机智的得意。 然后,他又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现场教学: “看到没有?小狐狸,对付这种分手后还假借工作、阴魂不散的渣男,这才是标准答案。”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你得让他从自信满满到自我怀疑,让他彻底明白,你,姜黎,即使没他,生活只会更精彩。” 余潇潇无声地给他的演讲拍手叫好。 姜黎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电话那头,宋之言听到“洗澡”“宝贝”这些词时,他的脸色是如何?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电话的另一端。 宋之言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 窗外星光璀璨,窗内,死一般的寂静。 陌生男人带着慵懒笑意的讽刺,字字句句如同噬骨之疽,在他脑中反复回荡,灼穿他的理智。 “咔嚓——” 他手中那支价格不菲的定制钢笔,被他硬生生地,掰成了两截。 律所前台的清闲,确实给了姜黎不少可供自己支配的时间。 今天,她把交代的工作都完成后,悄悄从抽屉里摸出手机刷起来。 最近一个月,为了应付黎女士的相亲和适应律所的工作,她几乎把自己的“老本行”彻底搁置了。 幸好之前还有些存货,让她不至于太过被动。 就在她津津有味刷着短视频时,一片阴影自上而下笼罩过来。 姜黎抬头,见是宋之言,惊慌地按熄屏幕并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另一只手同时胡乱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典型的欲盖弥彰,只差把“我很忙,绝对没偷懒”几个字写在脸上。 宋之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拙劣的表演,连眉头都懒得再皱一下,转身回办公室。 姜黎刚悄悄松了口气,以为警报解除。 没一会儿,宋之言去而复返。 这次,他手臂上搭着件西装外套,手里拎着黑色公文包,显然是准备外出,却在前台处停了下来。 姜黎看着他,露出几分委屈和警惕:她现在可没在摸鱼,干嘛总抓着她不放? “收拾一下,跟我出去。”宋之言简言意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去哪?” “庭审现场。” “宋律,我去那地干嘛?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我也没指望你能帮忙。” 姜黎被噎得一滞。 既然这么看低她,那还让她去? 到底是几个意思? “可是……”姜黎绞尽脑汁找借口,“阳阳今天请假了,前台不能没人。” “刘佳会安排。” 姜黎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庭审那些程序,我也不会,去了只会耽误你发挥。” 她可是为他考虑。 “耽误不了。”他目光扫过她因为不满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你只需要带上眼睛和耳朵就行。” 姜黎心里立刻“呵”了一声:这不就是明摆地说她是个只会看和听的摆设,纯属多余吗? 狗男人。 她认命地抓起自己的包,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故意踩出闷响,宣泄着无声的抗议。 到了空旷寂静的地下停车场,姜黎赌气般地伸手拉开了后排的车门,用最远的距离划清界限和对他的不满。 宋之言站在驾驶座门边,看着她这副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模样,无奈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几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连他这个老板都敢不放在眼里。 他绕到她那边拉开车门,高大的身躯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占据了她身旁的空间。 原本宽敞的后排,被他的进入变得逼仄。 姜黎立刻将头扭向另一侧车窗,只留给他一个刻意划清界限的后脑勺。 “姜黎,”他的声音在狭小密闭的车厢内响起,比平时更低沉,潜藏着无奈和危险,“你这是把我当司机了?” “你不就……”她下意识扭头反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话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骤然交错的呼吸。 姜黎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所有未出口的抱怨都凝固在唇边。 因为扭头动作过猛,她的唇,不偏不倚,如羽毛般擦过了他近在咫尺的唇瓣。 那短暂却温热的触感,连同他周身清洌的气息,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宋之言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触碰而微微一怔。 紊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放大。 姜黎率先从意外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 她下意识地就想后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距离和灼人的尴尬。 然而,宋之言比她更快。 在她有所动作之前,他已经抬手,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脑勺,指尖陷入她柔软的发丝,阻断了她的退路。 他深邃的眼眸骤然暗沉,就着这个意外的开启,精准地攫取了她因惊愕而微启的唇。 “唔……” 一个带着惩罚性,却又缱绻深入的吻,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强势的气息席卷而来,车内空气变得稀薄,姜黎呼吸不过来,下意识地微张开口,却正好给了他长驱直入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姜黎被他吻得缺氧眩晕,用力挣扎之前,宋之言适时又不舍地松开了她。 他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自己微润的唇角,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迷蒙又羞愤的眼眸,得逞后,低沉沙哑,理直气壮地在耳边宣判: “是你先‘动口’的,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公平交易,两不相欠。” ------------ 第一卷 第10章 更年期的闷骚男 没给姜黎任何反驳或发作的时间,宋之言已利落抽身退离后座。 “嘭”的一声闷响,将方才充斥车内的滚烫侵略性气息骤然隔绝。 一切快得让姜黎恍惚,仿佛唇上残留的灼热与辗压感,只是缺氧眩晕下的一场逼真幻觉。 他坐回驾驶座,并未立刻动作。 目光抬起,落向后视镜。 镜中,姜黎水光潋滟却燃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正死死瞪着他,像只被侵入领地、却又对他无可奈何的幼兽。 宋之言唇角几不可察地牵起一丝极淡弧度,心情莫名地由阴转晴。 他收回视线,熟练地启动引擎,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入地库通道。 而车后座,姜黎用双手捂住发烫的皮肤和更加灼热的唇。 在车身驶入车水马龙的主路街道,连她都没有意识的、右手微微下滑,蜷起的指关节以一种偷窃的姿态,轻轻蹭过下唇。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被碾磨吮吸的酥麻触感。 意识到她这个危险的东西,她倏地收回手,偏头望向窗外。 车在法院台阶前停稳。 推开车门的一瞬,外界肃穆的空气涌入,像一盆清醒的冷水,将车内尚未消散的黏稠气息涤荡干净。 两人默契把车上意外的小插曲跳过,换上无可挑剔的严肃面具。 宋之言的委托人已焦急等候在门口,见他出现,立即快步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反复说着“拜托了”“全仰仗您了”之类的言辞。 宋之言微微颔首,目光沉稳地与之交会,几句简短却斩钉截铁的回应,像注入的镇静剂让对方眉宇间的焦灼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庄严的法庭内,姜黎独自坐在旁听席靠后的位置。 怀里抱着宋之言脱下的西装外套,属于他清洌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她原以为他会给她、哪怕一点点与工作相关的指令,但他只是在进入法庭区域前,侧过半张脸,对她淡淡丢下一句:“在这等着。” 就像他说的,带眼睛和耳朵来就好。 庭审开始。 那个在昏暗车厢里强势侵夺她呼吸的男人,此刻站在明亮的辩护席上,周身气场瞬间切换成专业的绝对领域。 他身形挺拔,言辞精准犀利,逻辑环环相扣,如一张牢不可破的网,牢牢掌控着全场的节奏与走向。 姜黎怔怔地望着法庭上耀眼的他,恍惚间与记忆深处那个在模拟法庭上引经据典、意气风发,轻易攫取所有人目光学长的身影融合。 心跳在这一瞬间失序。 官司毫无悬念地赢了。 退庭后,情绪激动的委托人再次紧紧握住宋之言的手,感激涕零。 他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接受着祝贺与感谢,从容应对,谈吐得体,光芒夺目,依旧是那个天生就该站在焦点中央的人。 姜黎依旧抱着那件西装,站在几步之外安静角落。 怀里外套的气息还在,可她清晰地感到,他们之间隔着的,远不止这几步的距离。 那是由流逝的时间、不同的选择、此刻他周身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以及,她自己亲手切断的沟壑。 回到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宋之言熟练地操控着车辆驶入车道,目光掠过后视镜,镜中映出她安静望向窗外的侧脸,那神情,竟与方才法庭旁听席上,那个眼神放空的孤影重合。 “不开心?”他打破了沉默,声音比平时放软些许。 姜黎像被这声音惊扰,倏然回神,几乎同时,一个无可挑剔的轻快笑容爬上她的脸颊:“没有啊,恭喜宋律,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她说着祝贺的话,眼神却在与他相接的瞬间仓促弹开,投向窗外流动的景色。 宋之言没有错过她笑容里那抹转瞬即逝的僵硬,更清晰地看见了她眼中熄灭的光彩。 此刻的她,像一只收起所有尖爪与呲牙,独自蜷缩在角落里的猫,用沉默给自己筑起一道拒绝所有的屏障。 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无声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 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执意披上这层平静的伪装。 那么,他便如她所愿。 宋之言步履生风地走进律所,身上还带着法庭上未散的锐气,但眉眼间依稀可见一丝松弛。 “宋律回来了,官司赢了吗?”几个同事立刻围了上来。 宋之言并未直接作答,只将手中的公文包随意搁在就近的工位上,抬手松了松领带结,目光扫过众人,唇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赢了。想吃什么自己点,下午茶我请。” 这一举动立刻引发一阵小小的欢呼与骚动。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姜黎晚了几步走进来。 明明是从庭审现场一起回来的人,状态与宋之言判若云泥。 眼皮半耷拉着,长睫掩不住浓浓地倦意。 “小黎,回来啦?怎么样,庭审精彩吗?”有相熟的同事转头问她。 姜黎勉强抬起眼皮,声音含糊得像含着一团棉絮:“我们一定要相信我们的宋律。”完美复刻一句毫无感情的官方标语。 “赢了怎么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同事笑着调侃,“庭审有这么催眠?” “困。”她用一个字终结对话,脚步虚浮地晃到自己工位,几乎是瘫软下去,把脸埋进了交叠的手臂里,只留给众人一个“勿扰”的后脑勺。 几个同事相视一笑,没再打扰她,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转向宋之言办公室的方向。 这时,一位“老”律师摸着茶杯,悠悠接过了话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宋律今天心情特别好?光是赢个官司,可不至于让他笑成这样。” 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到姜黎的背上,笑问:“小姜啊,你们在法院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好事?” 另一同事也笑着帮腔:“就是就是,宋律刚才嘴角那弧度,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太少见了。” 趴在桌上的姜黎,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怨念回答:“谁知道,更年期的闷骚男,心思比海底针还难捞。” 下一秒—— “小姜同志,”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让所有的谈笑戛然而止,“看来,你对我个人的意见……还挺大?” 空气瞬间凝固。 姜黎浑身一僵,嚯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为什么没人提醒她,宋之言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杀了个回马枪。 刚才还聚在一起说笑的同事,此刻要么抬头望天花,要么低头回复手机里客户的信息,要么端起水杯战术性撤退,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 一群叛徒! 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刚才起哄的时候不是挺来劲吗? 怎么关键时刻连个咳嗽预警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 她装死还来得及吗? 她硬着头皮,脖颈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去,对上宋之言那双辨不出情绪的眼眸。 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几下,才挤出一个干巴巴假笑:“宋、宋律,您有事吩咐,直接给我打内线电话就好,怎么还劳您亲自走出来了?” 宋之言好整以暇地睨着她,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她因窘迫而迅速泛红的耳尖,语气也同样轻飘飘的:“不出来,我怎么有幸听到姜助理对我的评价如此之独特又中肯。” 呵呵…… 姜黎内心在狂飙。 他最会用优雅的词语对自己降维打击和嘲讽。 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专挑她口无遮拦的时候。 宋之言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也没等她组织出像样的辩解,只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所有说,他为什么要出来? 专程出来这一趟,就为了讽刺自己几句? 这一吓,驱散了姜黎大半的困意,可最近熬夜整理物料,今天又早早到岗,中午跟着出庭,这点清醒薄得像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 起初她还维系着形象,用手掌支着下颌,脑袋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频率越来越快,像只啄米的小鸡。 渐渐地,意志力防线全面溃败,她彻底放弃挣扎,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了桌面上。 意识瞬间陷入黑暗。 就连同事临走前轻拍她肩膀,提醒下班,她也只在混沌的梦境边缘含糊地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她必须要补充能量才能离开这个办公室。 这一觉,她睡得沉酣无觉。 意识逐渐回笼时,首先感知到的,是绝对的寂静。 偌大的办公区,只有空调发出的嗡鸣,以及窗外浓浓的夜色。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肩膀上滑落。 低头,一件熟悉的黑色西装外套正搭在她的椅背上,一半已垂落在地。 她怔了怔,弯腰捡起。 质感精良,气息清洌……是她早上帮他拿过的那件。 怎么会在这里? 还盖在她身上? “睡醒了?”道低沉的声音从侧方传来,“睡得好吗?” 姜黎侧过头,宋之言不知何时坐在了阳阳的工位上,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投在她初醒尚有些懵然的脸上。 或许是残留的睡意模糊了惊讶的神经,她并没有太意外,只是揉了揉眼睛,问:“他们人呢?” “都下班了。”他答得简洁。 “你怎么还没有走?” 宋之言没有立刻回答。 办公室光线如纱,将他平日冷硬的轮廓也晕染柔和些。 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眸色深沉,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又似乎有些别的什么。 这份专注,让姜黎心头没来由地一紧:“怎、怎么了?” 宋之言眉梢微动,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迅速抚平,语气里带上一点明显的嫌弃:“口水擦擦。” 姜黎信以为真,连忙抬手去抹嘴角。 干的。 她反应过来,立刻瞪向他,刚才那点萌芽的心虚瞬间被恼火取代。 她想也没想,抓起腿上那件西装外套就朝他扔了过去:“宋之言!” 宋之言手臂一抬,稳稳接住外套,顺势站起身:“送你回家。” “不用。”姜黎斩钉截铁地拒绝,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坐地铁很方便。” “姜黎,”他看着她,语调平稳,“作为上司,有义务确保员工的安全,并将其安全送回家。” 姜黎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编,你就编。 宋之言看着她这副戒备又倔强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那股熟悉的只有面对她的头疼感又隐隐浮现。 “怎么累成这样。”他换了话题,“你的工作量可没有那么多。” 疲惫让姜黎的思维慢了半拍,防备也随之松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抱怨的腔调:“能不累吗?昨晚运动到后半夜,今早又得一大早爬起来。” 那句让他理智灼穿的“她在洗澡”的晦暗重新浮现。 宋之言脸上那点仅存的平静,瞬间碎裂。 他盯着她,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暗沉,翻涌着风雨欲来的骇人风暴。 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怒火,步伐又急又重地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姜黎被他疾风骤雨般的变脸弄得彻底懵了,僵在原地。 她有说错什么了吗? 不就是抱怨熬夜整理,凭什么给她甩脸色? 她慢吞吞地继续收拾东西,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 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难以理喻。 最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把心中的郁结愤然宣之于口:“果然,更年期的男人最闷骚,最难搞,有病。” “有病就去看医生,在我这里横什么。” “狗男人!” 前台拐角处的阴影里,一道去而复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 宋之言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姜黎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恨不得原地消失。 为什么? 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每次! 每次都是在她背后说他坏话的时候! 他是在自己身上安装了雷达还是在她脑子里植入监听芯片了? ------------ 第一卷 第11章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轻易被取代 宋之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好整以暇地将姜黎脸上所有懊恼,心虚和无辜的表情都收在眼里。 他喉结微动,随即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姜黎咬着下唇,恨不得穿越时空,为什么每次说到他坏话的时候总是被他抓个正着? “还不快跟上来?” 也许接连被现场抓获,剥削了战斗力。 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抓起自己的包,小跑跟在他身后。 就连他亲自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她也只是微顿一下,乖乖坐进去。 “想吃什么?先带你去吃点东西。”语气算不上温柔。 “不用了,”姜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声音有些闷,“我回去随便吃点就好,不浪费你时间了。” 宋之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忽然打转方向,将车停在临时停车带。 姜黎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宋之言直接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侧身看向她:“姜黎,你在躲我?” 姜黎条件反应地调动起所有演技,扯出一个嬉皮笑脸:“宋律,开什么玩笑,我躲你干嘛呀?” 宋之言一眼就识破了她笑容里的浮夸与闪躲。 他没接话,也没动,就那么定定地盯着她。 那目光太有穿透力,姜黎感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正在僵硬,她指甲抠着背包带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没有啊,我躲你干……”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许之珩。 她飞快地瞟了宋之言一眼后接通。 不知道那头和她说了什么,姜黎只是含糊地回应着,然后说了现在不方便,晚点联系他就挂了。 电话挂断后,车厢陷入比之前更加安静更紧绷的寂静。 “是你那个相亲对象?”宋之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姜黎抿紧了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种沉默的应对,在此刻无异于一种默认。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姜黎轻声地“哦”了一声,垂下眼把玩着手机。 她这副默认又抗拒交流的姿态,终于点燃了宋之言压抑了一整晚的烦躁和醋意。 他猛地重新启动引擎并急转弯,车子利落地拐进了一条人车稀少的小路。 “喂,宋之言!”姜黎这才后知后觉地警觉起来,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越来越稀疏荒凉的景象,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你要去哪?” 各种带着危险色彩的猜想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奔腾。 绑架? 灭口? 还是…… “如果我现在真想对你做点什么,”宋之言的声音低沉缓慢,“你觉得,你能把我怎么样?” 姜黎被问得一愣。 她能把他怎么样? 要钱,她没他多。 劫色?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线条利落的侧脸,宽阔的肩膀,握着方向盘的长指…… 莫名地,耳根有些发烫。 好像……真要“劫”起来,就凭他那张脸和身材,怎么算,似乎都是她赚了。 预想中的“危险”并未降临。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巷口,眼前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露天烧烤摊,塑料桌椅摆放在路边,孜然和炭火的香气扑面而来。 “下车。”宋之言解开安全带,“我们聊聊。” 姜黎迟疑,目光触及他侧脸上那不容动摇的线条,乖乖解开安全带。 谈恋爱那会,宋之言对她真的宠到极致,可一旦触及到一些原则性问题,他根本不容她找借口逃避。 就像此刻,今天若不能把话说开,明天、后天,他还是会找各种缘由把自己找出去。 与其被动周旋,那还不如两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聊聊。 是该好好聊聊。 宋之言率先下车,走到一张空桌前,从一旁摞着的塑料凳中抽出一把,放在她脚边。 他又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不紧不慢地将她面前的椅面和桌面仔细擦了一遍。 姜黎坐下,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为她倒了一杯。 他语气也像这水一样,看似随意地起了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嗯,还不错。”姜黎回答地含糊,停了停,像是没忍住,又嘀咕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阴差阳错去到你律所上班的话,可能就更好了。” 宋之言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膛微微震动:“就这么抗拒我的律所?” “不是抗拒你的律所,”姜黎抬起头,认真地纠正他,“是抗拒所有要我朝九晚六、按部就班的正经工作。” 宋之言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我回国一年多了,之前驻京市总部。最近这边市场要拓展,就被派来筹建分所。” 严谨得像在陈述一份工作报告。 “挺好的,”姜黎拿起杯子抿了口茶,“恭喜你啊,事业版图又扩大了。” “你呢?”他反问,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就打算一直这么抗拒下去?” “不然呢?”姜黎拿起旁边冰镇的啤酒,熟练地撬开瓶盖,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她将酒瓶往旁边一放,示意了一下他手边的车钥匙:“你要开车,不能喝。” 说完,她径直端起那杯满溢的啤酒,仰起脖颈,一口气喝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清醒的痛快。 她放下空杯,就像久违的老朋友,问得随意:“除了工作,其他方面也应该挺顺利的吧?” “其他的,”他略一停顿,将视线从她脸上短暂移开,再重新迎上,仿佛在克制某种情绪的泄露,“老样子。” “老样子?”姜黎下意识重复了一句,立刻端起刚又倒上的啤酒,匆匆喝了一小口,借此掩饰般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像你这么优秀的人,身边应该不会缺人关心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试探太明显。 宋之言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酒精和紧张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无处安放的眼神。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异常清晰地抵达她耳畔:“姜黎,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轻易被替代。” 这句话像一滴雨水滴入平静无纹的深潭,那些自以为早已平息的心绪,被漾开一片动荡。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问他,她算不算那“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吗? 她不敢。 还是追问那句“老样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似乎也没有立场。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低下头,用竹签戳起盘子里的烤串,小口地咀嚼着。 宋之言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夜色融化了白日防线,回程的车上,姜黎蜷在副驾驶座里,脑袋抵着微凉的车窗,不知不觉沉入睡乡。 她呼吸轻浅而绵长,全然卸下故作疏离的姿态,毫无防备的宁静显得她格外安静乖巧。 宋之言将车速放得更缓,调高了空调温度,侧目看她时,眼神全是柔情。 车子平稳地停在姜黎家小区外的路灯下。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熄了火,只想更多地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姜黎悠悠转醒,揉了揉迷蒙的双眼,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致,然后惊讶地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 她明明没有没对他说过家里的地址。 宋之言已经恢复了白日的从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她。 “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会不会有点太迟了?” 姜黎:“……” “你投来的简历上,个人信息栏,写得一清二楚。” 姜黎:“……” 好吧,她确实忘了这茬。 果然是律师,抓细节的能力一流。 第二天清晨,宋之言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时,正在餐厅准备早餐的宋母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宋之言简短的回答,在餐桌旁坐下。 这时,许之珩也揉着一头乱发从房间晃出来,见到宋之言时明显愣了一下:“哥?” 他跟着在对面坐下,整个人还陷在昏沉的睡意里。 “很困?”宋之言嫌弃地看向对向,“最近学习任务重?” 许之珩挠了挠后脑勺:“倒不是,就是……” 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他总不能说最近几天都被姜黎抓去当免费劳力,搬东西、跑腿。 要是说漏嘴,那只小狐狸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只好对宋之言扯出一个含糊的笑,蒙混过去。 宋母端着早餐过来,看见小儿子这副没睡醒的模样,忍不住数落:“就你这德性,小黎能看上你,真是谢天谢地。” 宋之言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一下,抬眼:“小黎?” 在听到的瞬间,他脑海里就条件反射就是那张狡黠又时常让他气恼的脸。 “就妈同事的女儿,和你弟弟一起长大。”宋母解释,“我们都觉得俩孩子挺合适,就牵个线,让他们先相处看看。”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li的音有很多字形。 叫小黎的,就是姜黎吗? “你们可真会安排。把那只小狐狸塞给我,你们知道她……” “她不漂亮吗?学历不够好吗?性格不招人喜欢吗?”宋母一连串反问堵了回来。 许之珩想反驳,被宋之言扫过来自带威严的目光,顿时把后半句吐槽咽了回去。 他们是不是对姜黎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是。 姜黎是漂亮,学历也漂亮,可那性格……他简直不敢恭维。 宋母正愁找不到机会打听大儿子的感情状况,借着许之珩这事,顺势就把话题引了过来:“之言啊,你看之珩都开始和女孩子接触了,你呢?身边有没有觉得合适的?要不要妈妈也帮你留意留意?” “不用。”宋之言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没给这个话题留有转圜的余地。 他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自律,凡事极有主见,父母在这些事上根本不敢替他拿主意,只能由着他。 “妈,你这就偏心了。”许之珩看着对向俩母子,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哥的事你不敢插手,就全往我这儿打主意,是吧?” “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把小黎这样的好姑娘介绍给你,换别人我还不舍得呢。”宋母说得理直气壮,“那孩子,我从小看着就喜欢。” 早餐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结束,宋之言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许之珩身边时,他像随口一提般问道:“和她相处得怎么样?” 许之珩耸耸肩:“就那样吧,毕竟是老同学,相处起来挺轻松的。” 宋之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起车钥匙径自离开了。 门刚关上,许之珩立刻转向厨房方向,抑制不住的激动:“妈,我觉得我哥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你哥是你吗?整天让我们操心。” 许之珩摸着下巴,越想越不对劲。 按他哥以往的性子,哪会关心他的这些琐事? 更别提是和女孩子有关的。 他们兄弟俩性格迥异,几乎是两个极端。 宋之言从小就展现出超乎年龄的冷静与独立,,人生每一步都规划得清晰明确; 自己就不一样,比他小好几岁,从小就粘着父母,没少让他们费心。 姜黎与他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人时常结伴出游,但在那些热闹的记忆里,宋之言的身影总是缺席的。 因为他永远待在图书馆。 即使在家,许之珩兴冲冲地把旅途中的合影举到他眼前一起分享时,换来的都是他淡淡扫过的目光。 那眼神里写的并非好奇,而是一种漠然的“别浪费我时间”的眼神。 更别说今天那么随意一问。 这件事的本身,就足够反常。 许之珩眯起眼睛,越想越笃定。 有问题。 绝对的有问题。 坐进车里,宋之言直接拨通了姜黎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那头传来一声没睡醒的含糊声:“喂……谁啊?” 宋之言握着手机,吸了口气,才沉声开口:“你说我是谁?” “宋律?”姜黎的声音清醒了几分,带着迟疑,“您有事?” “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动静,声音彻底醒了,“你不会是特意过来的吧?” “顺路。”他面不改色,“我家就在这附近。” “你家?你不是京市人吗?”她顿了顿,似乎找到了答案,“哦,你在附近买了房子?” 宋之言揉揉眉心:“谁跟你说我是京市人?” “你身份证啊。” 姜黎答得很快,记忆清晰,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栏显示是京市。 “姜黎,”他语气平直地提醒,“我有必要告诉你,户口是可以迁移的么?” “哦。”姜黎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尾音拖长,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几秒的安静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出了一个更根源的问题: “那……你到底是哪里人?” 宋之言:…… ------------ 第一卷 第12章 人渣,渣男 姜黎做贼似的溜出小区,在接到宋之言电话时,就让他把车开到隔壁小区的西门。 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她又迅速左右张望了一圈,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快开车。”她看都没看驾驶座上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扯安全带,一边下达指令。 许久等不到车子的反应,姜黎才疑惑地侧过头。 撞入眼帘的是宋之言紧绷的、连额头凸起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整个脸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浓云。 这狗男人又犯什么病? 她都按他的要求乖乖上车了,还想怎样? “姜黎,”宋之言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我是让你觉得丢脸了,还是拿不出手?” “没有啊,”姜黎莫名其妙,“就您这条件,这身价,带出去别人羡慕都来不及。我有什么好丢脸的?”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怒气的源头。 可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又不是她求着他来接的。 她还不是怕父母或者邻居撞见,才让他往前开一点? 这明明是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是在替他着想。 不过她这番好心的善解人意并不能平息宋之言的怒火。 他几乎是黑着脸重新启动了车子,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眼看离公司越来越近,在还剩两个路口时,姜黎再次开口:“前面公交站停一下,我在那里下。” 宋之言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微显,侧头瞥她,声音刺冷:“正常的同事一起上班,顺路接送,你怕什么?” “你是我‘正常的’同事关系吗?”姜黎反唇相讥。 “区别对待?” “对,就是区别对待。”她索性转过整个身子,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宋大律师,请您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我可不想被公司里那些仰慕您的女同事,用眼神凌迟处死。” “原来,”宋之言心情莫名好转:“在你心里,也承认我这么有吸引力?” 姜黎被他直白的反问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当初要不是贪图你这点美色,我至于……” 后面的话她及时刹住,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瞪他。 “至于什么?”宋之言不肯放过截悬在半空的话尾。 将车在路边停下,他解开安全带,整个上身朝她压近,“既然当初那么喜欢,现在看着也还满意,姜姜,我们……” “宋之言。”姜黎忽然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静,“我们已经是过去式。” “为什么?”他急切追问,“我未婚,你未嫁,我们明明都对彼此还有感觉,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在一起?” 姜黎看着他,眼底先是一片空白的荒谬,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沉淀为浓浓的鄙夷。 “宋之言,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让你左右逢源的备胎吗?” 宋之言被她的指控弄得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姜黎气极反笑,“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有女朋友,在这里又对我说什么‘重新在一起’?宋大律师,你的责任感和道德底线呢?被狗吃了吗?” “姜姜,”宋之言双手按住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不过是个说辞,我对你……” 姜黎猛地挣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此刻被愤怒和羞辱的感觉充斥着。 “姜姜……你冷静点,听我说。”宋之言不敢惹怒她,双手暂时脱离她的肩膀,却无处安放地悬空在她身体两侧,“姜姜……” 她定定看了他好几秒,停下所有的反抗动作。倾身像他靠了过去,伸出双臂,轻轻环上了他的脖颈。 距离猝然拉近,近到姜黎能感受到他瞬间停滞的呼吸。 她仰起脸,直勾勾地望进他深邃的眼底,吐息如羽毛轻柔般拂过他的唇角,声音轻柔:“宋之言,你看着我的眼睛,老老实实回答我。”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宋之言的呼吸被抽空,完全被她毫无保留的深情凝视牵引。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环在颈后微微发凉却柔软的指尖,所有理智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他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听见自己嘶哑滚烫的声音,冲破了一切犹豫和思考:“是。我喜欢你,从来只有你。” 他以为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破镜重圆。 没想到。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姜黎脸上足以乱真的深情轰然碎裂,她猛地收回环在他颈后的手,身体向后弹开,眼中被纯粹的怒火所取代。 “宋之言,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伪君子!” “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表里不一、毫无廉耻之心的男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她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紧紧攥成拳,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 “一边享受着别人的深情,扮演着完美男友,一边又在这里和我暧昧不清,你把我姜黎当什么?证明你魅力的战利品,还是生活的消遣?” “宋之言,我看不起你。我为你的女朋友感到可悲,她知不知道,她眼里二十四孝男友,私下里是这副德行?道貌岸然,满口谎言,你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 一连串劈头盖脸的怒骂砸向他之后,宋之言彻底震懵了。 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颊、剧烈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双写满决绝憎厌,再无半分温度的眼睛,如同被冰川雪水砸下,彻骨的寒冷将他浇灌清醒。 刚才的靠近、环抱、那诱人沉沦的凝视,不过是一场引他入瓮的试探。 “姜黎,你听我解释,那天……”他慌了,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澄清这个天大的误会。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任何狡辩。”姜黎厉声喝断,根本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她用力抠向门把手,在下车的前一刻,用尽全身力气对他怒吼,“人渣!” 车门被狠狠摔上,震得宋之言耳膜发疼。 姜黎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踏进律所。 金磊正倚在前台和阳阳说笑,瞧见她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半开玩笑地扬声:“哎哟,这一大早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们家小黎黎?说出来,哥免费给你代理,告到他倾家荡产。” “那我就谢谢你了。” 她放好东西,宋之言也走了进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姜黎迅速别开脸。 金磊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宋之言阴沉着脸站在律所门口,他看了眼腕表,调侃:“晚到了几分钟,这可不是你宋律的作风。” 宋之言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很闲?”说罢,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金磊后知后觉地察觉宋之言的情绪不对,几步跟了上去,伸手就想勾他肩膀,被宋之言侧身躲开。 他也不恼,嬉皮笑脸地凑近,一路跟着进了办公室,熟门熟路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今天又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来海市之后,这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宋之言打开笔记本电脑,定定地看着他:“你今天不是要开庭?” “开庭哪有你情绪重要。”金磊摆摆手,“快说说,一大清早的黑着个脸,外头那几个小姑娘看见你,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没动,不屑地瞧着他。 “快点跟我说说。”金磊催促。 宋之言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彻底将他当成了空气,目光落回屏幕。 金磊见他油盐不进,有点急了,可任凭他怎么追问,对面的人依旧纹风不动。 “金律,您再不出门,开庭可真要赶不上了。”刘佳出现在门口,笑着提醒。 金磊再看一眼时间,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他匆匆往外走,经过刘佳身边时还不忘压低声音嘱咐:“那家伙不对劲,你看着点,别让他想不开。” 刘佳点点头,目送他风风火火离开。 金磊走后,她走进宋之言的办公室,在他对面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宋之言头也没抬:“有事?” “我就是来关心一下,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我们宋大律师想不开?”刘佳八卦起来,“外面可是议论纷纷,都说宋律今天心情不佳。” “她们是不是工作太清闲了?”宋之言声音冷淡,“我不介意给她们增加点工作量。” 刘佳忍俊不禁:“怎么,又被你家姜姜给气着了?” 作为宋之言的学姐,也是律所里唯一知晓他和姜黎那段大学恋情的“过来人”,刘佳可太熟悉他这副模样了。 当初爱得最炽热的时候,他也没少被姜黎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和倔脾气噎得说不出话,偏偏又舍不得对她发火,只能自己生闷气。 宋之言没有否认,只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多事。” 刘佳不嫌事多:“我这不是替你操心嘛。我都帮你打听过了,人家和那位相亲对象处得挺不错,这几天我常听见她打电话。” 宋之言握着笔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向刘佳,脸色比刚才更沉了。 “你知道她去相亲了?”刘佳八卦之心更盛,“怎么样,问过她感觉如何没?听说两家知根知底,长辈都很满意。” 他知道姜黎去相亲,还不是出自她之手? 那条信息并未指名道姓,能让刘佳特意发来“同事相亲”这种消息的,除了姜黎,还能有谁? 宋之言彻底不装了,抬手“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刘佳,你这么有闲情逸致,怎么不去干狗仔?” “恼羞成怒了?”刘佳见好就收,笑着站起身,“行,您先忙。真要有什么想不通的,随时找我。” 她刚走到门口,宋之言突然叫住她:“等等。” 刘佳立刻转身,速度之快仿佛早有预料:“真想不开了?” 宋之言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犹豫了片刻问:“我看起来……很像渣男吗?” 刘佳挑眉反问:“你家姜黎说的?” 到了中午,宋之言与刘佳在餐厅一起用餐。刘佳一抬头,正瞧见姜黎端着餐盘在找座位。 姜黎,这儿!”刘佳朝她招了招手。 看见刘佳,她脸上浮起笑意,可看到她旁边的宋之言,脚步迟疑。 “快过来呀,这儿有空位。”刘佳又唤了一声。 姜黎不好再推拒,只得端着餐盘走过去,在刘佳身旁坐下,朝两人客套地打了招呼:“刘姐,宋律。” 刘佳笑着问:“一个人来吃饭?” “嗯。”姜黎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专心对付餐盘里的食物。 刘佳:“你男朋友呢?怎么没约你吃饭?太不称职了。” “他忙。” 简短的回答让宋之言握着筷子的手,他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吃饭。 刘佳继续问:“他在哪个行业,要是他们公司需要法律咨询,可以推荐咱们律所。” “他还在读书。” 这话让宋之言和刘佳同时一怔,目光齐齐落在她脸上。 姜黎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许之珩本来就在读博,她说的是事实。 宋之言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菜,发出的声音又冷又讽刺:“不会是未成年吧?万一你被告了,我们律所可不接你的案子。” 姜黎抬头,心里那股火又蹭地冒了上来。 她迎上他的视线,唇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谢谢宋律关心。我男朋友年纪是小点,但人家会疼人,更不会惹我生气,时时刻刻都想粘着我。”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才轻轻补上后半句,“最重要的是,心思干净,不搞什么左右逢源的事。” 宋之言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带着刺,就是冲着他来的 她显然是误会了自己有女朋友才说出的那番气话,若是你现在急着去解释,只会让她觉得他虚伪。 他不能生气,不生气。 一生气就又中她的圈套。 他将翻腾的怒意压回心底。 可理智归理智,让他胸口发闷是她口口声声的“男朋友”。 难道…… 两人真的在交往? ------------ 第一卷 第13章 你房间里有男人? 又一次不欢而散。 饶是刘佳在一旁尽力做和事佬,都不能阻止两人之间无形的硝烟。 索性她就做起一个称职的吃瓜群众,任由战火蔓延到下午。 自打姜黎来到律所,向来心无旁骛的宋律会不自觉地往前台方向“路过”。 这在姜黎看来,就是变相的监督。 和大学那会一样,特别是和每临考试周的情形如出一辙。 姜黎本来就被黎女士逼着学法律,面对那些枯燥繁复的条文,就是催眠曲。 她天真地以为,找个法律系的学霸男友就能改变自己,可结果往往是:宋之言在身旁陪她复习,她反而睡得更沉稳。 毕竟,又一个令人安心又赏心悦目的男友守着,安全感满满,梦里都是甜的。 那时的宋之言,威逼利诱无所不用。 他对她要求不高,别挂科就好。 理由:说出去丢人。 为此,他几乎二十四小时监督自己。 当他再次走出来,金磊已经开完庭回来,直接倚在前台,和阳阳、姜黎聊得热火朝天。 金磊本就八面玲珑,阳阳与姜黎又性格开朗,三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天里这样的场景要上演好几回。 往常这种时候,宋之言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或许是被姜黎的话影响,他只觉得她对着金磊的笑容格外刺眼。 他面色严肃地走过去,在谈笑风生的三人身上缓慢扫过:“都这么闲?” 听似调侃的话,却让阳阳和姜黎嗅到了不对劲,赶紧断了和金磊的聊天,低头假装忙碌。 “你干嘛?”金磊为两人打抱不平,“好好的,把人小姑娘都吓着了。我说老宋,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真内分泌失调了?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瞧瞧?” 金磊的打趣让前台两个姑娘使劲憋着笑。 宋之言瞥了眼姜黎那副想笑又不敢笑的别扭模样,心下无奈,瞪了金磊一眼。 就在他准备离开,就听到金磊对姜黎说:“小黎黎,我把要打印的材料发你微信了,辛苦帮我打印一下。” “好的金律,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宋之言的脚步顿住,眉心微蹙,视线在姜黎和金磊之间来回逡巡。 怎么了?”金磊一脸不解。 宋之言公事公办:“发送资料不应该用邮箱吗?” 金磊:“微信方便啊。” 宋之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径直走开了。 回到办公室,宋之言沉脸坐在办公桌前,片刻之后打电话让姜黎来一趟办公室。 姜黎推门进来,他抬眼:“把门关上。” 好端端为什么要关门? 她迟疑地站在原地没动,脑海幻想各种可能性。 宋之言已经过来,越过她身侧,伸手轻轻把门关上。 关门声让姜黎为之一颤,疑惑又警惕地看向他。 他就站在她面前,垂眸静静地看了她好几秒。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金磊有你的微信,我没有?” 姜黎怔住。 他特意叫她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没等她回答,宋之言已经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二维码,直接递到她眼前:“加上。” 姜黎低头瞥了一眼那小小的方形图案,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直接无视他的要求。 面对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宋之言脸上的冷硬松动了几分,语气也软了下来:“姜姜……” “如果宋律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下一秒,宋之言的手臂从她身后环过来,稳稳扣住了她的腰枝,将她抵在门板上。 她要挣扎,整个人完全陷进他怀里,动惮不得;想要破口大骂,又怕动静太大引来外面注意,只能压低声音,又气又急:“宋之言,你干什么?” “加我微信。” 原来还是为了这个。 姜黎把脸一偏,用沉默表达抗拒。 宋之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姜黎被他勒得微微蹙眉,咬牙低斥:“宋大律师,你知道你现在叫什么吗?职场骚扰女下属。” “骚扰?”宋之言忽然低笑了一声,“我怎么记得,上次在车里,是某个女下属先‘骚扰’我的?而且……” 话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姜黎慌乱的双手死死捂住了。 她又羞又急,也顾不得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那是意外,意外!” 那个吻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 姜黎回家后不知给自己洗脑了多少遍“那只是个意外”,企图把它从记忆里抹掉。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语气,旧事重提。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宋之言的声音闷在她掌心,却挡不住那股得意的劲儿,“你当年就对我图谋不轨,现在,我比那时更有魅力了,你把持不住,也情有可原。” “宋之言,你要点脸行吗?”姜黎气得想踹他,可惜被他困着使不上力,“赶紧放开我。” “跟你比,我还差得远。”宋之言不依不饶,旧账翻得理所当然,“想当年,不知道是谁,一言不合就把我给睡了,我还……” “我加!我加你微信还不行吗?”姜黎又瞪眼又咬牙,恨不得当场把这个无耻之徒碎尸万段,“你先放开我。”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宋之言满意地松开手,顺势把手机又往她面前递。 姜黎一得自由,立刻拉开和他的距离:“我手机在外面,我去拿。是你手机号吧?” 宋之言不疑有他,“嗯”了一声,没再拦她。 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等待微信提示音响起。 一分钟,两分钟…… 他皱了皱眉,怀疑是不是网络问题,顺手给金磊发了个表情包。 金磊几乎秒回。 手机没问题。 那就是被姜黎给忽悠了。 打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二话没说,抄起手机就往外走。 阳阳最先看到他出来,立刻站起身:“宋律,有什么吩咐吗?” 一听到“宋律”两个字,姜黎心虚得头都不敢抬,椅子悄悄往后挪了挪,做好随时开溜的准备。 宋之言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面上不动声色,对阳阳道:“你和姜黎都加一下我微信,以后工作沟通方便。” 被点名了。 姜黎僵住,不敢再动。 阳阳倒是没多想,所里不少同事都互相加了微信,宋律主动加,说不定为方便工作,也不算奇怪。 她爽快地掏出手机,扫了宋之言的二维码,操作几下:“宋律,我发申请了,您通过一下。” 宋之言应着,手腕一转,把二维码又递到姜黎眼皮底下。 姜黎早把宋之言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慢吞吞地摸出手机,扫了码,发送好友申请。 怕她在刷什么幺儿,宋之言就站在那里,直到亲眼看见她的申请弹出来,才收回手机,转身离开。 他一走,姜黎恨不得立马删除他。 “宋律也太敬业了吧?朋友圈全是法律条文和案例分享,一条生活动态都没有……”阳阳凑过来小声嘀咕,同时滑动宋之言的朋友圈。 姜黎一怔,手指鬼使神差地点开宋之言朋友圈。 屏幕上,哪里有一条法律条文。 最新的一条,发布于一分钟前,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片—— 排列整齐的“胜利”手势表情包。 嚣张,得意,赤裸裸地在炫耀什么。 姜黎盯着屏幕,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给她的微信,和给阳阳的,根本不一样。 下班时间一到,姜黎第一个冲出律所大门。 余潇潇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她拉开车门钻进去,却意外发现后座还瘫着个许之珩。 姜黎嫌弃:“你怎么来了。” 许之珩刚张嘴,驾驶座的余潇潇就抢先道:“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姜黎立刻了然。 确实。 许之珩往后一靠,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夸张地嚷嚷:“我说你们两个够了,我可是一博士生,把我说得那么廉价。” 姜黎回头,一本正经地打量他:“那……二十块一小时?” “我就算是牛马,”许之珩痛心疾首,“牛马的肉也没这么便宜。” 余潇潇从后视镜瞥他一眼,笑出声:“你还牛马?跟着我们姐妹混,让你吃香喝辣,过得比牛马滋润。” 许之珩送给她俩一个“不与尔等凡人计较”的眼神,自闭了 回到姜黎的工作室,近一百五十平的大平层,经过三人连日奋战,已初见雏形。 除了一间休息室和一间预留的直播间,其余空间都被规划成材料的存放区与工作区。 许之珩也是帮忙整理时,才真正窥见姜黎的另一面。 她是某个平台上小有名气的变装设计师博主,她设计的衣物、饰品都由身为模特的余潇潇身上展示。 可以说,余潇潇就是她作品最鲜活的代言人。 而姜黎本人,从未出境。 即便是直播展示制作过程,镜头也始终停留在她手上的操作。 这份神秘引得猜测纷纷,不少人留言求见真容,也免不了有些刺耳的声音。 “我说你俩这地下事业,也瞒得太好了。”许之珩边做事边调侃,“尤其你,小狐狸。阿姨那思想也真是……你在这儿搞得风生水起,干嘛非逼你去上那破班?” 姜黎凑近他,眼睛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那你帮我问问你准丈母娘到底是为什么?” “我可不敢,”许之珩脖子一缩,“我怕话没问完,下一个被上火刑架的就是我。”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憋了许久的委屈咕嘟咕嘟往外冒:“你看我哥,比我大好几岁,按常理是不是该先催他相亲?可在我家,完全反着来。” “我爸妈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什么事都由着他自己来,结婚恋爱?提都不敢提,好家伙,所有火力全集中在我这儿了。” 他越说越激动,没注意到姜黎和余潇潇已经停下手里的活,蹲在他面前,双手托腮,像观察什么稀有动物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盯得他脊背发凉:“你、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跟我们黎宝相亲,还委屈你了? 姜黎紧接着抬手往他后脑勺就是一拍:“许之珩,几天不见,胆儿肥了?” “两位姑奶奶,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许之珩双手合十,求生欲爆棚,“我就是觉得相比我,他们应该先考虑我哥的人生大事。” “不过,我赶紧我哥最近怪怪的。”他摸了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 回想他那天问的问题,在之后还连续几天回家,这在以往是压根不可能的事。 “天才不都是怪怪的吗?”姜黎接上话。 关于许之珩那个年长他五岁的哥哥,她从小听到大。 不仅是许之珩偶尔提及,黎女士也常把“许阿姨家老大”挂在嘴边。 竞赛拿了什么奖,考了多少分,被哪所名校录取,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天花模板。 可听了他这么多年“光辉事迹”,姜黎却连他一面都没见过。 按照许之珩的说法:他哥是“远离尘世喧嚣,独自美丽”的典型人类。 余潇潇眼睛一转,忽然笑嘻嘻地提议:“要么,你给你哥介绍一个?” “把你还是小狐狸介绍给我哥?”许之珩眼睛一亮,在余潇潇和姜黎之间来回扫视,然后嘿嘿笑了两声:“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人虽然闷了点,怪了点,但脸和身材绝对能打,智商更是没的说。” “许之珩,你想的倒挺美。”余潇潇笑着捶了他一拳。 许之珩一边躲一边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嘛。” 姜黎对着电脑看后台的数据,放在手边的手机响起,赫然显示着“狗男人”三个字。 姜黎想也没想,直接划掉挂断。 对方却异常执着,下一秒,铃声再度响起。 她蹙眉,无奈接起,语气硬邦邦的:“有事说事。” “在哪?” “我在哪儿好像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姜姜。”那头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余潇潇和许之珩早已竖起耳朵,交换了一个“有戏看”的眼神。 他忽然福至心灵,对余潇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溜进旁边的洗手间。 他拧开水龙头,让水声开到最大,然后捏着鼻子,冲着门外喊: “黎宝宝,我洗好了,帮我拿下内裤。” 男人的声音,亲昵的称呼,曖昧的语境,无比清晰地传进电话那端。 听筒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紧接着,宋之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狠狠砸了过来: “姜黎,你房间里……有男人?” ------------ 第一卷 第14章 那首歌是唱给你听 金磊被宋之言一个火急火燎的电话催到酒吧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对面那位爷除了散发的低气压能冻死人外,就只剩下一杯接一杯的沉默。 他终于忍不住用鞋尖踢了踢宋之言的小腿:“我说宋律,您这都第几回了?把我叫出来就是看你表演‘沉默的羔羊’?” “你再不说点啥,我可真走了。”作势要起身,见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又悻悻坐回去,“给点反应行不行,到底受什么刺激了?肯定不是案子,你打输官司也没见你这德性……那铁定是女人了?” 他没说话,金磊就当他默认了。 凑近了些,脸上掩饰不住的好奇和兴奋:“我真是纳了闷了,跟法律条文过了三十好几年的人,怎么突然就为情所困了?是哪位女中豪杰……不对,是哪位倒霉姑娘,能有这么大本事,让我们宋大律师愁成这样,需要借酒精麻痹自己?” 宋之言依旧没说话,直勾勾盯着杯中的冰块,好像里面有可以为他排忧解难的答案。 “真有女人了?” “不对啊,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你不是在开庭就是在律所,你哪儿来的时间跟女人见面?”他开始福尔摩斯式分析,“身边的人?” “也不对啊,你身边的人我都认识。”他又自我否定。 宋之言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仰头将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金磊见状,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兄弟,听我一句劝,追女孩子不是你这么追的,你抱着你的《民法典》和案卷摘要就能让人家姑娘心动?” “你不主动出击,不制造机会,不刷存在感,人家是能隔空接收到你的脑电波,还是能跟你冷冰冰的人形立牌谈恋爱?” “爱情这玩意儿,是需要实打实的时间、精力和心思去浇灌的,不是你坐在办公室里,用处理案子的逻辑推演,它就能自动结出果子。” 宋之言握着空杯的手指收紧了些,骨节微微泛白。 沉默蔓延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被说中了痛处,嗓音低哑地挤出几个字:“她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对象。” “啥?”金磊差点被酒呛到,“合着咱们律所的金字招牌、正义的化身,现在要上演‘横刀夺爱’的戏码?” 他拍了下大腿,兴趣更浓了,甚至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那我更得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了。” “快说说,什么时候对人家上的心?这些天你阴晴不定就是因为她吧?”他脸上全是八卦的雀跃,“你不知道,你再不跟我说你对个女孩子感兴趣,我都要怀疑你是弯的了。” 话音未落,一记冰冷的能杀人的眼刀就射了过来,金磊立刻举双手投降:“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说正经的,这姑娘是做什么的?哪里人?需要兄弟我帮忙的时候千万别客气,牵线搭桥、出谋划策,我都在行。” 金磊徐徐诱之:“你也别光顾着喝闷酒。不就是相亲,又不是领证结婚。这年头相亲成功的概率,比中彩票高不了多少。” 他上下打量着宋之言,“咱们宋律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事业有事业,你慌什么?你就占了女孩子最喜欢的两大要素:长得帅,还有钱。说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儿?没准我还能帮你打听打听情报。” 可无论他再怎么旁敲侧击、插科打诨,宋之言除了最初的“她有相亲对象”的坦白外,再无其他透露。 金磊郁闷得直抓头发。 这人存心让他睡不着吧? 宋之言叫了代驾。 原本该驶向他公寓的车子,在酒精的某种冲动下,鬼使神差地让代驾调转了方向。 代驾依言将车停在了姜黎小区外的马路边。宋之言扫码付了钱,看着代驾骑上小电车离开,却没有下车。 熄了火,将车窗降下一半。 夏夜微醺的风搅动着他未散的酒意。 他侧过头,盯着小区的大门。 夜深了,只有零星的人影进出。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红色的车影驶入视线,稳稳停在了他的车旁。 宋之言眼神一凝,他认得这辆车,是余潇潇的。 副驾驶的门被推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 姜黎一边笑着对车内挥手,一边关上车门。 红色小车掉头驶离,她转身,拎着包,朝小区门口走去。 就在她抬脚迈上人行道的瞬间,旁边一直安静的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被推开。 一股带着酒气和力量猝不及防地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姜黎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被这股力量拽得踉跄一步,紧接着,腰后被一托,她几乎是被半抱半推地塞进车后座。 “啊——” 短促的惊叫被重重关上的车门切断。 惊魂未定间,嘴唇就被一股浓重的酒味狠狠堵住。 姜黎瞪大眼睛,在极近的距离里,对上了宋之言那双被酒意浸染通红,却又亮得骇人的眼睛。 “唔……”她猛地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后背撞上另一侧车门。 她急促地喘息着,因为震惊、愤怒,还有残留的恐惧,声音都在发抖:“宋之言,你疯了,大半夜的你发什么酒疯,想吓死人吗?” 宋之言被她推得向后撞去,肩胛骨磕在车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靠在车门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死死地盯住她。 姜黎气得头皮发麻,一秒都不想多待,伸手就去够内侧的门把手。 她的手刚抬起,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地被他拖了回去,重重跌进他怀里。 宋之言的另一只手紧随其后,“啪”的一声重重拍在车门内侧面板上,彻底断了她逃离的念想。 “你想干什么?”姜黎彻底怒了,扭过头厉声斥,“宋之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非法拘禁!绑架!你一个律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昏暗的光线下,宋之言看着她激烈情绪而染上绯红的脸颊,还有眼中灼灼燃烧的怒火,非但没有吓退,反而极低地轻笑一声。 “只要你给我定罪……”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声音低沉得像某种危险的誓言,“我都认。” 这全然放弃抵抗,还有摔破罐子的回应,让姜黎一时语塞。 姜黎还想斥骂,可话到嘴边,却先被弥漫在车厢里浓郁酒气堵了回去。 你喝酒了?”她眉头拧得更紧,心底那簇火苗窜得更高。 所以,他大半夜不睡觉,是专门跑来这里耍酒疯的? 宋之言的脑袋沉重地动了动,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含糊:“一杯、就一杯。” “一杯?” 姜黎根本不信,这一身的酒气,岂是一杯能有的效果? 宋之言没有反驳,或者说,他此刻的思维已不足以支撑清晰的辩驳。 他像是为了寻求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或许只是本能驱使,他调转头的方向,整张脸几乎完全贴上姜黎的侧脸和脖颈。 灼热的气息,伴随着浓烈淳厚的酒香,与他本身干净冷冽的体息,彻底融合在一起。 这混合后的气味强势地钻入她的鼻尖。 酒精的催化和他本身的诱惑,随着他滚烫的温度贴着姜黎颈侧的敏感肌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姜黎甚至能透过单薄的衣衫,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与她因愤怒和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而狂跳不已的心脏,交织在一起。 宋之言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掌心下那蓬勃的滚热和充满力量的线条让她指尖发麻,心跳乱得不成章法,脸颊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某种沉睡在身体深处的、关于亲密与依偎的记忆,正被这熟悉的温度和气息野蛮地唤醒。 “三杯?”宋之言有些醉酒的自言自语,鼻尖无意识地在她颈侧蹭了蹭,像是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一瓶,两瓶?记不清了……” 姜黎哪还有心思去计较他到底喝了多少,她只觉得这个紧密相贴的姿势太过危险,太过暧昧。 她腰身在他臂弯里扭动,试图挣脱这令人心慌的桎梏。 可那手臂焊死的铁箍,无论她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反而在她挣扎时收得更紧,勒得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几个回合下来,姜黎先败下阵来,累得气喘吁吁,脱力地靠在他怀里。 “宋之言,”她无奈地放软语调,试图和他讲道理,侧过头想去看他,却只感受到他温热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颈侧皮肤,“你先放开我,行不行?我们好好说话。” 宋之言在她肩头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贴得更加紧密无间。 不知道是唇还是高挺的鼻梁,沿着她脸颊到颈部的弧线缓缓游移,若有若无的触碰,让姜黎心脏狂跳到喉咙口,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我放开你,你肯定就跑了,就不会和我好好说话了……”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醉意含糊地嘟囔着。 他在醉酒之际又神奇地还透着一股自知的清醒。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还是故意的。 “那你先起来,你太重了,压得我喘不过气。”姜黎换了缓兵之计的策略, 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已经分手了,他现在神志不清。 但她是清醒的。 这种毫无隔阂的紧密相贴、无声的撩拨,来自一个她曾深深爱过、如今更具成熟魅力的男人。 姜黎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迅速瓦解。 毕竟,当初自己是真的真的十分稀罕他。 甚至,此刻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正在可耻地怀念着这种被他全然包围的亲密。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的道德感绝不允许自己在对方有女朋友的前提下,做出任何违背底线的事情。 半晌,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松动。 宋之言的头缓缓从她肩颈处抬起来。 姜黎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 然而,下一秒—— 天旋地转间,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身和腿弯,轻松一提,竟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稳稳地安置在他的大腿上。 她瞬间变成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整个人被他紧紧地圈在怀里。而他的头,则自然而然地、带着依赖地靠在了她的胸口。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额头的滚烫和柔软的发丝。 姜黎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待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多么私密、多么逾矩之后,她深呼吸了两下,终究没抵过心头那股轻视和冒犯的怒火。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她双手捧住他的头,用力地将他的脸从自己胸口扯开,愤怒和羞耻的声音拔高:“宋之言,你给我滚开,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宋之言被她的力道扯得头部后仰,露出一段清晰的下颌和喉结。 只停顿了一瞬,他又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顺其自然地再次将脸埋了回来,甚至在她胸口依赖地蹭了蹭。 “姜姜,我头晕,你给我揉揉。” 他的声线闷闷的,还带着点委屈和撒娇的意思。 “你头晕关我屁事!找你女朋友去。赶紧从我身上滚开。” “女孩子,要斯文点。” 喝醉酒居然还有闲心纠正她? 她气的双手在身子的两侧用力握紧,一浪高过一浪的怒火无处发泄。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拉扯中,宋之言埋在她胸前,像是沉入了半梦半醒的深渊,开始断断续续的低语。 “姜姜,别去见你那个相亲对象,别管是谁介绍的,都不要见面。” 他无意识地收紧环在她腰后的手臂,“也别对别的男人那样笑,我不开心。” “姜姜,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这些带着强烈占有欲的醉话,点燃了她的愤怒和对他‘女朋友’的不甘:“那你的女朋友呢?” “没有女朋友,只有你。”宋之言在她怀里用力摇了摇头,像是在强调,他缓缓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睛努力聚焦,试图看清她的脸,“那首歌是为你唱的。” 有什么东西在姜黎脑子里轰然炸开。 那首歌……是唱给她的? 宋之言似乎用尽了最后一点清醒说完这句话,沉重的头颅又轻轻耷拉下来,依赖地靠回她身上,没过几秒,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便传来。 而姜黎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如魔咒般的话:那首歌是唱给你的。 心防的一角,在这猝不及防的坦白下,开始有所松动,甚至开始思考这个误会的可能性时,怀里的男人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彻底将她刚刚燃起的柔软击得粉碎: “你不能睡了我之后就一走了之,要负责,得……得让我睡回来。” 这句话把姜黎从短暂的迷惘与混乱中,彻底劈醒。 原来如此。 他今晚所有的反常,所谓的深情、吃醋、占有欲,归根结底,是因为耿耿于怀于当年是她主动提的分手,伤了他的男性自尊? 还是仅仅在酒精催发下,纯粹只是醉酒后生理性的冲动和执念? 在他心里,他们之间的问题,竟然可以简单地归结为“谁睡谁”的较量? 方才那一瞬间的心动、犹豫,此刻显得无比荒唐可笑。 “宋之言!” 姜黎用尽全身的蛮力,将那个沉甸甸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狠狠推开。 她迅速拉开车门,跳下车。 在关上车门前,弯下腰对着车内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咬牙切齿地怒吼: “就算天下没有男人,我也不会再跟你这种满脑子只有低级欲望的浑蛋,有半分瓜葛。” “人渣。” “嘭——” 车身都被震得晃了晃。 歪倒在座椅上的宋之言,意识地在皮革上蹭了蹭额角,轻呢喃一声: “姜姜,我爱你。” “别离开我。” ------------ 第一卷 第15章 狠心的女人 宋之言揉着要裂开的太阳穴走出卧室,昨晚的记忆像卡住的胶片,只记得几个模糊的画面,还有她身上柔软的触感。 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但是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 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等醒来时,已经快凌晨四点。 好在还有代驾接单,那离家近,他就直接回了家。 哪不想一身酒气还是惊动了父母。 今天是周末。 父母早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一见到他,宋母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关切询问:“昨晚怎么喝那么多酒?头疼得厉害吗?妈再给你弄杯醒酒茶?” “不用了,妈。”宋之言声音沙哑。 “那妈去给你煮点早餐,这都快十点了,胃里空着可不行。” 这次宋之言没再拒绝,走到沙发边,在正独自对着棋盘沉思的父亲身旁坐下。 宋父从棋盘上抬起眼,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回棋局,随口问:“工作上遇到难题了?” “没有,挺顺利的。” “那就是,”宋父下了一个白子,“感情上的事了?” “您就别替我妈从我这里套走什么话。” 被他一语道破,宋父也不尴尬,索性不再言语,专心琢磨起眼前的黑白子。 “昨天刚赢了个案子,几个朋友高兴,拉着多喝了几杯。”宋之言怕父母担心,随口编了个理由。 宋父应了一声,淡淡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宋之言环顾异常安静的家里,平时最活跃的人不在,不免有些好奇:“许之珩呢,还没起?” “他呀,”宋母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从厨房出来,招呼他过去,“一大清早,小黎就打电话把他叫出去。说是去帮忙还是去玩,我也没听清。” 她脸上漾开满意的笑:“我看他俩处得是越来越好,我就放心了。当初还担心两个孩子太熟,擦不出火花。” “看来是我们想太多了。” 宋母再次将话题引回他身上:“之言,你真不考虑让妈给你介绍一个?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以前总说先拼事业,现在事业也稳定了,该考虑成家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文静的还是活泼的?我跟你爸身边的同事,家里的女儿都不错,知根知底的,要不要……先见见?” 宋之言埋头吃面,热汤下肚,宿醉的不适缓解了些。 最后一口汤喝完,他看向宋母:“你们管好许之珩就好了,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看着办。” “你每次都这么说。”宋母叹了口气,“我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做妈的存在感。” 宋之言笑了笑:“许女士,刚刚那碗面,就是‘妈妈的味道’,独一无二。” 一句话把宋母哄得眉开眼笑,那点小埋怨也烟消云散,话题也被转移:“那晚上在家吃饭?” “好,这两天都在家陪你们。” 有了他的承诺,宋母兴致勃勃地起身去翻冰箱,筹划晚上要准备什么饭菜了。 宋之言直接回了书房,摸出手机。 屏幕干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姜黎的信息。 昨晚,他就那么醉死过去,她居然真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车里。 自己走了? 狠心的女人。 气不过,他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拨出她的号码。 铃声响到第三声时。 被挂断了。 宋之言怔住,难以置信地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看了好几秒。 是误触? 还是…… 他不死心,再次按下拨号键。 这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等待音,而是机械女音提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此刻的姜黎,正和余潇潇、许之珩在郊外一处风景绝佳之地。 她新设计的两套融合了自然元素的服装,正穿在余潇潇身上。 许之珩被拉来凑数,充当临时摄影师,她负责全局的统筹。 宋之言的电话打断了工作的节奏,姜黎盯着屏幕上“狗男人”三个字,心里那股未发泄的气又闷声升起,直接挂了电话。 余潇潇提着裙摆走过来,瞥见她失神的模样和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立刻了然:“狗男人又给你打电话了?” 许之珩也放下相机凑近:“那狗男人经常骚扰你吗?实在不行,咱就直接报警。” “这种分手后死缠烂打的行为,本质上就是骚扰。” 他摆出一副情感专家的架势,分析得头头是道:“要我说,有些男人就是犯贱。在一起的时候不珍惜,等失去了才发现你的好。但这时候回头找你,八成不是真爱,而是需要。” “需要你提供情绪价值,需要你充当门面,甚至需要你帮他应付他不想应付的人和事。总而言之,在他没找到更好的替代品之前,你就是他的备胎。” “等他哪天找到那个所谓‘最好’的……”他顿了顿,给两女孩递去一个“你们都懂”的眼神。 余潇潇:“小许子,你分析得这么透彻,该不会是自己亲身经历过?” “是谁?”姜黎挑眉,“到底有多少女孩被你祸害,你身边有多少个备胎?” “天地良心!”许之珩立刻举起双手,“我从小到大都是遵纪守法、品德优良的好青年,这种渣男行径,我怎么可能沾边?” 他自是骄傲地转向姜黎:“小狐狸,听哥一句劝,他要是再纠缠不清,该报警报警,该拉黑拉黑,千万别心软。” “我知道了。” 姜黎不想让宋之言的小插曲影响拍摄进度,挥了挥手,催促他们各就各位。 余潇潇落在后面,等许之珩重新端起相机走远几步,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真没事?你从接完电话脸色就不太对。昨晚,是不是又发生什么?” 姜黎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没有。” 可她那微微垮下去的肩膀和游移的眼神,并不像没有的样子。 余潇潇斜睨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心里真的还有他,也不是不能考虑,”余潇潇撞了撞她手臂,“关键是,你要看清自己的心,还有他值不值得。” 说完,她迅速调整好表情,翩然走向镜头前,迅速融入角色。 许之珩透过镜头,看到了两姐妹说悄悄话,还有姜黎依旧恍惚的神色。 他忍不住将相机稍稍移开,凑近正在摆造型的余潇潇,压声问:“小狐狸该不会还对那渣男念念不忘吧?” 余潇潇保持着完美无瑕的笑容,神态优雅,对许之珩的问话自动忽略。 她这反应,让许之珩心里更确定了七八分。 “那渣男到底有什么好的,分手几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许之珩小声嘀咕。 余潇潇压低声音警告:“闭嘴吧你,别在她面前提他。” 许之珩将照相机从自己脸上移开,惊讶:“心里还真想那个狗男人啊?” 这时,姜黎调整好情绪走了过来。 余潇潇给许之珩使眼色,换上明媚的笑容,对着镜头摆姿势:“小许子,能不能快点?太阳快把我晒融了。” “得嘞!看这边,表情再自然一点……”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正在家中与父亲对弈的宋之言,接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宋母:“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宋之言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也不知道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晚饭后,父母相伴下楼散步,许之珩依旧不见踪影。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宋之言一人,他几次逼自己沉心静气,可最让他引以为傲的法律条文,视线永远无法聚焦。 白天被挂断电话到她关机的闷屈,还有昨晚破碎记忆带来的焦躁,让他坐立难安。 他放弃了与自己的情绪对抗,抓起车钥匙,径直出了门。 黑色轿车再次停在了姜黎小区外的老位置。 他靠在车门边,又一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次,响了许久,竟然接通了。 “下楼。”他开门见山,“我在你小区门口。”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才传来姜黎的声音:“我没在家。” 宋之言心下一沉,就连声音也染上寒意:“怎么,这个点了,还在和你的相亲对象约会?” “是啊,”姜黎回答得异常干脆,“所以,宋大律师,能别总打电话过来打扰别人约会吗?这样很没风度。” “我……”宋之言还想说什么,听筒里已传来干脆利落的忙音。 她又挂断了。 姜黎盯着手机两秒,这次没有关机,而是调了静音,塞到抽屉里。 她重新把注意力投向电脑屏幕。 余潇潇和许之珩已经回家,她在工作室剪辑今天的拍摄的素材。 她现在没时间也没有精力,暂时不想去理会和宋之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周末两天,她必须把两个小视频剪辑出来。 将近十二点,姜黎才从出租车上下来。 一抬头,就看见宋之言双手插兜地站在五米开外的路灯下。 昏暗的光线下,他整个人半明半暗,脸色也晦暗不明,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见她看过来,阴阳怪气地说:“约会到这么晚?你相亲对象怎么不怜香惜玉,倒是挺放心让一个女孩子自己打车回来。” 姜黎只扫了他一眼,完全无视他的嘲讽,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被向后拉扯,天旋地转间,稳稳地跌入他的怀里。 “姜姜。”他低唤,完全没有刚才的阴阳怪气,只有紧紧抱住她。 姜黎没有动。 不吵不闹也没有推搡他。 她冷静得让人害怕。 死寂般的配合,反而让宋之言心里一颤。 怀里的力道松了一些,双手仍松松圈着她。 他低下头,急切地想要攫取她的眼睛。 可她只是垂着眼帘,视线牢牢钉在自己的鞋尖上,拒绝与他对视。 “姜姜……”宋之言慌了,连声音都颤抖。 她的沉默比任何强烈的打骂,都更让他心头发慌。像是一脚踩空,怕是以后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漩涡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宋之言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宋之言,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随叫随到,方便使用的备胎吗?” 备胎? 宋之言被这个词砸得一时发懵,竟没能立刻反应。 姜黎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当初我提分手,对于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喜欢掌控全局的人,大概是始料未及的失控吧?” “如果这伤了你的自尊,让你耿耿于怀,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能用感情来羞辱我。” 她微微抬起一点头,眼眶隐忍着泛红,“你现在对我的靠近,如果只是为了证明你还能随时召唤我,为了填补你的某种不甘心,我……” “我没有,姜姜。”宋之言打断她欲将出口的话,将她重新抱在怀里,他知道姜黎误会了,“没有什么备胎,你就是你。是我心里唯一的那一个。” 她的话让宋之言的整个世界都慌了,如果今晚不和她把话说清楚,把心里的想法剖析给她听,怕是以后连说这些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也没有什么不甘心。”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年姜黎执意要分手的原因,但他从来没有怪过她,只是生气她对两人的感情如此的不信任,“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一直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对我感到失望。” “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不是心里有什么作祟,或是说什么找你做备胎,”他稍稍退开一点,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目光坦荡又真诚,“就是很简单,很纯粹地喜欢你。” “喜欢你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分享那些我觉得无聊、但在你眼里却是闪闪发光的动人故事;喜欢你总是给我制造些让我哭笑不得的惊喜。” “就算偶尔被你气得火冒三丈,”他无奈地笑了笑,“也只能强逼自己憋回去,自己在生闷气还不敢在你面前表现。” 听到这里,怀里一直僵硬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不服气地挣了一下,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带着熟悉的鲜活。 驱散宋之言的紧张和不安,他眼底漾开笑意,指腹轻轻蹭过她微湿的眼角,继续道:“但是这种小打小闹,我从没觉得是问题;相反,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打情骂俏’。” “姜姜,这些年,我身边没有别人。前女友是你,现在,我想要的女朋友,依然是你。将来,我希望站在我身边的,还是你。” 此刻,他不想追问过去分手的缘由,那不重要了。 他只想把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剖给她看,换取她多一点的信任。 “我回海市开分所,不是之前和你说的战略需要。”他抛出最关键的一句,“是为你而来的。” 轰! 姜黎瞳孔骤然收缩。 “是因为你。”他不再隐瞒,“你总说你是家里的独生女,以后肯定要回海市,那我就陪你一起回。” “我没有骗你,我家真就在这附近。”他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所以,姜姜,别再跟别人相亲了,家里有什么安排都推掉。以后,只考虑我,好不好?” 他那番近乎直白的剖白,像干枯的荒漠飘来一场细密的雨,一点点湿润姜黎心田干涸的裂缝,让她几乎要沉溺在他带来的温柔里。 只是雨落之后,漫上来的不是清澈的悸动,而是更深的混乱和警惕。 感动吗?有的。 这些话太动听。 可相信吗? 她不敢。 “宋之言,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话,我就会相信吗?” ------------ 第一卷 第16章 调研做得挺全面 大半夜的,姜黎偷摸的回家,洗漱完毕躺上床时,她的心情还是无法平息。 如果说,刚刚对宋之言所说的话是完全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 若要重新在一起,那需要很大的勇气。 至少此时此刻,她没有孤注一掷的气魄去豪赌这份感情。 快两点了,她又因为宋之言,失眠了。 她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断给自己洗脑: 别想了,睡觉,快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再次以和许之珩出去玩的借口,获得黎女士的信任,直奔自己的工作室。 她在集中精神认真工作的同时,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一旁一部黑色手机所牵引。 昨晚,面对自己最后抛出的问题,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地看了眼腕表,让她早点回家休息。 在她转身时,他拉住她。 从口袋里掏出这部手机,放在她手心里。 说句让她回家看看,密码她知道。 今早出门时,她鬼使神差地将手机一并带来了。 即使充满好奇,她始终没有打开查看其中的内容。 而自己就像被这手机施了魔法,不断吸引着她的目光。 在反复被其分散注意力后,姜黎终于不耐烦地拿起手机,随手将其扔进货架的一个抽屉里。 眼不见为净。 连续两天,宋之言都没有出现在律所。 听说是出差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见面了,只会让两个更加尴尬。 快下班时,金磊从外面匆匆回来,经过前台时,敲了敲姜黎的桌面:“宋律的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份‘安雅公司的法律合作’,你找出来扫描发给他。” 看他火烧眉毛的样子,姜黎不敢耽搁,小跑着进了宋之言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桌下有三个抽屉,她一时竟不知该从何找起。 刚刚应该问清楚的,现在只能一层一层地翻找了。 她拉开第一层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文件,但并无金磊所提及的文件名。 接着,她拉开第二个抽屉,映入眼帘的并非文件,而是一个巴掌大的红色丝绒正方形盒子。 这个盒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上面还有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姜”字。 回忆将她穿回那个炎热的六月,那是她二十岁生日。 宋之言特意腾出时间,在他们租住的小公寓里,为她庆祝生日。 吹蜡烛许愿时,姜黎并未急于许愿,而是拿出这个盒子递给宋之言。 他又惊又喜:“什么东西?” 姜黎用眼神示意他打开。 他依言。 里面是一枚手工制作的戒指、一对耳环和一条项链。 那时的她,已经对这些小饰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在网上购买金属材料和配饰,自己一点点手工做出来的。 宋之言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又抬头看向她,一脸不解。 姜黎拿过盒子,指尖拂过每一件饰品:“都说嫁娶要三金,这是我亲手做的。” “等到两年后我生日,也就是我大学毕业时,我就拿三金来娶你。”她重新把盒子塞回他手里,双手肘撑在盒子上,贴近他的脸庞,“这是我提前给你的聘礼。” 她双眼弯成一个月亮,满心期待:“可以吗?” 那天,宋之言被这份礼物感动得一塌糊涂。 然而,两年后的那个六月,他们却没有迎来他们的毕业的婚礼。 这是她当年送的‘三金’吧?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直保留着? 姜黎微颤的指尖触碰到盒子的瞬间又缩了回来。 她想碰又不敢碰,生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心中的犹豫终究未能抵挡住本能的冲动,她缓缓打开了盒子。 真的是当年她送的礼物! 他是一直保留着,是要自己去实现当年的诺言吗? 她咬住下唇,鼻尖一阵酸楚。 “姜黎,找到了吗?” 金磊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还、还在找。” 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最上面躺的,正是那份印着“安雅公司”字样的文件。 邮件发送成功,刚好到下班时间,姜黎急切地奔向工作室。 一进门,她连灯都来不及开全,就将手提包随手甩在沙发上,径直冲到那排货架前,开始翻找那个被她“流放”的黑色手机。 找了几个抽屉没找到,让她的心又焦灼几分。 一番仔细搜寻后,她才终于找到。 点亮手机屏幕,系统提示需要密码验证。 姜黎心里清楚,密码就是自己的生日。 自两人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一天起,她便霸气十足地要求宋之言把他所有密码都改成自己的生日。 以此宣示主权。 宋之言是真宠她,一一照做。 屏幕解锁,主界面异常简洁。 系统软件被他放到一个文件夹里移到角落。 空荡荡的屏幕中央,孤零零地躺着QQ标图。 那是宋之言的。 一个从未更新过动态的僵尸号。 姜黎隐隐有种预感,他或许就是想让自己看到这个QQ号。 犹豫片刻,她点开QQ,好友列表同样简短得可怜。 姜黎曾笑着问宋之言,既然不用为什么还要加人? 那时他有点无奈地解释,大学之前,他几乎没有社交软件,为了方便日后联系,班长硬是帮他申请了这个账号,还替他逐一通过同学们的邀请。 既然如此,姜黎立刻提议,以后这个账号就用来记录他们专属的点点滴滴。 记忆回笼,她手指发紧,点开尘封已久的QQ空间。 令她意外的是,最新一条动态竟是在他醉酒后两人不欢而散的那天发布的。 【只有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才能不顾一切地靠近她】 短短几个字,即便隔着屏幕,姜黎也能感受到天之骄子内心深处的卑微。 她继续往下滑。 宋之言几乎每隔几天或者十几天就会发一条动态。 且每一条都与她有关。 当她翻到最近两年的动态,泪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转。 心口被堵得发慌,她直接按灭手机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仰起头,不停地眨着眼睛,试图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她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这样过的。 宋之言是两天后出现在律所,出差日程紧凑,他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疲惫之色。 他路过前台时,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姜黎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慌乱垂下头。 自从那天看了他的动态后,姜黎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能再用之前对待他僵硬的语气,避而不见的态度。 她内心纠结、不安、后悔,还有交织着更深的惶恐。 整个下午,她有些心神不宁,格外留意他办公室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下班时间一到,她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逃似地离开律所。 夏日的黄昏依旧炎热难耐。 她没有选择去凉爽却拥挤不堪的地铁,而是独自走向了公交车站台。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眼神空洞无神。 直到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将她惊醒。 那是开往她家的公交车,她慌忙上车,扫码付款后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一坐下,她习惯性地将头转向窗外,眼神再次涣散,遥望远方。 公交车缓缓启动,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打车门声叫停。 男人上车后,主动向司机示意道歉,随后往车厢内扫视了一眼,视线定格。 他往车厢尾部走。 姜黎只觉得身边的位置被人重重地坐下,震得她连带着的位置都微微颤动。 公交车上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并未在意,依旧看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到隔壁的人的气息渐渐靠近,几乎要与她的头贴在一起。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还来不及回头,就听到他问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那么入神。” “你……”姜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姜黎忘记做下一步的反应。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白、认真地看过他了。 眼底的倦色更浓,下巴上也冒出了胡渣,带着几分倔傲不逊的粗粝感。 他是有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是不是更加有男人味了?”宋之言翘起唇角,刻意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你男人。” “神经病。”姜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迅速转回头,耳根却隐隐发热。 静默了片刻,一只骨节分明、干净漂亮的手掌向上摊开伸到她的眼皮底下。 姜黎疑惑地回头看他。 “我的东西。”他说道。 “你的东西怎么会……”她下意识反驳,话到一半,声音却弱了下去,眼神开始飘忽,“我没拿你东西。” “是吗?”宋之言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我要不要让他们把我办公室的监控调出来?” “那……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姜黎被他一激,脱口而出。 底气不足。 她确实在第二天偷偷溜进他的办公室,趁无人发现时将那“三金”拿走。 “怎么证明是你的东西?” 她心直口快:“盒子上面有一个‘姜’字。” “哦……”宋之言故意拉长语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她姓姜。” “你既然说是你的,你是我女朋友吗?”他继续追问。 姜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他言语的圈套。 竟一时无法反驳。 宋之言却没有见好就收的自觉,继续逼近:“还是说,你想把它们换成‘三金’,确定给我下聘了?” “你……”姜黎羞愤交加,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当她以为宋之言还会继续咄咄逼人时,肩膀突然一沉。 他将整个头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肩上。 姜黎身子一僵,忘记反应。 等她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时,听到他疲倦的声音:“借肩膀给我靠靠,我好累,几天没睡觉了。” 他甚至在她肩上蹭了蹭,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她抬起的手又缓缓落回身侧。 就算是一个很累的陌生人睡着了靠在自己肩上,自己也不会推开他的吧? 就一次,最后一次。 下次她不会再心软了。 她把这归功于她对他当年分手的愧疚。 她拼命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殊不知男人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得逞似的勾勾唇。 这一个半小时回家的路,对姜黎来说是漫长的煎熬。 宋之言似乎真的很累,睡得很沉。 一路上,车辆几次急刹,那强烈的震动都没能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甚至…… 让她不知所措的是—— 车行至半途,宋之言的手竟自然而然地环过了她的腰间,松松地踏在她身前。 她几次轻轻拨开他的手,可下一秒,那只手又会重新搭上来。 搭得更加稳了。 煎熬变成心慌意乱。 是无意识的举动? 是长久相处形成的习惯? 还是他故意为之? 距离她家还有四个站时,她纠结着要不要把身旁的男人唤醒。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肩膀一轻,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先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视线投向窗外街景,没等姜黎完全反应过来,就已经先起身。 “下一站就到我家了。”语气平淡,陌生。 好似两人就只是个认识的人。 仅仅是认识的人。 自己到站下车,礼貌地告知对方一声。 而方才自己那些丰富的心理活动,不过是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她觉得宋之言是故意这么说的,随口试探着问:“你知道下一站是什么站名吗?附近都有哪些小区和学校?” “云山顶站。”宋之言不紧不慢地回答,“从这儿往后两条街,分别是海市一中和海德国际学校。”说着,他还看向公交车前方的道路,“前面大概300米向右拐,有一个大型菜市场。” 他一脸得意地看着姜黎:“还要我接着往下说吗?” 难道他家真的就在附近? 怎么可能这么巧? 她立刻否定自己想法。 她撇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句“调研做得挺全面,真是难为你了。” 这时,公交车内的广播清晰报站:“云山顶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宋之言没有接她的话茬,下车前,捏了捏她胶原蛋白的小脸:“没做调研,要不要和我回家认认家门?” “我想,我父母很乐意见见未来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