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开路虎的女人 “跟我结婚!” “你现在处境艰难,只要你跟我领证,我可以帮你……” 沿溪镇,镇政府办公室。 厉明朗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工位,脑子有点飘忽。 就在刚才,一个开着路虎的女人找到他,要跟他扯证结婚。 说实话,那女人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姿色又极品。 提出这么优厚的条件,是个男人都会心动。 不过厉明朗有自己的底线,而且他已经有女朋友,果断给拒了。 “厉明朗,把你手里的工作停一下,到水花村去收稻子!” 党政办副主任向雪梅踩着高跟鞋走来,敲了敲桌子,下发指令。 “啊?”厉明朗这才回过神,抬起了头。 “啊什么啊?让你去水花村帮村民收稻子!”向雪梅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向副主任,没搞错吧?收稻子是村民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厉明朗顿时没好气,“我是镇政府的公务员,又不是活雷锋!” “这叫什么话?你本来就负责农村农业工作,这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一旦抢收不及时,会对村民造成重大经济损失!”向雪梅白了一眼,鼻孔朝天道,“你要是有意见,可以找书记或者镇长反应,哼!” 厉明朗看着那一扭一扭离开的背影,咬紧了牙。 想当初,他毕业于省城重点大学,以省城选调生的身份,派到沿溪镇下基层,担任党政办副主任。 按照正常情况,他锻炼个两年,就能调到其他岗位。 哪知道一不小心得罪了镇党委书记赵国民,导致赵国民对他的评价极差,加上他在省里没有关系背景,调岗的事一拖再拖,渺无音讯。 本来还有另外一条路子可走,那就是凭自己本事参加遴选考试。 偏偏遴选需要获得领导同意。 赵国民硬是给堵死了! 不仅如此,还把他这个党政办副主任给撸了下来,专门负责农村农业工作。 今天这家牛丢了,明天那家两口子闹离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操蛋事儿。 现在连割稻子,都得喊上他。 更让厉明朗不爽的是,代替他当上党政办副主任的向雪梅。 以前一口一个哥地叫,如今跟换了个人似的,眼里没人。 现实的女人啊! 厉明朗长叹一声,满肚子意见,可镇政府吩咐的工作,他也不能抗拒。 只好骑着自己的小电驴,来到了水花村。 “哎哟,这不是元朗干部嘛?”村支书王二牛叼着一杆焊烟,上前迎接,“元朗干部真是我们的好干部啊,这么热的天,亲自下乡帮忙收稻子!” “你要不当个领导,真是白瞎了!” 言语中多少有些调侃。 “少拿我寻开心!”厉明朗看了一眼天色,西边已经开始起乌云了,“这样太散乱,一旦下大雨,根本来不及!” “来,都听我的,把力量集中,从前往后开始收!” 厉明朗经常下乡,在镇里的几个村子都比较熟。 加上他平时做事细致,礼貌有耐心,很多村民都愿意听他的。 当即分成了几个小组,集体循序收割。 他虽然是省城下来的选调生,可也是出身农村,插秧收稻子不在话下。 撸起袖子,也跟着村民们一起干。 十几亩的田地,如数收割。 西边的乌云,也席卷到了头顶,伴有雷鸣和大风刮起。 “明朗干部,还得是你啊,要没你指挥,我们肯定来不及!”王二牛掏出一支烟,“先歇歇,待会儿上我家吃饭!” 厉明朗接过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气:“吃饭就不必了,我还得回镇上。就先这样,走了!” 吱呀! 就在这时,一辆奥迪轿车驶来,停在了他的跟前。 “晓丽?”厉明朗没想到女朋友裴晓丽会忽然过来。 裴晓丽和他是同一批选调生,长相俏丽。 两人互生好感,在一起谈了三年。 不过裴晓丽情况比他好得多,分到县城民政局工作。 “晓丽,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难不成是想帮我一起收稻子?”厉明朗笑着走上去。 “谁要跟你割稻子!”裴晓丽穿着一条碎花长裙,白皙的脸蛋却是阴沉,“厉明朗,你好歹也是个乡镇公务员,居然跟农民一样割稻子,还有脸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分手吧!” “晓丽,别呀,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裴晓丽神色认真,“厉明朗,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不会跟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人,浪费青春!” “晓丽,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终归是有三年感情,厉明朗不想轻易放弃,“谁说我没有出头之日,咱们可是省里的选调生,只要时机合适,肯定能回去!” “四年了……能回去,早就回去了,在省里没有关系背景,根本就没机会,更何况……”裴晓丽苦笑一声,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走下了车,一脸戏谑道,“更何况,你得罪了我舅舅!” “厉明朗,我告诉你,只要我舅舅一天是沿溪镇的党委书记,你就给我摁死在这里!” “真以为自己是个选调生,尾巴就翘到天上去啊!” 厉明朗脸色一变,有些难以置信:“晓丽,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 裴晓丽咬了咬嘴唇:“没错,我和方程在一起了!” 厉明朗顿时火冒三丈。 方程当初在水利站工作,因为在建造新水库上面严重违规操作,被上面领导调查。 厉明朗作为相关人员,也被盘问,他自然是如实回答。 方程因此被开除。 却没想到,方程是镇委书记赵国民的亲外甥。 由此得罪了人,被穿上了小鞋。 可厉明朗自问没有做错! “裴晓丽,你这是自甘堕落,你可是省里的选调生啊,居然跟这种人在一起!” “你明知道我跟他有恩怨,却对他投怀送抱,把我当什么了?” “厉明朗,现实一点吧,没关系没背景,选调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裴晓丽说道,“方程原本在水利站工作,是家里安排他去基层锻炼,方便日后往上升,结果因为你不通人情世故,毁了别人前途!” “可那又怎么样?方程家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富豪,你的极限,都比不上人家的起点!” “随便一句话,就把我从民政局,调到了县委核心部门工作!” “哈哈,晓丽,还是你懂我!”方程得意地搂住了裴晓丽,“厉明朗,我被开除又如何?不就是一份工作,没了它,我随便做点生意,都足够挥霍!” “至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乡下当农民吧!” “哦对了……”方程忽然凑到厉明朗身旁,低声笑道,“没想到你和晓丽谈这么久,还没碰她!我真要谢谢你了,说实话,很润!” “你……”厉明朗猛地挥起拳头。 “想打我?来,来呀!有本事,你动我一个试试看!”方程有恃无恐。 “厉明朗,够了,该说的,我们都说清楚了,好自为之吧!”裴晓丽上前阻拦,拉着方程上了车,疾驰而去。 ------------ 第一卷 第2章 合作 轰隆隆。 电闪雷鸣,积蓄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豆大般的雨点,砸得人脸生疼。 可怎么都比不上厉明朗心中的痛。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肯努力,总会有希望的。 然而裴晓丽却狠狠捅了他一刀。 让他像个小丑似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凭什么! 当初他只是按章程办事,从来没有违规违纪。 到头来,却要遭受这种对待! “明朗干部!这,这……”王二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一件雨衣替他披上,“元朗干部,赶紧去我家躲躲雨,要是淋湿了,肯定得感冒!” “老王,不用,我回去了!”厉明朗没要雨衣,跨上了自己的小电驴,任由风雨拍打在身上,回到了镇政府。 敲开镇党委书记赵国民的办公室门,他咬牙道:“书记,我要调岗!” 赵国民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国字脸,时常冷峻得像黑炭。 他正在低头看文件,好半天,才慢悠悠地抬头瞥了一眼:“厉明朗,镇上的工作都安排得很紧,不是你说调岗就调岗的!” “出去!” 面对这种敷衍和针对的态度,厉明朗已经忍了很久。 心里那团火焰愈发旺盛:“我不出去!” “在沿溪镇这些年,我自问工作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没有犯过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可每年的年终评审,你对我的评价都是最差!” “现在我想靠自己的实力参加遴选考试,你为什么要给堵死!” “混账东西!”赵国民早已脸色阴沉无比,“厉明朗,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承认,你工作能力可以,但为人处世,党心党性,甚至都不如小学生!” “让你下乡工作,就是为了锻炼你的思想,结果你不仅没有进步,反而走向极端!” “像你这种人,我不给差评,给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参加遴选!” “放屁!”厉明朗反正豁出去了,“赵国民,人老脸皮厚,明明是故意针对,让我坐冷板凳,却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就你这样,也配当镇党委书记?” “不如下乡种地!” 砰! 赵国民身为沿溪镇一把手,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气的呼吸上下起伏,死死地瞪着厉明朗:“我不配做镇党委书记,难道你配?” “厉明朗,你与其在这跟我争,倒不如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像你这么没组织没纪律,党心党性也不成熟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小向,把这个脑子不清醒的东西,给我拉出去!” 身为党政办副主任的向雪梅,也相当于赵国民的半个秘书。 平日里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这上面。 听到喊话,立即跑了进来:“明朗,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顶撞书记呢?” “快跟我出去!” “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不出!”厉明朗大声道,“我要参加遴选考试,你赵国民没资格拦着我!” 赵国民怒极生笑:“好啊,好一个厉明朗!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我就把话给你挑明!” “只要你一天不醒悟,不提高党心党性,那无论是调岗,还是遴选,我都不会给你通过!” 厉明朗虽然早就知道赵国民的态度,可从来没撕破脸。 如今听到确切的答案,不由心里一颤,脸色发白。 “哎呀,厉明朗,书记是领导,自有他的安排和考量,你赶紧出去,别在这惹他生气了!”向雪梅一个劲地拉扯,总算把厉明朗推了出去。 “小向,你留一下,我有事跟你说!”赵国民喊道。 “书记,有什么吩咐?”向雪梅转过身去,却没关门。 “是这样,小向啊,这两年你的表现一直都很不错,我已经多次向组织推荐你,对你的人事调动,总算是要落实了!”赵国民完全换了一副面孔,笑呵呵道,“明天,县组织部会来人,先进行民主推荐,再进行个人考评,你准备准备,争取好好表现!” 向雪梅闻言,乐开了花。 党政办主任的位置一直空缺,自从她当上副主任后,就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别看都是主任,只多了一副字,其中差别却大得很。 副主任升正主任,就能提上副科,进入常委班子,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领导干部! 在这之前,什么副主任之类的,都是普通基层! “谢谢书记栽培,我一定好好表现,不让您丢脸!” “嗯,可不要学某些人,没大没小,一辈子都没办法进步!去吧!”赵国民点了点头。 门外的厉明朗听得清楚。 他知道,这是赵国民故意说给他听的。 “哎呀,厉明朗,你怎么还在这儿?跟个落汤鸡似的,赶紧回去换身衣服,省得晦气!”向雪梅走了出来,瞧见他狼狈的模样,不由心生鄙夷。 本来这个党政办主任,是轮不到她做。 偏偏厉明朗不识趣,要和书记作对,让她捡了好处! 活该啊! 厉明朗紧握着拳头,内心的那股火焰,被一灭再灭。 只剩下无力和苍白。 他是省里的选调生又如何? 在沿溪镇这一亩三分地,还不是任人拿捏。 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 一辈子耗死在乡镇,直到退休,直到老死。 像行尸走肉一般,厉明朗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 啪! 忽然间,一张名片,从口袋里掉出来。 “是她!” 厉明朗捡起来一看,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冷艳绝双的面孔。 宋清熙! “我劝你不要太早做决定,先好好考虑考虑!” “要是想明白了,随时联系我!” 犹言在耳,厉明朗暗淡的眼神,逐渐聚光。 去他的底线,去他的原则! 无权无势,活得还不如一个蝼蚁! 他掏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 第一卷 第3章 婚前协议 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哪位?” “我,厉明朗!”厉明朗语气坚定,“我同意合作!” 宋清熙呛道,“我找你的时候,不是挺硬气,这么快就软了?” “我……”厉明朗一时语塞,脸上火辣辣一片。 “我在县城,悦来酒店,你过来谈吧!”宋清熙报了一个地址。 “好!”厉明朗挂了电话,简单的整理一下后,就出了门。 沿溪镇离县城不算远,十几公里。 可外面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 厉明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骑小电驴。 “这不是小厉同志吗?”就在这时,一辆大众轿车也准备驶出镇政府。 车窗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笑道:“都下班了,这大雨天的,还要出去啊?” 厉明朗转头一看,是镇长李春来,颇有些受宠若惊:“镇长,我去县城办点事!” “要去县城啊!”李春来说道,“正好,我也去县城,你上来吧,顺路载你一程!” “镇长,不太好吧!”厉明朗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都是同志,快上来!”李春来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坐后排。 “谢谢镇长!”厉明朗赶紧道。 李春来应了一声,接着询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厉明朗一肚子苦水,可又不能吐槽:“还行!” “加油,你年轻,又是省里的选调生,好好干,总有机会的!”李春来象征性的鼓励了几句。 “我会的,镇长!”厉明朗露出一丝苦笑。 李春来自然看了出来。 其实整个镇政府,谁不知道厉明朗这个选调生。 又有谁不知道,厉明朗得罪了镇党委书记赵国民,被穿小鞋。 李春来对厉明朗印象一直不错,之前也有意重用。 奈何厉明朗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赵民国。 作为二把手,不好插手,也只是碰到的时候,心里暗暗惋惜。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就驶入了县城。 万台县是附近几个省市的交通枢纽,比起其他县城要繁荣很多。 据说一直都在申请为地级市,可都被打了回来。 原因是常住人口和经济实力,始终差了一点。 “小厉,你到哪儿下?我送你过去!”李春来询问。 “镇长,我去悦来酒店,应该就在附近!”厉明朗说道。 李春来闻言,顿时一愣,神色有些诧异。 悦来酒店是县政府长期合作的酒店。 规格和消费水准,算是整个县城最高的。 他这个镇长,想进去吃顿饭,都得靠沾光。 “小厉,你去悦来酒店,是……” “约了个朋友!”厉明朗有些心虚。 李春来却是诧异,什么人,需要约到悦来酒店去? 虽然心下好奇,可有不能问的太过:“那你去吧!” “我参加个饭局,待会儿结束了,我们可以一起回镇上!” “镇长,不用麻烦的!” “没事,顺路嘛!” 厉明朗告别李春来,便进入了悦来酒店。 房间号101。 他暗暗感慨,这个宋清熙气质高贵,又开路虎,肯定来历不简单。 也不知道,跟她交易,是福是祸? 咚咚咚! 吱呀! 一道高挑的身影,打开了房门。 宋清熙披着长发,裹着一件浴袍,似乎刚洗完澡:“进来吧!” 厉明朗点点头,走了进去。 “你先坐会儿,我头发还没干,吹个头发!”宋清熙招呼一声,转身就进了洗手间,接着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声。 看着磨砂玻璃上倒映出来的婀娜身姿,还有鼻尖传来的女人淡淡芬芳,他不免心头发热,有些想歪。 不都打了电话,过来谈事吗? 洗什么澡? 难不成,还要先谈谈感情? 说实话,厉明朗以前在省里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美女。 可像宋清熙这种,实属罕见。 无论气质还是身材,亦或是姿色,都堪称顶级。 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 只是让人想不通,这种人,怎么会看上他? 还要和自己扯证结婚? 厉明朗不由得往另一面去想。 难不成,是某个大佬圈养的金丝雀,需要家庭当挡箭牌? 啪! 又一缕香风袭来。 吹干头发的宋清熙,随意扎了个辫子,将一份文件扔在了茶几上:“这是婚前协议,你先看看!” “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吧!” 厉明朗回过神,翻看起来。 其中有几个条件。 第一,双方无共同财产,各管各的。 第二,双方没有夫妻义务,并彼此不干涉对方生活。 第三,随传随到,必要时候,要配合女方工作…… 厉明朗撇撇嘴。 前面几条倒算正常,毕竟两人结婚算是交易,互不干涉,再好不过。 “这第三条,是不是太苛刻了点?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又不是你奴才,哪能随叫随到?” “首先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上面的是我的条件,不是在跟你谈!”宋清熙不苟言笑,始终保持着冷艳,“不过,你放心,除非是有必要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我都在市里,不会找你!” “行!”厉明朗没再纠结。 “还有问题吗?”宋清熙问道。 “为什么是我?我和你,似乎从不认识,为什么你会找我结婚?”厉明朗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宋清熙淡淡道:“没那么多为什么,家里逼婚,我不想变成联姻工具,凑巧看到你履历,仅此而已!” “哦……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你个人的情况!”厉明朗咳嗽一声,“你联姻对象是谁啊……” 眼看宋清熙脸蛋愈发阴沉,他赶忙解释:“不是,我没有想打探你的隐私,只是考虑我自己的安全问题!” “毕竟你这么倾国倾城,条件又这么好,身份肯定不简单!” “回头你联姻对象恼羞成怒,拿刀砍我怎么办……诶,别,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动什么手呀!不愿回答就算了!” 面对宋清熙狂砸东西,甚至把烟灰缸都拎了起来,厉明朗赶紧打住。 ------------ 第一卷 第4章 人事变动 “哼,不该问的,最好别问!”宋清熙冷哼一声,放下烟灰缸,“我时间紧,明早办完结婚手续就要回市里,你今晚别走!” “跟你睡?”厉明朗脱口而出。 “你……做梦!”宋清熙的态度一直都很冷艳,波澜不惊,可听到这话,也差点暴走。 美眸怒瞪,银牙紧咬,像是恨不得掐死厉明朗。 “我在隔壁订了一间房,给我滚!” “遵命!”厉明朗也知道自己口快说错话了,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别说,这悦莱酒店档次就是高。 房间装饰奢华,各种设备设施一应俱全。 还能随时享受服务。 厉明朗躺在床上,忽然想起顺带自己来县城的镇长。 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镇长,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好的好的,麻烦您了……” 而此时的宋清熙,端坐在沙发上,一边拿着婚前协议,一边在跟人打电话:“若云,他签了!” “我实在搞不懂,他有什么好的,至于让你这么大费周章!” “差点没把我气死!” “能让你这位冰山美人气死,可见他还是有点本事的嘛!”叫做若云的女人噗嗤一笑,“跟我说说,他怎么气你的?” “他……没什么!总之,等我回来,你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包养你都可以!”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厉明朗早早就起来,敲开了宋清熙的门。 宋清熙也起来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短衫,搭配鹅黄色的筒裙,加上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匀称笔挺的身材呼之欲出。 长发盘起,露出一张小巧无瑕的面孔。 精致,冷艳! “酒店有自助餐,先去吃个早点!” 两人下了楼,来到餐厅。 “你吃什么,我给你拿?”厉明朗询问。 “一块米其红枣糕点,一份小米粥!”宋清熙似乎习惯了让人伺候,见他这么主动,暗想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 厉明朗手脚麻利,很快把吃的端上了桌。 “谢谢!” “我觉得,谢谢就不必了!”厉明朗啃了一口油条,“从我进来开始,就有人针对我!” “谁?”宋清熙柳眉一皱。 “来自群众羡慕嫉妒的眼神!”厉明朗说道,“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我已经死过好几回了!要是待会儿真有人要揍我,你可得给我算工伤!” 噗! 宋清熙刚喝了一口小米粥,差点没喷出来。 嘴角下意识的扯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就忍住了,瞪道:“你一直都这么油嘴滑舌?” “偶尔!” “赶紧吃!” 两个小时后,民政局门口。 厉明朗拿着结婚证明,心里感慨万千。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结婚了。 可惜啊,这位貌美如花的老婆,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宋清熙的神色有些恍惚和复杂:“我走了!” “路上小心点!” “嗯!” 告别后,厉明朗见自己快要迟到了,连忙打了一辆出租车。 刚到镇政府大楼,就看到向雪梅一身笔挺的职业套装打扮:“厉明朗,你搞什么,有没有点时间观念,这都迟到了!” “知不知道今天有县里的领导会来,故意找我晦气是吧?” 厉明朗张了张嘴,他当然知道,今天县组织部会来人,给这位副主任提拔。 何况他的确迟到了十几分钟,也不好反驳。 “还愣着干什么?手里没工作吗?乡村防火宣传做完了吗?”向雪梅一顿输出,气势比往常更盛。 厉明朗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也不想看到她被提拔后得意扬扬的样子。 倒不如下乡去做宣传,眼不见为净。 到办公室拿了宣传手册,厉明朗照你骑上了自己的小电驴。 还没骑出大楼院子,后面就传来一声叫唤:“厉明朗,你等等!” “还有事?” “是这样,县组织部刚到,决定扩大民主推荐范围,镇里在职人员,以及村干部,都要参加!”向雪梅气喘吁吁的跑上前。 厉明朗眉头一挑。 在赵国民手里,民主推荐基本上只是走个流程。 像厉明朗这些边缘人员,早就被排除在外。 一般他想提拔一个人,只叫镇上主要领导干部参加推荐,走完流程就行。 这次倒好,扩大范围。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厉明朗心里不满,这下不想看向雪梅提拔,都得看了。 于是故意恶心她:“向副主任,我手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尤其是农村防火宣传,更是重中之重,再不做完,回头给我安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岂不是倒霉!” “我还想去下乡,民主推荐就不参加了!” 向雪梅嘴角一抽,心里窝火。 换成平常,爱去不去。 可县组织部着重说了,除了村干部以外,镇上的在职人员,必须全部参加。 只好强忍着不爽:“等开完会再去也不迟,放心,我不会没事找你茬!” “得,向副主任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参加吧!”厉明朗把小电驴骑回了雨棚下面。 向雪梅狠狠瞪了一眼。 暗想等老娘正式提拔了,非得收拾你不可! 因为参加人员太多,这次民主推荐,安排在镇政府的活动室。 镇党委书记赵国民和镇长李春来,早就坐在了上面。 另外旁边还有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县组织部的副部长朱建辉。 下面则是坐着一些主要领导,以及普通基层。 “不就是提拔一个党政办主任,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以往不都把我们这些边缘人物排除在外么?” “呵呵,走个过场呗,谁让人家是领导,说啥是啥,反正我们就是来凑人数打酱油的!” “人选都内定了,还推荐个屁!” “小声点,让书记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许多人议论纷纷,宣泄不满。 他们都是老油条子,年纪大了,晋升也无望,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 扶贫主任刘海柱忽然看向了厉明朗,故意打趣道:“小厉啊,你之前干过党政办副主任,又有两年乡村基层工作经验,指不定这回是要提拔你呢!” ------------ 第一卷 第5章 玩笑成真 “有道理,小厉,待会儿我就投你票,偏不投她向雪梅!” “回头当上干部了,可别忘了我们呀……” 一群人跟着瞎起哄。 他们哪里不知道厉明朗的处境,根本没有竞选的机会,纯粹是拿他开个玩笑。 厉明朗早就习以为常:“要是你们都投我,指不定,我票数还最多嘞!” 人群一阵哄笑。 “安静,都安静,会议要开始了,都严肃点,听领导讲话!”向雪梅厉声教训,要是让她听到众人的玩笑,估计能把脸气绿了。 首先发话的自然是镇党委书记赵国民:“大家早上好,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天会有一次人事选拔,希望大家踊跃投票,公平公正……下面,有请我们县组织部副部长朱建辉部长讲话!” 掌声稀稀拉拉,不是很热烈。 毕竟此次会议,和在场的多数人都无关。 不外乎就是捧她向雪梅一人。 朱建辉倒也没在意,微微一笑道:“看来同志们的热情不是很高啊,莫非,都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知道今天民主推荐的结果了?”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气氛活跃了不少。 “好了,开个玩笑,咱们进入正题……” 但凡开会,总有一段无关痛痒的开场白。 厉明朗根本没心思听,暗想也不知道宋清熙到了市里没有。 准备什么时候给自己调动工作。 今天向雪梅带上主任,进入镇党委常委班子,肯定很得意。 后面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就在这时,朱建辉的开场白结束,语气也停顿了一下:“此次我下来之前,县委还开了一个会,着重提到关于选调生在我县乡镇的发展情况!” “他们年轻有干劲,又是高材生,应该加大鼓励,发挥他们的才能!” “千万不能让他们寒了心,每一个选调生的离开,都是对我县的重大损失!所以,这次的民主推荐,要求为选调生,985及以上学历,三十五岁以内……”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甚至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厉明朗。 厉明朗也是一脸懵比。 什么情况? 整个沿溪镇,就他一个选调生,包括985的学历,好像也只有他。 怎么看起来,像是给他量身定做,而不是向雪梅。 赵国民也意识到不对,皱眉道:“朱部长,这条件是不是太苛刻?” “我们这里毕竟是乡镇,可不是县里或者市里啊!” “赵书记,如果有特殊人才,表现突出的,当然也可以破格提拔,一切,还要看民主推荐的投票结果嘛!”朱建辉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了,接下来进入投票环节!” 向雪梅的脸色有些难看。 暗想县组织部什么意思? 赵书记推荐的不一直都是她吗? 怎么突然变了? 而且提拔的意向,反倒是像冲着厉明朗。 不过很快,向雪梅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赵书记在,厉明朗凭什么爬起来? 党政办主任,肯定是自己的! 县组织部之所以提高要求,多半是不想有人说闲话。 后面不也说了,有表现突出的特殊人才,也可以嘛! 赵书记在这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 向雪梅心情轻松了不少,默默写下自己的名字,投进了信箱。 在场的只要不是新来的,哪个心眼不多? 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在向雪梅和厉明朗身上瞥过后,低头写字,然后投票。 倒是厉明朗和向雪梅的想法差不多。 觉得是为了避免闲话,才故意来这么一出。 多半被提拔的还是向雪梅。 不过,县组织部都这么说了,他就毫不客气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投票。 没多久,投票完毕。 朱建辉和另外一名县组织部的人员,开始数票。 “向雪梅!” “向雪梅!” “向雪梅……” 接连好几个,都是向雪梅的名字。 而每喊一次,朱建辉都会用笔在黑板上画一笔。 眨眼之间,向雪梅就得了七八票。 “厉明朗!” 忽然间,厉明朗的名字被念出,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就连赵国民,也朝厉明朗看了一眼。 向雪梅撇嘴,心里不屑,觉得这一定是厉明朗自己投自己的。 厉明朗也是老脸一红。 多半是他自己写的那一票。 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名字,又一次被念到。 “厉明朗!” “厉明朗!” “厉明朗……” 好家伙,连续十几票,一下竟然反超了向雪梅。 厉明朗的名字开了头,仿佛放了大水,滔滔不绝。 到了后面,向雪梅就像大水里的一滴小浪花,只有偶尔几票。 以至于最后结果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厉明朗88票! 向雪梅42票! 高下立判! “看来这位厉明朗同志,群众基础很不错嘛!”朱建辉扶了扶眼镜框,“好了,民主推荐完毕,厉明朗同志以88票领先,稍作休息,待会儿我们进行谈话!” 向雪梅一张脸都僵住了。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自己居然落选了! “嘿嘿,元朗干部,我们可都是投的你!”水花村村支书王二牛挤眉弄眼。 都是镇下十几个村子的村干部,厉明朗和他们关系处的不错。 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们这么给力。 厉明朗点点头,表示谢意。 当然,光靠他们的票数,肯定是不够的。 之所以发生这种转变,主要就在于朱建辉提出的选拔要求。 整个沿溪镇,只有厉明朗一个人符合。 这让有些凑热闹不嫌事儿大,或者对向雪梅有意见的,干脆就填了厉明朗的名字。 结果谁都没想到,你一票我一票,厉明朗还真就选上了! 赵国民一张国字脸,早就阴沉了下去:“朱部长,民主推荐不能作为唯一标准吧?” “我作为镇党委书记,向县组织推荐的人选,一直都是向雪梅同志!” “这个厉明朗,虽然是选调高材生,但在工作和思想觉悟上,存在重大问题,我建议,取消他选举资格!” ------------ 第一卷 第6章 这就是优秀人才? 朱建辉推了推眼镜,手里的茶杯轻轻放下。 “赵书记这话说的有意思了。” 整个活动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出大事。 赵国民双手撑在桌子上:“朱部长,我说的都是实情,这个厉明朗昨天还顶撞我,毫无组织纪律性。” “昨天下午四点二十三分的事吧。” 朱建辉翻开手里的文件夹,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菜谱。 “厉明朗同志从水花村帮村民抢收稻谷回来,全身湿透,要求调岗被你拒绝,随后发生争执。” 赵国民脸色变了变,这朱建辉怎么连这都知道。 “那是他咎由自取,态度恶劣。” “态度恶劣这个词用得好。” 朱建辉合上文件夹,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我倒想问问赵书记,一个公务员去帮村民抢收稻谷,这算不算为民服务。” “那是他的本职工作。” “本职工作?党政办的人什么时候负责割稻子了。” 朱建辉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 “我查过厉明朗同志的档案,省城重点大学毕业,成绩全A,在校期间获得过国家级奖学金三次,省级优秀学生干部两次。” 向雪梅坐在下面,手心开始冒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朱建辉继续道:“这样的人才,在你们沿溪镇干了四年,不但没有提拔,反而被撸下副主任,天天下乡割稻子。” “赵书记,你说他思想觉悟有问题,我看有问题的不是他。” 赵国民拍桌而起:“朱部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来之前,县委书记特意交代过,要重点关注选调生的发展情况。” 朱建辉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 “整个凤台县十二个乡镇,就你们沿溪镇的选调生流失率最高,四年走了三个。” “剩下这个厉明朗,要不是被你卡着遴选资格,恐怕也早走了。” 厉明朗坐在下面,心里翻江倒海,他没想到县组织部会为他说话。 赵国民还想争辩:“那是因为他们自己能力不行。” “能力不行?省里派下来的选调生,个个都是重点大学毕业,能力会不行?” 朱建辉冷笑一声。 “我看是某些人容不下比自己优秀的人。” 这话说得太重了,等于直接打脸。 向雪梅看着赵国民铁青的脸色,知道书记这次真的栽了。 镇长李春来一直没说话,此刻轻咳一声:“朱部长,咱们还是按程序走吧。” “对,按程序。” 朱建辉转身面向所有人。 “民主推荐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厉明朗同志88票,得票率超过百分之六十。” “按照组织程序,下一步就是个人谈话考察。” 赵国民还不死心:“朱部长,向雪梅同志也很优秀,她在党政办工作两年,经验丰富。” “经验丰富?” 朱建辉看向向雪梅。 “向雪梅同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向雪梅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省城师范学院。” “什么学历。” “大专。” “工作几年了。” “六年。” 朱建辉点点头:“大专学历,工作六年,这就是赵书记说的优秀人才?” 向雪梅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底下那些老油条都在看热闹,刘海柱小声对旁边人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谁说不是呢,平时向雪梅那副嘴脸,活该。” 朱建辉继续道:“我不是歧视学历,但选拔干部要讲究德才兼备。” “厉明朗同志学历高,能力强,群众基础好,为什么不能提拔。” 赵国民咬着牙:“他昨天顶撞我,说我不配当书记。” “哦?还有这事?” 朱建辉看向厉明朗。 “厉明朗同志,你说说昨天的情况。” 厉明朗起身,他意识到现在是个重要关头。 “报告朱部长,昨天我从水花村抢收稻谷回来,向书记要求调换岗位。” “书记认为我党性还没到位,不同意调岗,也不允许我报名遴选考试。” “我当时情绪上来了,说了些不合适的话。” 朱建辉点头说:“有情绪很正常,一个选调生在基层干了四年,连个遴选机会都不给,谁心里都会有想法。” 赵国民的表情很不自然。 “赵书记,省里把选调生派下来,是专门为了给基层引入新力量,也是为了培养后备干部。” “你这儿倒好,选调生成了万事都要插手的打杂人员,这样用人是在浪费组织培养的对象。” 向雪梅忍不住插话:“朱部长,厉明朗确实有能力,但他性格太直,不太适合做党政办主任。” “性格直就不适合?” 朱建辉反问道。 “我看他性格直是优点,总比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强。” 这话明显是在暗示向雪梅,让她脸色一白。 李春来见气氛太僵,出来打圆场:“朱部长,要不我们先进行个人谈话?” “不急。” 朱建辉摆摆手。 “我还有些情况要了解,厉明朗同志,你站着说话。” “你在基层工作四年,做过哪些实事。” 厉明朗深吸一口气:“去年水花村修路,我争取到了县里二十万资金。” “前年大旱,我组织抗旱,保住了三个村的庄稼。” “还有去年的扶贫工作,我负责的两户都成功脱贫。” 每说一件事,底下的村干部都点头附和。 王二牛更是站起来:“朱部长,厉干部是真心为我们办事的好干部。” “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 这话说的是向雪梅,她气得浑身发抖。 朱建辉满意地点头:“看来厉明朗同志确实做了不少实事。” “赵书记,这样的干部,你还说他思想觉悟有问题?” 赵国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朱建辉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红头文件。 “这是省委组织部刚下发的文件,要求各县重点关注选调生发展。” “对故意打压、排挤选调生的领导,要严肃处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赵国民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这是冲着他来的。 向雪梅更是如坐针毡,她现在恨不得时间能倒流。 早知道会这样,打死她也不会去针对厉明朗。 ------------ 第一卷 第7章 公事公办 向雪梅此刻坐在位置上,脑子里全是自己这段时间对厉明朗的态度。 每一次催他干活的嘴脸,每一次看他笑话的表情,现在想来都像是自己抽自己耳光。 朱建辉扫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赵国民身上。 “赵书记,我建议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用人观念。” “省里派选调生下来,不是让你们当保姆使唤的。” 赵国民坐在那里,一张国字脸已经没了血色,他在沿溪镇当了七年书记,从来没被人这么当众打脸。 可眼下这情况,他就算想反驳也找不到理由,省委组织部的文件就摆在那里,再硬顶就是跟上面对着干。 “朱部长说的是,我确实在用人上存在偏差。” 赵国民咬着后槽牙把这话吐出来,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朱建辉这才满意,转而看向厉明朗。 “厉明朗同志,你跟我到会议室来,进行个人谈话考察。” 厉明朗起身跟上,走过向雪梅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从党政办副主任的位置上眼睁睁看着厉明朗走到自己前面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朱建辉、厉明朗和另一名组织部的工作人员。 朱建辉让厉明朗坐下,翻开准备好的考察表。 “厉明朗同志,先说说你对这次提拔的看法。” “报告朱部长,我认为这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和考验。” 厉明朗这话说得中规中矩,他虽然心里激动,但多年在赵国民手下忍气吞声,让他学会了控制情绪。 朱建辉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拘谨。 “咱们就正常聊,你觉得赵书记对你的评价,哪些地方是对的,哪些地方不对。” 这问题太刁钻了,承认赵国民说的对,等于自己否定自己,全盘否认又显得狂妄。 厉明朗沉默了几秒钟,组织好语言才开口。 “赵书记说我党性不够成熟,这一点我承认,我在处理一些问题时确实容易冲动。” “但他说我没有组织纪律性,这个我不认同,四年来我从来没有违反过任何规章制度。” “下乡割稻子也好,调解村民纠纷也好,我都是按照工作安排在做。” 朱建辉在考察表上记录着,旁边那名工作人员也在做笔记。 “那你觉得,如果让你当党政办主任,你能做好吗。” “我可以。” 厉明朗这次回答得很果断,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谦虚,组织部要的是能干事的人,不是会推辞的人。 朱建辉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继续问下去。 “党政办主任要协调各方关系,你和赵书记现在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书记是一把手,我作为下属,该服从的还是要服从。” “但如果他的决定违反了程序和规定,我也会按照组织原则提出异议。”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留了底线。 朱建辉合上考察表,看了一眼旁边的工作人员,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先回去等通知。” 厉明朗从会议室出来,活动室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村干部还在门口等着。 王二牛一看到他就凑上来,声音压得很低。 “元朗干部,这次是不是稳了。” “还不知道,等通知吧。” 厉明朗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万一最后又生变故,那就太丢人了。 回到办公室,他发现自己的工位上多了一份文件,是向雪梅放的,上面写着本月的工作总结要求。 这女人到现在还在给他安排工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厉明朗把文件扔到一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这四年在基层的工作记录。 如果真的能上任,他得把这些材料都准备好,免得到时候交接工作时手忙脚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镇政府大楼里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出了大事,赵国民被县组织部当众打脸,向雪梅的主任梦破碎,厉明朗这个边缘人物突然翻身。 下午三点,朱建辉带着组织部的人离开了沿溪镇。 临走前他特意去了赵国民的办公室,两人关上门谈了半个小时,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等朱建辉走后,赵国民就把镇长李春来和几个常委都叫到了办公室。 厉明朗在楼下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赵国民这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果然,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李春来的电话。 “小厉啊,明天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春来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能在这个时候单独叫他过去,肯定不是小事。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提前十分钟到了镇长办公室。 李春来正在泡茶,看到他进来就招呼他坐下。 “小厉,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组织部对你的评价很高。” “但是镇里的工作还得继续,你和赵书记之间的矛盾,总得有个解决办法。” 厉明朗听出来了,李春来这是在做和事佬,想让他和赵国民握手言和。 “镇长,我从来没有主动针对过赵书记,是他一直在打压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春来叹了口气,他在沿溪镇当了三年镇长,赵国民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马上就要进常委班子,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天天吵架。” “赵书记那边我也做了工作,他答应以后不会再针对你。” “你这边也让一步,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没必要搞得那么僵。” 厉明朗沉默了,他知道李春来说的有道理,但让他主动去找赵国民服软,他咽不下这口气。 “镇长,我可以不计较以前的事,但我也不会主动去讨好谁。” “该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公事公办。” 李春来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劝,反正话已经带到了,能不能和解就看他们自己了。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县委组织部的任命文件,今天下午就会下来,你做好准备。” 厉明朗心里一震,这么快,他原本以为至少还要等几天。 “这次动作这么快,是因为省里盯得紧,县委书记亲自过问的。” “你小子运气好,赶上了这波政策红利。” 李春来这话说得轻松,但厉明朗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省里突然下文件关注选调生,县组织部又这么快就来沿溪镇,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 会是谁呢,他在省里已经没有关系了,难道是宋清熙。 ------------ 第一卷 第8章 主动往坑里跳 想到这里,厉明朗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通讯录里的号码,但最终还是没有打过去。 下午两点,镇政府会议室再次坐满了人。 这次不是民主推荐,而是宣布任命决定。 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朱建辉亲自来宣读任命文件,赵国民坐在主席台上,脸色依然难看。 向雪梅坐在下面,眼睛盯着手里的笔记本,一个字都没记进去。 “现在宣读县委组织部关于沿溪镇党政办主任的任命决定。” 朱建辉站起来,展开红头文件,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经县委研究决定,任命厉明朗同志为沿溪镇党政办主任,同时提名为镇党委委员候选人。” “以上决定即日起生效。”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那些村干部拍得最响,其他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都在观望,不知道该用多大力气鼓掌。 赵国民坐在台上,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我代表镇党委欢迎厉明朗同志进入领导班子。” “希望厉明朗同志能够在新的岗位上,继续发扬优良作风,为沿溪镇的发展做出贡献。” 这话说得官腔官调,完全是走形式。 厉明朗站起来,面对所有人鞠了一躬。 “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同志们的支持,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朱建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等组织部的车开出镇政府大院,赵国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直接起身回了办公室,连招呼都没打。 李春来赶紧出来主持大局,宣布散会。 向雪梅收拾东西的时候,手都在抖,她知道自己在镇里彻底没前途了。 本来她和赵书记走得近,现在赵书记自身难保,她这个马前卒只会被第一个牺牲掉。 厉明朗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多了一摞文件,是党政办主任需要处理的材料。 这些东西以前都是向雪梅在管,现在全部移交给了他。 他正翻看着,向雪梅就敲门进来了。 “厉主任,这些是党政办的工作交接清单,你过目一下。” 向雪梅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话都带着恭敬。 厉明朗接过清单,没有抬头看她。 “放这儿吧,我会看的。” 向雪梅站在原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 “厉主任,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那时候被权力迷了眼,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厉明朗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比昨天憔悴了不少,眼睛里全是悔意,但这又有什么用。 “向雪梅,你道歉我接受,但以前的事我也不会忘。” “咱们以后就是同事关系,公事公办,其他的就别提了。” 向雪梅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厉明朗没有落井下石。 “谢谢厉主任。” 她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厉明朗低头看着那份交接清单,上面一项项列着各类工作任务。 光是日常行政管理就摊了十几条,还包括各类会议安排、材料起草、上传下达。 党政办主任这角色,确实不好当。 接下来几天,厉明朗工作满档。 白天忙党政办的活儿,晚上还得对着各种政策文件自修,边学边摸底镇里的实际情况。 赵国民这几天一直很少露面,既没为难他,也没主动搭话,看起来挺沉默。 不过厉明朗心里清楚,这就像雨前短暂的安静。 赵国民在沿溪待了七年,基础牢靠,他肯定没打算罢手。 会议上一切如他所料。 一周后的镇党委会上,赵国民主动抛出了新的议题。 “同志们,县里今年定下了扶贫任务,我们沿溪还有三户特困户没过线。” “上面的要求,就是年底之前必须全部脱贫,不完成的话要影响全县的验收。”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扫了圈。 “这三户,一直没搞定,镇上不少人都试过了效果都不行。” “我觉得,可以让我们新来的厉主任接手。” “既是考验他工作本事,也能给大家见见他的能力。” 会议气氛一下子压了下来,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这仨特困户,在沿溪都出名不好对付。 一户是五保老人,身体残疾,政府工作没法推进,之前派去的干部硬是被骂了回来。 一户酗酒玩牌,工作推不动,补助发下去就赌光了,连带家也帮不了。 还有一户全家遇上精神问题倚靠,一个劳动力扛着四口人的压力,日常日子都挺艰难。 这种情况年底想脱贫,很难,留下来的都是老大难。 赵国民这会把这个棘手活派给厉明朗,显然是让他难看。 李春来看了一眼,清楚这事可不简单。 “赵书记,三户情况大家明了,指望年底脱贫确实有难度。” “要不我们再合计合计,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 赵国民语气发紧,态度鲜明。 “李镇长,任务就得有人做,县里的指标不能耽误。” “厉主任是我们班子里最年轻,也是高学历,我相信他能行。” “怎么样,厉主任,你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任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厉明朗身上,等着看他怎么接招。 厉明朗心里清楚,这就是个死局。 接下来,完不成任务他就是无能,会成为全镇的笑柄。 不接,就是怕困难,刚上任就推脱责任,以后在班子里也抬不起头。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人随意拿捏的小干部了,他是党委委员,是党政办主任。 “赵书记既然这么信任我,那我就接下这个任务。” “但我有个条件,需要镇里给我足够的资源支持。” 赵国民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什么条件,你说。” “第一,扶贫资金要足额到位,不能让我空手套白狼。” “第二,镇里其他部门要配合我的工作,该协调的关系要协调到位。” “第三,给我三个月时间,如果三个月后我完不成任务,我自动辞去党政办主任的职务。” 最后一条说出来,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哗然。 赵国民眼睛一亮,这小子是要主动往坑里跳。 “好,厉主任果然有魄力,那就这么定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镇里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三个月后,咱们再来看结果。” ------------ 第一卷 第9章 五保老人 会议结束后,厉明朗收拾桌上的材料,压根没理会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 那些在镇里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一个个都在等着看笑话,等着看这位新上任的党政办主任怎么栽跟头。 李春来追到走廊,压低了声音开口。 “小厉,你怎么就应下了,这分明是个死局,赵国民就是想借这事把你拉下马。” “镇长放心,我心里有数。” 厉明朗这话说得轻松,可李春来哪里能不担心,县里对扶贫任务盯得死,年底验收过不了关,整个沿溪镇的班子都得背处分。 赵国民把这三户最难啃的骨头扔给厉明朗,就是打着两手准备,扶贫完成了是他这个书记指挥有方,完不成就是厉明朗能力不行,到时候让他主动辞职下台。 这种阳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厉明朗偏偏还主动钻了进去。 回到党政办,向雪梅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文件,看到厉明朗进来,她立刻站了起来。 “厉主任,扶贫工作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交接。” 话说得恭敬,可那眼神里藏着的幸灾乐祸,厉明朗看得清清楚楚。 这女人在会上一句话都没说,表面上好像跟她无关,实际上心里指不定多高兴,等着看他出丑。 “资料放桌上就行,我自己会看。” 厉明朗坐下来翻开那份扶贫档案,三户人家的情况一目了然。 五保老人叫王大山,六十八岁,双腿残疾,脾气暴躁得出了名,之前镇里派了四个干部去帮扶,全被他骂了回来,补助款拿了,活不干,家里穷得叮当响。 第二户户主叫刘金旺,四十来岁,整天泡在牌桌上,政府发的扶贫款全拿去赌了,媳妇带着孩子跑了,他一个人烂命一条,谁劝都不听。 第三户最麻烦,户主叫陈建国,妻子精神有问题,需要常年吃药,两个孩子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在建筑队打零工,收入不稳定,这种情况想在年底前脱贫,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向雪梅站在旁边,看着厉明朗皱眉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得意压都压不住。 “厉主任,这三户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之前镇里前前后后派了十几个人去帮扶,没一个成功的。” “您要是觉得难度太大,其实可以跟赵书记再商量商量,毕竟三个月的时间,确实太赶了。” 这话听起来是在关心,实际上就是在讽刺,在提醒厉明朗,他接下的是个烫手山芋。 厉明朗合上档案,抬头看着她。 “向雪梅,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完不成任务。” “厉主任您这话说的,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是真心为您考虑。” “少来这套,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 向雪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厉明朗会说得这么直白。 “赵书记给我挖的坑,你在旁边准备好看热闹,甚至巴不得我掉进去摔个粉身碎骨,对不对。” “厉主任,我真没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三个月后,我不但要完成任务,还要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全都闭嘴。” 厉明朗站起来,拿起那份档案就往外走。 向雪梅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觉得厉明朗这是在吹牛,三户人家的情况摆在那里,十几个干部都搞不定的事,凭什么他就能行。 等着吧,三个月后,就是他灰溜溜下台的时候。 厉明朗出了镇政府大楼,直接开车去了第一户王大山家。 王大山住在镇上最偏远的一个村子,房子是八十年代盖的土坯房,屋顶的瓦片都掉了大半,下雨天肯定漏水。 院子里堆满了破烂,一股霉味混着尿骚味,让人根本不想靠近。 厉明朗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粗暴的吼叫。 “谁啊,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烦我。” “王大爷,我是镇政府的厉明朗,来看看您。” “镇政府,镇政府了不起啊,滚滚滚,我不需要你们看。” 门根本没开,王大山在屋里直接开骂。 厉明朗站在门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开口。 “王大爷,您别急着赶我走,我跟之前来的那些人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来拍照片做样子,回去好向上面交差。” “我不拍照片,也不做样子,我就是想帮您把日子过好。” 屋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王大山坐在轮椅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不信任。 “小伙子,你别跟我来这套,我见过的干部多了去了,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来走个过场。” “您说的没错,之前确实有很多人是走过场,但我不是。” 厉明朗蹲下来,跟王大山平视。 “王大爷,您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来走过场的。” 王大山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的衬衫,裤腿上还沾着泥,不像那些西装革履的干部。 “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您把房子修一修,把院子收拾干净,再给您找点力所能及的活干,让您每个月有稳定收入。” “就凭你。” 王大山冷笑一声,根本不相信。 “就凭我,您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保证让您的日子好起来。” “三个月,哈哈哈,小伙子,你是不是在做梦,我这腿都残了,还能干什么活。” “腿残了不代表手残了,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王大山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回忆。 “我以前是木匠,十里八乡都知道我的手艺。” “那就对了,您的手艺还在,完全可以继续干活。” “干活,谁要我这个残废干活。” “我要,镇政府正好要做一批宣传栏,需要木工,我可以把这个活包给您。” 王大山盯着厉明朗,想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可这年轻人的眼神里全是真诚。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您干什么,您要是不信,明天我就把图纸和材料送过来。” 王大山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行,那我就信你一回,要是你敢耍我,我跟你没完。” 厉明朗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 “王大爷放心,我厉明朗说话算数。” 从王大山家出来,厉明朗直接去了第二户刘金旺家。 刘金旺家在镇上的另一个村子,房子倒是不破,但院子里全是垃圾,根本没人收拾。 厉明朗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了邻居才知道,刘金旺又去村口的麻将馆了。 麻将馆就是村里一个小卖部改的,里面摆着四张麻将桌,烟雾缭绕,到处都是麻将碰撞的声音。 刘金旺正坐在角落的桌子上,面前摆着一堆零钱,正打得起劲。 ------------ 第一卷 第10章 我申请十三万不过分吧 “碰,哈哈哈,今天手气不错。” 厉明朗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刘金旺。” “谁啊,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刘金旺头都没回,继续摸牌。 “我是镇政府的厉明朗,有事找你。” “镇政府,镇政府来干什么,又要给我发钱啊,哈哈哈。” 刘金旺这话一出,旁边打麻将的人都笑了起来,全是讽刺的笑声。 “发钱倒是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先跟我走。” “走,去哪儿,我这牌还没打完呢。” 厉明朗二话不说,直接把麻将桌上的牌全扫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疯了吧。” 刘金旺跳起来,其他几个打麻将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我没疯,是你疯了,一个大男人,整天泡在麻将馆里,家里穷成那样,你还有脸在这打牌。” “我穷关你什么事,我又没找你要钱。” “你是没找我要钱,但你拿了政府的扶贫款,就得配合政府的工作。” “配合工作,怎么配合,你说。” 刘金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很简单,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去镇上的建筑队干活,每天工资两百块,干满一个月,我再给你额外奖励五百。” “干活,我不去,太累了。” “不去也行,那以后政府的扶贫款你一分钱都别想拿。” 刘金旺愣住了,他每个月就指望着那点扶贫款过日子,要是没了,他连打牌的本钱都没有。 “你这是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规定,扶贫款是给想脱贫的人发的,不是给你拿来赌博的。” “我不赌博,我就是娱乐娱乐。” “娱乐可以,但得有个度,你现在这样,就是在浪费自己的人生。” 厉明朗这话说得严肃,刘金旺心里有点发虚。 “那我要是去干活,真的能拿到钱。” “当然能,我说话算数。” 刘金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头。 “行,那我就试试,但你可别骗我。” “放心,我不会骗你。” 解决了刘金旺,厉明朗最后去了陈建国家。 陈建国家的情况是三户里最复杂的,妻子的精神问题需要长期治疗,两个孩子的教育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厉明朗到的时候,陈建国刚从建筑队回来,满身灰尘,脸上全是疲惫。 “陈大哥,我是镇政府的厉明朗,专门来帮你们家解决困难的。” 陈建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干部,苦笑着摇了摇头。 “厉主任,不是我不配合,实在是我们家的情况太复杂了,我媳妇的病需要长期吃药,两个孩子还在上学,我一个人根本撑不起来。”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帮你想办法。”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我在建筑队打工,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除去家里开销,根本剩不下什么。” “三四千确实不够,但如果我能帮你把收入提高到六千甚至八千呢。” 陈建国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怎么提高,我就是个普通工人,没什么技术。” “谁说你没技术,你在建筑队干了这么多年,砌墙抹灰肯定都会。” “会是会,但这些活工资也不高啊。” “工资不高是因为你是给别人打工,如果你自己接活呢。” 陈建国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接活。 “我哪有那个本事,接活需要关系,需要资金,我什么都没有。” “关系我帮你找,资金镇政府可以给你提供无息贷款。” 厉明朗这话说得坚定,陈建国听得心里发热。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干,我保证三个月内让你家的收入翻倍。” 陈建国看着厉明朗的眼睛,这个年轻干部的眼神里没有半点虚假。 “厉主任,那我就信你一回。”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厉明朗当天晚上回到镇政府,连夜起草了三份扶贫方案,每一户的帮扶措施都写得清清楚楚,第二天一早就交到了赵国民办公桌上。 赵国民翻开方案,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没想到厉明朗动作这么快。 方案里写的内容也太详细了,王大山那边要申请三万块的宣传栏制作经费,刘金旺那边要协调建筑队安排工作,陈建国那边更狠,直接申请十万的无息创业贷款。 加起来十三万,这笔钱要是批下去,镇里今年的扶贫预算就去了一大半。 “厉明朗,你这方案写得倒是挺全面,就是这个资金额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赵国民把方案扔回桌上,话里全是刁难的意思。 厉明朗早就料到他会在资金上卡人,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赵书记,县里今年给咱们沿溪镇的扶贫专项资金是五十万,现在才用了不到二十万,剩下的三十万一直趴在账上,我申请十三万不过分吧。” “不过分是不过分,可万一你搞不成,这十三万打了水漂,到时候怎么跟县里交代。” “所以我才立了军令状,三个月完不成任务,我自动辞职。” 赵国民被噎了一句,他本来想拿资金卡死厉明朗,结果这小子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那行,资金的事我可以批,但具体怎么用,得按照财务制度走,不能乱来。” “这是当然。” 厉明朗拿着批复出了书记办公室,转身就去了财务室,把三份方案递给财务主管。 财务主管姓钱,四十多岁,在镇里干了十几年,跟赵国民关系不错,平时就是个墙头草,谁得势就往谁那边倒。 看到厉明朗拿着赵书记的批复过来,老钱脸上挤出一丝笑。 “厉主任,这是要申请扶贫资金啊,您稍等,我看看流程。” 老钱接过方案,翻了几页,然后就把东西压在了桌子底下。 “厉主任,这个资金申请啊,需要走一个程序,您把材料放这儿,我慢慢审。” 慢慢审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重,厉明朗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钱主管,赵书记都批了,还需要审什么。” “那可不行,财务制度摆在那里,该走的程序一步都不能少,您是党政办主任,应该比我更懂规矩吧。” 老钱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厉明朗要是逼得太紧,反而会落下个不守规矩的口实。 “那要审多久。” “这个不好说,快的话一个星期,慢的话半个月,毕竟十三万不是小数目。” 厉明朗出了财务室,脸色沉了下来,赵国民表面上批了资金,实际上让老钱在下面卡着,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够阴的。 没有启动资金,王大山那边的宣传栏做不了,陈建国那边的创业贷款也批不下来,整个扶贫工作就得停摆。 ------------ 第一卷 第11章 你最好别耍花样 向雪梅这时候正好路过,看到厉明朗吃瘪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厉主任,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向雪梅,钱主管那边是不是你打的招呼。” “厉主任这话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钱主管是按规矩办事,您总不能让人家违反财务制度吧。”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厉明朗知道,这女人肯定在背后使了坏。 老钱跟赵国民走得近,向雪梅又一直在赵国民手下讨生活,她只要稍微透个口风,老钱就会明白该怎么做。 “你最好别耍花样,不然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厉主任,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可是在帮您啊,财务制度要是不严格,到时候出了问题,您这个党政办主任也要担责任的。” 向雪梅说完就走了,留下厉明朗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下午,镇政府召开班子会,讨论下个月的工作安排。 会议开到一半,赵国民突然提起了扶贫的事。 “厉主任的扶贫方案我看了,写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执行起来怎么样。”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帮帮厉主任。” 这话听起来是在关心,实际上就是在挖坑,在场的都是老油条,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帮厉明朗说话。 负责民政的副镇长姓周,五十多岁,在镇里混了二十年,就等着退休,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才不干。 “赵书记,我觉得厉主任的方案很好,就是这个资金量有点大,咱们镇里今年的预算本来就紧张,万一花出去了收不回来,那就麻烦了。” 周副镇长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副职也跟着附和。 “是啊,扶贫工作要稳扎稳打,不能操之过急。” “我看厉主任可以先做一户试试,成功了再推广到其他两户,这样风险小一点。” 这些人表面上是在给建议,实际上就是在唱反调,都想看厉明朗的笑话。 只有李春来看不下去了,出声帮厉明朗说话。 “我觉得厉主任的方案没问题,县里给咱们的扶贫资金本来就是要用的,总不能一直放在账上不动吧。” “再说了,厉主任都立了军令状,咱们应该支持他,而不是在这里泼冷水。” 李春来这话说得有分量,可赵国民根本不买账。 “李镇长说的有道理,但支持归支持,该有的监督还是要有,毕竟这是公家的钱,不能乱花。” “我看这样吧,厉主任的资金申请按程序走,财务那边严格审核,审核通过了就批,审核不通过就打回去重新做。” 赵国民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等于把皮球又踢回了财务室,老钱那边有的是办法拖延时间。 会议结束后,厉明朗直接去了县里,他知道在镇上走流程肯定会被卡死,必须另想办法。 县扶贫办的主任姓林,四十多岁,是个女的,做事雷厉风行,在系统里口碑不错。 厉明朗把情况一说,林主任当场就拍了桌子。 “简直胡闹,扶贫资金就是用来扶贫的,镇里凭什么卡着不放。” “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们赵书记打电话。” 林主任抓起电话就拨了过去,电话一接通,她也不客气。 “赵书记,厉明朗同志申请的扶贫资金,为什么还压在财务室没批。” “林主任,您别急,资金申请需要走流程,咱们镇里的财务制度您也知道,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县里要求年底前必须完成扶贫任务,现在都十月份了,你们镇里还在这里磨磨蹭蹭,是不是想年底考核垫底。” 林主任这话说得够狠,赵国民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林主任,您放心,资金的事我会尽快处理。” “不是尽快,是马上,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厉明朗同志要是还拿不到资金,我就直接向县委汇报,说你们沿溪镇在扶贫工作上消极怠工。” 林主任说完就挂了电话,转头对厉明朗说。 “你回去等着,三天之内肯定能拿到钱。” 厉明朗心里一暖,没想到县扶贫办这么给力。 果然,第二天下午,老钱就把审批通过的文件交到了厉明朗手上,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厉主任,资金审批下来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拨付。” “现在就拨,我等着用。” 老钱没办法,只能当场办理拨款手续,十三万资金分三笔打到了对应的账户上。 向雪梅听到这个消息,脸都绿了,她没想到厉明朗动作这么快,直接去县里搬救兵,把她精心布置的绊脚石一脚踹开了。 可她不甘心,既然资金这条路行不通,那就从其他方面下手。 王大山那边的宣传栏制作需要镇里提供场地和材料,向雪梅负责党政办的日常事务,这些东西都归她管。 厉明朗第二天去找她申请场地,向雪梅一口回绝。 “厉主任,镇里的场地都有用途,没有多余的地方给王大山做宣传栏。” “向雪梅,你别太过分,镇政府后院那块空地一直闲置着,怎么就没地方了。” “那块地是留着建车棚的,已经报上去了,不能挪用。” “建车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月就报了,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赵书记。” 厉明朗气得想骂人,这女人为了恶心他,什么招都使得出来。 可他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镇里不给场地,那就在外面找。 王大山家虽然破,但院子大,完全可以在他家院子里搭个棚子做宣传栏。 材料的问题也好解决,厉明朗自己掏钱去建材市场买了一批木料,直接送到了王大山家。 王大山看到这么多木料,眼睛都亮了。 “厉主任,这些木料得不少钱吧。” “不多,两千块,先用着,不够我再去买。” “那这钱。” “钱的事你别管,等宣传栏做好了,镇里会把费用结给你,到时候你再还我。” 王大山听到这话,眼眶都红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干部为了帮他,连自己的钱都掏出来了。 “厉主任,您放心,我一定把活干好。” 刘金旺那边的事情就更麻烦了,向雪梅提前给建筑队的老板打了招呼,让他别收刘金旺。 建筑队老板姓张,在镇里承包了不少工程,赵国民的外甥方程就在他手下干过,两家关系不浅。 厉明朗带着刘金旺去建筑队报到,张老板一看到他们,脸色就变了。 “厉主任,不好意思,我这边人手已经满了,暂时不招人。” “张老板,之前不是说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这边确实没有岗位了。” ------------ 第一卷 第12章 这不是违建,是扶贫项目 张老板说得斩钉截铁,厉明朗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张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有人给你打了招呼。” “厉主任,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就是单纯的没有岗位。” “那行,既然你这边没有岗位,那镇里以后的工程,可能也要重新考虑承包商了。” 厉明朗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张老板脸色一变,他在沿溪镇承包工程,靠的就是跟镇政府的关系。 厉明朗现在是党政办主任,手里掌握着工程发包的审批权,要是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厉主任,您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有人跟我打了招呼,让我别收刘金旺。” “谁打的招呼。” “这个。” 张老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是向主任,她说刘金旺这人不靠谱,让我别收。” 厉明朗听到这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向雪梅这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张老板,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刘金旺你收还是不收。” “收,收,我收。” 张老板咬咬牙,最后还是选了厉明朗这边,毕竟向雪梅只是个副主任,而厉明朗是正主任,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刘金旺当天就进了建筑队,张老板给他安排了一个搬砖的活,虽然累,但工资按时结,一天两百块,比他打牌强多了。 陈建国那边的创业贷款需要银行审批,厉明朗跑了三趟县城,终于把手续办齐了,十万块的无息贷款批了下来。 陈建国拿到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厉主任,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钱拿去用,但你得给我干出成绩来,我可是跟银行拍了胸脯担保的。” “您放心,我一定不让您失望。” 陈建国用这十万块钱注册了一个小型装修队,招了三个工人,开始接活干。 镇里正好要修缮几个村委会,陈建国主动报价,比其他装修队低了两成,活干得又快又好,一个月下来就赚了三万多。 三户人家的帮扶工作都在按计划推进,可向雪梅还是不死心,她知道要想彻底搞垮厉明朗,就得在验收环节上做文章。 扶贫验收需要第三方评估,评估组一般都是县里派下来的,向雪梅通过关系打听到,这次负责评估的组长姓孙,是县民政局的副局长。 孙副局长跟赵国民是老相识,两人以前一起在县委党校培训过,关系不错。 向雪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国民,赵国民眼睛一亮。 “小向啊,你这个消息来得及时,我明天就请孙局吃个饭,好好聊聊。” 第二天晚上,赵国民在县城最高档的酒店订了一桌,把孙副局长请了过来。 酒过三巡,赵国民开始说正事。 “孙局,这次扶贫验收,还得麻烦你多费心。” “赵书记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啊,还是需要您把把关,毕竟咱们沿溪镇的情况比较复杂。” 孙副局长是老官僚了,一听就明白赵国民的意思。 “赵书记,您放心,验收标准我会严格执行,该过的过,不该过的坚决不放水。” “那就好,那就好。” 赵国民说完这话往后一靠,酒杯里的白酒见了底。 孙副局长跟着笑了两声,话头一转就开始套情况了。 “听说你们镇这次扶贫工作是个新人在负责。” 赵国民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赶紧接上。 “是啊,刚提拔的党政办主任,年轻人嘛,做事容易冲动。” “三个特困户啊,每一户都是老大难,他硬是立军令状要三个月搞定。” 孙副局长手指敲着桌面,算了算时间。 “三个月,那不是快到验收时间了。” “可不是嘛,下个月底就得验收,我看他是悬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起来。 孙副局长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验收这事啊,得按标准来,脱贫不是发点钱就算脱贫的。” “收入要稳定,生活要改善,思想要进步,缺一不可。” 赵国民连连点头,心里暗喜,这孙副局长果然上道。 第二天一早,向雪梅就收到了赵国民的短信,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她进门就看见赵书记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小向啊,验收的事有谱了。” 向雪梅眼睛一亮,凑近了些。 “书记,孙局那边怎么说。” “标准会严格执行,一分都不会放水。” 这话里的意思向雪梅太明白了,严格执行就是往死里卡。 她心里那股得意劲儿都快憋不住了。 “那厉明朗肯定过不了关。” 赵国民摆了摆手,示意她别高兴太早。 “现在还有一个月,不能让他太顺利,你去盯着点。” 向雪梅立马就懂了,这是让她继续使绊子。 当天下午,王大山那边出事了。 他正在院子里做宣传栏,木料锯到一半,镇里的城管突然来了。 “你这是违章搭建,必须拆除。” 王大山急了,拄着拐杖就要理论。 “什么违章搭建,这是厉主任让我做的宣传栏。” 城管队长姓马,平时跟向雪梅关系不错。 “宣传栏也得按规定来,你这没有审批手续,就是违建。” “要么自己拆,要么我们帮你拆。” 王大山哪肯让他们动手,死死护着那些木料。 “你们凭什么拆,这是政府的扶贫项目。” 马队长冷笑一声,掏出一份文件。 “看清楚了,这是镇政府的通知,任何违建都必须拆除。” 这份通知是向雪梅昨天刚签发的,专门针对王大山。 厉明朗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城管已经开始动手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城管把王大山推到一边,开始拆他搭起来的棚子。 王大山坐在轮椅上,眼泪都快下来了。 “厉主任,他们欺负人啊。” 厉明朗脸色铁青,上前拦住马队长。 “马队长,这是镇里的扶贫项目,你们凭什么拆。” 马队长把文件甩给他看。 “厉主任,文件在这儿,白纸黑字,您要是有意见,去找向主任。” 厉明朗拿着文件,手都在抖,向雪梅这是明着跟他对着干。 他掏出手机就给向雪梅打电话。 “向雪梅,你什么意思。” 向雪梅在电话那头语气轻松得很。 “厉主任,我这是按规定办事,违建就是要拆的。” “这不是违建,是扶贫项目。” “扶贫项目也要走程序啊,您的审批手续呢。” ------------ 第一卷 第13章 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厉明朗被噎住了,他为了赶进度,确实没办审批手续。 向雪梅继续在电话里说。 “厉主任,做事要守规矩,不能因为是扶贫就可以乱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厉明朗看着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棚子,心里那股火快压不住了。 王大山坐在轮椅上,看着自己辛苦了好几天的成果被毁,老泪纵横。 “厉主任,我是不是又没希望了。” 厉明朗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大爷,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这事办成。” 转头对马队长说。 “棚子可以拆,但木料不能动,这是我私人买的。” 马队长看了看那些木料,也不好说什么。 “行,木料您自己处理。” 城管走后,厉明朗帮王大山把木料收拾好。 他想了想,既然在王大山家不行,那就换个地方。 镇上有个废弃的仓库,产权属于镇政府,但一直闲置着。 厉明朗找到管仓库的老刘。 “刘叔,那个废仓库能不能借我用用。” 老刘为难地看着他。 “厉主任,不是我不帮您,向主任昨天刚通知,仓库要封存,谁都不能用。” 又是向雪梅。 厉明朗这次真的怒了,直接去了向雪梅的办公室。 向雪梅正在喝茶,看到他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厉主任,有事吗。” 厉明朗走到她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 “向雪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就是个副主任,哪有您这个正主任权力大。” “你明知道我在做扶贫工作,为什么处处刁难。” 向雪梅放下茶杯,往椅背上一靠。 “厉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是在帮您把关。” “扶贫工作要是出了问题,到时候责任谁来担。” 厉明朗知道跟她说不通,转身就走。 向雪梅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 “厉主任,我劝您还是认清现实,有些事不是您想做就能做的。” 厉明朗出了办公室,给李春来打了个电话。 “镇长,我想跟您汇报一下扶贫工作的情况。” 李春来听出他语气不对。 “你来我办公室吧。” 厉明朗把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李春来听完眉头紧锁。 “向雪梅这是太过分了。” “镇长,她这样搞下去,扶贫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李春来想了想,拿起电话。 “我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李春来语气严肃。 “向雪梅,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没多久向雪梅就来了,看到厉明朗也在,脸色微变。 李春来直接开门见山。 “向雪梅,扶贫工作是镇里的重点工作,你为什么要从中作梗。” 向雪梅一脸委屈。 “镇长,我没有作梗,我是按规定办事。” “什么规定,拆扶贫项目的棚子是什么规定。” “那是违建,必须拆。” 李春来拍了桌子。 “够了,我不想听你狡辩。”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插手扶贫工作的事。” 向雪梅咬着嘴唇,心里恨得牙痒痒。 “镇长,我也是为了镇里好。” “你要是真为镇里好,就别添乱。” 向雪梅只能答应,但出了门,她就给赵国民发了条短信。 赵国民很快回了电话。 “李春来找你了。” “是,他让我别插手扶贫的事。” “你先避避风头,验收的时候再说。” 向雪梅挂了电话,心里盘算着新的计划。 她不能明着来,那就暗着搞。 第二天,刘金旺在建筑队出事了。 他正在工地搬砖,突然有人冲过来指着他骂。 “刘金旺,你还我钱。” 来人是村里的一个赌徒,叫二狗子。 刘金旺愣了。 “什么钱,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上个月你输给我三千块,说好这个月还的。” 刘金旺想起来了,那是他还在赌博的时候欠的账。 “我现在没钱,等发了工资再说。” 二狗子不依不饶。 “什么发工资,你现在就得还。” 两人在工地上吵了起来,影响了施工。 张老板过来了。 “怎么回事,吵什么吵。” 二狗子把事情一说。 “张老板,这刘金旺欠钱不还,你们工地怎么收这种人。” 张老板看了看刘金旺。 “是真的吗。” 刘金旺低着头。 “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赌了。” 二狗子冷笑。 “不赌了,谁信啊,赌狗一辈子都是赌狗。” 张老板为难了,他收刘金旺本来就是看厉明朗的面子。 现在闹成这样,工人们都在看着。 就在这时,向雪梅带着几个人来工地检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二狗子一看是镇政府的人,赶紧告状。 “向主任,这刘金旺欠钱不还,还在这里打工。” 向雪梅装作刚知道的样子。 “还有这种事。” 她转头看着张老板。 “张老板,你们工地收这种人,影响不好吧。” 张老板更为难了,向雪梅虽然只是副主任,但她背后是赵书记。 “向主任,这是厉主任安排的。” 向雪梅故作惊讶。 “厉主任安排的,他怎么能安排这种人。” “刘金旺欠债不还,品行有问题,这种人怎么能参与扶贫项目。” 二狗子在旁边添油加醋。 “就是,这种赌鬼就该饿死。” 刘金旺脸涨得通红。 “我已经改了,我现在踏踏实实干活。” 向雪梅摇了摇头。 “改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老板,我建议你还是让他走吧,免得影响工地声誉。” 张老板看了看刘金旺,又看了看向雪梅。 就在这时,厉明朗赶到了。 他接到张老板的电话就马上过来了。 “怎么回事。” 二狗子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厉明朗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 “我是债主。” “债主,有欠条吗。” 二狗子一愣。 “赌债哪有欠条。” “没有欠条你凭什么要钱。” 二狗子急了。 “他自己都承认了。” 厉明朗转头问刘金旺。 “你欠他钱吗。” 刘金旺犹豫了一下。 “以前赌钱的时候是输给他一些。” “赌债不受法律保护,你可以不还。” 二狗子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厉明朗冷笑。 “赌博本身就是违法的,你还好意思要钱。” “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让派出所来查查你们的赌局。” ------------ 第一卷 第14章 办法倒是有 二狗子一听要报警,马上怂了。 他们那个赌局规模不小,真要查起来,他肯定要进去。 “算你狠。” 二狗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向雪梅在旁边说。 “厉主任,就算赌债不用还,但刘金旺这种人品,真的适合参与扶贫吗。” 厉明朗看着她。 “向主任,扶贫就是要帮助这些有困难的人改变。” “如果都是品行端正的人,还需要扶贫吗。” 向雪梅被怼得说不出话。 她心里恨恨地想,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接下来几天,向雪梅变换着花样给厉明朗添堵。 她找人在陈建国的装修队工地上闹事,说装修质量有问题。 又安排人举报王大山私自制作宣传栏,涉嫌诈骗政府资金。 还让人散布谣言,说刘金旺在工地偷东西。 每一次厉明朗都要花大量时间精力去处理这些破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验收只剩半个月了。 三户人家的情况虽然有所改善,但离脱贫标准还有差距。 向雪梅看在眼里,心里那个得意。 她专门去找赵国民汇报。 “书记,厉明朗那边快撑不住了。” 赵国民满意地点头。 “再加把劲,让他彻底完不成任务。” 向雪梅想了想,又出了一个毒计。 她让人偷偷把王大山做好的几个宣传栏给毁了。 王大山早上起来,看到自己辛苦了一个星期的成果全被砸烂了,当场就哭了。 他给厉明朗打电话,声音都在颤抖。 “厉主任,完了,全完了。” 厉明朗赶过去,看到现场的惨状,拳头握得死死的。 这明显是人为破坏,而且下手很狠,每一个宣传栏都被砸得稀烂。 王大山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厉主任,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了。” 厉明朗蹲在他面前。 “王大爷,不是您没用,是有人故意捣乱。” “您放心,材料我再去买,咱们重新做。” 王大山摇着头。 “来不及了,还有半个月就验收了。”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厉明朗说完就去买材料了。 这次他不仅买了木料,还买了监控设备。 装上监控后,他亲自在王大山家守了一夜。 果然,凌晨两点多,有个黑影溜进了院子。 厉明朗冲出去,一把抓住了那人。 借着月光一看,是向雪梅手下的一个临时工。 “是谁让你来的。” 临时工吓得直哆嗦。 “没,没人。” “没人,你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临时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厉明朗拿出手机。 “不说是吧,那我报警了。” 临时工慌了。 “别,别报警,是向主任让我来的。” 厉明朗早就猜到了,但听到亲口承认,心里的怒火还是压不住。 他录了音,然后放走了临时工。 第二天一早,他拿着录音找到了李春来。 李春来听完录音,脸都黑了。 “这个向雪梅,太过分了。” “镇长,这已经不是工作矛盾了,这是故意破坏。” 李春来站起来。 “走,咱们去找赵书记。” 两人到了赵国民办公室。 李春来把录音放给赵国民听。 赵国民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 “这只是临时工的一面之词,不能说明什么。” 厉明朗气得想骂人。 “赵书记,证据都在这儿了,您还要包庇她吗。” “什么叫包庇,我是实事求是。” 李春来也看不下去了。 “赵书记,向雪梅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扶贫工作。” “如果因为她导致验收不合格,责任谁来担。” 赵国民沉默了一会儿。 “这样吧,我让向雪梅写个检查,以后不再插手扶贫的事。” 厉明朗知道这是赵国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 向雪梅被叫去训了一顿,写了份不痛不痒的检查。 但她心里根本不服气,反而更恨厉明朗了。 距离验收只剩一周了。 向雪梅找到了孙副局长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孙局,我是沿溪镇的向雪梅。” “哦,向主任啊,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镇的扶贫工作可能有些问题。” 孙副局长来了兴趣。 “什么问题。” “厉明朗为了完成任务,有弄虚作假的嫌疑。” 这帽子扣得够大的。 “你有证据吗。” “验收的时候您仔细查查就知道了。” 孙副局长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向雪梅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厉明朗啊厉明朗,这次看你怎么过关。 验收前三天,厉明朗把三户人家的材料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每个数据都核对了五六次。 王大山那边,宣传栏重新做了八个,陈建国的装修队这个月接了四单活,刘金旺在建筑队干得也还算踏实。 但这些成果在向雪梅眼里根本不够看,她专门去赵国民办公室汇报。 “书记,厉明朗那边的数据我看了,王大山一个月收入才三千多块钱。” 赵国民翻着材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三千块钱想脱贫,县里的标准可是人均年收入必须超过八万。” “陈建国收入是涨了点,他媳妇看病光这一个月就花出去两千多,算下来还是不够花。” 向雪梅顺着接话,藏不住有几分轻松。 “刘金旺更离谱,在工地干了快两个月,工资还没得手就赶着去赌了两把。” 这些细节全是她托人查出来的,心里有数。 赵国民把手里材料合上,靠到椅子背上。 “我又和孙副局长那边沟通了一下,他说会完全按照省里最新的脱贫标准验收。” 省里的新标准比县里紧,不单是收入,住房、医保、孩子上学这些十几条都得合格。 向雪梅一点就明白,这次厉明朗想糊弄,肯定行不通。 正当他俩还盘算着怎么让厉明朗难堪,厉明朗这会儿正在县城一家咖啡馆等人。 宋清熙推门进来,还是那副冷艳的模样,不过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气场更强了。 “找我什么事。” 她在厉明朗对面坐下,连咖啡都没点。 “我需要你帮个忙。” 厉明朗也不绕弯子,直接把扶贫验收的事说了。 宋清熙听完,眉头微皱。 “你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干什么。” “没办法,赵国民给我挖的坑,我不跳进去,在镇里就彻底待不下去了。” 厉明朗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宋清熙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孙建华是吧,县民政局副局长,我知道这个人。” 厉明朗眼睛一亮,没想到宋清熙连孙副局长都认识。 “你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 第一卷 第15章 看两眼,谁信 厉明朗心里咯噔一下,上次领证的时候就签了不平等条约,这次又要谈条件。 “什么条件?” “下个月陪我参加一个饭局。” 就这么简单的条件让厉明朗有些意外。 “没问题,别说一个饭局,十个都行。” 宋清熙站起身,临走前撂下一句话。 “验收的事你不用担心了,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 她走后,厉明朗心里还是没底,宋清熙虽然看起来很有背景,但孙副局长可是赵国民的人。 转眼到了验收前一天,县组织部突然下发了一个通知。 通知上说,这次扶贫验收将由市扶贫办直接派人参与,确保公平公正。 赵国民看到这个通知,脸色瞬间变了。 市里怎么会突然插手县里的验收工作,这不符合常理。 他赶紧给孙副局长打电话。 “老孙,市里怎么突然要派人下来。” 孙副局长在电话那头也很懵。 “我也是刚接到通知,据说是省里的意思,要抽查几个重点乡镇的扶贫工作。” 赵国民挂了电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雪梅得知消息后,也慌了。 “书记,市里来人,咱们原来的计划还能行吗。” 赵国民沉着脸想了半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市里来人又怎样,厉明朗那三户的情况摆在那里。” “就算市里的人再宽松,也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话虽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没了之前的把握。 验收当天早上八点,一辆商务车停在了镇政府门口。 车上下来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气质干练。 后面跟着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秘书和助理。 李春来作为镇长,带着班子成员在门口迎接。 “欢迎市扶贫办的领导来我们沿溪镇指导工作。” 那个女人伸出手跟李春来握了握。 “李镇长,我是市扶贫办副主任周梅,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们的扶贫工作。” 赵国民站在旁边,脸上挤出笑容。 “周主任,里面请,我们先到会议室坐坐。” 周梅摆了摆手。 “会议室就不去了,直接去现场看看吧。” “听说你们镇有个厉明朗同志,专门负责三户特困户的脱贫工作。” 这话一出,赵国民和向雪梅对视了一眼。 市里的领导怎么会知道厉明朗,而且还专门点名要看他负责的三户。 厉明朗这时候从办公楼里走出来。 “周主任,我就是厉明朗。” 周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很年轻嘛,听说你立了军令状,三个月要让三户特困户脱贫。” “是的,今天正好是第三个月。” 周梅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先去第一户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王大山家。 王大山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他今天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 看到这么多领导来,老人有些紧张。 “各位领导好!” 周梅走进院子,先看了看环境。 院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破烂都清理了,地面也扫得很干净。 墙角摆着几个做好的宣传栏,手工很精致。 “王大爷,这些宣传栏都是您做的。” 王大山连忙点头。 “是的,厉主任给我找的活,一个宣传栏五百块钱。” 向雪梅在旁边插话。 “周主任,五百块钱一个宣传栏,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市场价一个宣传栏也就三百块钱左右。” 她这是在暗示厉明朗可能存在利益输送。 周梅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而是走到宣传栏前仔细查看。 “做工很精细,用的都是好木料,五百块钱不贵。” 向雪梅被噎了一下,但还不死心。 “可是王大爷一个月也就能做六七个,收入还是达不到脱贫标准。” 这时候厉明朗开口了。 “向主任可能不知道,王大爷不光做宣传栏。” “他现在还带了两个学徒,教他们木工手艺,每个月有两千块钱的补贴。” “加上镇里给的五保补助,一个月收入能到五千多。” 向雪梅愣了,她怎么不知道王大山还带学徒。 赵国民也皱起眉头,这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周梅转头问王大山。 “王大爷,是这样吗。” 王大山点头如捣蒜。 “是的,两个学徒都是镇上的年轻人,想学门手艺。” “厉主任说我手艺好,让我传承下去,还给我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补贴。” 这下连李春来都惊讶了,厉明朗什么时候搞了这么多名堂。 向雪梅不甘心地说。 “就算这样,一个月五千多,一年也才六万,离脱贫标准还差两万。” 厉明朗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县文化局刚批下来的文件,王大爷的木工手艺被认定为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每年有三万块钱的传承保护经费。” “算上其他收入,年收入超过九万,已经达到脱贫标准了。” 赵国民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厉明朗还有这一手。 周梅接过文件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不错,既解决了脱贫问题,又保护了传统手艺,一举两得。” 孙副局长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周主任,光看收入可不行,还得看其他指标。” “王大爷的房子这么破,算什么安居。” 厉明朗又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镇里的危房改造项目,王大爷的房子已经列入改造计划。” “下个月就开始施工,镇里补贴三万,王大爷自己出一万。” 孙副局长还想说什么,被周梅打断了。 “好了,第一户没问题,去看第二户。” 一行人又来到刘金旺家。 刘金旺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领导来了,赶紧迎上去。 “各位领导好。” 向雪梅立刻开始发难。 “刘金旺,听说你前几天又去赌博了。” 刘金旺脸一红。 “我就是路过看了两眼,没赌。” “看两眼,谁信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向雪梅这话说得很重,就是要让验收组觉得刘金旺不可救药。 周梅皱起眉头。 “厉明朗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 第一卷 第16章 扶贫不见你这么上心 厉明朗不急不躁。 “刘金旺以前确实有赌博的毛病,但这两个月已经改了很多。” “他现在每天都去建筑队上班,一个月能挣六千多块钱。” 孙副局长冷笑。 “六千多就能脱贫了,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点钱够干什么。” 厉明朗从刘金旺屋里搬出一个箱子。 “这是什么。” 周梅好奇地问。 刘金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是我存的钱,两个月存了八千多。” 向雪梅不相信。 “不可能,你的工资都还没发,哪来的八千块。” “是厉主任帮我介绍的兼职。” 刘金旺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叠钞票。 “晚上和周末,我去县城的工地做小工,一天能多挣一百多。” 赵国民这下真的慌了,厉明朗的准备太充分了。 每一个漏洞都被他提前堵上了。 周梅数了数箱子里的钱,确实有八千多。 “不错,知道存钱了,这是好事。” 孙副局长还不死心。 “光有钱不行,他这种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去赌了。” 厉明朗拿出一份协议。 “这是刘金旺和村委会签的协议,他的工资由村委会代管。” “每个月只给他两千块生活费,其余的都存起来。” “等存够十万,村委会帮他在县城买套小房子。” 这个操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金旺补充道。 “我自己也同意的,钱在我手里确实容易乱花。” “让村里帮我管着,我也放心。” 周梅看完协议,眼里露出赞许。 “这个办法行,钱放着安全,他也有点盼头了。” 向雪梅皱眉问:“那他看病、养老怎么解决。” 厉明朗递过去两张保险单。 “工伤保险建筑队给他买了,我另外帮他处理了农村合作医疗和养老保险。” “每年三千出头,从他那儿的小金库扣掉。” 孙副局长和向雪梅不再说什么。 最后一家是陈建国。 还没到门口,屋里就传来孩子的笑声。 一进屋,陈建国的妻子正陪两个孩子做作业。 她情绪虽然还有些波动,但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陈建国见领导进来,连忙起身。 “周主任,几位领导,欢迎。” 周梅四下看了看,屋里虽简单,收拾得很干净。 “陈建国同志,听说你现在自己当老板了。” 陈建国憨厚地笑了笑。 “算不上老板,就是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干活。” “这个月接了几单。” “六单,有三单是镇里的,三单是县里的。” 周梅看向厉明朗。 “县里的活是怎么接到的。” 厉明朗解释道。 “我联系了县建设局,他们有些小工程正好需要施工队。” “陈建国他们报价合理,活干得也好,就接到了。” 赵国民憋不住了。 “厉主任,你这是不是有点越权了,县里的事你也管。” 厉明朗看了他一眼:“赵书记,我这是在帮扶贫困户,怎么能叫越权呢。” “县里也支持扶贫工作,这是双赢的事。” 周梅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陈建国,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 陈建国掰着手指算。 “刨去给工人的工资和材料成本,我自己能剩一万多。” “加上我媳妇的病情稳定了,药费也减少了一半。” 向雪梅听到这话,立马抓住了破绽。 “减少一半,陈建国,你是不是为了应付验收,给你媳妇停药了。” “精神类疾病需要长期服药,私自停药会出大问题的。” 这话说得够狠,直接把陈建国往不负责任的方向引。 周梅的视线转向陈建国的妻子,那女人虽然精神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但这种病确实不能随便停药。 “陈建国,向主任说的对不对。” 陈建国赶紧解释。 “周主任,我媳妇没停药,是换了新的治疗方案。” “县人民医院的专家说,她的病情已经进入稳定期,可以调整用药剂量。” 向雪梅冷哼一声。 “调整用药,说得好听,还不是因为没钱买药。” 厉明朗从包里又掏出一份病历和诊断证明。 “这是上个月县医院精神科主任开的诊断书,上面写得很清楚。” “陈嫂的病情经过半年治疗,已经从重度转为中度,可以减少用药量。” “而且我帮陈嫂申请了慢性病医保,报销比例从百分之五十提高到百分之八十。” “原本一个月药费两千多,现在自费只要四百块。” 孙副局长接过诊断书看了看,上面确实盖着县医院的公章。 他把诊断书还给厉明朗,语气里带着不服。 “就算医药费解决了,两个孩子上学的费用呢。” “一个高中一个初中,光学费生活费一年就得两三万。” “陈建国一个月挣一万多,刨去家庭开销和医药费,根本存不下钱。” 这个质疑倒是击中了要害,在场的人都看向厉明朗。 赵国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孙副局长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厉明朗却依然不慌。 “两个孩子的学费,大女儿在县一中读高二,成绩年级前十,享受国家助学金每年三千。” “小儿子在镇中学读初一,因为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学费全免。” “而且我帮他们申请了教育扶贫基金,每个孩子每学期补助一千五。” “加起来一年教育开支基本不用陈建国自己掏钱。” 向雪梅还想找茬。 “补助归补助,孩子在学校总要零花钱吧。” “两个孩子一个月怎么也得五六百,这笔钱算不算在收入里。” 厉明朗看着她。 “向主任这么关心陈建国家的开支,怎么之前扶贫的时候不见你这么上心。” 这话把向雪梅堵得够呛,她之前负责扶贫工作的时候,对这三户根本不管不顾。 现在验收了,反倒比谁都积极。 周梅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厉明朗同志,你继续说。” “陈建国家现在的年收入到底是多少。” 厉明朗拿出一份详细的收支明细表。 “陈建国的装修队,三个月接了十八单活,总收入三十二万。” “刨去工人工资、材料成本、设备损耗,净利润九万五。” “平均每个月三万多,陈建国自己拿走一万二,剩下的两万多用来扩大经营和储备资金。” “加上他媳妇在家做手工活,一个月也能挣个八百到一千。” “两个孩子的教育补助一年一万二。” “算下来,陈建国家年收入十五万以上,人均收入接近四万。” ------------ 第一卷 第17章 三户都没问题 这个数据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向雪梅完全没想到厉明朗能把账算得这么细。 赵国民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十五万的年收入,别说脱贫了,在镇上都算中等偏上。 孙副局长不死心。 “厉主任,你这个收支明细表,有没有实际凭证。” “装修队的收入,总得有发票和合同吧。” “万一你们为了应付验收,虚报收入怎么办。” 这话说得够直接,等于在质疑厉明朗造假。 陈建国听到这话,脸都涨红了。 “领导,我们没有虚报,每一笔账都有凭证。” 厉明朗示意陈建国别激动。 “孙局既然想看凭证,那就看吧。”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合同和发票。 “这是陈建国装修队三个月的所有合同,一共十八份。” “每一份合同都有甲方盖章,工程款都是打到陈建国的对公账户。” “发票也都是正规开具,可以到税务局查验真伪。” 孙副局长接过那些合同,一份一份地翻看。 合同上的甲方有镇政府、村委会,也有县里的几家企业。 每份合同金额从一万到五万不等,加起来确实有三十多万。 发票也都是真的,上面有税务局的验证码。 孙副局长把合同和发票看完,实在找不出毛病。 向雪梅急了,她知道要是让厉明朗过了这关,赵书记那边没法交代。 “就算收入没问题,陈建国一个农民工,怎么可能管理好一个装修队。”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说不定是厉主任自己在操作,把收入算到陈建国头上。” 这顶帽子扣得够大,等于在说厉明朗利用扶贫搞利益输送。 周梅听到这话,脸色终于变了。 “向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质疑厉明朗同志的工作作风吗。” 向雪梅被周梅的气势压住,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我不是质疑,我是实事求是。” “陈建国以前就是个打零工的,现在突然能管理装修队,这不符合常理。” 厉明朗冷冷地看着她。 “向主任,陈建国在建筑队干了十五年,从小工干到大工,什么活都做过。” “他手底下那三个工人,都是以前一起共事的老伙计,人家信得过他。” “至于管理,我确实帮他做了一些培训,教他怎么报价、怎么签合同、怎么控制成本。” “这有什么问题吗。” “扶贫不就是要帮助贫困户提升能力吗。” 向雪梅被怼得根本说不出话。 赵国民看孙副局长那边快撑不住了,决定亲自出手。 “厉明朗,你说的这些听起来都很完美。” “但我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对这三户这么上心。” “镇里的贫困户不止他们三个,你为什么只帮他们。” 这个问题够阴险,等于在暗示厉明朗跟这三户有特殊关系。 李春来听出了赵国民话里的意思,赶紧打圆场。 “赵书记,这三户是你当初指定让厉主任负责的。” “当时你还说要考验厉主任的工作能力。” 赵国民根本不接李春来的话。 “我是让他负责,但没让他搞这么大阵仗。” “申请十三万的扶贫资金,动用县里的关系帮陈建国接活。” “还给王大山申请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过了。” 周梅终于听出不对劲了。 赵国民这是在打压厉明朗,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在打压。 “赵书记,我倒觉得厉明朗同志做得很好。” “扶贫工作就应该因人施策,精准帮扶。” “他能想到这么多办法,说明他用心了。” 赵国民没想到周梅会这么直接地站在厉明朗那边。 “周主任,我不是说厉明朗做得不好。” “我是担心他操之过急,万一后续跟不上,这三户还是会返贫。” “到时候县里怪罪下来,我们镇里怎么交代。” 向雪梅立刻附和。 “就是,扶贫讲究的是可持续发展。” “厉主任这种做法,说白了就是拔苗助长。” “三个月就想让三户特困户脱贫,这根本不现实。” 周梅没有急着说话,转头问陈建国。 “陈建国,你觉得现在的日子怎么样?” 陈建国一向话不多,这次却说得很坦率。 “周主任,我以前谁都没敢想过还能当老板。” “过去跟着建筑队,干一天顶多挣两百。” “现在自己跑活儿,累点,但总算有盼头了。” “我媳妇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俩孩子念书也不用我操心了。” “这些都是厉主任帮的,要不是他,我们还在原地打转。”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了许多,眼里有些湿润。 周梅听完,又看了下屋里。 虽然条件简朴,但一家人都在努力往前过日子。 墙上贴的是孩子们的奖状,桌子上放着一家人的合照。 陈建国的妻子坐在那,虽然精神有些问题,但神情里已有了希望。 这些细节都藏不住。 “我知道了。” 周梅合上手里的资料。 “第三家没问题。” 孙副局长有些坐不住,他本想着给赵国民把关,可周梅全都认可了。 “周主任,这样不太严谨吧。” “验收标准有十几项,咱们才看了几项。” 周梅看着他。 “孙局,该看的我都看了。” “收入达标,住房安全,医疗有保障,教育有着落。” “这些核心指标都符合,还要看什么。” 孙副局长还想说什么,被周梅抬手制止。 “而且我发现,你们县对扶贫工作的态度有问题。” “验收组本来应该是帮助基层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你今天的表现,更像是在故意找茬,处处为难厉明朗同志。” 这话说得够重,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孙副局长的脸。 孙副局长的额头开始冒汗。 “周主任,我没有为难,我是按照标准严格执行。” “严格执行。” 周梅冷笑。 “那我问你,王大山做宣传栏的事,你刚才为什么质疑价格高。” “五百块钱一个宣传栏,用的是上等木料,纯手工制作,这个价格很合理。” “你却说市场价只要三百,是不是想暗示厉明朗从中谋利。” ------------ 第一卷 第18章 干得漂亮 孙副局长被问得哑口无言。 周梅继续追问。 “还有刘金旺存钱的事,村委会代管工资明明是好办法,你为什么要质疑。” “陈建国的装修队,从合同到发票都齐全,你还怀疑虚报收入。” “孙局,这到底是验收工作,还是你在故意挑毛病。” 每个问题都让孙副局长越来越难堪。 他整个人发沉,后背的衣服快被冷汗打湿了。 赵国民见气氛紧张,忙站出来缓和气氛。 “周主任别动气,老孙只是工作细一点。” “他真没别的意思。” 周梅转过头看着赵国民。 “赵书记,我觉得问题不在孙局。” “而是在你们沿溪镇的某些干部。” 这话说得直接,态度摆在了台面上。 赵国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周主任,你这话怎么理解?” 周梅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 “这是市扶贫办这几天在你们镇做的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厉明朗同志在推进扶贫工作的过程中,遭到了镇里某些领导的阻挠。” “资金申请被拖延,场地使用被拒绝,甚至有人故意破坏扶贫项目。” “赵书记,你对这些事知情吗。” 赵国民的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市扶贫办什么时候在镇里做的暗访,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向雪梅更是慌了神,她做的那些事,难道都被查出来了。 “周主任,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赵国民强作镇定。 “我们镇里一直全力支持扶贫工作,怎么可能阻挠。” 周梅翻开材料。 “那我念几条给你听听。” “第一条,厉明朗申请扶贫资金,财务主管故意拖延半个月不批。” “第二条,王大山做宣传栏的场地被城管以违建为由强行拆除。” “第三条,刘金旺去建筑队工作,镇里有人提前打招呼不让收。” “第四条,陈建国家的宣传栏在深夜被人恶意破坏。” “赵书记,这些事你敢说不知情吗。” 每念一条,赵国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事确实都发生了,而且很多都是他默许甚至授意的。 向雪梅整个人都傻了,她做的那些手脚,居然全被查出来了。 “周主任,这些事我可以解释。” 赵国民还想挣扎。 周梅直接打断他。 “不用解释了,证据都在这里。” “财务主管老钱亲口承认,是接到指示才拖延审批。” “城管队长马队也说了,拆除令是党政办副主任向雪梅签发的。” “至于建筑队老板张某,他说是向雪梅提前打的招呼。” “破坏宣传栏的临时工,更是被厉明朗同志当场抓获并录了音。” 这些证据摆出来,赵国民和向雪梅彻底没了退路。 李春来在旁边都听傻了,他知道赵国民在打压厉明朗,但没想到手段这么下作。 向雪梅的腿都软了,要不是扶着墙,估计当场就瘫在地上。 周梅收起材料。 “赵书记,向主任,你们两位的问题,市里已经掌握了。” “等验收结束,会有专人来调查。” “现在,我宣布,沿溪镇三户特困户脱贫验收,全部通过。” 这句话一出,厉明朗终于松了口气。 三个月的努力,总算有了结果。 陈建国激动得握住厉明朗的手。 “厉主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大山和刘金旺也赶到了现场,两个人听说验收通过,都高兴得不行。 赵国民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他精心布置的局,被周梅一句话全给破了。 更要命的是,市里已经掌握了他打压厉明朗的证据。 向雪梅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就不该听赵国民的。 周梅临走前,单独把厉明朗叫到一边。 “厉明朗同志,你做得很好。” “这次验收,你的工作得到了市里的高度认可。” “接下来,可能会有新的安排,你做好准备。” 厉明朗听出了周梅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提拔他。 “谢谢周主任。” 周梅摆摆手。 “不用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对了,替我向宋总问好。” 说完这句话,周梅就上车走了。 厉明朗愣在原地,周梅怎么知道宋清熙。 难道这次市里突然派人下来验收,是宋清熙在背后推动。 他掏出手机,给宋清熙发了条短信。 “是你帮的忙吗。” 很快,手机震动了一下。 “答应我的饭局,别忘了。” 厉明朗看着这条短信,嘴角露出笑容。 看来这次真的欠宋清熙一个大人情。 回到镇政府,整个大楼都知道验收通过的消息了。 那些之前等着看厉明朗笑话的人,现在全都闭嘴了。 刘海柱跑过来拍厉明朗的肩膀。 “厉主任,厉害啊,三个月就完成了任务。” “以后在镇里,你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其他几个副职也都过来恭喜,虽然不情不愿,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只有向雪梅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 她知道这次自己完了,市里要是查下来,她肯定保不住位子。 赵国民坐在办公室里,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 他在沿溪镇经营了七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偏偏这次栽在一个刚提拔的年轻人手里。 电话响了,是县委组织部打来的。 “赵书记,明天上午九点,到县里来一趟。” 赵国民握着电话的手都在抖。 县委这个时候叫他过去,肯定不是好事。 挂了电话,他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 厉明朗站在走廊里,看着赵国民办公室紧闭的门。 这个曾经把他压得喘不过气的领导,现在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整理这三个月的工作总结。 虽然验收通过了,但扶贫工作还没结束。 三户人家的后续发展,还需要持续跟进。 王大山的非遗传承要做起来,刘金旺的存钱计划要监督,陈建国的装修队要扩大规模。 这些事,一件都不能落下。 就在这时,李春来敲门进来。 “小厉,恭喜你啊,这次干得漂亮。” “镇长,您客气了。” 李春来在他对面坐下。 “刚才县里给我打了电话,说市里对你的工作很满意。” “可能过段时间,会有新的任命下来。” 厉明朗心里一动。 “什么任命。” 李春来笑了笑。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是好事。” “你好好干,前途无量。” 送走李春来,厉明朗坐在椅子上,思绪万千。 从被赵国民打压,到现在翻身,只用了短短几个月。 这一切的转变,都源于那张结婚证。 他拿出手机,翻出宋清熙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喂。” 宋清熙的声音还是那么冷。 “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这次帮忙。” “不用,你欠我的人情,等我需要的时候再说。” “那个饭局。” “下周六晚上七点,地址我到时候发给你。” ------------ 第一卷 第19章 这位是我丈夫 “知道了。” 厉明朗挂了电话,心里盘算这个饭局到底是什么局。 宋清熙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既然特意强调让他参加,肯定不是普通的聚会。 接下来几天,镇里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 赵国民被县委叫走后,整整两天没回来,办公室的门一直紧锁。 向雪梅更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班都不来上了。 李春来代理书记主持工作,镇里的事务突然变得顺畅无比。 那些以前卡着不办的事,现在一天就能办完。 周三上午,厉明朗正在处理党政办的文件,县委组织部的电话打了进来。 “厉明朗同志,明天上午九点,到县委组织部来一趟,部长要见你。” 这通知来得突然,县委组织部长亲自见他,规格已经相当高了。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穿了身正装就赶往县城。 县委大院里停满了各式车辆,来来往往的干部步履匆匆。 他找到组织部的办公楼,刚进门就看到朱建辉在走廊里等着。 “小厉来了,跟我上楼。” 两人上到三楼,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组织部长姓周,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厉明朗同志,坐。” 周部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你在沿溪镇的扶贫工作,市里和县里都看到了,成绩很突出。” “三个月完成三户特困户脱贫,这在全县都是头一份。” 厉明朗还没来得及回应,周部长已经继续往下说。 “不过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表扬你。” “县委研究决定,准备调整你的工作岗位。” 这话让厉明朗心里一紧,调整岗位是好是坏还不确定。 “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留在沿溪镇,提任副镇长,分管扶贫和农业。” “第二个是调到县委办公室,担任副主任科员,跟着县委书记做秘书工作。” 两个选择都是升职,但方向完全不同。 副镇长虽然是副科实职,但在乡镇的局限性太大。 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科员虽然级别不高,但接触的都是县里的核心决策层。 厉明朗几乎没有犹豫。 “我选第二个。” 周部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年轻人就要往上走,基层锻炼已经够了。” “下周一你就到县委办公室报到,具体的任命文件这两天会下来。” 朱建辉在旁边补充。 “小厉,到了县委办公室,要收敛点锋芒,多学少说。” “县委书记姓林,做事严谨,不喜欢下面的人太张扬。” 厉明朗点头记下,这些规矩他懂。 从组织部出来,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厉明朗,听说你要升官了,有本事就来县一中门口,我等你。” 落款是方程。 这家伙消失了几个月,现在突然冒出来找茬。 厉明朗看了看时间,离周六的饭局还有两天,倒是可以去会会他。 县一中在县城西边,厉明朗开车过去的时候,正好是放学时间。 校门口停满了接孩子的车,方程就靠在一辆保时捷旁边抽烟。 看到厉明朗下车,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来了啊,厉主任。” 这称呼里全是嘲讽的意思。 “找我什么事。” 厉明朗站在他面前,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方程冷笑。 “听说你把我舅舅搞下去了,市扶贫办查出他打压你的证据。” “现在我舅舅停职检查,你很得意吧。” 原来赵国民已经被停职了,县里动作够快。 “你舅舅是自己作的,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 方程上前一步,眼里全是恨意。 “要不是你告状,市里怎么会下来查?” “我舅舅在沿溪镇当了七年书记,从来没出过事。” “你一来就出事,不是你是谁?” 这逻辑够扯的,赵国民的问题积累了七年,只是没人去捅而已。 “方程,你要是来跟我吵架的,那就省省吧。” 厉明朗转身要走,方程却拦住了他。 “你别走,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当初你害我被开除,现在又搞我舅舅,这笔账我记着。” “你记着就记着,能拿我怎么样。” 厉明朗推开他,径直上车。 方程在后面大喊。 “你以为调到县委办公室就了不起了?” “我爸在县里认识的人多了去了,照样能让你滚蛋。” 车窗关上,外面的叫骂声被隔绝。 厉明朗启动车子离开,心里却在想方程的话。 方延平在县里确实有点能量,做生意这么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 但现在的厉明朗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干部了。 周六晚上六点半,厉明朗到了宋清熙说的地方,县城最热闹那片的一家会所。 门口停的都是豪车,他那辆普通车停在里面,怎么看都不搭。 保安看了眼车,神情就不一样了。 “先生,您有预约吗?” “找宋清熙。” 保安听见这个名字,脸色马上就变了,恭恭敬敬把他往里领。 “宋总在三楼包厢,请跟我来。” 电梯直上三楼。走廊地毯很厚,踩上去没什么声音。 推开包厢门,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宋清熙在主座上坐着,黑色长裙,头发盘起来,整个人很稳。 她旁边坐了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气质冷淡,五官线条分明。 厉明朗认出来了,是萧若云。 萧若云,省城官家出来的,也是他当年的初恋。 四年没见,萧若云还是那么疏离。 “厉明朗,你来了。” 宋清熙语气平静,示意他坐。 “清熙,这就是你说的人?” 萧若云看了厉明朗一眼,神色复杂。 “是他。” 宋清熙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介绍一下,这位是萧若云,我大学同学。” “这位是厉明朗,我老公。”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自然。 空气静了几秒。 萧若云的动作停顿了下,茶杯险些掉手。 “你说什么?老公?” 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 宋清熙从包里拿出结婚证,放在桌上。 “领证已经三个月了,我以为你知道。” 萧若云盯着那本红色薄本,脸色彻底变了。 “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这句话带着很深的情绪。 厉明朗突然明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宋清熙把他们结婚的事直接摊开了,还偏偏就在萧若云面前。 ------------ 第一卷 第20章 县委报到 “清熙,你应该清楚他的身份。” 萧若云压了压情绪,尽力让自己平静。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四年前我们分开。” 宋清熙没有露出任何意外。 “我清楚。” “你很清楚?” 萧若云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既然心里清楚,还和他领证,是故意的吗?” “若云,先坐下来,把话听完。” 宋清熙难得地带了几分柔和。 “当年你们分手,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事,你爸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你为了家族,选择了牺牲,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他。” “这些年你表面上跟谁都走得近,实际上跟谁都有距离,就是因为忘不掉他。”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在萧若云的心上。 “够了,这些跟你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施施是你的女儿。” 宋清熙这话一出,整个包厢都安静了。 厉明朗整个人都傻了,他看着宋清熙,又看着萧若云。 “你说什么?施施是若云的女儿?” 宋清熙点头。 “四年前,若云怀孕了,但你们已经分手。” “她不敢让家里知道,找到了我,我帮她把孩子生下来。” “这三年,施施一直跟着我,对外说是我的女儿。” 萧若云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 “清熙,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因为施施需要爸爸,她三岁了,已经开始问我爸爸去哪了。” 宋清熙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 “我可以继续骗她,但我不想。” “所以我找到了厉明朗,跟他结婚,给施施一个完整的家。” 厉明朗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四年前萧若云怀孕,生下了施施。 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居然是他的女儿。 “若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轻,但里面全是苦涩。 萧若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告诉你有用吗?当时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自己都自顾不暇。” “我爸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如果让他知道我怀孕了,他会逼我打掉孩子。” “我不想打掉,所以只能找清熙帮忙。” 这些年的真相,终于在今天全部揭开。 厉明朗想起第一次见到施施的时候,小姑娘扑到他怀里叫爸爸的样子。 原来那不是巧合,而是血缘的牵引。 “所以这三个月,你让我跟施施相处,就是为了今天?” 他看着宋清熙,语气里带着质问。 “是啊。” 宋清熙承认得很干脆。 “施施需要爸爸,若云也需要你。” “但她碍于家族,不能跟你在一起。” “所以我代替她,给施施一个名分,也给你们一个机会。”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荒唐,但又很合理。 萧若云家族势力庞大,她的婚姻必须为家族利益服务。 和厉明朗在一起,家里永远不会同意。 但宋清熙不一样,她虽然神秘,但身份自由。 和厉明朗结婚,对她来说不过是走个形式。 “清熙,谢谢你。” 萧若云站起来,走到宋清熙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这三年,多亏了你,施施才能健康长大。” “别说这些,施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舍不得她。” 宋清熙扶起萧若云,两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厉明朗坐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 四年前的分手,他以为是两个人缘分已尽。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跑了进来。 “妈妈。” 施施扑到萧若云怀里,小手搂着她的脖子。 萧若云抱着女儿,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施施,妈妈在这里。” 施施看到厉明朗,眼睛立刻亮了。 “爸爸也在。” 她从萧若云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厉明朗面前。 “爸爸,抱抱。” 厉明朗把她抱起来,这次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和萧若云的女儿。 “施施,爸爸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小姑娘在他怀里咯咯笑,完全不知道大人们刚才经历了什么。 萧若云看着这一幕,眼里全是温柔。 “厉明朗,这三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宋清熙在旁边开口。 “好了,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坐下吃饭吧。” “今天这顿饭,就当是我们三个人的约定。” “施施以后由我们三个人一起养,谁都不能缺席。” 萧若云点头,厉明朗也答应了。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施施在那里叽叽喳喳。 吃到一半,萧若云突然开口。 “厉明朗,听说你要调到县委办公室了?” “嗯,下周一报到。” “县委书记林启文,是我爸的同学,你到了那里要小心。” 这个消息让厉明朗心里一紧。 林启文和萧若云的父亲是同学,那他在县委办公室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他知道你和我的事吗?” “不知道,但他迟早会知道。” 萧若云放下筷子。 “我爸这些年一直想让我嫁给省城的一个公子哥,那人家里势力很大。” “如果让他知道我和你还有联系,会对你不利。” 厉明朗明白她的意思,在萧家眼里,他永远配不上萧若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处理,但你要答应我,保护好施施。” “这是当然。” 饭局结束,萧若云先走了,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家里会怀疑。 施施被保姆接走,只剩下厉明朗和宋清熙。 “今天的事,你早就计划好了?” 厉明朗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是。” 宋清熙没有否认。 “若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看着她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施施也需要爸爸,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你利用我?” “不是利用,是合作。” 宋清熙站起来,走到窗边。 “你需要往上爬,需要资源和关系。” “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给施施一个完整的童年。” “这笔交易,对你没有坏处。” 厉明朗沉默了,她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双赢的局面。 “那你呢?你图什么?” “我图若云能幸福,图施施能有个爸爸。” 宋清熙转过身,眼里全是坚定。 “我不需要男人,也不需要婚姻,但她们需要。” “所以我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这个女人的格局,远超厉明朗的想象。 “宋清熙,谢谢你。” “不用谢,我们是夫妻,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她说完就拿起包走了,留下厉明朗一个人在包厢里。 窗外的县城灯火通明,夜色正浓。 周一早上,厉明朗准时到县委办公室报到。 办公室主任姓孙,五十多岁,是个老官僚。 “小厉来了,欢迎欢迎。” 孙主任握着他的手,脸上堆满笑容。 “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 第一卷 第21章 被训了? “谢谢孙主任。” “客气什么,林书记很看重你,说你是个人才。” “让我好好培养培养你。”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但厉明朗总觉得哪里不对。 孙主任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科长,这位是李秘书。” 两人站起来跟厉明朗握手,态度客气但疏离。 “小厉以后就跟着你们学,有什么活就叫他干。” 孙主任交代完就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王科长年纪四十出头,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斯文。 “厉主任,听说你在沿溪镇干得不错,三个月完成扶贫任务。” “侥幸而已!” “侥幸?那可不是侥幸,那是真本事。” 王科长笑了笑,但笑容里全是审视。 “不过在县委办公室,光有本事可不够。” “还要会做人,会说话,会办事。”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敲打他。 李秘书在旁边补充。 “厉主任刚来,很多规矩不懂,咱们得慢慢教。” “对了,林书记今天有个会议,需要准备材料。” “厉主任第一天上班,就辛苦你把材料整理一下。” 他递过来一摞文件,少说有几百页。 “这些材料要在中午之前整理好,林书记下午要用。” 厉明朗接过文件,心里明白这是在考验他。 几百页的文件,要在四个小时内整理出来,工作量不小。 “没问题。” 他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埋头工作。 王科长和李秘书对视一眼,眼里全是戏谑。 中午十一点半,厉明朗把整理好的材料交上去。 王科长翻了几页,眉头皱了起来。 “小厉啊,这材料不行,重新整理。” “哪里不行?” “格式不对,林书记喜欢用宋体,你这用的是仿宋。”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王科长居然拿出来说。 “那我改一下字体。” “不是改字体的问题,是整个排版都要重新做。” 王科长把材料扔回去。 “下午三点之前交给我,林书记四点开会。” 厉明朗拿着材料回到工位,深吸一口气。 这是故意刁难,但他不能发作,只能忍着。 重新排版花了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半交上去。 王科长这次没挑毛病,但脸色也不好看。 “行了,先放这儿吧。” 下午四点,林书记的办公室门打开,孙主任拿着材料进去了。 十分钟后,办公室里传来林书记的怒吼。 “这是谁整理的材料,连个标点符号都错了好几处。” “让他滚进来。” 孙主任出来,脸色铁青。 “厉明朗,林书记叫你。” 厉明朗走进办公室,林书记坐在那里,脸色阴沉。 “你就是厉明朗?” “是的,林书记。” “你在沿溪镇干得不错,我以为你能力很强。” “没想到连个材料都整理不好。” 林书记把材料扔在桌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处错误。 “这些标点符号,这些格式问题,你没看到吗?” 厉明朗拿起材料,仔细看了一遍。 这些所谓的错误,大部分都是鸡蛋里挑骨头。 “林书记,这些问题我可以马上改。” “改?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林书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厉明朗,我听说你在沿溪镇很能干,敢跟书记拍桌子。” “但在我这里,不需要这种人。” “我需要的是听话的,踏实的,不惹事的。” “你要是做不到,趁早滚回沿溪镇去。” 这话说得够狠,等于当面打脸。 厉明朗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林书记放心,我一定做到。” “那就回去改材料,一个小时后交给我。” 出了办公室,王科长和李秘书都在门口等着。 “厉主任,林书记发火了吧?” 王科长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我就说了,在县委办公室干活,得小心谨慎。” “你这第一天就出错,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厉明朗没理他们,回到工位继续改材料。 一个小时后,他把改好的材料交上去,林书记这次没再说什么。 下班的时候,孙主任把厉明朗叫到办公室。 “小厉啊,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林书记对工作要求很严格。” “你刚来,不熟悉他的习惯,出点错很正常。” “但以后可不能再犯了,知道吗?” “知道了,孙主任。” “还有啊,你在沿溪镇那套,在这里行不通。” “林书记最讨厌下面的人太出风头。” “你要学会低调,学会服从。” 这些话说得够明白了,就是让他夹起尾巴做人。 厉明朗出了县委大院,心里憋着一股火。 在沿溪镇被赵国民打压,现在到了县里又被林启文针对。 这些领导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 手机响了,是萧若云打来的。 “厉明朗,今天怎么样?” “不太好,林书记好像对我有意见。” “我就知道。” 萧若云叹了口气。 “我爸跟他通过气了,让他看着点你。”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厉明朗不想让她为难。 “你别硬撑,在体制内,关系比能力重要。” “我知道,但我不想靠关系。” “傻瓜。” 萧若云笑了,声音里全是温柔。 “你还是那么倔,跟四年前一样。” “有些事,该低头就要低头,不丢人。” “我明白!” 挂了电话,厉明朗开车回家。 宋清熙和施施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爸爸回来了。” 施施扑过来,厉明朗把她抱起来。 “施施今天乖不乖?” “乖,施施今天画了画,给爸爸看。” 小姑娘拿出一张画,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人。 一个高个子男人,一个穿裙子的女人,中间是个小女孩。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施施。” 她指着画上的人物,脸上全是骄傲。 厉明朗看着这张画,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不管外面多难,回到家里,有女儿等着他,一切都值得。 宋清熙在厨房里做饭,看到他进来,头也不抬地说。 “今天被训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林启文那个人,最喜欢给新来的下马威。” 宋清熙把炒好的菜端出来。 “不过你放心,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什么意思?” “省里最近在查一批干部,林启文也在名单上。” ------------ 第一卷 第22章 厉明朗,求你放过我爸 宋清熙说得云淡风轻,但信息量巨大。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渠道。” 她不愿意多说,厉明朗也不追问。 吃完饭,宋清熙去书房处理工作,厉明朗陪施施玩。 小姑娘拿着积木,认真地搭着房子。 “爸爸,你喜欢妈妈吗?”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厉明朗愣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施施喜欢爸爸和妈妈。”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期待。 “爸爸也喜欢妈妈,对不对?” 厉明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宋清熙只是协议夫妻。 但在施施眼里,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爸爸喜欢妈妈。” 他最终还是说了这句话。 施施高兴地拍手。 “太好了,爸爸喜欢妈妈,施施最幸福了。” 接下来几天,厉明朗在县委办公室的日子并不好过。 王科长和李秘书处处刁难,林书记更是动不动就发火。 各种材料要求反复修改,各种会议记录要求一字不差。 稍有差池,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但厉明朗都忍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一个过程。 在体制内爬升,就是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 第四天下午,县委突然来了一群人。 省纪委的工作组,直接进了林书记的办公室。 整个县委大院都炸了锅,所有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两个小时后,林书记被带走,罪名是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孙主任脸色惨白,王科长和李秘书更是吓得说不出话。 林书记一倒,整个县委办公室的格局都变了。 那些之前跟着林书记的人,现在全都人人自危。 厉明朗坐在工位上,心里却异常平静。 宋清熙说得没错,林启文真的出事了。 而且出事的时机,刚好是他来县委办公室的第四天。 这绝不是巧合。 下班后,他给宋清熙打电话。 “林启文的事,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是若云。” 宋清熙的声音很淡。 “林启文收了方延平的钱,替他摆平了很多事。” “若云把证据交给了省纪委,所以他被查了。” 方延平,又是这个名字。 厉明朗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是要动方延平?” “是!” 宋清熙承认得很直接。 “方延平在凤台县盘踞多年,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若云家族准备进军凤台县的市场,必须先把他拔掉。” “而你,就是我们的棋子。” 这话说得够直白,厉明朗不是感到被利用的愤怒,反而有种释然。 “所以我在沿溪镇的事,你们都在背后推动?” “是,市扶贫办的周梅,是若云的姑妈。” “你能顺利验收,能调到县委办公室,都是我们安排的。” 宋清熙继续说。 “但你自己的能力也很重要,如果你没本事,我们也帮不了你。” “接下来呢?” “接下来,林启文倒了,县委书记的位置会空出来。” “省里会派新的书记下来,那个人,会重用你。” 厉明朗挂了电话,站在县委大院门口,看着夕阳西下。 他像一颗棋子,被宋清熙和萧若云摆在棋盘上。 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因为至少,他在往上爬。 而那些曾经打压他的人,现在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赵国民被停职,林启文被查,接下来就是方延平。 这盘棋,越下越大。 一周后,新的县委书记到任,姓陈,四十五岁,从省城下来的。 陈书记第一天到任,就把县委办公室所有人叫到了会议室。 “从今天开始,县委办公室要进行整改。” “那些不务正业的,那些拉帮结派的,全部清理出去。” “我需要的是能干事的,愿意干事的。”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厉明朗身上。 “厉明朗同志,你跟我来一下。” 两人进了书记办公室,陈书记示意他坐下。 “听说你在沿溪镇干得不错,三个月完成三户脱贫。” “侥幸而已。” “不是侥幸,是实干。” 陈书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你在沿溪镇的工作总结,我看过了,写得很详细。” “方案可行,执行到位,这才是一个干部该有的样子。” 这些话让厉明朗有些意外,陈书记对他的了解,远超想象。 “陈书记过奖了。” “不是过奖,是实话实说。” 陈书记靠在椅背上。 “我来凤台县,就是为了整顿干部队伍,选拔真正能干事的人。” “你很符合我的要求。” “所以我决定,提拔你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 这个任命来得太突然,厉明朗还没反应过来。 “陈书记,我才来县委办公室一周。” “一周够了,我看人很准。” 陈书记站起来。 “明天组织部会下文件,你好好准备。” “另外,方延平的事,你也要参与调查。” “省纪委需要县里配合,你作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负责对接工作。” 这个任务很关键,方延平在凤台县势力庞大,调查他必然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我明白。” 厉明朗出了办公室,心里五味杂陈。 从一个被打压的小干部,到现在的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只用了不到半年。 这一切的转变,都因为宋清熙和萧若云。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方延平还没倒,方程还在蹦跶,前面的路还很长。 第二天,县委组织部下发了任命文件,厉明朗正式成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 孙主任被调离,王科长和李秘书被边缘化。 整个县委办公室,现在是厉明朗说了算。 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制定工作流程,把那些繁文缛节全部砍掉。 效率提升了一倍,陈书记对他的工作很满意。 方延平的调查也在同步进行,省纪委的工作组进驻凤台县,开始查账。 方延平的公司账目混乱,有大量不明资金往来。 而这些资金,很多都流向了县里的一些干部。 包括林启文,包括赵国民,还有一些其他的人。 厉明朗负责整理材料,协助调查,每一笔账都查得清清楚楚。 方程知道家里出事了,找到厉明朗,跪在地上求他。 “厉明朗,我求你,放过我爸。” “我爸确实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啊。” ------------ 第一卷 第23章 单独立案 厉明朗看着跪在地上的方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你爸做的事,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行贿受贿,偷税漏税,哪一条都够判十年。” “你现在来求我有什么用,材料已经交给省纪委了。” 方程抬起头,眼里全是绝望和恨意。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整死我们家。” “当初你害我被开除,现在又搞我舅舅,搞我爸,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这话说得颠倒黑白,当初水库违规操作是方程自己干的,被开除是咎由自取。 现在方延平出事,也是他自己贪污受贿,跟厉明朗有什么关系。 “方程,你爸做的那些事,你心里清楚。” 厉明朗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县里多少工程被他垄断,多少官员被他收买,这些账早晚要算。” “我只是负责整理材料,至于怎么判,那是法院的事。” 方程爬起来,抓住厉明朗的衣袖。 “厉明朗,你就不能念在以前的情分上,放我爸一马吗。”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抢了裴晓丽,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现在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只要你在材料上动动手脚,我爸就能少判几年。” 这话说得够直白,就是让厉明朗徇私枉法。 “你想让我毁掉自己的前途,去救你爸。” 厉明朗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到办公桌前。 “方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要是这么做,跟你爸有什么区别。” “省纪委的工作组就在楼上,你觉得我敢动那些材料吗。” 方程整个人瘫在地上,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方延平一倒,他们家在凤台县的产业全完了,几十亿的资产要被查封。 而他自己,这些年仗着家里的势力作威作福,得罪的人不少。 现在墙倒众人推,那些以前巴结他的人,都恨不得踩他一脚。 “厉明朗,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他站起来,眼里全是狠毒。 “我爸还没被判刑,方家还没倒,我有的是办法整你。” “你不就是仗着新来的陈书记撑腰吗,我就不信他能一直护着你。” 说完这话,方程转身就走,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摔倒。 厉明朗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任何同情。 方程这些年干的那些事,现在不过是在还债罢了。 两天后,裴晓丽给厉明朗打了电话。 “厉明朗,方程的事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是被方程逼着来求情的。 “晓丽,你跟我说这些有用吗,方延平的案子已经立案了。” 厉明朗的语气很冷,跟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完全不同。 “我知道,但你现在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肯定有办法的。” 裴晓丽继续说,声音里全是哀求。 “方程说了,只要你能帮他爸减刑,他愿意给你一千万。” 这话一出,厉明朗直接挂了电话。 一千万就想收买他,方程和裴晓丽真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第二天上班,厉明朗刚到办公室,就接到县纪委的电话。 “厉主任,有人举报你收受贿赂,请你配合调查。” 这个时间点被举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方程和裴晓丽这是恼羞成怒,开始反咬一口了。 厉明朗跟着纪委的人去了调查室,陈书记也在那里。 “厉明朗,有人举报你昨天收了方程一千万,让你帮方延平减刑。” 纪委副书记姓张,五十多岁,办案经验丰富。 “还有人举报你在沿溪镇扶贫的时候,虚报数据,套取扶贫资金。” 这两条罪名要是坐实了,厉明朗不但要丢官,还要坐牢。 “张书记,这些都是污蔑,我根本没收过方程的钱。” 厉明朗很冷静,他知道这是方程的反扑。 “至于扶贫的事,当时市扶贫办的周梅主任亲自验收,所有数据都有据可查。” 张书记拿出一份银行流水。 “这是方程提供的证据,显示昨天下午三点,有一笔一千万的转账进了你的账户。” “转账备注是感谢费,你怎么解释。” 厉明朗看着那份流水,心里冷笑,方程这招够狠的。 先让人给他转账,然后再举报他收贿赂,这是要一箭双雕。 “张书记,我的银行卡一直在我手里,我没有收到任何转账。” “这个流水肯定是伪造的,或者方程用了其他手段。” 陈书记这时候开口了。 “老张,让人去银行查一下,看看这笔钱到底转到哪里了。” “还有,把厉明朗的银行卡调出来,看看有没有这笔转账记录。” 半个小时后,银行的结果出来了。 那笔一千万确实转出去了,但收款账户不是厉明朗的,而是一个空壳公司。 那个公司的法人,恰好就是方程手下的一个马仔。 “方程这是在栽赃陷害。” 陈书记脸色很难看,当着他的面就敢这么玩,这是没把县委放在眼里。 “老张,这个案子你们好好查,查清楚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张书记点头,转身对厉明朗说。 “厉主任,这次的事我们会查清楚,你先回去工作吧。” 厉明朗出了调查室,心里那股火压都压不住。 方程这是逼他出手,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回到办公室,他给省纪委的工作组组长打了电话。 “李组长,方程涉嫌伪造证据,栽赃陷害国家工作人员。” “我这里有相关证据,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送过去。” 李组长是省里下来专门查方延平的,对方家的事了解得很清楚。 “小厉啊,方程现在是狗急跳墙了,你把证据整理好,我下午过去拿。” 挂了电话,厉明朗开始整理材料。 方程伪造银行流水的事,县纪委已经查清楚了,证据确凿。 再加上他威胁厉明朗的录音,这次方程自己把自己送进去了。 下午四点,李组长来了,拿走了所有材料。 “小厉,方程这个案子,我们会单独立案。” “他涉嫌的罪名不少,伪造证据,诬告陷害,还有之前在水利站的那些事。” “加起来,判个三五年没问题。” ------------ 第一卷 第24章 县长放心,一定办好 厉明朗听到这话,心里总算出了口气。 方程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第二天,方程被省纪委带走调查,消息传出来,整个县城都炸了。 那些以前跟着方家的人,现在全都慌了,生怕被牵连进去。 裴晓丽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 她没想到自己帮方程出头,反而把他推进了深渊。 现在方延平被查,方程也被抓,她这个女朋友算是彻底完了。 县民政局的人都知道她跟方程的关系,现在看她的眼神全是异样。 局长找她谈话,让她写检讨,说她作风有问题,跟涉案人员关系不清不楚。 裴晓丽咬着牙写了检讨,心里恨透了厉明朗。 要不是他,方家不会倒,方程也不会被抓。 她给厉明朗发了条短信。 “厉明朗,你赢了,但你别得意太早,我不会放过你的。” 厉明朗看到这条短信,直接删了,连回都没回。 裴晓丽现在自身难保,哪有能力来找他麻烦。 接下来的一周,厉明朗忙着配合省纪委调查方延平的案子。 各种账目往来,各种利益输送,每一笔都要查清楚。 方延平这些年在凤台县做的事,涉及的人不少。 有县里的官员,有镇上的干部,还有一些企业老板。 这个案子一查,牵扯出一大串人,整个凤台县的官场都震动了。 陈书记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大规模整顿干部队伍。 那些跟方延平有染的,全部查处,该免职的免职,该立案的立案。 短短一个月,县里换了一批干部,整个风气都变了。 而厉明朗作为陈书记的得力助手,负责协调各方面的工作。 他在县委的地位越来越稳,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不敢小瞧他了。 这天下午,县里开常委会,讨论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厉明朗作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列席参加。 会议开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 是县纪委的人,进来后直接走到常委李副县长面前。 “李副县长,请你配合调查。” 李副县长脸色瞬间煞白,他知道这是查到他身上了。 陈书记坐在主席位上,面无表情。 “老李,你跟纪委的同志走吧,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李副县长站起来,双腿发软,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方延平案子的余震。 李副县长跟方延平关系密切,收了不少好处,现在东窗事发了。 会议结束后,陈书记把厉明朗叫到办公室。 “小厉,李副县长的位置空出来了,县里需要一个能干事的人顶上去。” “我推荐你担任县政府党组成员,协助县长工作。” 这个任命相当于直接进入县里的核心领导层,级别虽然还是副科,但地位完全不同了。 “陈书记,我才来县里几个月,资历不够。” 厉明朗虽然想升职,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 “资历是干出来的,不是熬出来的。” 陈书记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次方延平的案子,你功不可没,省里对你的评价很高。” “而且你是选调生,本来就应该重点培养。” “这个任命,省委组织部已经同意了,你就别推辞了。” 既然陈书记都这么说了,厉明朗也不再拒绝。 “那就谢谢陈书记的栽培。” “别谢我,好好干,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闭嘴。” 陈书记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消息传出去,整个县城又是一片哗然。 厉明朗从一个被打压的小干部,到现在的县政府党组成员,只用了不到一年。 这种火箭式的升迁,在凤台县前所未有。 那些以前跟着赵国民、林启文的人,现在都后悔莫及。 早知道厉明朗能升得这么快,当初就不该跟他作对。 裴晓丽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当初为了攀高枝,选择了方程,抛弃了厉明朗。 结果现在方程进了监狱,厉明朗却成了县领导。 这个对比太讽刺了,让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民政局的同事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从以前的羡慕变成了同情。 有人甚至在背后议论,说她眼光不行,看错了人。 裴晓丽心里那个恨,但又无可奈何。 她现在自身难保,方程的事还牵扯到她,局里已经在讨论要不要给她处分。 这天下午,她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 “晓丽,你爸住院了,心脏病发作,你赶紧回来。” 她妈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晓丽放下电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这段时间的压力,加上方程的事,她爸承受不住,病倒了。 她请了假赶回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心里又愧疚又难过。 都是因为她的选择,才让家里陷入这种境地。 “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握着父亲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 裴父虚弱地摇摇头。 “晓丽,是爸没教好你,让你太看重那些外在的东西了。” “厉明朗那孩子,当初爸就看出来他有出息,可你偏偏不听。” “现在后悔了吧,可惜已经晚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裴晓丽心上。 她知道父亲说的对,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在医院待了三天,裴父的病情稳定下来,她才回县里上班。 刚到单位,就被局长叫到办公室。 “小裴啊,你跟方程的事,局里已经调查清楚了。” “虽然你没有直接参与违法犯罪,但作风确实有问题。” “组织决定,给你一个警告处分,记入个人档案。” 这个处分意味着她这辈子都别想升职了。 裴晓丽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是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 “另外,县里在调整干部,你被调到下面乡镇去了。” 局长继续说,语气里全是公事公办。 “具体去哪个镇,等通知吧。” 裴晓丽出了局长办公室,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从县城调到乡镇,这是明降暗贬。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都是因为当初错误的选择。 而另一边,厉明朗正在县政府开会。 县长在布置下一阶段的工作,他作为党组成员,需要协助执行。 “小厉啊,招商引资的事你来负责,下个月有几个省城的企业要来考察。” “你把方案做好,务必把这些企业留下来。” 县长姓周,五十多岁,是个务实的人。 对厉明朗的能力很认可,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 “周县长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好。” ------------ 第一卷 第25章 招商会 周县长那边的会散了之后,厉明朗回到办公室就开始筹备招商的事。 省城来的几家企业,规模都不小,其中一家做电子产品代工的,年产值能到二十亿。 这种企业要是能落地凤台县,带来的税收和就业岗位都不是小数字。 县里为了这次招商会,专门腾出了最好的会议厅,各种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进行。 厉明朗负责对接企业那边的负责人,每天电话打个不停,光是考察路线就改了三版。 就在招商会前两天,方程突然取保候审出来了。 他爸方延平的案子还在审,但方程自己的问题相对轻一些,加上他妈托了关系,暂时保出来了。 出来第一天,裴晓丽就去看他。 两人在县城一家咖啡馆见面,方程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但眼里的恨意比进去之前更浓。 “晓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裴晓丽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你出来就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方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发苦。 “打算?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打算,我爸的案子还没结,我自己也在候审期。” “不过厉明朗那边,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裴晓丽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你想干什么,现在厉明朗是县政府党组成员,陈书记那边又撑着他。” “你要是再搞事,自己也会完蛋。” 方程把杯子放下,靠在椅背上。 “我知道,所以这次不能明着来,得用别的办法。” “听说他在搞招商会,想把省城的几家企业拉过来。” “这种事,变数太多了,只要稍微动动手脚,就能让他搞砸。” 裴晓丽皱起眉。 “你认识那些企业的人。” “不认识,但我爸以前的生意伙伴里,有几个跟省城那边有联系。” 方程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这个人叫赵德胜,在省城做建材生意,跟好几家大企业都有合作。” “我打听过了,厉明朗要拉过来的那家电子厂,他们的原材料就是从赵德胜那边拿的。” “只要赵德胜那边给点压力,电子厂肯定不敢来凤台县投资。” 裴晓丽听明白了,这是要从上游供应商那边卡脖子。 “赵德胜会帮你。” “会,他欠我爸一个人情,而且我爸的案子,他也脱不了干系。” “只要我爸一口咬死他,他就得进去,所以他必须帮我。” 这招够狠,直接拿赵德胜的命运做筹码。 “可是这样做,你爸的案子会不会更严重。” “已经够严重了,还能怎么样。” 方程站起来,眼里全是狠辣。 “反正我爸这辈子是完了,但厉明朗不能好过,我要让他也尝尝失败的滋味。” 裴晓丽坐在那里,心里乱成一团。 她知道方程这是在拼命,可拼命的代价太大了。 “方程,你冷静点,这样搞下去,你爸的判决会更重。” “我不在乎。” 方程转身就走,留下裴晓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招商会前一天,厉明朗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厉主任是吧,我是省城天华电子的副总赵成武。”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 “明天的招商会,我们可能去不了了。” 厉明朗心里一沉,这是主要的目标企业,要是他们不来,整个招商会的分量就轻了一大半。 “赵总,出什么问题了,之前不是都谈好了吗。” “是谈好了,但我们公司的原材料供应商那边出了点状况。” 赵成武支支吾吾。 “他们说如果我们去凤台县投资,以后的原材料供应就不保证了。” “你们的供应商是谁。” “赵德胜,省城做建材的,我们百分之七十的原材料都从他那边拿。” 厉明朗瞬间明白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赵总,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厉主任,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赵德胜那边态度很坚决。” “而且他手里握着我们的命脉,我们不敢得罪他。” 厉明朗握着电话,脑子飞速运转。 赵德胜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方延平的生意伙伴,现在突然跳出来,肯定是方程在背后捣鬼。 “赵总,你们跟赵德胜的合同是独家供应吗。” “不是,但市面上能提供这种规格原材料的供应商不多。” “换供应商需要时间,而且价格不一定能谈下来。” 厉明朗心里有了主意。 “赵总,如果我能帮你们找到新的供应商,价格比赵德胜那边还便宜百分之十,你们愿意来凤台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厉主任,你能做到。” “给我十二个小时。” 挂了电话,厉明朗立刻给宋清熙打了过去。 宋清熙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 “说。” “省城有个叫赵德胜的建材商,他在卡我的招商项目。” “我需要找到一个能替代他的供应商,而且价格要比他便宜。” “多少量。” “年供应量大概五千万左右,主要是电子产品的外壳材料。” 宋清熙那边传来敲键盘的声音。 “给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宋清熙把一份资料发了过来。 “江城有家公司叫鑫泰材料,他们的产品质量比赵德胜那边还好,价格能便宜百分之十五。” “我已经跟他们老板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联系就行。” 厉明朗看着资料,心里松了口气。 他立刻给赵成武打电话,把鑫泰材料的信息发了过去。 “赵总,这是新的供应商,你们可以派人去考察。” 赵成武那边显然没想到厉明朗动作这么快。 “厉主任,你这效率够高的。” “我马上安排人去江城,如果质量和价格都没问题,我们明天准时参加招商会。” 第二天上午,招商会准时开始。 县里的主要领导都到了,陈书记亲自主持会议。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省城来的几家企业,还有县里的一些企业代表。 厉明朗作为主要负责人,坐在陈书记旁边。 赵成武带着天华电子的考察团坐在前排,昨天去江城考察的结果很满意,他们已经决定投资凤台县了。 会议进行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 方程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西装革履,气场很足。 ------------ 第一卷 第26章 你说我伪造证据,我倒要问问 陈书记皱起眉,会议都开始了,还有人迟到。 “你们是谁。” 方程脸上挂着笑。 “陈书记,这位是省城华鼎投资的董事长孙宏达,他对凤台县的投资环境很感兴趣。” 孙宏达伸出手跟陈书记握了握。 “陈书记,冒昧打扰了,我这次来是想考察一下凤台县的投资环境。” “如果合适,我们公司准备在这里投资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预计投资额十五亿。” 这个数字一出来,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十五亿的投资,比天华电子的规模还要大。 陈书记虽然不知道方程打的什么主意,但来者是客,还是让他们坐下了。 “欢迎孙总来凤台县考察,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孙宏达坐下后,目光扫过会议室,最后停在厉明朗身上。 “我听说凤台县有位年轻有为的干部,叫厉明朗,专门负责招商工作。” “不知道厉主任在不在。” 厉明朗站起来。 “孙总,我就是厉明朗。” 孙宏达上下看了他一遍,眼神里透着点意味深长的东西。 “久仰大名啊。听说厉主任挺能干,三个月让三户贫困户脱了贫。” “这执行力,确实了不起。” 话是夸人的话,可那语气,谁都听得出是在讽刺。 “孙总客气了。” “不过我有个疑问——凤台县的营商环境,到底怎么样?” 孙宏达话头一转。 “我来之前查过,凤台县这几年企业倒闭率挺高。” “光去年一年,就倒了十几家企业。这种情况下,我们投资进来,能保证不亏吗?” 这问题问得狠,一下子就戳到凤台县的软肋上了。 确实,这几年因为方延平的事,县里的营商环境一直不行。 很多企业被他垄断,其他企业根本没法生存。 厉明朗看了一眼方程,那家伙坐在那里,脸上全是得意。 “孙总,去年倒闭的那些企业,大部分都是因为不正当竞争。” “有人在背后操纵市场,垄断资源,导致其他企业无法经营。” “但现在不一样了,县里正在大力整顿营商环境,那些不正当竞争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孙宏达冷笑。 “解决了?我怎么听说,那个搞垄断的人还没被判刑,他儿子现在还在外面晃悠。” “这种情况下,你让我相信问题解决了。” 方程在旁边补充。 “孙总说的对,我爸虽然被查了,但案子还没定,谁知道最后会怎么判。” “万一他出来了,那些投资的企业不是还得受他控制。” 这话说得够直白,就是在威胁那些想投资的企业。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那些企业代表都在窃窃私语。 赵成武皱起眉,他们天华电子虽然决定投资了,但听到这话也有些犹豫。 陈书记的脸色很难看,方程这是在砸场子,而且砸得明目张胆。 “方程,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书记,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实话实说。” 方程站起来,态度嚣张。 “我爸的案子还没定,他手里的那些产业也还没处理。” “万一他出来了,那些跟他作对的人,日子肯定不好过。” “所以我劝各位企业家,投资之前最好想清楚。”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方延平的案子来恐吓投资商。 厉明朗看着方程,心里那股火压都压不住。 “方程,你爸的案子省纪委已经查清楚了,证据确凿,他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你现在拿他来威胁,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 “是吗。” “那我倒要问问厉主任,我爸的案子你经手了多少材料。” “那些材料里,有没有假的,有没有为了定罪而伪造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厉明朗。 方程这是在反咬一口,想把厉明朗拖下水。 “我经手的材料都是真实的,每一笔账都有据可查。” “有据可查?” 方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那这个怎么解释,这是我爸公司的一笔账目,你们说是行贿款。” “但实际上这笔钱是正常的业务往来,有合同有发票。” “你们为了定罪,硬是把它说成行贿。” 孙宏达在旁边补充。 “我也看了那些材料,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方延平虽然有问题,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感觉是有人故意整他。” 会议室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有些企业代表已经在怀疑凤台县的公信力了。 “够了,方程,你要是对案子有异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申诉。” “在这里胡搅蛮缠,只会让人看笑话。” “我不是胡搅蛮缠,我是在维护我爸的权益。” 方程把文件扔在桌上。 “这份材料我已经交给省纪委了,他们会重新审查我爸的案子。” “到时候要是发现有人徇私枉法,伪造证据,那可就不是我爸一个人的问题了。” 这话直指厉明朗,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厉明朗看着方程,突然笑了。 “方程,你既然提到这笔账目,那我就跟你好好算算。”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这笔钱是你爸公司给林启文的,金额五百万,时间是去年三月。” “你说是正常业务往来,那我问你,你爸的公司是做建材的,林启文是县委书记。”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业务往来。” 方程愣了一下。 “这笔钱是咨询费,林书记帮我爸的公司做过发展规划。” “咨询费?” “那为什么这笔钱没有走公账,而是直接转到林启文个人账户。” “为什么没有发票,没有合同,连收据都没有。” “如果真是正常业务往来,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 方程的脸色变了,他显然没想到厉明朗准备得这么充分。 “还有,你说我们伪造证据,那我倒要问问,你手里这份文件是从哪来的。” 厉明朗指着桌上的文件。 “你爸公司的账目都被省纪委查封了,你是怎么拿到这份材料的。” “是不是有人偷偷给你的,如果是,那这个人就涉嫌泄露调查机密。” 这话让孙宏达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自己被方程利用了。 “方程,你说这份材料是从正规渠道拿到的。” 孙宏达站起来,语气里带着质问。 “你要是骗我,我们华鼎投资可不会善罢甘休。” 方程这下慌了,他确实是托关系从内部弄到的材料。 “孙总,您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 孙宏达拿起包就走。 “这种地方,我们不投了。” ------------ 第一卷 第27章 方程这是要鱼死网破 孙宏达这话掷地有声,会议室里其他几家企业的代表也跟着站了起来。 省城来的那家纺织厂老板姓吴,原本谈得挺好,这会儿脸上全是犹豫。 “陈书记,我们也得考虑考虑,回去跟董事会商量一下。” 另一家做物流的王总也在收拾东西,显然是准备撤了。 赵成武坐在那里,手指敲着桌面,天华电子本来已经决定投资,现在看这架势,也在动摇。 方程站在那里,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各位老板慢走,凤台县这地方水深着呢,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陈书记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场招商会要是黄了,县里今年的经济指标就完不成。 周县长也急了,站起来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企业家最看重的就是稳定的营商环境。 方程现在把水搅得这么浑,谁敢往里跳。 厉明朗看着那些要走的企业代表,突然开口。 “孙总,您先别急着走,我有几句话想说。” 孙宏达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全是不耐烦。 “厉主任还有什么要解释的,我华鼎投资向来谨慎,不会冒这个险。” “不是解释,是想让您看点东西。” 厉明朗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了会议室的工作人员。 投影仪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是一段录音的波形图。 “这是什么。” 孙宏达皱起眉。 “这是方程跟赵德胜的通话录音,时间是三天前。” 厉明朗按下播放键,会议室里响起了方程的声音。 “赵总,天华电子那边你得给我卡住,不能让他们来凤台县投资。” “小方,这不太好吧,生意归生意,你爸的事是你爸的事。” 赵德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 “赵总,我爸要是进去了,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吗。” “账本上那些给你的回扣,我爸要是全说出来,你信不信明天纪委的人就找上门。”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会有这个录音,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赵德胜现在就在省纪委的调查组里配合调查。” 厉明朗淡淡地说。 “你以为他会为了你爸保守秘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早就把你们的事全说了。” 孙宏达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又变。 “方程,你是故意骗我来这里闹事的。” “孙总,您听我解释。” 方程急了,上前想拉住孙宏达。 “不用解释了,华鼎投资不会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孙宏达甩开他的手,转身看着陈书记。 “陈书记,今天的事我看明白了,凤台县不是营商环境有问题。” “是有人故意在搞破坏,这种人不处理,谁敢来投资。” 陈书记这才缓过神来,立刻对着门口的保安说。 “把方程给我请出去,这种人不配参加招商会。” 两个保安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方程。 “你们放开我,我是来客,你们凭什么赶我走。” 方程挣扎着,可保安根本不理他。 “凤台县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投诉,我要告你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拖出了会议室。 孙宏达重新坐了下来。 “陈书记,厉主任,刚才是我冲动了。”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我们继续谈投资的事。” 陈书记这才松了口气。 “好好好,孙总请坐,我们继续。” 吴老板和王总也重新坐了下来,刚才的不快似乎过去了。 可厉明朗知道,这事远没有结束。 方程虽然被赶出去了,但他手里肯定还有后招。 果然,会议进行到一半,县纪委的张书记突然推门进来。 “陈书记,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张书记走到陈书记面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陈书记的脸色变了,扭头看向厉明朗。 “小厉,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出了会议室,走到走廊尽头。 “出什么事了。” 厉明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纪委刚接到实名举报,说你在处理方延平案子的时候,收了对方的钱。” 陈书记压低声音。 “举报信里还有转账记录,金额五十万,时间是上个月。” 厉明朗的拳头握紧了。 “又是栽赃,上次是一千万,这次是五十万,方程这招玩不腻。” “我知道是栽赃,可举报信已经送到省纪委了。” 陈书记的语气很凝重。 “而且这次不光举报你,还举报我纵容你徇私枉法。” “说我为了政绩,故意包庇你,让你快速升迁。” 这招够狠,连陈书记都一起拖下水。 “方程这是要鱼死网破。” “他现在取保候审,反正横竖都是死,索性把事情闹大。” 陈书记靠在墙上。 “你说,这个举报信要是传出去,那些企业家会怎么想。” 厉明朗明白了,方程这是要彻底搅黄这次招商会。 哪怕自己被赶出去了,也要让凤台县一个投资都拉不到。 “我现在该怎么办。” “老张说,省纪委那边已经在核实举报内容了。” “如果查到那五十万确实进了你的账户,这事就麻烦了。” 陈书记点了根烟。 “就算最后能查清是栽赃,可中间这段时间,招商会也黄了。” “企业家最怕的就是不确定性。你现在摊上举报,这个时候谁还敢投你。” 厉明朗靠着墙,脑子里在想应对的办法。 方程手段果然阴,上回用一千万嫁祸,被我扳回来了。 这次学乖了,只扔五十万,金额不大,反倒容易取信于人。 举报的时机也抓得很准,招商会进行到关键阶段时爆出来,挺让人为难的。 “陈书记,给我十分钟。” “你要做什么?” “我去把证据拿来,账上的五十万不是我的问题。” 说完,厉明朗就往楼下去,陈书记在后头喊都没拦住。 他开着车直接去了县纪委,张书记办公室里正看着那封举报信。 “厉主任,你正好来了,本来正要请你过去核实。” “张书记,那五十万是假的,是方程栽我的。” 厉明朗语气急了几分。 “我也怀疑这里有问题。但举报信里,转账记录很齐全。” 张书记把材料递过来。 “你看,收款账户的名字确实是你,连开户行都一样。” ------------ 第一卷 第28章 这是伪造的 厉明朗接过材料,认真翻了一遍。 转账的时间是上个月15号,金额五十万,备注写着咨询费。 收款账户户名显示厉明朗,开户行是县工商银行。 “这个账户跟我没关系。” “可户名和身份证号都是你的。” 张书记又拿出一份材料。 “我们刚查过,账户是上个月10号开的。” “开户用的是你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你的签名。” 厉明朗盯着那个签名,看上去和自己的几乎没有区别。 “这是伪造的,我上个月10号根本没去过银行。” “那你能证明吗,能拿出证据吗。” 张书记的语气很严肃。 “上个月10号是周五,你当天的行程记录在哪里。” 厉明朗愣住了,一个月前的事,他哪记得那么清楚。 “我得查查我的工作日志。” “行,你去查,查到了马上给我打电话。” 张书记看了看时间。 “省纪委那边要我两个小时内给出初步调查结果。” “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厉明朗转身就走,边走边给宋清熙打电话。 “上个月10号我在干什么。” “周五,你在县里开会,下午去了工业园区考察。” 宋清熙的声音很平静。 “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会议记录,考察照片,还有你的车辆GPS定位。” “马上发给我。” 不到五分钟,宋清熙把所有材料都发了过来。 厉明朗拿着材料回到纪委,张书记看完后点了点头。 “这些材料能证明你当天没去过银行。” “可方程那边肯定会说,你让人代办的。” “他还会说,你为了掩盖收钱的事实,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 厉明朗知道,光有这些还不够。 “张书记,能不能调出那天银行的监控录像。” “可以,但需要时间,银行那边的流程很慢。” “那就快点办,我现在就去银行。” 厉明朗说完又冲了出去,直奔县工商银行。 银行大堂经理认识他,热情地迎上来。 “厉主任,您来办业务吗。” “我要调一份监控录像,上个月10号的。” “这个需要公安局的手续,我们不能随便调。” 大堂经理为难地说。 厉明朗掏出手机,给县公安局的局长打电话。 “刘局,我需要调一份银行监控,能不能帮个忙。” “小厉啊,什么事这么急。” 刘局跟陈书记关系不错,对厉明朗也挺照顾。 “有人用我的身份信息开户,我要查清楚。” “行,我马上安排人过去。” 半个小时后,公安局的人来了,银行把监控调了出来。 画面上,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走进银行,递上身份证复印件和资料。 柜员办理开户手续的时候,那人全程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脸。 “这人是谁。” “看不清,口罩帽子都戴着,故意遮挡。” 公安局来的民警说。 “不过我们可以通过体型和步态分析,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厉明朗盯着屏幕,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人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个戒指,款式很特别。 “能不能把这个戒指放大看看。” 民警操作了几下,把戒指的画面放大。 那是一个银色的骷髅戒指,骷髅眼睛的位置镶着红宝石。 “这种戒指市面上不多见。” “要不要查查珠宝店的销售记录。” 民警建议。 厉明朗看着那个戒指,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之前方程来找他求情时拍的。 照片上,方程的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 “是方程的人干的。” 民警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监控。 “体型确实像,但光凭一个戒指不够,得有更多证据。” “能不能查查这个账户后来的资金流向。” 厉明朗问大堂经理。 “可以,但需要纪委或者公安局的手续。” 刘局在电话里说。 “手续我来办,小厉你先回纪委,我让人把资料送过去。” 厉明朗回到纪委的时候,张书记已经在等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开户的人不是我,是方程的人冒用我的身份。” 厉明朗把监控截图和照片递过去。 “这个戒指是方程的,我有照片为证。” 张书记看了看,又看了看资金流向的记录。 “这五十万进账之后,当天就转出去了。” “转到了一个空壳公司,那个公司的法人,是方程以前的司机。” 这下证据链全了,方程栽赃的事实确凿。 “我马上给省纪委打电话,把情况汇报上去。” 张书记拿起电话,厉明朗终于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会议室那边又出事了。 陈书记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全是焦急。 “小厉,你赶紧回来,天华电子又变卦了。” 厉明朗心里一沉,赶紧往会议室跑。 刚到门口,就看见赵成武正在跟陈书记告别。 “陈书记,实在抱歉,我们公司临时接到通知。” “总部那边说,原材料供应商又出问题了。” “鑫泰材料那边突然涨价,比赵德胜那边还贵。” “我们算了算成本,实在承受不起,这个项目只能暂时搁置。” 陈书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赵总,能不能再商量商量,我们县里可以给你们更多优惠政策。” “不是优惠政策的问题,是成本问题。” 赵成武摇摇头。 “原材料涨了百分之三十,这个成本我们根本吃不消。” 厉明朗走过去。 “赵总,鑫泰材料涨价的事,我能解决。” “厉主任,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人家供应商要涨价,你拦得住吗。” 赵成武苦笑。 “而且我刚才打电话问了,鑫泰那边态度很坚决。” “说如果我们不接受涨价,合作就算了。” 厉明朗掏出手机,当场给宋清熙打电话。 “鑫泰材料涨价的事你知道吗。” “刚接到消息,有人在背后操作。” 宋清熙的声音有些冷。 “鑫泰的老板姓陈,他儿子在赌场欠了两千万。” “方延平以前的手下,现在接手了那个赌场,正在用这个威胁陈老板。” 厉明朗瞬间明白了,方程这是釜底抽薪。 既然供应商问题解决了,那就再制造新的供应商问题。 “能不能搞定。” “给我一个小时。” ------------ 第一卷 第29章 地征了之后,你们打算干什么 宋清熙挂了电话。 厉明朗转身对赵成武说。 “赵总,您再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我保证鑫泰那边不会涨价。” “厉主任,这种事您怎么保证。” 赵成武根本不信。 “您如果不信,可以先去县里的工业园区看看。” “我们给您准备的厂房和配套设施都在那里,看完再做决定。” 陈书记立刻接话。 “对对对,赵总先去看看,我让周县长陪您一起去。” 赵成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行,我去看看,但丑话说在前面。” “要是一个小时后鑫泰还是坚持涨价,我们就真的不投了。” “一言为定。” 送走赵成武,厉明朗坐在会议室里,盯着手机等消息。 五十分钟后,宋清熙发来短信。 “搞定了,鑫泰那边不涨价了,陈老板儿子的债我帮他还了。” 厉明朗长出一口气,立刻给赵成武打电话。 “赵总,您现在可以给鑫泰那边打电话确认一下。” 十分钟后,赵成武的电话回了过来。 “厉主任,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鑫泰那边说不涨价了,还愿意再降百分之五。” “这是我们凤台县的诚意。” 厉明朗说。 “既然供应商的问题解决了,那投资的事是不是可以继续谈了。” 赵成武沉默了几秒钟。 “可以,我回去跟总部汇报,如果没问题,下周就签合同。” 挂了电话,厉明朗靠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 方程这一连串的组合拳,差点把他打趴下。 陈书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厉,辛苦了,今天要不是你,这场招商会就真黄了。” “都是应该做的。” 厉明朗站起来。 “不过方程这次虽然没成功,但他肯定还有后招。” “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陈书记点点头。 “你说得对,方程现在是困兽犹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接下来你要小心点,他可能会对你下手。” 厉明朗知道陈书记说得没错。 方程现在已经疯了,为了报复他,什么手段都会用。 可他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招商会结束第三天,县里的常委会上通过了工业园区扩建项目。 周县长把文件放在桌上,看着在座的几个人。 “工业园区二期用地已经规划好了,涉及三个村,一共两千亩,这次的征地工作由厉明朗同志负责。” 话音刚落,副县长老李就皱起眉头。 “周县长,这么大的项目交给厉主任,会不会太仓促了。” “征地工作最容易出问题,万一闹起来,影响的是整个县的发展。” 陈书记在旁边敲了敲桌子。 “老李你什么意思,是觉得小厉能力不行。” “不是能力的问题,是经验的问题。” 老李看了厉明朗一眼。 “厉主任才到县里几个月,对基层情况不够了解,这种事得有人带着才行。” 厉明朗知道老李是林启文的人,现在林启文倒了,这些人还在明里暗里使绊子。 “李县长放心,征地工作我以前在乡镇干过,不会有问题。” “在乡镇征几十亩地,跟现在征两千亩地能一样吗。” 老李冷笑。 “到时候村民把县政府大门堵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 陈书记的脸色沉下来。 “老李,你要是觉得厉明朗不行,那你来负责。” “我可不敢,这种得罪人的活我干不了。” 老李摆摆手,话里全是推脱。 周县长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 “行了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小厉你放手去干,县里全力支持你。” 散会后,厉明朗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的电话。 “厉主任,征地的事我听说了,有几个情况得跟您汇报一下。” 管委会主任姓张,五十多岁,在县里干了二十年。 “张主任您说。” “这次征地涉及的三个村,其中马家村最难搞,村支书姓马,叫马德贵。” “这人跟方家关系近,以前方延平搞工程,他没少帮忙。” 厉明朗心里一沉,果然又绕不开方家。 “马德贵现在什么态度。” “表面上说配合,实际上暗地里煽动村民抬价。” 张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听说方程前两天去过马家村,不知道跟马德贵说了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张主任。” 挂了电话,厉明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方程这是要在征地环节做文章,如果村民闹起来,工业园区项目就得停摆。 天华电子那边已经签了合同,三个月后就要进场施工,要是土地拿不下来,违约金就得县里出。 到时候不光是钱的问题,县里的信誉也完了。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带着工作组下乡,第一站就是马家村。 车子开进村口,就看到村委会门口站着一群人,少说有五六十个。 村支书马德贵站在最前面,四十来岁,光着膀子,肚子很大。 “哟,厉主任大驾光临,我们马家村蓬荜生辉啊。”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笑,可那笑里全是挑衅。 厉明朗下了车,直接走到他面前。 “马书记,征地的事县里已经定了,今天来是跟大家商量补偿标准。” “补偿标准啊,那得好好商量商量。” 马德贵掏出一支烟,慢悠悠点上。 “厉主任知道现在地价多少钱一亩吗。” “县里的标准是每亩八万,另外还有青苗补偿和安置费。” “八万。” 马德贵哈哈大笑,身后的村民也跟着笑。 “厉主任,您这是拿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呢。” “隔壁县征地都是十五万一亩,凭什么到我们这就八万。” 厉明朗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隔壁县的地在市区边上,我们这是郊区,能一样吗。” “再说了,县里给的补偿已经很高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不签。” “不签是吧。” 马德贵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那这地你们也别想征,我们马家村的地,一寸都不给。” 身后的村民开始起哄,有人喊着不签不签,有人直接开骂。 “凭什么征我们的地,我们祖祖辈辈在这种了几十年。” “就是,给再多钱也不行,地没了我们吃什么。”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工作组的人都被围住,根本没法开展工作。 厉明朗站在那里,没有动,等人群安静下来。 “马书记,我问你一句话,这些村民的想法,是他们自己的,还是有人教的。” 马德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什么叫有人教的,这是大家的心声。” “心声是吧。” 厉明朗转身对着那些村民。 “各位乡亲,我问你们,地征了之后,你们打算干什么。” ------------ 第一卷 第30章 这招行,就这么办 人群里沉默了几秒,有人小声说。 “打工呗,还能干啥。” “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 “三四千吧,运气好能到五千。” 厉明朗点点头。 “一个月五千,一年六万,十年六十万。” “现在县里征你们一亩地,给八万,另外还有青苗补偿两万,安置费两万,加起来十二万。” “你们家要是有五亩地,那就是六十万,相当于你打工十年的收入。” “而且这钱是一次性给你们的,拿到手之后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 “你们自己算算,是拿着这笔钱划算,还是守着地划算。” 人群里开始有人动摇,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马德贵脸色变了,大声喊道。 “别听他忽悠,钱拿到手之后能干什么,还不是坐吃山空。” “地在手里,每年还能种点粮食,至少饿不死。” “要是地没了,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他这话说得够煽动,那些原本动摇的村民又被拉了回去。 厉明朗看着马德贵,这人是铁了心要搅黄征地。 “马书记,你说得对,地没了以后确实得想办法谋生。” “所以县里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工业园区二期建成之后,会有十几家企业入驻,需要大量工人。” “县里会优先安排被征地的村民进厂工作,工资不低于五千。” “而且工业园区里还会配套建设商业街,你们可以拿着补偿款去开店做生意。” “到时候收入比现在种地高十倍都不止。” 这话一出,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有人已经开始动心,跑到马德贵跟前问。 “马书记,厉主任说的是真的吗,真能进厂工作。” “我儿子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要是能进厂,那比种地强多了。” 马德贵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厉明朗准备得这么充分。 “进厂工作,说得好听,到时候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们别忘了,以前县里也承诺过很多事,最后有几件兑现的。” 厉明朗看他还在狡辩,直接拿出手机。 “马书记不信是吧,那我现在就给天华电子的赵总打电话,让他过来跟大家说清楚。” 电话很快接通,赵成武在那头说话很客气。 “厉主任,什么事。” “赵总,马家村的村民想问问,你们厂招工的事。” “招工啊,我们天华电子第一期就要招两千人,优先考虑本地村民。” “工资最低五千起,技术工人能到八千。” “而且我们包吃包住,还有五险一金。” 赵成武这话说得够实在,厉明朗直接把电话开了免提。 村民们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 “真的假的,五千块一个月,还包吃包住。” “我儿子要是能进去,那可比在外面打工强多了。” 马德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再拦着也没用了。 可就在这时候,村口突然开来一辆车,方程从车上下来。 “厉明朗,你又在这骗人。” 他走到人群中间,指着厉明朗的鼻子。 “天华电子招工,凭什么让马家村的人优先。” “别的村要是闹起来,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话说得够阴,直接把矛盾转移到了村与村之间。 果然,有村民开始犹豫了。 “对啊,别的村要是也要优先,那我们还能不能进厂。” “就是,到时候名额不够,我们不是白征地了。” 方程在旁边继续煽风点火。 “你们想想,厉明朗现在说得天花乱坠,等地征了,他转身就不认账了。” “到时候你们连地都没了,想找他说理都找不到人。” 马德贵立刻接话。 “方少说得对,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县里那些当官的,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来骗我们的。” 厉明朗看着方程,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方程,你来这干什么,征地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也是凤台县的人,看不惯你们这些当官的欺负老百姓。” 方程把手一挥。 “马家村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别被他骗了。” “地是你们的,想什么时候征,征多少钱,得你们自己说了算。” “县里给八万,你们就要十五万,他们要是不答应,就一寸地都别想征。” 这话把村民们的胃口彻底吊了起来,人群里开始有人喊。 “对,十五万一亩,少一分都不行。” “就是,凭什么隔壁县能给,我们就不能给。” “不给十五万,我们就不签字。” 场面再次失控,那些工作组的人被村民围住,根本走不了。 厉明朗站在那里,看着得意洋洋的方程。 “方程,你知道煽动村民抗拒征地是什么罪吗。” “我就站在这,你有本事让警察来抓我。” 方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我现在取保候审,大不了再进去待几天。” “但你要是征不下来这块地,陈书记那边怎么交代。” “天华电子那边签了合同,三个月后要进场施工,到时候违约金谁出。” 他说完这话,转身就往车上走。 “厉明朗,我告诉你,只要我在凤台县一天,你就别想好过。” “征地的事,你做梦都别想成功。” 车子开走了,留下一地鸡毛。 马德贵在旁边补刀。 “厉主任,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配合,是县里给的补偿太少。” “十五万一亩,您要是能做主,我们马上签字。” 厉明朗知道再谈下去也没用,今天这事算是黄了。 “行,那你们等着,我回去跟县里汇报。” 回到县里,陈书记听完汇报,脸色铁青。 “方程这是明着跟县里作对,必须严惩。” “可他现在取保候审,我们拿他没办法。” 周县长在旁边说。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煽动村民要高价,这事很难定罪。”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征地工作搅黄。” 陈书记拍了桌子。 “小厉,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厉明朗想了想。 “陈书记,我有个办法,但需要冒点险。” “什么办法,你说。” “既然方程想拿征地做文章,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让他以为自己得逞了,然后给他挖个坑。” 陈书记听完厉明朗的计划,眼睛亮了。 “这招行,就这么办。” ------------ 第一卷 第31章 请媒体到场 第二天一早,县政府门口就贴出了一张公告,内容很简单,征地补偿标准从八万提高到十二万。 消息传到马家村的时候,马德贵正跟方程在村委会喝酒,两人对着公告研究了半天。 “十二万,这就怂了。” 方程把酒杯往桌上一顿,脸上全是得意。 “我就说厉明朗扛不住,天华电子那边签了合同,三个月后要进场,他敢不妥协。” 马德贵拿起那张公告又看了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方少,会不会有诈,这提价提得也太痛快了。” “能有什么诈,他就是被逼急了,陈书记那边肯定给他施压了。” 方程倒了杯酒一口闷掉。 “不过十二万还是少了,我们继续加码,让他们提到十五万。” “十五万能行吗,县财政能拿出这么多钱。” “行不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拖时间。” 方程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再过三个月这些地就要变成工厂。 “只要拖到天华电子违约,厉明朗就完了,陈书记也得跟着倒霉。” “到时候我爸的案子说不定还有转机。” 马德贵听明白了,方程根本不在乎村民能拿多少钱,他只想搞黄这个项目。 “那我去跟村民说,让他们继续闹。” “对,告诉他们十二万不行,必须十五万,少一分都不签字。” 当天下午,马家村村委会门口又聚集了一帮人,这次比上回人更多。 马德贵站在台阶上,拿着大喇叭喊话。 “乡亲们,县里同意涨价了,但只涨到十二万,还是比隔壁县少三万。” “我们不能亏,必须让他们涨到十五万。” 底下的人立刻跟着喊起来,声音震天响,一直传到村外的公路上。 厉明朗带着工作组的车刚开进村口,就被这阵势给拦住了。 “厉主任又来了,这次诚意够不够。” 马德贵迎上来,语气里全是挑衅。 “十二万,县里已经很有诚意了。” “诚意,那为什么隔壁县能给十五万,我们就只有十二万,是不是觉得马家村好欺负。” 厉明朗没接他的话茬,转身对着那些村民说话。 “各位乡亲,十二万已经是县里能拿出来的最高价了,再高财政就撑不住。” “撑不住是你们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 “就是,地是我们的,爱征不征,不给十五万就别想动一块土。” 厉明朗看着这些人,知道光靠嘴说是没用的,他们已经被方程和马德贵洗脑了。 “行,既然大家坚持要十五万,那我回去跟县里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今天就给个准话,到底给不给十五万。” 马德贵逼了上来,他想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让厉明朗难堪。 “给不了。” “给不了就滚,别在这碍眼。” 马德贵一挥手,身后涌上来十几个壮汉,把厉明朗的车给围住了。 “马书记,你这是在阻挠公务。” “什么公务,你们是来抢地的,不是来办公务的。” 马德贵的嗓门比厉明朗还大。 “我告诉你厉明朗,今天你要是敢强征,我就带人去县政府门口静坐。” “看看是你厉主任的官大,还是我们老百姓的命硬。”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都被激起了血性,有人已经开始往厉明朗的车上扔泥块了。 工作组的人赶紧把厉明朗护到车里,车子倒着退出了村口。 马德贵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车子,脸上全是胜利的笑容。 “方少说得对,这帮当官的就是欺软怕硬,只要我们够硬,他们就得服软。” 消息很快传到了县委,陈书记听完汇报,把桌上的茶杯都摔了。 “反了他们了,一个村支书敢公然对抗县里的决策,还带人围堵工作组的车。” 周县长在旁边劝。 “老陈,消消气,现在跟他们硬碰硬没用,得想别的办法。” “什么别的办法,派警察把马德贵抓起来。” “抓不了,他又没犯法,村民要高价补偿不算违法,最多是阻挠公务。” “阻挠公务不是罪吗。” “是罪,但现在抓他,那些村民闹得更凶,到时候事情就更难收场了。” 两个人正争执着,厉明朗推门进来。 “陈书记,周县长,我有办法。” 陈书记现在是火烧眉毛,什么办法都愿意试。 “马德贵之所以敢这么闹,是因为方程在背后撑腰。” “方程许诺他事成之后给他五十万好处费,这个消息我已经核实过了。” 周县长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怎么知道的。” “马德贵的小舅子在县城开饭店,前两天方程请马德贵吃饭的时候,他也在场。” “我找人问过了,当时方程亲口说的五十万。” 陈书记皱起眉。 “这事能查实吗。” “能,马德贵的小舅子愿意作证,但他有个条件。” “他欠了银行一笔贷款,三十万,下个月到期,他想让县里帮他延期。” 这种事对县里来说不算大事,陈书记当场就拍板了。 “行,让他写个证词,我安排银行那边配合。” 证词拿到手之后,厉明朗没有急着用,他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三天后,马家村又闹了一场,这次比上回还凶。 村民直接把公路给堵了,不让运输建材的卡车通过,工业园区一期的工程都被迫停工。 消息报到省里,省委那边发了火,给县里下了最后通牒,一周之内必须解决征地问题。 陈书记这下真急了,连夜召开常委会研究对策。 “一周,才一周时间,这怎么可能解决。” 副县长老李在旁边阴阳怪气。 “我早就说了,这种事不能急,让厉明朗负责是错误的决定。” “现在好了,事情越闹越大,省里都惊动了。” “老李你说得轻巧,当初让你负责你也不干啊。” 陈书记怼了回去。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厉明朗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直到陈书记点他的名。 “小厉,你是负责人,你说说接下来怎么办。” “陈书记,我觉得可以开一个公开听证会。” “听证会,这个时候开听证会有什么用。” “把马家村的村民都请来,让他们当面说诉求,县里当面答复。” “同时请媒体到场,把整个过程公开透明地展示给全县人民看。” 老李冷笑起来。 “厉主任,你这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吧。” “请媒体来,万一村民当场闹起来,那凤台县的脸就丢到全省了。” ------------ 第一卷 第32章 这叫借? 厉明朗没理他,继续对陈书记说。 “陈书记,请媒体来不是为了丢脸,是为了把方程和马德贵的丑事曝光。” “我手里有证据,证明方程给马德贵许诺了五十万好处费,让他煽动村民抬价。” “只要在听证会上把这个证据公开,村民们就会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陈书记听完,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办法可行,但风险也不小。” “万一证据不够有说服力,村民不买账怎么办。” “所以我需要再补充一些证据。” 厉明朗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 “这是马德贵这些年的银行流水,他一个村支书,每年工资才三万块。” “但他的账户里每年都有十几万的进账,这些钱从哪来的。” 周县长接过材料看了看,脸色变了。 “这些钱大部分来自方延平名下的公司,有转账记录为证。” “也就是说,马德贵早就跟方家勾结在一起了,他根本不是为村民争利益,是为自己捞好处。” 陈书记拍了下桌子。 “好,这个证据够分量,听证会就按你说的办。” “三天后在县政府大礼堂开,我亲自主持,请省市县三级媒体到场。” 消息传出去之后,方程第一时间给马德贵打了电话。 “听证会,厉明朗这是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通过正规渠道解决问题吧。” 马德贵的语气有些不安。 “方少,咱们要不要收手,听证会上万一出什么岔子,我可兜不住。” “收手,现在收手就前功尽弃了。” 方程在电话那头急了。 “老马,你别慌,听证会不过是走形式,他们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只要你在会上坚持要十五万,带着村民一起闹,他们就得妥协。” 马德贵还是不放心。 “万一他们有什么后招呢。” “能有什么后招,证据都被我们销毁了,他们查不到任何东西。” 方程的语气很笃定。 “放心干,事成之后那五十万一分不少你的。” 三天后,县政府大礼堂座无虚席,马家村来了两百多人,加上其他两个村的代表,一共三百多人。 媒体记者站在两侧,摄像机对准了主席台,整个会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陈书记坐在主席台正中间,左边是周县长,右边是厉明朗。 “今天这个听证会,是为了解决工业园区二期征地的问题。” 陈书记的开场白很简短。 “各位村民有什么诉求,可以当面提出来,县里会认真听取。” 马德贵第一个站起来,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中山装,显得很正式。 “陈书记,我们马家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要十五万一亩。” “十二万太少,不够我们以后的生活保障。” 他这话一出,身后的村民立刻跟着起哄。 “对,十五万,少一分都不行。” “就是,县里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签字。” 陈书记等他们闹完,才开口说话。 “马书记,十五万的要求我可以理解,但县财政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 “如果硬要按十五万来补偿,工业园区项目就得停掉,到时候你们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马德贵的态度很强硬。 “反正地是我们的,爱征不征。” 厉明朗这时候站了起来。 “马书记,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你问。” “第一个问题,你说十五万是为了村民的生活保障,可村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钱吗。” “当然需要,地没了以后怎么生活,不得有点积蓄吗。” “那我再问你,如果县里给你十五万,你打算怎么分给村民。” 这个问题把马德贵问住了,他事先没想过这一茬。 “怎么分,当然是按人头分,每家每户都有份。” “是吗,那我给你算一笔账。” 厉明朗拿出一份材料。 “马家村一共两百三十户人家,征地涉及的是一千亩,按十五万一亩算,总共一亿五千万。” “平均到每户,大概是六十五万,确实不少。” “但问题是,这些钱到了村民手里,真的是六十五万吗。” 马德贵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马书记你打算从里面抽多少。” 这话一出,整个会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向马德贵。 “厉明朗,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要抽钱了。” “你没说,但有人替你说了。” 厉明朗示意工作人员播放录音,会场里响起了方程的声音。 “老马,这次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十万,算是辛苦费。” “方少客气了,都是应该的,咱们合作这么多年,这点事算什么。” 录音放完,会场里炸开了锅。 那些村民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马德贵这么卖力地帮他们争利益,原来是为了自己捞钱。 “马德贵,你个狗东西,原来你是拿我们当枪使。” 有村民站起来指着马德贵的鼻子骂。 “我们在这跟县里闹,你在后面拿好处,你还是不是人。” “这录音是假的,是厉明朗伪造的。” 马德贵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 “大家别信他,这是县里的陷阱,想分化我们。” “假的,那这个怎么解释。” 厉明朗又拿出一份材料。 “这是马德贵这五年的银行流水,每年都有十几万的进账,来源全是方延平名下的公司。” “一个村支书,工资才三万块,哪来这么多钱。” “这些钱是方延平给他的好处费,用来让他在村里替方家办事。” 银行流水被投影仪放大到整面墙上,每一笔进账的时间和金额都清清楚楚。 村民们围过来看,那些数字比他们种一辈子地挣得还多。 “马德贵,你他妈的每年拿方家十几万,我们一分钱都不知道。” 一个老农民冲上去就要揪马德贵的领子,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我们在地里刨食,你在家里数钱,还装什么好人。” 马德贵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想解释但根本没人听,村民们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 “这钱是方延平借给我的,是借,不是好处费。” 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劈了。 “借,你借了五年一分没还,这叫借。” 厉明朗把另一份材料递给记者。 “各位媒体朋友可以看一下,这五年里马德贵从方延平那里拿了一共七十三万,没有任何借条,没有任何还款记录。” “如果这是借款,请问马书记,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 第一卷 第33章 来人,把他请出去 马德贵的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确实没打算还,因为这钱本来就是方延平给他的封口费和办事费,哪有还的道理。 “厉明朗,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会场门口传来一声怒吼,方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大步走进来,脸上全是戾气。 “这些证据都是伪造的,你们县纪委为了完成任务,什么事干不出来。” 陈书记站起来指着他。 “方程,你取保候审期间不得干扰司法机关办案,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想再加一条罪吗。” “我没有干扰,我是来还马书记一个公道。” 方程根本不怕,他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厉明朗拿出来的那些东西,银行流水可以造假,录音可以剪辑,你们凭什么就认定马书记有问题。” 他这话说得够响,会场里有些村民开始动摇了。 确实,现在各种造假技术太发达了,谁知道这些证据是真是假。 厉明朗看着方程,这家伙果然来了,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方程,你说这些证据是假的,那我问你,这段录音里的声音是不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说不定是找人模仿的。” “模仿是吧。” 厉明朗示意工作人员再放一段录音。 这次的内容不一样,是方程跟马德贵商量怎么煽动村民闹事的对话。 “老马,你把村里那几个刺头组织起来,让他们带头闹,闹得越大越好。” “方少放心,这事我熟,以前给你爸办事的时候干过好几回。” “记住,不管县里给多少钱,你都说少,往高了要,把他们逼死。” 录音放完,会场里鸦雀无声。 这段对话的内容太直白了,直白到方程根本没法抵赖。 “这录音也是假的。” 方程的声音有些发虚。 “假的,那我再让大家听听第三段。” 厉明朗又放了一段录音,这次是方程跟赵德胜的通话。 内容是商量怎么卡天华电子的原材料供应,逼他们放弃投资凤台县。 “赵总,你就告诉他们,要是敢来凤台县,以后的原材料就别想从你这拿了。” “小方,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厉明朗不是要招商吗,我就让他一个商都招不来,看他怎么跟陈书记交代。” 三段录音连续放出来,方程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 这些录音他都有印象,每一段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对话,厉明朗是怎么拿到的。 “你窃听我的电话,这是违法的。” 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角度。 “厉明朗,你身为县政府工作人员,私自窃听公民通话,我要告你。” 这招确实狠,如果录音是非法获取的,不但不能作为证据,厉明朗自己还要吃官司。 会场里的记者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已经在写这个角度的稿子了。 陈书记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厉明朗的证据来路有问题。 “厉明朗,这些录音是怎么拿到的。” 所有人都看向厉明朗,等着他的解释。 “这些录音不是我窃听的。” 厉明朗的声音很平静。 “是赵德胜主动提供给省纪委的,他现在正在配合调查,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把跟方家往来的所有通话记录都交出来了。” 方程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赵德胜会反水。 “不可能,赵德胜跟我爸合作了十几年,他不会出卖我们。” “十几年又怎样,你爸要是出去了还能保他,可你爸现在自身难保,他凭什么跟你们一条船上等死。” 厉明朗走到方程面前。 “方程,你以为你爸那些生意伙伴会替他守秘密,错了,他们比谁都怕被牵连。” “赵德胜交出了录音,张老板交出了账本,李老板交出了合同。” “你爸这些年干的那些事,现在一件件都被翻出来了,你觉得他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方程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他爸经营了二十年的关系网,就这么一夜之间全散了,那些人为了自保,恨不得把方家往死里踩。 “厉明朗,就算我爸的人都反了,那又怎样。”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我爸的案子还没判,只要一天没判,就还有变数。” “你别得意太早,说不定哪天风向一变,你就得从县政府滚出去。” 这话说得够狠,但也暴露了他的底牌,他现在只能赌时间,赌政治风向的变化。 “方程,你爸的案子是省纪委在查,不是县里能干预的。” “你在这说这些,除了给自己加罪,没有任何意义。” “来人,把他请出去。” 两个保安上前,架住方程往外拖。 “你们放开我,我还没说完。” 方程挣扎着,但被架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厉明朗,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不会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会场门口。 马德贵看着方程被拖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瘫在椅子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方程都保不住,他一个村支书算什么。 “马德贵,你收受贿赂,煽动村民对抗政府决策,这些罪名够你吃几年牢饭的。” 厉明朗走到他面前。 “但县里念你在村里干了二十年,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交代跟方家的所有往来,可以从轻处理。” 马德贵抬起头,眼里全是挣扎。 他知道厉明朗在给他台阶下,可要他当着全村人的面认错,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厉主任,我能不能私下跟县里谈。” “不能,今天是公开听证会,你做的事全县人民都在看着。” 厉明朗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马德贵,你煽动村民要高价,不是为了他们好,是为了自己捞钱。” “现在证据都摆在这了,你要是还不认,那就等着法院判吧。” 会场里的村民们都盯着马德贵,那些以前被他忽悠的人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一顿。 “我承认。” 马德贵终于低下了头。 “这些年我确实收了方延平的钱,帮他在村里办事。” “这次征地的事,也是方程找我,让我带着村民闹,许诺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万。” “我对不起大家,我错了。” 他这话一出,村民们彻底炸了。 “马德贵你个狗东西,我们把你当村支书,你把我们当冤大头。” “就是,亏我们还听你的话跟县里闹,原来都是在给你挣钱。” “打他,把这个王八蛋打死。” 有人冲上去就是一拳,马德贵的鼻子当场就出血了。 保安赶紧上前拉架,场面一度混乱。 陈书记用话筒大喊。 “都安静,都安静,有什么问题县里会处理,不要动手。” ------------ 第一卷 第34章 网上那些东西你看了吗 好不容易才把场面控制住,马德贵被带到一边,鼻子还在流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厉明朗重新站到台上,面对那些愤怒的村民。 “各位乡亲,马德贵的问题县里会依法处理,但征地的事还是要继续谈。” “十二万一亩,这是县里能拿出来的最高价了,不是我们不想多给,是财政真的撑不住。” “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工业园区建成之后,你们的生活会比现在好十倍。” 一个老农民站起来问。 “厉主任,你说的那些工作机会是真的吗,真能让我们进厂。” “真的,天华电子第一期就要招两千人,你们马家村的人优先。” “而且县里还会组织技能培训,让你们学门手艺,以后不用再靠种地吃饭。” 另一个村民又问。 “那要是工厂倒闭了怎么办,我们不是人财两空。” “天华电子是上市公司,不会轻易倒闭。” 厉明朗把天华电子的资料投影出来。 “这是他们去年的财报,年营收五十亿,净利润八亿,在行业里排前五。” “这种企业来凤台县投资,是咱们县的福气,不是什么坑人的把戏。” 村民们看着那些数字,虽然看不太懂,但五十亿和八亿这些字眼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厉主任,我们信你。” 那个老农民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十二万就十二万,能进厂工作比什么都强。” “我家三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见不到人。” “要是能在家门口上班,每个月能挣五六千,比出去强多了。”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后面的人也纷纷表态。 “我也签,十二万够了,比以前那些征地的给得多。” “就是,马德贵那狗东西让我们要十五万,原来是他自己想捞钱。” “签签签,赶紧签了把钱拿到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场面一下子就逆转了,原本闹得最凶的村民现在争着要签字。 陈书记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征地的事解决了,工业园区项目可以继续推进,天华电子也不用担心违约了。 听证会结束后,三百多个村民当场签了同意书,剩下的也表示这两天就签。 记者们忙着采访,这个新闻足够上省台了,一个村支书勾结犯罪嫌疑人煽动村民对抗征地,最后被当场揭穿。 马德贵被县纪委的人带走了,罪名是收受贿赂和妨碍公务,等着他的是停职调查。 方程在门口被保安拦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计划泡汤。 “厉明朗,你别得意。” 他隔着人群冲厉明朗喊。 “今天只是第一回合,以后有的是机会。” 厉明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跟陈书记和周县长一起往外走。 “小厉,今天这事干得漂亮。” 陈书记在车上夸他。 “不光解决了征地的问题,还把马德贵这个蛀虫给揪出来了。” “这下凤台县的基层干部都得掂量掂量,谁还敢跟方家勾结。” 周县长也在旁边附和。 “是啊,今天这场听证会,等于是杀鸡儆猴,震慑效果比抓十个贪官都强。” 厉明朗坐在后座,没有说话,他知道今天只是赢了一场,后面的仗还多着。 方程没有被抓,马德贵最多也就是免职加罚款,这些人不会就此罢休。 特别是方程,他现在已经彻底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果然,第二天一早,县政府门口就贴满了大字报。 内容是厉明朗的所谓黑历史,说他在沿溪镇扶贫的时候虚报数据,骗取国家补贴。 还说他跟宋清熙的婚姻是政治交易,靠裙带关系上位。 字报用的是匿名,但谁都知道是方程干的。 “这小子疯了吧,在县政府门口贴大字报,这不是找死吗。” 刘海柱看着那些大字报,气得直跺脚。 “厉主任,要不要报警把他抓了。” 厉明朗摇了摇头,报警没用,这种大字报抓不到证据,方程肯定不会蠢到自己动手贴。 “让人把这些撕了就行。” “撕了他还会贴,这不是办法啊。” “那就让他贴。” 厉明朗的语气很平静。 “大字报这种东西,贴得越多,只能说明他越心虚。” “真有证据的话,早就送到纪委了,哪用得着贴大字报。” 刘海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种招数根本伤不到厉明朗。 可接下来几天,事情越闹越大。 先是有人在网上发帖,说厉明朗是凤台县的新型腐败分子,靠结婚上位。 帖子里把他和宋清熙的关系说得有鼻子有眼,还配了几张两人一起出入的照片。 然后是裴晓丽,她突然在朋友圈发了一篇长文,控诉厉明朗始乱终弃,当年骗了她的感情。 文章写得声泪俱下,说她当年为了厉明朗放弃了更好的选择,结果被无情抛弃。 现在看到他飞黄腾达,心里五味杂陈,希望他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篇文章被人转发,很快就在凤台县的各个微信群里传开了。 “厉主任原来是这种人啊,玩弄女性感情。” “我就说嘛,升得这么快肯定有问题,果然是靠女人上位的。” “这种人当领导,凤台县能好吗。” 各种议论铺天盖地,厉明朗的形象一下子跌入谷底。 陈书记把厉明朗叫到办公室,脸色很难看。 “小厉,网上那些东西你看了吗。” “看了。” “你跟那个裴晓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前女友,四年前分手的,现在跟方程在一起。” 厉明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裴晓丽当年为什么跟他分手,后来又怎么跟方程搞到一起。 陈书记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事麻烦了,网上那些帖子删也删不干净,影响已经造成了。” “而且省里那边也有人在问,说凤台县的干部作风有问题。” 厉明朗知道这是方程的组合拳,大字报、网帖、裴晓丽的控诉,三管齐下,要把他搞臭。 “陈书记,这些都是诬陷,我可以自证清白。” “怎么自证,裴晓丽那篇文章写得有鼻子有眼,你怎么证明是她污蔑你。” “我有证据。” “这是裴晓丽跟方程的聊天记录,是方程让她发那篇文章的。” “他许诺事成之后给她五十万,让她帮忙搞我。” 陈书记接过材料看了看,上面的聊天记录很详细,时间、内容都有。 “这东西从哪来的。” “方程的手机被省纪委克隆过,他跟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都有备份。” “裴晓丽发那篇文章之前,方程跟她商量了三次,每次都在讨论怎么措辞才能最大程度地抹黑我。” ------------ 第一卷 第35章 调查组 陈书记把那些聊天记录看了三遍,越看脸色越沉。 “方程这是铁了心要把你往死里整,裴晓丽为了五十万连脸都不要了。” “陈书记,这些证据能不能公开。” “公开没问题,但你想好了,一旦公开,裴晓丽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厉明朗没有任何犹豫,当年裴晓丽为了攀高枝甩了他,现在又跟方程联手泼脏水,他没有任何理由手软。 “公开。” 当天下午,县委宣传部就把那些聊天记录发到了官方账号上,标题写得很直白。 关于网传凤台县干部作风问题的情况说明。 帖子里把方程怎么收买裴晓丽,裴晓丽怎么配合发文,两人怎么商量措辞,全都贴了出来。 网上的风向瞬间就变了,原本骂厉明朗的人现在全都掉转枪口。 “裴晓丽这种女人也配出来卖惨,为了五十万连前任都坑。” “方程是真狠,自己进去了还要拉别人垫背。” “厉主任被污蔑成这样都没发飙,换我早就报警了。” 裴晓丽的朋友圈被骂得关闭了评论,民政局那边也坐不住了,当天就把她停职了。 这女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她万万没想到方程跟她的聊天记录会被曝光。 “方程你个混蛋,你不是说聊天记录删了就没事吗。” 她打电话过去质问,方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比她还烦躁。 “我怎么知道省纪委把我手机克隆了,这帮人下手也太狠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被停职了,网上全是骂我的。” “你被停职算什么,我连取保候审都要被撤销了。” 方程在电话那头骂了一串脏话,他现在的处境比裴晓丽更惨。 省纪委那边已经发函过来,说他取保候审期间干扰案件调查,煽动群众对抗政府,要重新收押。 “厉明朗这次赢了,但我不会就这么认输。” “你还想怎么样,证据都被人家拿到了,你还能翻盘。” “我爸在里面还没判,只要案子一天不定,就还有变数。” 方程的声音透着一股疯狂。 “而且我查到一个消息,凤台县马上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你别管,反正厉明朗这次要倒大霉。” 方程说完就挂了电话,裴晓丽拿着手机发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天后,凤台县政府门口来了一群人,打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冲锋衣,背着个大包。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扛着摄像机和手机支架的人,一看就是搞自媒体的。 “我们是来举报的,凤台县下辖的柳树沟村存在严重的拐卖妇女问题。” 男人把一沓材料递给门卫,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十四年前失踪的女大学生李秀兰,现在就被关在柳树沟村王老六家的地窖里。” “我们去取证的时候,被村里的人围攻,有人受伤了。” 这话一出,门卫都傻了,拐卖妇女这种事在凤台县从来没听说过。 “你们等着,我上去汇报。” 门卫跑上楼的时候,那群自媒体的人已经开始直播了。 “各位网友,我现在就在凤台县政府门口,刚才已经向相关部门递交了举报材料。” “十四年前,江城师范大学的大二学生李秀兰在回家途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但我们通过线索追踪,发现她就在凤台县柳树沟村。” 直播间的人数蹭蹭往上涨,不到十分钟就破了十万。 “主播,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有,但我们去村里取证的时候被打了,村干部带着几十个人把我们赶出来了。” 男人把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胳膊,上面有明显的淤青和抓痕。 “这就是村民干的,他们还说外人不许进村,谁敢来就打死谁。” 直播间里炸了锅,各种弹幕刷得飞起。 “又是拐卖案,这些畜生什么时候能绝种。” “当地政府不管吗,这都十四年了。” “主播你小心点,这种事牵扯的利益太大了。” 消息传到厉明朗这里的时候,他正在看天华电子的投资进度报告。 刘海柱跑进来,一脸急色。 “厉主任,出大事了,有人在政府门口直播举报拐卖妇女。” 厉明朗放下报告,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具体说说。” “说是柳树沟村有个被拐卖的女大学生,关了十四年,那群自媒体去取证被村民打了。” “现在直播间都快一百万人了,网上全是骂凤台县的。” 厉明朗站起来就往外走,这种事闹大了,整个县的形象都要完蛋。 刚到楼下,就看见陈书记和周县长已经在门口了,旁边围着一圈记者和自媒体。 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在跟陈书记对峙。 “陈书记,我们的举报材料递上去三天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位同志,材料我们收到了,正在核实情况。” “核实什么情况,受害者就在那个村子里,你们派人去查不就行了。” “柳树沟村地处偏远,情况比较复杂,我们需要协调各方面的力量。” 陈书记的话还没说完,直播间里就骂声一片。 “什么叫情况复杂,人命关天的事还要协调。” “这就是官方的态度,难怪十四年都没人管。” “建议上面派调查组下来,不能让这帮人自己查自己。” 厉明朗挤到陈书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书记的脸色变了变,对着镜头开口。 “这位同志,县里高度重视你们反映的问题,已经成立专项调查组。” “由县政府党组成员厉明朗同志牵头,公安、民政、妇联联合参与。” “今天下午就进村调查,一旦查实,严惩不贷。” 这话说得够硬,直播间里的骂声才稍微小了一点。 那个自媒体男人看着厉明朗,眼里带着审视。 “厉主任,我们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可以,但你们只能在外围拍摄,不能干扰调查工作。” “没问题,我们就是想记录真相。” 当天下午两点,一支由二十多人组成的调查组从县城出发,目的地是柳树沟村。 这个村子在凤台县最偏远的山沟里,开车要两个多小时,路况差得能把底盘磕掉。 厉明朗坐在车里,翻看着那份举报材料。 ------------ 第一卷 第36章 今天必须进村! 李秀兰,女,失踪时二十岁,江城师范大学外语系大二学生。 十四年前的暑假,她从学校坐火车回老家,在中途站下车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家人报了警,警方查了三年,没有任何线索,案子就这么搁置了。 直到半个月前,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条视频,说在凤台县柳树沟村看到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长得跟李秀兰很像。 这条视频被李秀兰的家人看到了,他们联系了这群自媒体,一起来凤台县找人。 “厉主任,柳树沟村的情况我跟您说一下。” 县公安局副局长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份资料。 “这个村子一共八十三户人家,村支书叫王德发,当了二十年了。” “村里比较封闭,外人很少进去,我们以前去办案都要提前打招呼。” “那群自媒体去的时候,被村民围攻了,打伤了三个人,但没有报警。” 厉明朗听出了问题所在,这个村子的情况不简单。 “王德发跟县里哪些人有关系。” 副局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以前跟方延平走得很近,村里有几个采石场都是方家的。” “方延平出事之后,王德发收敛了很多,但村里的势力还在。” 又是方家,厉明朗冷笑一声,这些人的触角还真是无处不在。 车队开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到了柳树沟村的村口。 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堵在路上,手里拿着锄头和扁担,一副不让进的架势。 “停车,下去谈。” 厉明朗第一个下车,后面的公安和工作人员跟着下来。 那群自媒体的车停在后面,摄像机已经架好了,直播正在进行。 “各位网友,我们现在到了柳树沟村村口,前面有人拦路。” “看起来是村民,手里拿着农具,不让调查组进去。” 堵在路上的人大概有四五十个,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光着膀子,脸上全是横肉。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是柳树沟村,外人不许进。” “我是县政府的厉明朗,带调查组来核实情况。” “什么调查组,我们村没有什么需要调查的。” 那男人一挥手,身后的人把锄头和扁担举得更高了。 “想进村可以,先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厉明朗看着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 “王德发,柳树沟村村支书,在这当了二十年了。” “王德发,你知道阻挠公务是什么罪吗。” “什么公务,你们这是来找茬的,我们村的事不用外人管。” 王德发的态度很嚣张,背后那些村民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直播间里的人数已经突破五百万了,弹幕刷得根本看不清。 “这村支书好大的口气,不让调查组进村。” “里面肯定有问题,不然为什么怕人查。” “支持厉主任,强行进去。” 厉明朗没有动,他知道现在硬闯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王德发,我最后问你一次,让不让进。” “不让,除非县委书记亲自来。” “好,我现在就给陈书记打电话。” 厉明朗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陈书记的号码。 “陈书记,柳树沟村的村支书王德发不让调查组进村,说要您亲自来。” 电话开了免提,陈书记的声音传出来,中气十足。 “王德发是吧,我告诉你,这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定,不是某个人的决定。” “你现在马上让开,否则后果自负。” 王德发愣了一下,没想到厉明朗真的把电话打给了县委书记。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嗓门比刚才还大。 “陈书记,您有所不知,我们村是市级文明村,没有任何违法的事。” “那些自媒体造谣污蔑,您不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市级文明村就可以阻挡调查组吗,王德发你太目无法纪了。” 陈书记在电话那头火了。 “厉明朗,你听好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今天必须进村。” “王德发要是敢动手,当场抓人。” 电话挂了,厉明朗看着王德发。 “听到了吧,陈书记的原话,你还要拦吗。” 王德发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县里这次态度这么强硬。 “厉主任,您等等,让我打个电话。” 他转身走到一边,掏出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那群自媒体的镜头一直对着他,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拍了下来。 “各位网友,村支书正在打电话,不知道是在请示谁。” “一个村支书能请示谁,肯定是背后有人撑腰。” “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看看他能搬出什么救兵。” 两分钟后,王德发走回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厉主任,您可以进村,但那些自媒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们不是政府的人,没有资格参与调查。” “他们是见证人,有权在外围拍摄记录。” “那不行,我们村的情况不能让他们乱拍。” 王德发的态度很坚决,厉明朗知道他是怕自媒体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 “王德发,你越是不让他们进,越说明村里有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们村清清白白。” 要真没事,你慌什么让人拍?” 王德发被问住了,嘴张了一下,还是答不上来。 后面那帮自媒体起哄了几句。 “心虚才躲,没鬼怕查?” “让进去看看,就能有结论。” “王支书,你这样拦,是不是里面有人跟你好处搅在一块?” 王德发退到一边,算是让路,脸上没什么表情。 “行,你们进也行,但我先把话讲明白,我们村没人贩一事。” “真要是没查出东西,别甩手就走,两句话给我们说清楚。” 调查组的车一阵灰开进村子,颠簸着往前挪。 柳树沟村一棵柳一棵柳拖着土,旁边是土坯房,石灰层掉得干脆。 路边好几个人站着,大半都站那,有人盯车,有人低头琢磨事。 厉明朗注意到,这些人的反应不像是被冤枉的无辜者,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隐藏。 “王老六家在哪。” “那边,最里面那户。” ------------ 第一卷 第37章 不止一个受害者 王德发指着村子尽头的一间房子,语气里透着不情愿。 车开到王老六家门口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已经站在门口了。 这人瘦得像根柴火棍,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来干什么,我家没有什么被拐卖的女人。”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还没等厉明朗开口就先撇清了关系。 “王老六,有人举报你家关着一个女人,我们需要进去搜查。” “搜查,凭什么搜查,你们有搜查令吗。” “这是行政调查,不需要搜查令。” 厉明朗示意身后的公安往前走。 “配合调查是你的义务,阻挠调查是违法行为。” 王老六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突然冲出来七八个人,把他护在中间。 “想进我家,门都没有。” “我儿子在城里当老板,你们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 厉明朗冷笑一声,又是一个仗着后台嚣张的。 “你儿子是谁。” “王建军,在县城开矿的,跟方老板是朋友。” 方老板,又是方家。 厉明朗现在确定了,这事跟方延平脱不了干系。 “王老六,我不管你儿子是谁,今天这屋子必须进。” “你敢。” 王老六一挥手,身后那些人就要往前冲。 公安副局长赶紧拦住他们,场面顿时僵住了。 那群自媒体在后面拍得欢,直播间里的人数已经突破八百万了。 “好家伙,村民要动手了。” “这村子里肯定有大问题,不然为什么这么护着。” “厉主任别怕,全国网友给你撑腰。” 厉明朗看了一眼镜头,这种事越是公开透明,对方越没有办法耍赖。 “王老六,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配合调查,如果查不出问题,我们当场给你道歉。” “第二,继续阻挠,我现在就让公安把你带走,然后强行搜查。” “你自己选。” 王老六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知道今天这阵仗不是他能挡得住的。 “那你们查吧,但我告诉你,我家里什么都没有。” “要是查不出东西,你们得赔我名誉损失。” 他让开了身,厉明朗带着公安和工作人员走进院子。 院子里很脏乱,堆满了各种杂物,角落里有个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那是什么地方。” “地窖,放红薯的。” “打开。” 王老六磨磨蹭蹭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半天打不开锁。 公安副局长上前一把夺过钥匙,咔嚓一声把锁打开了。 铁门拉开的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有人吗。” 厉明朗朝里面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公安打开手电筒往里照,顺着台阶往下走。 走了大概十几级台阶,手电筒的光照到了地窖的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找到了,有人在这里。” 公安喊了一声,后面的人赶紧跟上来。 那个女人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像是已经认不出外面的世界了。 厉明朗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李……秀兰……” 这三个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群自媒体在外面拍到了这一幕,直播间里瞬间炸了。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十四年啊,这女人被关了十四年。” “王老六这畜生,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厉明朗站起身,转头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王老六。 这老东西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知道今天跑不掉了。 “王老六,涉嫌拐卖妇女罪和非法拘禁罪,带走。” 公安上前把王老六铐住,这老东西还在嘴硬。 “不是我买的,我是帮人看着的,我没罪。” “帮谁看的。” “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厉明朗没有继续问,这种事到了公安局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李秀兰被抬出地窖的时候,太阳光照在她脸上,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十四年没见过阳光的人,已经不习惯外面的世界了。 那群自媒体把这一幕全程直播,镜头里的李秀兰像一具活着的骷髅。 “太惨了,十四年啊,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王老六不是人,这种畜生应该枪毙。” “当地政府这十四年都在干什么,就没人管过这事吗。” 直播间里的弹幕越来越激烈,矛头开始指向凤台县的基层治理。 厉明朗知道,这事已经闹大了,不是抓一个王老六就能平息的。 果然,当天晚上,省委就派了调查组下来,要彻查柳树沟村拐卖妇女案的来龙去脉。 调查组组长姓孟,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专门处理大案要案。 “厉主任,今天的事你处理得不错,但这只是冰山一角。” 孟副厅长在县委会议室里跟厉明朗谈话,表情很凝重。 “我们初步了解了一下,柳树沟村不止李秀兰一个受害者。” “至少还有三个女人是被拐卖过来的,最早的一个有二十年了。” 厉明朗的心往下沉,这个村子的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孟厅长,这些人是怎么被卖进来的。” “目前还在调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背后有一个团伙在运作。” “王老六只是最底层的买家,上面还有中间人和组织者。” “我们怀疑,这个团伙跟凤台县的一些人有关系。” 孟副厅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盯着厉明朗。 “你在凤台县得罪了不少人,这次的事可能会被人利用。” 厉明朗明白他的意思,方程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孟厅长放心,不管牵扯到谁,我都会配合调查。” “好,我就喜欢你这态度。” 孟副厅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几天你继续负责跟进,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调查组进驻凤台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县,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开始坐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方程就出现在柳树沟村的事发现场。 他带着几个人,到处拍照,还采访了一些村民。 “各位乡亲,县里的调查组来了这么多天,你们有没有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那些当官的是不是在敷衍你们,想把事情压下去。” 有几个村民被他带歪了,开始抱怨调查组的态度。 “他们来了就知道问话,也不给我们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村的名声全毁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方程把这些话都录下来,当天晚上就发到了网上。 标题取得很惹眼——柳树沟村村民控诉调查组不作为,真相到底是什么。 ------------ 第一卷 第38章 他还有一张底牌 视频发出去之后,网上又是一片骂声。 “调查组在干什么,都这么多天了还没结果。”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想把这事压下去。” “厉明朗不是负责人吗,他为什么不出来说话。” 陈书记看到这些舆情,气得拍了桌子。 “方程这个混蛋,他取保候审还没撤销,怎么跑到村里去煽风点火。” 厉明朗在旁边沉声开口。 “他是故意的,就是想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 “浑水摸鱼,他想摸什么鱼。” “他爸的案子还没判,只要凤台县越乱,他就越有操作空间。” “而且柳树沟村的事牵扯到方家,他要把调查组的注意力引开。” 陈书记听懂了,方程这是在用舆论给调查组施压。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胡闹。” “不能让他继续在外面蹦跶了,得把他收进去。” 厉明朗掏出手机,给孟副厅长打电话。 “孟厅长,方程今天在柳树沟村煽动村民,干扰调查工作。” “他取保候审期间多次违规,我建议撤销取保,收押看守所。” 孟副厅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撤销取保需要省纪委批准,程序上比较麻烦。” “但我可以先把他控制起来,二十四小时内不能离开县城。” “好,越快越好。” 当天晚上,方程在回家的路上被公安拦住了。 “方程,你涉嫌干扰案件调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什么干扰调查,我就是去村里看看,这也犯法吗。” “你取保候审期间不得离开居住地,柳树沟村不在范围内。” “另外,你在村里煽动村民对抗调查组,这是妨碍公务。” 方程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公安动作这么快。 “我要打电话,我要找律师。” “可以,但在此之前,你需要跟我们回去做笔录。” 方程被塞进警车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本来想借着柳树沟村的事给厉明朗添堵,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消息传到裴晓丽那里,这女人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方程被抓了,那我怎么办,我也会被抓吗。” 她给方程的律师打电话,律师的回答让她心凉了半截。 “方程的问题比较严重,取保可能会被撤销,你最好跟他撇清关系。” “撇清关系,我怎么撇清,网上那些帖子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负责方程的案子。” 律师说完就挂了电话,裴晓丽瘫坐在沙发上。 她这辈子算是毁了,工作没了,名声没了,连方程这根救命稻草都断了。 而另一边,调查组的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李秀兰被送到医院救治,经过检查,她的身体状况极差,营养不良,多处旧伤,还有严重的心理创伤。 医生说,她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康复治疗,才能恢复基本的生活能力。 她的家人从江城赶过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当场就哭崩了。 “秀兰,我的闺女啊,你受苦了。” 李秀兰的母亲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十四年的等待,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李秀兰看着眼前的老人,眼里慢慢有了泪水。 “妈……” 这是她被救出来后说的第二句话,第一句是自己的名字。 调查组对王老六进行了突击审讯,这老东西一开始死不开口,后来被逼急了才交代了一部分。 “不是我买的,是我儿子王建军买的,当时花了两万块。” “中间人是谁。” “一个外地人,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跟县里的人有关系。” “跟谁有关系。”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儿子知道。” 王建军已经被列为追逃对象,但这人在案发当天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调查组怀疑他是收到了风声,提前转移了。 “谁给他通风报信的。” 孟副厅长在会议上问这个问题,在座的人都沉默了。 柳树沟村的事在网上闹得这么大,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太多了。 可能是自媒体在直播时暴露了调查意图,也可能是县里有人给他递了信。 不管是哪种情况,王建军跑掉了,案子就很难查下去。 “继续追,全国通缉,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 孟副厅长下了死命令,调查组全力追查王建军的下落。 三天后,又有一条线索浮出水面。 柳树沟村另一个被拐卖的女人叫张小花,被关了十八年,买家是村里的一个光棍,叫刘大壮。 跟王老六不同的是,刘大壮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主动交代了中间人的信息。 “那个中间人姓赵,外号赵麻子,在县城开了个婚介所。” “我当年就是通过他买的人,花了一万五。” “他跟县里的一些干部关系很好,有什么事都能摆平。” 赵麻子,这个名字让厉明朗想起了什么。 他赶紧调出以前的案卷,果然在方延平的往来名单里找到了这个人。 赵成海,外号赵麻子,名义上是开婚介所的,实际上干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 方延平出事之前,每年都会给他的婚介所投一笔钱,名义是广告费,实际上是保护费。 “方延平跟这事有关系。” 厉明朗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孟副厅长,孟副厅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如果方延平参与了拐卖妇女的产业链,他的罪行就不止是贪污受贿了。” “这案子要升级处理,我得向省委汇报。” 当天晚上,省委常委会紧急召开会议,讨论凤台县拐卖妇女案的最新进展。 会议的结果是,成立省级专案组,由省公安厅和省纪委联合办案。 方延平的案子从县里移交到省里,重新审查所有证据。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方程彻底慌了。 他现在被限制在县城不能出去,手机也被监控着,根本联系不上外面的人。 “厉明朗,你个混蛋,你故意的。” 他在看守所里大喊大叫,可没有人理他。 方延平那边的情况更糟,他本来只是贪污受贿,现在又加了个参与拐卖妇女的罪名。 这种罪在舆论上是人人喊打的,任何关系都救不了他。 厉明朗站在县政府大楼的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柳树沟村的事虽然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复杂了。 方延平倒了,方程也快了,可他们经营了二十年的关系网不会一夜之间消失。 那些曾经跟方家合作过的人,现在都在想办法自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给他使绊子。 手机响了,是宋清熙的号码。 “厉明朗,柳树沟村的事你处理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的。” “网上全是你的名字,想不知道都难。” 宋清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我要提醒你,方程虽然被控制了,但他还有一张底牌没用。” ------------ 第一卷 第39章 主管领导是谁 “什么底牌?” 厉明朗的手握紧了电话,宋清熙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你还记得方延平以前跟民政局的关系吗。” “记得,方延平每年给民政局捐款,换取一些政策上的便利。” “那你知不知道,民政局这些年克扣了多少特殊群体的补助金。” 厉明朗心里咯噔一下,民政局的账他还真没仔细查过。 “多少。” “保守估计,三年累计超过两百万,刑满释放人员、孤寡老人、残疾补贴,能扣的全扣了。” “这些钱去了哪里。” “一部分进了民政局领导的口袋,一部分流向了方延平名下的公司。” 宋清熙的声音变得很冷。 “方程手里有这些账目的备份,他一直没拿出来,就是留着关键时刻用。” “如果他把这些东西捅出去,民政局那帮人会疯狂反扑,到时候凤台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厉明朗明白了,方程这是要拉更多人下水,让自己腹背受敌。 “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但应该很快,你最好提前做准备。” 电话挂断之后,厉明朗站在原地想了很久。 民政局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没顾上查。 现在看来,这个雷迟早要炸,与其等方程引爆,不如自己先动手。 第二天一早,他正准备去民政局调账的时候,刘海柱冲进办公室。 “厉主任,出大事了,城南菜市场有人杀人了。” “到底什么情况?” “一个刚出狱的人,在饭馆吃霸王餐,老板不让走,他直接拿刀把老板捅死了。” 厉明朗的眉头皱得死紧,这种事发生的时机太巧了。 “那个人叫什么。” “陈大军,三个月前从监狱放出来的,坐了八年牢。” “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说是饿了好几天,没钱吃饭,走投无路了。” 厉明朗心里一沉,刑满释放人员按规定是有三个月过渡期补助的,每月两千块,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 “他的补助金呢,民政局没发吗。” 刘海柱的表情变得很尴尬。 “这个我不清楚,但听说民政局那边流程比较复杂,很多人领不到钱。” 领不到钱,说白了就是被克扣了。 厉明朗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刘海柱在后面追着问。 “您去哪儿。” “现场。” 城南菜市场已经被警察封锁了,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手机镜头到处都是。 厉明朗挤进人群,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人被按在地上,手上全是血。 旁边的饭馆门口,一具尸体被白布盖着,血从布下面渗出来,在地上汇成了一滩。 “都让让,都让让。” 公安的人在维持秩序,有人认出了厉明朗,赶紧过来汇报。 “厉主任,情况基本清楚了,陈大军在这家饭馆吃了三碗面,结账的时候说没钱。” “老板不让他走,两人起了争执,陈大军从厨房拿了把刀就捅了过去。” “老板当场死亡,陈大军也没跑,就坐在那等着警察来。” 厉明朗走到陈大军面前,这人看起来四十来岁,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一看就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你为什么杀人。” 陈大军抬起头,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麻木的绝望。 “我饿了五天,去民政局要钱,他们说让我等,等来等去就是没消息。” “我没地方睡,没饭吃,实在撑不住了才来吃面。” “老板不让我走,还骂我是坐过牢的废物,我就……”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好像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下了手。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在直播,陈大军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传了出去。 “这人好惨,饿了五天才杀的人。” “民政局不发补助,这是逼人犯罪啊。” “凤台县怎么回事,怎么老出这种事。” 弹幕刷得飞起,舆论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 厉明朗让公安把陈大军带走,然后转身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长姓周,五十多岁,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二年,是个老油条。 看到厉明朗进来,他赶紧站起来迎接。 “厉主任来了,快请坐,喝茶。” “不喝茶,我来问你一件事。” 厉明朗直接坐到他对面,把陈大军的名字报了出来。 “陈大军,三个月前刑满释放,按规定应该领取三个月的过渡期补助,每月两千块,他领到了吗。” 周局长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这个我得查一下,补助发放的事归办事大厅管,我不直接经手。” “那就现在查。” 周局长拿起电话,打给了办事大厅的主任。 “老李,查一下陈大军的补助发放记录,今年三月份刑满释放的那个。”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周局长挂了电话,表情变得很尴尬。 “厉主任,陈大军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出狱后没有固定住所,我们联系不上他。” “所以补助就没发。” “不是没发,是他没来领,我们也没办法。”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但厉明朗知道这是扯淡。 “刑满释放人员的过渡期补助,按规定是出狱当天就要到账的,直接打到银行卡里,根本不需要本人来领。” “你告诉我联系不上他,那他的银行卡信息你们有没有。” 周局长被问住了,他没想到厉明朗对政策这么熟悉。 “这个……应该是有的,但可能系统出了问题。” “系统出问题,那就把系统记录调出来给我看。” “现在吗。” “现在。” 周局长磨蹭了半天,最后不得不让人把电脑搬过来,当着厉明朗的面调取记录。 记录显示,陈大军的补助申请在三个月前就提交了,审批状态显示“已通过”。 但资金发放栏却是空白的,钱根本没打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厉明朗指着屏幕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财务那边出了问题,我让人去查。” “不用查了,我直接问财务。” 厉明朗站起来就往财务室走,周局长在后面追着喊。 “厉主任,这事交给我们内部处理就行,您公务繁忙,不必亲自过问。” “一个人饿了五天去杀人,这事还不值得我亲自过问。” 财务室里坐着三个人,看到厉明朗进来都站了起来。 “陈大军的过渡期补助,审批已经通过了,钱为什么没打出去。” 财务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刘,她翻了翻账本,回答得很含糊。 “这个可能是银行那边的问题,有些账户打不进去。” “银行账户是民政局帮他开的,怎么可能打不进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主管领导。” “主管领导是谁。” 刘主管看了周局长一眼,周局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是周局长签字审批的。” ------------ 第一卷 第40章 不翻旧账怎么查 厉明朗转头看着周局长,这老东西开始冒汗了。 “周局长,你来解释一下。” “厉主任,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办公室慢慢谈。” “就在这说,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 周局长被逼到了墙角,他知道今天这事瞒不住了。 “厉主任,民政局的财务确实有些问题,但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什么问题。” “补助发放需要好几道审批,有时候卡在中间某个环节,钱就出不去。” “卡在哪个环节。” “卡在……卡在县财政局那边。” 这锅甩得够远的,直接甩给了财政局。 “财政局为什么会卡民政补助。” “这个我真不知道,您得问财政局的人。” 厉明朗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这帮人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拿出手机,给县纪委的张书记打电话。 “张书记,民政局有人克扣刑满释放人员的补助金,导致当事人走投无路杀了人。” “这个案子牵扯到民政局和财政局,需要纪委介入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厉主任,这事我听说了,县里的意见是先把舆论压下去,调查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那个陈大军饿了五天去杀人,这事能以后再说吗。” “厉主任,上面的意思是稳定为主,现在凤台县已经够乱了,再闹下去不好收场。” “张书记,压舆论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查清真相才能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道理我都懂,但这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电话挂了,厉明朗站在民政局的院子里,心里那股火根本压不住。 县里的态度很明确,就是想把这事捂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他不能这么干,陈大军杀人固然有罪,可逼他杀人的那些人就能逍遥法外吗。 手机又响了,是陈书记打来的。 “小厉,舆论的事你别管了,让宣传部去处理。” “陈书记,民政局克扣补助金的事,如果不查清楚,以后还会出类似的案子。”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查这事的时候,等风头过了再说。” 陈书记的态度很坚决,厉明朗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 可网上的舆论已经炸了,根本压不住。 “凤台县民政局克扣补助金逼死人”的话题冲上了热搜第一,各种媒体蜂拥而至。 有人把陈大军的经历挖了出来,他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八年前因为盗窃被判了刑。 出狱后想重新做人,但连最基本的生活补助都领不到,活活饿了五天才走上绝路。 “这就是官僚杀人,比拿刀杀人更可恶。” “民政局的人把钱贪了,让一个想改过自新的人变成杀人犯。” “凤台县还有没有人管了,三天两头出事。” 舆论压力山大,县里坐不住了,紧急召开常委会。 陈书记的脸色铁青,会议室里没人敢说话。 “民政局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舆论,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 “我的意见是,先把陈大军的案子快速审结,给外界一个交代。” “至于民政局内部的问题,等这波热度过去了再慢慢查。” 副县长老李第一个附和。 “陈书记说得对,现在查民政局会引发更大的动荡,不如先稳一稳。” 其他几个常委也纷纷点头,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 厉明朗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开口,陈书记看了他一眼。 “小厉,你有什么想法。” “陈书记,我觉得这事压不住,也不应该压。”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大军杀人的直接原因是民政局克扣补助金,这个事实已经被媒体曝光了。” “我们如果只判陈大军,不追究民政局的责任,舆论只会更加恶化。” “老百姓会觉得我们在官官相护,到时候信任彻底崩塌,后果比现在更严重。” 老李冷笑一声。 “厉主任说得轻巧,查民政局牵扯的人太多了,查到最后谁来收场。” “谁牵扯进去就查谁,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你以为你是谁,有这个能力吗。” 老李的话直接怼了回来,他一直看厉明朗不顺眼,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发难了。 “李县长,能力不能力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必须有人做。” “如果县里不查,省里会查,省里不查,中央会查。” “到时候被动查和主动查,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厉明朗的话让在座的人都沉默了,他说的是事实。 现在舆论这么大,省里肯定在关注,如果县里不作为,早晚会有人下来查。 到时候查出来的问题,可能比现在更多。 陈书记想了想,最终做出了决定。 “行,民政局的事交给小厉去查,但有个前提。” “只查这一个案子涉及的人,不要扩大范围。” “查完之后第一时间向我汇报,不要擅自对外公布结果。” 这个授权很有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我明白。” 会议散了之后,厉明朗直接去了民政局,这次他没有提前打招呼。 周局长看到他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恐惧也有愤怒。 “厉主任,您又来了。” “周局长,县里让我调查陈大军补助金的事,麻烦把相关材料都给我。” “材料可以给你,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调查的事在内部进行,不要对外公开,否则民政局的工作没法开展。” 这是在谈条件,厉明朗懒得跟他废话。 “材料现在就给我,条件我不接受。” 周局长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厉明朗这么不给面子。 “厉主任,你刚来凤台县没多久,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民政局不是谁都能查的,我们上面有人。” “谁?” 周局长没说话,但那个意思很明显,就是在暗示他背后有靠山。 “我不管你上面是谁,今天这材料你必须给我。” “给不了。” 周局长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他刚才出去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联系了谁。 “厉主任,你要查可以,但得走正规程序,县纪委立案了吗,组织部批准了吗。” “你一个县政府党组成员,没有这些手续,凭什么查我们民政局。” 这话说得够嚣张的,厉明朗冷笑一声。 “周局长,常委会刚开完,陈书记亲自授权让我查这个案子。” “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陈书记。” 周局长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厉明朗动作这么快。 “就算陈书记让你查,那也只是查陈大军一个案子,你没权力翻我们民政局的旧账。” “陈大军的案子就是你们民政局搞出来的,不翻旧账怎么查。”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能给的材料只有陈大军那一份。” ------------ 第一卷 第41章 赵铁柱 厉明朗盯着他,这老东西是铁了心要跟他硬刚。 “行,那我就先查陈大军这一个案子。” 他接过周局长递来的那份薄薄的材料,翻了几页就发现问题了。 “陈大军的补助申请是三月份提交的,审批是四月份通过的,但资金一直没发放。” “审批单上签字的人是谁。” 周局长的脸抽了一下。 “是我。” “你签字批准了,钱为什么没打出去。” “财务说银行账户有问题,打不进去。” “账户是民政局开的,怎么可能打不进去,这个解释我不接受。” 厉明朗把材料扔在桌上。 “我要查民政局近三年所有刑满释放人员的补助发放记录,明天之前送到我办公室。” “不可能,这属于内部档案,没有上级批准不能外借。” “那我就让纪委来调,到时候查出什么问题,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周局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知道厉明朗不是在吓唬他。 “厉主任,你非要把事情闹大吗。” “不是我要闹大,是你们自己把事情闹大的。” “一个人饿了五天去杀人,这个责任谁来担。” “陈大军杀人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们民政局有什么关系。” “你们克扣他的补助金,逼得他走投无路,这还没关系。” 厉明朗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周局长,我劝你想清楚,现在配合调查还能争取从宽处理。” “要是等到省里来人,那就不是从宽的问题了。” 周局长听完这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那副老油条的样子。 “厉主任,你这话说得太重了,我们民政局怎么会怕查。” “不怕查就把材料给我,三年内所有刑满释放人员的补助发放记录,一条都不能少。” “这个得走程序,你急也没用。” 周局长往椅子上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那姿态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 厉明朗盯着他看了三秒,转身就往外走,周局长在后面喊了一句。 “厉主任,你年轻气盛我理解,但有些事不是你想查就能查的。” “民政局的账,牵扯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已经相当明显了,厉明朗没有回头,直接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刚走到停车场,手机就响了,是县纪委张书记打来的。 “小厉,民政局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周局长说你态度不太好。” “张书记,我态度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克扣补助金的事是真的。” “这个我知道,但你不能操之过急,上面的意思是稳一稳。” “稳到什么时候,再饿死几个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书记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小厉,我劝你一句,凤台县的水比你想象的深。” “你刚来没多久,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动得了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提醒,实际上是在警告他收手。 厉明朗没有接话,直接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往回开。 他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民政局的问题绝不只是周局长一个人的事。 这种系统性的克扣,没有上面的人点头,周局长一个人根本不敢干。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路灯照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冷清。 厉明朗停好车,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发现不对劲——门锁被撬开了,锁芯歪在一边,还连着几根铜丝。 他推开门,里面一片狼藉,沙发被划烂了,电视被砸在地上,厨房的碗碟全部摔碎。 客厅的墙上用红漆喷着几个大字——管好你自己的事,否则下次不是砸家。 这些字还在往下流淌,油漆味刺鼻,显然是刚喷上去没多久。 厉明朗站在客厅中间,握着拳头的手指关节发白,这帮人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他。 他掏出手机报警,电话打通了,那边的接线员语气很疲惫。 “您好,凤台县公安局。” “我家被人闯入砸了,地址是城东阳光小区三号楼402,需要出警。” “先生,您的情况我们记录了,但目前警力紧张,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 “等多久。” “不好说,今天报警的特别多,整个县都在忙。” 厉明朗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沉到了谷底,整个县都在忙,什么意思。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我不能说,但确实出了很多状况,您先等着吧。” 电话挂了,厉明朗站在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家里,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有人在做局,而且是针对整个凤台县的局,目的就是让他没有精力继续查民政局的事。 警力被分散到各处,他这边的报警自然就没人管了,这招够狠的。 能调动这么多资源,能让整个县的警力都被牵制住,背后的人绝不是周局长这种角色。 厉明朗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脑子里在飞速转动。 方延平已经进去了,方程被控制着,那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厉明朗警觉地转过身,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椅子腿。 来人走到门口停下了,借着走廊的灯光,能看清那是个光头,脖子上有纹身,左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你是姓厉的那个。” 光头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砂纸。 “你是谁。” 厉明朗没有放下手里的椅子腿,这种时候任何人出现都可能是敌人。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光头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的肌肉在灯光下鼓得吓人,但语气却意外地平和。 “我叫赵铁柱,三个月前从监狱出来的,跟陈大军是一个号房的。” 陈大军,就是那个饿了五天去杀人的刑满释放人员。 厉明朗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人跟陈大军是狱友,这个时间出现绝不是巧合。 “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跟陈大军同一天出来的,他往东走,我往西走,结果一个礼拜后我就听说他杀人了。” 赵铁柱往客厅里扫了一眼,看到墙上那些红漆字,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一下。 “看来厉主任也被人盯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厉主任在网上可是名人,查个住址不难。” “说正事,你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厉明朗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赵铁柱往破沙发上一坐,那沙发吱呀响了一声,差点散架。 “我跟陈大军一样,出来之后去民政局领补助金,结果被踢皮球。” “今天去,他们说明天再来,明天去,又说系统故障,后天去,干脆说材料不齐全。” “折腾了半个月,一分钱没拿到。” 这话跟陈大军的遭遇一模一样,系统性的拖延和克扣,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 第一卷 第42章 查下去,对你没好处 厉明朗把椅子腿放下了,这人如果是来找茬的,刚才就已经动手了。 “那你现在怎么活的。” “我以前在道上混过,虽然洗手不干了,但几个小兄弟还在。” “他们接济我一点,勉强能活下去,但陈大军不一样,他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 “我们同一天出来,他往老家那边走,我往县城走,没想到他比我还惨。” 赵铁柱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一股恨意。 “民政局那帮人,把该给我们的钱贪了,逼得陈大军走投无路。” “他进去之前是个小偷,出来本来想好好做人,结果被活活逼成了杀人犯。” “厉主任,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是真查还是假查。” 这话问得很直接,厉明朗也直接回答。 “真查,但你也看到了,有人不想让我查。” “我知道,所以我来帮忙。” 赵铁柱站起来,身高至少一米八五,在客厅里显得格外高大。 “我虽然不干那些违法的事了,但在道上还有点面子。” “厉主任您调查的时候,我让几个小兄弟跟着,至少能保证您的安全。” 厉明朗看着这个浑身纹身的光头,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讽刺。 体制内的人都在推诿扯皮,反而是一个刑满释放的人愿意站出来帮忙。 “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就是想给那些跟我一样的人争个活路。” 赵铁柱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监狱里那些人,十个里面有八个是被生活逼的,真正穷凶极恶的没几个。” “出来之后想改过自新,结果连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没有。” “再饿几天,再被人欺负几次,谁都有可能变成陈大军。” “我帮厉主任查这个案子,就是为了让民政局把该给的钱发下来。” “这样那些刚出来的兄弟,至少有条活路,不用再走回头路。” 这番话说得实在,没有半点虚的,厉明朗沉默了几秒钟。 他需要人手,也需要保护,但跟一个刑满释放的人合作,风险同样不小。 “你确定你那些小兄弟靠得住。” “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人,我坐牢那八年,他们帮我照顾老母亲。” “这种人,比体制内那些两面三刀的货色强多了。” 厉明朗做出了决定。 “行,你跟我干,但有个前提。” “您说。” “不能违法,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动刀动枪。” “这个您放心,我现在是守法公民,最多动动拳头。” 赵铁柱咧嘴一笑,脸上的刀疤扭曲得更加狰狞,但那笑容里却透着一股真诚。 两人就这么达成了合作,当晚赵铁柱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厉明朗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那两个人也是纹身光头的配置,但干起活来倒是利索得很。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带着赵铁柱去了民政局的档案室,这次他拿了陈书记的手令。 周局长看到那张手令,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不得不让人把档案室的门打开。 档案室里堆满了落灰的文件柜,三年的补助发放记录就躺在里面。 厉明朗一份一份地翻,赵铁柱在旁边帮忙整理,两人从早上翻到下午,终于发现了问题。 三年内凤台县一共有四十七名刑满释放人员,按规定每人应该领取三个月的过渡期补助。 但实际发放记录显示,只有十一个人真正拿到了钱,其余三十六个人的补助全部被“系统故障”或“材料不全”等理由卡住了。 这三十六个人里面,有五个人在领不到钱之后重新犯罪,其中就包括陈大军。 “他妈的,这帮人真是丧尽天良。” 赵铁柱看着那些数据,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三十六个人,三个月的补助就是六千块,加起来二十多万。” “二十多万对民政局来说算个屁,他们就为了这点钱逼死人。” 厉明朗没有说话,继续往下翻,很快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那十一个拿到钱的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申请表上都有一个备注,写着“关系户”三个字。 也就是说,只有找了关系的人才能拿到补助,没有关系的人就只能被无限期拖延。 “周局长胃口不小,吃这种黑心钱。” 厉明朗把相关的档案全部拍照留存,准备带回去作为证据。 就在这时候,档案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三个穿着夹克的男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铁管。 “厉主任,我们老板请您喝茶。” 为首的那人三十来岁,脸上带着一道伤疤,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冷笑。 赵铁柱立刻挡在厉明朗面前,浑身的肌肉绷紧了,像是一头准备扑食的猛虎。 “谁他妈的派你们来的。” “铁柱哥,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给当官的跑腿了。” 那人似乎认识赵铁柱,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当年你在道上多威风,现在怎么变成了别人的狗。” “老子给谁干不关你的事,今天你们要动厉主任,先从老子身上踩过去。” 赵铁柱往前迈了一步,那三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显然知道这个光头不好惹。 “铁柱哥,我们不想跟你动手,但我们老板发话了,厉主任必须收手。” “你们老板是谁。” “这个您不用知道,只要知道他能让厉主任在凤台县混不下去就行了。” 厉明朗从赵铁柱身后走出来,看着那三个人。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不会收手,他要是有本事就让他直接来找我。” “厉主任,您这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那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的杀意。 “但我老板让我给您带句话——下次不是砸家这么简单,是砸人。” 说完这话,三个人转身就走,铁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赵铁柱想追上去,被厉明朗拦住了。 “别追,他们只是传话的,打了也没用。” “厉主任,这帮人不能放过,今天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后会没完没了。”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时候,先把证据拿到手再说。” 两人带着那些档案离开了民政局,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周局长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厉主任,档案看完了。” “看完了,收获很大。” “那就好,不过我有个建议。” 周局长往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 “有些事查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下查,对您没有好处。” “周局长,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凤台县的水很深,您一个外来的年轻人,翻不起什么浪。” 厉明朗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着一种老狐狸特有的狡猾。 ------------ 第一卷 第43章 老子怕过谁 “周局长,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二年,见过的风浪比我多,但你漏算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是来凤台县混日子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话音刚落,周局长的脸色就变了,他显然没料到这个年轻人会这么硬。 “厉主任,年轻人火气大我理解,但有些事情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办成的。” “你手里那些档案,拿回去也没用,上面牵扯的人太多了,你根本动不了。” “动不动得了,不是你说了算。” 厉明朗把档案袋往腋下一夹,转身就往外走,赵铁柱紧跟在后面,两人刚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就看见停车场里多了七八个人。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色夹克,手里拎着钢管和木棍,为首的那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正是刚才在档案室里出现过的那个。 “厉主任,我们老板说了,档案可以给你,但人不能走。” 刀疤男往前走了两步,钢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今天你要是能从这里走出去,算我们老板没本事。” 赵铁柱立刻挡在厉明朗面前,浑身的肌肉绷得像钢板一样。 “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们这帮孙子还在吃奶,今天想动厉主任,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铁柱哥,别来硬的,我们人多。” 刀疤男脸上的笑容更加阴冷了。 “你坐了八年牢刚出来,再进去可就没那么容易放出来了。” “老子怕过谁。” 赵铁柱话还没说完,那边的人已经冲了上来,钢管呼啸着砸向他的脑袋。 这光头在道上混了十几年,反应快得惊人,侧身一闪躲过攻击,反手一拳就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场面瞬间就乱了。 厉明朗被赵铁柱推到一边,他想帮忙但根本插不上手,这些人都是练过的,下手又狠又准。 赵铁柱一个人对付七个,虽然武力值碾压,但双拳难敌四手,没多久身上就挨了好几下。 “铁柱哥,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刀疤男从后面绕过来,一棍子敲在赵铁柱的后背上,这光头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放开他。” 厉明朗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冲上去,被两个人按住了手脚。 “厉主任别急,您是当官的,我们不会动您,但这个姓赵的必须给个教训。” 刀疤男把钢管往赵铁柱脖子上一搁,用力一压。 “铁柱哥,当年你在道上多威风,现在给当官的当狗,丢不丢人。” “老子就算当狗,也比你们这帮替贪官卖命的畜生强。” 赵铁柱一口血沫吐在刀疤男脸上,刀疤男擦都没擦,抬手就是一拳。 “你他妈找死。” 这一拳正中赵铁柱的鼻梁,血瞬间就喷了出来,赵铁柱连晃都没晃一下,反而笑了。 “就这点本事,再来。” 刀疤男被他这态度激怒了,钢管高高举起准备往他头上砸,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撤,快撤。” 那帮人立刻扔下钢管就跑,三十秒不到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两辆警车停在停车场门口,几个警察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看了一眼满地的血迹和倒在地上的赵铁柱。 “报警的是谁。” 厉明朗站了出来。 “我报的警,这帮人持械行凶,那边还有一个被打晕的。” 警察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个最先被赵铁柱打倒的人还躺在地上,被同伙扔下了。 “这人是谁打的。” “我打的。” 赵铁柱从地上爬起来,鼻子还在流血,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先动的手,老子是正当防卫。” 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纹身,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身份证拿出来。” 赵铁柱把身份证递过去,警察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三个月前刑满释放的,是你吧。” “是老子。” “刑满释放人员打人,跟我们回去做笔录。” “凭什么,那帮人先动的手,老子是保护人。” “保护谁保护,你有什么资格保护人,先跟我们走。” 警察招了招手,两个辅警上来就把赵铁柱按住了,这光头挣扎了一下,被厉明朗喝住。 “别动,先跟他们走,我来想办法。” “厉主任,老子不怕进去,但您自己小心点,那帮人不会就这么算了。” 赵铁柱被塞进警车的时候,还在回头看厉明朗,眼神里全是担忧。 警车开走之后,厉明朗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刚才那场斗殴分明是对方先动的手,赵铁柱是在保护他,现在反倒成了打人的那个。 而那帮真正行凶的人,跑得连影子都没了,警察连追都没追。 这套路他太熟悉了,就是要把赵铁柱送进去,让他失去保护。 手机响了,刘海柱。 “厉主任,您没事吧,听说民政局出事了。” “我没事,赵铁柱被带走了。” “赵铁柱是谁?” “帮过我的人,刑满释放三个月,今天为了护我打伤了人,按故意伤人抓的。” 电话那头沉了几秒。 “厉主任,这事不好办,刑释人员再犯,判得重。” “我知道,所以得把他弄出来。” “您打算怎么弄?” “找律师。” 挂了电话,厉明朗开车直奔凤台正义律师事务所,县城最大的一家,开了十几年,案子接得多,名声还行。 进门时前台姑娘正打电话,见他来了,挂掉,笑着招呼。 “先生您好,有什么能帮您?” “找律师,故意伤人的案子。” “好的,您稍等。” 姑娘拨了内线,没一会儿出来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金丝眼镜,眼神利。 “您好,我是张律师,所里合伙人,什么情况?” 厉明朗把赵铁柱的情况说了一遍,张律师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您说的这个案子,当事人是刑满释放人员。” “是。” “三个月前刚出来。” “是。” “打伤了人,对方还在医院。” “是正当防卫,对方先动的手。” ------------ 第一卷 第44章 你们不怕被抓? 张律师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 “正当防卫这个认定,需要证据支持,您有没有现场监控。” “民政局的停车场应该有监控。” “那您去调取监控了吗。” “还没有。” 张律师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很官方。 “这样吧,您先把证据收集齐全,然后再来找我们,没有证据的案子我们没办法接。” “我可以先付定金,证据的事我来解决。” “不是钱的问题。” 张律师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种案子牵扯太多,我们所一般不接,您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 厉明朗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人是不敢接,不是不能接。 “张律师,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不敢接的原因是什么。”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所里最近业务太忙,抽不出人手。” 这理由假得连他自己都不信,厉明朗也没戳穿,转身就走了。 出了正义律师事务所,他又去了第二家——凤台公信律师事务所。 这家所的规模比正义小一点,但胜在专业,主要做刑事案件。 接待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律师,姓李,据说是所里的元老。 “故意伤人案,当事人是刑满释放人员,这案子确实棘手。” 李律师听完之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您说的正当防卫,在法律上有严格的认定标准。” “首先要证明对方先动手,其次要证明当事人的反击是必要且适度的。” “您说当事人一拳把对方打晕了,这个力度是不是有点过了。” “对方七八个人拿着钢管和木棍,他一个人对付,打晕一个怎么就过了。” “话是这么说,但法律不是这么认定的。” 李律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很为难。 “而且当事人身份特殊,刑满释放三个月就再次涉案,法官会优先考虑社会危害性。” “就算真的是正当防卫,判下来也不会太轻。”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接。” “不是不接,是接了也没用,这种案子翻不了。” 厉明朗看着这个老律师,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李律师,您做了多少年刑事案件。” “二十年。” “二十年了,您见过真正的正当防卫被判故意伤人的案子吗。” “见过,太多了。” 李律师的回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正当防卫在法律上是有的,但在实践中很难认定,这是现实。” “那您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个现实。” “我改变不了,没人改变得了。” 厉明朗站起来,把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李律师,如果您改变主意了,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李律师把名片推了回来。 “年轻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拼命就能赢的,这个案子我劝你放弃。” 厉明朗没接那张名片,转身走出了律师事务所。 接下来他又跑了三家律所,结果全都一样,没有一家愿意接这个案子。 有的态度强硬,直接说不接就是不接。 有的装糊涂,说要研究研究,实际上就是拖着不办。 还有的虽然为难,但最后还是推脱说人手不够。 凤台县一共就这五家律师事务所,全部跑遍了,没有一家愿意出头。 这些律师都是人精,他们都知道赵铁柱的案子背后牵扯着谁,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刑满释放的人得罪那帮人。 天已经黑透了,厉明朗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赵铁柱是为了保护他才被抓进去的,现在他连个律师都找不到,怎么对得起这个光头。 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宋清熙的号码。 “厉明朗,我听说你遇到麻烦了。” “你消息挺灵通的。” “赵铁柱的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找律师。” “找了五家,全都不敢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宋清熙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京城做律师,专打刑事案件,业内很有名。” “她叫苏婉清,是京城金牌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去年拿过全国十佳刑辩律师。” “她愿意帮你,而且不收费。” 厉明朗愣了一下,这种好事听起来太不真实了。 “为什么不收费。” “因为她欠我一个人情,正好用在这里。” “那她有什么条件。” “只有一个条件。” 宋清熙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必须保证她在凤台县期间的人身安全,她一个外地律师,到这边来打官司,肯定会被人盯上。” “如果你保证不了她的安全,她就不来。” 这个条件把厉明朗难住了,他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证别人的安全。 赵铁柱就是因为保护他被抓进去的,再来一个人帮忙,万一又出事怎么办。 “我考虑一下。” “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给我答复。” 电话挂了,厉明朗坐在车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车窗外突然有人敲了两下,他警觉地转过头,发现外面站着三个光头。 为首的那个二十多岁,脖子上有一条龙纹身,胳膊上全是刀疤。 “厉主任,我们是铁柱哥的小弟。” 厉明朗摇下车窗,打量着这三个人。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铁柱哥被抓之前给我们发了消息,让我们来保护您。” 那个龙纹身的光头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里带着一股狠劲。 “铁柱哥对我们有恩,当年我们几个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们。” “他坐牢那八年,我们每个月都去看他,他老母亲也是我们在照顾。” “他现在出事,我们不能当没看见。” 旁边两个光头也低声跟着应,声音低,却很有力。 “厉主任,听说您一直在找律师,不过大家都躲着这事。” “那些搞事的我们清楚,都是方延平那一伙。方延平抓进去后,团队散了,可那背后还有人。” “明着对付您,也是怕您追着查民政局的账。所以才会动手。” 厉明朗把三人扫了一眼。他们满身刺青,眼神却很真,很干净。 “你们敢上来帮我,就不怕再进去?” ------------ 第一卷 第45章 苏律师 “怕啥,进去就进去,再待几年早习惯了。” 为首那龙形文身的光头,咧嘴随意笑了下,一口整齐白牙就在嘴角。 “铁柱哥说话我们信,他说您是真的帮过我们,刑释出来的人,心里都记着。” “就冲这个,我们愿意帮您。” “而且我们相信,就算我们被抓了,厉主任也能帮我们翻案。” 这话说得厉明朗心里一热,这帮人虽然是道上的人,但比那些律师有骨气多了。 “你们愿意帮忙,那我就不客气了。” 厉明朗下了车,看着这三个光头。 “有一个京城来的律师要帮铁柱哥打官司,但她是个女的,到了凤台县肯定会被人盯上。” “你们能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交给我们,谁敢动她一根毫毛,老子就剁了他的手。” 龙纹身的光头拍着胸脯保证。 “厉主任,我们虽然是道上的人,但也有自己的规矩。” “保护一个女律师还是没问题的,那帮人我们都认识,他们不敢跟我们硬碰硬。” 厉明朗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给宋清熙回了电话。 “我可以保证苏婉清的安全,让她来吧。” “好,她明天上午的飞机,中午到凤台县机场,你亲自去接。” 电话挂了之后,厉明朗看着这三个光头。 “你们今晚跟我走,明天一起去机场。” “没问题,厉主任您说了算。”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厉明朗带着三个光头开车去了凤台县机场。 这机场规模不大,一天就那么几个航班,接机的人也不多。 苏婉清的航班十一点半到,厉明朗站在出口处等着,手里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苏婉清的名字。 十一点四十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路的姿态干练利落。 “你就是厉明朗。” 她走到厉明朗面前,打量了他几眼。 “清熙跟我说过你,年轻有为,胆子也大。” “苏律师,谢谢你愿意来帮忙。” “先别谢,这案子不好打,我只能尽力。” 苏婉清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看到那三个光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几位是。” “我的保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他们看起来不像保镖,倒像是道上的人。” “他们确实是道上的人,但都洗手不干了,现在是守法公民。” 苏婉清没再说什么,跟着厉明朗上了车。 车子开往县城的路上,厉明朗把赵铁柱的案子详细说了一遍,从头到尾没有遗漏。 苏婉清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等他说完了,她合上笔记本,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这案子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 “首先,赵铁柱是刑满释放人员,这个身份对他非常不利。” “法官在审理的时候,会优先考虑他的前科和社会危害性,正当防卫的认定会变得很困难。” “其次,你说的那帮行凶者全部跑掉了,只留下一个被打晕的。” “这个人现在是唯一的被害人,他的口供对赵铁柱极为不利。” “他只要咬死是赵铁柱先动的手,我们就很被动。” 厉明朗听到这里,心往下沉了沉。 “那还有没有办法。” “办法是有的,但需要时间和证据。” 苏婉清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几个关键词。 “第一,我们要调取民政局停车场的监控录像,证明是对方先动的手。” “第二,我们要找到那天在场的目击者,让他们出来作证。” “第三,我们要调查那帮行凶者的背景,证明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只要这三点能做到,赵铁柱就有很大的机会被认定为正当防卫。” “但问题是。” 苏婉清合上笔记本,看着厉明朗。 “民政局的监控录像很可能已经被删除了,那帮人跑得那么快,肯定会毁灭证据。” “目击者就更难找了,民政局的人不会帮你说话,外面的路人也不一定愿意出头。” “至于那帮行凶者的背景,你说他们是方延平的人,但方延平已经进去了,这条线很难查。” 厉明朗听完之后沉默了,这些困难他都想过,但听苏婉清说出来,才知道有多棘手。 “那你还愿意接这个案子吗。” “愿意。” 苏婉清的回答很干脆。 “我做刑辩律师十年了,比这更难的案子也打过。” “再说了,我欠清熙一个人情,她既然开口了,我就得帮。” “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她看着厉明朗的眼睛,语气变得很严肃。 “这个案子打下来,可能需要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在这期间,你要面对的压力会非常大,那帮人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你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了。” 厉明朗的回答同样干脆。 “赵铁柱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抓进去的,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要把他救出来。” “好,那我们先去看守所,见见当事人。” 苏婉清收起笔记本,从包里拿出一份律师函。 “我已经在网上办理了会见申请,等会儿应该能见到人。” 车子开到县看守所门口的时候,厉明朗发现门口停着好几辆车,有几个人正在往里面张望。 “那些人是谁。” 龙纹身的光头从后座探出头。 “看着像记者,扛着摄像机呢。” “记者怎么会来这里。” 厉明朗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间点有记者出现,肯定不是巧合。 果然,他们刚下车,就有一个拿着话筒的女记者冲了过来。 “请问您是厉明朗吗,凤台县政府党组成员,负责民政局克扣补助金案件的调查。” “我是凤台电视台的记者,想请问您几个问题。” “赵铁柱是您的保镖吗,他昨天打伤了人,现在被关在看守所里。” “有消息说您跟赵铁柱有利益往来,请问是真的吗。” 这帽子扣得够狠的,厉明朗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 “我没有什么可回应的,请你让开。” “厉主任,您不回应是不是就是默认了。” “赵铁柱是刑满释放人员,您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是不是因为您调查民政局的事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才被人针对。” ------------ 第一卷 第46章 先保释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厉明朗不想在这里纠缠,直接往里走。 那个女记者还想追上来,被龙纹身的光头拦住了。 “别过来,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你是谁,你也是刑满释放的吗。” “老子是谁不关你的事,识相的就滚。” 那女记者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再追上来,但摄像机一直对着他们拍个不停。 进了看守所,苏婉清办理了会见手续,厉明朗在外面等着。 半个小时后,苏婉清从里面出来,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赵铁柱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但他告诉我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昨天晚上有人来提审他,威胁他承认是故意伤人。” “说如果他不承认,就让他在里面蹲个十年八年。” “他没承认吧。” “没承认,但对方说会让他生不如死。” 苏婉清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厉明朗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们这是在逼供。” “是,但没有证据很难证明,看守所里不允许带录音设备。” “那现在怎么办。” “先保释。” 苏婉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我已经准备好了取保候审申请,理由是证据不足和正当防卫。” “下午我就去法院递交,争取在三天内把赵铁柱保出来。” “能成功吗。” “不好说,取保候审需要法官批准,这边的法官是什么态度我还不清楚。” “但至少要试一试,把人保出来才能更好地收集证据。” 厉明朗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婉清说的是实话。 赵铁柱在里面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必须尽快把他弄出来。 下午两点,苏婉清去了法院递交取保候审申请,厉明朗带着三个光头去民政局调取监控录像。 民政局的办公楼跟昨天一样,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看到厉明朗来了,脸上的表情很微妙。 “厉主任又来了,有什么事。” “我要调取昨天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啊,这得找后勤科,不归我们管。” “后勤科在哪。” “三楼左手边第二间办公室。” 厉明朗上了三楼,找到后勤科的门敲了敲。 门开了,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到是厉明朗,脸色立刻变了。 “厉主任,您怎么来了。” “我来调取昨天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啊。” 那人站起来,脸上堆满了为难的表情。 “不好意思厉主任,昨天的监控录像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 “系统故障,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的录像全部丢失了,技术人员正在抢修。” 厉明朗听到这话,心里那股火蹭地就上来了。 “什么系统故障,你们是故意删除的吧。” “厉主任您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可能故意删除呢,真的是系统故障。” “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机房看看,那边的设备确实坏了。” 这理由假得不能再假了,但厉明朗知道现在发火也没用,证据已经被销毁了。 “行,我今天先不追究这事,但你给我记住。” 厉明朗盯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等我把赵铁柱救出来,民政局的账我会一笔一笔地算。” “到时候该进去的一个都跑不掉,包括你。” 那人的脸白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厉主任,您这话我听不懂,我就是个后勤的,什么都不知道。” 厉明朗没再理他,转身就走,三个光头跟在后面。 出了民政局的门,龙纹身的那个光头凑上来。 “厉主任,监控没了,现在怎么办。” “找目击者。” 厉明朗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昨天斗殴的时候,附近应该有人看到。 “你们去问问周围的店铺和住户,看有没有人愿意出来作证。” “好,我们分头行动。” 三个光头散开了,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厉明朗走到停车场的入口,昨天的血迹还在,没有人清理,已经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污渍。 他蹲下身看了看那些痕迹,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候,一个收破烂的老头推着三轮车从旁边经过,看了他一眼就想走。 “老人家等一下。” 厉明朗追上去拦住了他。 “我想问您一件事,昨天下午这里打架的事,您看到了吗。” 老头的脸色变了变,摇了摇头。 “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没看到吗,我看您昨天就在附近。” “没有没有,我昨天没来这边,你认错人了。” 老头说完就推着三轮车跑了,跑得比年轻人还快。 厉明朗知道这老头肯定看到了什么,但被人警告过了,不敢说。 半个小时后,三个光头都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厉主任,没人愿意作证。” 龙纹身的那个光头叹了口气。 “我问了七八家店铺,他们全都说没看到。” “有两个明明就站在窗户边上看热闹的,我一问他们就说是在看别的。” “这帮人都被吓住了,没人敢出头。” 另外两个光头也跟着开口道。 “我这边也一样,那些住户一听是昨天打架的事,立刻就把门关了。” “有个老太太差点就说了,结果她儿子跑出来把她拉进去了,说不能惹那帮人。” 厉明朗听完之后,心里越来越沉,监控没了,目击者也找不到,这案子越来越难打了。 手机响了,是苏婉清打来的。 “取保候审申请被驳回了。” “什么理由。” “法官说赵铁柱有前科,社会危害性大,不符合取保条件。” “这理由他妈谁能信。” “我也觉得说不过去,可法官怎么判我左右不了。” 苏婉清话里透着疲惫。 “现在只能想办法找出正当防卫的证据,然后撤案或者拼无罪。” “我手里也在找,对方删了监控,没人敢出头。” “他们下手毒,就是想断我们活路。” 苏婉清沉默了一会。 “不过还有另外一条线。” “你说。” “那被打进医院的,现在还没出院。他算唯一的被害人,也能当目击证人。” “如果能让他改口,承认是他们先下手,赵铁柱就还有救。” “他肯站出来吗?” “不好说,不过值得一试。” 苏婉清的话比刚才坚定多了。 “明天我去医院,一定要跟他当面对一对,看看有没有机会。” ------------ 第一卷 第47章 妈,你怎么来了 苏婉清说完这话就挂了电话,厉明朗把手机揣回兜里,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明天去医院的事。 那个刘三是唯一的突破口,只要他肯改口,赵铁柱的正当防卫就能成立。 龙纹身的光头凑过来问接下来怎么安排,厉明朗让他们三个今晚就住在自己家里,明天一起去医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四个人就出发了,苏婉清的车在县医院门口等着。 住院部的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护士推着小车来来往往,病房门开开合合。 刘三住在三楼骨科的单人间,按理说一个被打伤的混混不至于住这么好的病房,除非有人在背后付账。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厉明朗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四个穿黑色西装的壮汉,每个人腰间都鼓着一块。 “这阵仗不小。” 苏婉清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 那四个壮汉看到他们过来,立刻挡在病房门口,为首的一个三十来岁,脖子上有一道旧伤疤,眼神阴冷。 “什么人。” “律师,来会见当事人。” 苏婉清亮出律师证,那人看都没看一眼就甩了回来。 “刘三有自己的律师,不见外人。” “刘三是刑事案件的关键证人,我有权会见。” “没用,我们老板说了,除了他的律师谁都不能进。” 苏婉清还要再说什么,病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厉明朗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正义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就是那个当初说业务太忙不能接赵铁柱案子的人。 张律师看到厉明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精英做派。 “厉主任,没想到在这遇见您。” “张律师不是说业务太忙吗,怎么这案子就接了。” 厉明朗的语气里全是讽刺,张律师被噎得脸色发青,但还是硬撑着场面。 “这是家属主动委托的,情况不同,厉主任不要误会。” “误会倒是没有,我只是想进去见见刘三,问他几句话。” “这恐怕不方便,刘三正在休息,医生说不能受刺激。” 苏婉清冷冷开口。 “张律师,刑事案件的证人有义务配合调查,你代理这个案子这么久,不会连这点基本法律常识都不知道吧。” 张律师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苏婉清会这么硬。 “苏律师,你是京城来的大律师,规矩我当然懂,但刘三现在身体不好,强行会见对他不利。” “对他不利还是对你不利。” 苏婉清往前走了一步。 “张律师,我提醒你一句,妨碍证人作证是刑事犯罪,你要是觉得自己的律师执照不值钱,可以继续拦着。” 三个人僵持在走廊里,那四个壮汉虎视眈眈地盯着厉明朗他们,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就在这时候,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听不太清说的是什么,但语气里全是恐惧。 苏婉清的眼神一凛。 “里面怎么回事。” “没事,刘三发烧说胡话呢。” 张律师往门口一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 “苏律师,您还是请回吧,刘三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苏婉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钟,然后转头对厉明朗说了一句。 “报警。” 厉明朗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拨110,张律师的脸色瞬间剧变。 “你干什么。” “报警啊,有人涉嫌在医院胁迫证人,这罪名够你吃几年的。” “厉明朗,你知道自己在跟谁作对吗。” 张律师压低声音,语气里全是威胁。 “我当然不知道,所以我很想进去问问刘三,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 电话接通了,厉明朗把地址报了过去,张律师的脸已经绿了。 那四个壮汉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动手,但最终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医院是公共场所,监控到处都是,他们要是在这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十分钟后,两个警察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这边的阵势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我报的。” 厉明朗亮出工作证。 “我是县政府党组成员厉明朗,这几个人涉嫌胁迫刑事案件证人,请警察同志依法处理。” 警察一看是县里的领导,态度立刻变得认真起来,转头对那四个壮汉说。 “把病房门让开,我们要进去核实情况。” 壮汉们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张律师站在门口挡着不让进,警察直接把他推到一边。 “张律师,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问题,就配合调查,拦着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病房门终于打开了,厉明朗第一个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左腿打着石膏,脸上有好几块淤青,眼眶发黑,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些伤明显不是赵铁柱打的,因为那天的监控虽然被删了,但厉明朗亲眼看到赵铁柱只打了刘三一拳。 这些新伤是后来加上去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刘三彻底闭嘴。 苏婉清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刘三的眼睛。 “刘三,那天在民政局停车场,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刘三的眼珠子往张律师那边转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出声。 张律师在旁边重重咳嗽了一声,刘三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立刻开口。 “是……是那个姓赵的先动的手,我们是路过的。” “你们七八个人拿着钢管木棍路过民政局停车场。” 苏婉清的语气冷得像冰。 “凑巧得很啊,凑巧到刚好遇见厉主任,凑巧到刚好带着家伙。” 刘三的额头开始冒汗,嘴唇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厉明朗走到床边,看着他脸上那些新添的伤痕。 “刘三,你脸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要不要我叫法医来验一下。” 刘三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咬着牙不肯改口。 “摔的,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能摔成这样,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厉明朗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刘三的脸越来越白。 就在这时候,病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 “让开,让开,我要见我儿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挤开警察冲了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脸上沟壑纵横全是泪痕。 她扑到床边一把抓住刘三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了那几个臭钱把命都搭进去。” 刘三脸色煞白,挣扎着想坐起来。 “妈,你怎么来了,你快走。” ------------ 第一卷 第48章 厉主任来了,正好 老太太不理他,转身就给厉明朗跪下了,扑通一声膝盖砸在地板上。 厉明朗赶紧去扶,老太太死活不起来,两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裤腿。 “这位领导,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他不是坏人,他也是被人逼的。” 张律师在旁边急得直跺脚。 “大娘,有什么话回去说,这里不方便。” 老太太突然爆发了,转身指着张律师的鼻子骂。 “你闭嘴,你们这些人害我儿子还嫌不够是不是。”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整个病房的人都被震住了。 “昨天晚上到底是谁带人去医院打我儿子的,我都记得很清楚。” 张律师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当众揭开这事。 “大娘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 “你还不承认。” 老太太站起身,眼里都是泪和怒气。 “我自己看到你带几个人进病房的。人刚走,还来威胁,说要是敢乱说就让我们全家难活。” “你觉得我年纪大就什么都糊涂?我虽然没上学,可我还能分得清是非。” 病房变得很安静,所有目光都在张律师身上,大家都等他开口。 厉明朗没给张律师躲的空隙,直接问。 “老太太,你儿子那天自己去民政局的,还是被人指使?” 老太太嘴唇抖了下,看了床上的刘三一眼,刘三赶紧摇头。 “妈,别说。” “不说。” 老太太的泪又落下来。 “不说就一直这样受人欺负,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她看向厉明朗,声音还是沙哑,很坚定。 “我儿子回家和我讲,是个当官的让他这么做,不是他自己想的。” “哪个当官的?” 厉明朗愈发紧张,他觉得这事的关键就在眼前。 老太太张了张嘴,刚要说名字,刘三突然喊了出来。 “妈你不能说,说了全家都没命。” 他呼吸急促又绝望整个人缩在床上。 苏婉清绕到老太太身边,蹲下身和她直视。 “大娘,我是律师,专门帮你儿子打官司的,你告诉我是谁指使的,我保证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老太太看了看苏婉清,又看了看厉明朗,最后把目光落在床上的儿子身上。 “我儿子以前是给一个姓李的县长当司机的,后来被开除了就没了活路。” “那天去的时候,就是那个姓李的让去的,还说事成之后给五万块。” 姓李的县长。 厉明朗和苏婉清对视一眼,两人的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名字,副县长老李。 那个在常委会上处处跟他作对的老李,那个当初说他资历不够不配负责征地工作的老李。 原来幕后黑手是他。 张律师站在旁边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老太太会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这下他也脱不了干系了。 “老太太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打你儿子了,你有证据吗。” “证据。” 老太太冷笑一声。 “你进来打人的时候,我躲在厕所里用手机录像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部老年机,屏幕碎了一角,但还能用。 “我儿子教过我怎么录像,你要不要看看。” 张律师的脸彻底垮了,他没料到这个老太太还留了一手。 厉明朗接过手机,打开相册找到那段视频。 画面虽然抖得厉害,但能清楚地看到张律师带着两个人走进病房,其中一个人按住刘三的头,另一个人往他脸上招呼拳头。 视频里还有张律师的声音,威胁刘三要是敢乱说话就让他生不如死。 铁证如山,抵赖不了。 厉明朗把视频发到了自己手机上,然后转头对警察说。 “张律师涉嫌故意伤害和胁迫证人,请依法处理。” 两个警察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张律师的胳膊。 “张律师,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张律师还想挣扎,被警察摁住了肩膀。 “厉明朗,这事还没完,你慢慢等着。” 他被押出病房的时候还在大喊大叫,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引来不少人围观。 那四个壮汉见势不妙,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剩下刘三母子俩还在病房里。 苏婉清走到床边,看着刘三。 “张律师被抓了,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刘三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我说。” 他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那天是老李派人联系他,让他带几个人去民政局门口堵厉明朗。 老李说只要吓唬一下就行,不用真动手,事成之后给五万块。 但刘三没想到厉明朗身边有个赵铁柱,那家伙出手太狠,一拳就把他打趴下了。 其他人吓得全跑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被留在现场。 “后来老李派人来医院,让我咬死是赵铁柱先动的手。” “我说不干,他们就打我,说要是不听话就让我妈也出事。” 刘三说到这里红了眼眶。 “我妈都六十多了,我不能让她出事啊。” 苏婉清把刘三说的话全部录了下来,这是关键证据,有了这些,赵铁柱的正当防卫就能成立。 厉明朗没有在医院多待,他让龙纹身的三个光头留下保护刘三母子,自己开车往县委赶。 老李的事必须尽快处理,这家伙在凤台县经营了十几年,根基深得很,要是让他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后患无穷。 车开到半路,手机响了,是陈书记打来的。 “小厉,你在哪。” “刚从医院出来,正往县委赶。” “别来了,常委会临时召开,你直接去会议室。” 电话里陈书记的语气很奇怪,厉明朗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来了就知道了。” 电话挂了,厉明朗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了最快。 常委会的会议室在县委大楼三楼,厉明朗赶到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 他推门进去的瞬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惊讶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冷眼旁观的。 老李坐在陈书记左手边的位置,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得意。 “厉主任来了,正好,我们正在讨论你的事。” 厉明朗扫了一眼会议桌,桌上摆着一沓照片,还有一台正在播放视频的笔记本电脑。 照片上是他和那三个光头在一起的画面,有在民政局门口的,有在医院门口的,还有在饭店吃饭的。 视频里是龙纹身光头在民政局门口威胁记者的那一幕,被剪辑得像是厉明朗在指挥他动手一样。 老李站起来,指着那些照片。 “各位同志看看,这就是我们凤台县的干部,整天跟刑满释放人员混在一起。” “这三个人都是有案底的,其中一个还刚出来没几个月,厉主任不仅不跟他们保持距离,反而让他们当保镖。” “堂堂县政府党组成员,身边跟着一群混混,这像话吗。” ------------ 第一卷 第49章 把柄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偷偷打量厉明朗的表情。 老李趁热打铁,声音越来越大。 “厉明朗同志来凤台县不到一年,闹出的事比谁都多。” “先是把方延平搞下去了,又在征地的时候跟村民发生冲突,现在还跟社会闲散人员勾结在一起。” “我不禁要问,厉明朗同志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搞事的。” 几个跟老李走得近的常委立刻附和。 “老李说得有道理,厉明朗确实太冲动了,不像个成熟的干部。” “是啊,年轻人不懂规矩,得好好教育教育。” “我看应该让他停职反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陈书记坐在主席位上一直没说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老李见状更加得意,直接提出动议。 “我提议对厉明朗同志停职调查,查清楚他跟那些刑满释放人员到底是什么关系。” “要是查出有利益输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厉明朗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老李以为他怂了,语气越发嚣张。 “厉明朗同志,你自己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是你觉得这些照片和视频都是假的,是有人在陷害你。” 厉明朗缓缓站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会议桌前。 他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走到老李面前,重重地拍在他脸上。 那一叠纸扇在老李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会议室都静了。 “老李,既然你要查我,那咱们就一起查。” 厉明朗把资料展开,一页一页翻给所有人看。 “这是你名下那家咨询公司的银行流水,三年累计进账四百七十万。” “这些钱大部分来自民政局的账户,走的是咨询费的名目,实际上就是克扣的补助金。” “老李你来给大家解释解释,一家咨询公司凭什么能从民政局拿这么多钱。” 老李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厉明朗手里会有这些东西。 “这是伪造的,厉明朗你为了给自己脱罪,不惜诬陷组织上的同志,其心可诛。” 他转向陈书记,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书记,您不能被他骗了,这人心术不正,留在凤台县是个祸害。” 陈书记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着那份银行流水,又看着老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厉明朗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拿出手机。 “老李你说我伪造证据,那我再给你听点别的。” 他把录音放出来,刘三他妈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 “我儿子原来给一个叫李的县长开车,后来被辞了工作……那天让去的,就是那个李县长,说事办成给五万块钱……” 录音播放完,大厅完全安静。 老李脸色煞白,嘴唇抖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老太太纯粹瞎说,我哪有给过钱。” 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听起来沙哑。 苏婉清这个时候进门,手上拿着文件。 她昨晚就跟厉明朗说好,只要一开常委会,她立刻赶到。 “老李,我手里有银行转账的记录。” 她把文件交给陈书记。 “三天前,刘三他妈账户收了五万,打款的是你名下的咨询公司。” “时间、金额、账户全部核对过,老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李身子一下踉跄,扶着桌子才站住。 “你们合起伙来坑我。” 他说的越来越情绪激动。 “厉明朗跟她早串好了,专门做假证陷害我。” 他指着陈书记。 “老陈,你可得给我个公道,咱俩共事多年,你知道我的为人。” 陈书记没有吭声,只是冷着脸看着他,完全看不出温度。 老李还想说,再次被打断,会议室的门被重重推开。 门口出现三个穿制服的人,带头的年近五十,表情不动,胸前徽章在灯下一闪一闪。 “老李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老李愣住了,他认出了来人,省纪委副书记,专门负责查办县处级干部的。 “什么意思,你们凭什么……” “涉嫌贪污受贿、妨碍司法公正、打击报复举报人。” 省纪委副书记拿出逮捕令,念得一字不差。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两个工作人员上前架住老李的胳膊,这个在凤台县横行了十几年的副县长,就这么被拖出了会议室。 老李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在回头看厉明朗,眼睛里全是怨毒。 “厉明朗,记清楚,这事没完。” 厉明朗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被押出去的背影。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刚才还在附和老李的那几个常委,现在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陈书记站起来,敲了敲桌子。 “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老李的问题省纪委会依法处理。” “至于厉明朗同志,他没有任何问题,之前的停职提议作废。” “散会。” 常委们鱼贯而出,走过厉明朗身边的时候,有的人点头示意,有的人目光躲闪,有的人装作没看见。 只有一个人停了下来,那个最先附和老李的常委,姓周,是县里管工业的副县长。 “厉主任,之前的事是我糊涂,您别往心里去。” 厉明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 这种墙头草,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天能捧老李,明天就能踩老李,不值得交往。 老李被带走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全县,民政局的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周局长第一时间跑到县委来汇报工作,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全是老李在背后指使的。 陈书记冷冷地看着他。 “周局长,你在民政局坐了十二年,现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谁会信。” 周局长的腿当场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陈书记,我真的是被逼的,老李他……他抓着我的把柄……” “什么把柄。” “十年前我收了方延平的钱,老李知道这事,一直拿这个威胁我。” 陈书记听完冷笑一声。 “你倒是会攀咬,方延平、老李,一个都不放过。” “这样吧,你自己去纪委交代清楚,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周局长被人架着送去了纪委,走的时候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浑身都在发抖。 民政局的烂摊子彻底揭开了,那些年被克扣的补助金开始陆续清算,该补发的补发,该赔偿的赔偿。 陈大军的母亲也收到了儿子那份迟到三个月的补助金,六千块钱,打到了她名下的账户上。 老太太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很久,手里攥着那张银行回单,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这笔钱已经救不了她的儿子了,陈大军杀了人,等待他的是法律的审判。 但至少其他人不用再走他那条绝路了,至少那些刚从监狱出来的人能有口饭吃,能有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 第一卷 第50章 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苏婉清再次去法院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刘三已经改了口供,承认是他们先动的手,赵铁柱只是在保护厉明朗。 法官看完全部证据后,直接宣判赵铁柱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当庭放人。 判决一出,网络上议论全变了。 原来那些骂凤台县的帖子全都开始支持,页面上全是夸赞的内容。 “厉主任是真正的刚,把关的人像他这样不多了。” “赵铁柱这回算熬过来了,之前背的黑锅终于都洗清。” “凤台县这次总算有担当,希望继续下去。” 赵铁柱出看守所时,天刚有太阳,阳光透进云缝打在他有伤疤的脸上。 厉明朗和那仨光头就在门外等,龙纹身的那位眼里泛红。 赵铁柱看着更瘦了,两颧突出,胡茬满脸,站姿反而更挺直,眼神更有力。 他到了厉明朗跟前,却没有说感激话,只重重拍一下对方肩膀。 “铁柱哥,这段苦你都扛下来了。” 厉明朗声音发紧,最近一直为他忙,这几天基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赵铁柱笑起来,刀疤的地方也跟着动。 “哪有啥难的,在里头反倒清净,吃喝睡觉不用操心。” 三个光头一把抱住他,几个大男人挤作一团,眼睛都红了。 “铁柱哥,我们还真怕见不到你了。” “别贫,谁能让老子出不来。” 赵铁柱嘴硬,人却拍着几个兄弟的背。 这时他专门朝厉明朗看一眼,里面带了点认同的意思。 “厉主任,以后你说话我听。” 厉明朗也干脆。 “上车,我带你们去聚一顿。” 他们几个人全都钻进车里,驶向县中心最热闹那条路。 赵铁柱坐在副驾,外面那街道有熟悉也有陌生,新楼越来越多,心里头滋味杂乱。 八年下来了,县里楼高了,路宽了,不过很多东西,从没动过。 那些欺负老实人的家伙照样横着走,贪腐的领导还是那样钻空子。 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厉明朗,多了一个敢跟这些人硬刚的年轻人。 “厉主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赵铁柱突然开口问道。 “老李虽然进去了,但他背后肯定还有人,方延平的案子也还没结。” “这些人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厉明朗握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的路。 “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都奉陪到底。” “凤台县这潭浑水,我一定要把它搅清。” 赵铁柱听完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车子开进一家饭店的停车场,五个人下车走了进去。 饭店老板一看来了五个凶神恶煞的光头,吓得差点报警,直到认出厉明朗才松了一口气。 “厉主任,您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厉明朗点了一桌子菜,又要了两箱啤酒。 赵铁柱看着满桌的菜,眼眶又红了。 “厉主任,我在里面的时候就在想,这辈子要是还能出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报答什么,你为了保护我才进去的,我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应该不应该是两码事,你能做到,别人未必能做到。” 赵铁柱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动你,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三个光头也跟着举杯。 “对,谁敢动厉主任,我们弟兄几个第一个不答应。” 厉明朗看着这几个满身刺青的汉子,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这些人虽然出身社会底层,虽然曾经犯过错,但他们的心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干净得多。 “好,那我就收下这份心意了。” 他端起酒杯,跟四个人碰了一下。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们跟着我,不能再干违法的事,谁要是越线,我第一个不饶他。” “放心吧厉主任,我们现在都是良民,守法公民。” 龙纹身的光头拍着胸脯保证。 “再说了,跟着您干比在道上混有前途多了,谁傻了才会走回头路。” 几个人哈哈大笑,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酒过三巡,赵铁柱问起了民政局的后续。 厉明朗把周局长被带走、老李被调查、补助金开始发放的事说了一遍。 赵铁柱听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早该这样了,民政局那帮人贪了多少黑心钱,害了多少兄弟。” “陈大军要不是领不到补助,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是啊,可惜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厉明朗放下酒杯,表情变得凝重。 “不过至少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只要我还在凤台县一天,就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 “那你得小心点。” 赵铁柱压低声音。 “老李只是个副县长,他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人物。” “你把他搞下去了,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厉明朗知道他说得对,老李在凤台县经营了十几年,关系网盘根错节。 这一次他虽然赢了,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方延平的案子还没结,方程虽然被控制着但随时可能翻盘,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给他一刀。 但他不怕,从决定来凤台县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五个人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厉明朗开车送赵铁柱回家。 赵铁柱的家在县城郊区的一个老小区里,房子很破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老母亲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儿子回来了,当场就哭了。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妈天天在家里念叨你。” 赵铁柱抱着母亲,这个在道上杀伐果断的汉子,此刻眼眶也红了。 “妈,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厉明朗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开车离开了。 这种时刻属于赵铁柱和他的母亲,他一个外人不该打扰。 车子开回小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厉明朗停好车,刚准备上楼,手机响了。 是宋清熙的号码。 “厉明朗,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干得漂亮。” “你消息还是那么灵通啊。” “老李进去了,凤台县的格局要变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厉明朗站在楼下,看着天上的星星。 “继续往下查,方延平的案子还没结,那些跟他有染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你要小心,老李虽然倒了,但他只是一颗棋子。” 宋清熙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真正在背后操盘的人还没露面,你现在动作这么大,迟早会惊动他们。” ------------ 第一卷 第51章 我真没销毁,是系统故障 宋清熙这话说完没有继续往下讲,厉明朗听出了她的意思。 老李只是一颗棋子,真正操盘的人还藏在暗处。 挂断电话后他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去了省公安厅设在凤台县的临时办公点,孟副厅长还在那里加班。 “孟厅长,柳树沟村的案子有新进展吗。” 厉明朗推门进去的时候,孟副厅长正埋头翻一摞卷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来得正好,有件事我本来打算明天告诉你的。” “什么事。” “王建军抓到了,昨天在边境被截下来的,差一步就出了国。” 这消息让厉明朗精神一振,王建军是王老六的儿子,跑掉之后一直是案子的最大缺口。 “他交代了什么。” “交代的不多,嘴硬得很,但有一条非常关键。” 孟副厅长从桌上翻出一份笔录推过来,手指点在其中一行字上。 “他被抓之前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省城一个人的,那人被他叫作钱叔。” 钱叔。 这两个字让厉明朗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你们查到这个钱叔是谁了吗。” “还在查,但从通话内容来看,这人的能量不是一般的大,能帮王建军洗白身份转移资产,还能安排他出国的路线。” 孟副厅长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厉主任,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案子牵扯的很可能不止是凤台县的人,省里也有人在给他们打掩护。” 厉明朗从临时办公点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坐在车里给宋清熙发了条消息。 帮我查一下省城有没有叫钱叔的人物,年纪大概五六十岁,能量很大。 消息发出去之后他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一刻都没停下来转。 钱叔这个称呼听起来像是晚辈对长辈的叫法,而且能让王建军在逃跑的时候还想着打电话求助,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两个小时后,宋清熙的电话打了进来。 “查到了。”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凝重。 “省财政厅副厅长钱有德,在省城的圈子里确实有人叫他钱叔,五十八岁,在财政厅干了二十年。” “这人什么来头。” “来头大了去了,经手的资金几千亿,门生故旧遍布省里各厅局,有人说他是省里的活阎王,得罪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厉明朗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钱有德这个名字他以前没听过,但能在省财政厅干二十年副厅长的人,份量绝对不轻。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宋清熙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我查到老李每年都往省城一个隐秘账户打钱,少的时候二十万,多的时候五十万,那个账户的最终受益人就是钱有德。” 这条线串起来了。 老李每年给钱有德上供,钱有德在省里给老李提供保护伞,两人是利益共同体。 “那方延平呢,他跟钱有德有没有关系。” “有,而且是老关系。” 宋清熙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敲在厉明朗心上。 “方延平二十年前还是个小包工头的时候,拿到过一笔省里的专项资金,那笔钱就是钱有德批下来的,从那以后方延平才开始发迹。” “也就是说,钱有德是方延平的第一任保护伞。” “可以这么理解,而且二十年来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断过,方延平每年给钱有德送的钱比给老李的多十倍都不止。” 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一个点上。 钱有德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方延平、老李、王建军这些人全都是他的棋子,凤台县这么多年的烂事归根结底都跟他有关。 想要把凤台县这盘烂棋彻底下完,就必须扳倒钱有德。 但这个目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钱有德在省里经营了二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想动他谈何容易。 厉明朗没有被这个困难吓住,他决定先从凤台县这边入手,把钱有德跟本地的利益链条查清楚。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县财政局,找局长孙建国要近五年与省财政厅往来的所有文件。 孙建国今年五十出头,在财政局干了十几年,是个典型的老油条。 “厉主任,您来了,快请坐。” 他笑呵呵地迎上来,但那笑容里透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孙局长,我要调阅你们跟省财政厅往来的文件,特别是涉及专项资金拨付的那些,麻烦安排一下。” 厉明朗开门见山,孙建国的笑容僵了一瞬。 “这个……厉主任,您要的那些文件我们找了,但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系统升级的时候数据出了故障,有一部分文件丢失了。” 这话说出来孙建国自己都不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 “我们正在想办法恢复,但技术人员说希望不大,可能找不回来了。” 厉明朗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钟,那双眼睛一直在躲闪,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哪部分文件丢失了。” “就是……涉及专项资金拨付的那部分。” “巧了,正好是我要的那部分。” 厉明朗的语气变得很冷。 “系统故障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上周,上周三的事。” 上周三。 那天正好是老李被省纪委带走之后的第三天,时间卡得刚刚好,这哪里是系统故障,分明是有人在销毁证据。 “孙局长,你知道销毁证据是什么罪吗。” “我没有销毁啊,真的是系统故障。” 孙建国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知道自己骗不过厉明朗,但又不敢说实话。 “厉主任,这事真不是我能做主的,省里的文件谁敢动,您也知道我们的难处。” 这话等于变相承认了,那些文件是被故意删除的,命令来自省里。 厉明朗没有在财政局多待,跟一个传声筒较劲没有意义,真正要对付的是后面那只手。 他从财政局出来后直接开车去了看守所,周局长是他现在唯一可能撬开口子的人。 只要周局长肯交代钱有德的事情,这条线就能继续查下去。 ------------ 第一卷 第52章 接下来,别让人抓到把柄 会见室里光线昏暗,周局长被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萎了,半个月的牢饭让他老了不止十岁。 曾经在民政局作威作福的那个老油条,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周局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厉明朗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材料。 “你跟钱有德是什么关系。”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周局长头上,他的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脸色刷地就白了。 “你……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钱有德。” “不认识是吧。” 厉明朗把材料往他面前一推。 “那老李每年往省城打的那几十万是给谁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周局长盯着那份银行流水,嘴唇哆嗦得厉害,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周局长,我可以帮你争取从宽处理,但前提是你得配合。” 厉明朗的声音放缓了一些。 “钱有德的事你不说,老李也会说,到时候他把责任全推到你头上,你觉得你扛得住吗。” 周局长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在心里盘算着利弊得失,他知道厉明朗说的有道理,但钱有德那个名字压在他心头像一座大山。 “我……我真的不能说。” 他最终还是摇了头,声音里透着一种绝望的颤抖。 “那个人的能量你根本想象不到,说了我全家都活不了,他在省里要弄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不说也会死。” 厉明朗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你以为钱有德会放过你这个知情者吗,老李被抓之后他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你,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换取保护。” 周局长闭上眼睛,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都在发抖。 “厉主任,你查不下去的,趁早收手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任凭厉明朗怎么劝怎么吓都不吭声,像是已经认命了一样。 这老东西被钱有德吓破胆了,二十年的积威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 厉明朗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心情沉到了谷底,证据被销毁了,人证不敢开口,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 但他不信邪,钱有德在凤台县经营了二十年,不可能没留下破绽,换个方向继续查。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边就先对他下手了。 当天晚上,网上突然冒出来一大批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 凤台县搞政治运动,民营企业家人人自危。 官员为了政绩疯狂抓人,破坏营商环境谁来管。 方延平到底是真有罪还是被构陷,请上级公正调查。 这些帖子用的全是匿名,但口径出奇地一致,明显是有人在背后统一操盘。 厉明朗一看就知道这是方程在搞鬼,虽然他被控制着不能出门,但通过律师跟裴晓丽联络一点都不难。 裴晓丽虽然被停职了,但她在网上还有一些人脉,找几个自媒体帮忙发帖轻而易举。 这波舆论攻势来得又快又猛,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相关话题已经上了热搜。 更让厉明朗头疼的是,不光是网上有动静,省里也开始有人施压了。 陈书记被上级约谈了一次,回来的时候脸色比锅底还黑。 “小厉,省里有人打招呼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让我们注意方式方法,把握好尺度,不要影响大局。” “谁打的招呼。” “不知道,是通过组织部转达的,但份量不轻。” 厉明朗听出了弦外之音,能通过组织部打招呼的人级别不会低,很可能就是钱有德在活动。 那老狐狸在省里经营了二十年,人脉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找个人带个话就能让凤台县这边如临大敌。 “我顶着压力保你这么久,现在省里都有人盯上了。” 陈书记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接下来的工作要更加小心,别让人抓到把柄。” 查案子的空间被一点一点压缩,这是在逼厉明朗收手。 但他偏偏是个不服软的性子,你钱有德能在省里呼风唤雨,那我就在凤台县挖你的根,看谁先撑不住。 接下来一周他埋头整理方延平案的所有卷宗,试图从中找出跟钱有德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第八天,一颗炸弹突然落在了他头上。 省纪委接到实名举报,举报人是沿溪镇一个叫王大牛的村民。 举报的内容是厉明朗在沿溪镇扶贫时虚报脱贫人数,骗取国家补贴二十万元。 这份举报材料做得非常专业,有贫困户的签字证词,有账目明细,有前后对比的照片,一整套组合拳打得严丝合缝。 省纪委不得不派调查组下来核实情况,在调查结论出来之前,厉明朗被暂停工作。 他不能开展任何公务,甚至不能离开凤台县城。 消息传到赵铁柱耳朵里的时候,这汉子差点把桌子掀了。 “这他妈明摆着就是诬陷。” 他冲进厉明朗的临时住所,满脸都是怒火。 “那三户贫困户脱贫是真的假的,随便找个人去沿溪镇一看就知道,省里的人会看不出来吗。” “看不看得出来不是问题,问题是有人要用这个把我按住。” 厉明朗的语气很平静,但平静底下是翻涌的怒意。 “只要调查没结束我就什么都做不了,这是在拖时间,给钱有德那边喘息的机会。” “那我去找那个王大牛,我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他干的。” 赵铁柱说着就要往外冲。 “不能去。” 厉明朗一把拉住他。 “现在他们就等着我们犯错,只要你动了那个王大牛,明天就会有另一份举报说我们威胁证人。” “那就这么憋着吗。” 赵铁柱瞪着眼睛,青筋暴起。 “铁柱哥,憋着是暂时的,扶贫的事周梅可以作证,她当时是市扶贫办的主任,亲自验收过我的成果,造假这种事根本站不住脚。” 厉明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等调查结束还我清白,再跟他们一笔一笔算账。” 省纪委的调查组来得很快,态度也很公事公办。 他们去沿溪镇实地核实了那三户贫困户的情况,又调阅了当时所有的扶贫档案,还专门找周梅做了笔录。 周梅的证词很清楚,厉明朗当时确实让三户人家在三个月内脱了贫,产业是真的,收入是真的,没有任何造假的成分。 但调查需要时间,程序需要走完,在结论出来之前厉明朗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被缚住手脚的感觉让他无比憋屈,但他知道急也没用,清者自清。 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调查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赵铁柱的那三个兄弟出事了。 张虎他们三个在县城一家饭店吃饭,一伙陌生人走了进来,故意撞翻了他们桌上的酒杯。 “看什么看,没见过大爷喝酒吗。” 为首的那个二十多岁,胳膊上纹着一条青龙,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 ------------ 第一卷 第53章 我受够了种憋屈日子 张虎按住火气没有动手,他记得厉明朗交代过的话。 “兄弟,你撞了我们的酒,该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处理,老子撞了又怎样,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那人说着直接把另一杯酒也扫到地上,玻璃碎片溅了张虎一身。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另外两个光头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就要动手。 “别冲动。” 张虎一把按住他们。 “铁柱哥说了,不能惹事。” 那伙人见他们不敢动手,更加嚣张了,开始变着法地出言侮辱。 “哟,原来是怂包啊,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呢。” “听说你们现在跟着那个姓厉的当狗,怎么样,狗粮好吃吗。” “姓厉的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你们几条狗还能蹦跶几天。” 这话戳到了痛处,三个光头的眼睛都红了。 张虎缓缓站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再说一遍。” “老子说了又怎样,你们就是一群看门狗,天天跟在当官的屁股后面摇尾巴,让你们咬谁就咬谁。” 那人说完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就往张虎脑袋上砸。 张虎侧身躲开,一拳砸在对方肚子上,那人惨叫一声弓着腰倒在地上。 其他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双方扭打在一起,饭店里顿时乱成一团。 混战中张虎他们三个打倒了四个,但自己也挂了彩,嘴角和眉骨都破了相。 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伙人已经跑了一半,剩下两个躺在地上哀嚎。 “全部带走,涉嫌故意伤害。” 带队的警察连话都不问一句就下了命令。 “等等,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是正当防卫。” 张虎指着饭店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录像能证明一切。” “监控的事回局里再说,现在先跟我们走。” 警察的态度很强硬,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三个光头被塞进警车带走了,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是谁先动的手。 消息传到赵铁柱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吃午饭,筷子当场就掰断了。 他跑去厉明朗那里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了极点。 “老三他们被抓了,罪名是故意伤害,可饭店的监控明明拍到是对方先动手的。” 厉明朗立刻给公安局打电话询问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案件正在调查中,监控正在调取,嫌疑人暂时不能保释。 暂时是多久,没有人说得清。 “这是套,故意设的套。” 厉明朗挂掉电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伙人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就是要激怒老三他们让他们动手,然后名正言顺地把人抓起来。” 这套路跟上次对付赵铁柱一模一样,先把人关进去,再慢慢审,审到什么时候全看上面的意思。 更恶毒的是当天晚上网上又出现了一大批帖子。 凤台县官员与黑恶势力勾结,利用刑满释放人员充当打手。 这些人今天能打老百姓,明天会不会打到记者头上。 强烈呼吁彻查厉明朗与这些人的关系,还社会一个公道。 配图就是之前偷拍的那些照片,厉明朗跟三个光头在一起的各种画面。 有在民政局门口的,有在医院门口的,有在饭店吃饭的,角度刁钻配文恶毒,把厉明朗描述成了一个纠结黑恶势力的官员。 舆论再次发酵,凤台县政府的官方账号下面骂声一片,厉明朗的名字又一次冲上了热搜。 这次的标签是——与黑恶势力勾结的官员。 评论区里到处都是骂他的声音,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陈书记又被上级约谈了,这次比上次更严厉。 “老陈,你们凤台县到底怎么回事,隔三差五出问题。” 领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每个字都像刀子。 “你力保的那个厉明朗一个月内被举报两次,还有人说他跟刑满释放人员混在一起,这种干部你是怎么用的。” 陈书记据理力争说厉明朗是被人诬陷的,那些照片也是断章取义,但收效甚微。 上面的态度很明确,不管是真是假,凤台县现在的舆论环境已经很恶劣了,必须尽快平息。 他回来之后把办公室门一关,一个人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厉明朗这边的处境更加艰难。 省纪委的调查还没结束,他仍然被停职在家。 赵铁柱的三个兄弟关在看守所里既不放也不判,连律师都见不到。 网上的舆论铺天盖地,他成了众矢之的,走在街上都有人指指点点。 而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钱有德,躲在省城安安稳稳,什么事都没有。 这帮人玩的就是消耗战,消耗厉明朗的精力,消耗陈书记的政治资本,消耗凤台县这边所有人的耐心。 只要拖得足够久,方延平的案子就可能出现变数,钱有德的保护伞就能继续撑下去。 赵铁柱实在忍不住了。 他站在厉明朗面前,眼睛里全是血丝。 “厉主任,我要去省城。” “去省城干什么。” “找那个姓钱的,既然他是幕后黑手,我就去会会他。” “你疯了吗,去了能干什么,送死吗。” 厉明朗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他在省财政厅干了二十年,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你一个人冲过去顶什么用。” “那老三他们怎么办,就这么关着吗。” 赵铁柱的嗓子都喊哑了。 “他们是为了保护咱们才中的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里面受罪。” “我会想办法的,但不是现在。” 厉明朗走到窗边,外面是一片灯火阑珊的夜色。 “省纪委的调查快结束了,只要查清那个举报是诬陷,我就能恢复工作,到时候再想办法捞他们。” “什么时候能结束,还要等多久。” “快了,最多再有三五天。” “三五天太长了,老三他们在里面一天都是煎熬。” 赵铁柱攥着拳头,浑身的血往脑袋上涌。 “我在道上混了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窝囊,那帮人设了套让我兄弟往里跳,完了还在网上泼脏水,老子连个屁都放不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受够了,受够这种憋屈日子了。” 厉明朗没有说话,他知道赵铁柱的感受,那种明明知道敌人在哪里却被绑着手脚动弹不得的憋屈感,比挨打还难受一万倍。 赵铁柱咬着牙,一拳砸在墙上,鲜血直流。 厉明朗没有劝他,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是这股火在烧,那帮人摆明了就是在玩阴的,用舆论围剿,用程序拖延,用举报诬陷,一套组合拳打得滴水不漏。 ------------ 第一卷 第54章 是谁给你钱的 “铁柱哥,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赵铁柱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门关上之后屋子里只剩下厉明朗一个人,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远处的灯火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起床,电话就响了。 陈书记的号码。 “小厉,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跟以往那个中气十足的陈书记判若两人。 “中央信访局收到一封实名举报信,举报我任人唯亲,纵容你打击民营企业、勾结黑社会、制造冤假错案。” 厉明朗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这封举报信来得太毒了,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陈书记。 “省委组织部今天派调查组下来,调查我的用人问题。” “在调查结论出来之前,我被要求暂时回避凤台县的工作,由常务副县长孙建国主持日常事务。” 孙建国。 这个名字让厉明朗的心往下沉了一截,那家伙以前跟老李走得很近,虽然在老李案中没被牵连,但态度可想而知。 “陈书记,这明显是诬陷,那封举报信的内容全是编造的。” “我知道,但程序就是程序,调查没结束之前我没办法为你说话。” 陈书记沉默了两秒。 “小厉,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我低估了对方的能量,没想到他们能把手伸到这么高的地方。” “陈书记,您不用道歉,这事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动您就是为了断我的路。” “不管怎样,你要挺住,我相信组织,相信中央,真相不会被永远掩盖。” 电话挂断的时候厉明朗站在窗边,看着陈书记的车从县委大院开出去,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凤台县最重要的靠山,就这么被架空了。 常务副县长孙建国当天下午就开始主持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召开班子会议,点名批评厉明朗在任期间的种种问题。 什么工作方式粗暴,什么不注意团结同志,什么给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这些话传到厉明朗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家里整理材料,听完之后冷笑了一声。 墙倒众人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方延平案那边传出风声,说是因为认罪态度好、积极退赃,可能会从轻处理。 方程那边开始活动起来,到处托关系找门路,准备把他爸捞出来。 厉明朗查了那么久的案子,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 赵铁柱得知这个消息后差点掀了桌子。 “他妈的,这帮人是不是活在法外之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铁柱哥,急也没用,现在我被停职,陈书记被架空,咱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翻盘吗。” 厉明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三天之后,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就在这时,孟副厅长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厉主任,王建军抓到了。” 厉明朗一下站起来。 “什么时候,在哪。” “昨晚,珠海口岸,偷渡,边防武警堵了个正着。” “交代了多少。” “为了减刑,整条线全撂了。” 孟副厅长顿了一下,语气沉下去。 “柳树沟村是头,往下牵出三个省,十五年,背后是省财政厅副厅长钱有德。” 厉明朗攥着电话,指节发白。 “王建军手里还有录音,早留着的。” “钱有德的声音,清清楚楚,商量怎么把那些被拐的女人处理干净。” “这些录音已经送到我手里了,我听完当场就拍了桌子。” 铁证如山。 钱有德这个藏在暗处的老狐狸,终于被拽出来了。 消息传到赵铁柱那边,这汉子在电话里吼了一嗓子。 “老天有眼,老子就知道这帮畜生逃不了。” “别高兴太早,钱有德在省里经营了二十年,动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管他什么钱有德钱没德,只要有证据就能把他往死里弄。” 厉明朗没有接话,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第二个转机来自看守所。 周局长在里面得知老李被重判的消息,彻底崩了。 十八年,一天都没少。 检察官告诉他,如果继续包庇钱有德,下场只会更惨。 这老东西在看守所里熬了三天三夜,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与其替别人陪葬,不如用手里的底牌换一条生路。 他主动找检察官交代,说自己手里有一份加密的账本备份。 这份账本记录了方延平和钱有德十几年来的所有利益输送,每一笔钱从哪来到哪去清清楚楚。 “这是方延平让我保管的,说是双保险,我本来想留着保命,现在全交出来。” 账本被送到省纪委,工作人员连夜解密,看完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涉案金额高达三个多亿。 消息传到厉明朗这边的时候是半夜两点,孟副厅长亲自打的电话。 “厉主任,你的那个周局长立了大功,他交出来的账本把方延平和钱有德的底裤都扒干净了。” “账本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方延平每年给钱有德送多少钱,通过什么渠道送的,钱有德又怎么帮他摆平各种麻烦。” “最狠的是里面还有一笔专款,专门用来处理那些被拐卖妇女的善后,你猜怎么处理的。” 厉明朗没有猜,但他能想象得到。 “有几个不听话的直接被灭了口,尸体埋在柳树沟村后山的采石场里,我们已经派人去挖了。” 这帮畜生。 厉明朗握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不是恐惧,是愤怒到了极点。 第三个转机更加意外。 省纪委在调查厉明朗扶贫数据造假的过程中,那个举报的证人露出了马脚。 他的证词一会儿变,一会儿又推翻,细节经常碰不上。 像他说某天被厉明朗逼着签材料,查了记录,那天厉明朗就在市里会议室,签到单都在那儿。 调查组那边发觉不对劲,审得紧了点。 那人一天拖过一天,最终丢下话,说都是编的,现金是五万,东西全是那边的人事先写好连名带姓让他照抄。 “钱是谁递给你的。” ------------ 第一卷 第55章 老狐狸急了 王大牛浑身发抖,眼珠子转来转去,调查组的人盯着他等答案。 “我问你最后一遍,钱是谁给你的。” 那股压迫感让王大牛再也扛不住,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孙……孙建国的司机。” 调查组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这个名字比想象中分量还重,孙建国现在可是代理主持凤台县工作的常务副县长。 “那份举报材料是你自己写的,还是别人给你的。” “给……给的,让我照着抄一遍,签上名寄出去就行。” “谁让你抄的。” “就那个司机,他说只要我配合,五万块钱直接到手,以后还会有人照顾我。” 调查组的人立刻录了口供,让王大牛签字画押,这份证词当天就被传回省纪委。 厉明朗拿到消息的时候是傍晚,孟副厅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证人供出来了,孙建国的司机给的钱,这条线直接把孙建国拉下水。” “孙建国背后是钱有德。” “对,老李被抓之后钱有德第一时间就扶持了孙建国顶上去,现在主持凤台县工作的代理县长就是那老狐狸的棋子。” 厉明朗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这盘棋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老李只是明面上的打手,孙建国是暗处的钉子,而真正坐镇幕后的是省财政厅那只二十年不倒的老狐狸。 “孟厅长,周局长的账本、王建军的录音、现在又有证人的供词,三条线全部指向钱有德,可以收网了。” “我今晚就向省纪委汇报,申请对钱有德采取强制措施。” 电话挂断之后,厉明朗站在窗边,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但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锐利。 这一仗打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翻盘的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省城那边的钱有德也在接听电话。 “钱叔,凤台县那边出事了,调查组拿到了证人的口供,直接把孙建国的人给供出来了。” 钱有德坐在书房的真皮沙发里,手里转着一串佛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孙建国那边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消息刚传过来。” “让他连夜销毁所有能牵连到我的往来文件,财政局那边的账目一条都不能留。” “可那些档案很多是历年的拨款记录,动静太大容易被发现。” “发现也比被人抓住把柄强,该碎的碎,该烧的烧,今晚必须处理干净。” 钱有德说完这话,又加了一句。 “还有那个周局长,在看守所里太久了嘴巴会变松,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应了一声明白就挂了。 钱有德放下电话,站起来走到窗边,省城的夜景灯火璀璨,他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二十年,从一个普通科员爬到省财政厅副厅长,手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方延平、老李、王建军、孙建国,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但凡事都要给自己留后路。 老婆孩子的护照签证早就办好了,随时可以出境,他自己的行程也安排妥当,从珠海过澳门再飞东南亚,那个国家跟中国没有引渡条约。 现在就看凤台县那边的火能烧多大,烧到他头上之前必须脱身。 当晚凤台县财政局灯火通明,孙建国亲自坐镇,十几个心腹连轴转,文件粉碎机嗡嗡地响了一整夜。 这些文件里有太多不能见光的东西,方延平每年拿省里拨下来的专项资金分了多少给钱有德,这些账目一旦被拿到就是铁证。 孙建国站在办公室里,看着那些纸张被碎成齑粉,心里却一点都踏实不了。 老李的下场就在眼前,十八年牢饭,这辈子算是完了,如果自己暴露会是什么结果他不敢想。 “孙县长,省里那边有消息吗。” 财政局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钱叔正在活动,只要上面能把这案子压下去,就没什么事。” 孙建国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钱有德绑在一条船上。 第二天一早,孟副厅长被约谈了。 约谈他的是省里某位分管领导,态度很客气,但话说得很明白。 “老孟,凤台县这个案子牵扯太广了,上面有人反映你们办案方式过于激进,建议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运动式办案。” “领导,这案子证据确凿,方延平贪污受贿、王建军参与拐卖、钱有德充当保护伞,每一条都查得清清楚楚。” “证据是证据,但也要考虑社会影响,凤台县这段时间舆论太差了,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那领导的意思是……” “收着点,把握好尺度,该查的查,不该碰的别碰。” 孟副厅长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他在公安系统干了三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种话他听着就来气。 什么叫不该碰的别碰,什么叫把握好尺度,这分明就是让他放水。 他给厉明朗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小厉,省里有人打招呼了,让我们收着点。” “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能通过这个渠道传话的级别不低,我怀疑是钱有德在活动。” 厉明朗站在窗边,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刚看到希望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对方的能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孟厅长,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能怎么看,该查还是要查,但力度可能要收一收。” 这话等于承认了,办案空间被压缩了。 厉明朗挂掉电话,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钱有德在省里经营了二十年,人脉关系盘根错节,想要扳倒他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当天晚上,看守所那边出事了。 周局长像往常一样吃晚饭,他刚扒了两口米饭,突然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涌上来,趴在床边就开始呕吐。 管教发现不对劲,紧急把他送去医院。 医生洗完胃给出结论:慢性毒药,如果把那碗饭全部吃完,三天之内必死无疑。 有人往他的饭里下了毒。 这事惊动了省纪委,周局长当晚就被转移到秘密地点保护起来,那份账本是他手里的命根子,有人想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消息传到厉明朗这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孟副厅长的声音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怒意。 “周局长差点被灭口,下毒的人查出来了,是看守所食堂的一个临时工,被人买通的。” “幕后是谁。” “还在查,但目标太明显了,除了钱有德那边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 第一卷 第56章 至暗 厉明朗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对方已经狗急跳墙了,灭口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说明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账本的分量。 “孟厅长,周局长现在安全吗。” “已经转移了,二十四小时有人保护,那份账本也被单独保管起来。” “那就好,只要账本在,钱有德就跑不掉。” 话音刚落,孟副厅长又抛出一个更坏的消息。 “还有一件事,王建军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 “他本来关在省城的看守所,今天下午突然被人提走了,手续是伪造的,现在去向不明。” 厉明朗的脑子嗡地响了一下,王建军是柳树沟村拐卖案的关键证人,手里还有钱有德的录音,这个人一旦出事整条证据链就断了。 “孟厅长,王建军手里有钱有德的录音,这个人必须找回来。” “我已经派人全城搜索了,但目前没有任何线索。” 关键人证失踪,核心证人差点被毒死,对方的反扑比想象中凶狠得多。 厉明朗挂掉电话,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外面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他现在才真正明白钱有德这二十年到底积累了多大的能量。 更让他头疼的是,当天晚上赵铁柱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怒火。 “厉主任,老三他们在看守所被打了。” "怎么了?" “一帮混混围上去就是一顿揍,老三断了两根肋骨,另外两个也挂了彩。” “谁干的。” “表面上是另一批关押的人,实际上是有人花钱买的凶,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赵铁柱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嘎嘣响,他在道上混了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种躲在暗处使阴招的手法让他恨得发疯。 “铁柱哥,你稳住,别冲动。” “我怎么稳,我兄弟躺在里面被人打成那样,我连个屁都放不了。” 厉明朗能理解他的心情,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们就是想激怒我们,只要你动手就正中下怀,你现在去看守所闹事明天就会有人说你干扰司法。” “那就这么忍着吗。” “暂时忍着,等我恢复工作再想办法。” 赵铁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厉主任,我跟着你这么久从来没怂过,但这次我真他妈憋屈死了。” 挂掉电话之后,厉明朗站在窗边,外面是一片死寂的黑夜,他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四面楚歌。 然而敌人并没有就此收手,第二天网上又出现了一大批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 《凤台县官员与黑恶势力勾结内幕》 《揭秘厉明朗的发迹史:一个政治投机分子的上位之路》 《高干千金为何下嫁基层干部?权力联姻背后的交易》 这些文章写得有鼻子有眼,说厉明朗娶宋清熙就是为了攀附权贵,说他来凤台县就是为了捞政绩,不惜制造冤案陷害民营企业家。 配图就是之前偷拍的那些照片,厉明朗跟三个光头在一起的各种画面,角度刁钻配文恶毒,把他描述成一个纠结黑恶势力的腐败官员。 评论区骂声一片,阅读量蹭蹭往上涨,相关话题又一次冲上了热搜。 厉明朗看着那些评论,一言不发,这套组合拳太熟悉了,舆论围剿、程序拖延、暴力威胁,打得滴水不漏。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钱有德,躲在省城安安稳稳,什么事都没有。 陈书记又被约谈了一次,这次比上次更严厉。 他回来之后把厉明朗叫到办公室,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重。 “省里的意思很明确,让凤台县尽快平息舆论,把握好办案尺度。” “什么叫把握好尺度。” “意思就是收手,别再往上查了。” 厉明朗盯着陈书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无奈。 “陈书记,您也觉得应该收手吗。” “我当然不觉得,但我说了不算,省里有人在给那边撑腰。” 陈书记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厉明朗继续说。 “我顶着压力保你这么久,现在省里都有人盯上了,接下来的工作要更加小心,别让人抓到把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更狠的一招已经打到了脸上。 方程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他还能通过律师跟外面联络,这畜生铤而走险派人绑架了刘三的母亲。 刘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医院养伤,对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想让你妈活命,就把之前的证词全撤了,敢乱说一个字,你妈死无全尸。” 刘三当场就崩溃了,他当初改口供是被逼无奈,现在他妈又被抓了,他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找到厉明朗的时候跪在地上痛哭,整个人都在发抖。 “厉主任,对不起,我没办法,那是我妈啊……我真的没办法……” 厉明朗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刘三的证词是赵铁柱正当防卫成立的关键证据,如果他撤回供述,那些证明是对方先动手的证言就全部作废。 案子会再次陷入僵局,赵铁柱的兄弟们还要继续关着。 “刘三,你妈被关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没说。” “电话号码记下来了吗。” “记了,但应该是一次性的卡,查不到。” 厉明朗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刘三安静了一会儿。 “你先回吧,这个事情我想想办法。” “厉主任,我真的对不起您,可那是我妈……” “我明白,你先走吧。” 刘三离开后,厉明朗独自在屋里坐着,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暖和。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无路可走。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当天下午,省里有人传来消息,说厉明朗被停职没准要变成免职。 原因是工作做得不好,弄得影响很坏,不适合再继续留在现在岗位上。 根本是钱有德在背后动手脚,想把他从体制里面赶出去。 赵铁柱听说后快气疯了,跑到厉明朗家拍桌子大喊。 “这些孙子太过分了,明明是他们惹出来的,现在反倒要把你开了!” “铁柱哥,冷静点。” “我冷静个屁,老三他们还在里面关着,你要被开除,那边还在准备跑路,这算哪门子道理。” “你说什么,谁准备跑路。” ------------ 第一卷 第57章 老丈人的电话 赵铁柱愣了一下,他刚才是顺嘴说的,没想到厉明朗会这么问。 “我听道上的兄弟说的,钱有德的老婆孩子好像已经出境了,他自己也在准备。” 厉明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如果钱有德真的准备外逃,这就是突破口。 “你那消息靠谱吗。” “应该靠谱,我让人去查查。” 当天晚上赵铁柱就打来电话,把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查到了,钱有德的老婆和两个孩子三天前就出境了,走的是香港那边的通道。” “钱有德本人呢。” “还在省城,但订了明天去珠海的机票,一看就是要从澳门那边走。” 厉明朗立刻给孟副厅长打电话,把这个消息传了过去。 孟副厅长听完之后沉默了几秒,然后声音变得异常严肃。 “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 “消息来源可靠,钱有德的家人已经出境了,他自己明天就飞珠海。” “一个在任的省财政厅副厅长准备外逃,这是多大的事。” “所以必须在他走之前把他控制住,否则人一跑就什么都完了。” 孟副厅长没有犹豫太久。 “我立刻上报省委,让边境口岸那边加强布控。” “还有王建军,他手里有钱有德的录音,这个人必须找到。” “王建军的事我也在追查,有一条线索指向钱有德老家的一个农庄。” 两人通完电话之后,厉明朗站在窗边,外面的夜色依然漆黑,但他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希望。 钱有德准备跑了,这说明他心虚了,只要能在他走之前拦住他,这盘棋就还有救。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另一颗炸弹落到了他头上。 有人给他寄了一个匿名包裹,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子弹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识时务者为俊杰,再不收手,下一颗在你脑袋里。 赵铁柱看到那颗子弹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 “这帮畜生敢威胁你,老子跟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只要我们先动手就落入口实。” “那就这么忍着吗,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铁柱坚持要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他,厉明朗没有拒绝,他知道对方已经不择手段了。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 第二天一早,省公安厅突然下达调令,让孟副厅长回省城参加重要会议。 这明显是调虎离山,有人不想让他继续查下去。 孟副厅长临走前专门来找厉明朗,两人在车里谈了半个小时。 “小厉,这案子我查了这么久不想半途而废,但我也有家有口,有些命令我没办法违抗。” “孟厅长,您放心去,这边我会继续盯着。” “王建军的下落我还在追查,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车子开走的时候,孟副厅长回头看了一眼,眼里全是无奈,他在公安系统干了三十年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明明证据确凿却被人压着不让查。 厉明朗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心里那股窝火怎么都压不住。 更让他绝望的是,当天下午陈书记也被弄走了。 省委组织部突然通知陈书记去省委党校学习三个月,即日启程。 这分明是变相软禁,有人不想让他继续为厉明朗说话。 临走前陈书记给厉明朗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小厉,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 “陈书记,您放心,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坚持下去。” “我相信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挺住,真相不会被永远掩盖的。”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厉明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他的靠山被调走了,老领导被软禁了,核心证人要翻供了,敌人还在准备跑路。 此时此刻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孙建国当天就开始发难,在县政府大会上公开点名批评厉明朗,说他工作方式粗暴不注意团结同志,给县里的招商引资工作造成了恶劣影响。 那些曾经看厉明朗不顺眼的人纷纷跳出来附和,什么年轻人不懂规矩,什么应该好好反省反省,墙倒众人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赵铁柱得知消息后差点冲到县政府去闹事,被厉明朗死死拦住。 “铁柱哥,他们就等着我们犯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等他们把你彻底整死吗。” “快了,我有预感事情会有转机。” 厉明朗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他现在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转机来得比他想象中快。 就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宋清熙给她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宋正平退休前是中央某部门的副部级干部,虽然已经退下来了但在圈子里依然说得上话。 他一直在关注女婿的处境,之前没有出手是想让年轻人自己经风雨见世面,现在情况不同了。 对方用上了死亡威胁这种手段,省里有人明目张胆地包庇腐败分子,这已经不是个人恩怨的问题了。 宋正平亲自给中央纪委的一位老战友打了电话,把凤台县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录音、账本、证人证词、死亡威胁、官员外逃准备,每一条都是重磅炸弹。 中央纪委的反应极快,立即派调查组下去彻查。 不是省纪委是中央纪委。 与此同时,孟副厅长回到省城开会的第二天收到了一条重要情报。 他的人在追查王建军下落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据点,就在钱有德老家的一个农庄里。 边防部门也传来消息:钱有德本人订了当天去珠海的机票,一看就是要从澳门那边跑路。 孟副厅长立刻上报省委,省委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省委书记看完材料当场拍了桌子。 “一个在任的省财政厅副厅长准备外逃,这是多大的事,立即控制钱有德,一个都不许跑。” 全省边境口岸同时布控。 当晚孟副厅长亲自带队连夜突袭了那个秘密农庄。 王建军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伤,但神志清醒,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捡回了一条命。 审讯室里灯光雪亮,王建军坐在铁椅子上,对面是三个表情严肃的办案人员。 “王建军,钱有德让人把你藏在那个农庄里是不是要灭你的口。” “是,他们说等风头过了就把我送出境,但我知道出境就是死。” “那你愿不愿意配合调查,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 第一卷 第58章 收网 王建军沉默了三秒,然后一咬牙开了口。 “我说,全说,钱有德这些年干的事我都知道,只求你们保我一条命。”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王建军把肚子里的货全倒了出来。 钱有德不仅参与了拐卖妇女的利益链,还挪用了大量省级专项资金,这些钱有一部分流向了境外账户,涉案金额超过十个亿。 “还有一批证据我早就留着了,就怕他哪天翻脸杀人灭口。” “什么证据。” “录音,我跟钱有德通话的时候偷偷录的,里面有他亲口说怎么处理那些被拐的女人。” 办案人员当场提取了王建军手机里的录音备份,那段对话里钱有德的声音清清楚楚。 “那几个不听话的直接埋了,就在柳树沟后山的采石场,尸体要处理干净。” 消息传到厉明朗这边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孟副厅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王建军找到了,录音也拿到了,证据链完整,钱有德这次跑不掉了。” “太好了,孟厅长辛苦。” “还有一件事,刘三他妈也找到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 “公安根据线索找到了绑架窝点,老太太没事,绑匪全部落网,交代是方程的律师安排的。” 厉明朗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 “方程呢。” “已经正式逮捕了,取保候审彻底撤销,这次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挂掉电话之后,厉明朗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这一夜他没有合眼,但一点都不觉得累。 钱有德在机场被控制住的时候正准备登机,边防武警把他拦下来的那一刻,这个在省里呼风唤雨二十年的老狐狸终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们凭什么拦我,我是省财政厅副厅长。” “钱有德同志,中央纪委有话要问你,请配合调查。” 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就这么被带上了专车。 消息传回凤台县的时候整个官场都炸了。 孙建国听到钱有德被抓的消息,手里的茶杯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知道自己完了。 中央纪委调查组进驻凤台县的第一天,孙建国就被请去喝茶。 这老东西知道大势已去,没熬过一个晚上就全部交代了。 他是怎么被钱有德拉拢的,这些年怎么替钱有德办事,怎么买通证人诬陷厉明朗,怎么配合老李贪污受贿,怎么在老李落马之后顶上去继续充当棋子。 一笔一笔交代得清清楚楚,他的供词又牵出一批人,凤台县官场震动。 那些曾经在常委会上附和老李攻击厉明朗的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下一个被叫去谈话的就是自己。 省纪委正式发布通报:对厉明朗同志的调查结束,未发现任何违纪违法问题,停职决定撤销,恢复工作。 同时宣布:对厉明朗同志的举报系恶意诬陷,举报人已被刑事拘留,幕后指使者正在追查。 这个消息传出来,网上风向瞬间逆转。 “厉主任清白了。” “正义终于到来。” “那些造谣的人呢,出来走两步。” 那些之前骂厉明朗的帖子被疯狂转发打脸,水军账号一个个被扒出来,背后的推手也被顺藤摸瓜查了个底朝天。 赵铁柱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冲到厉明朗的住处,进门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厉主任,你他妈终于熬过来了。” “铁柱哥,老三他们呢。” “法院已经发了通知,认定正当防卫成立,明天放人。” 这句话一出厉明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这些天他最担心的就是赵铁柱这几个兄弟。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和赵铁柱一起去看守所门口等着。 铁门打开的时候,张虎第一个走出来,身上还缠着绷带一瘸一拐的,后面跟着另外两个光头。 赵铁柱迎上去一把抱住张虎,几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眼眶全都红了。 “铁柱哥,我们出来了……”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赵铁柱拍着张虎的背,嗓子都在发抖。 “这些天让你们受苦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张虎抬起头看了厉明朗一眼,咧嘴笑了笑。 “厉主任,听说您也差点被他们整进去,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都过去了。” 几个人站在看守所门口,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太阳。 陈书记回来的那天厉明朗特意去车站接他。 省委党校那边的学习被叫停了,中央纪委介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那些给钱有德站台的人一个个缩起了脑袋,再也没人敢阻挠办案。 陈书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精神看着比走之前好多了,见到厉明朗第一句话就是。 “小厉,你小子行啊,把老虎都给捅下来了。” “陈书记,这都是您打下的基础,我只是顺势而为。” “少跟我打马虎眼,这功劳我可不敢抢。” 两人上了车往县委赶,路上陈书记把省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钱有德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涉案金额超过十个亿,牵扯的人横跨三个省,中央纪委已经成立专案组彻查。 方延平的案子也有了定论,不再是什么从轻处理,数罪并罚至少二十年起步。 “那老东西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陈书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股解气,方延平在凤台县横行了二十年,终于栽了。 回到县委之后陈书记立刻召开常委会,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气氛跟以前截然不同。 那些曾经对厉明朗阴阳怪气的人现在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牵连。 陈书记坐在主席台正中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老李进去了,孙建国也进去了,钱有德更是被中央纪委带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邪不压正,说明贪腐分子不管躲在什么位置最后都逃不过法网。” 他顿了一下,把目光落在厉明朗身上。 “在这里我要特别表扬一个人,厉明朗同志。”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没有退缩,没有妥协,顶着压力跟腐败分子斗争到底。” “被停职他扛着,被诬陷他扛着,收到死亡威胁他还是扛着,这才是党员应该有的样子。” 会议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人鼓得真心实意,有人鼓得心不甘情不愿。 周副县长第一个站起来开口,就是那个当初附和老李攻击厉明朗的常委。 “厉主任,之前的事是我糊涂,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 第一卷 第59章 厉主任,求您帮帮我们 周副县长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脸都涨红了,在座的人没一个敢接茬,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厉明朗扫了他一眼,没搭理,直接起身往外走。 这种墙头草不值得浪费口舌,今天能给他道歉,明天就能给别人道歉。 陈书记也没给周副县长台阶下,散会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以后好好干,语气里全是敷衍。 恢复工作的第二天一早,厉明朗刚到办公室还没坐稳,刘海柱就冲进来。 “厉主任,门口出事了,来了两拨人,跪着不肯走。” “什么人。” “一拨是带着孩子的妇女,举着横幅喊冤,另一拨是一对夫妻,男的瘸着腿满脸是伤,女的眼睛肿成核桃。” 厉明朗站起来就往外走,刘海柱在后面跟着。 县政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保安试图劝离那两拨上访者但没人听。 第一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旁边站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两人身后拉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还我儿子学籍,老鼠头不是鸭脖。 “领导,求你们给我儿子一个公道。” 妇女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立刻扑上去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儿子刘小军,县一中高一的学生,三天前在食堂吃饭发现一块肉像老鼠头,有牙齿有胡须,他拍照发网上。” “学校说他造谣,以损害学校名誉为由把他开除了,还说那是鸭脖。” “可那根本不是鸭脖啊,我亲眼看过照片,那就是老鼠头。” 旁边的男孩脸色惨白,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十六岁的年纪本该在教室里念书,现在却要陪着母亲在政府门口下跪喊冤。 另一拨人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男的左腿明显有问题走路一瘸一拐,脸上有好几道伤疤,女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领导,我儿子李晓明死了,死在职业中学里面。” 男人的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学校三天之后才通知我们,我们从外地赶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我们想见校长讨说法,学校铁门关着不让进,想去教育局投诉,说领导出差了。” “我们在学校门口站了一夜,第二天回家的路上被一帮流氓拦住打了一顿,威胁说再敢闹事就弄死我们全家。”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厉明朗走到两拨人面前,蹲下身看着那个中年妇女。 “你儿子拍的照片还在吗。” “在,在手机里。” 妇女赶紧掏出手机翻找,但翻了半天脸色突然变了。 “没了,照片没了,昨天还在的,怎么没了。” “有没有备份。” “我不懂这个,孩子说删了就没了。” 厉明朗转头看向那个男孩。 “你拍的照片原图呢。” 刘小军低着头,声音很小。 “我……我不知道,手机前天被学校收走过一次,还回来之后照片就没了,只剩网上传的那张。” 学校把他手机收走删了照片,这是在销毁证据。 厉明朗又转向那对夫妻。 “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学校说是坠楼自杀,但我儿子性格开朗从来没有轻生的念头,出事前一天还打电话说周末要回家看我们。” 男人说到这里眼眶红了。 “而且照片上我儿子尸体上有好多伤,不像是摔的,像是被人打过。” “我们想报警,派出所说学校已经报过案了,结论是自杀,案子结了。” “我们想找律师,打电话问了三四家没人敢接。” 厉明朗站起身,看着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那两拨上访者。 “都跟我进来,这事我管了。” 刘海柱在旁边小声提醒。 “厉主任,教育口的事不归咱们管,要不先跟教育局那边打个招呼。” “不用打,该谁管的事先查清楚再说。” 厉明朗带着这几个人进了县政府大楼,安排在会议室里详细了解情况。 刘小军的事情很简单,三天前他在县一中食堂打饭,发现盘子里有一块肉形状怪异,仔细一看像老鼠头,有牙齿有胡须还有眼眶。 他当场拍了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配文是县一中食堂惊现老鼠头。 帖子发出去没多久就被大量转发,凤台县本地论坛全是讨论这事的。 学校当天就找他谈话,让他删帖道歉承认辨认错误,他不同意,第二天就收到了开除学籍通知。 理由是散布谣言损害学校名誉,严重违反校规校纪。 更离谱的是学校当天就出了新规定,禁止学生携带手机入校,以后发现偷拍直接开除。 这分明是亡羊补牢,是怕再有人拍到证据。 李晓明的事更复杂。 他是凤台职业中学高二学生,出事当天下午被人叫到教学楼天台,然后坠楼身亡。 学校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没有报警没有通知家长,等警察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 李晓明的父母在外地打工,三天之后才接到学校电话说你儿子出事了尸体已经火化了赶紧回来办后事。 等他们回到凤台县,看到的只是一盒骨灰。 更恶心的是火化同意书上签的是学校校长的名字,理由是尊重家属意愿尽快处理。 家属根本不知情,意愿从何谈起。 李晓明的父母去学校要说法,学校铁门紧闭,保安说校长不在没法接待。 去教育局投诉,接待的人说局长出差了有事改天再来。 在学校门口站了一夜抗议,第二天回家路上被一帮混混拦住打了一顿。 那帮人说的话很直白:再敢闹事弄死你们全家。 李晓明父亲腿上脸上的伤就是那顿打留下的,到现在都没敢去医院看。 “厉主任,求您帮帮我们。” 李晓明的母亲跪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连尸体都没见到就被烧了,学校根本不给我们说法。” “我们老百姓斗不过他们,只能来政府门口跪着求青天大老爷。” ------------ 第一卷 第60章 巧了,监控维修 厉明朗把两家人安顿好,让刘海柱先去调查这两起案子的基本情况。 当天下午他去了县一中。 县一中是凤台县最好的高中,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有几十个,是全县教育系统的门面。 校长胡德明亲自出来迎接,态度客气得很,茶水果盘伺候周到。 “厉主任百忙之中来我们学校指导工作,真是蓬荜生辉。” “胡校长,我今天来是问刘小军的事。” “刘小军啊,那个学生太不像话了,在食堂拍个鸭脖非说是老鼠头,发到网上造成恶劣影响。” “我们学校的食堂是正规餐饮公司承包的,所有食材都有检验证明,怎么可能出现老鼠头这种东西。” “那学生是辨认错误还是故意造谣。” 厉明朗盯着胡德明的眼睛问。 “肯定是辨认错误嘛,十几岁的孩子哪分得清鸭脖和老鼠头,拍照角度不对看起来像而已。” “我想看当天的监控录像。” 胡德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监控啊,厉主任,真是不巧,那天食堂的监控正好坏了,正在维修。” “什么时候坏的。” “就……就出事那天。” “巧了。” 厉明朗冷笑一声,这套路他见多了。 “胡校长,我要求恢复刘小军的学籍,让他继续读书。” “这个……厉主任,开除学籍是经过校务会讨论的,要恢复得教育局批准,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那就让教育局批。” “可是……” 胡德明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厉明朗也没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教育局在县政府东边两条街的位置,一栋灰突突的五层小楼。 局长孙建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油条,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八年,油滑得很。 “厉主任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坐。” “孙局长,刘小军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县一中那个学生嘛,我也在跟进这事。”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 孙建华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厉主任,这事说复杂也不复杂,学校的决定有学校的道理,我们不能因为舆论压力就随意推翻。” “什么道理,那到底是老鼠头还是鸭脖。” “当然是鸭脖啦,食堂的供货商资质齐全,采购流程正规,怎么可能出老鼠头。” “照片呢,你看过吗。” “看过,就是鸭脖,那学生拍的角度太刁钻了,一般人看着是像老鼠头。” 孙建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躲闪,根本不敢跟厉明朗对视。 “孙局长,我再问你一遍,刘小军的学籍能不能恢复。” “这个需要走程序,不能因为厉主任你开口就改变学校的决定嘛,教育系统有教育系统的规矩。” 这话等于是在堵厉明朗的嘴,告诉他教育口的事你管不着。 厉明朗没再说什么,从教育局出来之后就让刘海柱查县一中食堂承包方的背景。 结果查出来让他大吃一惊。 县一中食堂的承包权归一家叫德盛餐饮的公司,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个叫王丽萍的女人。 王丽萍有另一个身份,凤台县人大副主任张德全的妻子。 张德全。 这个名字厉明朗有印象,是凤台县的地头蛇,在本地经营了二十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他又让刘海柱往深处查,结果越查越触目惊心。 县一中、县二中、凤台职业中学,这三所学校的食堂全是德盛餐饮承包的。 教育局长孙建华是张德全一手提拔的,县一中校长胡德明是张德全的远房表亲。 凤台县的整个教育系统就是张德全的后花园。 厉明朗去找张德全谈话。 张德全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一身名牌西装,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名表,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物。 “厉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张德全在自己的茶室里接待厉明朗,满脸堆笑。 “张主任,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县一中和职业中学的事。” “什么事。” “刘小军被开除学籍的事,还有李晓明死亡的事。” 张德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 “厉主任,这两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但这是教育口的事,有教育局在管,不归政府操心。” “而且我只是人大代表,不参与具体工作,你问我没用。” “德盛餐饮是你妻子的公司。” “那是她的生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教育局长孙建华是你提拔的,县一中校长胡德明是你的表亲。” “这叫什么话。” 张德全的脸色沉下来,语气开始变冷。 “孙建华是组织任命的,胡德明是学校选聘的,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厉主任,我敬你是反腐英雄,但你不能血口喷人乱扣帽子。” “我没扣帽子,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请你拿出证据来,没证据就是诬陷。” 张德全的态度变得很强硬,根本不把厉明朗放在眼里。 “教育口的事有教育口的规矩,厉主任管得有点宽了吧。” 这话分明是在警告,告诉厉明朗别多管闲事。 厉明朗没有跟他多说,从茶室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凤台职业中学调查李晓明案。 职业中学在县城边缘位置,校舍破旧管理混乱,跟县一中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晓明就是在这里读书,在这里死的。 厉明朗找到李晓明生前的班主任了解情况。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教师,说起这事一脸为难。 “李晓明这孩子挺老实的,成绩一般但不惹事,平时也不怎么跟同学来往。” “他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没什么异常。” 班主任的眼神在躲闪,厉明朗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别藏着掖着。” “厉主任,有些事我真的不方便说,说了我这饭碗就没了。”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但到时候就不是配合调查的问题了。” 班主任咬了咬牙,终于开口。 “李晓明在学校一直被欺负,霸凌他的是校长的儿子和一帮混混。” “他们经常打骂他,逼他跑腿买东西,有一次甚至逼他吃垃圾。” “他跟我投诉过,我去跟校长反映,校长说那是他儿子跟同学开玩笑,让我别小题大做。” “他跟校长投诉过,校长说自己儿子是开玩笑别太敏感。” “出事那天我听说他被叫到天台去了,然后就传来消息说他坠楼了。” ------------ 第一卷 第61章 唯一的朋友 厉明朗握紧了拳头,这不是自杀,这是霸凌导致的惨案。 “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封锁消息,第一时间不是报警而是把现场清理了,等警察来的时候什么痕迹都没有。” “监控呢。” “说是那天系统故障,天台的监控没录到东西。” 又是监控故障,跟县一中食堂的说法一模一样。 “那霸凌他的那帮人呢。” “没人追究,出事之后校长儿子请了一周假,等他回来的时候案子已经定性为自杀结案了。” 厉明朗从职业中学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站在校门口看着那栋教学楼,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这么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连尸体都没留下就被火化了。 学校、教育局、派出所,所有人都在掩盖真相,所有人都在替凶手开脱。 而背后那只大手,指向的是张德全。 第二天厉明朗正式立案调查这两起案子。 张德全那边反应极快,当天晚上网上就出现了一批抹黑厉明朗的帖子。 《凤台县酷吏再出手,专门整人不干正事》 《方延平案是冤案,厉明朗是政治投机分子》 《高干千金为何下嫁基层干部,权力联姻背后的交易》 这些帖子配着各种断章取义的照片,把厉明朗描述成一个仗着老丈人关系横行霸道的腐败官员。 评论区骂声一片,水军带节奏说厉明朗吃饱了撑的管教育口的事。 与此同时人身威胁也来了。 赵铁柱的兄弟在街上被人拦住挑衅,对方七八个人围着他们三个阴阳怪气。 “听说你们是厉主任的狗,怎么着,主人叫你们咬谁你们就咬谁是吧。” “滚开,别惹老子。” 张虎挡在前面,那帮人嘿嘿笑着后退了几步。 “别急别急,我们就是打个招呼,告诉你们别蹦跶太欢了,小心腿断。” 刘小军家那边更惨,当天晚上有人往他家扔砖头砸碎了玻璃,墙上被喷了红漆。 造谣者死。 四个血红的大字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刘小军的母亲吓得一夜没合眼,抱着儿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李晓明的父母也被人堵在家里不让出门,有人逼着他们签一份和解协议。 协议内容很简单:承诺不再追究学校责任,放弃一切诉讼权利,接受十万元一次性补偿。 “签了就平安无事,不签后果自负。” 来送协议的人面目狰狞,把那对夫妻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更让厉明朗头疼的是官场上也开始施压。 张德全通过省里的关系放话,有人暗示陈书记说厉明朗管太宽了,教育口的事应该让教育部门自己处理,政府不宜过多干预。 还有人提议把厉明朗调到边缘部门冷静冷静,说他刚打完一场硬仗太累了需要休息。 陈书记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厉明朗。 “小厉,张德全在省里有人,这次的事不好办。” “陈书记,您是什么意见。” “我当然是支持你继续查,但省里那边的压力确实不小。” 随后…… 李晓明的父母也被吓住了。 只能签了和解协议,收了十万,彻底认了。 刘小军一家也决定走了,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实际上他走前还特地找了厉明朗。 “厉叔,谢谢你一直帮我们,但这件事,我们真的撑不住了,只有认了。” “你打算真走吗。” “要是不走怎么办?我妈最近总是睡不好,整天提心吊胆,这种日子不能再过下去了。” 说完后刘小军直接转身离开,夕阳下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厉明朗看着他消失在街那头,心里像被人狠捏了一把。 现在证据都没了,能帮忙的人也都离开,网上的话题也压下去了,省里还有人专门在看着。 事情走到这,基本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赵铁柱了解清楚后直接找到厉明朗,满肚子气。 “厉主任,咱不能让这些家伙就这样跑了!” “我知道,但现在没有证据。” “老子去把那个校长儿子抓起来审一审,不信他不招。” “不能动手,那正是他们想要的,只要我们先动他们就有口实。” 赵铁柱急得在屋里转圈,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吗,李晓明就白死了吗。”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 厉明朗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脑子里飞速转动。 张德全这二十年经营下来肯定留下了无数把柄,只要找到突破口就能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厉主任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人的声音,有点紧张有点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强,是李晓明的同班同学,我有一段视频,是出事那天在天台拍的。” 厉明朗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什么视频。” “校长儿子他们把李晓明逼到天台边缘推推搡搡的视频,最后……最后李晓明失足掉下去了。” “这视频你怎么拍到的。” “我那天正好路过,躲在天台门后面偷偷用手机录的,他们没发现我。” “之后你为什么不站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压抑的恐惧。 “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敢说出去就弄死我全家,我怕……我真的怕……” “那你现在为什么愿意站出来。” “因为我看到厉主任您一直在查这件事,您是真的想帮李晓明讨公道。” “李晓明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厉明朗手机攥紧。 “你现在在哪。” “在学校边上的网吧,不敢回去。” “你先别动,我让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厉明朗立刻叫赵铁柱,安排人把陈强带回来。 半小时后陈强到了,瘦,眼神慌乱。 “视频呢。” 陈强从口袋里拿出U盘递过去,厉明朗直接插电脑。 视频画面有点抖,但内容都能看清。 天台站着五个人,穿名牌运动服的是校长的儿子,其它四个就是那几个霸凌李晓明的学生。 李晓明被他们围在天台边缘,后退无路。 “跪下来叫爷爷,叫了就放你走。” ------------ 第一卷 第62章 终于可以瞑目了 校长儿子的声音在视频里清晰可辨。 “我不……” 李晓明的声音很小,浑身都在发抖。 “不叫是吧,那就推下去。” 几个人开始推搡李晓明,把他往天台边缘逼,李晓明拼命挣扎但敌不过那么多人。 然后就在一个推搡的瞬间,李晓明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从天台边缘坠落。 视频里传来惨叫声和撞击声,拍摄的人吓得手一抖画面就断了。 厉明朗看完视频,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了极点。 这不是自杀,这是霸凌致死,甚至可能是故意伤害或者过失杀人。 “这视频你保存了多久。” “从出事那天就一直存着,我用了三个账号备份在云端,他们删不掉的。” “你做得对。” 厉明朗拍了拍陈强的肩膀。 “从现在起你就住在这里,我派人保护你,谁也动不了你。” 第二个转机来得同样及时。 刘海柱在查刘小军手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细节,那手机有自动云备份功能。 学校虽然删了本机照片,但云端的备份还在,只是需要登录账号才能找回。 刘海柱联系上刘小军拿到了他的账号密码,成功从云端恢复了原始照片。 照片元数据完整,拍摄时间地点全部对得上。 厉明朗把这张照片送到省里的法医鉴定机构做专业鉴定,三天后结论出来了。 鉴定书上写得很清楚:样本外观特征与啮齿类动物头部高度吻合,可排除禽类可能。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那东西确实是老鼠头,不是鸭脖。 第三个转机更加意外。 张德全有个侄子叫张虎,就是那天派人打李晓明父母的幕后指使者。 这人喝酒的时候管不住嘴,有一天在酒桌上跟狐朋狗友吹牛。 “李晓明那小子的事你们知道吧,就是我安排人处理的,我叔一个电话我就把他们全家吓得屁都不敢放。” “你们不知道我叔在教育局捞了多少钱吧,食堂承包、校服采购、教材配送,每个环节都有油水。” “一年光食堂分成就有几百万,我叔发财发得快死了。” 同桌有个人偷偷把这段对话录了下来,转手就卖给了赵铁柱的人。 这段录音直接把张德全、张虎、校长儿子全牵扯进来,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三条线同时打通的那一刻,厉明朗知道翻盘的时机到了。 他把天台视频、法医鉴定报告、张虎的录音全部整理好,当天晚上就向陈书记汇报。 陈书记看完这些材料之后拍了桌子。 “好,这次一个都跑不掉。” “陈书记,我想把这些证据公开,让舆论逼着他们认罪。” “公开吧,这种事越透明越好,他们玩阴的咱们就玩阳的。”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亲自出面召开新闻发布会,把所有证据公之于众。 天台视频被放在大屏幕上播放,在场的记者看完之后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法医鉴定报告被念了出来,那就是老鼠头不是鸭脖,学校和教育局一直在说谎。 张虎的录音也被公开,他在酒桌上吹嘘的那些话字字清晰。 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所有主流媒体都在转发这条消息,网上炸了锅。 “老鼠头事件石锤了。” “李晓明不是自杀是被人害死的。” “张德全这老东西贪了多少钱,必须查到底。” 之前那些抹黑厉明朗的帖子瞬间成了笑话,那些骂他的人全都闭嘴了。 舆论风向一夜之间逆转,凤台县教育系统成了众矢之的。 教育局长孙建华第一个扛不住了,当天就被纪委带走调查。 这老东西在审讯室里熬了不到一个晚上就全部交代了,他是怎么被张德全拉拢的,这些年怎么替张德全敛财的,怎么帮张德全在教育系统安插亲信的。 一笔一笔交代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现在不说等会儿就没机会说了。 县一中校长胡德明也被停职调查,供出了食堂承包的内幕。 老鼠头事件不是意外,是食堂为了节约成本采购了大量劣质食材,那只老鼠是从冷库里混进来的。 学校发现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整改而是掩盖,让学生认错让家长闭嘴,从上到下一起撒谎。 职业中学校长更惨,被刑事拘留,罪名是包庇罪和滥用职权。 他儿子和那几个霸凌李晓明的混混全部被抓,经过审讯认定他们的行为构成过失致人死亡。 最轻的判了三年,最重的判了七年,校长儿子因为是主谋被判了五年。 张虎因为组织打人被抓,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把他叔叔张德全咬了个底朝天。 所有证据最终都指向同一个人。 张德全在出事的第三天被省纪委带走。 这个在凤台县教育圈混了二十年的人,这次终于没跑掉。 调查出来的事让大家都很震惊。 张德全在教育系统里挪用了五千多万,食堂外包、校服采购、教材、工程款,他哪项都没放过。 更麻烦的是他还跟钱有德扯上关系,查账时发现他经常帮钱有德洗钱,是中间的联系点。 最后几项罪名一起算起码十五年,他那些转到家人名下的资产全冻结,什么都留不下。 凤台县人大把他的代表资格也撤了,名声彻底臭了。 刘小军重新恢复学籍,县一中公开道了歉,还赔偿了他家十万精神损失。 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省重点中学因为他举报这事挺有勇气,特批录取了他。 刘小军妈妈还特意跑到县政府门口磕头致谢,被厉明朗拉了起来。 “大姐,不用谢,这是你儿子争来的公道。” 李晓明父母把那份被逼签的和解撕了,学校重新赔偿了两百万。 几名打人的学生家长都被追究责任,每家赔了几十万。 李晓明妈妈对着镜头就说了一句,让很多人都红了眼。 “谢谢厉主任,我儿子这下可以放心了。” 省教育厅随后下了通知,整顿凤台县教育系统。 陈书记在全县大会上特别表扬厉明朗,说他是干部里的好榜样,之前那些背后说他风凉话的人都低头躲闪。 周副县长又跑来道歉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厉主任,我……” ------------ 第一卷 第63章 三年前,龙兴煤矿 厉明朗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周副县长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今天能跪着求饶,明天就能踩着别人上位。 “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周副县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很低。 “厉主任,我这次来不只是道歉,我有东西要交代。” “什么东西。” “三年前龙兴煤矿的事。” 这几个字一出口,厉明朗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龙兴煤矿他听说过,三年前发生过一起事故,官方通报死亡三人,后来整改关闭了。 “那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副县长的腿在发抖,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话会把自己彻底拖进深渊,但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官方报的是死三个,实际上死了十四个。” 厉明朗的瞳孔骤然收缩,十四条人命被瞒报了三年,这要是查实了比方延平案还要大。 “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是老李和钱有德联手压下来的,方延平的公司负责善后,我被逼着配合销毁了一部分档案。” 周副县长说到这里已经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但不把这事交代出来,他连个从宽处理的机会都没有。 “老李拿这事威胁了我三年,我不敢说,也不敢动,现在老李进去了钱有德也进去了,我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那些遇难矿工的家属呢,他们知道真相吗。” “不知道,当年全被逼着签了和解协议,有的只拿了五万块,有的一分没拿还被威胁,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上访,每次都被截回去。” 厉明朗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阳光很好,但他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十四条人命。 三年了。 “周副县长,你手里有没有留证据。” “我……我当年销毁档案的时候偷偷留了一份复印件,藏在老家。” “现在就去取。” 周副县长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厉明朗的行动会这么快。 “厉主任,这事牵扯太大了,您要不要先跟陈书记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死了这么多人,真相必须大白,该追责的一个都跑不掉。” 厉明朗说完就拿起电话打给赵铁柱,让他派两个人跟着周副县长去取东西,务必保证安全。 赵铁柱那边应得很痛快,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当天下午周副县长就把那份复印件取回来了,厉明朗翻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份档案记录的是当年事故发生后的第一手调查材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遇难人数是十四人,每个人的名字、年龄、籍贯全都有。 但这份材料的下一页是另一份文件,抬头写着“关于调整XX·XX事故伤亡人数的请示”,落款是老李,批示人是钱有德。 批示只有四个字:同意调整。 调整的意思就是把十四个人变成三个人,把重大事故变成一般事故,把责任人从追究刑责变成内部处分。 “这份东西你保存得很好,但光有这个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周副县长点头如捣蒜,他现在已经把宝全押在厉明朗身上了,只求能争取一个从宽处理的机会。 厉明朗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县安监局,这个单位是当年负责事故调查的主管部门,如果有原始档案应该在这里。 安监局长姓马,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干部,见到厉明朗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 “厉主任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 “我要调取三年前龙兴煤矿事故的全部档案。” 马局长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 “那批档案啊,说来也巧,去年档案室搬迁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我们也在找。” “弄丢了。” “对对对,很可惜,那批资料很重要,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找回来。” 厉明朗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钟,马局长的目光在躲闪。 “马局长,销毁档案是什么罪你应该知道。” “我没销毁啊,真的是弄丢了,厉主任你要是不信可以来搜。” “搜就搜。” 厉明朗当场给刘海柱打电话,让他带人过来把安监局的档案室翻个底朝天。 刘海柱的效率很高,不到一个小时就带着人赶到了,一群人在档案室里翻了整整一下午。 结果正如马局长所说,龙兴煤矿的档案确实不在了,不仅原始调查报告没有,连事故发生当天的值班记录都找不到。 这不是弄丢,这是有人刻意销毁。 厉明朗从安监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决定去龙兴煤矿实地看一看。 龙兴煤矿在凤台县东北方向的山里,离县城有四十多公里,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赵铁柱坚持要跟着去,厉明朗没有拒绝,现在这种时候多个人多份保障。 车子开到龙兴煤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矿区早就荒废了,四周一片漆黑。 厉明朗拿着手电筒往里走,走了大概两百米就看到了矿井入口。 入口被水泥封死了,封得严严实实,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时候封的。” 赵铁柱问了一句,厉明朗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发现旁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龙兴煤矿永久性关闭整改纪念碑,落款日期是三年前。 也就是说事故发生之后不久矿井就被封死了,所有的物证都埋在了水泥下面。 “厉主任,这帮人做得够绝的,把入口都封了,想再挖出来难度太大。” “难度大也得挖,十四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厉明朗说完拍了几张照片,准备第二天找专业团队来勘察。 回去的路上他给刘海柱打电话,让他查一下当年事故调查组的成员名单,看看这些人现在都在哪里。 刘海柱查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把结果报了过来。 “厉主任,当年调查组一共五个人,组长是省安监局的一个处长,现在已经调到别的省去了,联系不上。” “另外四个呢。” “两个退休了,一个在家养病不见外人,还有一个去年因为心脏病死了。” 厉明朗听完这话沉默了很久,这些人要么调走要么退休要么生病要么死了,全都联系不上了。 巧得太过分了。 “那些遇难矿工的家属呢,查到了吗。” ------------ 第一卷 第64章 这案子人罩着 “查到了七八户,大部分住在凤台县最偏远的山村里,还有几户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今天我亲自去走一趟。” 厉明朗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刘海柱和赵铁柱往山里赶,第一站是一个叫王家沟的村子。 这个村子穷得叮当响,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泞得没法走,车子只能停在村口步行进去。 他们要找的人叫李桂花,五十多岁,儿子李大勇死在了三年前的矿难里。 李桂花住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土房子里,房子破得不像样,窗户上糊着报纸,门板上的漆都掉光了。 厉明朗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全是皱纹,眼窝深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十岁。 “你们找谁。” “大娘,我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想问问您儿子的事。” 李桂花听到“儿子”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手死死抓着门框。 “我没有儿子,你们认错人了。” “大娘,我知道您儿子三年前在龙兴煤矿出事了,我是来帮您讨公道的。” “什么公道,我不要什么公道,你们走,别来我这里。” 李桂花说着就要关门,厉明朗一把按住了门板。 “大娘,我知道您被人威胁过,但那些人已经倒了,方延平进去了,老李进去了,钱有德也进去了,没有人能再威胁您了。” 李桂花愣住了,她抬头看着厉明朗,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您可以上网查,这些人全都被抓了。” 李桂花站在门口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蹲下来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得浑身发抖。 “我儿子死了三年了,我告了三年状,没有一个人管我,今天终于有人来了。” 厉明朗把她扶进屋里,让她慢慢说。 李桂花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当年的事情讲了一遍,她儿子李大勇是龙兴煤矿的矿工,事故发生那天他正好在井下干活。 “那天是半夜,我接到电话说矿上出事了,我连夜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天亮了,矿井口围了好多人。”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我儿子死了,遗体已经拉走了,让我签个字去殡仪馆认领。” “我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人拉着签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 “过了几天有人来找我,拿着五万块钱说是赔偿,让我签一份协议,说签了以后就不能再追究了。” “我不肯签,那个人说如果不签就让我另一个儿子也去矿上干活,到时候出什么事可就说不准了。” 李桂花说到这里声音都在发抖,她的另一个儿子当时才十六岁,还在上学。 “我害怕,我怕他们真的动手,就签了。” “签完之后那五万块钱也没给我,说要等我另一个儿子成年之后才能拿,结果一等就是三年,一分钱都没见到。” 厉明朗听完之后紧紧攥着拳头,这帮畜生不仅瞒报人命,还用这种手段欺负一个老太太。 “大娘,您还记得当年让您签字的是什么人吗。” “不记得,那人戴着墨镜,只说自己是矿上的。” “那协议您还留着吗。” “撕了,我后来越想越气就撕了,早知道没用还惹一肚子气。” 厉明朗又问了一些细节,然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让李桂花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从李桂花家出来之后他们又去了另外两户人家,情况大同小异,都是被威胁被恐吓签了和解协议,要么拿了几万块钱,要么一分没拿。 其中有一户更惨,男主人叫张老根,当年为了给儿子讨说法跑到省里上访,结果被截访关了一个月。 放出来之后又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堵在路上打了一顿,腿被打断了,到现在都是瘸的。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告了,我老婆说就当儿子白死了,别再连累一家人。” 张老根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通红,六十多岁的老汉坐在破旧的堂屋里,满脸都是绝望。 厉明朗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坚定。 “老哥,我向你保证,你儿子不会白死,该追责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你说得好听,可那些人势力那么大,你能斗得过吗。” “能,我已经把方延平、老李、钱有德全都拿下了,这些人在凤台县横行了二十年,现在全进去了。” 张老根愣住了,他这三年一直躲在山沟里不敢出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您可以让家里人上网看看,这几个月凤台县发生了多少事。” 张老根的老伴儿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部老年机,说这手机上不了网,但可以打电话问问村里的人。 她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几个亲戚,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方延平判了无期,老李判了十八年,钱有德也进去了。 张老根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抓着厉明朗的手不放。 “好人啊,你是好人啊,我儿子终于有希望了。” 从张老根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厉明朗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漆黑的山路,心情沉重。 第三户人家他们没找到,据说全家都搬走了,去向不明,有人说是被人“劝”走的。 这些遇难矿工的家属虽然心里恨透了那些人,但被吓怕了,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作证。 三年的时间太长了,证据没了,人也被整怕了,这案子想翻过来难度太大。 第二天厉明朗去找陈书记汇报情况,陈书记听完之后脸色也很难看。 “三年前的事我隐约听说过一些,但当时我还没来凤台县,不清楚内情。” “陈书记,这事必须查到底,十四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支持你查,但这案子牵扯太大,可能比方延平案还复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厉明朗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这一仗不好打,但他没有退路。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消息传得太快,当天晚上就有人开始给陈书记打招呼了。 打电话的是省政府某位分管领导的秘书,态度很客气但话说得很明白。 “陈书记,龙兴煤矿的事涉及面太广了,查下去会动摇全省煤炭系统的稳定,建议适可而止。” 陈书记没有当场表态,只说会慎重考虑。 挂掉电话之后他坐在办公室里抽了一根烟,然后给厉明朗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他。 “小厉,上面有人打招呼了,这案子上面有人罩着,让我们别碰。” “我支持你查,但力度可能要收一收,你要注意方式方法,别把自己搭进去。” ------------ 第一卷 第65章 厉主任,出事了 厉明朗挂掉电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才刚开始查就有人施压了,说明这案子的水比他想象中还深。 更让他头疼的是,当天晚上网上就出现了一批新的帖子。 《凤台县官员借反腐之名打击民营经济》 《厉明朗穷追猛打的背后是什么》 《整垮方延平之后他又盯上了煤矿》 这些帖子配着断章取义的图片,把厉明朗描述成一个为了政绩不择手段的“酷吏”,评论区一片骂声,说他专挑软柿子捏,根本不是为了老百姓好。 赵铁柱看到这些帖子气得直骂娘,他知道这又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厉主任,这帮孙子又开始了,要不要让兄弟们去查查是谁干的。” “先不急,让他们蹦跶,等证据齐了再一起算账。” 话是这么说,但厉明朗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后面的反扑只会越来越猛。 第三天,人身威胁来了。 赵铁柱的三个兄弟在街上被一帮人围住了,对方七八个人,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道上混的。 “听说你们是厉主任的狗,怎么着,主人让你们咬谁你们就咬谁是吧。” 张虎挡在前面,他的眉骨上还有上次挨打留下的伤疤。 那帮人嘿嘿笑着后退了几步,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金链子。 说完这帮人就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阴冷。 张虎把这事告诉赵铁柱的时候,赵铁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帮孙子是谁的人。” “不知道,看样子是外地来的,凤台县本地我没见过这号人。” “外地来的就更不好对付了,指不定是哪路神仙派来的。” 赵铁柱把这事告诉厉明朗的时候,厉明朗正在办公室里翻档案,他听完之后放下手里的文件,眉头皱得很紧。 “铁柱哥,让兄弟们这段时间小心点,不要落单,出门至少两个人一起。” “我知道,但光这么防着不是办法,咱们得想辙把这帮人揪出来。” 厉明朗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 “厉主任,你的车是黑色的帕萨特对吧,车牌号是凤A·XXXXX。” 对方的声音沙哑低沉,听不出年纪。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刹车线被人动过了,建议你最近别开那辆车。” 电话挂断了,厉明朗愣了几秒钟,然后立刻冲出办公室往停车场跑。 他的车停在县政府后面的停车场里,是一辆公务用车,平时就他一个人开。 他钻到车底下一看,刹车线果然被割断了一半,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他开车上路根本不会发现。 这一刀下去,要是在高速上刹不住车,后果不堪设想。 赵铁柱赶过来的时候厉明朗正蹲在车旁边,脸色铁青。 “厉主任,怎么回事。” “有人要我的命。” 赵铁柱看了一眼被割断的刹车线,当场就炸了。 “我靠,这帮人下手真毒,这是直接奔着弄死你来的!” “赶紧报警,让警察来查。” 厉明朗语气平静,他知道就算报了警,结果八成不会明朗,但规矩还是要走完的。 当晚公安来调查了现场,取了指纹、痕迹,全程没找到一点线索,动手的那伙人太熟练了,证据一点都没留。 厉明朗觉得,大概这事也就这样收场了,结果第二天他却收到了个包裹。 那个包裹没有寄件人,地址也是虚掩的,看不出来源。 他拆开,发现里面是把尖刀,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宋清熙在省城的住处,位置在对面楼,看着一目了然。 上面还写着一句话:再查下去,下一刀就冲着你来了。 厉明朗拿着这把刀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了极点。 这帮畜生居然把手伸到他老婆身上了,这是要跟他鱼死网破。 他立刻给宋清熙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 “收到包裹了是吧,我也收到了一个,里面是你的照片。” “你那边安全吗。” “放心,我爸已经安排人了,那帮人想动我先问问我爸答不答应。” 宋清熙的父亲虽然退休了,但在省城的影响力还在,真要动他女儿,那帮人也得掂量掂量。 “你别担心我,把凤台县的事处理好,那些人越是跳脚说明你越是查到痛处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把你接回来,在我身边我放心。” “不用,我回去反而是累赘,在省城我还能帮你打探消息。” 厉明朗挂掉电话的时候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对方的手段越来越狠,这仗已经不是普通的博弈了,是要命的较量。 第四天,更狠的一招来了。 厉明朗正在办公室里整理龙兴煤矿的资料,刘海柱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很难看。 “厉主任,出事了。” “有人向省纪委实名举报您,说您利用职权打击报复,方延平案和张德全案里有程序瑕疵。” 厉明朗愣了一秒钟,然后冷笑了一声。 “程序瑕疵,什么程序瑕疵。” “举报信说您在办案过程中对证人施压,逼迫周局长交代不实信息,还说您跟刑满释放人员勾结,利用他们打击企业家。” “这份举报是谁提交的。” “署名是匿名举报,但走的是实名通道,说明举报人在纪委那边是有登记的。” 厉明朗靠在椅背上,这套路他太熟悉了,跟当初诬告他扶贫数据造假一模一样。 先举报把人按住,程序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足以让他束手束脚。 “省纪委那边什么态度。” “说要派人来核实情况,在结论出来之前让您暂时不要参与敏感工作。” 暂时不要参与敏感工作,这意思就是龙兴煤矿的案子别查了。 厉明朗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现在的处境比上次还要艰难,上次是证据在手只等收网,这次是证据没了证人不敢开口,上级施压舆论围剿人身威胁步步紧逼,连自己都被举报调查了。 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孤军奋战。 ------------ 第一卷 第66章 能作为呈堂证供吗 赵铁柱得知消息后差点把桌子掀了,他冲进厉明朗的办公室吼了起来。 “这帮孙子太过分了,明摆着就是诬陷,省纪委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但程序就是程序,调查没结束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吗。” “不会的,他们越是反扑说明越心虚,只要找到证据就能翻盘。” 赵铁柱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脸都是憋屈。 “厉主任,我跟着你这么久从来没这么窝囊过,那帮人躲在暗处使阴招,咱们连还手的地方都没有。” “铁柱哥,急不得,这是持久战,拼的是耐心。” 话虽这么说,但厉明朗自己心里也没底,龙兴煤矿的事过了三年,该销毁的证据都销毁了,该吓住的证人都吓住了,想翻案谈何容易。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境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厉明朗正准备休息,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四十来岁,带着一股沙哑。 “我叫王铁根,三年前龙兴煤矿矿难的幸存者。” 厉明朗一下子清醒了,他坐直身子,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在哪里,现在安全吗。” “我在县城边上的一个小旅馆里,不敢回家,怕他们找到我。” “你怎么联系到我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跟踪你的消息,知道你在查龙兴煤矿的事,就想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你等着,我这就来接你。” 厉明朗挂掉电话就给赵铁柱打电话,让他带两个兄弟过来,一起去接人。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那个小旅馆,旅馆很破旧,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藏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王铁根就住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厉明朗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脚步声,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走路一瘸一拐。 “你就是厉主任。” “是我,王铁根对吧,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王铁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背包,跟着他们下了楼。 回到厉明朗的临时住处之后,王铁根才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是三年前龙兴煤矿矿难的幸存者,当年事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井下干活,巷道塌方把他埋在了里面。 “我被埋了整整三天,中间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救援队挖开巷道的时候我已经快断气了。” “你怎么活下来的。” “塌方的地方有一个空隙,刚好够我呼吸,不然早就闷死了。” “你醒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王铁根的眼神暗淡下去,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全身都是伤,腿断了好几处,脸也被砸得稀烂。” “有人来看过我,问我记不记得井下发生了什么,我说记得,他们就走了。” “后来有一天晚上有人闯进我的病房,把我从床上拖下来打了一顿,警告我说如果敢乱说话就让我家人也出事。” “从那以后我就装傻,什么都不说,等伤好了以后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 厉明朗听完之后紧紧攥着拳头,这些人连一个半死不活的幸存者都不放过,心黑到了极点。 “你说你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东西。” 王铁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叠纸和几张照片。 “这是当年井下遇难者的名单,一共十四个人,名字、年龄、籍贯全都有。” “还有这些照片,是事故发生当天井下的监控截图,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三点,不是官方说的白天。” 厉明朗接过那叠纸仔细看了看,名单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来,跟周副县长交代的人数完全吻合。 那些照片更是铁证,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了事故发生的经过,跟官方报告完全对不上。 “这些东西你藏了三年。” “藏在我老家的地窖里,三年了没敢动过,就怕哪天被人找到。” “你为什么现在愿意站出来。” 王铁根抬起头看着厉明朗,眼睛里闪着一种说不清的光。 “因为我看到你把方延平、老李、钱有德这些人全都拿下了,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帮那些死去的兄弟讨公道。” “他们都是我的工友,有的跟我一个村,有的跟我睡一个工棚,他们死得太冤了。” “我这三年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敢查这事的人,现在我等到了。” 厉明朗站起来走到王铁根面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王铁根,你做得对,从现在起你就住在我这里,我派人保护你,谁也动不了你。” “厉主任,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得保证给那十四个兄弟讨回公道,让害死他们的人全都受到惩罚。” “我保证。” 王铁根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在逃亡的三年里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总算可以把担子卸下来了。 当天晚上厉明朗就把这些证据拍照发给了宋清熙,让她帮忙联系中央纪委的人。 宋清熙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就有了回音。 “我爸联系上了中央纪委的一位老领导,对方听完情况非常重视。” “他说什么。” “他说这不仅仅是一起矿难瞒报案,更涉及系统性的腐败链条,从基层的安监局到县里的领导再到省财政厅的钱有德,形成了完整的利益输送链。” “他愿意帮忙吗。” “不是愿意帮忙的问题,而是必须查,中央纪委决定派专案组下来彻查,预计这两天就到。” 厉明朗挂掉电话的时候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有中央纪委介入,那些躲在暗处的蛀虫再也藏不住了。 与此同时,孟副厅长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他在追查钱有德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笔神秘的资金流动,金额高达三千万,打款时间正好是三年前矿难发生后的第三天。 这笔钱的收款方是方延平旗下的一家公司,名义上是“项目咨询费”,实际上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笔钱的流向我查清楚了,一部分用来收买遇难者家属签和解协议,一部分用来打点各级官员销毁证据,还有一部分进了钱有德的私人账户。” “能作为呈堂证供吗。” “完全可以,银行流水清清楚楚,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 第一卷 第67章 马大勇 孟副厅长在电话那头停了两秒,又丢出一颗炸弹。 “还有件事,中央纪委的专案组今天下午已经到省城了,直接提审钱有德,那老狐狸在审讯室里待了六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 “审出什么了。” “龙兴煤矿的事他全认了,不止是瞒报,还有事后分赃的细节,每个人拿了多少钱门儿清。” 厉明朗攥着电话的手指骨节发白,三年了,这帮畜生终于要完蛋了。 “专案组什么时候来凤台县。” “明天一早,到时候我陪他们一起过来,你那边的证人和证据准备好。” 挂掉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厉明朗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三把刀已经架在了那些人的脖子上。 王铁根的幸存者名单是第一把,周副县长的原始档案是第二把,孟副厅长查出来的资金流水是第三把,刀刀致命,刀刀见骨。 第二天上午九点,凤台县召开全县干部大会。 会场设在县政府大礼堂,能容纳三百人的场地坐得满满当当,各局各镇的一把手全都到齐了。 陈书记坐在主席台正中央的位置,三个月的党校学习让他看起来瘦了一圈,但精气神比以前更足了。 厉明朗坐在他右手边,这个位置以前是老李的,后来是孙建国的,现在轮到他了。 台下那些人看厉明朗的眼神五花八门,有敬佩的,有畏惧的,有讨好的,也有躲闪的。 周副县长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整个人缩在椅子里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缝,他知道今天过后自己的命运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陈书记开门见山,把龙兴煤矿的事当众说了一遍,从三年前的矿难瞒报,到方延平、老李、钱有德的利益输送链条,再到现在中央纪委专案组介入彻查。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安全生产事故,这是一群丧尽天良的蛀虫勾结起来草菅人命。” “十四条人命被他们用三个人的数字糊弄过去了,遇难者家属三年来上告无门,被威胁被殴打被逼着签和解协议。” “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不管是谁,只要跟这事有牵连,一个都跑不掉。” 陈书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那些跟老李走得近的、跟方延平有过来往的,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 安监局长马德明坐在第三排,听到这话腿肚子都在打颤,当年销毁档案的事他一直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现在看来早就被人盯上了。 会议结束后厉明朗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是赵铁柱打来的。 “厉主任,龙兴煤矿那边出事了。” “什么情况。” “半夜有人摸进矿区想炸井口,老三带人巡逻的时候发现的,跟那帮人干了一架。” “伤亡怎么样。” “老三断了两根肋骨,其他兄弟也都挂了彩,但井口保住了,那帮人没得逞。” 厉明朗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脑门上,这帮人是真的疯了,居然想用炸药毁尸灭迹。 “人抓住了吗。” “跑了三个,抓了两个,正在审。” “我马上过来。” 厉明朗带着刘海柱直奔龙兴煤矿,车子开到矿区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张虎他们几个正守在井口边上。 那个被水泥封死的井口完好无损,但旁边散落着几个炸药包,引线被扯断了没来得及点燃。 张虎的脑袋上缠着绷带,血还在往外渗,但他硬撑着不肯去医院。 “厉主任,那帮人是外地来的,有家伙,幸亏我们发现得早,晚一步井口就炸了。” 厉明朗看着那几个炸药包,如果真让他们得逞,十四具遗骸就会被彻底掩埋,连DNA鉴定的机会都没有。 “抓住的那两个交代了吗。” “咬死说是来偷矿石的,其他什么都不说。” “不说也没关系,等中央专案组来了一起审。” 当天下午中央纪委专案组抵达凤台县,带队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检察官,姓郑,在反腐一线干了三十年。 郑组长听完厉明朗的汇报之后当场拍板,明天开始挖掘井口,全程媒体直播,让所有人都看看那些畜生干了什么。 “既然他们要掩盖真相,那我们就把这口井里到底埋了什么直接公之于众。” 这消息刚传开,当晚网上就炸开了,龙兴煤矿瞒报案很快冲上热搜第一。 另一波讨论也在慢慢扩大。 有篇署名省级媒体记者的文章悄悄发出来,标题是《翻旧账是否会破坏凤台县投资环境》。 内容藏着掖着,但表达得清楚,说厉明朗这是任意扩大事情,说查旧案会把企业家逼紧,说凤台县需要安稳,不需要再遇上政治风浪。 底下评论冷嘲热讽,有人说厉明朗是为了升官不择手段,有人说他就是拿权力压人。 赵铁柱刷到这些发帖就气得骂出来,但厉明朗劝他无视。 “让他们蹦跶,明天井挖开了,看他们还怎么洗。” 第二天一早龙兴煤矿矿区挤满了人,省电视台、市电视台、各大网络媒体全都架起了摄像机。 三台大型挖掘机轰隆隆地开进来,铁臂高高扬起对准了那层封印了三年的水泥。 第一铲下去水泥就裂开了一道口子,碎块纷纷滚落露出下面黝黑的矿井入口。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有人开始拍照发朋友圈,直播间的在线人数蹭蹭往上涨。 挖掘工作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当井口完全敞开的那一刻,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井下并不是想象中的一片漆黑,救援队打着强光灯缓缓下去,很快就传来了消息。 “发现遗骸,大量遗骸。” 第一具遗骸被抬上来的时候在场的记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具骸骨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在躲避什么东西。 更让人心碎的是骸骨的手里还攥着一样东西,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递给厉明朗,那是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背面写着一行字:老公等你回家,狗蛋想你了。 厉明朗拿着那张照片的手在发抖,这个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他等了三年,终于被找到了。 王铁根站在井口边上哭得浑身发颤,他认出了那具骸骨的位置。 “那是老马,马大勇,我们一个工棚的,他儿子出事那年才三岁。” ------------ 第一卷 第68章 稀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一具又一具遗骸被抬了上来,每一具都有编号,每一具都会进行DNA比对。 王铁根守在旁边,一个一个地指认。 “这个是李老六,这个是张铁柱,这个是赵有福……” 他念一个名字就哭一次,十四个名字念完他已经哭得脱力瘫坐在地上。 那些围观的记者也都红了眼眶,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通过网络传遍了全国。 评论区彻底变了风向,之前还在阴阳怪气的那些人全都闭了嘴,铺天盖地的都是声讨钱有德、方延平、老李的声音。 “十四条人命被他们瞒报了三年,这帮畜生该死。” “厉主任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有他在凤台县有救了。” “把写翻旧账会影响投资环境的那个记者找出来。” DNA比对三天后有了结果,十四具遗骸身份全对上了厉明朗核查的失踪家属,一个没错。 证据摆在眼前,钱有德再没有任何侥幸。 中央纪委专案组动作很快,不到一周所有涉案人全部落网。 新闻联播里播了钱有德被双规的画面,他曾经在省财政厅呼风唤雨,如今坐在审讯室,再没有气焰。 方延平的案子重新审理,原来无期又被改判成死缓,余生不能出去了。 老李在监狱听到后直接晕了过去,明白自己刑期变长了。 当年所有相关官员无论退休还是调走,通通被带走。安监局长马德明被抓那天还穿着睡衣,腿发软站不住。 威胁遇难家属的打手一个不落全揪出来,张老根那条残腿总算有人为他出头了。 厉明朗没去邀功,自己做了决定。 追回的三个亿贪污款用来补偿遇难家属,还专门设立矿工尘肺病救助基金,专门照顾在矿难里活下来但留下病的矿工。 消息传出来,凤台县人全都激动起来。 有人自发往县委送锦旗,整面墙都挂满了。 有人给报社写信道谢,收来的信一堆堆地放。 网上还有人发帖说厉明朗是凤台县难得的清官,这些年头头一次见这样的人。 陈书记在大会上公开表扬厉明朗,说他是标杆,是反腐的带头人,是干实事的领导。 那些以前看风向的人一个个垂着头,周副县长更是恨不得躲起来。 厉明朗的声望达到最高点,大家虽然知道陈书记是领导,但谁真正有分量已经清楚。 龙兴煤矿案了结以后,厉明朗把工作重点放回到民生。 幸存但得了尘肺病的矿工成了他挂心的人,救助基金也划拨到账,按规定这些矿工的治疗都会免费。 这天厉明朗到县医院看矿工,专门去病房看看他们。 进了住院部大楼,他在楼道里看到挤满了人,病房门时不时有人进出,护士推着床不停来回。 让他没想到的是,张老根居然在走廊里躺着,用的是张简易折叠床,盖着薄被。 这个三年前被打断腿的老汉现在更瘦了,整个人像一片枯叶,呼吸的时候胸腔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张大哥,你怎么睡在走廊里。” 厉明朗蹲下来看着他的脸。 张老根睁开眼睛认出是厉明朗,混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光。 “厉主任,你来了……” “病房呢,为什么不住病房。” “没床位,医生说让我等着。” 厉明朗转头看了一眼,走廊两边躺着的不止张老根一个,还有好几个面色青灰的矿工。 他叫来一个路过的护士问情况。 “这些病人为什么住走廊不住病房。” 护士看了看他的证件,态度变得小心翼翼。 “病房满了,领导,我们也没办法。” “按规定矿工治疗不是免费的吗,怎么会没床位。” “这个您得问住院部主任,我一个小护士说不清楚。” 厉明朗直接去找住院部主任,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刘,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刘主任,那些矿工为什么住不进病房。” 刘主任推了推眼镜,表情很为难。 “厉主任,不是我们不想让他们住,是真的没床位了,您也看到了我们医院就这么大。” “专项救助基金拨下来了,为什么还会没床位。” “基金是拨下来了,但用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筹措。” 厉明朗愣住了,三个亿的赃款追回来一大半用于赔偿家属还剩几千万做救助基金,怎么才一个月就用完了。 “这笔钱去哪了。” 刘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您得问院长,账目的事我不管。” 厉明朗二话不说直接上楼去找院长,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在行政楼最顶层,门口挂着吴仁信三个字的名牌。 吴仁信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透着一股子精英范儿,在凤台县医疗系统混了二十多年。 “厉主任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坐。” 吴仁信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给厉明朗倒了杯茶。 “吴院长,我今天就是想了解一下专项救助基金的情况。” “基金那笔钱已经安排得很妥当,矿工们的治疗用的都是最好的。” “可我刚刚路过楼道,看到张老根和好几个矿工还躺在外面没床位。” 吴仁信听完表情收了收,很快又恢复过来。 “厉主任,现在尘肺是慢性病,治疗时间很长,床位的确紧一直不够。” “那基金的钱哪去了,几千万怎么一下花得那么快。” “钱主要都花在药和设备上了,我们还紧急买来一台最新的直线加速器和呼吸机。” 他说着打开抽屉,递过来一份采购清单。 “您看,这台设备价格三千万,是德国刚引进的新型号,说是专门治尘肺的。” 厉明朗接过清单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确实惊人,光这一台设备就占了基金的一大半。 “有了这台设备矿工们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这是为他们好啊厉主任。” 吴仁信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一副全心全意为病人着想的样子。 “那为什么张老根被停药了。” “停药是因为他用的进口药太贵了,额度用完了只能换成国产的,但治疗效果是一样的。” ------------ 第一卷 第69章 人死了,你说你是受害者 厉明朗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钟,那双眼睛平静得让人看不出破绽。 “吴院长,这台设备我想去看看。” “当然可以,我让人带您去。” 吴仁信叫来一个副院长陪着厉明朗去设备室参观,那台德国进口的直线加速器摆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银光闪闪看起来确实高端。 “这台机器全省就我们有,其他县医院都没有,给矿工们用最好的设备是应该的。” 副院长在旁边介绍得口沫横飞。 厉明朗绕着机器转了一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从医院出来后他让刘海柱去县审计局调医院的账目,第二天审计局的人就把报告送了过来。 “厉主任,账目没问题,招投标流程、公示、合同、专家评审意见全部合规,找不出毛病。” 审计局长摊着手表示无能为力,他们查了两天什么都没查出来。 厉明朗翻着那份审计报告眉头越皱越紧,每一项开支都有据可查每一笔花销都有合同佐证,看起来完美无缺。 但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真正清白的账目不会做得这么滴水不漏。 他正想着该怎么继续查,手机突然响了是赵铁柱打来的。 “厉主任,医院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有人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拉横幅,说您想挪用医疗救命钱搞政绩工程,还有一帮医生护士在旁边围观。” 厉明朗听完这话血都冲到了脑门上,他刚开始查账那边就有人造谣生事,这是在倒打一耙。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几个穿白大褂的正在那里指指点点,旁边挂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反对政府干预医疗独立,还我们一个正常的工作环境。 厉明朗站在人群外面看着这一幕,有人认出了他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他,就是那个厉主任,非要来查我们医院的账。” “听说他想把治病的钱挪去修路,那些矿工没钱买药就是因为他。” “这种人怎么当的干部,不管老百姓死活就知道捞政绩。”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厉明朗站在那里听着脸色铁青。 刘海柱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他想上去解释但被厉明朗拦住了。 “别急,让他们演完。” 人群里有人拿着手机在拍视频,厉明朗知道这些东西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网上,配上断章取义的标题编排他。 吴仁信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厉明朗。 “厉主任,您看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情绪有些激动。” “吴院长,这事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可能是下面的人听说您要查账有些误会。” “误会。” 厉明朗冷笑了一声盯着吴仁信的脸。 “吴院长,我没想挪用任何钱,我只是想知道专项救助基金为什么一个月就花光了。” “那笔钱的用途我都跟您汇报过了,采购设备、进口药品、专家会诊,每一项都有票据。” “那张老根为什么躺在走廊里,那些矿工为什么被停药。” 吴仁信叹了口气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厉主任,您不懂医学,尘肺病是需要长期治疗的,资金紧张我们只能先紧着重症的来。” “张老根不算重症吗,他连呼吸都困难了。” “那是慢性病的正常表现,不是什么大问题。” 吴仁信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得让人发寒,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厉明朗没再跟他废话,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办公室后他让刘海柱继续深挖那台三千万设备的来历,查供货商的背景,查招投标的参与者,查专家评审的组成人员。 三天后刘海柱带来了一个让他大跌眼镜的消息。 “厉主任,那台直线加速器的供货商是一家叫康德医疗的公司,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吴仁信的妻弟。” “自己人做自己人的生意。” “对,而且招投标的时候一共就两家公司参与,另一家报价高得离谱明显是来陪标的。” “专家评审呢。” “五个专家有三个是吴仁信的老同学或者老同事,剩下两个也跟他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这条利益链逐渐清晰了,吴仁信用专项救助基金采购设备,供货商是自己的亲戚,招投标是走过场,专家评审全是自己人。 这不是在给矿工治病,这是在借着救命钱发国难财。 但更让厉明朗揪心的事还在后面。 第四天夜里县医院急诊室传来消息,一名重症尘肺病矿工在ICU里死了,死因是呼吸机故障导致供氧中断。 厉明朗接到电话后连夜赶到医院,ICU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死者的家属正在嚎啕大哭。 “我老公进来的时候还能说话,怎么就突然死了,你们要给我一个交代。” 女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旁边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没人敢开口。 厉明朗挤开人群走到前面问值班医生。 “到底怎么回事。” “呼吸机突然停了,我们抢救了半个小时没救过来。” “呼吸机为什么会停。” “不知道,可能是故障,这台机器最近老出问题。” 厉明朗走进ICU看着那具躺在病床上的遗体,死者四十多岁满脸皱纹,手上还扎着输液管。 床边的那台呼吸机安安静静地立着,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归零。 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那台机器的铭牌,上面印着德文但有一处很明显的划痕,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什么。 “这台呼吸机是新的还是旧的。” “应该是新的吧,院里刚采购的。” “刚采购的机器会频繁故障。” 那个医生被问得哑口无言低着头不敢说话。 厉明朗掏出手机拍下那台机器的照片,铭牌上的划痕,外壳上的磨损痕迹,每一处细节都拍得清清楚楚。 他有一种直觉,这台机器根本不是什么新机,而是二手翻新的冒充品。 如果是真的,那就不仅仅是贪污的问题了,这是在拿矿工的命换钱,是在吃人血馒头。 就在这时候吴仁信赶到了,一脸凝重地站在ICU门口。 “厉主任,这事我们会彻查的,一定给家属一个交代。” “吴院长,这台呼吸机是哪里采购的。” “就是那批德国进口的设备啊,三千万那批。” “三千万买的设备用一个月就出故障。” 吴仁信的脸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设备也有出问题的时候,这不能怪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人死了你说你是受害者。” ------------ 第一卷 第70章 水太深,您游不过去 厉明朗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厉主任,您别激动,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们已经尽力了。” 吴仁信说完转头对保安使了个眼色。 “把家属请出去,ICU不能有闲杂人等,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几个保安走上前开始驱赶那个哭泣的女人,女人死死抓着病床的栏杆不肯走。 “我不走,我老公死得不明不白,我要讨个说法。” “说法以后会给你的,现在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保安拽着女人的胳膊往外拖,女人的哭喊声在走廊里回荡。 厉明朗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个吴仁信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勾当,几千万的救命钱进了他的腰包,矿工睡走廊吃不上药用的是翻新机器。 现在人死了他还能大言不惭地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说他也是受害者。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厉明朗回到办公室后第一时间给刘海柱打电话,让他去查那台呼吸机的来历,查那个德国品牌在国内的总代理是谁,查这批设备的进货渠道。 刘海柱的效率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带来了消息。 “厉主任,查到了,那批设备的代理商叫华康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老板叫张明远。” “这人什么来路。” “吴仁信的小舅子,他老婆的亲弟弟。” 自己人卖给自己人,招投标是走过场,专家评审全是熟人,现在连代理商都是亲戚,这条利益链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家族在分赃。 厉明朗让刘海柱继续查那台设备的真实价格,看看三千万到底有多少水分。 刘海柱查了三天,没有一点进展。 “厉主任,那家代理商的账做得很仔细,采购合同、海关单据、进口许可证全都按规矩来,报价和市场差不多。” “现在的市场价格是多少。” “这个型号的直线加速器,正常报价是两千五到三千万,三千万虽然高,但还在区间内。” 厉明朗听完后安静了几秒,尽管他觉得有猫腻,但对方所有手续齐全,找不到漏洞。 更麻烦的是,吴仁信已经开始应对。 当天下午,省医学会发了一份公函,要求凤台县政府停止介入县医院,称行政干预医疗会影响正常工作。 落款赫然写着省医学会副会长吴仁信。 这老东西还有一个省医学会副会长的头衔,厉明朗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事。 刘海柱查了下吴仁信的来头,发现他在省医卫系统混了二十多年,和省卫生厅几个领导交情很深。 “厉主任,这个人挺难动,他讲话有分量,总能找人说话。” 厉明朗靠在窗边,看着外头阴沉的天色。他觉得这跟钱有德当年一样不好对付。 他正想着应对的法子,手机响了,是吴仁信打过来的。 “厉主任,听说您还没停下查医院的事。” 吴仁信声音挺客气,话里却不肯让步。 “吴院长,有事请说。” “也没别的,就是想提醒您,医疗采购里门道太多,不是谁都能盯得明白。” “怎么说?” “厉主任,您查反腐有经验,可医疗上这套事专业太杂了,招投标的价都是专家会公认的,设备好不好工程师说了算,行政这块和本行差太远了。” 这话分明是在挑衅,告诉厉明朗你根本查不出什么来,趁早收手。 厉明朗没接他的茬,只说了一句以后再联系就挂了电话。 吴仁信说得对,他不懂医疗采购,不懂那些专业术语,想从技术层面找突破口确实很难。 但他有一个吴仁信不知道的优势。 当天晚上他给宋清熙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宋清熙正在加班,她接手的那个知识产权案进入关键阶段,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遇到麻烦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一台XX型号的直线加速器,出厂价大概多少钱。” 宋清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厉明朗会问这种问题。 “你查医疗器械采购的案子。” “算是吧,县医院用三千万买了一台,我想知道这价格有没有问题。” “三千万买一台直线加速器,这价格听起来不便宜,但具体情况我得问问行内的人。” “能帮我查查这台设备的真实底价吗,还有它的序列号追踪。” “序列号追踪是什么意思。” “每台进口医疗设备都有唯一的序列号,通过这个号码可以查到它的出厂时间、销售记录、维修历史,我想知道县医院这台机器是不是真的是新机。” 宋清熙听完沉默了两秒钟,她已经明白厉明朗在怀疑什么了。 “你等我两天,我找人问问。” 电话挂断后厉明朗继续整理手头的资料,吴仁信那边虽然暂时动不了,但他可以先从别的方向下手。 第二天他去走访了几户矿工家属,了解他们在县医院的治疗情况。 结果听到的全是抱怨。 有人说进口药被换成了国产药,疗效差了一大截但价格一分没少。 有人说检查费用离谱得吓人,一个普通的CT要收两千多,比市里的三甲医院还贵。 还有人说护士的态度差得要命,稍微问两句就甩脸子,好像病人欠了她们钱似的。 厉明朗把这些情况全部记录下来,这些虽然够不上刑事犯罪,但足以说明县医院的管理存在严重问题。 第三天中午,宋清熙的电话打过来了。 “查到了,你坐稳了再听。” “你说。” “我联系的是这家医疗器械公司的大中华区总裁,她是我在国际仲裁庭的同事介绍的,跟我有过几次业务往来。” “她怎么说。” “她说你提到的那个型号直线加速器,全国中标底价在一千二到一千五之间,最贵不会超过一千六。” 厉明朗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千二到一千五,县医院花了三千万,中间的差价接近一倍。 “还有更炸的。” 宋清熙继续说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砸在厉明朗心上。 “我让她帮我查了你说的那台机器的序列号,她查完之后跟我说,这台机器五年前就卖给过某省的一家私立医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是一台二手机,五年前就被人用过了,现在被翻新之后当成新机卖给了你们县医院。” ------------ 第一卷 第71章 这叫正规? 厉明朗攥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发白,三千万买了一台二手翻新的垃圾,中间差价一千六百万,这帮畜生吃相太难看了。 “证据呢,有书面的东西吗。” “有,我让她发了一份正式的设备序列号追踪报告,盖了公司的章,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还有一份全国各省该型号设备的真实中标底价清单,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价格全都有,你们县那笔三千万的采购在里面就是个异类。” 厉明朗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两份证据,吴仁信再也抵赖不了。 “清熙,谢谢你。” “谢什么,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回头把那个吴院长按死,我等着看你的好消息。” 挂掉电话之后厉明朗立刻联系陈书记,把这件事汇报了一遍。 陈书记听完之后当场拍了桌子。 “三千万买二手机,这个吴仁信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贪污是什么。” “陈书记,这事牵扯到省医学会,动他之前最好跟省里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他都把手伸到矿工的救命钱上了,老子直接抓人。” 陈书记虽然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吴仁信在省里有人脉,直接抓可能会引起反弹。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稳住对方,让吴仁信放松警惕,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一网打尽。 厉明朗的计划是开一个全县医疗卫生工作会议,以追加医疗拨款的名义把全县所有医院领导、药企代表、器械商全部叫到一起。 “咱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以为搞定了我,等他们全部冒头之后再动手。” 陈书记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会议定在三天后的上午九点,地点是县政府大会议室。 消息发出去之后吴仁信那边果然放松了警惕。 开会前一天他还专门给厉明朗打了个电话,态度比上次客气多了。 “厉主任,听说这次追加两千万的拨款,感谢政府对医疗事业的支持。” “吴院长客气了,救死扶伤是医院的职责,政府支持是应该的。” “那明天会上见,我代表全县医疗系统感谢厉主任的关心。” 电话挂断之后厉明朗冷笑了一声,这老东西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殊不知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当天晚上宋清熙又打来电话,说她安排的杀手锏已经到位了。 “国家审计署特派办的人明天上午会到凤台县,是我托人联系的,他们会配合省纪委一起行动。” “国家审计署的人你也能请动。” “不是我请的,是我爸帮忙打了个招呼,这案子涉及救灾资金挪用,性质太恶劣了,上面很重视。” 厉明朗听到这话心里踏实了不少,有国家审计署介入,吴仁信就算在省里有再多的关系也没用。 第二天上午九点,全县医疗卫生工作会议准时开始。 县政府大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全县十几家医院的领导、二十多家药企和器械商的代表,加上卫生局的干部,足足有一百多人。 吴仁信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西装革履精神焕发,看起来志得意满。 他身边坐着那个叫张明远的代理商,也就是他的小舅子,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厉明朗坐在主席台上,身边是陈书记和几个县领导,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会议按照流程进行,先是陈书记致辞,强调政府对医疗卫生事业的重视,然后是卫生局长汇报工作。 轮到厉明朗发言的时候,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今天把大家请来主要是商量一件事,专项救助基金已经快见底了,政府决定再追加两千万的拨款。” 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一片掌声,吴仁信带头鼓得最响。 “这笔钱怎么用,用在哪里,需要各位专家多提意见,毕竟医疗是专业领域,我们这些门外汉不懂。” 厉明朗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吴仁信一眼,吴仁信立刻站起来接茬。 “厉主任说得对,医疗采购确实需要专业知识,我建议这次的设备采购还是由我们医院牵头,毕竟我们有成熟的渠道和专家资源。” “吴院长说的有道理,不过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跟大家汇报一下。” 厉明朗说着从桌上拿起那份宋清熙发过来的报告,扬了扬。 “这是一份关于县医院那台直线加速器的调查报告,来源是该品牌的跨国总公司,盖了公司的章。” 吴仁信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厉主任,这份报告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想请吴院长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台设备的序列号显示它五年前就卖给过某省的一家私立医院。” 吴仁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厉明朗手里会有这种东西。 “这不可能,我们买的是全新设备,有进口报关单和原厂证明。” “原厂证明是假的,这是跨国总公司出具的正式声明,上面写得很清楚,你们那台机器是二手翻新的。” 厉明朗把那份报告递给工作人员,让他们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会议室里顿时嗡嗡嗡地议论起来,所有人都在翻看手里的那份报告,脸上的表情各种各样。 吴仁信的脸已经白了,他抢过那份报告仔细看了看,然后突然站起来大声辩解。 “这是诬陷,厉主任你这是在诬陷我,跨国公司的报告能作数吗,说不定是你伪造的。” “伪造的是吧,那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厉明朗又拿出那份全国中标底价清单,甩在吴仁信面前。 “这是该型号设备在全国各省的真实中标价格,最贵的一笔是一千六百万,大部分在一千二到一千五之间。” “你们县医院花了三千万,差价将近一倍,这笔钱去哪了,吴院长给大家解释解释。” 吴仁信拿着那份清单的手在发抖,上面的数字清清楚楚,每一笔交易都有时间地点价格,根本赖不掉。 “厉主任,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们的采购是经过正规招投标的,专家评审也通过了。” “正规招投标,专家评审是你的老同学,供货商是你的小舅子,这叫正规吗。” ------------ 第一卷 第72章 Rh阴性 厉明朗指着坐在吴仁信旁边的张明远。 “张老板,你那家华康医疗的设备是从哪进的货,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 张明远的脸刷地就白了,他没想到厉明朗会直接点他的名。 “我……我们公司是正规渠道进货的,有报关单有证书。” “正规渠道进的二手翻新机,这报关单和证书是真的还是你们自己做的。” “我不知道什么二手机,供货商说是全新的我就信了。” “供货商是谁,给我名字和联系方式。” 张明远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再说下去就全完了。 就在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群穿制服的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胸前挂着国家审计署的证件。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有审计署的,有省纪委的,有省公安厅的,阵仗大得吓人。 吴仁信看到这帮人的时候腿都软了,他没想到厉明朗居然能请动国家审计署的人。 “吴仁信同志,你涉嫌贪污受贿挪用专项资金,请配合调查。” 为首的审计官走到吴仁信面前,出示了拘留证。 吴仁信扶着桌子勉强站住,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这是陷害,厉明朗在陷害我,我是省医学会副会长,你们没权力抓我。” “省医学会副会长在国家审计署面前不好使,带走。” 两个工作人员上前架住吴仁信的胳膊,这个在凤台县医疗系统横行了二十年的院长就这么被拖出了会议室。 张明远也没跑掉,他试图趁乱溜走,被堵在门口摁住了。 厉明朗站在主席台上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接下来请各位配合调查组的工作,有问题的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谁要是心存侥幸想蒙混过关,后果自负。”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那些跟吴仁信有过来往的人一个个面如土色,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牵连。 当天下午调查组兵分两路,一路去县医院查账,一路去吴仁信家里搜查。 赵铁柱带着人配合公安进行抓捕和搜查,他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搜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吴仁信在城郊有一套别墅,别墅的地下室里堆满了各种值钱的东西,不是现金,是黄金和名表。 整整三个保险柜,里面塞满了金条、金砖、各种国际大牌的限量款手表,粗略估计价值超过五千万。 这还不算他名下的几套房产、他老婆名下的公司、他小舅子那家华康医疗的资产。 消息传出来之后全县都炸了锅。 “五千万的黄金,这得贪了多少钱啊。” “救命钱都敢吃,这帮畜生该死。” “厉主任太厉害了,把这个老狐狸都扳倒了。” 更让人震惊的后续还在发酵。 调查组顺藤摸瓜,从吴仁信的账目里查出了更多触目惊心的东西。 那些所谓的学术会议全都是幌子,实际上是各大药企和器械商给医院领导的洗钱旅游,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钱超过两百万。 还有医药代表给医生送的红包、回扣,有些科室主任一年光吃回扣就有几十万,比工资高出好几倍。 更恶心的是调查组还发现了一批视频资料,是医药代表用各种手段拉拢腐蚀医生的证据,内容不堪入目。 这些东西全部被作为证据封存,涉案的人员一个接一个被带走调查。 整个凤台县医疗系统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三天之内被停职调查的医院领导就有十几个,被带走问话的医生护士更是不计其数。 吴仁信被双规的第二天,县医院的药价应声下跌,那些原本贵得离谱的检查费用也恢复了正常水平。 那些矿工终于能用上真正的进口药了,病房也从走廊搬回了正规病房,护士的态度也变得客客气气。 张老根躺在新分配的单人病房里,眼眶都红了。 “厉主任,谢谢你,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为老百姓做主的干部。” 厉明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该做的事还有很多。 吴仁信的案子还在审理中,这个老东西为了减刑开始疯狂立功,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他交代了二十年来贪污受贿的全部事实,涉及的人员横跨省市县三级,牵扯的资金超过两个亿。 但更让厉明朗在意的是审讯记录里的另一段供述。 那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里翻阅案卷,省纪委的联络员送来了吴仁信最新的口供材料。 厉明朗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目光突然被一行字钉住了。 那是吴仁信为了争取从宽处理主动交代的一个秘密,记录得断断续续但意思很明确。 “我之所以敢这么狂,是因为省里有人罩着我,我每年都要给他们输送东西。” 审讯人员问他输送什么东西。 吴仁信的回答让审讯室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特殊血源。” 厉明朗盯着这四个字看了整整三分钟,脊背一阵发凉。 这四个字让厉明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省看守所要求提审吴仁信。 吴仁信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已经没了之前的精气神,头发乱糟糟的,眼窝凹陷,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吴院长,特殊血源是什么意思,我要你说清楚。” 吴仁信抬起头看了厉明朗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你不说也行,反正你的案子已经够判十年以上了,我只是给你一个立功减刑的机会。” 这话戳中了吴仁信的软肋,他在看守所里待了这些天早就想通了,不把知道的全抖出来,自己这辈子就交代在牢里了。 “厉主任,我说的特殊血源不是普通的献血,是专门给省里一位大人物准备的。” “什么大人物。” “我只知道是省里即将退休的某位领导,具体是谁我真不知道,联络都是通过中间人。” “这个中间人是谁。” “姓周,叫周慈,是凤台县阳光康养院的院长,所有的事都是她在操办。” 厉明朗听到阳光康养院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机构他有印象,是县里的慈善明星企业,每年都上电视做正面报道。 “特殊血源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吴仁信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 “就是Rh阴性血,熊猫血,年轻健康的那种,专门用来给那位大人物换血抗衰老。” “换血抗衰老,这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我也不懂原理,但那位大人物相信这个,每个月都要输一次年轻人的血,说是能延年益寿保持精力。” ------------ 第一卷 第73章 谁要杀你 “血从哪来。” 吴仁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一直不敢细想。 “阳光康养院那边有货源,都是些流浪汉、智障、被家人遗弃的精神病患者,这些人没有社会关系,失踪了也没人找。” “你的意思是他们把这些人关起来当血库。” “不止是血,还有器官,配型成功的话器官也能用。” 厉明朗听到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见过很多恶,但这种把活人当零件的恶还是第一次。 “吴仁信,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我知道周慈那边的操作流程,每次需要血的时候她会通知我,我负责安排医院这边配合化验和输送。” “县医院也参与了。” “只有我和几个心腹知道,其他人不清楚,对外都说是正常的血液采集调配。” 厉明朗站起来走到窗边,吴仁信的供述如果是真的,那阳光康养院就是一个人间炼狱。 “你愿意作证吗。” “我愿意,只要能减刑我什么都愿意说。” 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厉明朗没有回县里,而是直接去找陈书记汇报。 陈书记听完这些话之后脸色铁青,他在体制内混了这么多年,知道这种事一旦捅出去会引发多大的地震。 “小厉,你确定吴仁信说的是真的。” “他没有说谎的必要,而且阳光康养院这个机构确实有问题,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一个民营康养机构,专门收容流浪汉和精神病患者,政府每年给几百万补贴,但从来没有人去核查过那些被收容的人到底去哪了。” 陈书记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厉明朗说的有道理,但这案子牵扯到省里的大人物,不好轻举妄动。 “你打算怎么办。” “先派人去康养院摸底,看看实际情况再说。” “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厉明朗回到凤台县之后立刻让刘海柱去查阳光康养院的底细。 刘海柱的效率很快,两天之内就把康养院的基本情况摸清楚了。 “厉主任,这个阳光康养院的老板叫周慈,四十五岁,表面上是个慈善家,每年捐款上百万,还资助了好几个贫困学生。” “她的背景呢。” “不清楚,只知道她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凤台县,拿了一大笔钱开了这个康养院,之后就一直做慈善。” “这十年她收容了多少人。” “民政局的登记是累计收容一千二百多人,但现在康养院里只有三百多人。” “剩下的人呢。” “登记显示大部分都死了,死因全是突发疾病,火化手续由康养院代办。” 厉明朗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十年收容一千二,现在只剩三百,死亡率将近百分之七十五,这根本不是康养院,是屠宰场。 “火化的记录能查到吗。” “查不到,殡仪馆那边说档案十年前就销毁了,只保留了最近三年的。” “最近三年死了多少人。” “一百四十七人。” 三年死一百四十七人,平均每年五十个,这个死亡率是正常养老院的十倍不止。 厉明朗决定亲自去康养院看一看。 阳光康养院在凤台县东北角的山脚下,占地两百多亩,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大门口挂着“阳光康养爱满人间”的牌匾。 厉明朗带着刘海柱以视察的名义进去,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副院长,态度热情得过了头。 “厉主任能来我们院视察,真是蓬荜生辉,周院长今天出差了不在,由我来接待各位领导。” 康养院内部环境确实不错,绿化整齐楼房崭新,穿着统一服装的护工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但厉明朗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的老人和病人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木讷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都是重症精神病患者嘛,能吃能睡就已经很好了。” “我想看看病历档案。” 副院长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 “这个需要周院长批准,涉及病人隐私,我做不了主。” 厉明朗没有多说什么,在康养院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刘海柱问他感觉怎么样。 “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那些人的眼神不对,像是被药物控制住了。” “那怎么办。” “继续查,我要知道这个周慈的真实身份。” 赵铁柱那边也在行动,他派了两个兄弟在康养院后山蹲点观察。 蹲点的第三天凌晨,两个兄弟传回了一条消息:有全黑涂装的冷链车进出康养院,而且后山的焚烧炉半夜在烧东西。 “铁柱哥,那味道不对,像是烧肉的味道。” 赵铁柱听到这话的时候头皮都麻了,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把消息告诉厉明朗的时候,厉明朗正在翻阅失踪人口的档案。 “厉主任,我兄弟说后山的焚烧炉半夜在烧东西,味道很怪。” “冷链车呢,查到去向了吗。” “追丢了,那车的车牌是假的,上路之后就换了。” 厉明朗放下手里的档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铁柱哥,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说。” “让你的人继续蹲点,但不要打草惊蛇,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就在厉明朗准备进一步调查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变化。 那天下午他刚从县政府出来准备上车,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死命拍打他的车窗。 那人满脸污垢头发打结,浑身散发着恶臭,一看就是街上的流浪汉。 “救命,你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保安立刻上前想把人拉开,但那人死死抓着车门不放,手里攥着半张染血的布条。 厉明朗推开车门走下来,保安愣了一下赶紧退后。 “你叫什么名字,谁要杀你。” “我叫陈老二,我本来是个拾荒的,被他们抓进去关了三年,好不容易跑出来的。” “抓进哪里。” “阳光康养院,那里面不是养老院,是地狱,他们抽我们的血,抽完了就烧掉。” 厉明朗还没来得及追问,三辆白色的面包车突然停在路边,车门打开跳下来七八个穿白大褂的壮汉。 “病人走失了,我们是阳光康养院的医护人员,谢谢各位帮忙找到他。” 为首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递给厉明朗看。 “这是家属签字的委托书,授权我们全权负责这位病人的医疗照护。” ------------ 第一卷 第74章 这些算什么证据 厉明朗接过那份文件扫了一眼,委托人的名字、身份证号、联系方式全都有,手续齐全得无懈可击。 “我不是病人,他们在说谎,救救我啊领导。” 陈老二拼命挣扎,但被两个壮汉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这位同志你看,病人情绪激动产生了妄想,这是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症,我们会给他做专业治疗的。”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注射器,当着厉明朗的面扎进了陈老二的脖子。 “你们在干什么。” “镇静剂,病人太激动了,不打针会伤到自己和别人。” 陈老二的眼睛睁得很大,嘴里还在说话,但声音越来越低,没几秒人就倒了下去。 “谢谢政府协助,我们先把病人带走了。” 那群人把陈老二抬上面包车,速度很快,厉明朗根本来不及阻拦。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带血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救命,吃人"。 刘海柱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发白。 “厉主任,这句话是真的吗?” “他的神情不像精神病,看上去很害怕。” “那帮人也太直接了,就在您面前给他打镇静剂,这很不正常。” 厉明朗把布条收进口袋,语气冷下来。 “意思就是他们不把我当回事,觉得我拿他们没办法。” 当天晚上厉明朗紧急召集卫健委、民政局、公安局开会,决定第二天联合执法突击检查阳光康养院。 消息传出去之后各方反应不一。 卫健委主任面露难色,说康养院是县里的慈善典型每年都有正面报道,突击检查会不会有问题。 民政局长更直接,说阳光康养院每年解决几百个流浪人员的安置问题,给政府减轻了多少负担,查人家干什么。 公安局的态度也模棱两可,说没有立案依据无法配合执法。 厉明朗一个一个看过去,这帮人要么是不想得罪人,要么是早就被打过招呼了。 “各位,我今天下午亲眼看到康养院的人当街抓人注射镇静剂,被抓的人说里面在抽血杀人,这事不查清楚行吗。” 卫健委主任干咳了一声开口。 “厉主任,精神病人说的话也能当真吗,那些人满嘴胡话很正常。” “那你怎么解释十年死了将近九百人。” “精神病人本来就死亡率高嘛,这个不能跟正常人比。” 厉明朗懒得再跟这帮人废话,直接宣布明天上午九点联合执法,各单位必须派人参加,谁不来谁负责。 会议结束之后刘海柱跟上来小声提醒。 “厉主任,今天这阵仗对方肯定已经收到风声了,明天去怕是查不出什么。” “查不出也得去,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第二天上午九点,联合执法队伍浩浩荡荡开进阳光康养院。 这次周慈亲自出来迎接,五十来岁的年纪保养得很好,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厉主任能来视察我们院,真是三生有幸,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康养院内部跟厉明朗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到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护工们穿戴整齐微笑服务,病人们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更离谱的是那个昨天被抓走的陈老二也在,他躺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嘴角流着涎水,跟昨天那个拼命求救的人判若两人。 “这位就是昨天走失的病人,我们给他做了紧急治疗,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了。” 周慈指着陈老二介绍,语气里全是关怀。 “厉主任您看,他这是典型的偏执型精神分裂,老是觉得有人要害他,我们收容他三年了一直在给他做治疗。” 厉明朗蹲下来看着陈老二的眼睛,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完全没有了昨天的恐惧和渴望。 “他昨天还能说话能跑能喊,今天怎么变成这样了。” “病情反复很正常嘛,昨天是躁狂发作今天是抑郁发作,精神病就是这样。” 厉明朗站起来环顾四周,执法队伍里的人各怀心思,有人在认真检查,有人在走过场。 “我要查你们的病历档案。”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周慈把厉明朗带到档案室,里面的柜子整整齐齐排列着,每个病人都有独立的档案袋。 厉明朗随便抽了几份出来翻看,入院记录、诊断书、治疗方案、用药记录全部齐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厉主任,我们院是县里的慈善典型,每年都要接受民政和卫健的检查,资料做得很规范的。” 周慈站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说,语气里透着一股自信。 检查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什么都没查出来。 病房干净整洁,药品采购合规,食堂卫生达标,护工资质齐全,一切都完美得不像真的。 从康养院出来之后厉明朗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当天晚上网上就出现了一批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刺眼。 《凤台县官员为捞政绩骚扰慈善机构》 《阳光康养院遭遇打击报复内幕》 《流浪汉的守护者被政府欺负》 这些帖子把周慈塑造成一个无私奉献的慈善家,把厉明朗描绘成一个为了政绩不择手段的酷吏。 评论区清一色的骂声,说厉明朗就会欺负弱势群体,不去查真正的腐败分子。 舆论来得太快太猛,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赵铁柱气得在电话里骂娘。 “这帮孙子反咬一口,明明是他们在害人,现在倒成了受害者。” “铁柱哥,后山那边有新发现吗。” “有,我兄弟说这两天冷链车没来过,但焚烧炉每天凌晨都在烧东西,烟囱冒黑烟。” “继续盯着,我需要实打实的证据。” 刘海柱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 “厉主任,我查了一下那些死亡登记的流浪汉,他们在户籍系统里全都被注销了。” “注销死亡很正常啊。” “不正常的是注销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入院之前就注销了,也就是说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人’了。” 厉明朗听到这话的时候后背一阵发凉,这帮人做得太绝了,先把人的身份抹掉,然后再动手,死了也查无此人。 “能查到是谁注销的吗。” “户籍系统那边说是批量操作,具体经办人查不到。” 证据链断了,该消失的人全消失了,该销毁的档案全销毁了,康养院这边滴水不漏。 更让厉明朗头疼的是省里也开始施压了。 那天下午陈书记把他叫到办公室,脸色凝重。 “小厉,省里有领导打招呼了,让凤台县在医疗康养领域树立典型,不要搞破坏性调查。” “陈书记,我有证据证明那个康养院在害人。” “什么证据。” “吴仁信的口供,还有后山焚烧炉烧东西的目击证人。” “这些算什么证据,口供可以翻供,目击证人说不定只是看到烧垃圾,你拿这些去省里说,人家问你铁证在哪里你怎么回答。” 厉明朗被问住了,他知道陈书记说的是实话,没有铁证什么都是空谈。 ------------ 第一卷 第75章 阿良 正规渠道走不通,官面上的路被堵死了,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困在铁笼子里的老虎,空有利爪却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陈书记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小厉,不是我不支持你,是这案子太烫手了,省里那边的压力你不知道有多大。” “我知道。” “那你还要继续查吗。” “查,但换个方式。” 厉明朗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县委办公室,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官方的路走不通,那就走民间的路,舆论这把刀是双刃的,周慈能用他也能用。 当天晚上他在网上搜索“寻亲打假博主”这个关键词,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一个叫铁头阿良的账号。 这人在网上很火,粉丝一千多万,专门帮被拐的人寻亲,顺便打假那些黑心机构,做的都是揭露黑幕的事。 厉明朗翻了翻他的主页,发现这人最近刚发了一条动态,说要来凤台县查一个康养院。 巧了。 他立刻私信了过去,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厉主任是吧,我正想找你呢,有人给我发私信说他失踪的智障哥哥出现在你们县阳光康养院的宣传视频里,但去要人的时候院方说查无此人。” “你什么时候到凤台县。” “明天上午,我带着团队一起来,这事我要做个系列视频,帮那些被吃掉的人讨个说法。” 厉明朗看着这条消息,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铁头阿良这个人虽然做事激进,但影响力大,一千多万粉丝就是一千多万双眼睛,周慈再怎么只手遮天也遮不住全网的目光。 第二天上午十点,阿良的车队开进了凤台县城。 三辆保姆车,七八个工作人员,还有两台专业的拍摄设备,阵仗不小。 厉明朗没有公开露面,让刘海柱去接的人,把阿良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见面。 阿良三十出头的年纪,光头,一身运动装,说话嗓门大得像扩音器。 “厉主任,你这个案子我之前就听说过,康养院吃人这种事真有吗。” “有证据吗。” “有,但不够硬,你来就是帮我把这个硬证据搞出来的。” “怎么搞。” “硬闯康养院,逼他们露出马脚。” 阿良一听眼睛就亮了,硬闯这种事他最擅长了,之前在外省就是靠这招把好几个黑心养老院搞垮的。 “你给我指个方向就行,剩下的事我来办。” 厉明朗把阳光康养院的基本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重点提了那个被抓走的陈老二,还有十年死了将近九百人的数据。 阿良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康养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黑。 “厉主任,这事我接了,明天上午十点我就带人冲进去,全程直播。” “你小心点,这帮人不好惹。” “怕什么,我在网上有一千多万粉丝,他们敢动我就是自寻死路。” 阿良说这话的时候信心满满,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阿良的直播准时开始。 他站在阳光康养院的大门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把粉丝私信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带着团队就往里冲。 “大家看好了,我今天就是来要人的,铁头阿良从来不说假话。”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蹭蹭往上涨,短短十分钟就破了五十万。 弹幕密密麻麻地飘过,全是给阿良加油的。 “阿良冲啊。” “查死他们这帮黑心玩意。” “救救那些流浪汉。” 然而阿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康养院的保安像是早就得到通知一样全副武装守在那里。 一个戴着墨镜的保安队长走上前,语气冰冷。 “这里是私人场所,你们没有预约不能进入。” “我来要人的,有人向我举报你们扣押了他的智障哥哥,我要进去核实情况。” “我们这里没有扣押任何人,请你们离开,否则我们报警。” 阿良根本不吃这套,推开保安就要往里闯,后面的团队成员跟着一起冲。 保安队长一声令下,七八个保安冲上来就是一顿推搡,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 直播镜头摇摇晃晃地记录着这一切,弹幕瞬间炸了锅。 “打人了打人了。” “这帮保安是疯了吗当着镜头打人。” “阿良小心啊。”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踢了摄影师一脚,镜头猛地一黑然后又恢复,画面里阿良已经被几个保安按在地上。 “你们敢打我,我有一千多万粉丝,你们完蛋了。” “打的就是你这个蹭热度的网红,给老子滚出去。” 保安队长一脚踹在阿良的肚子上,阿良痛得弓起身子,脸都白了。 这场混战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阿良的团队被全部轰出了大门,设备被砸了两台,有三个人不同程度受伤。 直播在混乱中被迫中断,但那短短五分钟的画面已经被无数人录屏保存。 阿良坐在马路牙子上捂着肚子喘气,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嚣张的对手,当着直播镜头打人,根本不把舆论放在眼里。 厉明朗接到刘海柱的电话时正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听完情况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伤得重不重。” “阿良肋骨可能有问题,其他人都是皮外伤。” “先送医院检查,我一会儿过去。” 挂掉电话的时候厉明朗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周慈敢当着镜头动手说明她根本不怕舆论,背后肯定有更大的依仗。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下午网上的风向就变了。 几个大V账号同时发帖,标题一个比一个毒。 “网红铁头阿良硬闯康养院骚扰老人被驱离现场。” “蹭热度蹭到老人院了,为了流量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阳光康养院发布声明,保留追究铁头阿良法律责任的权利。” 评论区清一色的骂声,但骂的不是康养院而是阿良。 “这种网红就该封杀。” “吃人血馒头吃到老人院去了。” “听说背后有凤台县某领导指使,太恶心了。” 最后这条评论被顶上了热评第一,配着一张截图,截图上是厉明朗的名字和职务。 舆论反转来得太快太猛,阿良刚从医院出来就发现自己成了全网公敌。 他的账号下面涌进了大量水军,评论区全是谩骂和诅咒,有人甚至挖出了他的家庭住址公开发帖。 阿良气得浑身发抖,他做了这么多年正义的事从来没被人这么黑过。 “这帮人太狠了,买热搜买水军,就是要把我搞臭。” ------------ 第一卷 第76章 只能给你争取十几个人 厉明朗站在病房里看着窗外,省里又开始施压了。 陈书记刚才打来电话,语气比上次还要严厉。 “小厉,省里点名批评了凤台县,说我们纵容网红博眼球,破坏地方形象。” “陈书记,这是周慈在反咬一口。” “我知道是她搞的鬼,但现在舆论在她那边,省里让你停职反省,别给凤台县继续抹黑。” 停职反省。 这四个字像一把刀扎在厉明朗心口上,他被问责了,因为试图揭露真相而被问责。 阿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加愤怒,躺在病床上握着手机给厉明朗打电话。 “厉主任,我不服,我今晚就去康养院后山蹲点,一定要拍到他们的罪证。” “太危险了,你现在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肯定在盯着你。” “怕什么,大不了豁出去了,这帮畜生害了那么多人,我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厉明朗劝了半天劝不住,阿良这人牛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 当晚十一点,阿良带着一个助手悄悄摸到了康养院后山。 他们避开了正门的监控,从一条废弃的小路爬上去,准备偷拍焚烧炉工作的画面。 后山黑漆漆的看不见路,阿良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那边有火光,焚烧炉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助手指着远处一片微弱的红光说,两人加快脚步往那边赶。 距离焚烧炉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阿良的手机突然没了信号。 “怎么回事,这地方有信号屏蔽。” “可能是山里的问题,先拍了再说。” 两人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个弯的时候猛然停住了脚步。 焚烧炉前站着十几个黑衣人,像是早就在那里等着一样,为首的正是白天那个保安队长。 “铁头阿良是吧,我就知道你会来,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阿良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有一千多万粉丝的网红,动我你们担不起。” “一千多万粉丝又怎样,这山里手机没信号,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保安队长说完一挥手,十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把阿良和助手按倒在地。 阿良拼命挣扎但根本敌不过这么多人,他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和摄像设备被没收。 “你们要干什么,杀人吗。” “杀人倒不至于,但你这张嘴太能惹事了,得让它老实几天。” 保安队长从兜里掏出一支注射器,熟练地扎进阿良的脖子。 阿良感觉一股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暗,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第二天阿良的账号没有更新任何内容,粉丝们开始发现不对劲。 铁头阿良这人每天雷打不动要发三条视频,从来没有断更过,现在整整一天没动静,肯定出事了。 粉丝们开始在网上喊话,有人@凤台县的官方账号,有人给阿良的团队成员打电话,但全部联系不上。 当天下午两点,阿良的助手被人发现躺在凤台县政府大门口。 这人浑身是血,双腿疑似骨折,神志不清地在地上爬,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路人报了警,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那张纸已经被好几个人拍了照发到网上。 那是一封道歉信,署名是铁头阿良,内容是承认自己为了流量造谣康养院,对社会造成了恶劣影响,特此道歉。 这封道歉信一出来舆论又炸了,但这次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阿良确实是造谣,被打是活该。 另一派认为道歉信是被迫写的,阿良肯定是被人抓起来屈打成招了。 厉明朗在医院看到那个助手的时候,人已经进了ICU。 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不是普通的殴打,更像是用刑。 “能说话吗,阿良在哪。” 助手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康养院……地下室……他们要活摘……” 话没说完人就晕过去了,厉明朗攥紧了拳头。 活摘,他们真的在活摘器官。 赵铁柱这时候也赶到了医院,脸色比厉明朗还难看。 “厉主任,我刚收到消息,那辆黑色冷链车又出现了,今晚要运大件。” “大件是什么意思。” “我兄弟说是活体器官,有人急需做移植手术。” 厉明朗的脑子飞速转动,周慈今晚要动手了,而阿良很可能就是那个活体器官的供体。 “铁柱哥,你能集结多少兄弟。” “二十个没问题。” “今晚堵住康养院所有下山的路,那辆冷链车不能让它开出去。” “没问题,但光堵路没用,咱们没有执法权,硬闯进去是违法的。” 这是最大的问题,周慈把自己包装得滴水不漏,官面上根本动不了她。 就在厉明朗陷入僵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宋清熙打来的。 “老公,我查到一个重要情况。” “什么情况。” “省里有个大人物突发急性肝衰竭,正在全国范围内找匹配的肝源,但因为身份敏感不能去正规医院做手术。” “身份敏感是什么意思。” “这人即将退居二线,身份特殊不方便曝光,所以手术地点选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厉明朗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个地方就是阳光康养院。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爸的老关系告诉我的,那个大人物的秘书联系过省里好几家医院,都因为风险太大被拒绝了,最后找到了周慈。” “手术什么时候做。” “今晚。” 今晚。 这就是为什么冷链车要运大件,为什么周慈敢这么嚣张,她手里有省里大人物的命,谁敢动她就是断人活路。 但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在手术进行的时候冲进去,就能人赃并获抓个现行。 “清熙,你能帮我从省外调一批特警吗。” “省外的特警不归我们管,调动需要走正规程序。” “那就走正规程序,以追查跨省拐卖人口的名义申请。” 宋清熙沉默了两秒,她知道这个险厉明朗必须冒。 “我试试,但只能给你争取十几个人,时间也很紧。” “够了,你帮我盯住省里那边,别让他们提前得到风声。” ------------ 第一卷 第77章 又是一条人命 挂掉电话之后厉明朗立刻联系赵铁柱和刘海柱,三个人凑在一起商量行动方案。 赵铁柱负责堵路,刘海柱负责在外围策应,厉明朗自己带着异地特警冲进去。 但问题是现在没有任何官方身份可以让厉明朗行动,他已经被停职了。 刘海柱提出了这个顾虑,厉明朗只说了一句话。 “顾不了那么多了,人命关天。” 当晚九点,赵铁柱带着二十个兄弟分散到康养院周围的各条路口,他们没有穿任何统一的服装,就像是普通的夜间行人。 厉明朗在距离康养院五公里的地方等着,宋清熙那边传来消息,十五名异地特警已经出发了,预计十点半到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康养院那边一直很安静,连灯都没开几盏。 十点二十分,赵铁柱发来消息:黑色冷链车从后门开出来了,往东边走。 厉明朗立刻回复:拖住它,我马上到。 他发动汽车直奔东边的那个路口,同时给异地特警的带队指挥打电话。 “还有多久到。” “五分钟。” “太慢了,我先过去。” 厉明朗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夜色中狂奔,十分钟后他看到了那辆黑色冷链车。 车被赵铁柱的人用三辆面包车堵在了路中间,几个黑衣人正在跟赵铁柱的兄弟对峙。 “让开,这是正常的物流运输,你们挡路是违法的。” “违法,你们车里拉的什么货敢让我们看看吗。”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厉明朗的车停在路边,他走下车的时候那群黑衣人愣了一下。 “厉主任,你不是被停职了吗,来这里干什么。” “检查你们的车。” “凭什么,你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没资格检查任何东西。” 话音刚落,三辆警车从远处呼啸而来,车顶的警灯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异地特警到了。 十五名全副武装的特警跳下车,迅速把冷链车包围起来,为首的指挥官走到厉明朗面前敬了个礼。 “厉同志,我们是根据跨省拐卖人口专项行动的指令过来配合调查的,现在依法检查这辆车。” 跨省拐卖人口专项行动,这是宋清熙帮他找的名义,合法合规谁都挑不出毛病。 那几个黑衣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没想到厉明朗居然能调来异地的特警。 “这车里装的是医疗废弃物,检查需要特殊资质,你们没有权限。” “打开车门。” 特警指挥官根本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一挥手,两个特警上前撬开了冷链车的后门。 门一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扑面而来,车厢里摆着几个银色的保温箱,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被绑着手脚,嘴里塞着布条,脸色苍白得吓人,正是铁头阿良。 “阿良。” 厉明朗冲上去扯掉他嘴里的布条,阿良大口喘着气,眼眶通红。 “厉主任,他们要摘我的肾,幸好你来了。” “其他人呢,那些被关在地下室的流浪汉。” “在康养院里面,他们把人当牲口一样圈养,需要器官的时候就拉出来一个。” 厉明朗转头对特警指挥官说了一句话。 “跟我进康养院。” 车队调转方向直奔康养院正门,赵铁柱的人在后面跟着,二十辆车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康养院的保安看到这阵仗直接傻了,他们见过世面但没见过这种级别的。 “开门。” 特警指挥官举着扩音器喊了一声,保安愣了几秒没动。 “三秒钟之内不开门就破门强攻。” 保安队长脸色煞白地按下了门禁按钮,铁门缓缓打开。 厉明朗第一个冲了进去,他太熟悉这个地方的布局了,直接往后山的方向跑。 焚烧炉还在冒烟,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旁边堆着几个黑色的塑料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往地下室走,入口在主楼后面。” 阿良刚才在车上已经把大致位置告诉了厉明朗,他被关了两天多少摸清了一些情况。 主楼后面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门口站着两个保安,看到这群人冲过来吓得腿都软了。 “让开。” 特警直接把两人按在地上铐起来,厉明朗一脚踹开铁门。 楼梯往下延伸,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走到最底层的时候,厉明朗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一排排铁笼子整齐地摆放着,每个笼子里关着一个人,有的是流浪汉,有的是智障,有的是精神病患者,全都目光呆滞地蜷缩在角落里。 笼子旁边是一间手术室,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摆着手术台和各种医疗设备,墙角的冰柜里隐约能看到装满器官的保温袋。 “这是人间地狱……” 特警指挥官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当了这么多年警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厉明朗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往里走,因为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里面正在进行手术。 “破门。” 两个特警抬起脚踹向手术室的门,门锁被踹飞,里面的场景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周慈穿着一身无菌服站在手术台旁边,脸上的表情从镇定变成了惊恐。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胸腔已经被打开,主刀医生正在进行肝脏摘除手术。 而手术台旁边的另一张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正在接受术前麻醉,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 “你们这是造反。” 周慈尖叫着后退了两步,指着特警指挥官喊道。 “你们知不知道这位病人是谁,他的身份你们担待不起。” “不管他是谁,非法摘取器官都是死刑。” 厉明朗冷冷地说完这句话,转头对特警下了命令。 “控制所有人,保护现场,不要放跑任何一个。” 特警一拥而上,把周慈和那几个黑医生全部按在地上铐起来。 主刀医生吓得手术刀都掉了,跪在地上开始求饶。 “我是被逼的,是周慈逼我做的,她威胁我全家,我没办法啊。” “闭嘴,带走。” 厉明朗走到手术台前看了一眼那个被摘了器官的供体,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色灰败,已经没了呼吸。 又是一条人命。 他转身看向那个等待接受移植的病人,这人虽然被麻醉了,但脸上的轮廓隐约有些眼熟。 刘海柱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了。 “厉主任,这人我认识,是省财政厅的一个副厅长。” ------------ 第一卷 第78章 这个畜生必须死刑 省财政厅副厅长。 钱有德倒了之后省财政厅又出了一个,这帮人的根子还没拔干净。 “不管他是谁,带走。” 厉明朗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外走,他要把今晚的一切公之于众。 阿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到了自己的直播设备,他虽然浑身是伤但眼睛亮得吓人。 “厉主任,我能开直播吗。” “开。” 阿良摁下了开播键,镜头对准了地下室那一排排的铁笼子。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在五秒之内就突破了一百万,弹幕密密麻麻地飘过,每一条都是震惊和愤怒。 “这是什么地方天啊。” “那些笼子里关的是活人吗。” “阿良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阿良举着镜头一间一间地拍过去,铁笼子、手术室、冰柜里的器官保温袋、还有那个胸腔被打开的供体遗体。 “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阳光康养院,这就是那个每年都上电视的慈善机构,他们把活人当成器官库,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一个摘掉。” “我被他们抓了两天,差点也被拉上手术台,幸好厉主任带着特警及时赶到。” “那个周慈,那个什么慈善家,现在已经被控制了,她的罪行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还在飙升,两百万、三百万、五百万,短短十分钟就突破了千万。 弹幕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震惊,而是铺天盖地的愤怒。 “杀了这帮畜生。” “必须死刑立即执行。” “凤台县怎么会有这种魔窟。” “那个厉主任是英雄啊。” “阿良你太刚了,差点把命搭进去。” 与此同时,各大媒体的记者也闻讯赶来,康养院门口停满了采访车。 省台、市台、央视地方站,能来的全来了,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往里冲,被特警拦在外围。 这事太大了,大到省里根本捂不住。 阿良的直播还在继续,他举着镜头走进了那间手术室,对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省财政厅副厅长来了个特写。 “大家看看这位是谁,省财政厅的领导,为了给自己换肝不惜杀人取器。” “这种人渣也能当官,这种畜生也能在位置上坐这么久,凤台县的天到底有多黑。” 弹幕瞬间爆了。 “省财政厅副厅长。” “钱有德倒了又来一个。” “这帮人就是一窝耗子。” “必须严查一查到底。” 直播信号通过网络传遍了全国,不到半小时就冲上了热搜第一。 阳光康养院活摘器官,这七个字像一颗炸弹炸开了锅。 各大官媒账号开始转发报道,新华社、人民日报、央视新闻,全都发了消息。 央视新闻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声明:关于网传凤台县阳光康养院涉嫌非法摘取人体器官一事已引起中央高度重视,国家卫健委、公安部已成立联合调查组,将于明日赴凤台县进行彻查。 这条声明一出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彻底压不住了。 省里那些试图保周慈的人一个个缩了脑袋,没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替她说话。 弹幕里已经开始喊厉明朗的名字了。 “厉主任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凤台县有这样的官员是老百姓的福气。” “狗官怕他,老百姓爱他,这才是人民的好公仆。” “铁头阿良这次立大功了,差点把命搭上。” “必须彻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弹幕还在疯狂滚动,阿良的直播间在线人数突破了两千万,这个数字刷新了整个平台的历史记录。 周慈被两个特警架着往外拖的时候还在挣扎,那张保养得精致的脸上妆都花了,眼线糊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挂在眼角,跟她平时端庄优雅的慈善家形象判若两人。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认识省里的领导,我是市人大代表,你们这是违法拘禁。” “市人大代表也照抓不误,带走。” 特警指挥官根本懒得跟她废话,一挥手就把人押上了警车。 周慈被塞进车里的时候还在叫嚣,说什么你们等着明天就会有人来救我,说什么凤台县没人敢动她周家的人。 这话让围观的记者们全都录了下来,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兴奋,这种素材发出去绝对是爆款。 厉明朗没有理会周慈的叫嚣,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省财政厅副厅长。 这人叫林志远,是钱有德倒台之后省里新提拔上来的,才上任三个月就出了这种事,说明省财政厅的烂根子还没拔干净。 “把这人也带走,单独关押,明天省纪委的人会过来提审。” “是。” 林志远被抬上担架的时候还处于麻醉状态,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躲了这么久终于要做移植手术了,结果刚打完麻药人就被抓了。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这次来凤台县做手术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想不通。 手术室旁边的那个供体已经没救了,胸腔被打开肝脏被摘了一半,抢救都来不及。 厉明朗看着那具遗体的脸,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瘦得皮包骨头,身上到处都是针眼,明显被抽过很多次血。 “这人有身份信息吗。” “没有,周慈那边的档案全是假的,真实身份需要做DNA比对。” 又是一条死无对证的人命,周慈这帮人吃相太难看了,把活人当牲口圈养,需要的时候就拉出来一个屠宰。 地下室的铁笼子里还关着三十七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被药物控制得神志不清,看见有人进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特警把笼门一个个打开,医护人员进去检查每个人的身体状况,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这些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全是被抽血留下的针眼,有几个人的胳膊已经找不到能扎针的血管了,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送医院,全部送医院,让县医院那边腾出床位。” 厉明朗下了命令,刘海柱立刻打电话协调。 阿良举着镜头在地下室里走了一圈,把每一个铁笼子都拍进了画面,弹幕已经不是愤怒了,是铺天盖地的哭泣和心痛。 “这些都是活人啊,被关在笼子里当畜生养。” “周慈这个畜生必须死刑。” “凤台县怎么会有这种地狱。” “厉主任是这些人的救命恩人。” 直播的画面被无数人录屏转发,各大平台都在疯传,热搜榜前十全是跟阳光康养院有关的词条。 央视新闻的官方账号很快发布了第二条声明,措辞比第一条更加严厉。 “国务院办公厅已责成公安部、国家卫健委、民政部成立联合调查组,对凤台县阳光康养院涉嫌非法拘禁、非法摘取人体器官、故意杀人等严重刑事犯罪进行彻查,绝不姑息任何涉案人员,无论其职务高低、背景深浅。” ------------ 第一卷 第79章 这一仗打得漂亮 这条声明一出来,省里那些想保周慈的人全都缩了脖子,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替她说话。 第二天上午九点,国务院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凤台县,组长是中央纪委的一位副部级干部,姓郑,在反腐战线干了三十多年。 陈书记亲自在县委门口迎接,握手的时候郑组长只说了一句话。 “老陈,这案子全国都盯着,一个都不能放过。” 调查组进驻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厉明朗的职务,停职反省那套东西在这种案子面前根本站不住脚。 郑组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厉明朗担任联合调查组地方协调人,全权负责凤台县范围内的调查配合工作。 那些之前对厉明朗阴阳怪气的干部一个个变了脸色,有几个人当场就开始巴结。 “厉主任,之前是我们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厉主任,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这帮墙头草见风使舵的本事比谁都强,昨天还在背后捅刀子,今天就能当面叫爹。 厉明朗懒得搭理他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周慈审透,把她背后那条线挖出来。 周慈当天下午就被正式逮捕移送省看守所,专案组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审讯员轮番上阵。 但审讯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周慈不翻供也不狡辩,开口就是认罪,态度好得让人发毛。 “非法拘禁我认,非法摘取器官我也认,故意杀人的罪名我全都接受。” 审讯员追问她还有没有同伙,她就开始打太极。 “没有同伙,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康养院是我开的,器官是我卖的,钱也是我赚的。” “林志远的器官是谁给他联系的。” “是我主动联系他的,我知道他需要换肝,我上门推销的。” “你怎么知道他需要换肝。” “做我们这行消息灵通,谁家领导有什么毛病我都清楚。” 这套说辞滴水不漏,把所有的脏事全往自己身上揽,半点不往外牵扯。 审讯员换了三拨,周慈的口径一直没变,就是不往上咬。 更诡异的是她的态度,嘴里说着“我认罪伏法”,眼神却透着一股笃定,像是在等什么人来捞她。 有一次审讯员问她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这女人居然冷笑了一声。 “查到我这里就够了,再往上你们担不起。” 这话被如实记录在审讯笔录里,厉明朗看到的时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周慈这么有恃无恐,说明她背后确实有大人物,而且这个大人物的能量大到让她相信自己能全身而退。 能让一个死刑犯都不怕的靠山,得是什么级别的人物。 林志远那边倒是扛不住压,这人本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被抓之后一天比一天憔悴。 他的肝衰竭还在恶化,没有合适的供体就只能等死,这种情况下他什么都愿意交代。 审讯员刚问了两句他就哭了,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我只是想活命,我的肝快不行了,他说能帮我弄到器官,我就……我就……” “谁说能帮你弄到器官。” “是周慈联系我的,但她背后还有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审讯员追问那个人是谁,林志远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吐出一个信息。 “省里有个即将退居二线的大人物,凤台县二十年来的所有烂事都跟他有关。” “方延平、钱有德、张德全、吴仁信、周慈,这些人全都是他一手扶植的。” “他用这些人敛财,用流浪汉的血给自己换血续命,用活人器官给自己和亲信续命。” “凤台县就是他的后花园,想杀谁就杀谁,想捞多少就捞多少。” 审讯员问他这个大人物叫什么名字,林志远却摇头说不知道。 “我只见过他一面,是周慈带我去的,那人六十多岁,保养得很好,说话不紧不慢,派头很大。” “周慈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叫他老板,我也跟着叫老板。” “他当时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凤台县的事他说了算,省里有人不听话他都能让人消失。” 这份口供送到厉明朗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他看完之后一宿没睡。 林志远交代的内容如果是真的,那这条烂根子比他想象中扎得更深。 方延平、钱有德、张德全、吴仁信、周慈,这五个人分别把控着凤台县的房地产、财政、教育、医疗、器官买卖五条线。 二十年来这五条线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凤台县罩在里面,普通老百姓在网里挣扎,那个大人物在网外数钱。 厉明朗要做的就是把这张网撕碎,把那个躲在暗处吃人血馒头的畜生揪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郑组长汇报情况,申请顺藤摸瓜继续往上查。 郑组长听完他的汇报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让厉明朗心里一沉的话。 “小厉,这个方向我知道了,但目前证据还不够扎实,我们需要进一步核实。” “林志远的口供很详细,可以作为突破口。” “口供归口供,没有其他佐证就不能贸然行动,你也知道往上查一步就可能捅破天。”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但厉明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离开组长办公室的时候遇到了调查组副组长魏建国,这人五十多岁,在体制内混了三十年,油滑得很。 魏建国把厉明朗拉到一边,态度客气但话里有话。 “小厉同志,你已经是全国闻名的反腐英雄了,阳光康养院这一仗打得漂亮。” “魏组长客气了,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但凡事要适可而止,周慈案已经够大了,再往上牵扯面太广,会影响稳定。” “影响稳定是什么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有些事查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查得太深对谁都没好处。” 厉明朗盯着魏建国的眼睛看了三秒,这老狐狸的意思很明显,让他见好就收不要再往上捅。 但厉明朗不是那种会收手的人,他直接顶了回去。 “魏组长,我不太明白您说的适可而止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人在灭口毁证,我们还要等着证据自己消失吗。” “小厉同志,你这话说得太重了,没有人在灭口毁证,你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 第一卷 第80章 不要节外生枝 两人不欢而散,魏建国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 接下来几天厉明朗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提交的线索被搁置了,林志远口供中涉及“大人物”的部分被标注为“待核实”。 周慈的核心审讯记录被限制了阅读权限,只有组长和副组长能看,连他这个地方协调人都进不去。 调查组的工作节奏也突然慢了下来,原本说好要突击检查的几个涉案场所变成了“提前通知后检查”。 提前通知意味着给对方留了销毁证据的时间,这种检查跟走过场没区别。 原本要传唤的几个关键证人也变成了“等候通知”,一等就是好几天,等到厉明朗再问的时候得到的答复是“对方配合意愿不强,需要做工作”。 厉明朗隐隐感觉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调查方向,这只手的位置比魏建国还要高。 省里也开始吹风了。 有领导在内部会议上放话。 “凤台县的问题不能无限扩大化,要注意保护干部队伍的积极性,不能让一线干部人人自危。” 这话传到厉明朗耳朵里的时候他差点没笑出来,什么叫不能让一线干部人人自危,那些手上沾着人命的畜生也配叫一线干部。 还有人找到陈书记打招呼。 “老陈啊,你那个厉明朗是个能干的干部,但锋芒太露了,树大招风,得适当压一压。” 陈书记把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厉明朗,脸色很难看。 “小厉,省里有人开始动心思了,这案子怕是没那么简单。” “动心思的是谁。” “不知道,但能量不小,已经有好几个厅局级干部出面替你说情了。” 说情这两个字用得很微妙,不是替周慈说情,是替厉明朗说情,意思是让他别再折腾了。 网上的风向也开始变了。 几个大V账号同时发帖,标题一个比一个毒。 《反腐英雄还是政治投机——扒一扒厉明朗的上位史》 《高干千金下嫁基层干部,厉明朗背后的关系网》 《从方延平到周慈,厉明朗的反腐到底是为了谁》 这些帖子把厉明朗描绘成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投机分子,说他所有的反腐行动都是为了给自己捞政治资本。 说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他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用来清除政敌排除异己。 阿良气得在电话里跳脚。 “这帮孙子想封我的嘴,门都没有,我有一千多万粉丝,他们封得了吗。” “阿良,你先别急,现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复杂什么,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吗,我就不信他们能一手遮天。” 阿良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底气,但接下来的事让他彻底傻眼了。 他的账号被连续禁言七天,申诉了三次都被驳回,理由是“违反社区规定,散布不实信息”。 他的团队成员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有人被网暴,有人的家庭住址被人肉出来公开发帖。 阿良在凤台县的时候有人保护还好说,但他的家人全都在外地,根本顾不过来。 这一招太毒了,不动你本人,专挑你的软肋下手。 厉明朗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宋清熙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很凝重。 “老公,省城这边有人在打听你的行踪,还有人去医院调了你的体检档案。” “调体检档案干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没安好心,你最近小心点。” 赵铁柱的兄弟们也遇到了麻烦,有三个人在街上被一帮混混拦住挑衅,差点动手。 那帮人说话很嚣张。 “听说你们跟着姓厉的混,怎么着,他让你们咬谁你们就咬谁是吧。” “告诉你们那个厉主任,别蹦跶得太欢了,小心腿断。” 这些威胁厉明朗都没放在心上,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周慈那边的审讯进度。 但他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那天早上他刚到调查组驻地,郑组长就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小厉,周慈死了。” 这四个字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厉明朗整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死的。” “官方通报是畏罪自杀,凌晨三点用床单在监室里自缢。” “不可能,周慈那种人不会自杀,她认罪态度那么好分明就是在等人救她,怎么会自杀。” “看守所的说法是值班人员在例行巡查中发现异常,第一时间进行抢救,但因窒息时间过长抢救无效。” 厉明朗脑子里嗡的一声,周慈死了,最关键的人证没了。 她活着的时候不往上咬,死了就更不可能开口了。 “组长,我要看监控。” “监控的事你去跟看守所协调,但我提醒你,这件事不要闹得太大,上面很重视这个案子的舆论影响。” 厉明朗当天下午就赶到省看守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了那份监控录像。 录像画质很差,像是故意调低了分辨率。 他仔细看了三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凌晨两点五十分,有三个穿着看守所制服的人进入周慈的监室。 三点十分,这三个人才出来。 而官方通报的自杀时间是三点十五分。 也就是说那三个人在周慈的监室里待了二十分钟,出来之后五分钟周慈就死了。 更离谱的是从三点整到三点二十分这段时间的监控画面是一片雪花,什么都看不见。 看守所的解释是设备故障,正好那段时间出了问题。 这种巧合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明摆着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厉明朗拿着这份监控去找郑组长,组长的态度却变得暧昧起来。 “这份监控确实有疑点,但也不能排除设备故障的可能。” “组长,三个人进去二十分钟,出来之后五分钟人就死了,这叫设备故障。” “周慈的案子本来就已经证据确凿了,她自杀也说得通,畏罪嘛。” “她认罪态度那么好,说明她有活下去的希望,有希望的人不会自杀。” “小厉,这个案子已经够复杂了,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现有证据的整理上,不要节外生枝。” ------------ 第一卷 第81章 停止一切职务 厉明朗死死盯着郑组长的脸,这个三十年反腐老将的眼神里有躲闪。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止魏建国一个人在拖后腿,连郑组长都开始和稀泥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个躲在幕后的大人物能量大得超乎想象,大到连中央派下来的调查组都不敢轻易触碰。 林志远的前司机,却在在回家路上遭遇车祸,肇事车辆是一辆套牌的黑色面包车,撞完人直接跑了,司机当场死亡。 这个司机跟了林志远八年,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本来是最有价值的证人之一。 康养院那个被打成重伤的助手也死了,就是阿良的团队成员,那天在县政府门口爬着交出道歉信的那个。 官方死因是ICU感染恶化抢救无效,但厉明朗调了他前一天的病历,各项指标虽然不乐观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根本不存在突然恶化的条件。 更离谱的是有三个曾经被关在铁笼里的幸存者在同一天走失了,监护人报案的时候警察的态度很敷衍,说这些精神病人走失很正常,会慢慢找的。 但厉明朗知道这些人不是走失,是被人带走了,因为这三个人都是高度配合调查的关键证人,都曾经指认过周慈和那些黑医生的犯罪行为。 林志远本人也在医院病亡了。 官方死因是术后感染引发多器官衰竭,但林志远根本没做手术,他在被抓之前手术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了。 厉明朗去调病历,发现他前一天的各项指标还算稳定,虽然肝功能在恶化但远没到突然死亡的程度。 四个关键证人在一周之内全部死亡或失踪,每一个死因都很合理——车祸、感染、走失、病亡——挑不出任何明显的漏洞。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有组织的灭口行动。 厉明朗把这些情况汇报给郑组长,组长的脸色也不好看。 “小厉,这些事我知道了,但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是人为的,你不能凭猜测下结论。” “组长,一周死了四个证人,您觉得这是巧合吗。” “巧合不巧合需要调查来定性,你现在的任务是配合调查组整理现有证据,其他的事不要分心。” 厉明朗从组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拳头攥得咯咯响,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调查组内部有人在拖后腿,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那个躲在幕后的大人物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调查,一边灭口毁证,一边施压打招呼,一边放任舆论抹黑。 三管齐下,步步紧逼。 赵铁柱得知情况后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这帮孙子太狠了,杀人灭口都不带眨眼的,咱们怎么办。” “盯紧剩下的证人,不能再让人出事了。” “厉主任,那帮人比咱们人多势众,万一他们动真格的咱们不一定扛得住。” “扛不住也得扛,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挂掉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厉明朗从调查组驻地开车回临时住处。 那条路他走了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走,但今天晚上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他试着加速,那辆车也加速。 他试着变道,那辆车也变道。 厉明朗的心沉了下去,自己被盯上了。 他掏出手机想打给赵铁柱,但还没拨通就发现前面又出现了两辆同样的黑色面包车,三辆车呈品字形把他的车夹在中间。 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路过一个偏僻路段的时候三辆车突然发力,前面两辆急刹把他的车逼停,后面那辆堵死了退路。 七八个蒙面人从车里跳下来,手里抡着棍棒。 “厉明朗,你丫的命真硬,今天让你走不了。” 厉明朗想拉开车门往外冲,但车窗已经被人砸碎了,一只手伸进来拧开了车锁把他拖了出来。 他刚站稳脚就挨了一棍子,正中肩膀,整个人趔趄着摔倒在地。 那帮人一拥而上,拳脚棍棒雨点般落下来。 “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到处乱查,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厉明朗护着脑袋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痛得快要昏过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急促的喇叭声和喊杀声。 “住手,你们这帮孙子敢动我们老大的人。” 是赵铁柱带着十几个兄弟赶到了,两拨人在夜色中混战成一团。 蒙面人没想到厉明朗还有接应,打了几分钟之后见势不妙开始撤退。 临走时为首的那个扔下一句话。 “告诉你,这只是警告,再往前走一步,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三辆黑色面包车呼啸着消失在夜色里,车牌号早就换成了假的,追也追不上。 赵铁柱把厉明朗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好几处被砸伤,左臂上还挨了一刀,鲜血把衣服都染红了。 “厉主任,你怎么样,要不要送医院。” “不用,先回去。”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这帮孙子下手太黑了。” 厉明朗扶着赵铁柱的胳膊站稳,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烧得发烫的愤怒。 “铁柱哥,这帮人怕了,他们在灭口,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 “厉主任,你先养伤,这事咱们慢慢来。” “慢不了了,他们杀人灭口的速度比我们查案的速度还快,再慢下去什么证据都没了。” 赵铁柱听完这话沉默了几秒,他知道厉明朗说的是实话,但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们再往前冲了。 “厉主任,你先把伤养好,这帮人下手太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凤台县还指望谁。”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厉明朗嘴上这么说,但左臂上那道刀伤还在渗血,绷带裹了三层都止不住,脸色也白得吓人。 赵铁柱强行把他送到了县医院,医生检查完之后脸色很难看,说肋骨断了两根,左臂的肌腱也被割伤了,必须住院观察至少一周。 厉明朗躺在病床上,脑子里全是那些被灭口的证人,周慈死了,林志远死了,阿良的助手死了,三个幸存者失踪了,证据链正在一截一截地断掉。 他在医院待了三天,伤口还没拆线就要求出院继续工作,医生拦不住他,只能让他签了一份免责协议。 出院那天上午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厉明朗刚走出病房大门就看见走廊尽头站着几个陌生人。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胸口挂着省纪委的证件,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厉明朗同志。” 那人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所有路过的护士和病人都停下脚步往这边看。 “有人实名举报你在办案过程中收受巨额贿赂,利用职权打击报复民营企业家,经省纪委研究决定,对你进行立案调查,调查期间停止一切职务。” ------------ 第一卷 第82章 又是栽赃 厉明朗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那个男人的脸看了三秒,这张脸他见过,是调查组副组长魏建国的人。 “举报,什么举报。” 那人递过来一份材料,厉明朗接过来翻开,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铁青。 材料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到像是提前准备了几个月。 银行流水显示他名下有一个账户在过去半年里陆续收到了八笔转账,每笔金额从二十万到五十万不等,加起来正好两百万。 转账来源是三家不同的公司,厉明朗查了一下这三家公司的背景,全都指向同一个人——一个在方延平案中被追缴财产的企业主。 这个企业主叫孙明华,跟方延平有生意来往,当时被查的时候交代了一些东西,最后判了五年缓刑三年。 按照举报材料的说法,厉明朗在查方延平案的时候以从轻处理为条件向孙明华索要了两百万,孙明华不敢不给,分八次打进了厉明朗名下的这个账户。 更离谱的是材料里还附着三份亲笔证词,除了孙明华之外还有两个企业主,三个人的说法互相印证,时间地点金额全都对得上,甚至连每次见面的地点和穿什么衣服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栽赃。” 厉明朗把材料摔在地上,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孙明华,更不可能收他的钱。 “厉明朗同志,请你配合调查,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那个省纪委的人弯腰把材料捡起来,态度不卑不亢,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你跑不掉了。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个人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抬着两个箱子。 “报告,在厉明朗同志的车里和住处发现了这些东西。” 箱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箱子里装的是现金,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捆一捆用封条封好,厉明朗粗略数了一下,至少有一百万。 另一个箱子里是一张瑞士银行的无记名存折,翻开来看余额显示四百万美元。 厉明朗看着这些东西,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被塞进他车里和住处的他根本不知道。 “厉明朗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穿制服的人上前架住厉明朗的胳膊,他刚想挣扎就被人按住了肩膀,左臂上那道还没愈合的刀伤撕裂开来,血瞬间浸透了绷带。 他被带出医院的时候正好遇上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这帮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来得这么快,镜头对着厉明朗的脸疯狂拍摄。 “厉主任,请问举报属实吗。” “你收了多少钱。” “你对自己的行为怎么解释。” 厉明朗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他被塞进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喧嚣才被隔绝开来。 坐在他旁边的省纪委工作人员递过来一瓶水,态度比刚才客气了一些。 “厉明朗同志,有什么话你可以到办案点慢慢说,现在先休息一下。” 厉明朗没接那瓶水,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幕后大人物动手了,而且动得比他想象中还狠。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省纪委的一个办案点门口,这个办案点在郊区的一座小山上,四周除了树什么都没有。 厉明朗被带进一间审讯室,审讯室的灯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对面坐着两个调查人员,桌上摆着厚厚一叠材料。 “厉明朗同志,我们先核实一些基本情况。” “那两百万转账你承认吗。” “不承认,我根本不认识孙明华这个人。” “你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往你账户里打钱。” “那个账户不是我开的,是有人冒用我的身份开的。” “冒用身份,你有证据吗。” “我怎么有证据,我到今天才知道有这个账户的存在。” 调查人员翻了翻手里的材料,抬头看着厉明朗的眼睛。 “开户的时候用的是你的身份证原件,还有你本人的签名,笔迹鉴定跟你平时的签名完全一致。” 厉明朗愣住了,他的身份证一直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被人拿去开过户他完全不知道。 至于签名,他每天要签几十份文件,谁知道有没有人混在里面骗过他的签名。 “那一百万现金和瑞士银行的存折你怎么解释。” “有人栽赃,趁我住院的时候塞进我车里和住处的。” “又是栽赃,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但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调查人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站起来走到厉明朗面前,压低了声音说话。 “厉明朗同志,我劝你老实交代,这个案子上面很重视,你要是配合的话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要是一直这么硬顶着,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我没有什么可交代的,这些东西全是栽赃。” “行,那就慢慢审。” 审讯持续了整整八个小时,同样的问题被翻来覆去问了几十遍,厉明朗的回答始终只有一句话,这是栽赃陷害。 凌晨三点的时候审讯终于停了,厉明朗被带到一间单人牢房里休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没有窗户,灯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那种。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转着那些证据是怎么来的。 那个银行账户肯定是有人用伪造的身份证开的,签名也是仿照他的笔迹伪造的,这帮人能做到这一步说明早就盯上他了,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发难。 至于那一百万现金和瑞士银行的存折,应该是在他住院期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去的,他那个临时住处的钥匙只有刘海柱有一把,刘海柱不可能背叛他,那就只能是有人撬了锁。 但这些都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更让他绝望的是外面的舆论风向已经彻底变了。 他被带走的当天晚上,网上就铺天盖地都是骂他的帖子,标题一个比一个毒。 《反腐英雄原形毕露,厉明朗被查出收受两百万贿赂》 《车里藏一百万现金还有瑞士银行存折,这就是所谓的清官》 《从方延平到周慈,厉明朗到底敲诈了多少钱》 评论区更是一边倒地骂他,之前那些支持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嘲讽。 “我早就说过这种人不可信,现在证据确凿了吧。” “钓鱼执法的典型,打着反腐的旗号敲诈勒索。” “比腐败分子还可恶的伪君子,必须严查到底。” “凤台县的老百姓被他骗了这么久,可怜。” ------------ 第一卷 第83章 你想要那三千万?拿命来换! 审讯室里的灯光已经连续亮了七十二个小时,厉明朗被铐在椅子上,眼皮重得像灌了铅,但他不敢闭眼,因为每次快要睡着的时候就有人往他脸上泼冷水。 “厉明朗,你到底认不认。” 坐在对面的审讯员是魏建国的心腹,姓吴,四十出头,审讯技巧很老道,知道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 “我没什么可认的,那些钱不是我的。” “银行流水清清楚楚,孙明华的亲笔证词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 “流水是假的,证词也是假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吴姓审讯员冷笑了一声,他审过的人多了去了,到了这一步还在嘴硬的不是没见过,但像厉明朗这种连续三天三夜不睡觉还能保持逻辑清晰的确实少见。 “厉明朗,我劝你想清楚,现在外面舆论已经把你定性成巨贪了,凤台县那些老百姓都在骂你是骗子,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舆论是你们操控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你硬气,那咱们就继续耗着,看谁先撑不住。” 吴姓审讯员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厉明朗一眼,这人的眼睛虽然布满血丝但还是亮的,三天三夜的疲劳审讯居然没把他的意志击垮。 门关上之后厉明朗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这么熬下去真的会撑不住。 但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因为他手里还有一张底牌没有打出去。 那串数字。 那个瑞士银行存折的“密码”。 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密码是什么,因为那个存折本来就不是他的,是有人栽赃塞进他住处的。 但他可以编一个,编一个能让这帮人自投罗网的数字。 宋清熙在他被抓之前给他发过一条加密短信,里面有一串特殊的代码,那是她通过国际法律援助通道搞到的“反向锁定”程序触发码。 只要有人在瑞士银行的系统里输入这串代码,就会自动触发国际反洗钱组织的红色警报,直接通报给中国央行反洗钱中心和国安部门。 这是宋清熙给他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当时他还觉得用不上,现在看来是救命的东西。 但问题是他不能随便说出来,必须让魏建国亲自来问才行。 因为只有魏建国才有足够的贪心去尝试核验那个密码,普通审讯员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渠道。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魏建国按捺不住亲自下场。 两个小时后,吴姓审讯员又进来了,这次带来了一份新的材料。 “厉明朗,我们查到了一个新情况。” “什么情况。” “那两百万转账的IP地址确实是在凤台县政府,但我们找到了一份远程操作授权书,上面有你的签名,说明你虽然人在省委党校但授权了别人替你操作。” 厉明朗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笑出来,这帮人的造假速度比他想象的还快,他昨天刚指出IP地址的漏洞,今天就弄出了一份远程操作授权书。 “让我看看那份授权书。” 吴姓审讯员把材料递过来,厉明朗翻开看了一眼,授权书上的签名确实很像他的笔迹,但落款日期让他愣了一下。 “这个日期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授权书的日期是三月十五号,但那一天是周六,凤台县政府根本不上班,我怎么可能在一个休息日签署公务文件。” 吴姓审讯员的脸色变了一瞬,他没想到厉明朗居然能记得那么清楚。 “也许是提前签好的。” “提前签好的文件怎么会有三月十五号的打印时间戳,你们自己看看这份材料的元数据。” 吴姓审讯员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份授权书,果然在右下角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打印时间戳,显示的是三月十五号上午九点。 周六上午九点,政府打印室根本没有人值班,这份材料是怎么打印出来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有人加班。” “你可以去调凤台县政府那天的门禁记录,看看有没有人刷卡进过办公楼。” 吴姓审讯员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个漏洞补不上,周六的门禁记录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想改也改不了。 “还有一个问题。” 厉明朗继续往下说,既然撕开了口子就要把洞捅得更大。 “那两百万的转账时间是三月十五号下午两点,而我当时正在省委党校进行全封闭式的结业考试,考场里所有电子设备都被收走了,信号也是屏蔽的。” “你可以查省委党校那天的考场记录,看看我到底在不在,也可以查考场的监控,看看我有没有中途离开过。” “就算你们说我授权了别人操作,那个人也需要我的U盾和动态密码,我的U盾一直在我身上从来没给过任何人,动态密码更是只有我本人的手机才能收到。” “而那天我的手机被考场工作人员收走了,从早上八点一直锁到下午六点,期间任何人都不可能拿到我的手机。” 吴姓审讯员彻底说不出话了,厉明朗的逻辑太严密了,每一个点都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物理上的不在场证明、电子设备的隔离、门禁记录的佐证,三条线全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那笔转账不可能是厉明朗本人操作的。 “我要见郑组长。” 厉明朗突然开口提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他憋了三天才说出来。 “郑组长很忙,没空见你。” “那就告诉他,我愿意交代那个瑞士银行存折的事情。” 吴姓审讯员愣住了,他没想到厉明朗会主动松口。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但必须郑组长亲自来,其他人我不说。” 这句话在当天晚上就传到了魏建国耳朵里,魏建国听完之后脸色阴晴不定。 郑组长亲自提审,那他魏建国就什么都插不上手了,厉明朗说的东西会直接记录在案,没有任何修改的余地。 更让他心动的是那个瑞士银行存折里的四百万美元,如果这笔钱能拿到手,他这辈子都够用了。 但如果让郑组长去提审,这笔钱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必须抢在郑组长之前把密码拿到手。 ------------ 第一卷 第84章 反向锁定 深夜两点,魏建国亲自来到了审讯室。 他让所有工作人员都离开,连监控都关掉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和厉明朗两个人。 “厉明朗,你说要交代瑞士银行的事。” “是,但我要见郑组长。” “郑组长今晚不方便,有什么话你可以先跟我说。” “你不是调查组的正式成员,我没义务向你汇报。” 魏建国听到这话的时候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在体制内混了三十年,第一次被一个阶下囚这么硬怼。 “厉明朗,你现在的处境应该很清楚,全国舆论都认定你是巨贪,连凤台县的老百姓都在骂你是骗子。” “你儿子在学校被同学孤立了,你老婆在省城的律所已经收到了解聘通知,你丈人虽然是退休老干部但也被人堵在家门口骂过。” “你觉得你还有翻盘的可能吗。” 厉明朗听着这些话没有任何反应,他知道魏建国在用他的家人来施压,这种手段太低级了。 “魏副组长,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想问那个密码吧。” 魏建国的呼吸顿了一下,他没想到厉明朗会这么直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瑞士银行存折里的四百万美元,你想要对不对。” “我是调查人员,我想要的是证据不是钱。” “那你关掉监控干什么,让所有人都出去干什么,就为了跟我单独聊天。” 魏建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被厉明朗戳中了软肋。 “厉明朗,你少跟我耍花样。” “我不是耍花样,我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放我出去,那四百万美元归你。” 魏建国听到这话的时候心跳加速了几拍,四百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将近三千万,这笔钱足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当我是傻子吗,放你出去我什么都落不着。” “你可以先验证密码,确认钱还在账户里,然后再做决定。”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密码是真的。” “我没法证明,但你可以试试。” 魏建国沉默了很久,他在权衡利弊。 如果密码是真的,他就能拿到三千万。 如果密码是假的,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因为监控已经关了,不会有任何记录。 贪婪战胜了理智,他决定试一试。 “说吧,密码是多少。” 厉明朗报出了一串十六位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说得很清楚,没有任何犹豫。 魏建国掏出手机把这串数字记下来,然后站起来往外走。 “你等着,验证完了我再来找你。” 门关上之后厉明朗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赌注已经押下去了,接下来就看命了。 如果宋清熙给他的那个代码有效,魏建国就完蛋了。 如果无效,他就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魏建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立刻让心腹去联系瑞士银行的渠道,他在海外有一条隐蔽的洗钱通道,可以匿名验证账户信息。 两个小时后,消息传回来了。 心腹的声音在电话里发抖。 “魏副组长,出事了,那个密码一输进去系统就报警了,瑞士银行说这是国际反洗钱组织的监控代码,他们已经把信息通报给中国央行了。” 魏建国听到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厉明朗给他的是一个陷阱。 “你确定。” “确定,央行反洗钱中心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国安局那边也派人了,说这个账户涉嫌跨境洗钱可能跟恐怖主义资金有关联。” 魏建国的手机从手里滑落摔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 一个地方贪腐案件的副组长,私自尝试验证境外账户密码,还触发了国际反洗钱警报,这个性质比受贿严重一百倍。 他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三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省纪委办案点门口,下来的人全都穿着便装但气势跟普通干部完全不一样。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胸口挂着国家安全局的证件,他走进办公楼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问道。 “厉明朗在哪。” 值班的工作人员被这阵仗吓懵了,他从来没见过国安的人来省纪委办案点。 “在……在审讯室。” “带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审讯室走,路过魏建国办公室的时候国安的人停了一下,对着门里喊道。 “魏建国同志,请你配合调查。” 魏建国坐在办公室里一夜没睡,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一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两个国安人员走进去把他从椅子上架起来,他的腿软得都站不住,被拖着往外走。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中央纪委的干部。” “你涉嫌勾结境外洗钱势力,危害国家金融安全,这不是中央纪委的管辖范围。” 魏建国的嘴张了张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危害国家金融安全”这个罪名被抓。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厉明朗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人,那是一张他不认识的脸,但胸口的证件他认得。 国家安全局。 “厉明朗同志,我是国安局第三处的处长,姓周,我们来接管你的案件。” “接管。” “省纪委的调查存在程序瑕疵,相关责任人已经被控制,你现在可以离开这个审讯室了。” 厉明朗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被铐在这张椅子上七十二个小时,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把他手上的铐子打开,厉明朗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血液重新流通的感觉让他浑身发痒。 “周处长,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什么东西。” “阳光康养院的核心数据库备份,阿良的团队在被抓之前把它上传到了海外服务器,解压密钥在我脑子里。” 周处长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来之前已经知道厉明朗手里可能有猛料,但没想到会是这个级别的。 “数据库里有什么。” “受害者名单、器官买卖记录、资金流水、还有一份VIP客户预订表。” “VIP客户。” “就是那些买器官的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一个你们应该很感兴趣。” 周处长没有说话,他在等厉明朗继续往下说。 “阳光康养院的幕后老板不是周慈,周慈只是白手套,真正的操盘手是省里一位即将退居二线的大人物。” “这个人我们已经盯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有实锤,你手里有证据吗。” “数据库里有他的器官预订记录,他需要换肝,已经排了三年的队了。” ------------ 第一卷 第85章 没搜查令又如何? 周处长立刻让人拿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厉明朗当场登录海外服务器输入解压密钥,一份庞大的数据包开始下载。 下载完成之后周处长亲自打开那份VIP客户预订表,滚动条往下拉了几行之后他的手停住了。 “这个人……” 周处长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名字。 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郝志强。 这个名字在省里几乎无人不知,他分管全省的政法系统,公检法司全都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权力大得吓人。 “就是他,凤台县这二十年的所有烂事都跟他有关,方延平、钱有德、张德全、吴仁信、周慈,全都是他一手扶植的。” “他的器官预订记录显示需要换肝,配型成功的供体已经找到了,手术时间……” 周处长的目光落在表格最右边那一栏,上面显示的时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今晚八点。 那个急需换肝的老板赫然在列,且手术时间就在今晚。 周处长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看了整整五秒,今晚八点,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手术地点在哪。” 厉明朗调出另一份文档,上面标注着一个地址,省城南郊云顶疗养院。 “这个地方我们盯过,但进不去,安保级别太高了,连省公安厅的人都被挡在门外。” 周处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云顶疗养院他知道,对外宣称是接待外宾的高端养生会所,实际上是省里某些大人物的私人禁地。 “今晚必须进去,不然供体就没命了。” “供体是谁。” “一个大学生,二十一岁,姓李,三个月前从省城某高校失踪,警方立案后毫无进展,因为线索全被人为切断了。” 厉明朗调出那个大学生的照片,是个清秀的男孩,戴着眼镜,看起来很阳光。 “他的血型和组织配型跟郝志强高度吻合,在器官预订表里标注为A级供体。” 周处长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这个案子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不是简单的贪腐,是活摘器官,是谋杀。 “我现在就向上级申请搜查令。” “来不及了,走正常程序最快也要明天,那个大学生等不到明天。” 厉明朗的话让周处长停住了脚步,他说的是实话,正常程序确实来不及。 “你有什么办法。” “强攻。” 这两个字从厉明朗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周处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强攻,不走程序,直接冲进去。” “厉明朗同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顶疗养院的安保人员持有合法持枪证,强行闯入可能会引发冲突。” “不冲进去那个大学生就得死,你选哪个。” 周处长沉默了,他是国安系统的老人,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程序,但他也知道有些时候规矩和程序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我可以调一个中队的特警配合你,但我不能给你书面授权,因为没有搜查令。” “口头命令就行,出了事我担。” “你担不起,这事一旦失败你就是擅闯私人领地,罪加一等。” “失败了我认,成功了那个大学生能活。” 周处长看着厉明朗的眼睛,这人刚从审讯室出来,七十二小时没睡觉,左臂上的刀伤还在渗血,但眼神比谁都亮。 “行,我给你调人,但只能给你十五个。” “够了。” 下午四点,厉明朗带着十五名异地特警离开了省纪委办案点,他们开着三辆黑色的商务车往省城南郊赶。 车上的气氛很压抑,这些特警都是老兵,知道今天的任务有多危险。 带队的队长姓韩,四十出头,在特警系统干了二十年,什么阵仗都见过。 “厉同志,云顶疗养院的安保我了解过,二十四小时巡逻,红外监控无死角,还有武装安保人员若干,我们十五个人冲进去不一定够。” “不够也得冲,那里面有一条人命等着我们救。” 韩队长没再说话,他知道厉明朗说的是实话,但作为带队指挥他必须把困难摆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安保人员开枪怎么办。” “他们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枪是自寻死路。” “万一他们敢呢。” “那就打回去。” 韩队长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个地方干部会说出这种话。 “你认真的。” “认真的,那个大学生才二十一岁,还没毕业,还没谈过恋爱,还没孝敬过父母,我不能看着他被人活摘了器官。” 车队在下午五点半到达云顶疗养院外围,远远就能看见那座依山而建的白色建筑。 疗养院四周围着三米高的电网围墙,大门口停着两辆黑色的越野车,有七八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在巡逻。 厉明朗让车停在五百米外的一个隐蔽位置,然后拿起望远镜观察地形。 大门是唯一的正式入口,两侧是悬崖,后面是密林,想要绕路进去几乎不可能。 “只能走正门。” 韩队长在旁边说道,他也在观察地形,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走正门他们肯定不让进,硬闯的话可能会发生冲突。” “先试试正常交涉,不行再硬来。” 厉明朗让车队开到大门口,他第一个下车,走向门口的安保人员。 “我是省纪委的工作人员,现在需要进入疗养院进行检查。” 安保队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脖子上挂着对讲机,腰间别着一把手枪,态度很硬。 “这里是私人领地,没有预约不能进入。” “我有紧急公务,必须进去。” “你有搜查令吗。” “没有,但我有口头授权。” “口头授权不好使,请你离开,否则我们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安保队长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后面那几个安保人员也开始往这边围。 厉明朗没有退后,他盯着安保队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知道里面正在做什么吗,活摘器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安保队长的脸色变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他显然知道里面在做什么,但选择装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 “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让开,既往不咎,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什么后果,你就十几个人,敢跟我们硬来。” 安保队长说完对着对讲机喊道,不到三十秒又来了十几个安保人员,每个人腰间都别着枪。 二十多个持枪安保对十五个特警,数量上已经形成了压制。 ------------ 第一卷 第86章 撞也要撞进去 韩队长走到厉明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厉同志,他们人比我们多,而且有枪,硬冲风险太大。” “冲还是不冲。” “冲可以,但需要更多的人。” 就在这时候厉明朗的手机响了,是赵铁柱打来的。 “厉主任,我到了,在你后面两公里的地方。” “你带了多少人。” “二十个兄弟,还有一百多辆车。” “一百多辆车是什么意思。” “阿良的粉丝群我联系上了,他们在网上发起了寻找失踪大学生的行动,这些车全是自发来的。” 厉明朗转头往后看,远处的山路上确实有车灯在闪烁,不是一辆两辆,是一长串。 “让他们过来,堵住疗养院所有的出口。” “明白。” 挂掉电话的时候安保队长的对讲机也响了,有人在里面喊。 “队长,疗养院后山出现大量车辆,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安保队长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后援。 “多少辆。” “看不清楚,至少几十辆,还在增加。” 厉明朗听到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赵铁柱办事靠谱,阿良的粉丝群更靠谱。 “怎么样,还硬来吗。” 安保队长没说话,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向里面汇报。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电话打进来了,这次是宋清熙。 “老公,那个大学生的手机定位信号我查到了,就在云顶疗养院里面,我已经把信息发到网上了。” “发到哪个平台。” “所有平台,阿良的账号解封了,他亲自发的。” 厉明朗挂掉电话的时候心里踏实了不少,宋清熙这一招太狠了,把失踪大学生的定位信号公开,等于把疗养院钉在了耻辱柱上。 “厉同志,怎么办。” 韩队长在旁边问道,他也看到了那些涌来的车灯。 “等。” “等什么。” “等更多的人来。” 五分钟后,第一批车辆到达疗养院门口,是一群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全都戴着头盔穿着统一的马甲。 马甲背后印着四个字:铁头军团。 这是阿良的粉丝组织,专门参与打假和寻亲行动的志愿者团队。 “厉主任,我们来帮忙了。”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把摩托车停在大门口,对着安保人员竖起了手机开始直播。 “大家好,我是铁头军团的志愿者小刘,我现在在云顶疗养院门口,根据可靠情报,三个月前失踪的大学生李明就被关在这里面。” 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在十秒内就突破了五万,弹幕刷得飞快。 “冲进去救人。” “这帮畜生,抓大学生挖器官。” “报警了吗,警察在哪。” “厉主任在现场,大家放心。” 安保队长看到直播镜头的时候脸色彻底变了,当着全网观众的面他不敢轻举妄动。 “把直播关掉,这里不允许拍摄。” “公共道路上拍摄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小刘一边怼他一边把镜头对准了疗养院的大门,然后又对准了那些持枪的安保人员。 “大家看清楚了,这些人手里都有枪,这是什么养生会所,分明就是黑帮窝点。” 弹幕瞬间炸了。 “报警报警报警。” “私人武装这是违法的。” “省厅的人呢,怎么不来管管。” 与此同时更多的车辆涌到了疗养院周围,有出租车有私家车有面包车,三三两两地停在各个路口,把所有的出入通道全部堵死。 赵铁柱带着他的二十个兄弟也到了,这帮人没有开车,是骑着摩托车来的,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根棒球棍。 “厉主任,人齐了,要不要动手。” “再等等,里面还有人没出来。” 厉明朗说的是那个做手术的医疗团队,只要手术没开始他就不急着冲进去,因为证据还不够充分。 他需要人赃并获,需要当场抓住他们在活摘器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傍晚六点半的时候疗养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上千人,车灯把整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网上的舆论也在发酵,失踪大学生李明的定位信号就在云顶疗养院这件事已经上了热搜。 李明的父母在电视台做了现场连线,老两口哭得泣不成声,求警方救救他们的儿子。 省公安厅的电话被打爆了,但省厅的回应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省厅某高层通过内部渠道下达了一道死命令,云顶疗养院内有重要外事活动,任何人不得冲击,违者后果自负。 这道命令传到现场的时候,韩队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厉同志,省厅不让我们进去。” “省厅的命令我不认,今天这门我进定了。” “但我的人是省厅调配的,他们接到命令必须执行。” “那就让他们退,我自己进。” 韩队长愣住了,他没想到厉明朗会说出这种话。 “你一个人怎么进,里面二十多个持枪安保。” “我开车撞进去。” 厉明朗说完就往停在路边的一辆越野车走去,那是他从赵铁柱那里借来的。 韩队长在后面喊道。 “厉同志,你疯了吗,他们会开枪的。” “开枪就开,我不怕死。” 厉明朗坐进驾驶座发动了引擎,越野车的轰鸣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安保队长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拔出了枪,对准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 “你敢往前一步我就开枪。” 厉明朗没有停,他踩下油门,越野车开始缓慢地向大门移动。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已经突破了两百万,每个人都在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保队长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汗水从额头往下流,他不知道该不该开枪。 如果开枪就是故意杀人,当着两百万人的面。 如果不开枪这扇门就守不住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几秒钟里,远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声。 所有人都抬头往天上看,三架黑色的直升机正在往疗养院方向飞来,机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气势惊人。 直升机在疗养院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一道强光打了下来,照亮了整个庭院。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区域。 “我是中央巡视组组长张德明,现命令云顶疗养院所有人员立即放下武器接受检查,拒不执行者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 第一卷 第87章 那是一条人命 直升机的强光把整个庭院照得如同白昼,但疗养院的大门纹丝不动。 安保队长抬头看了一眼盘旋的直升机,嘴角居然往上挑了一下,然后拿起对讲机说了一句话。 “启动红色预案。” 三十秒后,疗养院的屋顶上突然冒出来四个黑影,每个人肩膀上都扛着一根长管子,造型跟单兵防空导弹发射筒一模一样。 韩队长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按下通讯器对着直升机上的张德明喊话。 “组长,他们有防空武器,建议直升机立即拉升高度。” 张德明坐在直升机舱内看着下面的景象,眉头紧锁。 他当了三十年巡视干部,见过抗拒调查的,见过销毁证据的,见过跳楼自杀的,但从来没见过敢对中央巡视组亮防空武器的。 这帮人疯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安保队长拿起另一个扩音器,对着天空喊话。 “警告,云顶疗养院正在执行涉及国家机密的特殊医疗保障任务,任何飞行器在此区域低空盘旋都将被视为恐怖袭击行为,我们有权依据国家安全法第四十七条采取一切必要手段进行反制。” “请直升机立即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这番话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区域,围观的上千群众全都听见了。 直播间虽然信号不稳定但画面还在,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打直升机。” “疯了吧,敢跟中央对着干。” “国家机密,什么国家机密需要用活人器官。” 厉明朗站在越野车旁边看着屋顶上那四个黑影,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那些发射筒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确定,但安保队长敢在这种场合拿出来,说明里面那个人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郝志强。 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分管全省公检法司,在这个省里几乎一手遮天的人物。 他在赌。 赌中央巡视组不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一个有省委常委背景的医疗点进行强攻,赌只要拖延时间销毁证据,最后就算被查也只是医疗违规的小问题。 而不是活摘器官的死刑。 直升机确实开始拉升高度了,从一百米升到了三百米,从三百米升到了五百米。 安保队长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笑了,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 “看见没有,中央来的又怎样,该怂还是得怂。” 这句话被站在大门口的赵铁柱听见了,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狗东西撕成碎片。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动,因为对面二十多把枪全都对准了他们这边。 厉明朗拿起手机想联系宋清熙,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无服务。 信号被屏蔽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在场所有人的手机都失去了信号,那些正在直播的志愿者们焦急地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但一点用都没有。 疗养院启动了信号干扰设备,方圆五百米内所有通讯全部中断。 外界的舆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也没法把消息传出去。 韩队长走到厉明朗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厉同志,情况不对,他们在拖延时间。” “我清楚。” “手术如果已经开始了,每多拖一分钟那个大学生就多一分危险。” “我知道。” “那怎么办。” 厉明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硬冲是不可能的,对面有枪。 等程序更不可能,搜查令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批下来,到那时候李明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就在这时候,两辆黑色的警车从山路那边开了过来,车顶的警灯闪烁着刺眼的蓝光。 车停在人群外围,从里面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警服,肩膀上扛着三颗星。 省公安厅副厅长,陈国栋。 这个名字厉明朗听过,是郝志强的心腹之一,在省厅专门负责给郝志强擦屁股。 陈国栋下车之后径直走向厉明朗,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厉明朗同志,好久不见啊。” “你来干什么。” “我来维持秩序,现场这么多人聚集,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你说的秩序是帮那帮人看门。” 陈国栋的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虚伪的笑容。 “厉明朗同志,你现在还处于被调查阶段,是没有任何执法权限的,你带着这些人围堵私人医疗机构,涉嫌非法聚众扰乱公共秩序。” “私人医疗机构,里面正在活摘器官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有任何合法手续就带人来这里闹事,这是违法行为。” 厉明朗盯着陈国栋的眼睛看了三秒,这个老狐狸果然是来搅局的。 他来的目的不是抓厉明朗,而是把局面搅浑,给疗养院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时间一到,手术完成,证据销毁,就算最后查出什么问题也死无对证了。 陈国栋转头对着身后的警车挥了挥手,从车里又下来了二十多个警察,每个人腰间都别着枪。 这些警察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添堵的。 他们迅速在人群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把赵铁柱带来的那帮志愿者和厉明朗的人马全都围在了中间。 现在的局面变成了疗养院安保在里面,省厅警察在外面,厉明朗被夹在中间,直升机在高空。 三明治死局。 陈国栋看着厉明朗被困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厉明朗同志,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的任何行为都有可能被认定为暴力抗法,到时候就不是被调查那么简单了。” “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善意提醒,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大学生把自己搭进去。” “不相干,那是一条人命。” “一条命而已,这世界上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 厉明朗听到这话的时候血往头上涌,他真想一拳砸在这个老狐狸脸上,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动。 一旦动手,就正中对方下怀,到时候暴力抗法的帽子一扣下来,他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铁柱在旁边听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对着陈国栋吼道。 “你这个狗官,里面在杀人你不管,在这里拦着救人的人你倒是来劲了。” “你是什么人,敢对警察这么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以妨碍公务的名义把你抓起来。” ------------ 第一卷 第88章 赌! “抓我,你敢抓我试试,老子在凤台县混了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陈国栋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他对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要抓赵铁柱,赵铁柱的二十个兄弟全都围了上来,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韩队长带着十五个异地特警站在中间,两边不帮,但也不让双方打起来。 “都冷静点,这里是公共场合,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少废话,这些人是非法聚众,我奉命清场。” “我们是执行跨省追逃任务的,有合法的调令,你无权干涉。” “跨省追逃,追谁,那个失踪的大学生吗,你们有证据证明他在里面吗。” “定位信号显示就在疗养院内部,这就是证据。” “定位信号也能算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没有搜查令你们就不能进去。” 双方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步。 就在这时候,人群外围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在喊什么。 厉明朗转头看过去,看见两个五十多岁的人正在警戒线外跪着,头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磕。 是李明的父母。 李明的母亲头都磕破了,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但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磕一边哭着喊。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他才二十一岁,还没毕业,求求你们。” “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让他们进去,我儿子不能死啊。” 李明的父亲没有哭但眼眶通红,他跪在地上看着厉明朗的方向,嘴里不停地喊。 “厉主任,我们全家都谢谢你,求你救救我儿子,我们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这一幕被围观的群众全都看见了,有人开始跟着掉眼泪,有人开始骂省厅警察不是人。 但省厅警察面无表情地筑成人墙,不让任何人靠近警戒线。 陈国栋看着这一幕面不改色,对着身边的警察下了一道命令。 “把那两个人带走,扰乱公共秩序。” “你敢。” 厉明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冷得像刀子。 陈国栋转过身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厉明朗,你在挑衅我吗。” “那是失踪大学生的父母,他们的儿子就在里面被人活摘器官,你不去救人反而要抓他们,你还是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不需要你来评价,你现在给我老实待着,否则我连你一起抓。” 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 赵铁柱和他的兄弟们全都握紧了手里的棒球棍,韩队长的十五个特警也悄悄把手放在了枪套上。 局面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候,高空中的直升机突然往下降了一点,张德明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传来。 “陈国栋,你在干什么,马上撤走你的人,不要阻碍中央巡视组执行公务。” 陈国栋抬头看了一眼直升机,嘴角挑了一下。 “张组长,您说话我当然听,但现场情况特殊,这些人涉嫌非法聚众,我必须把他们带走进行甄别。” “非法聚众,他们是来救人的。” “救人也要按程序来,没有搜查令就是违法,您是中央来的领导,应该比我更懂规矩。” 张德明被这话噎住了,他知道陈国栋说的没错,从程序上讲确实没有搜查令。 但程序归程序,里面有一条人命等着救,每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他思考了几秒钟,对着话筒下了一道命令。 “陈国栋,你立刻联系疗养院方面,让他们配合检查,如果十分钟内不开门,我就向上级申请强制手段。” “张组长,这个我做不了主,疗养院不归我管。” “那归谁管。” “归省里的领导管,具体是哪位领导我不清楚。” 陈国栋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把锅甩给了省里,让张德明没法追究他的责任。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疗养院的大门依然紧闭,没有任何人出来回应。 张德明再次喊话要求开门,安保队长的回应还是那套说辞,国家机密不便检查。 僵局。 厉明朗看着这一幕,心里越来越急。 每过一分钟,李明就离死亡近一步。 那帮人不会傻到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手术,但他们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处理李明,比如注射药物让他心脏骤停,比如直接把他藏到某个隐蔽的地方。 等到搜查令批下来的时候,里面可能什么都找不到了。 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但怎么打破。 硬冲是不可能的,对面有枪还有省厅警察在外围包着。 讲道理也没用,陈国栋就是来搅局的,跟他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 等程序更不可能,时间根本等不起。 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让省厅和中央巡视组都必须立刻行动的理由。 什么理由能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 厉明朗的脑子飞速运转,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生化。 如果疗养院里有生化病毒泄漏,那就不是抓人的问题了,而是公共安全的问题。 生化危机面前,什么医疗特权什么程序正义全都得靠边站。 省厅不敢赌,中央更不敢赌。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巨大的政治错误,但如果能救一条命,他认。 厉明朗没有犹豫,转身跑向停在路边的一辆特警通讯车,那辆车是韩队长带来的,上面有军用通讯设备。 陈国栋看到他跑动的时候愣了一下,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冲进了车里。 通讯车的门被反锁,外面的人进不去。 厉明朗坐在操作台前快速调试设备,这套军用频段他在省委党校受训的时候学过,现在用起来还不算生疏。 三十秒后,他找到了全频道广播的频率。 这个频率能覆盖方圆五公里内所有的通讯设备,包括直升机上的、省厅警车上的、疗养院安保的,全都能收到。 陈国栋在外面砸门。 “厉明朗你在干什么,马上出来,否则我以劫持军用设备的罪名逮捕你。” 厉明朗没理他,拿起话筒按下了发送键。 “紧急通报,紧急通报,这里是省防疫应急指挥中心临时调度员厉明朗。” “根据我方检测设备显示,云顶疗养院内部存在高烈度生化病毒泄漏信号,病毒类型疑似为人工改造的出血热变种,传染性极强致死率极高。” “经初步判断,疗养院方面正在销毁相关生化证据,如不及时制止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公共卫生灾难。” “现依据国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第十二条,请求所有现场力量立即协助封锁该区域,并对疗养院实施强制检疫。” ------------ 第一卷 第89章 最后通牒 “重复一遍,这是三级预警,三级预警。” 这段话通过军用频段传遍了整个区域,每一个带着通讯设备的人都听见了。 直升机上的张德明听见了,他的脸色瞬间变白。 省厅警车里的陈国栋听见了,他的手停在了车门把手上僵住不动。 疗养院里的安保队长也听见了,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手里的对讲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生化病毒泄漏。 这五个字的分量比什么都重。 如果是真的,在场所有人都可能被感染,整个区域都要被隔离,搞不好连省城都得封锁。 如果是假的,那就是厉明朗在撒谎,但谁敢赌。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里面真的有生化病毒呢。 那可是出血热变种,传染性极强致死率极高,谁敢拿自己的命去验证厉明朗说的是真是假。 陈国栋的脸色从苍白变成铁青,他没想到厉明朗会来这一手。 生化预警一旦发出,就不再是普通的执法问题了,而是公共卫生应急问题。 这种级别的事件,省厅没有权限处置,必须上报国家卫健委和国务院应急办。 而在上报和等待指示的时间里,任何阻拦强制检疫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危害公共安全。 他陈国栋就算有郝志强撑腰,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赌。 万一是真的,他就是千古罪人。 直升机上的张德明比陈国栋更紧张,他立刻对着话筒追问。 “厉明朗,你说的生化泄漏是真的吗,你有证据吗。” “有,疗养院地下三层有一个秘密实验室,专门进行人体器官培养实验,使用的培养基含有多种危险微生物。” “他们现在正在销毁实验室里的生化材料,如果处理不当就会造成泄漏。” “我手里有疗养院内部人员提供的证词,但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每多耽误一分钟风险就多一分。” 这番话半真半假,实验室的事是厉明朗从阿良团队拿到的数据库里推测出来的,具体有没有生化材料他也不确定。 但他必须这么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逼所有人立刻行动。 张德明沉默了五秒,他在权衡利弊。 如果厉明朗说的是真的,不立刻行动就是渎职。 如果厉明朗说的是假的,那就是他在造谣,责任由他自己承担。 无论真假,作为中央巡视组组长,他都必须做出应对。 五秒后,张德明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话筒对着全频道下达了一道命令。 “所有人员注意,根据现场反馈的生化泄漏预警,我以中央巡视组组长的身份宣布,云顶疗养院及周边五百米范围进入紧急状态。” “省公安厅的人员立刻配合封锁所有出口,不准任何人进出。” “我现在联系国家卫健委和防化部队,请求增援。” “在增援到达之前,所有现场力量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这道命令一下达,局面瞬间逆转。 陈国栋的二十多个警察不再围堵厉明朗的人,而是转向封锁疗养院周边的道路。 赵铁柱和他的兄弟们也被解放了出来,虽然还在警戒线内但已经没人管他们了。 围观的群众开始往后撤,有人害怕地喊着生化病毒传染,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只有疗养院那边还是铁板一块,安保人员守在大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安保队长通过对讲机联系里面的人,没过多久收到了一个回复。 那个回复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继续守着,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能开门,等省里的领导来处理。” 等省里的领导。 说的就是郝志强。 但郝志强现在能来吗。 如果他现在出面,就等于承认云顶疗养院跟他有关系,到时候不管里面有没有生化病毒,他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他不出面,那疗养院就只能靠自己扛着,扛到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 厉明朗从通讯车里出来的时候,陈国栋正站在车外等着他,脸色比锅底还黑。 “厉明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谎报生化疫情是什么罪你清楚吗。” “如果是谎报我认罪伏法,如果是真的你怎么说。” “你有证据吗。” “你进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陈国栋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他想进去但进不去,疗养院的人不让他进。 他不是郝志强的核心圈子里的人,只是负责跑腿办事的马仔,真正的机密他根本接触不到。 现在厉明朗抛出了生化泄漏这个炸弹,他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 万一真有呢。 万一厉明朗说的是真的呢。 他可不想为了郝志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陈国栋先退了一步。 “厉明朗,这事我记住了,等事情查清楚了咱们再算账。” “随便,反正今天这门我进定了。” 陈国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他要回去向上面汇报情况,让上面的人来决定怎么办。 厉明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然后转头看向疗养院的大门。 门还是关着的,但僵局已经被打破了。 张德明正在直升机上联系国家卫健委和防化部队,虽然增援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但这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对疗养院采取强制措施。 因为在生化泄漏的紧急状态下,任何阻拦检疫的行为都可以被视为危害公共安全。 五分钟后,张德明的直升机再次降低高度,他拿起扩音器对着疗养院喊话。 “云顶疗养院的所有人员注意,我是中央巡视组组长张德明。” “根据现场检测到的生化泄漏信号,我现在依据国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对该区域实施强制检疫。” “限你们在三分钟内打开大门配合检查,否则我将命令现场力量强行进入。” “这是最后通牒,三分钟,三分钟。” 疗养院那边沉默了大约三十秒,然后安保队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组长,我们需要请示上级领导,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没有时间,生化泄漏每多一秒都可能扩大感染范围,三分钟之内必须开门。” “但我们真的需要请示。” “一分钟。” “张组长您这是强人所难。” “三十秒。” 安保队长的声音开始发颤,他在对讲机里疯狂呼叫里面的人,但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里面的人不接电话。 可能是在销毁证据,可能是在处理李明,也可能是已经跑了。 ------------ 第一卷 第90章 老办法 三十秒很快就过去了,张德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间到,强攻。” 韩队长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带着十五个特警冲向大门,他们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看起来就像要进入生化危机现场一样。 安保队长看着这帮人冲过来,脸色变得惨白。 他举起手里的枪想要阻拦,但对面十五把自动步枪全都对准了他的脑袋。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韩队长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来,听起来有些闷但气势十足。 安保队长的手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开枪就是死路一条,不开枪还有活路。 他慢慢把枪放下,其他安保人员也跟着放下了武器。 特警一拥而上把这些人全部按在地上铐起来,然后开始撞门。 大门是铁制的非常结实,但在液压钳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三分钟后,大门被切开一个足够两个人并排通过的缺口。 厉明朗第一个冲了进去,韩队长带着特警紧随其后。 疗养院内部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走廊上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另一种说不清的腥气。 “分头搜索,找到手术室。” 韩队长下了命令,十五个特警分成三组分别冲向不同的方向。 厉明朗没有跟着他们,他根据阿良团队提供的数据库信息,知道手术室在地下三层。 电梯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他冲过去按下按钮,但电梯没有反应。 电源被切断了。 他转头看到旁边有一扇门,门上写着紧急出口,推开一看是楼梯。 楼梯往下延伸,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下冲,一边跑一边数着楼层。 负一层。 负二层。 负三层。 到了。 负三层的楼梯口有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一把电子锁。 厉明朗用脚踹了两下没踹开,正想找别的办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赵铁柱带着四个兄弟跟上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从安保人员那里缴获的撬棍。 “厉主任,让开,这事交给我们。” 四根撬棍同时插进门缝,五个人一起发力,铁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然后被撬开了一条缝。 厉明朗第一个钻了进去。 负三层的走廊比上面还长,两边都是关着的房间,门上贴着各种标识,有的写着实验室有的写着储藏室。 他一间一间地踹开检查,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有几间堆着一些医疗器械和药品,但没有找到李明。 跑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扇双开的大门,门上写着手术准备区。 门是虚掩的,从里面透出一丝灯光。 厉明朗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脚把门踹开。 门后面是一个更衣室,地上扔着几件手术服和口罩,洗手台边还有水在滴,说明刚才有人用过。 更衣室的另一头还有一扇门,门上写着手术室请保持安静。 他冲过去推开那扇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 手术室里只有一张手术台,台上躺着一个人,胸腔已经被打开,鲜血把白色的床单染红了一大片。 那个人的脸朝着天花板,眼睛睁得很大,已经没有了呼吸。 但那不是李明。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发福,脸上有一颗黑痣。 厉明朗愣住了,他不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躺在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 赵铁柱跟上来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这不是李明啊,李明呢。” “不知道,继续找。” 厉明朗转身冲出手术室,在走廊里疯狂地踹开每一扇门。 储藏室,空的。 药品室,空的。 器械室,空的。 冷藏室,空的。 整个负三层都被他翻了个遍,没有找到李明的踪影。 李明不在这里。 要么被转移了,要么被藏在别的地方。 厉明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冲到楼梯口对着上面喊。 “韩队长,搜到人没有。” 韩队长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一楼二楼都搜完了,没有找到目标,只抓了十几个工作人员。” “那个需要换肝的大人物呢。” “也没找到,可能提前跑了。” 提前跑了。 厉明朗攥紧了拳头,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郝志强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换肝的机会,他的肝衰竭已经很严重了,如果不尽快做手术就只能等死。 除非他找到了另一个地方做手术。 除非李明被转移到了那个地方。 这个地方在哪里。 厉明朗的脑子飞速运转,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阿良团队提供的数据库里有一份物流记录,显示除了云顶疗养院之外,郝志强名下还有一处秘密房产,位于省城北郊的一个山庄里。 那个山庄表面上是一个私人会所,实际上里面有一套完整的移动手术设备。 那里才是郝志强的备用手术地点。 “韩队长,控制住现场所有人员,我要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省城北郊云峰山庄,那里可能才是真正的手术地点。” 韩队长从楼上跑下来,脸上满是汗水。 “厉同志,你确定吗,如果扑空了怎么办。” “赌一把,没有别的办法了。” 厉明朗说完就往楼梯上冲,赵铁柱和他的兄弟们紧紧跟着。 跑到地面的时候,张德明的直升机已经降落在了疗养院的院子里,他从机舱里走出来,脸色铁青。 “厉明朗,搜出什么了。” “手术台上有一具尸体,但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目标可能被转移了。” “转移到哪里。” “省城北郊云峰山庄,那里是郝志强的另一个据点。” 张德明听到郝志强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知道动他意味着什么。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 “我跟你一起去,用直升机。” 两个人跳上直升机,赵铁柱他们开车在后面跟着。 直升机拔地而起,朝着省城北郊的方向飞去。 夜色中,省城的万家灯火在机舱下面闪烁,但厉明朗没有心情欣赏任何风景。 他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只想在李明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前把他救出来。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在云峰山庄上空盘旋。 山庄不大,只有三栋建筑,但四周围着高墙,门口停着几辆黑色的轿车,看起来戒备森严。 张德明拿起扩音器对着下面喊话。 “云峰山庄的所有人员注意,我是中央巡视组组长张德明,限你们立刻打开大门配合检查。” 下面没有任何回应,山庄的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张德明喊了三遍,还是没有人理会。 他放下扩音器,转头看着厉明朗。 “老办法。” 直升机降低高度,强光灯打开,把整个山庄照得如同白昼。 与此同时,赵铁柱的车队也到了,十几辆车把山庄的出口全部堵死。 张德明再次拿起扩音器。 “最后通牒,一分钟内不开门,我命令特警强攻,任何阻拦者就地击毙。” ------------ 第一卷 第91章 什么骨髓?明明是肝脏! 倒计时在所有人的心里默数着,五十秒,四十秒,三十秒。 赵铁柱的兄弟们已经把撬棍握紧了,韩队长带来的特警也全都处于待命状态,只等张德明一声令下就往里冲。 厉明朗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他的手心全是汗,但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郝志强就在里面,李明也在里面,今晚必须把这帮畜生一网打尽。 十秒。 五秒。 三秒。 就在张德明准备下达强攻命令的前一刻,山庄的大门突然自己开了。 不是被撞开的,是自动缓缓向两边滑开的,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 门开之后出现的画面让厉明朗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两排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整齐地站在门廊两侧,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束鲜花,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仿佛在迎接什么贵宾。 门廊正中央停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上盖着一条格子毛毯,手背上插着点滴的针头,连接着旁边护士推着的输液架。 那个老人的脸色发黄,一看就是肝功能有严重问题的病人,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和蔼的笑意,对着直升机的强光灯挥了挥手。 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那个躲在幕后吃人血馒头的终极大BOSS,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不是应该躲在手术室里等着换肝吗。 他不是应该销毁证据负隅顽抗吗。 他不是应该派出武装安保进行最后的疯狂抵抗吗。 为什么他会主动开门,为什么他会坐着轮椅出来迎接,为什么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无辜的病患在自家疗养。 张德明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他当了三十年巡视干部,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超出预期的局面。 厉明朗冲到轮椅前的时候被两个护士拦住了,这两个护士虽然没有武器但站位专业,明显受过培训。 “请您不要激动,郝老正在接受治疗,任何剧烈刺激都可能危及他的生命。” “少跟我装蒜,把李明交出来。” “李明是谁,我们不认识什么李明。” 厉明朗一把推开护士往里冲,韩队长带着特警紧随其后,整个山庄被翻了个底朝天。 十五分钟后,韩队长回来向张德明汇报。 “组长,整个山庄都搜遍了,没有发现手术室,也没有发现任何非法拘禁的痕迹,只有一个普通的康复理疗室。” “李明呢。” “找到了,但是……” 韩队长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有人从主楼里走出来了。 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病号服,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正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 李明。 失踪三个月的大学生李明,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被囚禁的痕迹,甚至比失踪前还胖了一些。 厉明朗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 “李明,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李明看着厉明朗的脸愣了两秒,然后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汤碗差点摔在地上。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不要碰我。” “我是厉明朗,凤台县的干部,你父母托我来找你的,你失踪三个月了,他们担心死了。” “失踪,我没有失踪啊,我一直在这里做志愿服务。” 这句话让厉明朗的大脑当机了整整三秒,志愿服务,什么志愿服务。 “你在说什么,你被人绑架了知道吗,他们要摘你的器官。” “绑架,摘器官,你在胡说什么。” 李明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了旁边一个护士的身后。 “我是自愿来给郝爷爷捐献骨髓的,他是资助我上大学的恩人,我这么做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什么骨髓,明明是肝脏。” “你有病吧,骨髓和肝脏能一样吗,骨髓捐献是合法的,我签过协议的。” 厉明朗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个李明跟他调查掌握的信息完全对不上。 按照阿良团队拿到的数据库记录,郝志强需要的是换肝手术,李明是被选中的活体供肝者,怎么到了这里就变成了骨髓捐献。 “你被洗脑了,他们骗你的,骨髓捐献只是幌子,等做完配型他们就会摘你的肝。” “你才被洗脑了,骨髓捐献又不会死人,我只是抽点骨髓液而已,抽完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那你为什么三个月不跟家里联系,你父母都快急疯了。” “是郝爷爷说捐献期间需要隔离调养,不能受到外界干扰,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听了。” “三个月没给家里回信,这事做得不对。” “你别冲我喊,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李明眼圈红了,盯着厉明朗,那眼神陌生得很。 厉明朗心头一沉。 这孩子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主楼走出个穿西装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摞文件。 “张组长,厉先生,你们好。我姓王,是郝老的法律顾问,这是骨髓捐献的全部资料,李明签的自愿协议、医院的配型报告、民政的公证书,都在这儿。” 张德明接过文件翻了翻,脸色沉下去。 程序齐全:签名、印章、配型日期、备案码,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日期是三个月前,正好对上李明失联的时间,资料要是真的,那李明就是自愿走的。 “文件是假的,签署日期肯定有问题。” 厉明朗接过来反复翻看,找不出漏洞。对方做假材料的本事确实高。 “厉先生,尽责是好的,但没依据就说人伪造公文,这得担法律责任。” 王律师语气平稳,滴水不漏。 “郝老以前在省里工作,现在身体不好正在治疗,就想清静清静。你们这么闯进来,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少跟我说这些。郝志强就是活摘器官案的主谋,我有证据。” “证据呢?拿出来看看。” “阳光康养院的数据库里,有他的器官预订记录。” “那份数据库的来源合法吗,有没有经过司法鉴定,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 第一卷 第92章 我要他永远翻不了身 厉明朗被问住了,那份数据库是阿良团队私自备份的,从程序上讲确实存在瑕疵。 王律师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然后转向张德明。 “张组长,我不知道厉先生是从哪里搞到的所谓数据库,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那份数据如果没有经过合法程序取得,在法律上就是废纸一张。” “更何况厉先生刚才在军用频段上发布了虚假的生化泄漏预警,这个行为本身就涉嫌违法,如果因此造成了社会恐慌和群体性事件,他本人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张德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厉明朗坑了。 如果山庄里真的有活摘器官的证据,那他配合厉明朗行动就是正义之举;但如果什么都没有,那他作为中央巡视组组长,轻信地方干部的虚假情报,擅自出动直升机冲击省级干部的私人住所,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厉明朗,生化泄漏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我编的,为了救人。” “你编的。” 张德明差点没站稳,这小子居然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撒谎。 “李明就在他们手里,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来救他,否则他就死了。” “可是李明现在好好的站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那是因为我们来得及时,再晚一步他就被送上手术台了。” “证据呢,你有证据证明他们要对李明动手术吗。” 厉明朗张了张嘴,他拿不出证据。 手术室没有找到,手术设备没有找到,甚至连一把手术刀都没有找到,整个山庄就像一个正常的疗养院,除了一个坐轮椅的老人和一群护士之外什么都没有。 王律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胜利的味道。 “张组长,厉先生今晚的行为已经涉嫌多项违法违规,第一是谎报生化险情造成社会恐慌,第二是无证强闯私人领地侵犯公民财产权,第三是当众诽谤省级领导干部损害他人名誉。” “我们郝老虽然身患重病但心胸宽广,不打算追究厉先生的法律责任,只希望有关部门能够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说法。”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让步,但每一个字都是往厉明朗脖子上套绞索。 不追究法律责任意味着要追究政治责任,一个被指控诽谤省委常委的基层干部,就算最后无罪释放,仕途也彻底完蛋了。 张德明沉默了很久,他在权衡利弊。 如果继续支持厉明朗,他就要跟郝志强这个省委常委正面硬刚,以他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胜算不大。 如果放弃厉明朗,他就可以全身而退,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这个地方干部身上。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从京城打来的,来电显示是一个他不敢不接的号码。 张德明走到一边接了电话,不到三十秒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挂掉电话之后他走回来,看着厉明朗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厉明朗,收队。” “收队,组长您在开什么玩笑,郝志强就在眼前,这是抓他最好的机会。” “我说收队就是收队,你现在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调查什么,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谎报生化险情,你冲击省级干部住所,你造成了全国性的舆论恐慌,这些你都没做错吗。” “我是为了救人。” “人在哪里,需要救的人在哪里,你给我指出来。” 张德明的手指着李明的方向,那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正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厉明朗,仿佛他才是那个可怕的坏人。 厉明朗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李明被洗脑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郝志强设的局,他知道那份自愿捐献协议是假的,但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郝志强用一分钟的时间布置了一个完美的陷阱,而他厉明朗一头栽了进去。 “带走。” 张德明对着韩队长使了个眼色,两个特警上前架住了厉明朗的胳膊。 赵铁柱想冲上去但被其他特警拦住了,他的二十个兄弟也全都被控制住不能动弹。 “张德明,你会后悔的,你今天放过郝志强,就是放过一个杀人魔王。” “你才会后悔,你今晚干的这些事足够让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厉明朗被押上一辆特警车带走了,赵铁柱和他的兄弟们也被分别带上不同的车辆。 直升机重新升空,强光灯熄灭,山庄门前恢复了平静。 郝志强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从和蔼变成了阴鸷。 “王律师,这个厉明朗交给你处理,我要他永远翻不了身。” “郝老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与此同时,全网的舆论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厉明朗谎报生化泄漏冲击省级干部住所的事情被曝光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上全是骂他的词条。 反腐英雄原形毕露谎报险情制造恐慌。 厉明朗为了政绩不惜诽谤病危老干部。 失踪大学生现身澄清从未被绑架全是自愿。 疯狗式执法何时休,从厉明朗事件看权力的边界。 评论区一边倒地攻击厉明朗,之前支持他的那些声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 “我就说这种人不可信,果然露馅了。” “为了出名不惜编造生化恐怖袭击,这种人渣也配当官。” “那个大学生多可怜,好好的在做志愿服务被他污蔑成被绑架。” “郝书记都病成那样了还被他冲击,太没人性了。” “必须严惩,这种人不抓起来法律还有什么用。” 舆论的风向比厉明朗预想的还要猛烈,就像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样。 事实上确实有人在推波助澜,郝志强的公关团队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案,只等厉明朗入套就立刻启动反击。 水军、自媒体、传统媒体,三管齐下,短短两个小时就把厉明朗从反腐英雄变成了过街老鼠。 天亮的时候厉明朗被关进了省纪委的一间单独审讯室,这一次没有人再来软硬兼施了,因为罪名已经坐实了。 谎报险情、滥用职权、诽谤他人、造成恶劣社会影响,随便拿出一条都够他喝一壶。 审讯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周,态度比魏建国当初温和多了,但话里的意思一样冰冷。 “厉明朗,你就别挣扎了,认了吧。”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郝志强就是活摘器官的幕后主使。” “证据呢。” “数据库里有他的器官预订记录。” “那份数据库是非法获取的,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那是因为你们根本不想查。” “我们不想查还是查不了是两回事,你现在的问题是你自己涉嫌违法,别老盯着别人。” ------------ 第一卷 第93章 网上那个厉明朗? 厉明朗闭上了嘴,他知道跟这些人说什么都没用。 审讯持续了整整三天,最后的结果是省纪委下达了一份处分决定。 厉明朗因谎报险情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给予撤销党内职务处分;因滥用职权侵犯公民财产权,给予撤销行政职务处分;综合考虑其认罪态度和既往表现,不追究刑事责任,降为科员,下放至凤台县红旗乡农技站工作。 这份处分决定在网上公布之后又引发了一波热议,有人拍手叫好说活该,有人觉得处理太轻了应该坐牢,也有人说这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厉明朗看到这份处分决定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坐牢就是胜利,只要人还在就有翻盘的机会。 临走之前他见了宋清熙一面,两个人在会客室里相对无言。 “老婆,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你没有搞砸,是他们太狡猾了。” “郝志强还逍遥法外,李明还在他们手里,我什么都没救到。” “你救到了,你让郝志强的换肝手术没有做成,他不敢在那种情况下动手术,这就是胜利。” 宋清熙说的是实话,当天晚上全网直播加上数千万人围观,郝志强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李明拉上手术台。 为了自证清白他甚至被迫当众宣布放弃本次治疗,并捐出个人全部资产成立大学生救助基金,这对于一个急需换肝续命的人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但是李明还在他们手里。” “李明被送去公立医院了,名义上是保护性观察,实际上就是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只要他在公立医院待着就暂时安全。” “可他被洗脑了,根本不配合调查。” “洗脑可以慢慢解开,人活着就有希望。” 厉明朗握着宋清熙的手,心里有些温暖又有些酸涩。 他输了这一仗,输得很惨,从全国闻名的反腐英雄变成了被处分下放的落魄干部,但至少郝志强也没有得逞。 这算是一个惨胜如败的结局。 三天后厉明朗离开省城,一个人坐着长途汽车去凤台县红旗乡报到。 红旗乡是凤台县最偏远的乡镇,距离县城一百多公里,山路蜿蜒,交通极其不便,全乡只有一万多人口,以种地和养殖为主。 农技站就在乡政府旁边的一排平房里,一共三个工作人员,站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刘,另外两个是返乡的大学生,一男一女。 厉明朗报到那天刘站长看了他很久才开口说话。 “你就是那个厉明朗。” “是我。” “网上都传遍了,说你是假反腐真敛财的骗子。” “信不信由你。”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我手下的人,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给我捅娄子。” 厉明朗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允许有任何脾气。 刘站长给他安排的工作很简单,下乡指导农户种地养猪,每天骑着电动车在村子里转悠,记录各种数据然后汇总上报。 这种工作对于一个曾经手握重权的干部来说无异于流放,但厉明朗接受了。 他需要时间,需要机会,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一个多月。 厉明朗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红旗乡的村子他一个一个跑了个遍,人瘦了一圈,脸晒得黑了,眼神倒还是亮的。 他在等,等一个口子能撕开。 那天上午,他等着了。 他正在红星村帮农户给玉米上肥,村口那边突然闹起来了,动静不小,听着是在吵架。 他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几个人把一辆送餐车围住了。 车是给村小学送饭的,后厢门敞着,盒饭码了一堆,人堵在那不让走。 “这菜能给娃吃?” “饭都馊了,那味儿一闻就不对。” “还有这肉,颜色发乌,到底是啥肉?” 开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让人堵着,只低头听,一句嘴也不敢还。 “各位乡亲,我就是个送货的,菜不是我做的,有意见你们找学校找县里去。” “找学校没用,校长不管,我们找了好几次了。” “那你们也别为难我啊,我要是送不到我也得挨骂。” 厉明朗挤进人群看了一眼那些盒饭,脸色顿时变了。 盒饭的包装盒上印着中央厨房配餐的字样,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份米饭配两个菜,米饭发黄有异味,菜更是惨不忍睹,那所谓的红烧肉颜色发灰,表面泛着一层油腻腻的光。 “这是给学生吃的。” “是啊,咱们村小学从上个月开始就吃这个了,说是县里统一配送的中央厨房。” “孩子们吃了没事吧。” “有事,好几个孩子拉肚子了,还有一个送医院挂了两天水。” 厉明朗把那份盒饭拿到鼻子边闻了闻,一股说不清的怪味直冲脑门。 这不是正常的饭菜味道,这是变质的味道。 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问那个司机。 “你们这个配餐是哪个公司做的。” “县里的阳光餐饮公司,上个月刚中标的。” 阳光餐饮,又是阳光。 厉明朗的眼睛眯了起来,阳光康养院、阳光餐饮,这名字也太巧了。 “你们公司的地址在哪。” “县城工业园区里面,我就是个司机不知道太多。” 厉明朗让村民们先放司机走,然后骑着电动车赶往乡里的中心小学。 红旗乡中心小学是全乡最大的学校,有六个年级十二个班,加起来四百多个学生,这些学生的午餐都是那个阳光餐饮公司配送的。 到了学校门口厉明朗发现校门紧闭,传达室的老大爷不让他进去。 “你是干什么的。” “农技站的,来了解一下学生用餐情况。” “用餐情况跟农技站有什么关系,你回去吧。” “孩子们吃的饭有问题,我必须进去看看。” “没问题,都是县里统一配的,能有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有学生吃完拉肚子进医院。” 传达室老大爷的脸色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话之后挂断。 “校长说让你进去,但只能在会议室等着,不能到处乱跑。” 厉明朗进了校门,跟着老大爷走到一间会议室坐下,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这人身材发福,脸上油光锃亮,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的模样,胸口挂着一块校长的工牌,上面写着马国强三个字。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农技站干部。” “是我,厉明朗。” 马国强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厉明朗几眼。 “就是网上那个厉明朗。” “你不是被处分了吗,怎么跑到我们学校来了?” ------------ 第一卷 第94章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来了解学生用餐情况。” 马国强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用餐情况是教育系统的事,跟你农技站有什么关系。” “孩子们吃的菜有问题,这跟谁都有关系。” “什么问题,我怎么不知道。” “米饭变质,肉菜发灰,好几个学生吃完进了医院。” 马国强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笑容。 “就这事啊,个别学生肠胃不好拉肚子太正常了,跟餐饮没关系。” “我看过那些盒饭,明显变质了。” “你是食品检测专家吗,凭眼睛看就能断定变质。” “我闻过味道,那不是正常饭菜的味道。” “个人感官不能作为判断依据,要有检测报告才算数。” 这套话术厉明朗太熟悉了,当年查方延平的时候那帮人也是这么说的,没有证据没有报告什么都不算。 “那你能提供配餐公司的资质证明和食品检测报告吗。” “这个你得找县教育局,学校这边只负责接收配餐。” “配餐合同呢,总归有合同吧。” “合同是县里统一签的,我们学校没有。” “那你们凭什么接收这个公司的配餐。” “县里安排的,我们能不接收吗。” 厉明朗盯着马国强的眼睛看了三秒,这人的态度明显在遮掩什么。 “马校长,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愿意吃那种盒饭吗。” 马国强的脸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我又不是学生,我吃不吃不重要。” “那你觉得让孩子们吃那种东西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不是我说了算的,县里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执行。” “孩子们吃坏肚子进医院你不管。” “我管不了,这是县里的决定。” 厉明朗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扔下一句话。 “马校长,你这个态度迟早要出事。” 马国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周局长吗,那个被处分的厉明朗跑到我们学校来了,说要查配餐的事……对,就是那个反腐英雄……他现在在农技站……好的,我明白。” 挂掉电话马国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个被处分下放的落魄干部还敢跑到他地盘上找麻烦,不知道天高地厚。 厉明朗从学校出来之后没有直接回农技站,而是骑着电动车去了县城工业园区。 阳光餐饮公司就在工业园区的东北角,是一排简易的活动板房,门口停着几辆送餐车,规模不大但牌子很新。 厉明朗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没有进去,他现在没有任何执法权限,贸然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骑车回了红旗乡,路上给宋清熙打了个电话。 “老婆,帮我查一下凤台县阳光餐饮公司的背景。” “阳光餐饮,又是阳光,跟阳光康养院有关系吗。” “不知道,先查查再说。” “好,我晚上给你回话。” 当天晚上宋清熙回了电话,她查到的信息让厉明朗的眼睛亮了起来。 阳光餐饮公司的法人叫周明,这个周明正是周慈的弟弟。 周慈虽然死了,但她的家族势力还在,阳光这个招牌换了个马甲继续运营。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更感兴趣。” “什么事。” “阳光餐饮是上个月刚拿到凤台县中小学配餐项目的中标资格,这个项目覆盖全县三十多所学校两万多名学生,每年的流水少说也有八百万。” “中标价格是多少。” “标书上写的是每生每餐八块钱,但我查了一下周边几个县的配餐标准,同样的项目别人都是十二块起步。” 低价中标然后用劣质食材压缩成本,这套路厉明朗太熟悉了。 “这个项目是怎么中标的。” “竞标的时候一共有五家公司参与,最后阳光餐饮以最低价中标,但蹊跷的是另外四家公司的标书在开标前一天全都被人偷了,没了标书就等于弃权,阳光餐饮等于是零竞争拿下的项目。” 这就是典型的围标串标,用非法手段排挤竞争对手,然后独吞项目。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个项目的批准人是县教育局局长周德才,这个周德才跟周慈和周明是堂兄弟。” 厉明朗挂掉电话之后在农技站的宿舍里坐了很久,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但他的脑子越转越快。 周家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根深蒂固,周慈死了但周家的人还在各个位置上盘踞着,继续吸着凤台县老百姓的血。 这次不仅仅是几只变质的盒饭那么简单,背后是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 从项目审批到招标围标,从低价中标到劣质配餐,每一个环节都有人在捞钱,而买单的是那些吃着变质饭菜拉肚子进医院的孩子们。 第二天一早厉明朗又去了红旗乡中心小学,这次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门翻墙进去的。 正好赶上午饭时间,他躲在食堂旁边的树后面观察学生们吃饭的情况。 孩子们端着盒饭在操场上蹲着吃,一个个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有的吃两口就不吃了把盒饭扔进垃圾桶。 厉明朗悄悄走到垃圾桶边上看了一眼,里面的盒饭堆得跟小山一样,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没有把饭吃完。 他随手捡起一个盒饭盖子闻了闻,那股怪味又冲进了鼻孔。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走过来想扔垃圾,看见厉明朗愣了一下。 “叔叔你是谁。” “我是来检查食品安全的,你们的午饭好吃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声音很小。 “不好吃,有怪味,吃完肚子不舒服。” “那你们跟老师说了吗。” “说了,老师说让我们忍忍,不能浪费粮食。” “你们班有人吃坏肚子吗。” “有,上周王小明吃完就吐了,还拉肚子,请假去医院了。” 厉明朗正想再问几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他转身一看,马国强带着两个老师正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农技站的人没资格查学校的事,你怎么又来了还偷偷翻墙进来。” “我就是想看看孩子们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见什么了,那不就是正常的盒饭吗。” “正常的盒饭会让孩子们吐会让孩子们拉肚子吗。” ------------ 第一卷 第95章 他想让孩子们饿肚子! 马国强听到这话没有慌,反而从兜里掏出一份红头文件在厉明朗面前抖了抖。 “你看清楚了,这是县政府下发的贫困生营养改善计划,红旗乡的孩子们能吃上免费午餐是县里的惠民工程。” “你一个被处分的农技员,跑到学校来质疑县里的惠民政策,你想干什么。” 厉明朗抢过那份文件扫了一眼,上面盖着县政府的大红公章,签发单位是县教育局,批准人正是那个周德才。 “惠民工程用变质的饭菜喂孩子,这叫惠民。” “谁说变质了,你有检测报告吗,你有食品安全资质吗,凭你的鼻子闻一下就说人家变质。” 马国强说着往校园广播室走去,边走边对身后的两个老师吩咐了几句。 厉明朗想拦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两个老师一左一右挡在他面前不让他靠近广播室。 校园喇叭滋滋响了两声之后马国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学校。 “全校师生和家长们注意了,现在有一个情况需要向大家通报。” “有一个被上级处分过的干部叫厉明朗,他因为反腐失败心里不平衡,现在跑到咱们红旗乡来搞破坏。” “他想把咱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免费营养午餐项目搞黄,他想让孩子们饿肚子。” “大家说,咱们答应不答应。” 广播里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正在吃饭的孩子们停下了筷子,旁边看护的老师和接孩子的家长全都抬起头往广播室方向看。 厉明朗站在原地愣住了,他没想到马国强会来这一手。 这招太毒了,直接把他从揭露者变成了破坏者,从救人的变成了害人的。 不到一分钟校门口就涌进来一群人,全是周围村子里的老人,有的拄着拐杖,有的抱着孙子,一个个气势汹汹地往操场走。 为首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一根扫帚,冲到厉明朗面前就是一顿骂。 “就是你这个狗官想断我孙子的口粮。” “我们红旗乡的娃娃好不容易能吃上免费午饭,你跑来捣什么乱。” “当官当得不行了就拿老百姓撒气,你还是不是人。” 厉明朗张嘴想解释,但根本插不上话,那群老人把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骂,有人开始往他身上扔烂菜叶,有人用扫帚抽他的后背。 “我是来帮你们的,那些饭菜有问题,孩子们吃了会生病。” “放屁,我家孙子吃得好好的哪有什么问题。” “县里的领导说了那是合格的饭菜,你算老几敢说不合格。” “滚出去,滚出我们红旗乡。” 一个瘦小的老头冲上来踹了厉明朗一脚,其他人跟着一拥而上推搡起来。 马国强站在广播室的窗户边上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在红旗乡这种穷地方,免费两个字比什么都管用,老百姓不懂什么食品安全,他们只知道有人想断孩子的口粮那就是敌人。 厉明朗被推搡着往校门外走,身上沾满了烂菜叶和泥巴,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想反抗但不能动手,这些都是不明真相的老人,他要是动了手明天的新闻就是被处分干部殴打群众。 校门口停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他被人群推到车边的时候还有人往他脸上吐口水。 “记住了,以后别来红旗乡,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种人。” 厉明朗骑上电动车逃离了那片混乱,回头看的时候还能看见那群老人站在校门口冲他挥舞着拳头。 他骑了二十分钟才回到农技站,浑身上下湿透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被泼的脏水。 刘站长看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搞成这样。” “去学校看了看。” “看学校干什么,你的工作是下乡指导农业生产,没事往学校跑算什么。” 厉明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走进自己的小隔间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变质的盒饭盖子。 这东西他一直攥在手里没扔,现在成了唯一的物证。 农技站虽然条件简陋但有一套基本的检测设备,是用来检测土壤肥力和农药残留的,其中有一种试纸可以检测亚硝酸盐含量。 他把盒饭盖子上残留的菜汁刮下来,滴在试纸上,等了不到三十秒试纸就变成了深紫色。 深紫色意味着亚硝酸盐严重超标,这种程度的超标足以让人出现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 他拿着这个结果去找乡派出所的所长,那个所长姓黄,五十来岁,一看见他就往后缩。 “厉明朗你别来找我,你现在是农技站的人,有什么事找你们刘站长去。” “黄所长,我发现红旗乡中心小学的配餐有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亚硝酸盐超标。” “你怎么知道超标的,你有检测资质吗。” “我用农技站的试纸测的。” “农技站的试纸能测食品安全,你开什么玩笑,那东西是测土壤的又不是测饭菜的。” 黄所长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甩在桌上。 “你看看这个,县教育局和市监局联合盖章的食品安全抽检报告,所有指标全部合格。” 厉明朗拿起那份报告翻了翻,检测日期是半个月前,检测单位是县食品检测中心,检测结论是符合国家标准。 “这份报告是假的,我亲眼看到那些饭菜是变质的。” “亲眼看到有什么用,你眼睛是仪器吗,这份报告上盖着两个局的公章,你敢说是假的。” “我敢,那些孩子吃完就拉肚子进医院,这你怎么解释。” “拉肚子的原因多了去了,可能是在家吃坏了,可能是着凉了,怎么就一定是午餐的问题。” 黄所长站起来把厉明朗往门外推。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被处分下放的人还想管这管那,省里都定性了你是谎报险情的骗子,你说的话谁信。” “而且我告诉你,阳光餐饮是县里引进的重点企业,老板跟县里领导关系很硬,你要是想找麻烦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厉明朗被推出了派出所的门,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他又去了乡政府,乡党委书记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姓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你就是那个厉明朗。” “是我,陈书记,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什么情况?” “红旗乡中心小学的配餐存在严重的食品安全隐患,我做了简单检测发现亚硝酸盐超标,孩子们吃了会生病。” ------------ 第一卷 第96章 另一个切入点 陈书记听完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从桌上拿起那份同样的食品安全抽检报告。 “这份报告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但报告是假的。” “报告是县里两个局联合出的,上面盖着公章,你说假就假。” “我可以重新送检,找第三方检测机构。” “第三方检测机构的报告能推翻官方报告吗,就算能推翻你有资格采样送检吗,你现在的身份是农技站的普通干部,没有任何执法权限。” 陈书记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厉明朗说话。 “厉明朗,我知道你以前是个风光的人物,全国闻名的反腐英雄,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现在被处分下放到红旗乡,说明省里已经给你定性了,你要是老老实实待着还能保住饭碗,要是继续折腾连这点退路都没有。” “阳光餐饮的配餐项目是县里的惠民工程,每年能让两万多个孩子吃上免费午餐,这是多大的民生工程。” “你一个被处分的干部,凭一张农技站的试纸就想否定这个项目,你觉得可能吗。” 厉明朗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他知道陈书记说的都是实话。 没有执法权限,没有采样资质,没有检测资格,他现在就是一个被剥夺了所有权力的普通人,想要撬动这个利益链条几乎不可能。 但他不能放弃。 那些孩子的健康不能成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陈书记,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愿意让你的孩子吃那种饭菜吗。” 陈书记转过身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消失。 “我的孩子在县城读书,吃的是学校食堂自己做的饭菜,跟这个配餐项目没关系。” “所以你们的孩子吃干净的,穷人的孩子就活该吃垃圾。” “厉明朗,话不能这么说,配餐项目的饭菜是合格的,官方报告在这里,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主观判断就否定一切。” “如果有孩子因为吃这些饭菜出了问题怎么办。” “那就按程序走,家长可以投诉,卫生部门可以介入调查,但这些事轮不到你一个农技站的干部来管。” 陈书记的态度很明确,不是不知道有问题,是不想管也不敢管。 厉明朗离开乡政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骑着电动车在乡间小路上慢慢走,脑子里一直在转这件事。 官方的合格报告堵死了正规渠道,他手里的试纸检测结果在程序上根本站不住脚。 变质的饭菜是真实存在的,但真实不等于有效,在这个体制里程序的真实才是唯一的真实。 回到农技站宿舍他给宋清熙打了个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清熙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那份合格报告是假的,但你没有办法证明它是假的。” “对,常规检测项目全都能过关,问题是那些饭菜里掺的东西不在常规检测范围内。” “你闻到的那股怪味是什么。” “说不清楚,不是单纯的馊味,像是某种油脂的味道,还有一股腥气。” 宋清熙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传来,过了大约三分钟她又开口了。 “我查到一个情况,阳光餐饮公司最近几个月一直在收购农业废弃油脂,名义上是用于生物柴油提炼。” “但问题是这家公司根本没有生物柴油的生产线,那些收购来的废弃油脂去哪了。” 厉明朗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他们把废弃油脂掺进了食用油里。” “只是猜测,但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就能解释你闻到的那股怪味。” “废弃油脂里可能含有工业矿物油,那种油有一股独特的煤油味,混合着动物淋巴肉的腥味就是你描述的那种怪味。” “工业矿物油是常规食品检测不查的项目,因为正常情况下食品里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 “所以他们的饭菜能通过官方检测,因为检测标准里根本没有这一项。” 厉明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个逻辑链条终于完整了。 “那我怎么检测工业矿物油。” “常规的食品检测仪器查不出来,但土壤检测仪可以。” “土壤检测仪。” “对,农业土壤污染检测中有一项叫做总石油烃检测,简称TPH,这个指标是用来检测土壤中矿物油污染程度的。” “你们农技站应该有这种设备,只要把饭菜样本放进去,如果TPH超标就能证明里面掺了工业矿物油。” “最重要的是,这种检测你有资格做,因为你是农技站的干部,土壤检测是你的本职工作范围。” 厉明朗挂掉电话之后立刻去翻农技站的设备库房,果然找到了一台积灰的便携式土壤分析仪,型号是三年前配发的国产设备,功能齐全但一直没人用过。 他花了一个晚上研究使用说明书,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这次他没有去学校正门,而是绕到了学校后面的山坡上。 红旗乡中心小学的食堂有个后门,通向一片荒地,那片荒地就是食堂倒泔水的地方。 厉明朗以指导土壤改良的名义在那片荒地上转悠,食堂的工人看见他问了一句他说是农技站来做土壤调查的,工人也没当回事就让他随便看。 他在倾倒过泔水的区域采集了三份土壤样本,每份都装在标准的采样袋里,标注了时间地点和深度。 回到农技站之后他把土壤分析仪打开,按照说明书的步骤把样本放进去开始检测。 十五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看了整整三十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TPH含量:5247mg/kg。 国家标准是10mg/kg。 超标五百二十四倍。 这意味着那片土壤已经被矿物油严重污染,而污染源正是学校食堂倒掉的泔水——也就是孩子们吃剩下的那些饭菜。 厉明朗把检测数据拍了照,这是他手里的第一把实锤。 有了这个数据他至少可以证明学校的饭菜里含有大量工业矿物油,这种东西不在常规检测范围内所以官方报告显示合格,但土壤不会说谎。 他没有急着把这个发现公开,因为他知道光有土壤数据还不够,需要追溯源头找到那些工业矿物油是从哪里来的。 宋清熙说阳光餐饮一直在收购农业废弃油脂,那些油脂很可能就是问题的源头。 但阳光餐饮的中央厨房在县城工业园区里面,那地方不是他能随便进去的。 他需要找到另一个切入点。 ------------ 第一卷 第97章 厉明朗你在哪呢! 当天下午他骑着电动车去了县城,没有直接去工业园区,而是在县城的各个路口转悠。 他在找一种车。 宋清熙给他发过一份物流信息,显示阳光餐饮的食用油不是从正规渠道采购的,而是通过一家物流公司用罐车运送的散装油。 那家物流公司叫凯达运输,专门承接危化品和液体货物的运输业务,老板跟周家也有关系。 厉明朗在县城转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城郊的一个加油站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一辆白色的重型罐车停在加油站边上,车身上喷着危化品运输的标志,车门上印着凯达运输四个字。 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正蹲在车边抽烟。 厉明朗假装路过在旁边停下来也点了根烟,跟那司机搭上了话。 “师傅,这车是拉什么的。” “工业油脂。” “送到哪去。” “县里的几个厂子,有化工厂有塑料厂。” “那边工业园区里的阳光餐饮你送过货没有。” 司机的眼神警觉了一下,打量了厉明朗两眼。 “你是干什么的,问这个干嘛。” “我是做餐饮设备的,听说阳光餐饮规模挺大的想去谈谈生意。” “哦,那个厂子我没送过,他们的油是另一条线送的,我这条线只跑化工那边。” 厉明朗没有再追问,怕引起怀疑,聊了两句就骑车走了。 他在县城又转了三天,每天蹲守在不同的路口观察来往的罐车,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发现了一个异常。 一辆黑色的重型罐车从高速路口驶下来,车身上同样喷着危化品运输的标志,但没有任何公司名称只有一串车牌号。 这辆车没有往化工区走,而是径直开进了县城南边的工业园区。 厉明朗骑着电动车远远地跟着,看见那辆罐车在阳光餐饮的中央厨房后院门口停下了。 后院的铁门打开,罐车开进去,铁门又关上。 危化品运输车开进了餐饮公司的后院,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情。 正规的餐饮公司用的是食品级油脂,应该由食品物流车配送,怎么可能用危化品罐车来运。 除非那些罐车里装的根本不是食品级油脂,而是工业油脂。 厉明朗想靠近一点拍摄卸货的画面,但工业园区实行封闭式管理,入口处有保安岗亭,进出需要刷卡登记。 他骑着电动车在园区外围转了一圈,发现整个园区被三米高的围墙包围,墙头上还装着铁丝网,根本没有可以潜入的地方。 那些保安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腰间别着对讲机,有几个人还牵着狗在巡逻。 这哪像是工业园区的保安,分明就是周家养的私人武装。 厉明朗退到园区五百米外的一个土坡上,从包里掏出一架小型无人机,这是他来凤台县之前宋清熙给他准备的。 无人机起飞之后往园区方向飞去,刚飞到围墙上空画面就开始抖动,然后突然失控直接坠落了。 园区上空安装了信号干扰器,无人机进入那个区域就会被干扰掉落。 厉明朗看着摔成碎片的无人机,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帮人的戒备做得滴水不漏。 他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手机突然响了。 是刘站长打来的。 “厉明朗你在哪呢,工作时间到处乱跑。” “在县城办点事。” “办什么事,你现在的工作是下乡指导农业生产,谁让你往县城跑的。” “刘站长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私事你请假了吗,没请假就是旷工,再说了县里刚来的通知,让你马上去西岭村。” “去西岭村干什么。” “那边有几头猪得了怪病,需要你去看看是不是什么传染病,赶紧的别耽误。” 厉明朗看了一眼手机,西岭村在红旗乡最西边的山沟里,离县城有六七十公里,骑电动车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 “刘站长,西岭村的事能不能让别人去,我这边真的有事。” “让谁去,站里就三个人,我走不开,小王和小李都下乡了,就剩你一个。” “这是县里安排的任务,你要是不去回头怪到我头上我可担不起。” “再说了,你现在是被处分的人,正该老老实实工作表现,别整天往外跑让人抓住把柄。” 厉明朗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这个电话来得太巧了。 他刚发现危化品罐车进入阳光餐饮的后院,马上就接到命令要他去几十公里外的山村看猪。 这是调虎离山,但他还是去了。 不是因为服从命令,而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西岭村离县城七十公里,他一个农技站的普通干部,有什么资格让周家这么紧张。 除非他们一直在监视他。 既然在监视,说明他查的方向对了,阳光餐饮的中央厨房里一定藏着足以让周家完蛋的东西。 调虎离山的另一个意思是,他们需要时间处理那些东西。 厉明朗骑上电动车往西岭村赶,路上给宋清熙发了条加密短信:盯住阳光餐饮后院,有罐车出来就跟着拍。 西岭村在红旗乡最偏远的山沟里,从县城过去要翻两座山,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电动车的电池跑到一半就开始报警。 他在半路一个小卖部换了块电池,又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饼干,继续往山里走。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西岭村,这个村子只有三十多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最近的邻居之间都隔着几百米。 刘站长说的养殖户叫老周头,住在村子最里面,家里养了二十多头猪。 厉明朗找到老周头家的时候,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味道比他在学校闻到的变质饭菜还要刺鼻十倍。 老周头蹲在猪圈门口抽烟,脸上全是愁苦,看见厉明朗来了也没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进去看。 猪圈里的景象让厉明朗愣住了。 二十多头猪全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有几头已经死了,身上的皮肤大面积溃烂,露出血红的嫩肉,苍蝇嗡嗡地围着飞。 活着的猪也好不到哪去,眼睛红肿,嘴角流着白沫,有一头正在抽搐,四条腿僵直地蹬着空气,看样子撑不过今晚。 “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周头吐了口烟,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五天前,先是不吃食,然后拉稀,再然后皮肤就开始烂,兽医看了说是中毒,但查不出是什么毒。” “饲料有没有换过。” “没换,跟以前吃的一样,都是玉米粉掺豆粕,再加点盐和微量元素。” ------------ 第一卷 第98章 煤化工园区 厉明朗走进猪圈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些溃烂的皮肤,这种溃烂方式他见过,是典型的化学性灼伤,不是细菌感染。 “还加了别的东西没有。” 老周头愣了一下,没吭声。 厉明朗站起来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 “老周头,我是来帮你的,但你得跟我说实话。” “我……我加了点油渣。” “什么油渣。” “就是从县里阳光餐饮拉回来的,说是他们炼油剩下的废渣,便宜得很,一斤才三毛钱,掺在饲料里能省不少成本。” 厉明朗的心跳猛地加速了,他找到突破口了。 “油渣在哪,给我看看。” 老周头把他领到后院的一个棚子里,那里堆着几个蓝色的塑料大桶,桶盖敞着,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膏状物。 厉明朗凑近闻了一下,那股味道瞬间冲进他的鼻腔,跟学校食堂剩饭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浓度高了几十倍。 不是一般的馊味,是工业矿物油的特殊气味,混合着动物脂肪腐败后的腥臭。 “这东西你吃过没有。” “我疯了才吃这个,这是喂猪的。” “那你知道这东西的来源吗。” “阳光餐饮的人说是他们中央厨房炼油剩下的废渣,没有毒,喂猪正好,好多养殖户都在用。” 厉明朗蹲下来用随身带的采样袋装了一点油渣,又去猪圈里用棉签在病猪的呕吐物和粪便上取了样本。 这些样本他要带回去检测,如果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那就不仅仅是学校配餐的问题了,而是一条完整的毒油产业链。 人吃的是掺了工业油的饭菜,拉肚子进医院。 猪吃的是同样毒油的废渣,皮肤溃烂中毒而死。 从源头到餐桌到猪圈,这条链子上的每一环都在杀人。 “老周头,这批油渣你一共买了多少。” “五大桶,二百多斤,花了一百块钱。” “从谁手里买的。” “阳光餐饮有个业务员叫小刘,专门跑农村这边推销油渣,好多养殖户都从他那买。” “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他说卖完这批再来,但这几天我一直在给他打电话想退货,他不接。” 厉明朗把采样袋收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周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厉同志,我这批猪全完了,损失好几万块钱,你能帮我讨个说法吗。” “你先别急,我回去化验一下,如果确定是油渣的问题,我帮你去跟阳光餐饮交涉。” “交涉有用吗,那可是县里的大公司,我一个农民能拿他们怎么样。” “放心,只要证据确凿,谁都得给你一个交代。” 厉明朗骑着电动车往回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山路崎岖不平,车灯照出去也就十几米远,稍不注意就可能翻下悬崖。 他一边骑一边想,周家让他来西岭村本来是调虎离山,没想到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突破口。 病猪的样本加上油渣的样本,再加上之前的土壤检测数据,三条证据链可以互相印证,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闭环。 回到农技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厉明朗顾不上吃饭,直接把那些样本放进土壤分析仪里开始检测。 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触目惊心。 病猪呕吐物的TPH含量是8300mg/kg,比学校周边土壤的5247mg/kg还要高出将近六成。 更恐怖的是油渣样本的检测结果,TPH含量达到了惊人的47000mg/kg,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工业矿物油能解释的了。 厉明朗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看了好几分钟,然后拨通了宋清熙的电话。 “老婆,我查到了新东西,病猪和油渣样本里的TPH含量异常高,比我预估的高了好几倍。” “具体数字是多少。” “油渣是47000,病猪呕吐物是8300,按这个比例推算,阳光餐饮用的不是普通的废弃食用油,而是某种高浓度的工业油脂。” “什么工业油脂能有这么高的TPH。” “我怀疑是煤制油。” “煤制油,那不是工业燃料吗,怎么可能掺进食用油里。” “就是因为便宜,煤制油的成本只有大豆油的十分之一,掺进去能省一大笔钱。” “但煤制油有毒啊,含有多环芳烃和硫化物,吃了会致癌的。” “他们不在乎,反正吃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死的是别人家的猪。” 宋清熙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道: “我今天让人盯着阳光餐饮后院了,那辆危化品罐车下午五点出来的,去的方向是县城东边的煤化工园区。” “拍到了吗。” “拍到了,车牌号和行驶路线都有,但光有这些不够,你需要进入工厂内部拿到直接证据。” “我知道,问题是那地方戒备森严,我进不去。” “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老周头不是要去找阳光餐饮退货吗,你可以跟着他的车一起去,混进工厂。” 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风险也很大,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厉明朗想了想,还是决定赌一把。 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了西岭村,找到老周头说服他一起去县城找阳光餐饮讨说法。 老周头起初不太愿意,觉得自己一个农民斗不过大公司,但厉明朗告诉他只要证据确凿,法律会站在他这边。 “再说了,你那几头猪可都是钱,就这么算了。” 老周头一想也是,咬咬牙答应了。 两个人开着老周头那辆破旧的三轮卡车往县城赶,车斗里装着那几桶油渣和两头病死的猪,打算带去阳光餐饮当面对质。 到了工业园区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住了,保安说没有预约不能进入。 老周头跟保安吵了起来。 “什么预约不预约的,你们卖的油渣毒死了我的猪,我要见你们老板。” “我们公司不卖什么油渣,你搞错了吧。” “没搞错,就是从你们公司买的,这是收据。” 老周头把一张皱巴巴的收据递过去,保安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过了大约五分钟,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自称是阳光餐饮的业务经理,姓张。 “老人家,您说的油渣的事我们了解了,这批货可能确实有些问题,但责任不在我们公司,是上游供货商的问题。” “我不管什么上游下游,我的猪是吃你们的油渣死的,你们得赔。” “赔可以赔,但您得先进来坐下谈,站在门口多不好看。” 张经理一边说一边往里让,老周头犹豫了一下跟着进去了,厉明朗趁机钻进了三轮车的车斗里,用蓬布把自己盖住。 三轮车被保安挥手放行,开进了工业园区。 车子在园区里转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栋厂房后面,厉明朗透过蓬布的缝隙往外看,这里应该就是阳光餐饮的中央厨房后院。 ------------ 第一卷 第99章 签完你就可以走 中央厨房后院。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整整三秒钟。 按照常理来讲,一个用地沟油煤制油的黑心作坊,后院应该是污水横流苍蝇乱飞,油桶堆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和油脂混合的恶心味道。 然而现实完全相反。 地面是那种医院才会铺的环氧树脂地坪,干净得能反光,管道全是不锈钢材质,连一滴油渍都看不到,空气里没有任何馊臭的气息,反而飘着一股浓郁到过分的炸鸡香味。 这股香味厉明朗太熟悉了,在学校食堂闻到过,在老周头的猪圈闻到过,现在又在这里闻到了。 那不是正常食材炸出来的香气,是工业香精的味道,浓得发腻,甜得发假。 他瞬间明白了这套路。 这帮人根本不是什么小作坊,是高科技犯罪流水线,那股过分香甜的气味正是用来掩盖煤制油中芳烃异味的特殊香精,普通人闻了只会觉得好香,根本察觉不到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三轮车停稳之后,老周头被那个张经理搀扶着往办公室方向走,边走边说着让他别着急慢慢谈什么事都好商量之类的客套话。 厉明朗趁着这个空当从蓬布底下钻了出来,躲到一排货架后面观察周围的环境。 整个后院分成好几个区域,左边是标着原料仓库的大铁门,右边是写着成品冷库的卷帘门,正前方是中央厨房的主体建筑,外墙刷成白色挂着好几块认证铭牌。 ISO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HACCP食品安全管理体系认证。 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 市级放心食品生产示范单位。 这些牌子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跟他手里那份TPH超标五百多倍的检测数据形成了讽刺到极点的对比。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重型罐车从侧门开了进来,正是他之前在城郊跟踪的那辆危化品运输车,车身上喷着红色的易燃易爆标识,驾驶室玻璃上贴着凯达运输的通行证。 危化品车开进食品厂,这本身就是一件违反所有安全法规的事情。 罐车没有停在卸货平台,而是绑着后院最里面的一个锅炉房,那里有几根粗大的管道通向主体建筑的方向。 三个穿着连体防护服的工人从锅炉房里走出来,他们戴的不是普通的食品卫生帽,是那种化工厂才会用的全封闭防毒面罩,手上套着厚厚的橡胶手套,脚上穿的是防酸碱的特种作业靴。 食品厂的工人穿成这样,只能说明他们接触的根本不是食品级的原料。 罐车停稳之后其中一个工人拿着一根软管走过来,对接到锅炉房旁边的一个法兰接口上。 厉明朗看清了那个接口上方的铭牌,写着导热油循环系统六个字。 导热油是工业设备用来传递热量的介质,跟食用油完全是两码事,按道理只会在锅炉和加热设备之间循环,不可能进入中央厨房的炒锅管道。 但那根软管的另一端明显不是接在锅炉上的,而是穿过墙壁延伸到了主体建筑内部。 这就是他们的障眼法。 表面上是导热油系统,实际上通过暗阀直接把工业油脂输送到了炒菜的锅里,检查的人看到的永远是合规的导热油管道,根本想不到里面流的是另一种东西。 厉明朗掏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从货架的缝隙里对着那根软管和法兰接口拍了起来。 对接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中间有工人打开了一个阀门查看流量,里面流出来的液体颜色发黑带着一股机油味,这个画面也被厉明朗完整地拍了下来。 正拍着呢办公室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吵架。 厉明朗收起手机悄悄往办公室方向摸过去,绕到窗户底下探头往里看,这一看让他的血压直接飙到了顶点。 老周头跪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老泪纵横,嘴里不停地说着求求你们了我不是来讹钱的。 张经理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根烟,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俯视着老周头。 “你说你的猪是吃我们的油渣毒死的,证据呢,检测报告呢,兽医诊断书呢。” “我……我没有这些东西,但确实是吃了油渣之后才发病的……” “那就是你自己喂养不当呗,或者说得更难听点,你是不是为了讹钱故意给猪投毒然后跑来碰瓷的。” 老周头被这话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我怎么舍得毒自己的猪那都是我的血汗钱啊。 张经理把烟头摁灭在茶几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周头。 “我们阳光餐饮是县里引进的重点企业,每一滴油都有国家认证的检测报告,我们的产品供应全县三十多所学校两万多名学生,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 “你一个农民,拿着几头死猪就敢跑来诬陷我们,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这叫敲诈勒索,这叫诽谤企业名誉,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把你抓起来。” 老周头吓得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会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说不要钱了不要钱了只求您别报警。 张经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甩到老周头面前。 “签了这个,承认是你自己管理不善导致猪死亡,跟我们公司没有任何关系,签完了你就可以走。” 老周头抖着手拿起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一个字都看不懂,只看见最上面一行写着自愿承认诽谤及免责声明。 就在他准备按手印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定制的深蓝色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表,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整个人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派。 张经理看见这个人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周总。 周明,阳光餐饮的老板,周慈的亲弟弟,凤台县地下势力的实际掌控者之一。 这人进门之后第一个动作不是看老周头,而是用手捂住了鼻子,脸上露出一副嫌恶到极点的表情。 “什么味道这么冲,是下水道堵了还是谁没洗澡。” 张经理赶紧解释说是这个农民身上的味道,他家死了猪身上沾的那股臭气洗都洗不掉。 周明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扫了老周头一眼。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办公室带,地毯弄脏了谁来赔,张经理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这种人在门口处理一下不就完了吗。” ------------ 第一卷 第100章 饭菜有毒 老周头听到阿猫阿狗四个字的时候身子抖了一下,但他不敢反驳,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张经理赶紧赔笑说这老头不太好打发,非要讨个说法,我正在让他签免责声明呢马上就弄走。 周明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用手帕擦了擦沙发扶手然后才把手放上去。 “他的猪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卖的是合格产品,有完整的检测报告,他自己养殖不当死了猪就跑来碰瓷,这种人不能惯着。” 老周头鼓起勇气抬起头说了一句话。 “周老板,我的猪确实是吃了你们的油渣才死的,我不是来讹钱的,我就是想问个明白……” 周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用那种训斥下人的语气说道。 “问什么问,你有资格问吗,你知道我们公司一年给县里交多少税吗,你知道我们养活了多少工人吗,你一个土包子死几头猪就跑来闹事,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破坏全县的招商环境。” “我不是闹事,我就是想讨个公道……” “公道,你也配谈公道。” 周明站起来走到老周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老人,语气里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你知道我姐是谁吗,周慈,虽然她不在了但她的人脉还在,这个县里有一半的官员都是喝她酒吃她饭长大的,你一个农民想跟我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老周头被这话吓得浑身发软,他确实听说过周慈的名字,知道那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虽然死了但家族势力还在盘踞着整个凤台县。 周明见老周头不吭声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张经理挥了挥手。 “让他签字然后滚蛋,另外他那两头死猪别浪费了,拉到后厨去绞碎了做成肉丸,明天给西岭小学送去。” 这句话让厉明朗的血液彻底沸腾了。 把毒死的病猪做成肉丸再喂给学生吃,这帮人已经不是丧尽天良能形容的了,这是赤裸裸的投毒杀人。 窗户里面老周头听到这话也愣住了,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病死的猪肉是不能吃的,这帮人居然要把它做成学生的午餐。 “周老板……这不行吧……那猪是病死的……”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病死的怎么了,绞碎了加上调料谁能吃出来,反正那帮穷学生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给他们吃点肉已经是恩赐了。” 张经理在旁边点头哈腰地附和说对对对,周总说得对,反正那些娃娃吃糠咽菜长大的,给他们什么都是好东西。 老周头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想站起来阻止这件事。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干……那是要害人的……” 周明的脸色沉了下来,对旁边的两个保安使了个眼色。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大汉走过来一左一右架住老周头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签了免责声明然后滚蛋,从此闭嘴什么都没发生过,第二继续闹,我让人把你送进去以敲诈勒索罪处理,你那个村里还有老婆孩子是吧,到时候他们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老周头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老婆身体不好,儿子在外地打工,如果自己进去了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他不敢再反抗了,颤抖着在那份免责声明上按了手印。 周明满意地拍了拍手,对张经理说把他弄走吧,另外安排人把那两头猪处理了,动作快点别耽误明天的配送。 厉明朗在窗外听完全程,手里的手机一直在录像,把每一句话每一个画面都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他本来想悄悄撤退然后把这些证据送到能办事的地方去,但老周头被两个保安架着往外拖的时候,正好从他藏身的位置经过。 老周头的眼睛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的厉明朗,本能地喊了一声厉同志救命。 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保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厉明朗知道藏不住了,干脆站起身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对着周明的方向。 办公室的门被他一脚踹开,周明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见他冲进来的时候脸上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一种玩味的笑容。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反腐英雄厉明朗吗,怎么不在乡下种地跑我们公司来了。” 厉明朗没有废话,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你们用煤制油掺进食用油里,还要把病死的猪肉做成肉丸给学生吃,我全都录下来了。” 周明听到这话不仅没有慌张,反而笑得更加开心了,他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向厉明朗,脚步从容得像是在自己家里散步。 “录下来了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发到网上去吗。” 厉明朗没有退缩,盯着周明的眼睛说道。 “我会把这些证据交给该交的人,让你们这帮人渣一个都跑不掉。” “该交的人,你是说县里的领导呢还是省里的领导呢。” 周明走到厉明朗面前站定,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他脸上的笑容从玩味变成了嘲讽。 “厉明朗,你被处分下放到红旗乡农技站的事全县都知道,省里都把你定性成谎报险情的骗子了,你现在说的话还有人信吗。” “你手里那个手机就算有录像又怎么样,证据来源不合法,取证程序不规范,到了法庭上屁用都没有。” 厉明朗的手攥紧了手机,他知道周明说的是事实,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没有任何公信力了,就算有天大的证据也会被人质疑是不是造假的。 但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程序不程序的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们在害人,我不可能看着你们继续害下去。” “害人,你说我们害人。” 周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厉明朗,你知道红旗乡那些学校以前吃的是什么吗,是自己带的冷馒头,是隔夜的剩饭,是泡面配咸菜,有的孩子中午连一口热乎的东西都吃不上。” “是我们阳光餐饮让他们吃上了免费的热饭,是我们让他们每天中午都能有肉有菜,你说我们害人,那些家长怎么不觉得我们害人,他们一个个感恩戴德恨不得给我们立牌坊。” “那些饭菜有毒。” “有毒又怎么样,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命本来就不值钱,能吃饱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以为城里人吃的就干净吗,你以为大酒店用的油就没问题吗,别天真了。” ------------ 第一卷 第101章 好啊,那你报警 厉明朗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这种赤裸裸的蔑视人命的言论他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 周明看着他的反应更加得意了,继续往下说道。 “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个配餐项目是县里批的,合同是教育局签的,检测报告是质监局出的,每一道程序都合规合法,你就算把今天的录像发遍全网,也动不了我们一根汗毛。” “因为要动我们就得动整个县的利益链条,你一个被处分的农技员有这个能量吗。” 厉明朗知道周明说的是实话,这不是一家企业的问题,是整个系统的问题,从招标到配送到检测,每一个环节都有人在分蛋糕。 要撬动这块铁板,靠他一个人确实不够。 但他从来就没打算一个人扛。 “你说得没错,我一个人是动不了你们,但你忘了一件事。” 周明挑了挑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全国有多少人在关注凤台县的事情,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里,你姐周慈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方延平钱有德张德全这些人是怎么进去的你也清楚。” “当年的事还没查完呢,你以为换了个马甲就没人认识你们了吗。” 这话终于让周明的脸色变了一下,他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郝志强的肝还没换成呢病就已经越来越重了,他自己都快保不住了还能保得住你们吗。” 周明的眼角跳了一下,郝志强是他们这条线上最大的保护伞,他的健康状况确实是一个隐患。 那次云顶疗养院的事情之后,郝志强的换肝手术被迫中断,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现在已经基本不怎么露面了,很多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在顶着。 如果郝志强真的倒了,他们这些人就失去了最硬的后台。 但周明很快稳住了情绪,他不相信厉明朗一个被处分的人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厉明朗,你少在这里吓唬人,郝书记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你还是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他对门口的保安挥了挥手,四个黑衣大汉立刻围了上来。 “你今天非法闯入我们公司,偷拍商业机密,这是犯法的知道吗,我现在有权扣留你等待警方处理。” 厉明朗没有慌,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你敢扣我。” “怎么不敢,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威风八面的反腐英雄吗,你现在就是一个被处分的落魄干部,谁还会来救你。” “那你试试。” 周明被他这种态度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阶下囚一样的人物哪来的底气这么嚣张。 但他没有多想,对保安下了命令。 “把他的手机收了,人关到仓库去,等我安排好了再处理。” 四个保安一拥而上想抢厉明朗的手机,但厉明朗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快得多,他侧身一闪避开第一个人的抓捕,然后一个肘击顶在第二个人的肋骨上。 那人闷哼一声弯下腰,第三个保安从后面扑过来想把他按住,被他一个过肩摔直接甩到了地上。 周明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帮保安平时欺负老百姓一个顶仨,怎么碰上厉明朗就跟豆腐一样。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电击棍打开开关,蓝色的电弧在前端滋滋作响。 “厉明朗,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老实实把手机交出来,我还能让你好受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厉明朗刚刚放倒了两个保安,还有两个正虎视眈眈地围着他,他知道再打下去也讨不了好。 但他不可能交出手机,那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 “周明,你以为这个视频只在我手机里吗,从我进这个大门开始就已经在同步上传云端了,就算你把我的手机砸了也没用。” 这话让周明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不确定厉明朗说的是真是假。 这年头的手机确实有很多自动备份的功能,万一这个视频真的已经传出去了,那今天的事情就麻烦了。 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办公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在喊什么。 张经理跑进来,脸色发白。 “周总,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什么食品安全志愿者,还有记者,堵在大门口要求进来检查。” 周明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抓住张经理的衣领。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不知道啊,突然就来了一大帮人,还有好几辆写着新闻采访的车,保安拦不住。” 厉明朗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或者说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宋清熙在外面帮他安排了一切,只要他进入工厂超过半个小时没有发出安全信号,外面的人就会采取行动。 周明看着厉明朗那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这小子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你们用煤制油,还要把死猪肉给学生吃,我都录下来了!” 这话刚落地,周明的反应完全出乎厉明朗的预料。 他没有慌张,没有恼怒,反而拍起了巴掌,那掌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得格外刺耳。 “录下来了,好啊,那你报警啊。” 周明边拍边往沙发那边走,一屁股坐下去翘起二郎腿,眼神里全是戏谑。 “哦对了,县教育局周局长和市监局的王局长正好在隔壁视察,要不我请他们过来看看你录的东西。” 厉明朗本以为自己拿着视频证据周明会狗急跳墙,没想到这人竟然主动要把管事的人叫过来。 要么是疯了,要么是有恃无恐。 不到两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五个人,为首的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厉明朗认识,正是教育局局长周德才,周明和周慈的堂兄弟。 后面跟着几个穿着市场监管局制服的干部,其中一个肩膀上扛着两杠三星的就是市监局的王局长。 厉明朗本以为这些人看到他手里的视频会有所顾忌,结果他们进门之后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一脸的不耐烦。 周德才径直走到厉明朗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上。 “厉明朗,你不在红旗乡好好改造,跑这里来扰乱企业生产,什么煤制油,哪里有煤制油。” “就在那!” 厉明朗一把推开周德才的手,指向窗外那辆正在启动的罐车。 “那是危化品车,车身上喷着易燃易爆标识,凯达运输的通行证,进了食品厂的后院接软管卸货,这些我全都拍下来了。” 王局长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歪着脑袋往外瞅了一眼,转头对厉明朗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厉同志,你眼花了吧,那明明是运送生物燃料的清洁能源车,而且已经空了。” “你说里面装的是给学生吃的油,证据呢,油在哪呢,你指给我看啊。” ------------ 第一卷 第102章 你是来搞笑的吗 厉明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这一看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辆黑色的罐车正在快速驶离,而那个他亲眼看到的导热油阀门接口上面已经被盖上了一块铁皮伪装罩,外面刷成了跟墙体一样的颜色,乍一看就是普通的消防箱。 从他进门到现在不过二十分钟,这帮人就已经把所有的痕迹处理干净了。 周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厉明朗身边,用那种逗小孩的语气开口。 “厉大英雄,你不是说有视频吗,视频里有什么,有罐车对吧,罐车是不是危化品车你说了算吗。” “凯达运输是我们凤台县最大的清洁能源物流企业,他们运的是生物柴油原料,合法合规有全套手续。” “你一个被处分的农技员,凭什么说人家是危化品车。” 厉明朗的手机还在录像,他把镜头对准周明的脸。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生物柴油原料会通过软管接入你们中央厨房的炒锅管道。” “什么软管什么管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周明往旁边一指,那面墙上除了那块刚装上去的伪装罩之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我们阳光餐饮是省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有ISO9001认证有HACCP认证,用的油全是从正规渠道采购的一级大豆油。” “你说我们用煤制油,拿证据出来啊,别光在那里空口白牙。” 周德才在旁边帮腔。 “厉明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涉嫌非法闯入私人企业场地偷拍商业机密,已经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 “你要是再不配合,我就报警把你带走。” 王局长也开口了,语气比周德才更加居高临下。 “厉同志啊,你以前是反腐英雄我们都知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你的身份是红旗乡农技站的普通干部,没有任何执法权限。” “你今天带着手机往人家工厂里乱窜乱拍,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不管你拍到了什么内容,在程序上都不能作为合法证据。” “我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别把自己最后一点退路都堵死了。” 三个人一唱一和,把厉明朗堵得死死的。 按照正常的逻辑,一个被处分的落魄干部面对教育局长和市监局长的联合施压,应该认怂道歉然后灰溜溜地滚蛋。 但厉明朗没有退。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看着周明开口。 “既然你说你们的油没问题,那就当场检测一下呗。” 周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你要检测,行啊,正好王局长在这里,市监局的专业设备就在车上,咱们当场测,测完了你给我跪下道歉。” 他对王局长挥了挥手,王局长立刻对身后的一个下属使了个眼色。 那人小跑着出去,不到三分钟就拎回来一个铁皮箱子,里面装着各种试纸和便携式检测仪器。 周明让张经理去中央厨房取了一勺刚从炒锅里舀出来的油,那油金黄透亮,散发着一股浓郁到过分的炸鸡香味。 市监局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油样滴在各种试纸上,又用仪器扫描了一遍。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每测一项那个人就报一个数字。 “过氧化值0.8毫摩尔每公斤,合格。” “酸价0.3毫克每克,合格。” “黄曲霉毒素B1未检出,合格。” “苯并芘未检出,合格。” 最后那人把所有试纸和仪器收起来,对着厉明朗的方向开口。 “全部指标均符合国家食用植物油卫生标准GB2716的规定,检测结论为合格产品。” 王局长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厉明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厉明朗,你还有什么话说,这是市监局的专业设备,每一项检测都有标准程序,你亲眼看着测的,不会说我们造假吧。” 厉明朗盯着那勺散发着诡异香气的油,开口。 “这是煤制油,常规指标当然合格,因为煤制油的过氧化值和酸价本来就比地沟油低。” “要测的不是这些,要测的是矿物油含量。” 王局长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 “矿物油,国家食用油检测标准里根本没有这一项。” “符合国标就是合格,你一个农技员比国标还懂吗,你有什么资格质疑国家标准。” 周德才接过话茬。 “厉明朗,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不服气自己被处分,想找个地方闹事给自己翻案。” “可惜你找错了对象,阳光餐饮是县里引进的重点企业,是惠民工程的核心承包商。” “你今天闯进来胡搅蛮缠,不但没能搞臭人家,反而把自己的底裤都漏了出来。” “我建议你趁着现在还没闹大,赶紧给在座的领导和企业家道歉,然后滚回你的红旗乡去种地。” 周明走到厉明朗面前,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轻柔但眼神冰冷。 “厉明朗,科学是严谨的,你的鼻子不是尺,你的脑子也不是法。” “国家标准里没有的项目,就等于不存在。” “你要是硬说我们的油有问题,那你拿出能站住脚的证据来,否则就是诬陷诽谤。” 老周头已经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了,那两个按住他的保安也放松了警惕,反正这老头已经废了。 周德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对着厉明朗的脸开始拍。 “我要把你今天的丑态发到网上去,让全国人民都看看,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反腐英雄,一个被处分下放之后还不消停到处碰瓷的疯子。” 按照所有人的预期,厉明朗现在应该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要么跪地求饶要么落荒而逃。 然而他没有。 他低着头站在那里,肩膀在微微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这个笑容让周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种时候按道理他不应该笑,他应该哭才对。 “周老板说得对,科学是严谨的。” 厉明朗缓缓把一直背在身上的那个破旧帆布包放到地上,拉开拉链伸手往里掏。 “市监局的仪器测不了矿物油,因为那是测食品的,国标里确实没有这一项。” “但你们忘了一件事,我是农技员,我带的是测土的。” 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台满是灰尘的便携式设备,外壳磨损得厉害,屏幕上还有几道划痕,看起来至少用了五六年。 土壤分析仪。 红旗乡农技站的标配设备,型号是五年前下发的国产机器,平时用来检测土壤肥力和农药残留。 在场的人看到这玩意儿都愣住了,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周德才笑得最夸张,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机拍着厉明朗。 “厉明朗你疯了吧,拿个测泥巴的东西来测油,你是来搞笑的吗。” “这种设备我见过,是检测土壤重金属和有机物的,跟食用油有什么关系。” “你该不会连仪器的用途都分不清吧,难怪你会被处分下放,脑子确实有问题。” ------------ 第一卷 第103章 厉明朗,你把我们当傻子吗 周德才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的笑声更大了,王局长笑得前仰后合,周明干脆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戏。 “厉明朗,你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吗,测土的东西拿来测油,你读过书没有。” 王局长一边笑一边对着镜头科普,那语气就像大学教授在给幼儿园小朋友讲课。 “土壤检测仪是利用光谱分析法检测土壤中的重金属和有机质的,食用油是液体,透光率和折射率完全不同,你拿这个测油,就像拿体温计测身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市监局的设备是国家标准认证的检测仪器,每一项指标都有明确的检测方法和判定标准。” “你一个农技员拿个测泥巴的破烂来,想推翻国家标准,你以为你是谁。” 这番话听起来头头是道,在场的人都在点头,就连门口刚被放进来的几个记者也在交头接耳,觉得厉明朗确实是在胡闹。 周明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像扔垃圾一样甩在厉明朗脚边。 “你要是真想测,去我车里拿两桶好油回去炒菜,别拿个破烂在这丢人现眼。” “我周明做生意二十年,从来不怕人查,你想测就测,测出问题算我输。” 周德才对着自己的手机镜头开始做总结陈词,那表情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前反腐英雄,专业素养为零,法治观念淡薄。” “被处分下放之后不思悔改,跑到正规企业来碰瓷,拿个测土的仪器说要测油,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我建议省里的有关部门好好查一查,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王局长在旁边帮腔,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厉同志啊,你以前立过功我们都知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个人最可悲的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你现在就是一个被处分的农技员,没有任何执法权限。” “今天你带着这个破仪器闯进来胡闹,在程序上就已经违法了,不管你测出什么结果,都不能作为合法证据。” “我劝你见好就收,别把自己最后一点退路都堵死了。” 三个人一唱一和,把厉明朗堵得死死的,按照他们的剧本,厉明朗现在应该灰溜溜地认错离开。 但厉明朗没动,只是低头站在那,肩膀轻微抖了抖。 周德才看他这样,还以为已经吓呆了,笑得更得意了。 “怎么,被戳穿不敢吱声了?本来老实点回去种地就好,偏要跑出来丢人。” 厉明朗抬头,嘴角有点笑,他看过去,只剩下对无知的可惜。 这个表情让周明一下不安起来,他本以为丢人的应该是厉明朗。 “王局长,您刚才说得挺详细,其实有个小地方不太对。” 厉明朗弯腰按下设备的预热键,机器开始低声转动。 “您是市监局的负责人,这个基础知识不能忘。” 王局长冷笑,心里觉得厉明朗还敢和他争专业。 “什么常识,你倒是说说看。” “煤制油的主要成分是长链烷烃和多环芳烃,也就是俗称的石油烃,化学上叫TPH。” 厉明朗一句一句慢慢说,没有一个字糊弄过去。 “土壤污染检测标准HJ 1021—2019里规定,这台机器可以查总石油烃。” 王局长本想笑笑,这下表情有点挂不住,周德才停了录像,周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安静在办公室里一下就落下来,大家都对厉明朗刚那句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是大豆油,它压根是甘油三酯,机器的TPH应该应该就是零或者几乎没有。” “你们要用煤制油做的,机器查出来就是石油烃,当污染来处理,那数不会低的。” 厉明朗抬起头,眼神直奔王局长。 “王局长,你查的是食品添加剂标准,我看的是这里到底是不是食品。” “你拿的量尺,我用秤,我们的标准不一样,结果也根本搭不上。” “降维打击,就这个意思。” 王局长脸瞬间没有血色,嘴张着,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因为厉明朗说的没错,土壤仪确实能测石油烃,煤制油本质也是石油烃。 连在一起,就是死结,没漏洞。 周明往前两步,嗓子带些紧。 “你说煤制油,真实的是大豆油,有采购买单和报告,你凭什么说是煤制油。” “凭什么。” 厉明朗拿起那勺刚从锅里盛出的油,把探针插进去。 “就凭这个。” 仪器开始响,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往上跳,大家全都看着那个屏幕。 周德才凑上前想看个明白,可数字闪得太快,他根本分辨不了。 “这仪器靠谱吗,不会坏了吧。” 他有点心虚,因为看到仪器上的红灯一直在闪,这是警报。 滴——! 一声刺耳的报警声响起,屏幕数字定住了。 TPH:> 80,000 mg/kg 超出量程。 厉明朗把仪器转向大家,屏幕上的数字直接摆在所有人面前。 “土壤污染检测标准里,TPH含量超过10mg/kg就属于轻度污染。” “超过100mg/kg属于中度污染,超过1000mg/kg属于重度污染。” “你们这玩意儿超过80000,八万,整整超标八千倍。” “如果这是土,那这是刚从油田里挖出来的烂泥。” “如果这是油,那这就是兑了石油的毒药。” “王局长,这就是你们嘴里的合格产品吗,这就是给全县两万个孩子吃的放心油吗。” 王局长的手在发抖,他作为市监局长对这些数字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如果这个检测结果是真的,那阳光餐饮就不是食品安全问题了,而是投毒。 周德才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已经顾不上录像了,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撇清自己的关系。 这个配餐项目是他批的,合同是他签的,如果出了事他第一个跑不掉。 周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一种铁青色上。 “这不可能,你这个仪器肯定有问题,我们的油都有检测报告。” “检测报告。” 厉明朗冷笑了一声,把仪器放在桌上。 “你们的检测报告测的是过氧化值、酸价、黄曲霉毒素这些食用油指标,这些指标煤制油当然能过关。” “因为煤制油是石化产品精炼出来的,杂质含量比地沟油低多了,常规指标怎么会不合格。” “但问题是,煤制油根本就不是食品。” “用煤制油冒充食用油,就像用柴油冒充矿泉水,你测水质当然测不出问题,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水。” ------------ 第一卷 第104章 问题是柴油能喝吗? 这个比喻太直观了,在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都听懂了。 有人开始悄悄往后退,不想跟这个公司扯上任何关系。 周明还想挣扎,他不能在这里认输,一旦认输他就彻底完了。 “你这个检测结果不具备法律效力,土壤检测仪不能用来检测食用油,这不符合程序。” “不符合程序。” 厉明朗一脚踢开地上的百元大钞,那些钱像垃圾一样散落一地。 “程序是用来保护人民的,不是用来保护你们这些毒害孩子的畜生的。” “今天这个检测结果已经说明了一个事实,你们的油里含有大量石油烃,这是工业原料不是食品。” “不管这个检测结果能不能上法庭,全网的人都在看着。” “你们可以质疑我的仪器,但你们能质疑化学吗。” “大豆油不含石油烃,煤制油全是石油烃,这是常识。” “你们的油测出来超标八千倍,要么是我的仪器有问题,要么是你们的油有问题。” “来,周老板,你敢不敢喝一口给大家看看,证明你的油没问题。” 厉明朗端起那勺金黄的油脂递到周明面前,那股浓郁的炸鸡香味在空气中飘散。 周明往后退了一步,他当然不敢喝,他比谁都清楚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我凭什么喝,这是食用油不是饮料。” “食用油怎么了,你们每天都用这个给学生炒菜,学生能吃你为什么不能喝。” “除非你自己都知道这东西有毒。” 周明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往周德才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周德才还没反应过来,门口突然涌进来一群人。 不是记者,是穿着制服的人,但不是警察的制服。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台专业摄影机,胸口挂着一张证件,上面写着中央电视台调查栏目组。 “厉明朗同志,我们收到了你的实名举报,现在赶到现场进行采访。” “请问刚才的检测过程是否可以重复演示一遍。” 周明看到那张证件的时候腿都软了,中央台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小县城。 厉明朗看着那个女记者,心里松了一口气,宋清熙安排的后手终于到了。 “可以,请你们再取一份样本来,我当着镜头重新测一遍。” 女记者对着自己的摄像师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把镜头对准了厉明朗和那台土壤检测仪。 周德才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冲上去想抢那台仪器。 “这是非法检测,不具备法律效力,你们不能播。” 女记者一把挡住了他,语气冷淡。 “周局长,我们是新闻采访,有采访权。” “您阻挠采访的行为已经被记录下来了,如果您继续阻挠,我们有权向有关部门反映。” 周德才被这话镇住了,他不敢跟中央台的人硬刚,那后果他承担不起。 王局长想悄悄往门口溜,被另一个记者拦住了。 “王局长请留步,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刚才市监局的检测结论是全部合格,现在土壤检测仪显示TPH超标八千倍,请问您怎么解释这个矛盾。” 王局长的嘴唇在哆嗦,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如果他承认土壤检测仪的结果是对的,那就等于承认市监局的检测是走过场。 如果他否认土壤检测仪的结果,那就要解释为什么食用油里会含有大量石油烃。 “我我我需要回去核实一下。” “核实什么,数据就在这里,你亲眼看到的,你还要核实什么。” 厉明朗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王局长,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市监局的检测标准里有没有TPH这一项,如果没有,你们凭什么判定这批油是合格的。” “你们测的那些指标只能证明这批油没有氧化没有酸败没有黄曲霉毒素。” “但你们根本没测这批油是不是食品级油脂,是不是拿工业原料冒充的。” “这就像你们检查一瓶水有没有大肠杆菌,却不检查这瓶水是不是自来水。” “结果呢,人家拿柴油来冒充,你们的报告上写合格。” “因为柴油确实没有大肠杆菌啊,你们测的指标它都能过关。” “问题是柴油能喝吗。”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逻辑太清晰了根本无法反驳。 女记者把镜头转向周明,开始发问。 “周总,请问阳光餐饮公司的食用油是从哪里采购的,能否提供进货单据。” 周明还没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老周头被两个保安架着走了进来,他本来已经签了那份免责声明准备离开,但被外面的记者拦住了。 “这位大爷,请问您是来做什么的。” 老周头看到镜头愣了一下,但他是个老实人,问什么就说什么。 “我是来讨说法的,我家的猪吃了他们卖的油渣全死了,皮肤溃烂肚子里流脓水。” “我来找他们赔钱,他们不但不赔,还威胁我说要把死猪肉做成肉丸给学生吃。” 这话一出口,现场炸开了锅。 女记者的眼睛亮了,她感觉自己抓到了一条大新闻。 “大爷,您说的死猪肉做成肉丸给学生吃,是谁说的,有证据吗。” “就是他说的。” 老周头指着周明,声音发抖但态度坚决。 “就在刚才,就在这个屋子里,他说让人把我那两头病死的猪拉到后厨绞碎了做成肉丸,明天给西岭小学送去。” “他还说什么病死的怎么了绞碎了加上调料谁能吃出来,还说那帮穷学生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给他们吃点肉已经是恩赐了。” 周明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这个老头会当着记者的面把这些话全抖出来。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血口喷人。” “你说了。” 老周头梗着脖子跟他对峙,一辈子没这么硬气过。 “刚才在这个屋子里,还有他们几个都在场,你让张经理把我的猪拉到后厨处理。” 张经理站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点,他知道自己完了。 ------------ 第一卷 第105章 厉同志,谢谢你 厉明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屏幕亮给所有人看。 “证据在这里,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录像。” “周明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下来了,包括那句穷学生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 周明看着那个手机屏幕,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完了,彻底完了。 女记者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递给自己的同事。 “这份证据我们需要备份一下,请厉同志配合。” “没问题。” 厉明朗把手机交给对方,然后走到老周头身边。 “老周头,你那两头死猪现在在哪。” “在三轮车上呢,就停在后院。” “走,带他们去看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后院走,周明想拦但被记者的摄像机挡住了去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明朗把那两头溃烂的死猪尸体展示在镜头前。 “各位观众请看,这就是吃了阳光餐饮油渣之后的猪。” “皮肤大面积溃烂,内脏已经开始腐烂化脓,这种症状是典型的化学性中毒。” “这些油渣就是从这个工厂卖出去的,一斤只要三毛钱。” “便宜得很是不是,因为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食品级的废料,是工业油脂提炼后的残渣。” “猪吃了都会死,人吃了会怎么样。” 女记者对着镜头开始做现场解说,她的声音冷静但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 “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在凤台县阳光餐饮公司的后院。” “根据现场调查和实名举报人厉明朗提供的证据,这家公司涉嫌使用工业煤制油冒充食用油。” “供应给全县三十多所中小学的学生午餐。” “目前我们已经采集了样本并进行了现场检测,结果显示石油烃含量超标八千倍以上。” “另有养殖户反映该公司销售的油渣导致牲畜大量死亡。” “我们将持续关注此事的后续进展,请有关部门尽快介入调查。” 周德才这时候终于缓过神来,他冲上去想抢摄像机。 “你们不能播这个,这是未经核实的信息,会造成社会恐慌的。” 女记者侧身躲开,冷冷地看着他。 “周局长,作为教育局长,您批准了这个配餐项目。” “现在项目出了问题,您不想着怎么弥补,反而阻挠媒体采访。” “请问您是在担心社会恐慌,还是在担心自己的乌纱帽。” 这话戳中了周德才的死穴,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局长更惨,他本来想趁乱溜走,结果被另一个记者追着采访。 “王局长,市监局的检测报告显示所有指标合格,但现场检测显示TPH超标八千倍。” “请问是贵局的检测标准有问题,还是检测过程有问题。” “贵局是否存在为企业提供虚假检测报告的行为。” “贵局的检测人员是否收受过该企业的好处。” 王局长被问得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是坑。 正在这时候,后院的侧门突然被推开了,几个穿着西装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发福,脸上带着官场特有的威严。 厉明朗认识这个人,凤台县的县长李德勇。 这人是周家的老朋友,当年周慈出事的时候他差点被连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平安落地了。 李德勇的出现让周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迎了上去。 “李县长,这帮人冲击企业阻挠生产,您给评评理啊。” 李德勇的脸色很难看,他已经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来的路上还接到了省里的电话。 中央台的人介入了,这事已经压不住了。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救周明,而是切割。 “周总,你先别急,让我了解一下情况。” 李德勇走到女记者面前,脸上挂起了一副亲民的笑容。 “记者同志您好,我是凤台县县长李德勇。” “刚才接到消息说这里出了点状况,我第一时间赶过来了解情况。” “请问目前掌握了哪些证据,我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 这话一出口,周明的脸色变了。 他太了解官场的套路了,全力配合调查就是切割的信号,李德勇这是要把他当弃子。 女记者没有被这套官腔迷惑,她直接把仪器的检测结果和手机里的录像给李德勇看了。 “李县长,这是现场检测结果,TPH超标八千倍,这是录像证据,企业负责人亲口承认要把病死猪肉做成学生午餐。” “请问作为县长,您对此事是否知情,县政府对这家企业的监管是否存在疏漏。” 李德勇看着那些证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抬起头,看着周明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周明,关于使用工业油脂冒充食用油的事,你怎么解释。” 周明听到这话知道大事不妙了,李德勇这是在当众撇清关系。 “李县长,这是误会,我们用的都是正规渠道的油。” “正规渠道的油怎么会检测出超标八千倍的石油烃,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李德勇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必须在镜头前表现出足够的愤怒来跟周明划清界限。 “来人,把这里封锁起来,所有人员原地待命等待调查。” “通知公安局和市监局的领导立刻赶过来,同时联系省疾控中心派人来取样检测。” “这个事情必须一查到底,如果涉及违法犯罪,必须依法严惩绝不姑息。”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但厉明朗听在耳朵里只想笑。 这帮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是一个战壕的兄弟,现在就开始划清界限了。 周明被两个跟着县长来的工作人员控制住,他挣扎着喊。 “李县长,你不能这样对我,当年那些事你也有份,你敢卸磨杀驴我就把一切都捅出去。” 这话让李德勇的脸色变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周明,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我劝你想清楚再开口。” “你要是想用威胁的方式逃脱制裁,那你就太天真了。”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牵扯出谁来,该查的一样会查。” 这话听起来像是秉公执法,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警告周明别乱咬人。 女记者把这一幕全都录了下来,她觉得今天来对了,这条新闻足够她上好几期深度调查了。 厉明朗走到老周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周头,你那两头猪的事有着落了,等检测结果出来之后会有人给你赔偿的。” 老周头老泪纵横,他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公道的。 “厉同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今天来,我这冤屈就白受了。” ------------ 第一卷 第106章 是郝志强的人 “别谢我,是你自己敢站出来作证,不然我一个人也翻不了盘。” 厉明朗说完转身走向门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阳光餐饮只是这条利益链上的一个环节,要把整条链子扯出来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女记者追上来跟他并肩走着,低声问道。 “厉同志,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这个事情往上还能挖到什么人。” 厉明朗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远处那辆正在往外开的黑色轿车。 那是周德才的车,这位教育局长正在试图溜之大吉。 “往上挖,能挖到你想不到的人。” “但在那之前,得先把周德才拦下来,这个配餐项目的审批文件都在他手里。” 女记者对着自己的同事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开着采访车追了上去。 周德才的车刚开出工业园区大门就被拦住了,几个记者把他围在车里不停地拍。 “周局长,请问您现在去哪里,是不是要去销毁证据。” “周局长,关于配餐项目的审批过程,您愿意接受采访吗。” “周局长,网上有传言说您是这家企业老板的堂兄弟,请问是真的吗。” 周德才坐在车里脸色铁青,他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往前走不了,后面的路也被堵死了,中央台的标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省里的人求救,但电话那头只有一句话。 “这个事情你自己处理,别往上面扯。” 周德才听到这话知道自己被放弃了,他成了弃子,就像他刚才准备放弃周明一样。 这时候厉明朗走到车窗边,敲了敲玻璃。 周德才没有开窗,他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厉明朗。 厉明朗对着玻璃说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车里的人听清楚。 “周局长,阳光餐饮的招标文件里有一份你签字的审批表。” “那份审批表上的日期是二月份,但阳光餐饮的工商注册日期是三月份。” “也就是说你批准一家公司中标的时候,这家公司还没有成立。” “这叫什么,这叫量身定做,这叫暗箱操作。” “我猜你应该还保留着那份审批表的底稿吧,上面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批示。” 周德才的脸色从铁青变成惨白,他没想到厉明朗连这些都查到了。 那份审批表确实有问题,上面有一个人的签字,那个人是他动不起的大人物。 如果这个人被牵扯进来,他周德才就不是坐牢那么简单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他咬了咬牙,终于摇下了车窗。 “厉明朗,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真相。” “什么真相。” “这个配餐项目从头到尾是怎么运作的,背后有哪些人在分蛋糕,钱是怎么走账的。” “你如果愿意配合,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你如果不愿意配合,那就等着别人把你卖了吧,反正现在想卖你的人多的是。” 周德才沉默了,他在权衡利弊。 如果他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那些人可能会保他也可能会杀他灭口。 如果他选择配合,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我需要时间考虑。” “没时间了。” 厉明朗指着远处正在驶来的警车。 “公安局的人马上就到,等他们把你带走你就由不得自己了。” “现在开口,你还是污点证人;等进了看守所,你就是阶下囚。” “这两个身份的区别,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德才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警车,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厉明朗说的是对的,一旦被带走他就失去了主动权,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好,我配合。” 他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在所有记者的镜头前开口。 “这个配餐项目从一开始就是内定的,中标方是提前确定好的,招标只是走个形式。” “参与的人包括教育局市监局财政局还有县政府的领导。” “每年八百万的流水,按照五五分成,一半给企业一半给这些人。” “钱是通过关联公司走账的,收据发票一应俱全,查账查不出问题。”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女记者的手都在抖,这条新闻的分量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厉明朗追问了一句。 “那批企业用的煤制油是从哪里来的,谁在供货。” 周德才的嘴唇动了动,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一声枪响划破了空气,周德才的身子往前一栽扑倒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厉明朗反应最快,他一把把周德才拽到车后面挡住,同时大喊。 “趴下,有狙击手。”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记者们四散奔逃,警车里的警察跳下车开始警戒。 周德才躺在地上,胸口有一个血洞在往外冒血,他抓着厉明朗的衣领费力地开口。 “是郝……郝志强的人……油……油是从省里的化工厂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就断了气。 厉明朗看着周德才死不瞑目的眼睛,知道这条线索又断了。 郝志强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长,周德才刚开口就被灭了口,这说明有人一直在监听这里的动静。 但周德才死前说的那句话已经够用了,油是从省里的化工厂来的,这意味着这条线直接通向省城。 女记者躲在一辆车后面,用颤抖的手继续录着像,她知道自己正在见证历史。 警察开始往周围搜索狙击手的位置,但很快就发现人已经跑了,只留下一个弹壳和一支被丢弃的狙击步枪。 厉明朗站起来,看着周德才的尸体被抬走,心里反而更加坚定了。 这帮人已经杀人灭口了,说明他们真的慌了。 慌了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露出破绽就会被抓住把柄。 他拿出手机给宋清熙发了一条信息,省里化工厂的线索查一下,看看跟郝志强有什么关系。 发完信息他转身走向那个中央台的女记者,这个人现在是他最重要的盟友。 “今天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女记者从车后面站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这条新闻必须播出去,有人在当众杀人灭口,这是在挑战法律底线。” “播出去之后你们会有危险,那帮人连堂堂教育局长都敢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但这是我们的职责,真相不能被掩盖。” 厉明朗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在做事的人。 “那就一起干吧,我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你们一份备份,万一我出什么事你们就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 ------------ 第一卷 第107章 周明,你以为你赢了? “你这么说是觉得自己会出事吗。” “不知道,但有备无患,他们已经杀了一个人了,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刘站长打来的。 “厉明朗你又跑哪去了,县里出大事了你不知道吗,教育局长被枪杀了。” “我知道,我就在现场。” “什么,你在现场,你怎么在现场。” 刘站长的声音里满是惊恐,他搞不懂这个被处分的农技员怎么会跟这种大案子扯上关系。 “刘站长,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你还想回来,县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在抓人,你赶紧跑吧。” “跑什么,我又没做错事。” 厉明朗挂掉电话,抬头看着远处陆续赶来的警车和救护车,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阳光餐饮的事只是开始,周德才的死会牵扯出更多的人,而那些人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会反扑,会用尽一切手段来保护自己。 但厉明朗不怕,因为他手里有证据,有真相,还有中央台的直播镜头。 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动他谁就是在找死。 女记者的摄像师突然喊了一声,有情况。 厉明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工业园区的另一头又开来了几辆车,车上下来的人穿着深色西装,一看就不是本地的。 为首的那个人厉明朗认识,是省纪委的一个副书记,姓马,以前在省里见过几次面。 马副书记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厉明朗愣住了。 “厉明朗,省纪委接到实名举报,你涉嫌伪造证据诬陷企业家,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厉明朗没有动,他盯着马副书记的眼睛。 “马书记,我手里的证据都是现场检测得出的,有记者的镜头全程记录,怎么就成了伪造。” “这台机器没经过校准!数据无效!这是伪造现场!” 马副书记这话一出口,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厉明朗刚才用土壤分析仪测出的数据还挂在屏幕上,TPH超标八千倍的红色警示灯还在闪烁,周德才的尸体还没凉透,这边省纪委的人就来给他定性伪造证据了。 “马书记,这台仪器是农技站的标配设备,型号是五年前省里统一下发的,每台机器都有编号和档案。” 厉明朗没有慌,他知道这一招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说没校准,那我问你,这台机器的校准周期是多久,上一次校准是什么时候,校准记录在哪里存档。” 马副书记被这几个问题问住了,他只是接到命令来抓人的,根本不懂什么土壤分析仪的技术细节。 “这个……具体情况需要专业人员核实。” “核实什么,你连基本信息都不知道就敢说我伪造证据。” 厉明朗往前走了一步,逼得马副书记往后退。 “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土壤分析仪的校准周期是两年,这台机器的上次校准日期是去年三月份,距离现在还不到一年。” “校准证书在红旗乡农技站的档案柜里,你们可以随时去查。” 马副书记的脸色变了,他发现自己被当枪使了,来之前上面只告诉他厉明朗用不合规的设备检测,没说这些细节。 周明这时候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他刚才一直在等省里的人出手,现在看到马副书记被怼得说不出话,知道必须自己亲自上了。 “马书记,这个人狡辩惯了,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周明对身边的保安挥了挥手,四个黑衣大汉立刻围了上来。 “先把他的手机和仪器收了,这些都是涉案物品需要封存。” 厉明朗把仪器往怀里一揣,手机也攥在手心里不撒手。 “周明,你有什么资格封存我的东西,你是公安还是检察。” “我是受害者,我们公司被你诽谤了,这些伪造的证据必须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周明说着往厉明朗跟前又凑了一步,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古龙水味几乎要把人熏晕。 “厉大英雄,你以前是挺威风的,全国人民都认识你,可那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你就是一个被处分下放的农技员,没人没权没势,你拿什么跟我斗。” 厉明朗盯着周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就凭你们的油里有毒,就凭你们害了两万个孩子。” “谁说有毒了,市监局的检测报告上写着合格,这是官方结论。” 周明回头看了王局长一眼,王局长立刻心领神会地开口。 “厉明朗,我现在以市监局局长的身份正式通知你,你使用非标设备进行检测并对外公布虚假数据,这个行为已经涉嫌扰乱市场秩序。” “根据相关法规,我有权暂扣你的检测设备和相关数据载体,等待进一步调查。” 王局长说完对身后的两个穿制服的人招了招手,那两人立刻上前想抢厉明朗手里的东西。 厉明朗侧身躲开,顺手把仪器递给了旁边的中央台女记者。 “帮我拿着,这是物证。” 女记者接过仪器,她现在是厉明朗最可靠的盟友,只要东西在她手里,周明他们就不敢硬抢。 王局长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中央台的人他动不了,但厉明朗他必须拿下。 “来人,先把厉明朗控制住,他涉嫌妨碍公务。” 几个刚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察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问了一句。 “王局长,这人……好像是那个反腐英雄。” “什么反腐英雄,那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嫌疑人,执行命令。” 警察们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走向了厉明朗。 毕竟王局长代表的是官方权力,他们这些基层民警不敢抗命。 厉明朗被两个警察架住了胳膊,他没有反抗,因为反抗只会给他们定罪的借口。 周明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那张肥腻的脸凑得很近,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一股茶叶的味道。 “厉大英雄,你懂科学,但你懂政治吗。” 周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厉明朗能听见。 “只要官方通报说你的机器是坏的,你就是造谣,明天全县的报纸都会说你因为仕途不顺嫉妒成狂,故意抹黑优秀企业。” “到时候你不只得进监狱,你老婆宋清熙开的公司也会被调查,你那些朋友也牵连在内。” 厉明朗的手紧握成拳,但他明白现在动手只会自投罗网。 “周明,你觉得你把我拿下了。” “不是觉得,是肯定。” 周明站起来,顺手拍掉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转头对马副书记说: “马书记,这人就交给您了,我们公司会积极配合纪委的调查。” ------------ 第一卷 第108章 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马副书记点点头,此刻他只想着赶紧把厉明朗带走,这地方太不安全,多待一会儿心里都发慌。 “带走。” 两个警察架着厉明朗往警车那边走,记者们想靠近拍摄,被保安拦在一旁。 女记者举着仪器喊道。 “这仪器我会送到省质检院复检,谁都别想着销毁证据。” 周明听到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害怕,说不清的平静。 他不担心复检,因为程序要花时间,他只需要一晚上就能清理干净所有痕迹。 厉明朗快要被塞进警车时,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等等。” 众人都停住,顺着声音望过去。 老周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刚才一直靠在角落没有被人注意,现在他摇摇晃晃地往人群中挤过去,每一步都很吃力。 “老周头,你想干嘛。” 厉明朗大声说,他心里生出不安的预感。 老周头没有理他,直奔那些装油渣的蓝色塑料桶。 王局长的脸沉下来。 “别让他跑过去,拦住。” 两个保安反应很快,但老周头冲得更急。 这老人像突然爆发,推开人就朝塑料桶冲去。 手直接抓一把黑色油渣,那股味一散出来,人直接捂住鼻子,工业油和酸臭全混在一块。 “你别做傻事。” 厉明朗按捺不住,挣扎着刚抬脚,身子立刻被警察按得动不了。 老周头转了身,举着油渣盯着所有人,眼里全是红血丝。 “你们不是说没毒。” 他开口声音抖,句句落地。 “还说检测合格,还说我家猪自己病死。” 周明眼底已经变色,眼里写着迟疑,也终于明白老周头打的主意,但常理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老头别冲动,有什么说清楚。” “好好说,我他妈跟你们好好说了一下午,你们谁听了。” 老周头把那把油渣举到嘴边。 “今天我就吃给你们看,我要是死了,就是你们害的,我要是没事,我就承认我造谣。” 话音未落,他张开嘴把油渣塞了进去。 “不要!!!” 厉明朗的喊声已经来不及了。 老周头一边吞咽一边干呕,那黑色的膏状物从他嘴角流了出来,顺着下巴滴到胸口,他的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在拼命往下咽。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没人想到这个刚才还在地上磕头求饶的老农民会做出这种事。 周明往后退了两步,他的脸色从不屑变成了慌张。 “这老头疯了,快把他拉开。” 保安们冲上去想把老周头拖走,但老周头抱着塑料桶死活不撒手,还在往嘴里塞。 “我吃,我就吃给你们看,你们不是说没毒吗,你们不是说合格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因为嘴里塞满了东西。 不到三十秒,老周头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松开了塑料桶,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嘴里开始往外吐白沫,那症状和他家那些病死的猪一模一样。 “打120,快打120。”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现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厉明朗趁机挣脱了警察的控制冲到老周头身边,他扶起老周头的上半身,看着这个老人满脸的黑色污渍和嘴角不断涌出的白沫。 “老周头,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 老周头抓着厉明朗的手腕,费力地挤出几个字。 “厉……厉同志,我……我帮你证明了……” 他的眼睛翻白,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女记者的摄像机一直在拍,她知道自己正在记录的是什么,这是一个农民用自己的命在证明那些油渣有毒。 周明站在十米开外,他的腿在发抖,这个场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可以压下厉明朗的检测结果,可以用官方的力量抹黑他,但他压不住一个当众服毒的老农民。 这玩意儿不是数据不是报告,这是人命。 王局长的脸已经白得没有血色了,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摊上了多大的事。 如果老周头死在这里,那就不是食品安全问题了,那是命案。 救护车呼啸着开进了工业园区,医护人员冲下来把老周头抬上担架,一边跑一边往他嘴里塞管子。 厉明朗跟着担架往救护车那边跑,周围的保安想拦他但没人敢动手,因为所有的镜头都对着这边。 “厉明朗你站住,你是嫌疑人不能离开。” 马副书记在后面喊了一声,但厉明朗根本没理他。 “你们谁要是敢拦我,明天全国的报纸头条就是省纪委副书记见死不救。” 厉明朗扔下这句话钻进了救护车,车门关上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老周头吐出来的黑色污渍。 那股恶臭的味道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医护人员正在给老周头做紧急处理,洗胃管插进去之后抽出来的东西全是黑色的。 “这老头吃了什么,怎么会有这种症状。” 医生一边操作一边问厉明朗。 “工业油脂的废渣,里面含有大量的石油烃。” 医生的手抖了一下,他干了二十年急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石油烃中毒,这个我们没处理过,得送省城的专科医院。” “先稳住他的生命体征,其他的到了医院再说。” 救护车一路鸣着笛往县医院的方向开,厉明朗看着老周头煞白的脸和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不知道这个老人能不能撑过去。 他为了帮自己证明油渣有毒,把那玩意儿吃进了肚子里。 这是用命在赌。 到了县医院之后老周头被推进了抢救室,厉明朗被拦在了门外,他身上沾着黑色的污渍,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得不成样子。 没过多久女记者也赶到了,她手里还攥着那台土壤分析仪。 “厉同志,老周头怎么样了。” “在抢救,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刚才的画面我都拍下来了,你那个仪器我会送去省质检院复检,这事压不住的。” 厉明朗点了点头,他现在顾不上想那么多,满脑子都是老周头抓着他手腕说的那句话。 我帮你证明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民,为了给自己讨公道,为了证明厉明朗说的是真话,用这种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把真相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猪吃了会死,人吃了会中毒,这不是检测报告能遮掩的,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 第一卷 第109章 你要去哪 女记者的同事也陆续赶到了,他们没有进医院而是在门口守着,准备随时采访。 与此同时,刚才在阳光餐饮后院拍下的那段老周头当众服毒的视频已经被传到了网上。 这段视频不是中央台放出去的,而是之前被清场的人群里有人用手机偷拍的,画质虽然粗糙但内容足够清晰。 老周头抓起黑色油渣往嘴里塞的画面,配上他那句你们说没毒是吧我就吃给你们看,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全国热搜榜前十里有一半都是这件事。 老农吞毒自证,阳光餐饮油渣有毒。 反腐英雄再战黑心企业,现场老人以命相搏。 凤台县教育配餐项目曝出惊天内幕,涉事官员当场被枪杀。 厉明朗检测数据超标八千倍,官方报告称合格。 两万学生每天在吃毒油炒的菜,谁来负责。 评论区里骂声一片,但这次骂的不是厉明朗,而是阳光餐饮和凤台县的那帮官员。 省里的人坐不住了。 厉明朗在医院里等了两个多小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主任走了出来。 “病人的家属在吗。” “我不是家属,但我是跟他一起来的,他怎么样了。” “暂时稳住了,但情况不太乐观,那些东西里有很强的腐蚀性物质,他的食道和胃壁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能不能转院到省城去。” “可以,但需要家属签字同意。” 厉明朗掏出手机想给老周头的儿子打电话,但他根本不知道号码,只知道老周头说过儿子在外地打工。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宋清熙打来的。 “明朗,网上的事我都看到了,那个老人怎么样。” “在抢救,暂时稳住了但需要转院。” “我已经联系了省人民医院的专家,等会儿会有人过去接他,你现在的位置安全吗。” “在县医院,应该暂时没问题。” “那就好,有个消息你需要知道,省里现在吵翻天了,有人想保周明他们,有人想把这事查到底,马副书记那边已经被叫回去了,说是程序有问题不能随便抓你。” 厉明朗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帮人不会就此罢休。 “还有一件事,老周头服毒之前周德才被枪杀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就在我面前死的,他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说油是从省里的化工厂来的,是郝志强的人。” “这条线我在查,但化工厂那边很难渗透进去,他们的安保比阳光餐饮还严,而且那个罐车的轨迹在进入化工园区之后就消失了,监控系统显示在维护。” “他们在毁灭证据。” “肯定的,周明现在应该在连夜处理那些东西,今晚是关键。” 厉明朗挂掉电话之后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想了很久,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马副书记被叫回去了,说明省里还没统一意见,他暂时不会被抓,但这不代表他就安全了。 周明那帮人一定会趁着这个空档销毁所有证据,等到明天早上,阳光餐饮的中央厨房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些罐车会消失,那些油脂会被处理掉,所有的账目都会被重新做过。 到时候就算女记者把仪器送去复检,就算省里派人来调查,也查不出任何东西。 老周头用命换来的这点时间,不能白白浪费。 但问题是他现在出不去。 医院门口停着好几辆黑色的车,那些车里坐的人一直盯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很明显是来监视他的。 如果他走出这个门,要么被抓要么被跟踪,不管哪种情况都没法去追查那些证据。 正在他想办法的时候,一个护士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厉明朗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后门停车场,白色面包车,十分钟后出发。 没有署名,但厉明朗认出了这是阿良的笔迹。 这小子虽然因为之前直播的事被封了号,但他的人一直在暗中帮厉明朗。 厉明朗把纸条揉碎塞进口袋,假装若无其事地往病房区走去,拐了几个弯之后从一个消防通道溜进了后门。 停车场里确实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窗上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厉明朗走过去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驾驶座上坐的不是阿良,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外卖骑手的制服。 “厉哥,我是阿良的人,他让我送你出城。” “阿良在哪。” “在安全的地方,他说你现在要去的那个化工园区他帮你查过了,那地方戒备森严进不去,但有一条路可以绕到园区后面的山上,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厂区。” 厉明朗没有多问,他现在没有时间犹豫。 面包车启动之后从医院后门开了出去,避开了正门那些监视的车辆,往郊外的方向驶去。 开出县城之后厉明朗才发现这辆车的后厢里还藏着一套设备,有夜视望远镜有长焦镜头还有一台小型无人机。 “这些都是阿良准备的。” “对,他说你今晚肯定会想办法去追那些证据,这些东西能帮上忙。” 厉明朗心里暗暗感激阿良,这小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 面包车在黑暗中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最后停在了一座山的脚下。 “从这里往上爬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山顶,那边可以看到整个化工园区,我在这里等你。” 厉明朗背上那套设备开始往山上走,山路崎岖难行,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爬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但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记了疲惫。 化工园区就在山下,灯火通明,几十根烟囱正在往外冒着白烟。 最让他注意的是园区东北角的一个区域,那里停着好几辆黑色的罐车,有人正在忙碌地往罐车里装东西。 厉明朗拿起夜视望远镜仔细观察,那些人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动作很快很熟练,像是在进行某种紧急的转移工作。 他又拿起长焦镜头对准那个区域拍了几张照片,画面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罐车的车牌号和那些防护服上印着的公司名称。 凯达运输。 跟阳光餐饮后院那辆罐车是同一家公司。 厉明朗正在拍照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宋清熙发来的消息。 周明刚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 厉明朗点开那张照片,是周明在一个KTV包厢里举着酒杯的自拍,背景里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配文只有一句话。 有些虫子,也就是秋后的蚂蚱。 周明发的这条朋友圈厉明朗盯着看了整整三秒,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开车的年轻人从驾驶座回头问了一句。 “化工园区。” ------------ 第一卷 第110章 别废话,开车去山上 “阿良说过那地方进不去,安保比监狱还严,里外三道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谁说我要进去了。” 厉明朗拍了拍后厢那台无人机的机壳,手指敲在塑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玩意儿能飞多远。” “阿良改装过,满电能跑十五公里,还装了农户自己搞的夜视镜头,晚上也能拍。” 十五公里绰绰有余,从山顶到化工园区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飞三个来回都够用。 但这台无人机厉明朗不打算只拿来拍照,他要做的事情比这复杂得多。 面包车继续往山脚开的时候厉明朗在后厢里翻找起来,阿良准备的东西比他想象的齐全,除了无人机还有夜视仪、长焦镜头、甚至还有一套攀岩绳索。 翻到最底下他愣住了。 一个密封的塑料桶,标签上写着农业荧光示踪剂。 这东西厉明朗太熟悉了,农技站用来追踪灌溉水流的,倒进水源上游,下游用紫光灯一照就能看出水往哪边走。 阿良把这玩意儿也给带上了。 厉明朗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但越想越觉得可行。 周明他们今晚肯定在连夜销毁证据,油会换掉,罐车会洗掉,账本会烧掉,等到明天调查组来什么都查不出来。 但如果给那些罐车做上标记呢。 荧光示踪剂是水溶性的,喷到金属表面之后会渗进缝隙里,普通的水洗根本洗不掉,只有用专业的化学溶剂反复擦拭才能彻底清除。 周明那帮人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车被喷了这东西,他们洗完车之后会以为干干净净万事大吉,但只要拿紫光灯一照全都现形。 “停车。” 厉明朗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怎么了。” “换个地方,先不上山,去农技站一趟。” “农技站不是有人监视吗。” “正门有,后门没有,我从下水道走。” 年轻人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回头看着厉明朗。 “你要钻下水道。” “干这行的没什么事干不出来,走吧快点。” 面包车调头往回开,绕过县城主干道从一条小路进了红旗乡的地界。 农技站在乡政府旁边,正门确实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有人在里面抽烟,烟头明灭的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面包车没往那边开,而是停在了三百米外的一条巷子里。 厉明朗下车之后沿着巷子摸到了农技站后面的一片荒地,这里原来是个垃圾堆,后来改成了菜地,老刘站长种的萝卜青菜长得比人还高。 荒地边上有一个污水井盖,厉明朗蹲下来把井盖掀开,一股臭气冲上来熏得他直犯恶心。 但他没有犹豫,一头就钻了下去。 下水道里的水只到脚踝,但那股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厉明朗用袖子捂着鼻子往前摸索。 这条下水道他来红旗乡之后走过一次,那次是帮老刘站长疏通管道,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摸了大概五分钟,头顶上出现了一道光,那是农技站厕所的下水口。 厉明朗从下水口爬了上去,浑身上下全是臭泥,但顾不上洗就直接冲进了设备库房。 他要找的东西在库房最里面的架子上,一桶五升装的浓缩荧光示踪剂,还有配套的喷洒瓶和紫光手电。 这批货是年初省里配发的,一直没用过,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厉明朗把东西装进背包里,又顺手拿了两瓶消毒酒精往身上猛喷,总算把臭味压下去了一点。 从厕所窗户翻出去,再从荒地绕回巷子里,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 面包车里的年轻人看见浑身狼藉的厉明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开门。 “厉哥你这是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吗。” “别废话,开车去山上。” 面包车重新启动往郊外开去,这一次没有任何停顿,一路冲到了那座荒山脚下。 厉明朗背着无人机和那桶荧光剂开始往山上爬,夜色漆黑,只有脚下的碎石在沙沙作响。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县城方向,灯火通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那些灯光底下正在发生什么,周明和他的人正在抹去所有痕迹,那些被毒油浸透的管道正在被清洗,那些装满证据的硬盘正在被销毁。 他们以为时间站在自己这边。 错了。 厉明朗继续往上爬,二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山顶,眼前的景象让他深吸了一口气。 化工园区就在山脚下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几十根烟囱连成一片,白烟在夜空中升腾,灯光照亮了整个厂区。 最让他注意的是东北角那一块区域,灯火比其他地方亮了三倍不止,有人影在那边快速移动。 厉明朗蹲下来把无人机组装好,螺旋桨开始旋转的时候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他戴上遥控器的屏幕眼镜往天上看了一眼。 “走你。” 无人机腾空而起,像一只夜间的蝙蝠往化工园区的方向飞去。 屏幕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先是穿过那片烟囱群,然后绕过几栋主体厂房,最后定格在东北角的那块区域。 厉明朗看到画面的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五辆黑色的罐车停成一排,每辆车都标着凯达运输的字样,十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人正在往车里灌注一种黑色的液体。 那液体从一根粗大的管道里流出来,管道连着旁边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上方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废液处理专区四个大字。 废液处理专区出来的东西正在往食品运输车里灌。 这就是周德才死前说的那句话的含义,油是从省里的化工厂来的。 不是正规的煤制油,是煤制油提炼后的废液,是工厂需要花高价处理的危废垃圾,现在被当成食用油原料卖给了阳光餐饮。 厉明朗的手都在发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操作无人机变换角度拍摄。 车牌号,工人的动作,管道的走向,那个废液池的全景,全都拍进了镜头里。 拍完这些之后他没有急着让无人机返航,而是打开了挂载在机腹下的那个喷洒装置。 荧光示踪剂被稀释后灌进了这个装置里,现在只需要按一下按钮就能喷洒出去。 无人机悬停在第一辆罐车的正上方,厉明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