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退婚 盛京城西郊,晏家村。 初冬。 几间歪斜的土坯房散落在山脚下,其中最破败的那户,便是晏家。 晏惊棠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糊着发黄草纸的屋顶,几缕冷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她记忆中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厨房,也不是她那个装满智能家电的单身公寓。 “棠儿,你醒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晏惊棠转头,看见一位面色蜡黄的妇人正靠在破旧的木床边上,眼窝深陷,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这是原主的母亲晏氏。 随着晏氏的呼唤,一股不属于晏惊棠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是知名美食博主,在一次直播中意外触电,再睁眼就成了这个生活在盛朝同名同姓的少女。 原主刚满十六岁,父亲晏明是晏家村少有的读书人,可惜三年前进山采药时失足坠崖,留下孤女寡母相依为命。 而今日,正是原主的未婚夫,邻村秀才林文斌前来退婚的日子。 晏惊棠深吸一口气,慢慢坐起身来。 “娘,我没事。”晏惊棠轻声回应,声音有些沙哑。 晏氏抹了抹眼角,强撑着站起身:“娘去给你倒碗水,文斌他应该快到了。” 提到这个名字,晏氏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苦涩。 晏惊棠环顾四周,屋子里除了一张破木床、一个掉漆的箱笼和一张歪腿桌子外,没有别的家具了。 这就是她现在的家。 趁着晏氏出去倒水的功夫,晏惊棠快速检查了一下这个家的存粮。 米缸底薄薄一层糙米,约莫只够吃两三天的。一个破旧的瓦罐里藏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全家积蓄——四十三文铜钱。 除此之外,再没有值钱的东西。 晏惊棠苦笑着摇摇头,正要盖回米缸,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人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刻意提高的说话声。 “晏家嫂子,文斌来看你们了!”一个尖细的嗓音在院外响起。 晏惊棠眼神一凛,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裙,镇定地走向门口。 小院里,此刻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半新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约莫十七八岁。 面容白净,头戴方巾,一副书生打扮。 正是原主的未婚夫林文斌。 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是村里的王媒婆。 另外还有一个穿着短打的粗壮汉子,应该是林家找来撑场面的。 晏氏端着一碗清水站在院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文斌来了,快……快进屋喝口水吧。” 林文斌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在晏家破败的院子里扫了一圈,眼神中满是嫌弃。 他轻轻掸了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淡淡开口:“晏家婶子,不必麻烦了。今日小侄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王媒婆立刻接话:“晏家嫂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文斌秀才如今是县尊大人眼前的红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们家惊棠嘛……不是我说,实在配不上文斌这样的才俊。今日我们来,就是想把两家的亲事给退了。” 晏氏身子晃了晃,碗里的水洒了出来,声音颤抖:“退婚?这婚事是当年林老爷子亲自上门求的,说是感激我们当家当初资助他做生意的本钱,如今怎么说退就退?” 林文斌眉头微皱,似乎不满晏氏提起旧事,冷声道:“此一时彼一时。晏叔去世已有三年,你们晏家如今什么样子,想必自己也清楚。更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我请高人卜过卦,惊棠妹子命格过硬,克父克夫,我林家世代单传,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你!”晏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文斌说不出话来,随即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晏惊棠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晏氏,目光冷冷投向林文斌:“林秀才读圣贤书,难道不知‘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道理?我父亲在世时,你家逢年过节哪次不是大包小包往我家送?如今我爹不在了,你就来说什么命格克夫?” 林文斌被问得一怔,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晏惊棠会如此犀利反击。 他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倨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定亲时我年纪尚小,做不得数。今日退婚,并非我林文斌嫌贫爱富,实在是为家族前程考虑。” 王媒婆赶紧打圆场:“是啊是啊,强扭的瓜不甜。文斌秀才心善,还特意准备了一贯钱,算是给惊棠的补偿。”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串用红绳穿起的铜钱。 晏惊棠看都没看那串铜钱,只盯着林文斌的眼睛:“既然如此,我们晏家也不强求。婚可以退,但请林秀才当着诸位乡亲的面说清楚,是你林家背信弃义,并不是我晏家无德。” 林文斌被晏惊棠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强装镇定:“晏惊棠,你也不必嘴硬。你们晏家如今过的什么日子,全村人都知道。实话告诉你,我今日来退婚,还是看在往日情分上,否则……” “否则怎样?”晏惊棠质问。 林文斌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后对着围观的几个村民道:“这是三年前晏明叔向我父亲借银五两的借据,约定三年归还,如今期限已到,连本带利共计八两。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你胡说!”晏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当年明明是你林家欠我们钱,怎么反倒成了我们欠债?” 林文斌冷哼一声:“白纸黑字,还有晏叔的画押,岂容抵赖?今日我来,一是退婚,二是讨债。如果你们还不上,就用这破房子抵债也罢!” 几个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面露同情,也有人幸灾乐祸。 晏惊棠接过那张“借据”,纸张崭新,墨迹也不像留了三年的,上面的指模更是模糊不清。 这分明是林家早就准备好的圈套,不仅要退婚,还要趁机吞掉晏家最后的财产。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仔细将借据折好,收入怀中。 林文斌一愣:“你做什么?” 晏惊棠平静道:“债条我收下了。既然是晏家欠的债,我们自然会还。不过林秀才今日所作所为,也请记住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林文斌被晏惊棠的气势震慑住,一时语塞。 王媒婆见状,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秀才公,婚书……” ------------ 第2章 小吃 林文斌这才回过神,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红帖,正是两家的婚书:“这是婚书,今日退还,从此你我嫁娶各不相干。” 晏惊棠接过婚书,看都没看,淡淡道:“婚可以退,债也可以还,但请林秀才记住今日之举。他日,我晏惊棠一定偿还这笔债,到时也请你不要后悔。” 林文斌嗤笑一声,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带着王媒婆和家仆扬长而去。 他们一走,晏氏便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泣不成声:“棠儿,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 晏惊棠蹲下身,轻轻抱住这个可怜的女人:“娘,不必难过。这样的负心人,早看清是福不是祸。您放心,有女儿在,一定不会让您挨饿受冻。” 安抚好晏氏后,晏惊棠仔细清点了家中所剩无几的财物。 四十三文钱,半袋糙米,一些晒干的野菜,还有晏氏珍藏的一支银簪,是当年晏明送的定情信物,约莫能当几十文钱。 这点钱粮,撑不过十天。 正当晏惊棠思考如何维持生计时,门外传来几个妇人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林家秀才说晏家丫头命硬克夫呢!” “怪不得晏明死得早,这丫头以后怕是难嫁了。” “林家还说是晏家欠他们钱,真是人穷志短……” 晏惊棠眸光一冷,林家这是要彻底毁掉原主的名声。她如果不出面反击,今后在晏家村将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对晏氏道:“娘,我出去一趟。” 晏氏惊慌地抓住她的手:“棠儿,你去哪儿?外面那些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放心,女儿心里有数。”晏惊棠拍拍母亲的手。 晏家村村口有棵大槐树,是村民聚集在一起闲聊的地方。 此刻,林文斌正站在树下,对着一群村民大声说着什么,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晏惊棠径直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姑娘。 林文斌见到晏惊棠,冷笑道:“怎么,晏家妹子是来还债的?” 晏惊棠不理他,转身面向村民:“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我晏惊棠有几句话,想请大家做个见证。” 她目光如刀,直直射向林文斌:“林秀才口口声声说我命格克夫,却忘了当年你爹林福贵染上赌瘾,欠下一屁股债,是你娘跪在我家门口,求我爹出手相救。我爹卖了祖传的砚台,才帮你们林家度过难关。”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有些年长的村民显然还记得这事,纷纷点头。 林文斌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晏惊棠不理他,继续道:“你十岁那年大病,郎中都摇头说没救了,是你娘哭着求到我爹这里,我爹连夜冒雨进城请来名医,才保住你一条命。这些,你可还记得?” 林文斌面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晏惊棠继续道:“我爹去世后,你们林家可曾上门探望过一次?可曾问过我们母女是否缺衣少食?如今你中了秀才,就觉得我们晏家配不上你了,可以明说,何必编造什么谎言,反过来污蔑我们欠债?” 她每说一句,林文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周围村民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是啊,晏明在世时没少帮衬林家!” “林家这事做得不地道啊!” “忘恩负义,要不得!” 林文斌恼羞成怒,指着晏惊棠喝道:“休得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晏惊棠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封婚书,高高举起:“今日不是我晏惊棠被退婚,而是我看清了你林文斌的真面目!这样的婚事,不要也罢!” 说罢,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婚书撕得粉碎,向空中一抛。 碎屑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 “欠你们的八两银子,我一定奉还!”晏惊棠声音铿锵有力,“至于你林文斌,我倒要看看,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能在这条功名路上走多远!” 说完,不等林文斌反应,晏惊棠转身就走,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村民。晏惊棠扶着母亲回屋躺下,自己则站在院子里。 她攥紧了怀里那四十三文钱,这是全家所有的积蓄。 现代世界的晏惊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一个小镇姑娘打拼成知名美食博主,她靠的就是一股越挫越勇的韧劲。 “娘,您先歇着,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晏惊棠轻声对屋里说道,转身走进了那个勉强能称为厨房的小棚子。 厨房里更是简陋,一口破锅,几个粗陶碗,一个米缸见了底。 晏惊棠翻找了一圈,只找出几个土豆和半袋粗面粉,调料更是少得可怜——粗盐、一小罐猪油、还有一小包味道刺鼻的粗制茱萸粉,这就是全部了。 如果别人看到这些,只怕要愁得掉眼泪。可晏惊棠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土豆、面粉、简单的调料,这些在现代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却让她这个美食博主的灵魂瞬间苏醒。 低成本、高回报、风味独特的小吃,不正是快速积累资金的最佳途径吗? 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种小吃:狼牙土豆和肉夹馍。 这两种小吃成本极低,味道却极具冲击力,制作相对简单,最适合摆摊售卖。 盛京是繁华之地,人流量大,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位置,不愁没有生意。 “就这么定了!”晏惊棠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一早,晏惊棠向邻居借了辆破旧的小推车,将家中厨房收拾出一块地方,开始试验。 她先将土豆切成波浪条状,用猪油煎至外焦里嫩。没有现代那些丰富的调料,她就地用茱萸粉、粗盐和一点点猪油,调配出一种简单的麻辣酱料。 “棠儿,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晏氏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吸引,扶着门框好奇地问道。 晏惊棠笑着夹起一块土豆递到母亲嘴边:“娘,您尝尝。” 晏氏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了。 土豆外皮焦香,内里软糯,那简单的调料调配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味,麻辣鲜香,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这是土豆?”晏氏不可思议地看着碗中金黄色的波浪条,“怎么做得这么好吃?” 看到母亲眼中的惊喜,晏惊棠心里有了底。 接下来,她开始研究肉夹馍的卤肉。 没有酱油,没有料酒,更没有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香料,这确实是个难题。 晏惊棠用仅有的几文钱去村里买了最小一块猪肉,又购置了最基础的花椒、粗盐和一点点饴糖。 ------------ 第3章 摆摊 回到家,晏惊棠将猪肉切块,用粗盐和花椒腌制,然后用猪油煸炒,加入饴糖上色,慢火炖煮。 没有酱油,她就用茱萸粉和花椒调配出麻辣口味,没有料酒,她就加入一点点村里人自酿的米酒去腥。 几个时辰后,一股浓郁的肉香从晏家破旧的厨房飘出,香飘十里,连隔壁邻居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晏家嫂子,你家做什么呢?这么香!”邻居张大娘隔着篱笆问道。 晏氏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是棠儿在研究新菜式。” 晏惊棠将炖好的卤肉切碎,夹在自制的烤饼中,递给母亲。 那饼外酥里嫩,肉香四溢,晏氏只吃了一口,就连连点头:“这味道,娘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尝过!” 得到母亲的认可,晏惊棠信心大增。 她仔细计算了成本:土豆一文钱能买三个,面粉两文钱一斤,猪肉十文钱一斤,加上调料的损耗,一个肉夹馍成本大约两文钱,她打算卖五文钱;一份狼牙土豆成本不足一文,可以卖三文钱。 利润相当可观。 然而,当她提出要去盛京摆摊的想法时,晏氏却犹豫了。 “棠儿,你一个姑娘家,去街上抛头露面,怕是不妥……”晏氏担忧地说,“况且咱们还欠着林家的债,如果让人知道了,只怕会说闲话。” 晏惊棠握住母亲的手,目光坚定:“娘,咱们现在饭都快吃不上了,还管什么闲话?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但咱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挣钱。等挣够了钱,百倍还给林家,看谁还敢说闲话!”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晏氏最终点了点头。 她取出自己珍藏的那支银簪,递给晏惊棠:“如果本钱不够,就把这个当了吧。” 晏惊棠鼻子一酸,却没有接:“娘,这是爹给您的念想,不能当。您放心,女儿有把握。” 接下来的两天,晏惊棠忙着准备摆摊的各项事宜。 她用家中破旧的木板和邻居丢弃的轮子,勉强改造出一辆可以推动的小摊车。 用旧衣服改制成一块布幡,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上“晏氏小吃”四个字,又用最后几文钱购置了第一批食材。 第三天凌晨,天还没亮,晏惊棠就起床开始准备。 她将土豆切成整齐的波浪条,调制好酱料,炖好卤肉,揉面做饼,一切准备就绪时,东方才刚刚泛白。 “娘,我去了。”晏惊棠推着小车,对站在门口担忧的晏氏说道。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晏氏嘱咐道,往女儿怀里塞了两个昨晚省下来的饼子。 清晨的晏家村还在沉睡中,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起了炊烟。 晏惊棠推着小车,艰难地走在村中的土路上。小车虽简陋,但装载了食材和工具后,推起来也十分费力。 正当她艰难前行时,邻居李大叔赶着牛车从后面过来。 “棠丫头,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啊?”李大叔勒住牛车,好奇地问道。 晏惊棠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李大叔,我去盛京做点小买卖。您这是也要进城?” “是啊,送些柴火到城里。”李大叔打量着晏惊棠的小推车,“你这车推着多费劲,要不坐我的牛车一起去?” 晏惊棠正为如何将这沉重的推车弄到盛京发愁,闻言大喜,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又有些为难:“李大叔,我今日还没开张,车钱……” 李大叔摆摆手:“乡里乡亲的,说什么车钱。上来吧!” 晏惊棠却不愿欠这个人情,她想了想,从准备好的食材中取出一个肉夹馍,递给李大叔:“那您尝尝我做的肉夹馍,就当车钱了。” 李大叔本想推辞,但那肉夹馍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便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顿时睁大了眼睛,连连称赞:“哎呀,棠丫头,你这手艺了得啊!这味道,绝了!” 一路上,李大叔对这个简单的肉夹馍赞不绝口,到达盛京东城门时,他甚至半开玩笑地说:“棠丫头,以后我每天载你进城,你就给我一个这肉夹馍当车钱就行!” 进了城,晏惊棠与李大叔分别后,推着小车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寻找合适的摆摊位置。 清晨的盛京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门,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晏惊棠仔细观察着,最终选择了东街口的一个空位。 这里靠近官员上朝必经之路,人流密集,而且有许多等待主家下朝的家丁和轿夫,这些人往往是清晨就出门,还没来得及吃早饭,是潜在的客源。 晏惊棠支起简易小摊,挂上“晏氏小吃”的布幡,生起小火炉,开始准备。 她将土豆条放入锅中煎炸,卤肉重新加热,顿时,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在东街口弥漫开来。 起初,路人只是好奇地观望这个新来的小摊,并没人上前购买。 晏惊棠并不气馁,她将煎好的狼牙土豆撒上调料,那麻辣鲜香的滋味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这是什么吃食?怎么这么香?”一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中年男子被香味吸引,走上前好奇地问道。 晏惊棠笑着介绍:“这是狼牙土豆,三文钱一份,大哥要尝尝吗?” 那家丁犹豫了一下,掏出三文钱:“来一份尝尝。” 晏惊棠麻利地装好一份狼牙土豆,递了过去。家丁接过,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吃!外焦里嫩,麻辣鲜香!小姑娘,再来一份!” 这声称赞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很快,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给我也来一份!” “这是什么?闻着真香!” “给我来个肉夹馍尝尝!” 晏惊棠忙而不乱,一边煎土豆,一边夹馍,动作娴熟,态度也十分热情。 她现代做美食博主时练就的厨艺和与观众互动的能力,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 “这土豆怎么是波浪形的?真有意思!” “这肉夹馍的肉怎么这么入味?饼也酥脆!” 食客们的称赞引来了更多人围观,小摊前很快排起了小队。 晏惊棠准备的食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日上三竿时,官员们开始下朝,东街口更加热闹。 许多等待主家的家丁和轿夫被香味吸引,纷纷前来购买。晏惊棠忙得不可开交,额头沁出汗珠,心里却充满了喜悦。 “小姑娘,你这手艺真不错!”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品尝着肉夹馍,赞不绝口,“明日还来吗?我家老爷最喜欢尝鲜,明儿个我给你带个食盒,给我家老爷也带一份。” “来的,明日我还在这摆摊。”晏惊棠笑着应答,手下动作不停。 ------------ 第4章 容灏 不到晌午,晏惊棠准备的所有食材都已售罄,后来的人只能失望而归。 “对不住各位,今日的卖完了,明日请早!”晏惊棠对着还在排队的人群歉意地说道。 人群散去后,晏惊棠这才得空清点收入。 当她数完铜钱,不禁吃了一惊:今日准备的食材成本约六十文,收入却有一百五十文之多,净赚了九十文! 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收拾好摊位,推着小车离开时,晏惊棠回头望了望东街口。 这里,将是她新生活的起点。 回村的路上,晏惊棠用赚来的钱买了一小袋白面和一斤猪肉。当她将这些东西放在母亲面前时,晏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棠儿,这、这都是今天赚的?”晏氏颤抖着手抚摸着那袋白面,眼中泪光闪烁。 晏惊棠笑着将剩下的铜钱倒在桌上,叮当作响:“娘,这才只是开始。等咱们攒够了钱,不但要还清林家的债,还要把房子修好,给您治病!” 晏氏看着女儿被烟火熏得微黑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骄傲,最终只是重重点头:“好,好,娘的棠儿有出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晏惊棠就和李大叔的牛车约好了,每日付他两文钱坐车,顺便送一个肉夹馍当早饭。 李大叔乐得合不拢嘴,肉夹馍在村里已经传开了,谁不知道晏家丫头手艺了得? 到了东街口,晏惊棠刚支起摊子,昨天那些熟客就围了上来。 “晏姑娘,今天可算把你盼来了!昨天给我家老爷带的肉夹馍,老爷赞不绝口,非要我今天多买几个回去!”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笑着说道,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提着食盒。 “我要三份狼牙土豆,今天特意带了邻居来尝鲜!” “给我留两个肉夹馍,我马上回来取!” 摊子前很快排起了小队,比昨天还要热闹。晏惊棠手脚麻利地煎土豆、夹肉馍,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各位大哥大叔,今天的肉夹馍我改进了配方,馍更酥,肉更香,大家尝尝看。”晏惊棠一边忙活一边介绍道。 新来的食客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嘿!真不一样!这馍皮酥得掉渣,里面的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香得很!” 这一称赞,排队的人更多了。 晏惊棠心里暗暗高兴,看来她昨天回去后对配方的调整很成功。 没有现代那么多调料,她就地取材,用花椒和茱萸粉炒制出独特的麻辣口味,又试着在面团里加了点猪油,让馍更加酥脆。 日头渐高,东街口人来人往,晏惊棠的小摊前始终围着不少人。 这情景,引起了一顶路过官轿的注意。 轿子里坐着的是当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容灏,容国公府世子。 他年仅二十二岁,便已官至二品,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此刻,他正闭目养神,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容灏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患有严重的厌食症。 自从八岁那年一场怪病后,他就对食物产生了极大的排斥。多年来,他几乎食不知味,每餐不过是勉强入口,维持生命所需。 太医院的御医们束手无策,各种珍馐美味在他口中都味同嚼蜡。 轿子很快来到东街口,一阵独特的香味忽然穿透轿帘,飘了进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霸道香气。麻辣鲜香,混合着焦酥的面饼和炖肉的气味,奇妙地刺激着人的味蕾。 更令人惊讶的是,容灏常年沉寂的胃,竟然传来一丝抽动感。 那是“饿”的信号。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容灏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轻轻掀开轿帘一角,目光落在那个围了不少人的小吃摊上。 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正在忙碌着,动作娴熟,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停轿。”容灏鬼使神差地吩咐道。 轿夫们惊讶地停下脚步,这位大人平日从不在街上停留,今日这是怎么了? 容灏走下轿来,他今日穿着常服,一袭墨色长袍,腰系玉带。 他缓缓走向晏惊棠的小摊,所到之处,人群不自觉让开一条路。 晏惊棠正低头煎土豆,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不少,抬头一看,一位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子站在摊前。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但脸色略显苍白。 “这位公子,要尝尝狼牙土豆吗?三文钱一份。”晏惊棠笑着招呼道,心里却有些诧异。这样的贵公子,怎么会来光顾她这种街边小摊? 容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取出几文钱放在摊上。 晏惊棠麻利地装好一份狼牙土豆,递过去时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这男子长得真是好看,就是太瘦了些,脸色也不太好,像是久病初愈的样子。 容灏接过那份用油纸包着的狼牙土豆,犹豫了一下,才用竹签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送入口中。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而当土豆入口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多年来第一次,食物在他口中终于有了味道,不再是难以下咽。 他又挑起第二根,第三根……动作依然优雅,但速度似乎快了一点。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贵公子,不明白他为何对一份普通的街边小吃如此认真。 晏惊棠也注意到这位客人的特别。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位客人居然将一份狼牙土豆全部吃完了。 晏惊棠忍不住问道:“公子,味道可还合口?” 容灏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晏惊棠,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怪人。”晏惊棠心里嘀咕一句,又继续忙活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容灏回到轿子后,一直沉默不语。 多年来第一次,他吃完了一整份的食物,而且没有产生任何反感。 那个少女做的东西,似乎有什么魔力。 …… 第二天同一时间,容灏的轿子再次停在东街口。 他走下轿来,依旧是一身常服,气质清冷。 今天摊前排队的人比昨天还多,但他一到,人群便不自觉让开位置。 “一份肉夹馍。”容灏直截了当地道。 晏惊棠认出是昨天的“怪人”,笑着应道:“好嘞,马上就好!” 她特意挑了个烤得最酥脆的馍,夹了满满的卤肉,递过去时说道:“公子,今天的肉夹馍我改进了配方,馍更酥,肉更香,您尝尝。” ------------ 第5章 迟到 容灏接过肉夹馍,依旧吃得很慢,但比昨天快了一些。 晏惊棠注意到,他今天比昨天多吃了两口,而且吃完后,那总是蹙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公子觉得味道如何?”晏惊棠一脸期待地问道。 容灏抬眼看了她一下,轻轻点头:“尚可。”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晏惊棠已经很高兴了。 容灏放下几文钱,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才登上轿子离去。 晏惊棠看着那顶远去的官轿,心里有些好奇这位客人的来历。 从他的衣着和气度来看,绝不是普通百姓。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想太多,摊子前的客人越来越多,她得抓紧时间赚钱。 容灏连续几天在东街口小吃摊出现的事,很快就被同路的几位大臣察觉了。 这日清晨,吏部侍郎李文远和几位官员下朝后,照例结伴而行。 他们的轿子刚出宫门不远,就看见容灏那顶青呢官轿忽然拐了个弯,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府,而是朝着东街口方向去了。 “奇怪,容大人这几日怎么天天往东街口跑?”李文远撩开轿帘,纳闷地嘀咕道。 旁边的兵部郎中周大人笑道:“莫非是金屋藏娇了?” 这话引得几位官员都笑起来。 谁不知道容灏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二十六岁的年纪,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容国公夫人为这事都快急白了头。 “走,跟上去瞧瞧。”李文远好奇心起,吩咐轿夫跟上容灏的轿子。 几位官员的轿子远远跟着,只见容灏的轿子在东街口停下。 那位平日里连皇宫御宴都懒得参加的容尚书,竟然走下轿子,站在一个简陋的小吃摊前排队! “我没看花眼吧?”周大人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容灏不仅排队买了一份什么吃食,还就站在街边慢慢吃了起来! “走,我们也去尝尝,到底是什么神仙美味,都能让容大人折腰。”李文远说着,也下了轿子。 几位官员互相看了看,都按捺不住好奇心,跟着走了过去。 此时晏惊棠的摊子前已经排了不长的队伍。她正忙着煎土豆,一抬头看见几位穿着朝服的大人走过来,吓了一跳。 “几位大人是要……”晏惊棠有些紧张地问道。 她这小吃摊开张以来,还从没有官员光顾过。 李文远笑着摆摆手:“姑娘不必紧张,我们就是闻着香味过来看看。刚才容……那位公子买的什么,给我们也来几份。” 晏惊棠这才松了口气,麻利地准备起来:“那位公子买的是狼牙土豆,三文钱一份。还有肉夹馍,五文钱一个,几位大人要尝尝吗?” “每样都来几份。”李文远掏出钱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摊。 当几位官员尝到狼牙土豆和肉夹馍时,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震惊。 “这味道……绝了!”周大人咬了一口肉夹馍,酥脆的馍皮和香浓的卤肉在口中融合,让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李文远更是直接把一份狼牙土豆吃了个精光,意犹未尽地说道:“姑娘,再给我来两份,我带回家给夫人尝尝。” 其他几位官员也纷纷称赞,这个说要带给同僚,那个说要孝敬老母亲。 一时间,晏惊棠的小摊前更加热闹了。 从此以后,每天清晨,东街口就会出现一道奇特的风景:几位穿着朝服的官员,混在平民百姓中,在一个小吃摊前排队买早餐。 而容灏依旧是那个最早来的,买了就站在不远处慢慢吃,吃完默默离开。 “你们发现没有,容大人这几日气色好像好了一些。” 某天,李文远小声对周大人说道。 周大人点点头:“确实,脸上有点血色了。看来这小吃摊的东西,真对他的胃口。” 这话在几位官员中间传开了,大家都暗自称奇。 谁不知道容灏厌食的毛病?太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没想到被这街边小摊给治好了几分。 很快,“东街口有个美味小摊,连厌食的容大人都能征服”的消息,在盛京官场小范围流传开来。 不少好奇的官员也慕名而来,晏惊棠的生意越发红火。 眼见顾客越来越多,晏惊棠灵机一动,推出了“每日限量”的策略。 每天只准备一定份量的食材,卖完即止。她还偶尔进行“新品试吃”,比如试做的一些卤味,免费送给老顾客品尝,收集意见。 这一招果然有效,摊位前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常常是天不亮就有人来等着了。 那队伍从东街口一直排到街尾,成了盛京清晨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日早朝,景熙帝端坐龙椅之上,目光在文武百官中扫视一圈,忽然皱了眉头:“李爱卿,周爱卿,今日为何迟到了?” 众臣转头,果然看见李文远和周大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大殿,额头上还带着汗。 二人扑通跪地,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景熙帝不悦道:“身为朝廷命官,早朝迟到,成何体统?说,究竟为何迟到?” 李文远硬着头皮回道:“启禀陛下,臣是因为在东街口排队买早餐,所以来迟了。”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窃笑声。 就连一向严肃的景熙帝也忍不住挑眉:“早餐?什么早餐值得李爱卿冒着迟到的风险去排队?” 周大人赶紧补充道:“陛下明鉴,那东街口的小吃摊味道确实独特。不仅臣爱吃,就连容大人也是每日必去。” “容灏?”景熙帝这次真的惊讶了。 他这个表弟的厌食症他是知道的,多年来御厨换了一拨又一拨,也没能让容灏好好吃顿饭。如今居然会天天去街边小摊买早餐?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大家都对那个能征服容灏的小吃摊产生了浓厚兴趣。 下朝后,景熙帝特意留下容灏,好奇地问道:“表弟,李周二位爱卿说的可是真的?你真天天去那个小摊?” 容灏微微躬身:“回陛下,确有此事。” “那小吃当真如此美味?”景熙帝越发好奇。 他这个表弟口味有多么挑剔,他是深有体会的。 容灏沉吟片刻:“那姑娘做的东西,很特别。臣吃下去不会反胃。” 这话说得平淡,但在了解容灏病情的景熙帝听来,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食物能让容灏正常进食。 ------------ 第6章 地痞 “好,好!”景熙帝龙颜大悦,“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神奇小摊,能治好表弟的厌食症。” 而此时东街口的晏惊棠,对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她只是发现,今天的客人似乎格外多,而且好多生面孔,都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或者小厮。 “听说这就是让容尚书都折腰的小吃摊?” “我家老爷特意吩咐,一定要买到这狼牙土豆和肉夹馍。” “姑娘,每样给我来十份!” 摊子前热闹非凡,队伍排得老长。 晏惊棠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乐开了花。 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还清林家的债,还能攒钱给母亲好好看病了。 晌午时分,食材再次售罄。 晏惊棠一边收拾摊位,一边盘算着明天要多准备些材料。这时,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客气地问道:“请问是晏姑娘吗?” 晏惊棠抬头,见来人气质不凡,连忙点头:“正是,客人有什么事吗?” 那人微笑道:“我家主人想请姑娘明日多准备五十份狼牙土豆和肉夹馍,这是定金。”说着递过来一锭银子。 晏惊棠吓了一跳,那锭银子少说也有五两,买她整个摊子都绰绰有余了。 “这……这也太多了。”晏惊棠迟疑道,“不知贵主人是?” 那人笑道:“姑娘不必多问,明日自然会有人来取货。只是我家主人嘱咐,一定要姑娘亲手制作。” 晏惊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银子:“那就多谢贵主人厚爱了。”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晏惊棠握着那锭银子,心里既高兴又有些不安。看来她的小吃摊,是真的出名了。只是不知道这出名,到底是福是祸。 远处的轿子里,容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当他看到晏惊棠接过那锭银子时,眉头皱了一下。 那个订餐的人,他认得,是宫里御膳房的总管太监。 看来,连皇上都对这个小吃摊产生兴趣了。 …… 盛京的东街口总是比别的地方要热闹些,充满了市井气。 这一日,晏惊棠的摊位前早已排起了长队,等候的客人们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肉丸和蒸笼里冒出的热气。 “大家别急,都有份。”晏惊棠一边麻利地打包一份煎饼,一边朝后面排队的人笑道。 她额上沁出汗珠,却顾不上擦。 自打在东街口摆摊以来,生意一日好过一日,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钱匣里日渐增多的铜板,心里踏实多了。 站在她身旁的青黛手脚利落地收拾着碗筷,又帮客人包好一份酱香饼。 这丫头自从跟了晏惊棠,吃得好睡得足,原本瘦削的脸颊渐渐丰润起来。 “小姐,这桶面快见底了,我再去和一些面来。”青黛低声道。 晏惊棠点头,“去吧,顺便把那边洗好的青菜切了。” 看着青黛单手提起一大袋面粉的背影,晏惊棠不禁再次感叹自己当初的眼光。 这丫头力气大,又勤快,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如果不是买下她,这摊子上的重活光靠自己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正在这时,队伍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都挤在这儿干什么?挡着路了不知道吗?” 三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推开排队的客人,大摇大摆地挤到摊位前。 为首的汉子一脸横肉,左颊上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看着就吓人。 排队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悄悄往后缩了缩。 常在这一带走动的人都认得,这三人是有名的地痞,专门干一些欺行霸市的勾当。 晏惊棠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问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今日有新鲜的肉丸和刚出炉的酱香饼。” 刀疤脸男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小推车上,震得碗筷叮当响,“吃?谁敢吃你这破摊上的东西?老子兄弟昨天在你这儿买了什么饼,回去就拉了一宿的肚子!你说,这事怎么算?”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跟着起哄:“对!我大哥现在还难受着呢!” “你这摊子不干净,吃了拉肚子!” 周围的客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怀疑地看着手中的食物,有人悄悄放下了刚掏出的铜钱。 晏惊棠知道,这是故意来找茬的。 “这位大哥怕是记错了吧?我在这儿摆摊半个月了,从来没有人吃出过毛病。如果真在我这儿吃坏了肚子,我愿十倍赔偿。” “赔?你赔得起吗?”刀疤脸狞笑着,突然伸手抓起摊上一把青菜摔在地上,“大家都看看!这菜上还有泥呢!这么不干净,也敢拿出来卖?” 青黛听到动静,从摊位后面快步走出来,见状立刻挡在晏惊棠身前,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三个地痞。 晏惊棠轻轻拍了拍青黛的肩膀,上前一步,冷静地看着刀疤脸:“菜上有泥,洗了便是,这说明菜是新鲜的。几位如果真心来理论,我会好好解释,如果存心找麻烦,也请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刀疤脸被晏惊棠的镇定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猛地一挥手:“兄弟们,这黑心摊主不肯认账,给我砸了这摊子!” 两个跟班立马上前,一人伸手就要掀翻旁边装满食材的篮子,另一人则直接朝着摊车踹去。 说时迟那时快,青黛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抓住那个想要掀篮子的手腕向下一拧,右脚同时踢中另一人踹向摊车的小腿。 “哎哟!”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被拧住手腕的跟班疼得龇牙咧嘴,另一个则抱着小腿单脚跳,痛得直抽气。 刀疤脸见状大怒:“好你个臭丫头!”说着,抡起拳头就朝青黛面门砸来。 周围客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青黛不慌不忙,侧身轻松躲过这一拳,同时右手伸出,抓住刀疤脸的手腕向下一拉,左膝顺势向上狠狠一顶。 “呃!”刀疤脸闷哼一声,整个人软软跪倒在地,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不过三招两式,三个地痞就全都倒地不起,只剩下呻吟的份。 青黛拍了拍手上的灰,冷眼看着三人:“还有谁要动手?” 排队的人群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打得好!这些无赖早就该有人收拾了!” “没想到小丫头这么厉害!” “晏姑娘这丫鬟买得值啊!” ------------ 第7章 青黛 晏惊棠也惊讶于青黛的身手。 她知道青黛会一些功夫,却没想到如此厉害。心中暗自庆幸,当初在牙行没看走眼。 晏惊棠走到三个地痞面前,蹲下身,平静地问道:“说,是谁指使你们来闹事的?” 刀疤脸还想嘴硬,青黛轻轻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他立刻杀猪般叫起来:“是林秀才!是林文斌给我们钱,让我们来砸你场子的!”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林文斌?不就是晏姑娘从前的未婚夫吗?” “真是卑鄙小人!退了婚还要来报复!” “读书人做出这等事,真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晏惊棠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早就知道林文斌心胸狭窄,却没料到他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各位都听见了,”她站起身,面向众人,“今日之事,都是因为林秀才怀恨在心,买通地痞前来闹事。我晏惊棠在此立誓,我卖的食物,绝对干净卫生,如果有问题,一概十倍赔偿。” 她顿了顿,继续道:“为感谢各位长久以来的照顾,今日所有吃食,一律半价!”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很快又重新排起了长队,比之前更加热闹。 三个地痞见状,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临走前还被青黛逼着赔了打翻的食材钱。 对面的茶楼二楼雅间,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锦衣公子。 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冷漠,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望向街角那个热闹的小摊。 “主子,都查清楚了。” 一名身着灰衣的侍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禀报道,“那姑娘名叫晏惊棠,是西郊晏家村人,父亲早逝,家中负债累累,不得已出来摆摊谋生。方才那三个地痞,是她原来的未婚夫林文斌指使来闹事的。” 容灏微微点头,目光仍停留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那姑娘,让他感到有些好奇。 “那丫鬟是什么来历?” “回主子,那丫头名叫青黛,原来是北地一个武官的女儿,家道中落后被卖身为奴。晏姑娘前些日子在牙行看见她被人打骂,便买了下来。没想到,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容灏嘴角微勾,“倒是个有眼光的。” 侍卫犹豫了一下,又道:“主子,咱们该回去了,府上还有客人。” 容灏摆摆手,“不急。” 他的目光落在晏惊棠摊位前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上,“你去,买份她做的吃食来。” 侍卫愣住了。 自家主子患有严重的厌食症,平日里见到食物就皱眉,今日竟然主动要买街边小摊上的吃食? “主子,那街边的小吃,恐怕不大干净……” “叫你去,去便是。哪来的废话。”容灏瞪了他一眼。 侍卫应了一声,灰溜溜地跑开了。 摊位前,晏惊棠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看见一个衣着体面的男子排到了前面。 “要什么?”她习惯性地问道,抬头却觉得这人有些面生,看装扮不像是普通百姓。 灰衣侍卫打量着摊上的食物,一时不知该选什么,“就……就来份你这里卖得最好的吧。” 晏惊棠麻利地包好一份酱香饼和几个撒尿牛肉丸,“承惠五文钱。” 她顿了顿,又笑着加了一句,“如果觉得好吃,下次再来。” 侍卫付了钱,拿着油纸包回到茶楼,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摆在容灏面前。 “主子,这就是那摊上卖的食物。” 容灏看着油纸包里金黄的饼子和香气扑鼻的肉丸,拿起竹签,插起一个肉丸,轻轻咬了一口。 肉丸外酥里嫩,肉香浓郁,一股汁水瞬间喷射出来。 更难得的是,这味道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母亲还在世时,偷偷带他到市集上尝过的小吃。 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主子?”侍卫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容灏慢慢吃完了整个肉丸,又尝了一口酱香饼,这才放下竹签,“去查查那个林文斌。” 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头应道:“是。” …… 夕阳西下,人群渐渐散去,晏惊棠和青黛开始收摊。 “小姐,今日真是惊险,”青黛一边擦洗摊车,一边后怕地说,“如果不是您当初买下我……” 晏惊棠笑着打断她:“是你自己争气。如果不是你身手好,我今日这摊子怕是保不住了。” 青黛摇摇头,“如果不是小姐,我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姐就不问我这身功夫是从哪里来的吗?” 晏惊棠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看着她:“你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如果不愿说,我也不会逼问。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丫鬟,而是当作我的亲姐妹。” “谢谢小姐!”青黛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实不相瞒,我父亲曾是北地一员参将,因得罪上官被诬陷通敌,家产抄没,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奴。我自小跟着父亲习武,本以为这身功夫再没有任何用处,没想到今日还能护住小姐的摊子。” 晏惊棠轻轻握住她的手,“往事已矣,从今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青黛重重点头,眼中已有了泪光。 二人收拾完,推着摊车往回走。 “小姐,那林秀才,日后会不会再来找麻烦?”青黛担忧地问。 晏惊棠目光坚定,“今日之事,已经让他颜面尽失。短时间内,他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况且……” 她微微一笑,“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青黛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姐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您!” 二人相视而笑,脚步轻快地朝着晏家村的方向走去。 远处,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驶去。 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 翌日一早。 晏惊棠的摊位前依旧排着长队,香气飘得老远,勾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青黛忙前忙后,收钱,打包,招呼客人,动作熟练。 “小姐,今日的面粉怕是撑不到收摊了。”青黛凑到晏惊棠耳边道。 晏惊棠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材料,“没事,卖完这些就收摊,咱们早些回去。” 正说着,隔壁卖炊饼的王大娘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探头往晏惊棠的锅里瞧了瞧,“晏丫头,生意可真不错啊。” 晏惊棠笑着应了声,“托大家的福。” ------------ 第8章 市券 王大娘咂咂嘴,“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怎么做出来的东西这么香?” “自己瞎琢磨的。”晏惊棠含糊其辞,手上动作不停。 王大娘在摊子前站了会儿,眼睛滴溜溜地转,把晏惊棠的摊车、摆设、食材都打量了个遍,这才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青黛凑过来,低声道:“小姐,我瞧着这几日隔壁几家总往咱们这儿看,眼神怪怪的。” 晏惊棠看了一眼对面卖粥的李老汉和旁边卖菜的孙嫂子,果然见他们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时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 她心里明白,这是看她生意好,眼红了。 “没事,咱们做咱们的生意。”晏惊棠淡淡道。 过了晌午,客人渐渐少了,晏惊棠正准备歇口气。 忽然,三个官差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腰间别着块木牌,一看就是管事的。 “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那小胡子胥吏板着脸,一脚踢在摊车上,震得锅碗哐当响。 排队的人群顿时散开些,远远站着看热闹。 晏惊棠忙上前行礼,“这位官爷,民女在此摆摊有半个月了,不知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小胡子冷笑一声,“你可有市劵?” 晏惊棠一愣,“市劵?民女初来乍到,不知摆摊还需要这个。” “不知道?”小胡子提高嗓门,“没有市劵就是无证经营!按规矩得没收摊车,罚款五百文!” 青黛一听急了,“官爷,我们小姐真不知道要办市劵,您通融通融,我们这就去补办。” 小胡子斜眼打量青黛,“你说补办就补办?当京兆府是你们家开的?”说着对身后两个差役挥手,“把这个摊子收了!” 晏惊棠忙拦住,“官爷且慢!民女愿意接受罚款,还请指点该如何办理市劵。” 小胡子哼了一声,捋了捋胡子,“这还差不多。罚款五百文,至于市劵嘛……”他拖长了调子,眼睛在晏惊棠身上打转,“也不是不能办,就是得打点打点。” 晏惊棠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要索贿,正犹豫,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后走过来。 容灏今日穿着一身靛蓝长衫,十分朴素,可通身高贵的气度却让人无法忽视。 他缓缓走来,目光淡淡扫过那个小胡子胥吏。 “办理市劵,需要去京兆府下属市易司,找到陈主事,按规章办理即可。”容灏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威严。 小胡子胥吏本来想发作,可打量容灏一番后,到嘴边的呵斥又咽了回去。 他常在这块走动,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眼前这人虽然衣着朴素,可那身气派,绝对不是寻常百姓。 “这位公子说的是,”小胡子胥吏语气软了几分,“只是这罚款……” “按律初犯者,罚款二百文,给予三日的补办期限。”容灏目光转向晏惊棠,“你可记住了?” 晏惊棠连忙点头,“记住了,多谢公子指点。” 容灏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小胡子胥吏见状,也不敢再刁难,收了二百文的罚款,留下一句“三日内办不下市劵,就别想再摆摊”,便带着人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青黛这才松了口气,“小姐,刚才可真险。那位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帮我们说话?” 晏惊棠望着容灏离去的方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姓名。不过既然指了明路,咱们明日就去办市劵。” 第二天一早,晏惊棠安顿好母亲,便带着青黛往京兆府去。 市易司在京兆府西侧一个小院里,晏惊棠按容灏说的,找到了陈主事。 陈主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说晏惊棠要办市劵,头也不抬,“哪条街的?卖什么的?” “东街口,卖些小吃食。”晏惊棠恭敬答道。 陈主事这才抬起头,打量晏惊棠一番,“东街口?可是之前那个卖狼牙土豆的?” 晏惊棠一愣,“正是。” 奇怪的是,陈主事的态度立刻热情了许多,“早说嘛!材料都带齐了?” 晏惊棠忙把准备好的身份文书和担保书等材料一一呈上。 陈主事翻看一遍,点点头,“齐全。在这按个手印,交一百文的工本费就行了。” 这就完了?晏惊棠简直不敢相信。 她来的时候还担心会被刁难,特意多带了些钱准备打点,没想到这么顺利。 青黛也觉得奇怪,小声嘀咕:“不是说办市劵很难吗?怎么这么容易?” 陈主事耳朵尖,听了这话,笑道:“原本是要查勘场地,问询邻里的,不过既然是容……”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轻咳一声,“既然是按规矩办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晏惊棠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是昨日那位公子提前打过招呼? 听陈主事说漏嘴,那位公子原来姓容? 按完手印,交了钱,陈主事取出一张盖了红印的纸,“这是你的市劵,好好收着,挂在摊位前的显眼处。以后每月初一来交税钱就行了。” 晏惊棠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出了市易司,青黛还觉得不可思议,“小姐,这就办成了?我听说别人办市劵,少说也要跑三四趟,花上一两个月呢!” 晏惊棠看着手中的市劵,轻声道:“怕是遇到贵人了。” …… 回到摊位上,晏惊棠第一件事就是把市劵装裱好,挂在摊车最显眼的位置。 那盖着红印的市劵一挂出来,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王大娘第一个凑过来看,“哎呦,晏丫头真把市劵办下来了?可真能耐!” 她这一嚷嚷,左邻右舍都围了过来。李老汉眯着眼看了半天,咂咂嘴:“还真是官府的印。” 孙嫂子脸色不太好看,“不是说办市劵很难吗?怎么她这么容易就办下来了?” 正议论着,昨日那个小胡子胥吏又来了。他本打算来催办市劵,远远看见摊前挂着的市劵,愣了一下,快步上前仔细查验。 “这市劵……你从哪儿弄来的?”小胡子胥吏一脸不可置信。 “按官爷指点,去市易司找陈主事办的。”晏惊棠平静道。 小胡子胥吏绕着摊车转了一圈,确实挑不出错处,悻悻道:“既然有了市劵,就好好做生意,别惹事。”说完便灰溜溜地走了。 ------------ 第9章 鸡汤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胥吏这次可失算了!” “晏姑娘好本事!” “以后可以安心在这里做生意了!” 晏惊棠笑着对众人道:“多谢各位乡亲关照。今日为庆贺拿到市劵,所有吃食一律九折!”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很快又排起了长队。 对面茶楼二楼,容灏临窗而坐,看着下面热闹的景象,嘴角微勾。 侍卫低声道:“主子,晏姑娘已经拿到市劵了。” “看到了。”容灏目光落在晏惊棠忙碌的身影上,“陈主事没为难她吧?” “没有,按主子的吩咐,一切从简。” 容灏点点头,忽然道:“去查查,是谁去市易司举报的。” 侍卫应声退下。 接下来的几日,晏惊棠的生意越发红火。 有了市劵,她算是正经商人,再不用担心胥吏找麻烦。 她还特意请人扎了个幌子,上面绣着“晏记食铺”四个大字,挂在摊前,很是气派。 这日收摊时,王大娘凑过来,“晏丫头,婶子跟你商量个事。” “大娘请说。” 王大娘搓着手,“你看,你家酱香饼卖得好,我家炊饼却一日不如一日。要不这样,你从我这儿进炊饼,夹着你家的酱肉卖,利润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如何?” 晏惊棠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大娘会提出合作。 青黛在一旁直撇嘴,小声道:“前几日举报咱们的,保不齐就有她。” 晏惊棠沉吟片刻,笑道:“大娘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这小本生意,暂时还不想扩大。再说,各家有各家的特色,大娘家的炊饼是全集市最好的,何必非要与我合作?” 王大娘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走了。 青黛不解,“小姐为何不答应?反正咱们也要进面食,从她那儿进还省事。” 晏惊棠摇摇头,“今日答应了她,明日李老汉要来合作粥品,后日孙嫂子要来合作小菜,咱们这摊子还成什么样子?况且……”她顿了顿,“这些人前几日才举报过我们,转头就来谈合作,心思不纯。” 青黛恍然大悟,“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二人收拾好东西,推着摊车往回走。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边的柳树已经抽出新芽,春天快要来了。 “小姐,有了市劵,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租个铺面了?”青黛憧憬地问。 晏惊棠笑了,“你这丫头,比我还敢想。租铺面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她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总有一天,咱们会的。” 回到家中,晏母听说女儿办下了市劵,喜得直抹眼泪,“我儿有出息了,你爹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晚饭后,晏惊棠独自坐在院中,看着手中的市劵出神。 她想起那位屡次相助的公子,心中满是疑惑。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手帮她? 难道,他认识原主吗? 可原主的记忆力,明明与这位姓容的公子八竿子打不着啊! 晏惊棠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样,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安心做生意了。 至于那位容公子,如果有缘,自会再见。 …… 翌日清晨,天还没大亮,晏惊棠已经在灶房里忙活开了。 她将昨日买来的老母鸡洗净剁块,与猪骨一同放入大锅中,加入几片生姜和葱段,倒入清水,先用旺火煮沸,再转为文火慢炖。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红了她的脸。 “棠儿,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晏母披着外衣走到厨房门口,关切地问道。 “娘,我答应了给容公子准备早膳,得先把汤熬上。”晏惊棠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揉着面团,“这鸡汤要熬得清澈见底,味道才正。” 晏母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灶前坐下,往灶里添了根柴:“听你说的那位容公子,像是京城的贵人,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晏惊棠手上动作没停,将面团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皮,刀起刀落,切成方形馄饨皮。 “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容公子只是喜欢女儿的手艺,咱们凭本事赚钱,不偷不抢,没什么好怕的。” 她取出一早剁好的肉馅,加入少许姜末和调料,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再说了,五日一结账,价格还比市面高出两成,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肉馅搅拌上劲后,晏惊棠取过一片馄饨皮,舀一小勺馅料放在中央,手指灵活地一捏,一个形如元宝的小馄饨就包好了。 不过片刻工夫,竹篾上就整整齐齐摆满了数十只馄饨,皮薄得几乎能看见内里的馅料。 晏母看着女儿麻利的动作,眼中既有欣慰,也藏着一丝忧虑:“娘知道你懂事,只是高门府邸规矩多,咱们小门小户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 “女儿晓得轻重。”晏惊棠将包好的馄饨轻轻推开,洗干净手,掀开汤锅盖子看了看火候。 “容公子答应了我的条件,食材由我采买,我也不必入府。每日做好吃食,让容家的下人来摊子上取,或者我自己送到府门外交接就是。” 锅中的鸡汤已熬煮多时,汤色清澈,面上浮着的油脂已被撇去,只剩下淡淡的金黄色。 晏惊棠撒入少许盐调味,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中。 “这汤真香。”晏母忍不住赞叹。 “这是用文火慢炖的,既保留了鲜味,又不油腻,最适合早晨食用了。”晏惊棠解释道,“容公子好像肠胃不太舒服,这样的汤水最是养胃。” 晏母点点头,帮着女儿收拾厨房。 天色微明,晏惊棠将熬好的鸡汤盛入保温的陶罐中,另将包好的馄饨分装好。 这才推着小车,坐上了李大叔的牛车,与青黛一起往东街口去。 清晨的东街口已有不少人,晏家的小摊前很快排起了队。 晏惊棠手脚麻利地煎着葱油饼,炸着油条,煮着豆浆,忙得不可开交。 约莫辰时三刻,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街角。 车帘掀开,容灏一身墨色常服,步履沉稳地下了车。 今日,他的面色似乎比往日好了一些,虽然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眼底的青色淡了些。 他径直走向晏家摊子,排队的人群自觉让开一条路。 “容公子早安。”晏惊棠擦了擦手,从推车下层取出准备好的食盒,“今日备了鸡汤馄饨,还有一些开胃小菜。” 容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食盒上。 ------------ 第10章 缘分 晏惊棠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一只白瓷碗,旁边另有一个小罐,装着滚烫的鸡汤。 她将鸡汤缓缓倒入碗中,汤液中漂浮着十余只皮薄如纸的小馄饨,汤面上点缀着几丝葱花,旁边配着一小碟腌萝卜和酸黄瓜。 “馄饨与汤分开放,免得泡久了皮会破。”晏惊棠解释道,“吃之前,将汤倒进去即可。” 容灏接过食盒,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晏惊棠的手,两人都是一怔。 他的指尖微凉,而她的则有些温热。 “多谢。”容灏低声道,放下几枚铜钱,转身就要走。 “公子留步。”晏惊棠唤住他,又从车下取出一只小竹筒,“这是自家熬的山楂饮,酸甜开胃,公子如果不嫌弃,可以饭后饮用。” 容灏目光微动,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又放下几枚铜钱,这才转身离去。 青黛在一旁看着,等容灏走远,才低声道:“这位容公子,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晏惊棠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或许吧。” …… 容国公府,书房。 容灏将食盒放在书案上,屏退了左右,这才满脸期待地打开盒盖。 鸡汤仍是温热的,他依言将汤倒入碗中,清澈的汤液瞬间浸润了馄饨,香气扑鼻而来。 他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 暖的感觉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舒适极了。 他慢慢吃着馄饨,皮薄馅嫩,入口即化,配着清脆爽口的小菜,不知不觉间,竟将一整碗都吃完了,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他用完早膳后并没有感到反胃。 容灏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竹筒上,拔开塞子,一股酸甜的山楂香气飘了出来。 他迟疑着饮了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味在口中弥漫。 他静静坐了片刻,感受着胃部难得的舒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此时的东街口,晏惊棠忙完了早餐,正准备收摊,却见一位小厮打扮的少年匆匆跑来。 “晏姑娘留步!”少年气喘吁吁地停下,“小的是容国公府的,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传话。” 晏惊棠停下手中的活:“请讲。” “公子说,明日的早膳,还想请姑娘准备鸡汤馄饨,再加一份那个山楂饮。”小厮恭敬地说道,“公子还问,姑娘可会做其他养胃的膳食?” 晏惊棠想了想,道:“会做一些。小米粥、山药糕、茯苓饼,都是温和养胃的。” 小厮连连点头:“那明日就请姑娘看着准备几样。这是定金。”说着,递过一串铜钱。 晏惊棠接过钱,数了数,比市价高出了不少:“这……多了。” “公子吩咐了,姑娘的手艺值这个价。”小厮笑道,“姑娘不必推辞。” 晏惊棠也不再客气,收下钱,道:“替我多谢容公子。” 小厮应下,匆匆离去。 青黛看着那串铜钱,惊讶道:“这容公子,出手真大方。” 晏惊棠掂量着手中的铜钱,若有所思:“他这么诚心,我们也不能怠慢。我去市集买些新鲜食材,您先回去歇着。” 午后的市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晏惊棠在各个摊位前流连,精心挑选着食材。 小米要选颗粒饱满和颜色金黄的,山药须选粗细均匀且表皮光滑的,茯苓则要色白细腻。 她又挑了一只肥嫩的老母鸡,一块上好的猪里脊,几样新鲜的蔬菜,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晏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晏惊棠回头,见是容国公府的那位小厮,正提着一个小布袋站在不远处。 “真是巧了。”小厮快步上前,“公子叫我来买一些蜜饯,没想到遇上姑娘。” 晏惊棠笑道:“确实巧。我正采买明日要用的食材。” 小厮看了看她手中的篮子,好奇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新花样?” “明日准备做鸡汤馄饨,配小米粥、山药糕和茯苓饼。”晏惊棠道,“都是温和养胃的。” 小厮听完,压低声音道:“不瞒姑娘,我们公子的胃口一向不好,府上的厨子换了一茬又一茬,都没能让公子满意。没想到,姑娘的手艺竟合了公子的口味,真是难得。” 晏惊棠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容公子……胃口不好已经很久了吗?” 小厮叹了口气:“说来也怪,自小就如此。听府里的老人说,公子幼时曾中毒,虽救了回来,却落下了病根,吃什么吐什么,这些年越发严重了。太医看了无数,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住口,讪笑道:“小的多嘴了。姑娘慢走,明日府上再见。” 晏惊棠点点头,目送小厮离去,心中对容灏的厌食症有了更深的了解。 傍晚时分,晏惊棠在家中开始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 她将小米淘洗干净,用清水浸泡,山药蒸熟去皮,捣成泥状,加入少许蜂蜜和米粉,揉成面团。茯苓磨成粉,与面粉还有蜂蜜混合,做成薄饼。 晏母在一旁帮忙,看着女儿熟练的动作,忍不住感叹:“你这些手艺,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娘怎么从不晓得你会做这些?” 晏惊棠手中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嘿嘿,梦里学的。” 这倒也不算撒谎。 自从穿越以来,她确实常常觉得,这些烹饪技巧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毕竟,她在现代可是知名的美食博主,厨艺不是盖的。 晏母只当女儿说笑,摇摇头不再多问。 准备工作就绪后,晏惊棠走出小屋,望着满天星斗,思绪飘远。 容公子…… 这个看上去与她这个农家女八竿子打不着的容国公府的公子哥,原来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 童年中毒的经历,让他连像个正常人一样享受美食都成了奢望。 而她,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竟阴差阳错地成了唯一能帮他治一治厌食症的人。 这缘分,真是奇妙。 夜风吹拂,带来远处桂花树的香气。晏惊棠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屋准备睡觉了。 明天,还有生意要做呢。 ------------ 第11章 大喜 翌日,一大早。 晏惊棠提着双层红漆食盒,站在容国公府那两扇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 早有侍卫在街口等着她,一路引到这儿来。 那侍卫一身劲装,腰佩长刀,面无表情。 晏惊棠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跟着侍卫从侧门进了府。 这一进去,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是宽阔的庭院,青石板路铺得平整,两旁是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打理得一丝不乱。 偶尔有穿着统一服饰的丫鬟和仆役低头走过,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连眼神都不乱瞟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安静,还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晏惊棠不自觉地把腰背挺得更直了些,提着食盒的手也收紧了。 引路的侍卫一言不发,只在前头带路,穿过一道月亮门,便停在一处轩敞的院落前。 “晏姑娘,请在此稍等片刻。” 晏惊棠知道,这就是外院了。 像容公子那样的人物,一定是住在更深更华丽的内院,她能走到这里,恐怕已经是破例了。 她乖巧地点头,站在院中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管家走了出来,目光在她和她手中的食盒上转了一圈,脸上带了些笑意:“这位便是东街口摆摊的晏姑娘吧?有劳了。” “管家客气。”晏惊棠微微福了一礼,将食盒双手递上,“这是容公子订的餐食。” 管家接过食盒,入手沉甸甸的,他笑容更真诚了一些:“姑娘的手艺,我们少爷是夸赞过的。日后如果还有需要,少不了再麻烦姑娘。” “应当的。”晏惊棠应着,心里却明白,这高门大户的规矩多,今日能进来,不代表次次都能进来。 她也没多话,把食盒交给了管家,便由原先那个侍卫领着,按原路离开。 直到重新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听着熟悉的叫卖声,晏惊棠才觉得那口堵在胸口的气顺了过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容国公府的门楣,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那位容公子…… 她想起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清贵气度,如今总算对上了号。 能住在这样的府邸里,身份一定是顶了天的。 她心里那点好奇,此刻也悄悄压了下去。 这样的人,与她这种升斗小民,本来就是云泥之别。 能靠着这点微末手艺挣他一点钱,靠的都是运气。 外院书房里,容灏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独自对着那个打开的食盒。 食盒分两层,上层是一碗熬得稠糯适中的碧梗米粥,旁边配了一小碟淋了香油的酱瓜丁,还有两个做得小巧玲珑,皮薄馅足的香菇青菜包。 下层则是一盅汤色清亮,香气却十分浓郁的黄芪枸杞炖乳鸽。 大都是些简单清淡的吃食,不见多少荤腥,香气勾人得很,不是那种浓烈的,而是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 勾得他胃里那点沉寂的食欲,渐渐苏醒起来。 容灏拿起白瓷调羹,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米粥温润,入口即化,带着谷物天然的清甜。 酱瓜丁脆生生的,咸淡正好,十分爽口。他慢慢地吃着,动作优雅,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多少年了,他对用饭这件事早就麻木,甚至厌烦。 每日进食如同完成任务,味同嚼蜡。 可偏偏这个叫晏惊棠的小姑娘做的东西,有些不一样。 也说不出哪里特别,就是……挺合他的胃口。吃了胃里暖融融的,很舒服,不会像面对其他食物那样,本能地会产生抵触。 他夹起一个青菜包,咬了一口,面皮松软,内里的青菜馅保持着鲜亮的翠色。 口感清鲜,香菇的醇厚恰到好处地提升了味道层次。 不知不觉,两个小包子下了肚。接着是那盅炖汤,汤水清澈见底,只表面浮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入口鲜美,鸽肉炖得极烂,黄芪的药香与枸杞的甘甜融合得十分完美。 等他放下汤匙,才发现食盒里的东西竟已被他吃得七七八八。 碗底只剩下一点粥渍,炖盅里也只剩几块鸽子骨。 容灏看着空了的碗,发起了呆。 他修长的指尖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着。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老管家容叔,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进来收拾。 当他看到几乎空了的食盒和碗盏时,眼睛瞬间瞪大了,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少、少爷……您这……”容叔几乎是老泪纵横。 天知道,他看着少爷这些年日渐消瘦,对饮食毫无兴趣,心里有多着急! 府里换了多少厨子,变着花样做,什么山珍海味,精致点心,都动不了少爷几筷子。 今日这普普通通的几样小食,少爷竟然用了这么多! 容灏已恢复了平日清冷的模样,淡淡道:“快收拾了吧。” “是,是!”容叔连声应着,小心翼翼地将碗碟收回食盒。 他退出去时,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一出了书房,容叔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小跑着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大喜,大喜啊!”容叔也顾不得规矩了,进门就激动地禀报。 容老夫人正捻着佛珠,闻言抬起眼:“何事如此慌张?” “是少爷!少爷他今日用了东街口小摊主送来的饭食,吃了一大半啊!粥和包子都用了,连汤也喝了不少!”容叔脸上满是喜色。 “什么?”容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佛珠都忘了捻,“此话当真?灏儿他肯好好吃饭了?” 惊喜之后,又是难以置信。 自己孙儿厌食的老毛病,请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怎地吃个路边摊的东西,反倒开了胃? “千真万确!老奴亲眼所见!”容叔道,“那食盒还是老奴亲自去取的,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提了个食盒子来。没想到,少爷真吃得下!” “好,好!”容老夫人连说了两个好字,脸上绽开笑容,眼眶却有些湿润了,“不管那小姑娘是什么人,有什么来历,能让我孙儿多吃一口饭,就是天大的功臣!容叔,你吩咐下去,日后那位小厨娘如果再来送东西,一定要客客气气,不能怠慢,赏钱也要多给一点!” “老奴明白!”容叔连忙应下。 “走,”容老夫人一刻也坐不住了,“随我去看看灏儿。” 她倒要亲眼看看,孙儿是不是真的好了些。 更要问问,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味,能撬开他那紧闭多年的胃口。 ------------ 第12章 还债 夜深了,晏家那小破屋里还亮着豆大的灯光。 晏惊棠把今天收摊后仔细清点好的铜钱和碎银子,一个个一块块地从旧钱匣子里拿出来,在炕桌上排开。 铜钱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格外悦耳。 晏母靠坐在炕头,身上盖着半旧的薄被,看着女儿专注数钱,眼神里满是欣慰,又带着点恍惚。 “三百七十八文,再加上这二钱碎银子,”晏惊棠手指灵活地将最后几枚铜钱拨到一堆,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娘,您猜猜,咱们这头一个月,净赚了多少?” 晏母往前探了探身子,声音都放轻了:“多少?” “刨去买米面粮油,肉蛋菜蔬,还有那些瓶瓶罐罐调料的本钱,”晏惊棠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压着兴奋道,“净赚了足足三两二钱银子,加上这三百七十八文!” “三两多?”晏母倒吸一口气,牵扯起一阵咳嗽,晏惊棠忙给她拍背顺气。 好一会儿,晏母才缓过来,抓着女儿的手:“棠儿,这都是真的?一个月,就挣了这么多?” 他们往年在地里刨食,辛辛苦苦一年,风调雨顺也未必能攒下二三两银子。如今女儿只是摆了个小食摊,一个月就赚了这么多…… “千真万确!”晏惊棠用力点头,握住母亲粗糙的手,“这还不算容府那边订餐食单独给的呢。那位容公子府上的管家说了,往后每隔三日送一次,银钱按次结算,比零卖还能多赚一些。” 她把容府订餐的事也说了,包括自己去送餐时见到的气派景象,略去了对容公子身份的猜测,只说是高门大户,规矩严。 晏母听着,又是欢喜又是后怕,轻轻拍着胸口:“阿弥陀佛,真是遇上贵人了。那样的大人物,咱们可要更谨慎一些,万不能出了差错。” “女儿晓得。”晏惊棠应着,从钱堆里数出足够的一份,用一块干净的蓝布仔细包好,“明天我就去里正家,把欠林家的那二两银子先还了。” 提到林家,母女俩的神色都淡了些。 那林家婆娘前几日还在村里阴阳怪气,说她们这摊子摆不长,迟早亏本,到时候还得求到他们门上。 如今这些银子还回去,也算是堵了那些人的嘴。 看着包起来的银子,晏母眼眶微微发红,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好,好,还了也好,无债一身轻。只是苦了你了,我的棠儿,这一个月,起早贪黑的累坏了。” “娘,我不苦。”晏惊棠笑着打断她,把剩下的钱重新收拢,“您看,咱们不仅还了债,手里还有盈余呢。往后啊,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拉着母亲的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我想着,等过两日得了空,先去镇上扯几尺厚实耐磨的棉布,给您和我都做身新冬衣。您看您这袄子,都穿了多少年了,棉花都硬了,不暖和了。再买些新棉花絮上。” 晏母摸着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袄,心里又酸又暖,嘴上却道:“我还能将就,先紧着你自己做。你日日在外头吹风,该穿暖和些。” “咱们都做!”晏惊棠语气坚决,“还有这屋子,您看这屋顶,前两日下雨又渗水了,墙角都长了霉斑。等再攒攒钱,咱们请人把屋顶好好修缮一下,窗户纸也重新糊一糊,冬天才不至于灌风。到时候,再给您这炕重新盘一盘,烧得热热的,您这咳嗽也能好些。” 她一句句说着,晏母听着,看着女儿因为劳累而清减了些的脸庞,心头那块压了多年的大石,仿佛终于被挪开了。 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有主意,又能干。这个家总算有了顶梁柱。 “好,都听你的。”晏母的声音带着哽咽,更多的却是希望。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对着那盏油灯,细细商量着要买些什么,先紧着什么花用。 第二天一早,晏惊棠揣着那二两银子,径直去了里正家,托里正作保,将银子还给了林家。 林家婆娘拿到银子时,那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惊疑,不甘,以及被打脸的讪讪,嘴里嘟囔着:“哟,还真挣着钱了?也不知是踩的什么狗屎运。” 晏惊棠只当没听见,办好了手续,拿回了欠条,当场撕了个粉碎。 从里正家出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晏惊棠脚步轻快地往家走,心里盘算着下午就去镇上采买。 刚到村口,却见一辆半新不旧的青篷马车停在那里,车帘掀开,探出一个人头,正是许久未见的林文斌。 林文斌似乎也没料到会碰上她,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她气色明显红润了许多的脸上,眼神复杂地闪了闪。 他今日休沐,从县学回来。 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只是眉宇间带着点郁闷。 晏惊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如同看见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脚步不停,径直从他的马车旁走了过去。 林文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握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 村子里关于晏家丫头摆摊赚钱的闲话,他自然也听到了一些,起初不信,如今亲眼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头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那原本该属于他的未婚妻,如今,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晏惊棠才懒得理会他。 解决了债务,她只觉得天更蓝,风更清了。 下午,晏惊棠去了镇上,不仅扯了做冬衣的厚实棉布和新棉花,还咬牙买了两床更厚实柔软的棉被,一些耐存放的米粮,以及一小罐金贵的饴糖,准备偶尔给母亲甜甜嘴。 母女俩晚上就着油灯,一个裁剪,一个穿针引线,开始缝制新衣。 晏惊棠用多出来的零碎布头,给自己和母亲各做了一双更厚的棉袜。 “等过些日子,咱们再攒点钱,给娘打支银簪子。”晏惊棠一边缝着袜底,一边笑着说。 晏母嗔怪地看她一眼:“净乱花钱,有那闲钱不如多存着。” “该花的就得花。”晏惊棠语气轻松,“娘您等着瞧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第13章 记录 清晨的东街口还笼罩在一层薄雾里,晏惊棠的小摊前却已经飘起了阵阵香气。 青黛手脚麻利地帮着摆放桌椅,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往锅里瞟。 “姑娘,今儿个这粥闻着特别香。”青黛咽了咽口水,“和平日里卖的不太一样。” 晏惊棠正小心翼翼地搅动着砂锅里的粥,闻言笑道:“这是特意熬的山药鸡茸粥,用的是最新鲜的鸡胸肉,剁得细细的,和山药一同熬足了时辰。最是养胃的。” 她说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地往街角瞥了一眼。 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些日子总在辰时三刻准时出现,一身月白色锦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容公子。 这名字在她心里转了个圈,又悄悄藏了回去。 青黛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姑娘是为了容公子特意研究的这粥吧?奴婢瞧他每次来,吃得都比较少,跟个大家闺秀一样。” 晏惊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微微发热:“别胡说。这粥谁都能买,不过是做法讲究一些。”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清楚,这锅粥里每一味食材都是精心挑选的。 山药健脾养胃,鸡茸易消化,火候更是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保留了食材的鲜香,又不会过于油腻。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她发现容灏的厌食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普通人觉得美味的食物,到了他那里,常常是浅尝辄止。 唯独她做的几样小食,他还能多用几口。 这让她莫名地上了心。 辰时三刻,那个清瘦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街角。 容灏今日的气色似乎比往日好了一些,两腮也能看到肉了。 “老规矩。”他在摊前站住了,声音里透着愉悦。 晏惊棠舀了满满一碗粥,又在上面撒了些细细的葱花:“今日新熬的山药鸡茸粥,公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她说话时,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只见他接过碗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在粥上停留了片刻。 “有劳。”他淡淡道,转身走向常坐的那个位置。 青黛在一旁看得着急,小声道:“姑娘不过去瞧瞧?” 晏惊棠摇摇头,手上继续忙着给其他客人盛粥,眼神却一直留意着容灏那边的动静。 只见他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停留片刻,这才缓缓送入口中。 那双眸子,微微亮了一下。 一碗粥,他破天荒用了一大半。这对向来厌食的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 晏惊棠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转身从摊子底下取出一个小本子,用炭笔认真记下:十月廿三,山药鸡茸粥,喜。 这已经是她记录的第七页了。 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着容灏的饮食偏好:不喜油腻,偏好清淡,畏寒,天凉时喜食温热的汤羹,对菌菇类似乎格外中意…… “姑娘这是在写食谱?”青黛好奇地探头。 晏惊棠合上本子,笑道:“是在写,不过写的是别人的口味。青黛,你来,我觉得是时候教你认认这些食材了。” 她拉着青黛走到摊子前,一一指给她看:“这是新鲜山药,要选表皮光滑的。这是鸡胸肉,最嫩的部分在这里……” 青黛学得认真,一双练武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捧着食材,生怕碰坏了。 “姑娘懂得真多。”青黛感叹道,“我从前只知道吃,却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晏惊棠心里暗笑,她这个现代美食博主的知识,没想到在古代派上了用场。 “食材如人,各有各的性子。”她耐心解释,“有的要慢火细炖,有的要急火快炒。摸准了它们的性子,才能做出好吃的。” 正说着,又来了一拨客人。晏惊棠让青黛试着招待,自己在旁边看着。 青黛起初还有些手忙脚乱,但她记性好,很快就摸清了门道。 算账时更利落,心算比有些读书人还快。 “姑娘,我算的对不对?”青黛忐忑地问。 晏惊棠看了看账本,满意地点头:“一分不差。青黛,你很有天赋嘛。” 得到夸奖的青黛,眼睛亮晶晶的,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午后,客人少时,晏惊棠又琢磨起新的菜式。 她记得容灏上次对菌菇蒸蛋多动了几筷子,今日便特意改良了做法。 选用的是最新鲜的香菇和白玉菇,切得碎碎的,和蛋液一起蒸。 火候是关键,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不熟。出锅时再淋上几滴特制的酱汁,香气扑鼻。 果然,这道菜很快也得到了容灏的认可。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晏惊棠注意到,他今日的食量比往日都要好一些。 “姑娘真是神了。”青黛小声赞叹,“连容公子这么挑嘴的人,都能让您哄得多吃几口。” 晏惊棠笑而不语。 心里却想着,厌食症患者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不能强求,更不能催促,要一点点地引导,让吃饭变成一件愉悦的事。 这些道理,她都是从现代带来的知识。只是没想到,会用在这样一个古代贵公子身上。 日落西山,收摊的时候到了。 青黛已经能独当一面,利落地收拾着碗筷,算着今日的进账。 “姑娘,今日比昨日多赚了三百文呢。”青黛高兴地说,“照这个势头,很快就能开个正经的铺子了。” 晏惊棠欣慰地看着她。这个当初只会舞刀弄枪的丫头,如今已经能帮她分担不少了。 回去的路上,晏惊棠又掏出那个小本子,借着夕阳的余晖认真记录:菌菇蒸蛋,喜食香菇,不喜木耳。下次可试加入虾仁。 合上本子时,她忽然想起容灏今日离开时,似乎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她心里暖暖的。 或许,治愈一个人的过程,也是在治愈自己。 “姑娘,明日我们做什么新品?”青黛兴致勃勃地问。 晏惊棠想了想,笑道:“明日试试南瓜小米粥吧,最是养胃的。” 暮色渐浓,两个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 …… “听说了吗?东街口那个小食摊,连容大人都能治好!” “哪个容大人?”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位厌食的吏部尚书啊!” 盛京城的茶馆里,几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正凑在一处低声议论。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道:“我家老爷特意让管家去打听过了,说是容大人这些日子,除了休沐在家,每日上朝前都要去那个小摊上用早饭。” “真有这种奇事?”另一个人惊讶地放下茶盏,“容大人厌食的毛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竟然让个小摊贩治好了?” “千真万确!我家老爷特意让厨房也照着做了几样,可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 ------------ 第14章 香料 这日清晨,晏惊棠照常出摊,却发现摊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阵仗让她吓了一跳。 “各位这是……”她疑惑地看向队伍最前头的一位老者。 那老者笑眯眯地道:“姑娘,我们是城西李员外府上的。听说您这儿的吃食,连容大人都说好,特意来买些回去尝尝。” 晏惊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前些日子的传闻起了效果。 她心里既惊又喜,连忙招呼青黛一起忙碌起来。 青黛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算账,招呼客人都有模有样。 她手脚麻利地给客人打包,一边小声对晏惊棠道:“姑娘,今日来的好多都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呢。” 晏惊棠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 她注意到这些家丁们点单时都特别仔细,有的甚至还带着小本子记录。 “这山药鸡茸粥要一碗。” “菌菇蒸蛋来两份。” “听说你们这儿的南瓜小米粥也不错?” 客人们点的大多是这些日子容灏常点的几样。 晏惊棠心里明白,这些人多半是依照主家的吩咐,来“取经”的。 她也不藏私,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这样突如其来的关注,会不会让那位本来就喜静的容大人不自在? 正想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 容灏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远远走来时,目光在排队的众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晏惊棠注意到他微微蹙了蹙眉。 “容公子。”她如常打招呼,盛了一碗温热的南瓜小米粥,“今日天气转凉,这粥正好暖胃。” 容灏接过粥碗,轻轻“嗯”了一声。 排队的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容灏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他常坐的位置。 这一日,容灏用饭的时间比往日都要短。 晏惊棠注意到他今日似乎心事重重,连最爱的菌菇蒸蛋都只动了两口。 临走时,他破天荒地在她摊前停留了片刻。 “生意很好。”他淡淡道,目光扫过还在排队的人群。 晏惊棠笑了笑:“都是托公子的福。” 容灏沉默片刻,忽然道:“香料用得不错。” 这话没头没尾的,晏惊棠却听懂了。 她这些日子在研究香料搭配上下了不少功夫,特别是那菌菇蒸蛋里加的一味特殊香料,看来是被他尝出来了。 “公子过奖了。”她谦虚道。 容灏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谁知第二日一早,容灏的小厮却单独来了摊前,递给她一个用蓝布包着的东西。 “晏姑娘,这是我家公子让送来的。”小厮恭敬地道。 晏惊棠疑惑地打开布包,里面竟是一本装帧古朴的书籍。 书页已经泛黄,封面上写着《香乘拾遗》四个字。 她轻轻翻开,顿时惊呆了。 书中记载的都是些她从未听说过的香料,有的甚至连现代都很少见。 “这……”她抬头看向小厮,“容公子为何送我这本书?” 小厮笑道:“公子说,姑娘对香料颇有见解,这本书或许对姑娘有用。” 晏惊棠捧着书,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替我多谢容公子。”她郑重地道。 小厮离开后,青黛好奇地凑过来:“姑娘,这是什么书?” 晏惊棠轻轻抚摸着书页,眼中闪着光:“是一本记载香料的古书。你看这里,”她指着一页,“这种叫百里香的香料,我从前只听师父提起过,却从未见过。” 青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容公子真是细心,连姑娘喜欢研究香料都知道。” 这句话说到了晏惊棠心坎上。 她确实从来没有对容灏提过自己在研究香料,可他竟然注意到了。 这份细心,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十分难得。 这一日,晏惊棠一有空就捧着那本《香乘拾遗》研读。 书中记载的很多香料,她都闻所未闻,但描述的特性却让她大开眼界。 “原来这种叫罗勒的香料,最适合搭配番茄……”她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了香料的世界里。 傍晚收摊时,她特意多做了一份菌菇蒸蛋,在里面尝试着加入了一种书中记载的香料。 第二天容灏来时,她将这份特制的蒸蛋端给他:“公子尝尝这个,我加了点新学的香料。” 容灏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什么香料?” “是书中记载的马郁兰。”晏惊棠笑道,“公子送的书,我已经开始研究了。” 容灏轻轻点头,又将蒸蛋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很不错。”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晏惊棠心里乐开了花。 此后数日,晏惊棠一边经营着小摊,一边研究那本《香乘拾遗》。 她尝试着将书中学到的知识运用到烹饪中,做出的食物越发精致可口。 有时她会想,或许穿越到这个时代,遇见这样一个懂她的人,是命运给她的一份礼物。 夕阳西下,晏惊棠小心地收好那本《香乘拾遗》,在心里默默决定:明日要试着做那道书中记载的“香草烤鸡”,就用那种叫迷迭香的香料。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容府的书房里,容灏也正对着一本账本出神。 那账本上,记录的正是晏惊棠这些日子研究香料的花费。 “公子为何对那个小摊主如此上心?”老管家忍不住问道。 容灏合上账本,目光望向窗外:“她能让我吃得下饭。” 这话说得平淡,老管家却听出了其中的分量。 能让厌食的公子主动进食,这份恩情,确实值得回报。 …… 清晨的集市刚热闹起来,天空却忽然阴沉下来。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打得棚顶噼啪作响。 街上顿时乱成一团,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摊,行人四处奔逃。 “姑娘,这雨来得急!”青黛一边说,一边利索地帮着晏惊棠将调料罐子收进木箱里。 晏惊棠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手上动作不停:“赶紧把这几样收好,别淋湿了。” 主仆二人配合默契,一个收拾厨具,一个折叠桌椅。 尽管动作迅速,雨点还是打湿了她们的衣衫。 晏惊棠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显得有些狼狈。 就在她们刚收拾完,准备冒雨离开时,一辆马车在摊前缓缓停下。 那马车车帘紧闭,看不出里头坐着什么人。 一个穿着整洁的小厮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捧着两把油纸伞,快步走到晏惊棠面前。 “我家主子见姑娘淋雨,特命小的送来这两把伞。”小厮恭敬地说道。 ------------ 第15章 还伞 晏惊棠微微一怔,看了眼车帘,接过伞:“多谢你家主子,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来日,我好归还。” 小厮笑了笑:“姑娘不必客气,伞不必还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晏惊棠握着手中做工精致的油纸伞,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青黛凑过来,低声说:“姑娘,这马车看着不普通,那帘子上似乎绣着容国公府的徽记。” “容国公府?”晏惊棠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 主仆二人撑开伞,伞面绘着淡雅的水墨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雨势渐小,二人沿着湿漉漉的街道往家走。 青黛忽然压低声音:“姑娘,有人跟着我们。” 晏惊棠不动声色,借着调整伞面的动作,瞥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文斌。 他撑着把破伞,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目光怨毒。 “不必理会。”晏惊棠淡淡道,心里却明白,这家伙对她的生意眼红,怕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回到家,晏惊棠将两把伞小心收好。 晏氏正坐在窗边做针线活,见她们回来,忙起身帮忙。 “娘,您坐着就好,我们弄得来。”晏惊棠柔声道。 晏氏身体不好,常年需要服药,这也是晏惊棠拼命挣钱的原因之一。 自从她穿越到这个寒门少女身上,就担起了养家的重任。 好在她在现代是个美食博主,靠着前世积累的烹饪知识和经营理念,在古代集市上倒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今日收摊早,我正好试试新想的菜式。”晏惊棠笑着对母亲说,心里却盘算着该如何还了这份人情。 隔日一早,雨过天晴。 晏惊棠特意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用食盒装好,准备去容国公府还伞。 “青黛,今日你陪我走一趟吧。”晏惊棠整理了一下衣裙,对正在练功的青黛说道。 青黛收势,点点头:“姑娘是该去谢谢人家。那容世子可是朝中红人,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呢。” 晏惊棠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容公子是世子?” 青黛神秘地一笑:“那日送伞的小厮,我后来在集市上又见过,听人都叫他‘容世子身边的小顺子’。再加上那马车上的徽记,一打听就知道了。” 晏惊棠这才明白,原来那位常来光顾的容公子,竟然是容国公府的世子爷,还是当朝尚书。 主仆二人收拾好了,出了门。刚走到村口,林文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拦住了去路。 “惊棠,这是要去哪儿啊?”林文斌阴阳怪气地问道,目光落在晏惊棠手中的食盒和油纸伞上,“哟,这是攀上高枝了?果然女子无才便是德,抛头露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晏惊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狗不挡道。” 她冷冷回了一句,便与青黛绕过他,径直离开。 林文斌气得脸色发白,冲着她们的背影喊道:“你以为那些贵人真看得上你?不过是图个新鲜!等玩腻了,你还不是得回来求我!” 青黛回头瞪了他一眼,手按在腰间的木剑上,林文斌顿时噤声,退后几步。 走远了,青黛才愤愤道:“这林文斌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姑娘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与这种人定亲。” 晏惊棠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在意。” 她心中却明白,林文斌这种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得想办法防着他使坏。 容国公府朱门高墙,气派非凡。 晏惊棠和青黛站在府门前,不由得有些紧张。 门房得知了二人的来意,客气地请她们稍等,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 “姑娘是来还伞的?”管家和蔼地问道,目光却敏锐地打量着晏惊棠。 晏惊棠行了一礼:“正是。昨日多谢贵府赠伞,特来致谢。另外,我备了些自家做的点心,还请笑纳。” 管家接过伞和食盒,笑道:“姑娘有心了。不过世子爷吩咐过,伞既送出,就不必还了。既然姑娘特意送来,我便代世子收下。请稍等,我去回个话。” 管家转身进府,不多时又出来,手中却空无一物。 “世子爷说,多谢姑娘的点心。”管家笑道,“另外,世子爷想问,姑娘明日可否多备一份桂花糕?他派人去取。” 晏惊棠心中一动,点头应下:“自然可以。” 离开容国公府,青黛忍不住笑道:“看来那位世子爷很喜欢姑娘的手艺呢。” 晏惊棠但笑不语。 回到家中,晏惊棠便开始准备明日要送的桂花糕。 她做的桂花糕与别家不同,用的是特制的米粉,加入蜂蜜和新鲜桂花,蒸出来松软香甜,入口即化。 晏氏在一旁帮忙,轻声道:“棠儿,那位容大人听说性子冷清,甚少与人往来。他能欣赏你的手艺,也是缘分。” 晏惊棠点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 那位容世子看起来确实很高冷,但每次吃她做的食物时,眼神会变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神情。 次日一早。 晏惊棠刚摆好摊,容国公府的小厮果然准时前来,正是那日送伞的小顺子。 “姑娘,世子爷派我来取桂花糕。”小顺子笑嘻嘻地说道,递上一个精致的食盒。 晏惊棠将早已准备好的桂花糕放入食盒,又额外包了几样新做的点心:“这些是送给世子爷尝鲜的,不必付钱。” 小顺子连连道谢,付了桂花糕的钱,提着食盒快步离去。 此后几日,容国公府每日都派人来买糕点,有时是小顺子,有时是别的仆人。 晏惊棠的生意也因此越发红火。 连容国公府都认可的,自然错不了。 收摊后,晏惊棠和青黛正准备回家,忽然看见林文斌在集市尽头与几个地痞模样的人交头接耳,目光不时瞟向她们的摊子。 青黛皱眉:“姑娘,看来林文斌真要找麻烦。” 晏惊棠沉思片刻:“咱们得小心些。明日开始,你多留意周围的动静。” 果然,没过几天,麻烦就来了。 两日后的清晨,晏惊棠刚摆好摊子,就来了几个彪形大汉,往摊前一站,气势汹汹。 “小娘子,在这儿摆摊,问过我们兄弟没有?”为首的那个粗声粗气地说道,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 周围的摊贩见状,纷纷躲远,生怕惹祸上身。 青黛摩拳擦掌,正要上前,晏惊棠拉住她,平静地问道:“几位有何指教?” ------------ 第16章 合作 那大汉狞笑:“简单,交一两银子的保护费,保你平安无事。不然……”他故意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晏惊棠心中明白,这一定是林文斌搞的鬼。 一两银子对她不是小数目,顶得上好几日的利润。 就在她思索对策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何人在此闹事?” 众人回头,只见容灏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一身深蓝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目光如刀,扫过那几个地痞。 几个大汉一见容灏,顿时变了脸色,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容、容大人……”为首的那个结结巴巴,腿都软了。 容灏并不看晏惊棠,只冷冷地对那几个地痞道:“滚。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骚扰晏姑娘,决不轻饶。” 地痞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容灏这才转向晏惊棠,目光柔和了些:“可曾受惊?” 晏惊棠摇摇头,行了一礼:“多谢世子解围。” 容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摊子上新做的杏仁酪上:“这个,来一份。” 晏惊棠忙盛了一碗递过去。容灏接过,就站在摊前慢慢吃起来。 他吃相十分优雅,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吃完,他放下碗,放下一粒碎银:“不必找了。” 晏惊棠忙道:“世子,这太多了……” 容灏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明日我派人来取杏仁酪。”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青黛凑过来低声道:“姑娘,世子爷这是特意来帮咱们解围的呢。” 晏惊棠望着那离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远处,躲在角落里的林文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气得咬牙切齿。 他万万没想到,晏惊棠竟然搭上了容国公府这条线。 “等着瞧,我就不信容世子会一直护着你!”他恨恨地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晏惊棠对此浑然不知,她正忙着招待陆续回来的顾客。 直到日落西山,摊位上的食物全部售罄,晏惊棠才得以休息。 收拾摊子时,她不经意间看到地上掉着一块玉佩。 拾起来一看,质地温润,雕工精细,上面刻着一个“容”字。 “这应该是容世子掉的。”晏惊棠将玉佩小心收好,“明日他派人来时,一并还回去。” 然而她没想到,次日来的不是小顺子,而是容灏本人。 “昨日可否在此捡到一物?”他直截了当地问。 晏惊棠取出玉佩:“世子说的可是这个?” 容灏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接过玉佩:“多谢。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举手之劳。”晏惊棠将准备好的杏仁酪递过去,“今日的杏仁酪,我多加了些蜂蜜,世子尝尝是否合口味。” 容灏接过,依旧站在摊前吃起来。吃完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脸认真地问道:“姑娘可有意开个铺面?我有一处临街的屋子,正空着。” 晏惊棠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容世子是要帮她吗? 容灏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不必多心,只是欣赏姑娘的手艺。如果你有意,可随时告知我。” 说完,他放下银钱,转身离去。 晏惊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开铺面是她的梦想,可是接受容灏的帮助,会不会引来更多是非? 青黛轻声道:“姑娘,这是个好机会啊。” 晏惊棠点点头,又摇摇头:“容我想想。” 那晚回到家,她辗转反侧。 容灏的帮助无疑能让她少走许多弯路,但她也清楚,一旦接受了这份好意,就不可避免地与这位高深莫测的世子扯上关系。 …… 东街口的早市刚开,晏惊棠的小摊前已经排起了队。 “姑娘,今日有凉皮吗?”一个熟客伸长脖子往摊子里瞧。 “有,刚调好的。”晏惊棠手脚麻利地掀开木桶上的湿布,露出里面白嫩的凉皮。 她用特制的竹夹子夹起一张,切成条,浇上蒜水、香醋、芝麻酱,再撒上黄瓜丝和炸得酥脆的花生碎,“要辣么?” “要要要,多放点!”客人搓着手,眼睛都亮了。 这凉皮是晏惊棠今日新添的玩意儿。 夏末秋初的天气,早晚凉快,中午却还燥热,吃碗爽口的凉皮正合适。 她试了好几次才调出合适的比例。 面浆要稠稀得当,蒸出来的皮子才筋道不破,料汁更讲究,醋得是陈年的香醋,蒜水要现捣的,芝麻酱得用上好的芝麻慢慢磨。 结果这凉皮一推出就火了。 盛京东街口这个地方,天热时大家都爱吃口凉的,可往年也就是井水里镇过的瓜果,哪有这么又爽口又顶饱的吃食? 不过七八日功夫,晏惊棠的凉皮就成了打卡点,每日不到晌午就能卖完。 除了凉皮,摊子边角还坐着个小泥炉,炉子上墩着个深口陶罐,罐口压着块石板。 有熟客经过,总会问一句:“茶叶蛋今儿还有么?” “有,还热乎着呢。”晏惊棠笑着掀开石板,一股混合着茶叶、香料和酱油的咸香就飘出来。 陶罐里沉着二十来个鸡蛋,壳已经染成了深褐色,有些还裂着细纹,露出里面酱色的蛋白。 这茶叶蛋是她琢磨的另一样新品。 秋天到了,早晚天凉,人们总想吃口热乎的。 可摊子上卖的多是一些凉菜或者拌面,她便想起了这个能长时间保温的小食。 鸡蛋便宜,配料也简单,关键是要舍得花功夫。 得用红茶,香料得齐全,还得小火慢煨上一整夜,味道才能渗进去。 一个铜板一个蛋,不少赶早市的人会买上一个,揣在怀里暖手,饿了就剥开吃。 有些带孩子来的妇人,也会买两个给孩子当零嘴。 “姑娘,来份凉皮,再加两个茶叶蛋。”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排在队伍里,说话和气。 晏惊棠应了声,手上动作不停。 她如今已经练出来了,切凉皮、调料汁、捞鸡蛋,一气呵成,不到半盏茶功夫就把东西包好递过去。 那男人接过油纸包,却没急着走,而是就在摊子旁的矮凳上坐下,打开凉皮尝了一口。 晏惊棠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没太留意。 直到那男人把一整碗凉皮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喝了,又慢慢剥开一个茶叶蛋,仔细端详着蛋白上大理石似的纹路,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这人的吃相太讲究了。 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讲究,而是行家品鉴似的讲究。 “姑娘,”那男人吃完蛋,擦擦手走过来,“这凉皮的料汁,里头是不是加了点儿芝麻酱?” 晏惊棠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男人四十来岁模样,面相和善,穿着件靛青色细布长衫,手指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 不像普通的食客,倒像是酒楼里管事的。 “是加了点儿,”晏惊棠如实说,“提香。” “妙。”男人点点头,“芝麻酱的醇厚正好中和了醋的酸,又不抢蒜香。这搭配,姑娘怎么想出来的?” 晏惊棠笑了笑:“瞎琢磨的。”心里却打起鼓来。 这人是谁?同行来探底的?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拱手道:“鄙姓周,在城西百味楼做些杂事。早就听说东街口有个姑娘卖吃食很有一手,今日特来尝尝,果然名不虚传。” 百味楼? 晏惊棠心里咯噔一下。那可是盛京城里排得上号的酒楼,三层楼高,据说一道招牌菜能卖到二两银子。 这样的酒楼掌柜,来她这个小摊子做什么? 周掌柜又指着那罐茶叶蛋问:“这蛋煨了多久?” “一整夜。”晏惊棠说,“傍晚生火,小火煨到天亮。” “难怪。”周掌柜赞叹,“蛋白入味,蛋黄却不干不噎,火候掌握得极好。用的什么茶?” “普通的红茶。”晏惊棠留了个心眼,没细说香料的配比。 周掌柜也不追问,反而笑道:“姑娘别紧张,我不是来偷师的。百味楼做的是酒楼生意,你这摊子做的是街市买卖,客源不同,不冲突。”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我是真觉得姑娘手艺好。这凉皮爽口开胃,茶叶蛋香浓暖身,都是应季的好东西。尤其是这茶叶蛋,酒楼里早上也供早点,多是包子馒头清粥小菜,如果有这个,那些赶早谈生意的客人一定喜欢。” 晏惊棠听出些意思来:“周掌柜是想合作?” “我想从姑娘这儿订茶叶蛋。”周掌柜直截了当,“每日三十个,卯时前送到百味楼后厨。价钱按你卖的一个铜板一个,如何?” 晏惊棠愣住了。 每日三十个,就是三十文钱。对她这小摊来说,不算小数目。 而且茶叶蛋做起来不费事,一次煮上百个也不花什么功夫。 “周掌柜,”她谨慎地问,“您酒楼里的大厨,难道做不出这个?” “做得出,但味道未必一样。”周掌柜摆摆手,“不瞒姑娘,我们后厨的赵师傅也试过,可要么太咸,要么茶味太苦。你这蛋,咸淡适中,茶香醇厚,香料配得也巧妙。” 他叹了口气,“做吃食这事,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火候,一点点配比,味道就是不一样。我们百味楼讲究的是招牌,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好。” 他说得实在,晏惊棠心里信了七八分。 但她还是犹豫:“可我这是小本买卖,一日三十个,万一哪天……” “姑娘放心。”周掌柜从怀里掏出个小银锭,“这是订金。咱们先试十天,十天之后如果觉得好,再签个简单的契子。如果中间姑娘有事供不上,提前一日说一声就成,不怪罪。”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晏惊棠接过银子,点头:“成,那从明儿开始?” “好。”周掌柜笑了,又指指凉皮,“这凉皮也好,可惜酒楼里不方便卖。这东西得现拌现吃,放久了就坨。不过姑娘如果有别的什么新鲜吃食,日后也可以送来尝尝。我们百味楼每月都会添新菜式,如果用上了,一律按市价采买。”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晏惊棠压下心头激动,认真道:“多谢周掌柜关照。” “互相关照。”周掌柜摆摆手,又从袖子里掏出张名帖,“这是百味楼后厨采买的名帖。姑娘日后如果需要什么食材,可以去城西的隆盛货行看看,提我的名字,价钱能公道些。那家的干料香料都是上等货,姑娘这茶叶蛋要想做得更好,不妨试试他家的滇红。” 晏惊棠接过名帖,心里暖乎乎的。 她来这世上几个月,见多了同行的冷眼和为难,像周掌柜这样真诚提携的,还是头一个。 “对了,”周掌柜临走前又回头,“姑娘这摊子生意好,怕是有人眼红。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百味楼找我。街面上的一些事,我还说得上几句话。” 这话说得含蓄,但晏惊棠听懂了。 东街口鱼龙混杂,她一个姑娘家摆摊,难免有人闹事,或者同行使绊子。 有百味楼这么个靠山,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谢谢周掌柜。”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周掌柜笑笑,背着手走了。他走得慢,经过别的摊子时还会停下看看,问问价,像个逛早市的客人。 晏惊棠握着那张名帖,觉得沉甸甸的。 接下来半天,她手脚更麻利了。 心里有了底,干活都带着劲。凉皮卖完了,茶叶蛋也只剩罐底几个,她就收拾摊子,准备去西市买鸡蛋。 明日要供百味楼三十个,得多备一些料。 回家的路上,她盘算着周掌柜说的隆盛货行。 滇红?她记得前世云南红茶确实适合煮茶叶蛋,茶香醇厚不涩。 如果真能拿到好茶叶,再配齐八角、桂皮、香叶那些香料,味道还能再上一层楼。 还有周掌柜说的其他新鲜吃食。 她脑子里闪过不少念头:麻辣拌、酸辣粉、卤味拼盘……都是适合酒楼下酒的小菜。如果真能跟百味楼搭上线,以后就不止是摆摊了。 想到这儿,晏惊棠脚步轻快起来。 穿过晏家村口的石桥时,她看见母亲晏氏正在院门口张望。 “娘,我回来了!”她扬起手里的篮子,“今儿生意好,给您买了块五花肉,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晏氏迎上来,接过篮子,眼里有心疼也有骄傲:“累了吧?快进屋歇着。” “不累。”晏惊棠挽着母亲的胳膊,小声说,“娘,我跟您说个好事儿……” 她把周掌柜来订茶叶蛋的事说了,又掏出那张名帖和银锭。 晏氏听得眼睛发亮,握着她的手直说“我儿有出息”。 ------------ 第17章 招牌 晚饭时,母女俩围着小桌包饺子。 肉馅里加了点白菜,晏惊棠还特意多剁了些姜末去腥。 饺子包得胖乎乎的,下锅煮得浮起来,捞出来盛在粗瓷碗里,热气腾腾。 晏氏吃了两个,忽然放下筷子,眼圈有点红。 “娘,怎么了?”晏惊棠忙问。 “没什么,”晏氏擦擦眼角,“就是想起你爹。要是他在,看到你这么能干,不知该多高兴。” 晏惊棠握住母亲的手。 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如果他真在天有灵,看到家里日子慢慢好起来,应该会安心吧。 “娘,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晏惊棠坚定地说,“等攒够了钱,先把房子修修,再给您做两身新衣裳。开春了,我还想在院子里搭个棚子,专门做吃食……” 她细细说着打算,晏氏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 …… 入了秋的盛京,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晚。 晏惊棠照例寅时三刻就推着小车出了门,到东街口时天色还灰蒙蒙的。 青黛感染风寒,强撑着病体想要起身帮忙,被她按回床上躺着去了。 她支起摊子,生火烧水,把昨晚就准备好的凉皮一叠叠码整齐,茶叶蛋的陶罐坐在小泥炉上温着,香气慢慢飘出来。 “晏姑娘,今儿真早啊!”隔壁卖菜的大婶笑着打招呼。 “您也早。”晏惊棠应着,手上没停。 她最近添了样新东西,一小罐腌萝卜丁,切得匀匀的,用糖、醋、辣椒拌过,酸甜脆爽。 买凉皮的客人如果想添点小菜,多加一文钱就行。 天色渐亮,街上人多了起来。买菜的、赶工的、送孩子去学堂的,东街口渐渐热闹。 晏惊棠的摊子前很快排起队,老客熟门熟路,新客探头探脑的。 “姑娘,来碗凉皮,多加辣!” “好嘞。” “茶叶蛋还有吗?来三个。” “有,给您挑裂得匀的,入味。” 虽然她是一个人忙活,但手脚依然麻利,收钱、拌面、捞蛋,一气呵成。 一个多月摆下来,这摊子已经有了固定的客人。 有些是附近铺子的伙计,每日必来,有些是赶早市的妇人,总要多带两个蛋回家给孩子。 还有些,是冲着“容世子甄选”的名头慕名而来的。 辰时初,摊子前的人渐渐少了些。 晏惊棠刚喘口气,就看见街角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灏。 这位容国公府的世子爷,每逢上朝,几乎日日都来。 雷打不动,辰时左右出现,买一份凉皮,有时加个茶叶蛋,有时不加。 吃完了,把碗筷整整齐齐放回摊子上,点点头,转身就走。 容灏话少,也没有太明显的表情,但举止有礼。而且,他是真爱吃她做的东西。 每回吃凉皮,总会把汤汁喝得干干净净,如果买了茶叶蛋,一定细细剥完,吃之前还要多看两眼。 今日容灏来得晚了些,摊子前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照例要了碗凉皮,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晏惊棠收拾东西。 晏惊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擦擦手问:“容公子,可是凉皮不合口味?” 容灏摇头,目光扫过她简陋的小摊。 一辆推车,两张矮桌,几个条凳,炉子、案板、调料罐,这就是全部家当。 他的视线在那块写着“晏记小吃”的木牌上停了停,忽然开口:“若想长久,当如何?” 晏惊棠一愣。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可她看着容灏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明白过来。 这位世子爷,是在问她这个摊子的前程。 她想了想,一边擦案板一边说:“公子这话问得好。我这是小本生意,要说长远,首先得立得住招牌。” “招牌?”容灏看着她。 “对。”晏惊棠放下抹布,说得认真起来,“您看我这摊子,如今靠的是老客捧场和口碑相传。可东街口人来人往,新客不知道晏记是什么,得有个醒目的招牌,让人一眼记住。” 她指指那块简陋的木牌:“这个太普通了。我打算请人重新做一块,大一些,漆得鲜亮点,上头不光写字,还得画个简单的图样。比如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或者一枚蛋。让人远远瞧见,就知道是卖吃食的。” 容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再就是东西要稳。” 晏惊棠接着说,“今日的凉皮是这味道,明日还得是这味道。咸淡、辣度、分量,都得有个准数。老客吃惯了,如果突然变了味,人家就不来了。我如今记着几位常客的口味,王掌柜爱醋多,李娘子不吃蒜,这些都得留心。” 她说着,又指指装茶叶蛋的陶罐:“还有这蛋。我试了好几次,才定下方子。红茶多少,酱油多少,香料几样,煨几个时辰,都有数。这样每次煮出来,味道才差不多。” 容灏听得很入神,忽然问:“如果旁人学了去,也来卖呢?” 晏惊棠笑了:“那不怕。一来,我的手艺他们一时半会儿学不像。二来,”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还有新东西呢。凉皮卖火了,我添茶叶蛋,等天再冷些,我还想做些热汤热面。总得有别人没有的,或者比别人做得好的。” 她顿了顿,又说:“其实啊,最重要的还是晏记这两个字。得让人想起这俩字,就想起东西实在,味道好。日子长了,这就是招牌。哪怕日后我换了地方,或者开了铺子,老客冲着我晏记的名头,还会寻过来。” 容灏静静听着,目光落在晏惊棠脸上。 晨光里,这姑娘说着生意经,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神采。 她说的这些话,有些词儿他从未听过。 诸如“连锁店”“上市”“国际化”,可意思却明白,且句句在理。 一个摆摊的姑娘,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见识。 “你这些想法,很好。”容灏难得说了句长话,“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做?” 晏惊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没想那么远。就觉得每日能挣点钱,够我和娘过日子就行。公子您这一问,才让我仔细琢磨起来。” 容灏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端起那碗凉皮,慢慢吃起来。 今日的凉皮调得格外用心。 醋香、蒜辣、芝麻酱的醇厚,比例恰到好处。黄瓜丝脆嫩,花生碎酥香,每一样都挑不出错。 他吃完,照例把碗筷放好,从袖中取出钱袋,数出五文钱放在案板上。 凉皮三文,茶叶蛋两文,正好。 ------------ 第18章 醉汉 “公子,今日没要蛋……”晏惊棠提醒。 “预付明日的。”容灏说着,又顿了顿,“招牌如果做好了,告诉我一声。” 说完,他转身走了。 晏惊棠握着那五文钱,愣了好一会儿。这位容公子,是在鼓励她么? 她心里暖烘烘的,忽然就有了干劲。 是啊,既然要做,就得往长远里打算。总不能一辈子推着小车在街边摆摊。 接下来的几日,晏惊棠一边照常出摊,一边琢磨招牌的事。 她找了西街的木匠刘师傅,比划着说了自己的想法。 要一块三尺长一尺宽的木板,漆成朱红色,上头刻“晏氏食摊”四个大字,旁边再刻个小图案。 “图案要什么?”刘师傅问。 晏惊棠想了想:“就刻个碗,碗里冒出热气,简单些就好。” 刘师傅应下了,说五日后来取。 定好了招牌,晏惊棠又跑了趟纸铺,订了一批油纸。 普通的油纸都是黄褐色,她特意选了厚一点的,请掌柜的在每张纸上印个红色的“晏”字。 虽然多花了些钱,但掌柜的说,印一次版能用好久,长远看挺划算。 至于食盒,她暂时还没敢订。 那东西造价高,得等生意稳定一些再说。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样式,要分格的,能同时装凉皮和配料,还能放两个茶叶蛋。 这些事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取招牌的日子。 刘师傅手艺果然好。 朱红的底子,黑漆的字,“晏氏食摊”四个字端正醒目。 旁边那只碗刻得憨态可掬,冒出的热气弯弯曲曲,颇有几分灵动。 晏惊棠付了钱,欢欢喜喜把招牌扛回来。 第二日出摊时,她把新招牌往推车前头一挂,鲜亮的红色老远就能看见。 “哟,晏姑娘换招牌啦?”老客们纷纷围过来看。 “真精神!这红色喜庆!” “这碗刻得有意思,一看就是卖吃的。” 晏惊棠笑着应和,心里美滋滋的。她又拿出新印的油纸,给客人包茶叶蛋时特意把“晏”字露在外面。 “这纸也好,厚实,不渗油。”有客人注意到了。 “是,新订的。”晏惊棠说,“以后啊,但凡是晏氏卖出去的东西,都用这纸包。大家如果吃得好,下回认准这个‘晏’字就行。” 这话说得巧妙,客人们都笑起来:“成,就认你这‘晏’字!” 那日收摊回家,晏惊棠特意绕到西市,买了半斤猪肉和一把嫩韭菜。晚上和母亲包饺子时,她把换招牌的事说了。 晏氏听完,眼里满是欣慰:“我儿想得周到。这做生意啊,就得有个长远打算。” 她捏着饺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爹在世时说过,咱们晏家祖上也是开过饭铺的。后来世道不好,才败了。你这晏氏两个字,也算接上了祖辈的营生。” 晏惊棠怔了怔。这事儿,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许是父亲没来得及说。 她看着手里圆滚滚的饺子,忽然觉得肩上有种沉甸甸的东西。 不只是养家糊口,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传承。 夜里,她躺在床上,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招牌有了,油纸有了,接下来得把凉皮和茶叶蛋的方子再细化细化,写下来。 万一以后请人帮忙,也好有个准绳。 还有容灏那句话:“若想长久,当如何?” 她翻了个身,望着窗纸上的月光。 是啊,不能只顾眼前。得想想冬天卖什么,春天添什么,怎么把“晏氏”这个名字做得更响亮。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的小摊变成了一间亮堂的铺子,门口挂着朱红色的招牌,客人进进出出。 母亲坐在柜台后头笑着收钱,而她系着围裙,在后厨忙活着。 炉火正旺,锅里热气腾腾。 是个好梦。 …… 秋日晌午的东街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晏惊棠的摊子前排着七八个人,有熟客也有生面孔。 病好了的青黛在旁边帮着收钱和递碗,她手脚麻利,眼神也尖,谁给少了钱谁想浑水摸鱼,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姑娘,两份凉皮,都要辣!”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挤到前头,嗓门挺大。 “好,稍等。”晏惊棠应着,手上利索地切皮调汁。 青黛接过铜钱,一枚枚数清楚了,才放进钱匣里。 正忙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忽然飘过来。 晏惊棠抬头,看见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靠近摊子。 这人四十来岁模样,衣衫不整,脸色通红,手里还拎着个空酒壶。 他眯着眼睛在摊子前站住了,盯着晏惊棠看了半晌,忽然嘿嘿笑起来。 “小娘子长得真水灵。”他舌头打结,边说边往前凑,“这、这卖的是什么?给爷尝尝……” 排队的客人都皱起眉头,有人往旁边躲了躲。 晏惊棠心里一紧:“客官,买吃食还请排队。” “排什么队!”醉汉一挥手,差点打到旁边的人,“爷就要现在吃!你给爷端过来……”他说着,伸手要去抓晏惊棠的手腕。 晏惊棠往后一退,刚要开口,青黛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请客官自重。”青黛握紧拳头瞪着他。 醉汉愣了一下,随即恼了:“你算什么东西!滚开!”说着又要往前冲。 青黛没动。 醉汉伸手去推她肩膀,可手还没碰到,青黛已经侧身躲避,同时右手闪电般扣住他手腕,往下一压。 “哎哟!”醉汉惨叫一声,酒醒了大半。 青黛松开手,还是挡在晏惊棠身前,眼神死死盯着他:“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狠劲儿,任谁看了都得心里发毛。 那是真敢拼命的架势。 管你是什么人,敢动她家姑娘,她就敢跟你见血。 醉汉捂着手腕,酒彻底醒了。 他看看青黛,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路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啐了一口:“晦气!”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人群里响起几声嘘声。 晏惊棠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拉了拉青黛的袖子:“没事了。” 青黛转过身,她上下打量晏惊棠,声音里带着关切:“姑娘没吓着吧?” “没有。”晏惊棠摇摇头,心里却暖烘烘的。 “青黛,”她轻声说,“谢谢你。” 青黛抿了抿嘴,没说话,只低头继续收拾摊子。 可晏惊棠看见,这姑娘耳朵尖悄悄红了。 ------------ 第19章 好人 经过这一出,摊子前的客人更多了。有好几个熟客都凑过来问:“晏姑娘,刚才那醉鬼没伤着你吧?” “没事,多亏了青黛。”晏惊棠笑着说。 “你这丫鬟可真厉害!”卖菜的大婶竖起大拇指,“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有她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可不敢再来惹事。” 这话说得在理。 东街口鱼龙混杂,平日里不是没有地痞流氓晃悠。 可自打青黛来了,那些人远远瞧见这丫鬟冷着脸站在摊子旁,都绕着走。 练家子的气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忙过这阵,客人渐渐少了。 晏惊棠让青黛先去吃饭,自己守着摊子。 青黛却不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两个还温热的馒头,就着摊子上的腌萝卜丁,三两口吃了。 “姑娘也吃些。”她说着,递过来另一个馒头。 晏惊棠接过,心里不由得感慨。 两人正吃着,街那头走来个人,容国公府的管家容福。 “晏姑娘。”容福笑着走近,“今日府里有客,世子说想吃你做的凉皮,让来订十份。申时初送到府上,可方便?” “方便。”晏惊棠连忙应下,“十份凉皮,要什么口味?” “都按平常的来就行。”容福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世子爷早上出门前交代,如果姑娘方便,再带些茶叶蛋。老夫人也想尝尝。” “成,我多备上一些。” 容福付了订钱,从身后小厮手里接过两个包袱,放在摊子上:“这是老夫人让带给姑娘的。” 晏惊棠一愣:“这是……” “姑娘打开看看。”容福笑得一脸和气。 晏惊棠解开包袱。 第一个里头是四匹棉布,颜色鲜亮,料子一摸就知道是好东西。靛青、枣红、鹅黄、月白,都是时兴的颜色。 第二个包袱里是个雕花木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套银头面。 簪子、梳篦、耳坠、手镯,样式都简单大方,做工十分精细。 “这、这太贵重了……”晏惊棠有些慌。 容福摆摆手:“姑娘别推辞。老夫人说了,自打吃了姑娘做的吃食,世子爷气色一日比一日好,饭也吃得下了。这是谢姑娘的食疗之功,该赏的。” 他说得诚恳,晏惊棠不好再推,只好行礼:“那请管家代我谢谢老夫人。” “姑娘客气。”容福又寒暄几句,这才走了。 晏惊棠看着摊子上的布料和头面,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喜的是容老夫人这般看重,不安的是赏赐太重,她怕自己担不起。 “姑娘,”青黛轻声说,“这是好事。” 晏惊棠转头看她。 青黛指了指那几匹布:“料子好,给姑娘和夫人做冬衣正合适。”又看了看那头面,“样式素净,姑娘平日也能戴。” 晏惊棠这才仔细去看。确实,布料虽好,却不是那种绫罗绸缎,是厚实保暖的棉布。 头面也是银的,不是金玉,既体面又不招摇。 容老夫人赏得很用心。 “你说得对。”晏惊棠笑了,她把东西收好,想着晚上回去给娘看看,娘一定高兴。 申时初,晏惊棠和青黛准时到了容国公府后门。 门房认得她们,直接引去了厨房。 容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杏已经等着了,见她们来,笑着迎上来:“晏姑娘来了!老夫人刚才还念叨呢。” 十份凉皮都用新订的食盒装着,分了两层,一层是切好的凉皮,一层是各色调料,分开装着,吃的时候再拌。 茶叶蛋另用个小竹篮提着,底下垫了棉布保温。 春杏接过,让厨房的人拿去装盘,自己却拉着晏惊棠说话:“姑娘不知道,自打吃了你做的吃食,咱们世子爷可算肯好好吃饭了。前几日老夫人特意让厨房炖了参汤,世子爷竟喝了一整碗!把老夫人高兴得,一直说要好好谢你。” 晏惊棠听得心里欢喜,嘴上却十分谦逊道:“是世子爷自己胃口开了,我不过是凑巧。” “姑娘别谦虚。”春杏压低了声音,“咱们府里上下都知道,世子爷那厌食的毛病,多少年了,太医都没法子。如今能这样,真真是姑娘的功劳。” 正说着,院里传来脚步声。春杏忙止了话头,抬头一看,竟是容灏。 “世子爷。”春杏行礼。 容灏点点头,目光落在晏惊棠身上,停顿了一下,才问:“送来了?” “送来了。”晏惊棠答道,“凉皮十份,茶叶蛋二十个,都按老夫人吩咐的备好了。” “嗯。”容灏应了声,却没走。 他看了眼青黛手里提着的空食盒,忽然问:“今日摊上可还顺利?” 晏惊棠怔了怔,随即明白他大约是听说了晌午的事。 容国公府在盛京耳目灵通,东街口那点动静,怕是早就传过来了。 “顺利。”她笑笑,“有点小麻烦,但解决了。” 容灏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半步的青黛,点点头:“那就好。” “你的丫鬟身手真不赖。”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如果再有人闹事,可来府里说。” 晏惊棠心里一暖,行礼道:“多谢世子爷。” 容灏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春杏在旁捂着嘴笑,等容灏走远了,才凑到晏惊棠耳边说:“咱们世子爷啊,难得对人这么上心。” 晏惊棠脸上有些发热,忙岔开话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青黛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夕阳正好。 二人推着空车,慢慢走着。青黛忽然开口:“姑娘,容世子是个好人。” 晏惊棠转头看她:“怎么说?” “他看姑娘的眼神,干净。就像姑娘一样。”青黛说得简单,“不像有些人,眼睛里总藏着坏心思。” 晏惊棠笑了。这姑娘,看人倒是挺准。 “青黛,”她轻声问,“晌午那时候,你真准备跟那醉汉动手?” 青黛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他如果敢碰姑娘,我就废了他那只手。” 她说得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以后别这样。”晏惊棠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你的安危要紧。万一对方带了刀,或者人多势众,我不想你有危险。” “那也得护着姑娘。”青黛打断她,眼神坚定,“我既然跟了姑娘,这条命就是姑娘的。” 这话说得太重,晏惊棠心里一震。 她看着青黛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这丫头说的是真话。不是表忠心,不是讨好,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了要护着的人。 ------------ 第20章 夜市 “傻丫头。”晏惊棠鼻子有点酸,伸手揉了揉青黛的头发,“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得好生珍惜。咱们姐妹俩都要好好的,把日子过红火了,知道吗?” 青黛抿着嘴,点了点头。 回到晏家村时,天色已经擦黑。晏氏正在院里晾衣裳,见她们回来,忙迎上来。 晏惊棠把容老夫人的赏赐拿给母亲看。 晏氏摸着那匹光滑的棉布,又看看那套银头面,眼眶都红了:“我儿有出息,有大出息了。” “娘,这布咱们做冬衣。”晏惊棠指着那匹靛青的,“这颜色稳重,给您做件褙子。” 又指指枣红的,“这匹鲜亮,我裁条裙子。” “好,好。”晏氏连连点头,又拿起一根银簪,在晏惊棠鬓边比了比,“我儿戴这个,一定好看。” 母女俩说着话,青黛已经去厨房热饭了。 晚上吃的是晌午剩下的馒头,就着腌萝卜丁,又炒了盘青菜。 简单,却吃得心里头踏实。 …… 盛京的夜市,是从酉时三刻亮起来的。 天色刚擦黑,东街口往南一整条长街便次第点起了灯笼。 不是官府统一置办的那种气死风灯,而是各家各户自备的。 竹骨架的。纸糊的,绢纱罩的,圆的方的八角形的,高高低低挂在摊头的檐下。 炊烟混着各种吃食的香气,一团团从摊子上冒出来,飘得到处都是。 晏惊棠带着青黛挤在人群里,走得很慢。 青黛一手扶着自家姑娘的胳膊,另一只手警惕地护在身前,眼睛不断扫视周围。 她今日换了身利落的靛蓝紧身衣,头发全挽在脑后。 “姑娘,这边人多,仔细别被撞着。”青黛侧身挡开一个扛着糖葫芦草把子的小贩,低声道。 晏惊棠点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两旁的摊位上。 是真热闹。 几乎三步一个吃食摊子。 卖馄饨的,卖汤饼的,卖炸糕的,还有卖卤煮卖豆腐脑的,卖芝麻烧饼的…… “瞧着都挺香。”青黛小声道,她晚饭吃得早,这会儿闻着味儿,肚子有点咕噜作响。 晏惊棠“嗯”了一声,在一家卖羊肉汤的摊子前停下。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正麻利地从大锅里捞羊骨头,案板上摆着切好的羊肉片羊杂碎,旁边一摞粗瓷碗。 见有客人来,他抬头笑道:“小娘子来一碗?热乎的,这天儿喝了暖和!” 晏惊棠要了一小碗,青黛付了钱。 汤是真好。 熬得浓白,撒了芫荽末和胡椒面,喝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 羊肉也嫩,没什么膻味。 晏惊棠慢慢喝着,眼睛却看着摊子前排队的人。 多是些做工的汉子,也有带着孩子的妇人,捧着碗蹲在路边喝得痛快。 “生意不错。”她放下碗,对摊主笑道。 汉子一边擦手一边笑:“凑合过呗!这条街上卖羊肉汤的有三四家呢,都差不多味儿,就看谁家料足,谁家的位置好。” 晏惊棠心里动了动。 又往前走了一段,她看得更明白了。 真是“都差不多”。 卖馄饨的三家,都是猪肉馅,汤底都是大骨熬的,区别无非是有的放虾皮,有的不放。 卖炸糕的五六个摊子,面糊、馅料、炸法,几乎一模一样,连撒白糖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卖烧饼的更是,芝麻烧饼、油盐烧饼、糖烧饼,翻来覆去就这几样。 太过于同质化了。 晏惊棠脑子里冒出这个词。 她在现代做美食博主时,探店探得多了,最怕的就是这个。 一条街上七八家奶茶店,味道包装营销话术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吃得人提不起劲儿。 夜市上的人,却似乎很满足。 “姑娘,”青黛凑近些,小声道,“可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晏惊棠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拉着青黛走到僻静一些的屋檐下,低声道:“你看这些摊子,东西好吃么?” “好吃啊。”青黛老实道,“方才那羊肉汤,比咱们村里王屠户家炖的还香呢。” “那如果让你连吃三天,每天换一家,还觉得好吃么?” 青黛愣了愣,想了想:“那……可能就腻了。左右都是羊肉汤,味儿差不了多少。” “就是这个理。”晏惊棠眼睛亮起来,“现在大家觉得新鲜,是因为夜市刚开不久,很多人没吃过几回。等日子长了,家家味道都差不多,客人就该挑拣了。要么挑最便宜的,要么挑最方便的,要么干脆不来了。” 青黛似懂非懂:“那,姑娘的意思是?” 晏惊棠没立刻回答。 她转过身,又看向那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空气里飘着各种香气。 可仔细分辨,其实就那么几样。油腻的,咸香的,甜腻的。吃多了,嘴里发干,胃里发沉。 她忽然想起现代的夜市。 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串,撒上孜然辣椒面,香气能飘出半条街。 铁板鱿鱼在滚烫的铁板上蜷缩起来,刷上酱汁,咬下去又嫩又弹。 烤茄子剖开铺上蒜蓉,烤韭菜刷上油,烤馒头片烤到金黄酥脆…… 解腻,过瘾,有滋味。 而且热闹。 烧烤摊子前总是围满了人,等着自己的那份,一边等一边聊天,烟火气十足。 “青黛,”晏惊棠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你说,如果这夜市上,有个摊子卖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用炭火烤的肉串菜串,刷上特制的酱料,撒上香料,现烤现吃,会有人买么?” 青黛眼睛眨了眨:“烤肉?像野炊那样?” “差不多,但更精细。”晏惊棠比划着,“肉切成小块,穿在竹签子上,菜也是。炭火不能太旺,慢慢烤,烤出油来再撒料。可以辣可以不辣,可以多撒孜然,也可以刷甜酱。” 青黛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咽了咽口水:“听着是挺香的。可姑娘,这炭火烤东西,费工夫吧?而且竹签子还有香料,都得要钱。卖贵了没人买,卖便宜了不划算。” “所以得琢磨。”晏惊棠道,“肉可以选便宜的部位,比如鸡架子,猪五花边角料,菜就选时令的,茄子、韭菜、蘑菇,都不贵。竹签子咱们自己削,至于香料,之前容世子送我的那本《香乘拾遗》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 夜市上的吃食,大多是为了填饱肚子。 做工的人下工了,吃碗面喝碗汤,顶饱。逛街的人走累了,买块炸糕垫垫,解馋。 可如果有人想约三五好友,坐下来边吃边聊呢?如果有人想喝点小酒,需要点下酒菜呢? 烧烤,正好。 ------------ 第21章 炉子 “但这法子,旁人一看就会。”青黛提醒道,“如果咱们做起来了,别人跟着学怎么办?” 晏惊棠笑了:“那就让他们学。可调料配方在我脑子里,火候手法也得练。就算他们照猫画虎,味道也不一定一样。”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况且,这条路怕是不好走。” 青黛看向她。 “你看这夜市上,摊子虽多,可仔细瞧,有几个是生面孔?”晏惊棠轻声道,“卖羊肉汤的几家,摊主互相都认识,打招呼呢。卖炸糕的那几个,用的油锅笊篱都一个样式,怕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咱们如果真搞出个新鲜的,抢走了别人的生意,人家也不会乐意的。” 青黛听懂了。 她抿了抿唇,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她平日防身的短棍。 “姑娘放心,有我在。” “不是打打杀杀的事。”晏惊棠拍拍她的手,“是生意场上的事。可能会有人说风凉话,可能会有人故意压价,可能会有人使绊子。比如咱们去进货,人家不卖给我们好肉,或者咱们摆摊,旁边有人故意占位置。” 这些事,她在现代见多了。 美食博主之间都要明争暗斗,更何况是实实在在的经营生意。 但,她不怕。 晏惊棠抬起头。 夜市的灯火映在她眼睛里,亮晶晶的。 “先回去,咱们好好合计合计。炭火怎么弄,炉子怎么打,调料怎么配,肉怎么腌。一样样来。等准备好了,先试着在家里烤几次,请街坊尝尝。如果都说好,咱们再出摊。” 青黛用力点头。 二人顺着人流往回走。快到街口时,晏惊棠又回头看了一眼。 烧烤摊子,她开定了。 “姑娘,”青黛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那边茶楼的窗口,好像有人看咱们。” 晏惊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临街一家茶楼二楼,窗户半开着,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 其中一人穿着绸衫,正端着茶杯,目光似乎落在夜市上,又似乎落在她们身上。 看不清脸。 但晏惊棠心里莫名紧了紧。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走吧,也许是看夜景的。” 两人加快脚步离开。 茶楼窗口,穿绸衫的中年男人放下茶杯,对身旁的人笑道:“看见没?刚才那两个姑娘,在夜市上转悠半天了,每个摊子都看,却只买了一碗汤。” 旁边的人凑过来:“生面孔,不像常来的。” “嗯。”男人捻着胡须,“尤其是那个瘦弱些的,眼神灵得很,看摊子不是看热闹,是在琢磨事儿呢。去打听打听,什么来路。” “是,孙掌柜。” 窗户轻轻合上了。 夜市依旧热闹。 回到晏家村时,已是亥时初刻。 村里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灯。 晏惊棠轻手轻脚推开门,屋里传来母亲轻咳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也许是听见了她们回来的声响。 “娘,您还没睡?”晏惊棠掀开门帘,进屋。 晏母正披衣坐在炕边,手里缝着一件旧衫子。 “等你呢。这么晚才回,饿不饿?锅里温着粥。” “在夜市上吃过了。”晏惊棠接过她手里的针线,“您眼睛不好,夜里就别做这些了。” 晏母叹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今日去夜市,可还顺利?” “顺利。”晏惊棠在她身边坐下,语气轻快,“热闹得很,吃食也多。女儿看了一圈,心里更有底了。” 青黛端了温水进来,晏惊棠洗漱过后,看母亲躺下了,这才吹了灯,和青黛回到隔壁自己屋里。 晏惊棠点亮桌上的油灯,从怀里掏出那截烧黑的树枝。 “姑娘真要弄那什么烧烤?”青黛压低声音。 “嗯。”晏惊棠在桌面上铺开一张粗纸,那是她平日里记账用的。 “你看,炉子大概要这么高,这么宽。”她用树枝在纸上画着,“底下是通风口,中间架炭火,上面放铁网。肉串菜串铺在网上烤,得有人不停翻动。” 青黛凑过去看。 她虽然认字不多,但图样还是看得懂的。 “这炉子,打铁铺能打么?” “应该能,但得花不少钱。”晏惊棠沉吟道,“咱们先试试能不能自己改一个。” 她起身走到墙角,翻出一个破旧的铁盆。 那是前些年家里用来和面的,盆底漏了,就一直扔在那儿。 “这个,把底敲掉,两边架起来,底下垫砖头留出通风,中间放炭,上面铺层铁丝网。先凑合用。” 青黛眼睛一亮:“姑娘的脑子真灵活!” “光有炉子不够。”晏惊棠坐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炭要选耐烧的,烟不能太大。竹签得自己削,粗细要匀,头要尖但不能太尖,不然容易戳破嘴。肉怎么切,怎么腌,菜怎么穿,调料怎么配,样样都得试。” 她说着,从桌下摸出个小本本。 那里头记着她的各种想法和食谱。翻到空白页,她提笔写下: “试烤方:一、选材;二、处理;三、串法;四、火候;五、调料。” 青黛看着那些字,忽然道:“姑娘,您说那夜市上真会有人买么?肉串可不比一碗汤一个饼,那是零嘴儿,不顶饱的。” “所以要让人吃着上瘾。”晏惊棠抬头,“你想,夜里逛累了,闻见炭火香、肉香,看着油滋滋的肉串在火上转,撒上一把香料,有几个忍得住?买上三五串,边走边吃,或者几个人凑一起,再打壶酒,就是一顿夜宵。”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况且咱们刚开始,不求多,但求精。一天能卖出几十串,挣个糊口钱,就够了。等有了名声,再慢慢添花样。” 青黛重重点头:“姑娘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半个时辰。 炭火去哪里买便宜,竹签用哪片山上的竹子削,肉摊上哪个屠户好说话,调料里缺的那几味香料能不能用别的代替…… 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细细琢磨。 晏惊棠吹了灯,和衣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她脑子里全是夜市上的画面,还有茶楼窗口那个模糊的人影。 会不会是同行?会不会已经有人看穿她的意图? 她翻了个身。 穿来这些日子,她靠着前世的见识和手艺,带着母亲和青黛,从一天三顿稀粥到如今能摆个小摊,顿顿见荤腥,已是天大的运气。 ------------ 第22章 烧烤 可人就是这样,有了温饱,就想要更好。 她想在盛京城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是靠着谁的施舍,不是靠着嫁人,而是靠自己这双手,这份本事。 烧烤摊子,就是第一步。 难么?难。 可再难,也得试。 窗外传来隐约的鸡鸣声。天快亮了。 晏惊棠坐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身旁的青黛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这丫头白天跟着她东奔西跑,夜里还要守着自己,也是累了。 她轻手轻脚下床,推开房门。 晨雾还没散,院子里灰蒙蒙的。 篱笆边的老槐树静悄悄的,叶片上凝着露水。 村那头传来几声狗吠,远远的,像是隔着层棉花。 晏惊棠走到灶间,舀水洗漱。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精神为之一振。 她蹲在墙角,盯着那个破铁盆看了半晌,忽然起身,从柴堆里抽出几块砖头,在院子的角落摆弄起来。 “姑娘?”青黛不知何时也起来了,揉着眼睛走过来,“您这是……” “试试炉子。”晏惊棠头也不抬,把铁盆倒扣在地上,底下垫上三块砖,留出空隙,“去抱点柴来,不要湿的,要干透的。” 青黛应声去了。 不多时,小堆柴火在盆底架起来。 晏惊棠从灶膛里引了火种,小心地点着。 枯柴噼啪燃起来,火光映亮了她的脸。 “不够。”她皱眉,“柴火烧得快,烟也大。得用炭。” 可炭还没买。 她想了想,起身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个小布包。 里头是她这些日子攒下的铜钱,用细绳串着,沉甸甸的一小串。她数出二十文,递给青黛:“今日去西市,找卖炭的问问,最便宜的那种碎炭多少钱一筐。先买五斤回来试试。” 青黛接过钱,小心揣进怀里:“姑娘,咱们今天不出摊了?” “不出了。”晏惊棠道,“准备这些要紧。你买完炭,再去肉摊上问问,有没有便宜的边角肉。猪颈肉鸡架子,都行。再去杂货铺看看有没有孜然,没有的话,问问有没有类似的香料。” 她交代得仔细,青黛一一记下。 早饭是简单的粥和咸菜。 晏母知道她们有事忙,也没多问,只是嘱咐她们早些回来。 青黛出门后,晏惊棠也没闲着。 她找了把旧柴刀,去后山砍了几根细竹子,拖回来坐在院子里,一根根削起来。 竹签不能太粗,费肉,也不能太细,容易断。 头要削尖,但不能太锐利了。她削得很慢,一根竹签反复修整,直到满意为止。 削好的竹签浸在清水里泡着,这样烤的时候不容易焦。 日头渐渐升高,院子里的雾气散了。 晏惊棠额上出了层汗,手指也被竹刺划了几道细口子。 她甩甩手,继续削。 快到午时,青黛回来了。 背着一小筐黑乎乎的碎炭,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怀里还揣着几个小布袋。 “姑娘,炭买来了!五斤,十二文钱。”青黛把筐放下,喘着气,“肉也买了,猪颈肉,屠户说这肉肥瘦相间,烤着香,便宜卖咱们了。还有这些——” 她把小布袋一一掏出来,“孜然没有,掌柜的说那是西域来的,贵得很。但我买了小茴香、花椒粉,还有这个,说是叫山奈,炖肉用的,我闻着味儿挺冲的。” 晏惊棠接过那些香料,一一闻过,心里有了数。 没有孜然辣椒面,就自己调。 小茴香磨碎,花椒炒香碾粉,山奈少许,再配些盐和炒熟的芝麻。 总能调出个差不离的味道。 “先试试。” 炉子重新架起来。碎炭铺在盆底,点燃,慢慢烧红。 青黛按照吩咐,把猪颈肉洗净,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用一点盐和酒腌着。 晏惊棠则把泡好的竹签捞出来晾干,开始串肉。 一串五块肉,肥瘦相间,串得整齐。 等炭火烧到没有明火,只剩通红的炭块时,晏惊棠把简易的铁丝网架上去。 那是她从旧鸡笼上拆下来的,勉强能用。 第一串肉放上去的瞬间,“滋啦”一声响。 油花冒出来,滴在炭上,腾起一小缕青烟。肉香混着炭火气,一下子飘满了小院。 晏惊棠屏住呼吸,小心地翻动竹签。 肉块渐渐变色,边缘卷起焦黄的边。 她用小刷子蘸了调好的油,里头混了点酱和香料,轻轻刷在肉上。 又是一阵滋啦声,香气更浓了。 青黛蹲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喉咙动了动。 烤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肉串表面金黄,油光发亮。 晏惊棠撒上自制的香料粉,又翻烤几下,这才拿起来。 “尝尝。” 青黛接过来,吹了吹,小心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 肥肉的油脂被烤化了,渗进瘦肉里,又香又不腻。 咽下去之后,嘴里还留着余味,让人想再多吃一口。 “姑娘……”青黛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吃!” 晏惊棠自己也尝了一口。 不够完美。 炭火还是有点大,外皮有点焦了。 香料配比还得调整,山奈放多了,有点抢味。 肉块切得大小不均,有的已经熟了,有的还有点生。 但,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是她在现代夜市上,常吃的那个味道。 她抬起头,看着青黛亮晶晶的眼睛,笑了。 “成了。”她说。 晏惊棠把剩下的肉串都烤了,分给青黛和母亲尝。 晏母吃得慢,细细嚼着,半晌才道:“味儿是新鲜。就是这吃法,真有人买账么?” “会有的。”晏惊棠语气笃定。 她收拾着院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炉子得再改进,炭得备足,肉得提前腌,竹签得再削几百根…… 还有调料,得多试几种配比。 还有,给这烧烤摊子,起个什么名字好? 她擦着手,目光落在院角那丛野生的棠梨树上。 正是花期,满树细细白白的小花,风一吹,落了一地。 就叫“棠梨烤味”吧。 简单,好记,有她的名字。 青黛凑过来:“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出摊?” “再练几天。”晏惊棠道,“等火候、手法、味道,都得稳了才行。而且——” 她看向院门外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得先让村里人尝尝。” 如果连身边人都说服不了,怎么去夜市上跟那些老摊子争? 她有的是耐心。 炭火慢慢熄灭。晏惊棠把削好的竹签捆好,把剩下的肉腌上,把香料分装在小罐里。 一步步来。 夜市上的灯火,总会有一盏,是专门为她而亮的。 ------------ 第23章 大赚 接下来的几天,晏惊棠真就没急着出摊。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生火试炭。 炭不能太旺,旺了外焦里生,也不能太弱,弱了烤不香。 火候这东西,说起来玄乎,做起来全凭手上的感觉。 晏惊棠就蹲在炉子前,一块肉接一块肉地试,她把心得体会都记在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 青黛看着心疼:“姑娘,这肉试得也太多了,咱自己哪儿吃得完?” 晏惊棠头也不抬:“吃不完就送人。” 她说送就真送。 先是隔壁王婶家,再是对门李叔家,接着是村口赵奶奶家。 用油纸包好的烤肉,还温着,递到人家手里时,晏惊棠总要添一句:“您尝尝,给我们提提意见,咸了淡了,老了嫩了,直接说就成。” 起初村里人还客气,推说“这怎么好意思”,后来,见晏惊棠是真心实意要听真话,便也就放开了吃。 王婶咂咂嘴:“棠丫头,今儿这肉,比昨儿那串嫩!昨儿那个,边上稍微有点柴。” 李叔抹抹嘴:“香是真香,就是后口那股辣味,对我这老嗓子有点冲。能不能做点不太辣的?” 赵奶奶牙口不好,慢慢嚼着,眯着眼笑:“味儿是好,就是我老婆子吃,要是能再烂点儿就更好了。” 这些话,晏惊棠都仔仔细细记下了。 回来就调整。 肉切得更讲究,顺纹逆纹有说法,辣子分了三等,微辣、中辣、特辣,还特意给不吃辣的备了撒孜然芝麻的五香口味。 给老人孩子的,就单留出几串,烤得时候多留心,火柔一些,时候稍微长些。 青黛看着她这么折腾,忍不住说道:“姑娘,众口难调,哪能人人都满意?” 晏惊棠手上正配着刚想出来的调料粉,闻言笑了笑:“是不用人人都满意。但,让人吃了觉得顺口,下回还想来,这就成了。” 她心里清楚,夜市上竞争大,食客的嘴巴刁。 第一次是图新鲜,第二次、第三次还能来,那才是本事。 又练了三四天,连村里跑闹的娃娃们闻见晏家院子的烤肉香,都扒着门框不走,晏惊棠才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这天傍晚,她收拾完了,对青黛说:“明天,咱们正式出摊。” 出摊前一夜,晏惊棠几乎没怎么睡。 该准备的其实早就备齐了,可她就是忍不住一遍遍在脑子里过:炉子、炭、肉、菜、竹签、调料罐、油刷、夹子、干净抹布、包肉的油纸……还有零钱匣子。 天还没亮,她就起床了。和青黛一起,把东西一样样搬上借来的板车。 炉子用湿泥封着底火,车上铺了层旧棉被,免得颠簸。 腌好的肉和串好的菜蔬分别装在几个干净木盆里,盖上湿纱布。调料罐子塞得稳稳当当。 推车出村时,东边天才刚泛起鱼肚白。 路上静悄悄的。晏惊棠心里那点紧张,反倒慢慢沉静下来。 她打算先在老地方试试水,看看那些老主顾对自家烧烤的反响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去夜市摆摊。 到了东街口,好多摊主也才刚来,正支着摊子。 晏惊棠和青黛利索地收拾起来。 炉子生火,摆开桌案,木盆依次放好,油纸裁成方正的小张,码得整整齐齐。 她特意带了块蓝布,用竹竿挑了个简单幌子,上面是她自己用木炭条写的四个字——棠梨烤味。 字算不上多好看,但端正,够大。 旁边卖馄饨的大娘瞧见了,忍不住搭话道:“晏姑娘这又是卖的是什么新鲜吃食?” 晏惊棠笑着答:“大娘,是烤肉,用签子串着烤的,您待会儿尝尝。” “哟,烤着吃?那可得费不少工夫。”大娘说着,手上包馄饨的动作不停。 炉火渐渐旺起来,特有的炭火气混着烤肉的香气,慢慢飘散开。 最早围过来的是几个赶早工的汉子,循着味儿就来了。 “小娘子,你这卖的是啥?怎么个吃法?” 晏惊棠一边熟练地将肉串架上炉子,一边脆生生地介绍:“客官,这是烤肉串,有猪肉的鸡肉的,也有烤菜蔬,蘑菇、韭菜、土豆片。您看要哪种?辣有不辣的,辣也分着等级呢。” 肉串一上热火,滋啦作响,油花冒出,香料的气息被热气一烘,猛地爆发出来。 那几个人眼睛都直了。 “来五串猪肉的,要辣的!” “我尝尝那鸡肉的,微辣就成。” 第一拨生意就这么开了张。 晏惊棠手上稳得很,翻烤、刷油、撒料,动作行云流水。青黛在一旁帮着递东西、收钱、包油纸。 烤好的肉串递出去,那几人站在摊子边就迫不及待地咬下去。 “嗬!香!真香!” “这味儿绝了!又嫩又入味儿,这辣子香而不燥!” “鸡肉的也嫩,汁水足!” 他们这一嚷,又引来了不少人。渐渐地,摊子前就围上了。 “给我来十串!各样都来点儿!” “那烤蘑菇看着稀奇,来两串尝尝!” “小娘子,多撒点那个芝麻孜然!” 晏惊棠忙而不乱,手里动作飞快。炭火红彤彤的,映着她的脸,鼻尖渗出汗珠,她也顾不得擦。 青黛起初还有点手忙脚乱,后来也渐渐跟上节奏,嘴里还帮着招呼:“您拿好,小心烫!” 日头渐高,人越来越多。 “棠梨烤味”摊子前的香气,把来来往往的人都勾过来了。 等的人也不急,就看着晏惊棠烤。那手法,那火候,看着也是种享受。 到了中午饭点,摊子前更是挤得挪不开脚。 有附近的商铺伙计跑来买,有逛街的夫人小姐让丫鬟来买。 还有些穿着体面的书生,起初还有些矜持,后来尝了一串,便也站在一旁,吃得不顾形象。 “这味道,比酒楼里的炙肉也不差!” “何止不差,我看更有风味!” “晏家小娘子,明日可还来?” 晏惊棠一边忙活一边笑着点头:“来,只要不下雨,日日都来。” 带来的肉和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太阳西斜时,最后几串烤土豆片也卖了出去。 后面来的客人,只能遗憾地看看空了的木盆,嘱咐道:“小娘子,明儿可得多备些!” “一定一定。”晏惊棠笑着应下,嗓子都有些哑了。 炉火渐渐熄灭。 她和青黛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但看着空荡荡的木盆和罐子,身上的疲惫都冲淡了不少。 收拾好摊子,推着板车往回走。 路过集市,晏惊棠破例买了半只烧鸡,又切了一小块酱肉,还称了两斤白面。 青黛看着,眼睛亮亮的。 回到晏家小院,关上门,点起油灯。 晏惊棠把沉甸甸的钱匣子抱出来,倒在桌上。 铜钱哗啦啦堆成小山,里面还夹杂着几小块碎银子。她和青黛一枚一枚地数,串成一百文一串的钱串。 数完了,两人对看了一眼。 青黛声音都有些发颤:“姑、姑娘……咱们今天,卖了三千七百多文?” 将近四两银子。 晏惊棠拿出记账的小本子,翻到后面记着债的那一页。 母亲病时欠下的药钱、赊的米面、修房子借的工料费,林林总总,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提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笔地勾销。 王婶家的八百文,李叔家的一两二钱,药铺的二两五钱…… 勾到最后,只剩下林文斌的大头和其他零零散散几笔小数目了。 晏惊棠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青黛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摸摸钱串,一会儿又看看自家姑娘:“姑娘,咱们真的挣着钱了!还能还上债!” 晏惊棠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轻松的笑:“嗯。往后会更好的。” 青黛用力点头:“我去热饭!”她拿着新买的烧鸡和酱肉,欢天喜地地去了灶房。 屋子里安静下来。 晏惊棠独自坐在桌边,看着窗外月色下的棠梨,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张清冷的脸。 容灏。 那位容国公府的世子,他话很少,表情总是淡淡的。 他吃得少,听说是厌食的老毛病。可只有在她的摊子上吃东西时,他会安静地吃完,然后给出中肯的评价和建议,还会明里暗里地帮助自己,却从未想过回报。 脑海中浮现出容灏那英俊的脸庞,晏惊棠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儿怦怦跳。 心里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说不清是什么,感激?欣赏?还是一点不该有的悸动? 她摇摇头,像是要甩开这些念头。 那是云端上的人,她只是刚刚在泥地里站稳脚跟的寒门农女。 可心跳,却有些不听话。 晏惊棠深吸一口气,把那本账本合上,仔细收好。 路,还长着呢。 …… 摆摊的日子像是上了油的轱辘,转得飞快,也转得稳。 晏惊棠和青黛如今是东街口和夜市两头跑。 白天,她们推着小车在东街口支起摊子,卖各种新研究出来的吃食:巴掌大的肉馅饼,用骨汤熬煮的粉丝汤,还有几样清爽的腌渍小菜,等等。 生意一样红火。 晏惊棠舍得下料,手艺又好,价钱还公道,很快就培养了一批忠实的回头客。 到了傍晚,两人收了白天的摊,匆匆回去准备。 晚上的夜市才是重头戏。 除了各式烧烤,晏惊棠又琢磨出了新花样,炸鸡。 这炸鸡和时下酒楼里卖的酥炸鸡块不同。 鸡肉是她特意选的小公鸡腿肉,用独家调的料汁腌足了时辰,裹上她自己反复试验出来的面糊,那面糊里加了少许香料粉,入滚油一炸,金黄酥脆,咬开里头却还是鲜嫩多汁。 夜市上哪见过这个? 炸鸡一出,简直比烧烤还要轰动。 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和年轻男女,几乎是人手一块,吃得欢天喜地。 “棠梨烤味”的摊子前,常常是里三层外三层,等着烤肉和炸鸡的队伍能排到隔壁摊子去。 铜钱和碎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淌进钱匣子。 每晚收摊数钱,成了青黛最开心的时刻。 那小钱匣子,从原来的小木盒,换成了带锁的樟木箱。 这天下午,晏惊棠仔细清点了这些日子的积蓄。 除了留下周转的本钱和日常开销,她将剩下的钱,分成了几份。 最大的一份,用一块蓝布包得严严实实。 “青黛,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一趟。”晏惊棠将蓝布包袱揣好了。 青黛立刻明白了,脸上露出扬眉吐气的神色:“是,姑娘!早该去了!” 二人没有推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径直往林文斌的家走去。 林文斌家院子比晏家大一些,青砖瓦房,在村里也算是体面人家。 晏惊棠叩响门环,不多时,门开了,林文斌一身半新不旧的儒衫,站在门内。 他看到晏惊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近村里关于晏惊棠摆摊赚了钱的传言,他也听了一耳朵。 “晏惊棠?你来做什么?”林文斌端着秀才的架子,冷冷问道。 晏惊棠也不废话,直接将蓝布包袱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解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和串好的铜钱。 “林文斌,之前我已经还给了你娘二两银子,这里是剩余的六两银子。一文不少,你清点。” 林文斌的脸色变了变。 他没想到晏惊棠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钱。 周围有邻居探头探脑。 “你……你父亲确实是欠我们家钱,有借据为证……”林文斌强装镇定,还想拿捏一下。 “借据呢?”晏惊棠伸出手,直直看着他。 林文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进屋,磨蹭了一会儿,拿着一张纸出来。 晏惊棠接过,仔细看了看。这借据怎么来的,她心里门清。 她没有当场质问,没必要。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钱在这里,借据给我。”晏惊棠将包袱往前一递。 林文斌看着六两银子,喉结动了动,迅速接过了包袱。他将借据递了过去。 晏惊棠接过借据,转身对青黛道:“火折子。” 青黛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掏出火折子吹亮。 晏惊棠将那张借据,凑到了火苗上。 化作几片灰烬,飘飘悠悠落在地上,被风一吹,散了。 晏惊棠觉得心头最后一块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从今往后,我晏家与你林家,两不相欠。”她看着林文斌,一字一句。 然后,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对青黛说,“我们走。” 二人走得十分干脆。 留下林文斌抱着那包银子,站在门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 第24章 好看 回到自家小院,晏惊棠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清了,连院角那丛棠梨树,似乎都比往日更精神些。 “娘!”她扬声唤道。 晏氏从屋里出来,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棠儿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青黛抢着答,喜气洋洋,“姑娘当着那林文斌的面,把借据烧了!灰都扬了!” 晏氏闻言,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好……了结了就好。我儿辛苦了。” “不辛苦,娘。”晏惊棠反握住母亲的手,“咱们家的债,到今天,算是全清了。” 全清了。 晏惊棠看着母亲和青黛脸上由衷的笑容,心里一片欢喜。 “娘,青黛,今天咱们不做饭了。”她笑着说,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去城里的醉仙楼,好好吃一顿!” 醉仙楼是盛京西城一带最有名的酒楼,三层高楼,气派得很。 寻常百姓家,过年也未必舍得去一次。 晏氏吓了一跳:“这得花多少银子?使不得,咱们在家做些好的吃就是了……” “娘,”晏惊棠挽住母亲的胳膊,“咱们现在有钱了。这第一顿庆祝的饭,必须去个好地方。您和青黛跟着我起早贪黑,也该享享福了。走吧!” 青黛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夫人,姑娘一片孝心,咱们就去吧!我也馋醉仙楼的桂花鸭呢!” 晏氏拗不过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终于点了点头。 三人稍稍打扮了一番,晏惊棠给母亲挑了件最体面的素色衣裙,自己换了那身水蓝色的襦裙,青黛也穿了件干净的藕荷色比甲,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来到醉仙楼门口,晏氏还是有些怯。 晏惊棠却神态自若,领着她们走了进去。 伙计见来的是三位女客,为首的少女气度从容,便殷勤地引她们到二楼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晏惊棠接过菜单,也不看价钱,只挑着有名的,大家爱吃的点:“桂花鸭一只,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樱桃肉,再要个上汤菜心,一盅冰糖银耳羹。主食就来你们最拿手的三鲜小饺。” 伙计唱喏着下去了。 晏氏听着菜名,暗暗咂舌,想说太多了,可见女儿兴致勃勃,还是咽了下去。 菜一道道上来,香气四溢,摆盘也很精致。 晏惊棠先给母亲夹了一块最嫩的鸭胸肉,又给青黛舀了一颗大大的狮子头。 “娘,青黛,快尝尝。” 晏氏尝了一口桂花鸭,鸭肉酥烂,带着淡淡的桂花甜香,入口即化。 她慢慢咀嚼着,眼圈又有点热。多久没吃过这样奢侈的饭菜了? 不,是从来没过上这样,不用为明日米粮发愁,还能坐在大酒楼里安心吃饭的日子。 青黛吃得眯起了眼,小声道:“真好吃!姑娘,这比咱们自己做的还好吃呢。” 晏惊棠笑了:“各有各的好。咱们的烤肉炸鸡,他们酒楼可没有。” 她也吃着,味道确实不错,但比起她前世尝过的美食,倒也没有多么惊艳。 窗外,华灯初上。 “娘,”晏惊棠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保证。” 晏氏也举起杯,眼中泪光闪动,却是笑着的:“娘信你。” 青黛赶紧也端起杯子凑过来:“还有我!姑娘,夫人,咱们一起,日子肯定红火!” 三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 容国公府,琅华苑。 书房里静得很,只听得见更漏滴水声,嗒,嗒,慢悠悠的。 紫檀木书案上堆着一些公文卷宗,墨迹未干的笔,搁在青玉笔山上。 容灏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书,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 老管家容福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等到容灏抬眼示意,才上前一步,低声道:“世子爷,西郊晏家村那边,有消息传回来。” 容灏放下文书,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说。” “晏姑娘前几日,将欠林家秀才的银子,连本带利还清了。”容福的语气中透着一丝钦佩,“是当着那林秀才和左邻右舍的面,现银交割,借据当场烧毁了。” 容灏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早就有预料。 容福继续道:“如今,晏家的外债已全部偿清。晏姑娘白天在东街口摆摊卖些肉饼汤水,晚上夜市棠梨烤味的生意十分红火,前些日子还添了一样叫炸鸡的新鲜吃食,排队的人不少。” “炸鸡?”容灏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动了一下。 “是,据说是用鸡腿肉腌制后裹糊炸制,外壳酥脆,内里多汁,在夜市上很受欢迎。” 容灏没再说话。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南面的窗边。 窗户开着,风带着花草气息吹进来,拂动他额前几缕发。 他的目光似乎隔着院墙,投向东街口,投向晏惊棠的摊位。 女子清脆的吆喝声,递出食物时干净的笑容,还有那双看着他吃完食物时,忐忑中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睛。 容灏想起她这些日子送来的早膳,每样都不重复,但很明显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世子爷?”容福见他一直沉默,轻声唤道。 容灏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重新拿起那份文书。 “知道了。”他淡淡道,“夜市人多眼杂,让两个人平日多留意一些,不必干涉她们,护着摊子别让人惹事就行。” 容福心领神会,躬身应道:“是,老奴明白。” “下去吧。” “是。” 容福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书房里又只剩下容灏一人,忍不住砸了咂嘴。 那炸鸡,不知是什么滋味? 晚上,一定要让小顺子去买一份来尝尝鲜! …… 西郊晏家村的小院里。 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该修的修了,该补的补了,虽然还是旧屋,却透着一股敞亮劲儿。 晏氏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脸上有了血色,也能帮着干些重活了。 青黛更是整天哼着小曲,早起练功时,脚步轻快得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起来。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肉丝面,用的是自己摊上卖剩的,最新鲜的骨头熬的汤底,吃得人浑身暖洋洋。 收拾了碗筷,青黛去烧洗澡水,晏氏靠在床头借着油灯,缝补一件旧衣。 晏惊棠则坐在自己屋里那张小桌旁,面前放着一个雕花锦盒。 锦盒质地很好,边角用同色丝线绣着简单的缠枝纹,看起来低调却透着贵气。 这是上次容国公府老夫人派管家亲自送来的,说是赏她之前送去府上的几样点心“很合胃口”。 盒子里装的,是一套完整的银头面。 一支簪子,一把梳篦,一对耳坠,一只绞丝手镯。 样式并不夸张,是时下年轻女子喜欢的清雅款式。 簪头是栩栩如生的海棠花,梳篦上镂刻着流云纹,耳坠是水滴形状,手镯绞丝拧得匀称。 这东西,对以前的晏家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贵重物件。 晏惊棠的手指轻轻拂银簪。 她想起那日容国公府管家客客气气的笑容,想起那句“老夫人一点心意,姑娘务必收下,不然老奴回去没法交代”。 容老夫人,是因为容灏吗? 她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有点忐忑,这东西太贵重了,她摆摊挣的是辛苦钱,但比起这赏赐,似乎又算不得什么。 有点茫然,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老夫人随口一句赏赐,就可能是寻常百姓家数年的嚼用。 “姑娘,水快好了!”青黛在门外喊了一声。 她探进头来,一眼就看见晏惊棠对着那锦盒发呆,以及桌上摊开的头面。 “呀!”她轻呼一声,眼睛立刻亮了,几步凑过来,“姑娘,你要戴这个吗?真好看!” 晏惊棠回过神,笑了笑:“就是拿出来看一看。” “看看多可惜!”青黛拿起那支海棠簪子,对着灯光照了照,“姑娘,你戴上试试嘛!肯定特别好看!自打上回从醉仙楼回来,你还没好好打扮过呢!” 晏惊棠被她怂恿得有些心动。 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前世她是美食博主,对着镜头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穿越到这里来,日夜为生计奔波,灰头土脸,早就顾不上这些。 “那……试试?”她声音轻轻的。 “试试!必须试试!”青黛比她还要兴奋,忙不迭地放下簪子,跑到晏惊棠身后,“我先给姑娘梳头!” 青黛的手很巧,三两下就打散了晏惊棠总是简单束起的头发,用梳子沾了点清水,开始梳了起来。 晏惊棠的头发乌黑浓密,像一匹上好的缎子。 青黛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不高不低,正好。 然后,她拿起了那把银梳篦,小心地插在发髻一侧,流云纹斜斜露出来。 接着是那支海棠银簪,从另一侧插入发髻,簪头的海棠花正好在鬓边,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耳坠!耳坠也得戴上!”青黛又拿起那对水滴耳坠。 晏惊棠自己有耳洞,只是常年不戴东西,几乎要长实了。 她忍着刺痛,让青黛帮她戴上。 银坠子贴着脖子,晃晃悠悠。 最后是那只绞丝银镯,套上手腕,稍稍有些松,但不至于会脱落。 “好了!”青黛退后两步,睁大眼睛看着。 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晏惊棠有些紧张,摸了摸鬓边的簪子:“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怪?” 她太久没戴这些了。 “怪?哪里怪了!”青黛终于找回了声音,激动得脸都红了,“好看!姑娘,太好看了!你……你快自己照照镜子!” 晏惊棠屋里有一面不大的铜镜,平时很少用。 她起身走到镜前。 镜面里,映出一个娇俏少女的身影。 她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这,也太美了吧? “棠儿?”晏氏听见动静,也扶着门框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女儿的模样,顿时也愣住了。 随即眼眶便热了,“我儿……” 她走上前,细细端详,“好看……真好看……我儿长大了,就该有这么好看的首饰戴……” “娘……”晏惊棠心里酸酸软软的,转身握住母亲的手。 “姑娘就像戏文里说的,那个清水出芙蓉!” 青黛在旁边搜肠刮肚地想词儿,憋出一句,自己先乐了。 晏惊棠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热,忍不住又看向镜子。 这一次,她看清了自己眼中那抹带着点羞涩的高兴。 真的……还挺好看的。 她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 还清债务后的日子,像卸下了重担的马车,跑得轻快。 “棠梨烤味”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夜市上的名气渐渐传开。 连东街口白天的摊子前,也常有熟客惦记着问:“小娘子,晚上那炸鸡,白天能卖不?” 晏惊棠笑着应了,心里却有了更长远的盘算。 摊子受天气影响太大,刮风下雨就得歇业,东西摆在外面也不够体面。 如今手里有了一些积蓄,她便琢磨着,该有个固定的店面了。 她在东街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天,相中了靠街尾的一处小铺面。 位置不算很好,但胜在清静,离主街不远,门口有棵老槐树,夏天能遮阴。 原先是个卖杂货的,店主年纪大了要回老家,正急着出手。 价钱谈了几轮,晏惊棠把这段时间攒下的钱几乎全拿了出来,总算将铺面连同后面的一个小院两间小屋一起盘了下来。 拿到房契那天,她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心里踏实得很。 这是她的第一个店。 “姑娘,咱们真要有自己的铺子了?”青黛摸着土墙,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地方……” “嗯,咱们的。”晏惊棠环视四周,眼神亮晶晶的。 “这里做堂食,摆四五张桌子。靠门这边,开个大窗口,专门卖外卖,炸鸡、烤肉、肉饼,买了就能拿走,还接受预订和送餐服务。后院收拾出来,一间做厨房,一间用来放东西,小屋咱们自己住也宽敞。” 晏惊棠找来炭条,在地上大致画出区域。 堂食区要明亮整洁,桌椅不用多好,但一定要干净结实。 外卖的窗口要很显眼,方便路人看见。厨房的灶台怎么垒,通风怎么弄,她都细细想了。 ------------ 第25章 铺子 “还得起个名儿。”晏惊棠拍拍手上的灰,“不能老叫‘棠梨烤味’,那是夜市摊子的名。咱们这是正经食铺了。” 青黛眨眨眼:“还叫跟棠梨有关的?” 晏惊棠想了想,摇摇头:“不,简单点,就叫‘晏氏食铺’。实在,也好记。” 名字定了,接下来便是装修。 晏惊棠事事亲力亲为,请了村里可靠的工匠,材料自己跑去挑。 墙面重新粉刷得雪白,地面夯得平整,请木匠打了新的桌凳,样式简单。 外卖的窗口要开得宽大,台面用上厚木板,边上钉了挡板,防止油渍溅出来。 她还画了图样,让铁匠照着重打了两个烤炉,一个专门用于慢烤,一个用于急火,还定制了几口不同尺寸的锅,用来试做几样新汤羹。 后院也收拾出来,水井淘洗干净,厨房按照她的要求砌了双眼灶台,留足了操作的地方。 她和青黛以及母亲晏氏也搬了过来,虽然杂乱,但看着一点点成型的铺子,心里满是期待。 “娘,等铺子开了,您就在柜台后头坐着,帮着收收钱,看看东西就成,不用劳累。”晏惊棠对晏氏说。 晏氏看着女儿忙进忙出,心疼又骄傲:“娘知道,娘不给你添乱。你也别太累着。” “不累,”晏惊棠抹了把额头的汗,笑起来,“想着以后天晴下雨都能开门做生意,心里高兴。” 她盘算着,除了现在拿手的烧烤、炸鸡、肉饼、粉丝汤,还得再添几样能当主食能吃饱的。 比如每日换着花样的特色套餐:一荤一素一饭一汤,定价实惠。再琢磨几样精致些的小点心,吸引那些讲究的客人。 一步步来。 她对自己说。 …… 容国公府,琅华苑。 容福将几页写满字的纸轻轻放在书案上。 “世子爷,您之前让查的,关于晏姑娘的身世背景,都在这儿了。” 容灏放下手中的书,拿起那几张纸。 内容并不复杂。 晏惊棠,西郊晏家村人,父亲晏明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读过几年书,三年前不幸坠崖而亡。母亲晏氏,体弱多病。 晏明在世时,曾与同村林秀才家订过亲。晏明去世后,林家渐生嫌弃,林文斌强迫退婚,还拿出一张晏明生前所欠八两银子的借据。 退婚后不久,晏家几乎掏空家底,债台高筑。便是那时,晏惊棠开始试着摆摊,从最简单的小吃做起,直到后来夜市上的烧烤炸鸡,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还攒了一些积蓄。 容灏一行行看下去,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幕真实的画面:退婚羞辱,母亲病重,家徒四壁,债主临门。 一个少女,是如何咬着牙,在东街口支起小摊,面对往来人员各色的目光,一点点挣出血汗钱。 退婚。 容灏的指尖在纸面那个词上顿了顿。 林家,林文斌。他记得这个名字,之前故意雇人来晏惊棠的摊子上找茬的就是这个家伙。 容灏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不是同情,他很少同情谁。 更像是一种欣赏。 在那样的境遇下,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屈服认命,而是默默地寻找出路,而且真的让她找到了。 比许多女子甚至男人来说,强出太多。 容灏放下那几张纸,望向窗外。 “她盘下了东街口的铺子?”他忽然问,声音依旧平淡。 容福躬身:“是,正在装修,看样子是要开个食铺。” 容灏沉默片刻,起身。 “备车,去东街口看看。” 容福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露出来,点头应道:“是。” …… 东街口尾。 “晏氏食铺”的招牌还没挂上,铺门开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有女子的指挥声。 “李叔,这边桌子再往窗边挪一点,对,这样光线好。青黛,抹布要拧干些再擦,木头浸了水容易烂。” 容灏的马车在不远处的街角停下。 他下了车,没有让随从跟着,只带着容福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能看见里面大致的模样。 分成了堂食和外卖两部分。 堂食区摆了四张方桌,配着长条凳,墙上光秃秃的,但很干净。外卖窗口已经成型,宽宽的台面,里面连着后面的厨房。 晏惊棠背对着门口,正踮着脚,试图将一块蓝布窗帘挂到窗边的木杆上。 她今天穿了件半旧的鹅黄色短衫,下面系着深色裙子,为了方便干活,袖子挽到手肘。 头发还是简单束着,只用一根木簪固定。 大概是没挂稳,布帘滑了一下。 她“哎呀”一声,连忙去抓。 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先一步接住了滑落的布帘,顺势帮她搭上了木杆的挂钩。 晏惊棠一愣,回头。 看清身后的人,她眼睛倏地睁大,满是惊讶:“容……容大人?” 她慌忙放下踮起的脚,下意识理了理袖口,脸颊微微泛红。 容灏收回手,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焕然一新的铺面。 “路过,看见你在忙。”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的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是,”晏惊棠缓过神,侧身让了让,“铺子还在收拾,乱得很。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心里有些打鼓。 “听说你盘了铺子,顺道看看。”容灏走进店内,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晏惊棠跟在他身后半步,她指了指堂食区:“这边打算摆四张桌子,主要卖些能坐下慢慢吃的汤饭套餐。”又指向外卖窗口:“那边卖现成的,拿了就走的吃食,像炸鸡啊烤肉这些。” 容灏走到外卖窗口内侧,看了看特意加宽的台面和预留出来放竹篮还有油纸的位置,点了点头:“想得周到。”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晏惊棠却觉得比什么都受用,眼睛弯了起来:“也是慢慢琢磨的。总不能一直摆摊。” 容灏的视线落在她的笑脸上,停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何时开业?” “还得再过七八天吧,”晏惊棠算了算,“灶台还得晾一晾,碗筷家伙什也得备齐了,还想试着做几样新汤品。” “嗯。”容灏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又环顾了一圈,道,“不打扰你做事了。” “啊,容大人慢走。”晏惊棠忙送他出去。 走到门口,容灏侧头看了她一眼。 “不错。”他轻轻地说了一句,也不知是指这铺子,还是指别的什么。 说完便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 第26章 开业 晏惊棠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那点欢喜慢慢沉淀下来,暖洋洋的。 他那么尊贵的人儿,能来看一眼,夸上一句“不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认可了。 青黛从后院探出头来,小声问:“姑娘,刚才那位是容世子?” “嗯。”晏惊棠转身回到店里,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嘴角却压不下去,“咱们要更用心一些。” 看着初具雏形的晏氏食铺,干劲更足了。 而街角的马车里,容灏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叩着膝盖。 “回府。” …… 七日后。 天刚蒙蒙亮,晏氏食铺里就忙开了。 灶房里热气腾腾,晏惊棠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调着酸辣粉的料汁。 青黛在一旁擀面,动作快得只看见残影。 晏氏身子好多了,也在帮着洗菜切葱,脸上带着笑。 “棠儿,这酸辣粉的味儿可真香。”晏氏闻了闻锅里飘出的香气,忍不住说。 “娘喜欢就好。”晏惊棠擦了把汗,笑道,“今儿开业,咱们得把招牌打出去。” 院门外已经挂上了崭新的招牌。 “晏氏食铺”四个大字用黑漆写得工工整整,右下角还画了个logo,看着就亲切。 辰时刚过,铺子正式开张。 晏惊棠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对着围拢过来的食客吆喝道:“各位乡亲父老,晏氏食铺今日正式开业,头三日所有吃食一律八折!还有这些集章卡——” 她举起一叠小卡片,上面印着十个格子:“凡在铺子里消费满十文钱,便能得到一个章。集满十个章,免费换一碗酸辣粉或是葱油拌面!”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八折?那可得尝尝!” “集章换吃的?这主意新鲜!” “晏家丫头,你这卖的都是啥呀?” 晏惊棠笑着一一回答:“有酸辣粉、葱油拌面、馄饨、茶叶蛋……还有各种小菜。各位里边请,尝尝就知道了!” 说话间,已经有熟客进了门。 是隔壁做木工的王大叔,带着两个徒弟。 “丫头,来三碗酸辣粉!”王大叔嗓门洪亮,“再要六个肉夹馍,带走!” “好嘞!王叔里边坐!”晏惊棠应着,朝灶房喊,“三碗酸辣粉,多加辣!” 青黛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端出三碗红彤彤的酸辣粉。 粉条晶莹剔透,浸在红油汤里,上面铺着花生碎、葱花、香菜,还有几片卤肉。 热气一熏,酸辣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王大叔吸溜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嚯!这味儿地道!酸得开胃,辣得过瘾!” 两个徒弟也吃得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门口排队的人一看这架势,更心急了,一个劲儿往里挤。 晏惊棠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收钱,一会儿招呼客人,一会儿还得去灶房帮忙。 晏氏负责收钱记账,手都快写酸了。 快到午时,铺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新添的六张桌子全占了,门口还有人端着碗站着吃。 “老板,这葱油拌面再来一碗!” “我要个茶叶蛋带走!” “酸辣粉多加醋!” 叫喊声此起彼伏。 晏惊棠正忙着,忽然想起什么,擦擦手站到门口:“各位客官,本店新推出外卖送到家服务!如果家离得不远,不想排队等的,可以预付钱留个地址,我们伙计给您送到家门口!” 这话又引来一阵叫好。 “送到家?这敢情好!” “我家就在前街,能送不?” “怎么个送法?” 晏惊棠解释道:“只送东街这一带,太远的不行。一份起送,加收两文跑腿费,订得多免费赠送一瓶饮品。诸位如果要人送,跟我说一声就成,也可以自己来取,不收跑腿费。” 话音刚落,当即就有几个住在附近的客人争先恐后订了外卖。 晏惊棠拿了纸笔记下地址和要的东西,心里盘算着,这外卖的生意看来,也能做起来。 忙到未时,客人才渐渐少了些。 晏惊棠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靠着柜台算账。 这一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光是上午,就卖了六十多碗酸辣粉,四十多碗葱油拌面,肉夹馍和茶叶蛋等其他吃食,更是不计其数。 “娘,咱们得再雇两个人。”晏惊棠抹了把汗,“光靠咱们三个,撑不住。” 晏氏也累得够呛,点头道:“是该雇人。可这工钱怎么算?” “工钱从盈利里出。”晏惊棠果断道,“雇两个男伙计,一个负责跑堂传菜,一个帮着打杂。青黛手脚快,以后专门负责送外卖。” 正说着,青黛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面:“小姐,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三人这才想起来还没吃午饭。 晏惊棠接过面,刚吃两口,就见门口又来了客人。 是个生面孔的年轻书生,穿着半旧的青衫,探头探脑往里看。 “客官里边请。”晏惊棠起身招呼。 那书生却摆摆手:“我不是来吃饭的。听说你们这儿招工?” 晏惊棠打量了他一番:“是招工。你会做什么?” “我、我能记账,也能跑堂。”书生有些局促,“我姓赵,叫赵平,原是东街茶楼的账房,可茶楼前些日子关了门。” 晏惊棠想了想:“这样,你先试用三日,一日二十文。如果做得好,便留下,月钱六百文,管一顿午饭。如何?” 赵平眼睛一亮:“多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干!” “那现在就开始吧。”晏惊棠指指铺子里,“这会儿客人少了,你先帮着收拾碗筷,熟悉熟悉。” 赵平应了声,麻利地干起活来。 晏惊棠又贴了张招工告示在门口,这才继续吃饭。 还没吃完,又有人上门应聘。这次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叫孙小六,看着机灵,说是从前在码头帮工,力气大,能干重活。 晏惊棠也收下了,同样试用三日。 有了两个新伙计,下午的生意就轻松多了。 赵平记账收钱井井有条,孙小六跑堂传菜腿脚麻利,青黛送了两趟外卖回来,一直说这主意好,省得客人在铺子里挤。 晏惊棠总算能喘口气,专心在灶房掌勺。 傍晚时分,铺子里又热闹起来。 下工的下工,散学的散学,都来吃口热乎的。 酸辣粉和葱油拌面卖得最好,有几个客人吃完了还要打包带走,说是给家里人尝尝。 ------------ 第27章 养胃 正忙活着,晏惊棠忽然瞥见门外有个熟悉的人影。 是林文斌。 他站在对面街角,背着手,盯着晏家铺子看。 铺子里热热闹闹,食客盈门,而他站在冷清的角落,脸色不太好看。 晏惊棠只当没看见,继续忙自己的。 林文斌看了一会儿,忽然迈步走了过来。 他没进铺子,而是绕到后门,正好碰见孙小六端着一摞空碗往后院走。 “小兄弟。”林文斌叫住他。 孙小六回头:“客官有事?” 林文斌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我跟你打听个事。这晏家做吃食,可是有什么秘方?” 孙小六愣了愣:“秘方?啥秘方?” “就是做菜的方子。”林文斌往前凑了凑,“比如那酸辣粉的调料,葱油拌面的酱汁,可有什么特别的配方?你如果知道,告诉我,我给你……” 他摸出五个铜板,犹豫了一下又倒回去两个,“给你好处。” 孙小六摇摇头:“我才第一天来,哪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能随便告诉外人啊。再说了,你三文钱都不够我半天的工钱,搁这糊弄鬼呢?” 林文斌脸色一沉:“我是晏家的旧识,不是外人。你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再加你两文钱。” 说着,又把刚才藏起来的两枚铜板捞了出来。 “真不知道。”孙小六端起碗要走。 林文斌拦住他:“那你可看见她们做菜时,加了什么特别的佐料?或者是有什么不一般的步骤?” 孙小六有些不耐烦了:“这位公子,我还要干活呢。您要是吃饭,前边请,要是不吃,就别在这儿耽误我工夫了。” 正说着,后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青黛提着个食盒走出来,看见林文斌,眉头一皱:“林文斌?您在这儿做什么?” 林文斌吓了一跳,连忙退开两步:“没、没什么,路过而已。” 青黛目光扫过孙小六,又看向林文斌,眼神里带着警惕。 她没说话,但那股气势让林文斌心里发虚。 “孙小六,去前边帮忙。”青黛淡淡道。 孙小六应了声,快步走了。 青黛这才看向林文斌:“林公子如果没别的事,还请离开。后院是私宅,不方便待客。” 林文斌干笑两声:“这就走,这就走。” 他转身快步离开,走到街角还回头看了一眼。 青黛盯着他走远,才提着食盒去送外卖。 路上琢磨着,得把这事儿告诉小姐。这林文斌鬼鬼祟祟的,准没安好心。 铺子里,晏惊棠正给一位老客打包酸辣粉。 “晏丫头,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老客笑道,“我老伴儿吃了都说好,让我明儿再来买。” “您喜欢就好。”晏惊棠笑着递过油纸包,“慢走。” 送走客人,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赵平,挂打烊的牌子吧。”晏惊棠道,“孙小六,收拾收拾,准备关门。” 两个新伙计忙活起来。 晏惊棠靠在柜台边,看着铺子里的一切,嘴角浮起笑意。 这一天虽然累,但值得。 生意火爆,雇到了人手,外卖服务也开了头。照这个势头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攒够钱租个大点的铺面,把生意做得更红火。 至于林文斌。 晏惊棠眼神冷了冷。他要是敢来捣乱,她有的是办法对付。 正想着,青黛送完外卖回来了。 她把食盒放下,走到晏惊棠身边,低声说了后院的事情。 晏惊棠听完,只是笑了笑:“知道了。以后多留意些就是。” “小姐不担心?”青黛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晏惊棠擦着柜台,“秘方在我脑子里,他偷不走。再说了,就算偷了去,他也没那个本事做出同样的味道。” 青黛点点头,放下心来。 铺子门关上了,晏惊棠和晏氏、青黛一起清点今日的收益。 铜板堆了满满一桌,数下来竟有三贯多钱。 “这么多?”晏氏惊讶道。 “开业嘛,自然好些。”晏惊棠笑道,“不过往后稳定了,一日一贯钱应该不成问题。” 她拿出钱袋,给赵平和孙小六结了今日的工钱。两人接过钱,脸上都带着笑。 “明儿早点来。”晏惊棠嘱咐道,“咱们辰时开门。” “哎!”两人答应,高高兴兴走了。 …… 翌日。 清晨,隐隐带着凉意,晏氏食铺门口却热气腾腾。 灶房里,晏惊棠正盯着炉子上的汤盅。 那是她特意用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的猴头菇养胃汤,汤色清澈,香气却浓郁得很。 猴头菇是她前几日托人去山里收来的,配上淮山、莲子、枸杞,最是养胃。 “小姐,容大人今儿真会来吗?”青黛一边揉面一边问。 晏惊棠看了看天色:“他上次说,忙过这几日就会来。备着总没错。” 正说着,外头传来赵平的声音:“老板,有客人!” 晏惊棠擦了擦手走出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容灏。 他今日穿着深青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显然是刚下朝就直接过来了。 晨光落在他身上,衬得那张脸越发清冷,气质出尘。 铺子里原本喧闹的食客们忽然安静了。 晏惊棠神色如常,迎上前笑道:“容大人来了。” 容灏微微颔首,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 晏惊棠会意,引着他往最里边走:“专门给您留了一个位置,这边安静一些。” 那是靠窗的角落,用屏风稍稍隔开,桌上已经摆好了干净的碗筷。 容灏坐下,官袍的袖子拂过桌面,动作依旧带着矜贵。 “想吃点什么?”晏惊棠问。 容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看着办吧。” 晏惊棠点点头:“那您稍等。” 她转身进了灶房,不多时端出来几样东西。 一碗清粥,一碟腌黄瓜,两个素馅包子,还有那盅猴头菇汤。 “您刚下朝,胃里空,先喝点汤暖暖。”晏惊棠将汤盅放在他面前,“这汤养胃,不油腻。” 容灏看着那盅汤,又抬头看了看晏惊棠。晏惊棠只是笑笑,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铺子里渐渐又热闹起来。 容灏坐在角落里,与周围的一切隔着一道屏风,却又并不完全隔绝。 有自己的隐私,又能感受人间烟火气。 不错。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汤汁滑过喉咙,带着猴头菇特有的清香,还有淮山莲子的甘甜。 不油不腻,正是他最能接受的口感。 ------------ 第28章 外卖 容灏慢慢喝着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有厌食的毛病,许多年了。 宫里的御医看过,民间的名医也瞧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山珍海味摆在他面前,他却只觉得反胃。 唯独这晏姑娘做的吃食,能让他生出几分食欲。 一碗汤喝完,胃里暖融融的。他又尝了尝清粥,米粒熬得开了花,入口即化。 腌黄瓜脆生生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酸。素馅包子皮薄馅足,是香菇青菜的,清爽。 容灏吃得慢,但是把桌上的东西都吃完了。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等他放下筷子,晏惊棠正好过来添茶。 “可还合口味?”她笑着问。 容灏点点头:“很好。” 他从袖中取出钱袋,拿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晏惊棠刚要算账找钱,却见他又取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五两重,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晏惊棠一愣。 “赏你的。”容灏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汤很好。” 说完,他也不等晏惊棠反应,转身便往外走。 很快消失在街角。 晏惊棠看着桌上那锭银子,半晌才回过神来。 五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嚼用了。这位容大人,出手还真是大方。 “小姐,容大人走了?”赵平凑过来,眼睛盯着那锭银子,咋舌道,“这赏钱可真不少。” “收起来吧。”晏惊棠将银子递给母亲,“娘,记在账上。” 晏母接过银子,手都有些抖:“棠儿,这位容大人是什么来头?” “吏部尚书,容国公府的世子,就是我跟您经常提起的那位公子。”晏惊棠轻描淡写地说。 晏母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大人物,怎么来咱们这小铺子吃饭?” “大概是因为咱们的东西合他胃口吧。”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她?荒唐。 晏惊棠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铺子里又忙碌起来。 晏惊棠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专心做她的生意。 快到午时,青黛提着食盒准备去送外卖。今日订外卖的客人不少,光是东街这片就有七八家。 “路上小心。”晏惊棠嘱咐道,“最远的那家在柳树胡同,别走错了。” “放心吧小姐。”青黛应了声,提着食盒出了门。 青黛送外卖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她脚程快,记性好,哪条路近哪条路远,心里都有数。 往常半个时辰就能送完一圈回来。 可今日过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青黛的人影。 晏惊棠有些担心,正打算让孙小六出去找找,就见青黛提着空食盒回来了。 衣裳有些皱,发髻也有些乱,但人看着没事。 “怎么去了这么久?”晏惊棠迎上去问。 青黛放下食盒,擦了把汗:“路上出了点小状况。” “怎么回事?” 青黛倒了碗水喝,这才慢慢道来:“送完柳树胡同那家,回来时经过李记布庄门口,正巧碰上他们卸货。那伙计没站稳,一匹布直直朝我砸过来。我要是躲开,布就得掉水沟里,人家一匹布值不少钱呢。” 晏惊棠听得皱眉:“然后呢?” “我就伸手接住了。”青黛说得轻描淡写,“就是那布匹重,接的时候食盒差点脱手。好在稳住了,就是汤洒了一点。我赶紧检查了下,还好别的菜没事。” “你人没伤着吧?” “没事,就是手腕有点酸。”青黛活动了下手腕,“那布庄老板一个劲儿道谢,非要赔我汤钱。我没要,就说下次来咱们铺子吃饭多光顾就行。” 晏惊棠这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会做生意。” “不过……”青黛顿了顿,“我回来时绕了点路,去徐大夫那儿看了看手腕。徐大夫说就是用力过猛,有点拉伤,敷点药就好了。药钱我垫了,这是剩下的。” 她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晏惊棠却将铜板推回去,又转身从钱箱里数出五十文钱,塞到青黛手里:“这钱你拿着。药钱该店里出,另外这些是奖励你的。” 青黛一愣:“小姐,这如何使得?” “你做得对。”晏惊棠认真道,“路上遇到事,知道先护着客人的东西,又懂得跟布庄老板打好关系,还知道去看大夫。这些,我都该奖励你。” 她拍拍青黛的肩膀:“以后送外卖,安全第一。真要遇到什么事,东西坏了就坏了,人不能伤着,知道吗?” 青黛眼眶有些热,重重点头:“知道了。” “行了,去歇会儿吧。”晏惊棠道,“下午的外卖让赵平去送,你帮着在铺子里招呼客人就行。” 青黛却摇头:“我没事,能送。赵平还得记账,孙小六要跑堂,铺子里离不了人。” 晏惊棠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又嘱咐了几句。 午后,铺子里依旧忙碌。 外卖的订单又来了好几份,青黛提着食盒出门,脚步依旧轻快。 晏惊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踏实了不少。 青黛这姑娘,懂事又能干,当初真是买对了。 打烊后,一家人围坐在院里算账。 “今日收益比昨日还多两成。”晏母拨着算盘,脸上带着笑,“照这么下去,年底就能攒够钱租个大铺面了。” 晏惊棠却道:“不急。咱们先稳扎稳打,把口碑做起来。等熟客多了,再考虑扩大的事。” 她看了眼青黛:“倒是青黛,今儿立了功。从明儿起,月钱加一百文。” 青黛连忙摆手:“小姐,不用的。” “该加的。”晏惊棠笑道,“你值得。” …… 次日一早,晏惊棠在铺子门口挂了块新牌子,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几行字: “晏氏食铺会员制,今日启用! 预存三百文,享九五折优惠,赠葱油拌面一碗; 预存五百文,享九折优惠,赠酸辣粉一碗; 预存一贯钱,享八五折优惠,赠任意菜品一份! 会员专属,实惠多多!” 牌子一挂出来,立刻就围了不少人。 “晏丫头,这会员制是个啥说法?”常来吃面的李大爷问道。 晏惊棠笑着解释:“就是您在我这儿预存些银钱,我给您记在账上。往后您来吃饭,就从这存的钱里扣,还能享受折扣。存得越多,折扣越大。” 旁边卖豆腐的张婶子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天天在你这儿吃午饭,要是存点钱能便宜些,那可省了不少。” “就是这个理儿。”晏惊棠点头,“张婶子要是现在办,我送您一碗茶叶蛋。” “办!这就办!”张婶子爽快地掏出三百文钱。 ------------ 第29章 稀奇 晏惊棠让母亲拿来个新账簿,工工整整记下:张李氏,存三百文,余额三百文。 又让青黛去盛了碗茶叶蛋过来。 这一开头,不少熟客都动了心。 王木匠存了五百文,赵铁匠存了一贯钱,连对面书肆的掌柜都来存了三百文。 不到一个上午,就办了二十多个会员。 “小姐,这法子真管用。”青黛一边记账一边说,“光会员预存的银钱,就有七八贯了。” 晏惊棠笑道:“这只是开始。有了会员,客人才会常来。常来的客人多了,生意才能稳下去。” 果然,午时一到,铺子里比往日更热闹了。 会员们来吃饭,亮出名字就能记账扣钱,还能打折,个个都觉得划算。 新客人见了,也有不少当场办会员的。 晏惊棠忙得脚不沾地,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 会员制一推出,等于锁住了一批固定客源,往后就算天气不好,生意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内。 景熙帝刚批完一摞奏折,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坐在下首的表弟容灏。 “吏部考功司的章程,就按你说的办。”景熙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过朕听说,你最近常往东街跑?” 容灏神色不变:“陛下何出此言?” “少跟朕装糊涂。”景熙帝笑骂,“前几日申时下朝,朕的轿子路过东华门,远远瞧见你的马车往东街去了。那可不是回容国公府的方向。” 容灏沉默片刻,才道:“去用了顿饭。” “哦?”景熙帝挑眉,“哪家酒楼能让咱们容尚书如此惦记?朕记得你可是出了名的挑嘴,御膳房都拿你没办法。” 容灏没接话。 景熙帝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等等……该不会是东街口那个摆摊的小厨娘吧?朕记得,前阵子让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去买过她做的什么狼牙土豆?还有肉夹馍?”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那丫头手艺确实不错,朕尝过一回,味道新奇得很呢。怎么,她如今不摆摊了?” 容灏这才开口:“开了间食铺,叫晏氏食铺。” “食铺?”景熙帝更感兴趣了,“生意如何?” “尚可。” “只是尚可?”景熙帝盯着容灏,“如果只是尚可,能让你容大尚书三番五次地去?” 容灏抬起眼,难得认真地道:“她的菜,很合臣的胃口。臣,喜欢。” 景熙帝愣住了。 他跟容灏从小一起长大,深知这位表弟的毛病。 容灏那厌食的毛病,宫里宫外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如今竟然会主动说合胃口? “当真?”景熙帝坐直了身子,“那丫头做的菜,你真吃得下?” 容灏点头:“都吃完了。” “稀奇,真稀奇。”景熙帝抚掌笑道,“福德全!”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连忙上前:“奴才在。” “你去,乔装打扮一下,去那晏氏食铺买些吃食回来。”景熙帝兴致勃勃,“朕倒要尝尝,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手艺,能让我们容尚书大开金口。” “奴才遵旨。”福德全躬身应下,想了想又问,“陛下想尝些什么?” 景熙帝看向容灏:“你常吃什么?” “酸辣粉,葱油拌面,猴头菇汤。”容灏顿了顿,“还有肉夹馍。” “那就每样都买一份。”景熙帝挥手,“快去快回。” 福德全领命退下,去换了身衣裳,带了两个扮作小厮的小太监,悄悄出了宫。 晏氏食铺里,正是最忙的时候。 福德全一行人来到铺子前,见里头座无虚席,门口还排着队,不由得暗暗咋舌。 这小铺子生意竟然如此红火。 “客官里边请!”孙小六眼尖,见这几位衣着体面,连忙上前招呼,“您几位是堂食还是外带?” 福德全清了清嗓子,学着普通百姓的口气:“外带。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酸辣粉、葱油拌面、肉夹馍都是招牌。”孙小六如数家珍,“今儿还有新炖的猴头菇汤,养胃最好。” “那就每样来一份。”福德全道,“酸辣粉要两碗。” “好嘞!您稍等。”孙小六记下,朝灶房喊,“酸辣粉两碗,葱油拌面一份,肉夹馍两个,猴头菇汤一份,外带!” 福德全趁机打量起铺子。 地方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墙上挂着块木板,写着今日的菜品和价钱。 柜台边坐着的妇人正在记账,手指拨弄算盘,动作娴熟。 灶房里热气腾腾,隐约能看见一个系着围裙的姑娘在忙碌,应该就是那位姓晏的小厨娘。 等了约莫一刻钟,青黛提着几个油纸包出来。 “客官您的东西齐了。”她将油纸包递上,“酸辣粉和汤要趁热吃,拌面和肉夹馍凉了也无妨。一共六十八文。” 福德全付了钱,接过油纸包。 香气从纸缝里透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回到宫里,景熙帝已经在偏殿等着了。 福德全将油纸包打开,摆在桌上。 酸辣粉的红油汤色诱人,葱油拌面油亮喷香,肉夹馍外酥里嫩,猴头菇汤清透见底。 景熙帝拿起筷子,先尝了口酸辣粉。 粉条滑嫩,汤汁酸辣开胃,竟然比御膳房做的那些菜肴更合口味。 他又试了葱油拌面,面条劲道,葱香浓郁。 肉夹馍外皮酥脆,内馅肥而不腻。猴头菇汤清淡鲜美,确实养胃。 “不错,真不错。”景熙帝连吃了几口,才放下筷子,“难怪容灏喜欢。这味道,宫里做不出来。” 福德全忙道:“陛下喜欢就好。” “那小厨娘多大年纪?”景熙帝问。 “看着十六七岁,模样清秀,手脚麻利。”福德全回想道,“铺子里生意极好,奴才去时还排着队。听说她还弄了个什么会员制,不少客人都预存了银钱。” “会员制?”景熙帝挑眉,“这倒稀奇。” “是,预存银钱能打折,还能送菜。”福德全将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景熙帝听完,若有所思:“是个聪明的丫头。” 他看向桌上剩下的吃食,忽然道:“这些给容灏送去,就说朕尝过了,确实不错。” 福德全一愣:“容大人他……” “他不是常去吗?让他尝尝朕的口味跟他常吃的是不是一样。”景熙帝笑道,“快去。” “奴才遵旨。” 容国公府,书房。 容灏看着桌上御赐的食盒,沉默良久。 侍从低声道:“大人,福公公说,这是陛下尝过后特意让他送来的。陛下还说让您品品,跟您常吃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 第30章 后招 容灏打开食盒,里头正是晏氏食铺的几样招牌菜。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酸辣粉,又放下。 确实是一个味儿,却又不太一样。 在铺子里吃,有市井的烟火气,有那个姑娘忙碌的身影。 而在宫里,再好的味道,也少了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今日在铺子里,晏惊棠笑着向客人介绍菜品的样子。 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清脆。 那样的鲜活,是深宫里见不到的。 容灏合上食盒,对侍从道:“收起来吧。” “大人不吃?” “不饿。” 侍从不敢多问,捧着食盒退下了。 容灏走到窗前,望向东街尾的方向。 夜色渐浓,那个小食铺应该已经打烊了。 那个姑娘,此刻大概在算账,或者在准备明日的食材。 他想起景熙帝今日的话。 “那丫头手艺确实不错。” 连皇帝都注意到了她。 容灏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叩了叩。 这样也好,有宫里这层关系在,往后应当没人敢轻易找她的麻烦。 只是…… 他垂下眼,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样鲜活的人,不该被京城的权贵圈染指。就让她在那个小铺子里,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生意,过她的日子吧。 容灏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处理没有完成的公文。 …… 晏家食铺对面,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个新摊子,油布棚子搭得齐整,炉子案板也一应俱全。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姓王,人唤王老三,以前在城西卖炊饼的。 这会儿他摊子前头立了块木板,上头拿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油炸糕,三文两个。” “芝麻糖饼,五文三个。” “红糖糍粑,两文一块。” 这价钱,足足比晏家食铺卖的便宜了一小半。 王老三嗓门大,见人就吆喝:“来瞧瞧看看咯!新鲜出锅的油炸糕,外酥里嫩,便宜实惠!” 还真有人凑过去买。 三文钱两个油炸糕,拿到手里热乎乎的,咬一口,油滋滋的。 虽说不比晏家食铺的酥脆,可胜在便宜啊。 青黛站在食铺门口,看得直跺脚:“小姐,你看那王老三!分明是照着咱们的样式做的!油炸糕,芝麻糖饼,红糖糍粑,哪样不是咱们先卖火的?” 晏惊棠正蹲在灶台边调一碗酱料,闻言抬头往外瞅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搅手里的芝麻酱:“看见了。” “看见了您还不急?”青黛急得脸都红了,“这两日咱们的客人少了一半!好些老客都跑去他那儿买了!” “急有什么用。”晏惊棠舀起一勺酱料尝了尝,又加了点醋,“他卖他的,咱们卖咱们的。客人愿意去哪儿,那是客人的自由。” 话是这么说,可青黛心里还是憋得慌。 她瞧着对面王老三那得意洋洋的样儿,恨不得冲过去揍他一顿。 晏惊棠是真不急。 她擦擦手,走到铺子门口,倚着门框看对面。 王老三的摊子前围了七八个人,有买的,有看热闹的。 油炸糕的油烟气飘过来,混着劣质油脂的味道。 她看了一会儿,心里有数了。 王老三的手艺,差得远。 油炸糕火候不够,外皮不够酥,芝麻糖饼的馅料调得粗糙,糖浆熬得过了头,发苦。红糖糍粑更是偷工减料,糯米磨得不够细,吃起来渣滓很多。 便宜是便宜,可吃进嘴里的东西,光便宜有什么用? “青黛。”晏惊棠转身回铺子,“把咱们的招牌擦亮点。另外,从明儿起,咱们上新品。” “新品?”青黛眼睛一亮,“小姐又琢磨出什么好吃的了?” 晏惊棠笑了笑,没直接说,吩咐她:“去集市买两斤干辣椒、半斤花椒、一罐芝麻酱。再买些糯米粉、酒酿、干桂花。” 青黛虽不明白要做什么,可听着这些食材就觉得新鲜,连忙去了。 对面摊子,王老三正数着铜板,咧嘴笑。 这两日生意不错,虽说卖得便宜,可薄利多销,算下来挣得不少。 “王老三,生意好啊。”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王老三抬头,见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穿着半旧的青衫,手里拿着把折扇。 正是林文斌。 “哟,林秀才。”王老三连忙站起身,搓着手,“托您的福,还成,还成。” 林文斌扫了一眼晏家食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晏家那边,客人少了不少吧?” “那是!”王老三压低声音,“您这主意真绝!她卖啥我卖啥,价钱还比她低,客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来我这儿。” “不过,”王老三顿了顿,有些犹豫,“我这几日瞧着,晏家那丫头好像不急不躁的,该干啥干啥。她该不会憋着什么后招吧?” 林文斌嗤笑一声:“她能有什么后招?一个乡下丫头,会做几样小吃罢了。你只管卖,价钱压住她,过不了多久,她就撑不下去了。” 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个小钱袋,塞给王老三:“这些你先拿着。记着,我要的是她关门走人。” 王老三掂了掂钱袋,分量不轻,顿时眉开眼笑:“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一早,晏家食铺门口多了两块新招牌。 一块红纸黑字写着“麻辣拌”,底下小字标注:“自选菜蔬豆制品,秘制酱料拌制,麻辣鲜香,十文一份。” 另一块黄纸金字写着“桂花酒酿小圆子”,标注:“手工糯米小圆子,配陈年酒酿、干桂花,温润香甜,八文一碗。” 这两样东西,东街的人听都没听过。 开张没多久,就有人凑过来问:“小娘子,这麻辣拌是啥?” 晏惊棠正在后头忙活,闻言抬起头,手里端了个大陶碗:“客官您瞧,这边有烫好的青菜、豆腐、豆皮、木耳、土豆片,您爱吃什么挑什么,挑好了我给您浇上这秘制麻辣酱,拌匀了就能吃。” 她说着,麻利地夹了几样菜进碗,舀起一勺红亮亮的酱料浇上去,又撒了芝麻、花生碎,筷子飞快一拌。 那香气“腾”地就出来了。 麻辣鲜香,混着芝麻花生的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问话的汉子咽了口唾沫:“来一份尝尝!” “好嘞!”晏惊棠手脚麻利,不多时,一碗拌得油亮亮的麻辣拌递过去。 汉子接过来,顾不得烫,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麻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酱料的咸香,芝麻的酥香。 青菜脆嫩,豆腐吸饱了汤汁,豆皮劲道。越吃越香,根本就停不下来。 ------------ 第31章 好奇 “好吃!”汉子吃得额头冒汗,嘴里嘶哈嘶哈的,却一口接一口,“这味儿绝了!辣得过瘾,麻得爽快!” 这一声喊,引来了更多人。 “给我也来一份!” “我要那个桂花酒酿小圆子尝尝!” “麻辣拌多放辣!” 食铺前顿时又热闹起来。 青黛忙着收钱,招呼客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王老三的摊子前,只剩下两三个客人,还都是买了就走,没人停留。 王老三也急了。 他伸长脖子往这边瞅,看见那红彤彤的麻辣拌,闻着那勾人的香气,心里直打鼓。 这玩意儿,他没做过啊! 有熟客从他摊子前经过,他连忙招呼:“李大哥,来俩油炸糕?刚出锅的!” 那李大哥摆摆手:“今儿尝尝新鲜的。” 说着就奔晏家食铺去了。 王老三脸都绿了。 林文斌是午后听说这事的。 他正在茶馆里跟几个同窗喝茶,听人说晏家食铺出了新的吃食,生意又红火起来,脸色顿时就沉了。 “什么新吃食?”他放下茶盏。 “叫什么麻辣拌,还有桂花酒酿小圆子。”说话的是个瘦高个书生,“我去瞧了,排队的人可不少。对面王老三的摊子,冷冷清清的。” 另一个胖子接着道:“我也尝了那麻辣拌,真叫一个香!辣得过瘾,麻得舒服。王老三那些油炸糕跟这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文斌握着茶盏的手指收紧,咬牙切齿。 他没想到,晏惊棠居然还有这一手。不降价,不吵,直接上新品。 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文斌兄,”瘦高个压低声音,“你不是说想给她点教训吗?这么下去,怕是教训不成,反让她生意更好了。” 林文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火气:“急什么。不过是一时新鲜,等这阵风过去,该怎样还怎样。”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没底。 从茶馆出来,林文斌拐去了东街。 他没靠近,远远站在街角看着。 晏家食铺前果然排着队,有等着买麻辣拌的,有端着小圆子碗站在路边吃的。 热热闹闹。 对面王老三的摊子,孤零零的。王老三蹲在炉子边,愁眉苦脸。 林文斌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 傍晚收摊时,青黛数着钱匣子里的铜板,乐得合不拢嘴:“小姐,今儿挣的比前几天加起来还多!” 晏惊棠正清洗灶台,闻言笑了笑:“新品刚上,新鲜劲儿还在。过几日腻了,吃的人就要少了。” “那也不怕!”青黛信心满满,“咱的麻辣拌和小圆子,别人可学不来!您瞧对面王老三,今儿一整天都蔫头耷脑的。” 正说着,王老三居然走过来了。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晏、晏姑娘……” 青黛立刻警惕地挡在前面:“干啥?” 王老三讪笑:“那个,我想跟晏姑娘商量个事。您那麻辣拌的酱料,能不能卖我一些?我、我也想做这个卖。” 青黛气笑了:“你想得美!我们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方子,凭什么卖给你?” 王老三急了:“我出钱!出高价!” “不卖。”晏惊棠擦干手,走过来,“王大叔,做生意各凭本事。您要卖油炸糕卖糖饼,我管不着。可我这麻辣拌的方子,是自己吃饭的手艺,不传外人。” 王老三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悻悻走了。 青黛冲他背影哼了一声:“活该!让他学人精!” 晏惊棠望着王老三的背影,却没多少得意。 她想起这两日隐约听人提过,王老三摆摊的本钱,好像是有人暗中资助的。 会是谁呢? 她脑子里闪过林文斌那张脸。 如果真是他……晏惊棠轻轻摇头。 这人啊,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净琢磨这些歪门邪道,能成什么事? 收拾完铺子,晏惊棠拿出纸笔,又琢磨起新的菜式来。 麻辣拌和小圆子能火一阵,可要想长久,还得不断地推陈出新。 至于那些暗中使绊子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做吃食的,归根结底,靠的是味道,是真心。 玩别的,都是虚的。 …… 容老夫人这几日总觉得府里太安静。 丫鬟婆子走路都踮着脚,说话压着声儿,廊下那几只画眉鸟叫得还是那么欢。 可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坐在临窗的榻上,手里捏着佛珠,眼睛望着窗外那株老梅树。 枝头上已经冒出一些米粒大的花苞了,再过些日子就该开了。 “老夫人。”大丫鬟秋月轻手轻脚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您要的参茶。” 老夫人接过来,抿了一口,忽然问:“灏儿这几日,还常往外头跑?” 秋月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世子爷公务繁忙,下朝后偶尔会出去。” “去哪儿?”老夫人放下茶盏。 “这……”秋月低下头,“奴婢不敢揣测世子的行踪。”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摆摆手让她退下。 等人走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容灏那孩子,打小就冷情。 小时候发生那场意外后,话都少了,吃东西也挑,府里换了多少厨子,没一个能让他多吃几口的。 这些年她这当祖母的,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自从那个在东街口摆摊的小厨娘出现后,好像不一样了。 老夫人想起前阵子,容灏居然主动提了句“东街尾那家食铺的粥不错”。 虽只是随口一提,可这孩子,什么时候对铺子卖的粥有过兴趣? 后来她让管家打听,才知道那食铺就是之前常给容灏送早饭的小厨娘开的。 铺子叫“晏氏食铺”,生意还挺红火。 “晏惊棠……”老夫人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跟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 这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她的宝贝孙子,一次又一次往她的铺子跑? “备车。”老夫人忽然起身,扬声唤道。 秋月一惊:“您要出门?去哪儿?奴婢去传轿子。” “不必张扬。”老夫人已经走到镜前,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换一身素净些的衣裳,咱们悄悄出去。就去东街尾,晏氏食铺。” …… 晏氏食铺门口排着老长的队。 晏惊棠在铺子里忙得脚不沾地。青黛在前面收钱招呼客人,她在后头灶台边,一会儿拌麻辣酱,一会儿煮小圆子。 “小娘子,再来一份麻辣拌,多放豆皮!”有熟客喊道。 “好嘞,稍等!”晏惊棠麻利地夹菜。 正忙着,铺子门口的光线暗了一暗。 晏惊棠抬头,见一位老夫人站在那儿。 ------------ 第32章 窥探 老夫人看着六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暗紫色团花缎袄,外头罩了件石青色灰鼠比甲。 打扮得素净,可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 她身边跟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打扮也体面,正小心扶着老夫人的胳膊。 晏惊棠连忙擦擦手,迎上前:“老夫人,您里边请。” 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才慢慢走进铺子。 几张榆木桌子擦得发亮,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干蘑菇做装饰,墙角还摆着一盆绿油油的蒜苗。 “您坐这儿。”晏惊棠引着老夫人到靠里一张桌子前,“想吃点什么?咱们这儿有粉有面,有麻辣拌,桂花酒酿小圆子,还有些糕点。” 老夫人坐下,目光在晏惊棠身上停了停。 这姑娘模样清秀,眼睛亮晶晶的,最难得的是,见了她这样的客人,不卑不亢。 “听说你家点心不错。”老夫人开口,声音温和,“有什么适合老人家吃的?” 晏惊棠想了想:“红豆山药糕怎么样?红豆健脾,山药养胃,都做得软软糯糯的,好消化。我给您现蒸一碟,很快就好。” 老夫人点点头:“那就这个吧。” 晏惊棠应了声,转身回灶台忙活去了。 青黛要过来招呼,被老夫人摆手止住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她静静坐着,看晏惊棠在灶台边忙碌。 那姑娘手脚是真麻利,舀米、磨粉、调馅、上蒸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拖沓。 不多时,一碟热气腾腾的红豆山药糕端了上来。 糕是淡粉色的,切成小巧的菱形块,上头点了颗枸杞做点缀。 热气带着红豆和山药的甜香,还有淡淡的米香。 “您小心烫。”晏惊棠又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 老夫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 糕体果然软糯,入口即化。红豆沙磨得细腻,甜度恰到好处,山药泥绵软清香,和红豆的甜相辅相成。 最妙的是那层米糕皮,薄薄一层,添了米香和嚼劲。 一块吃完,老夫人眼里露出赞赏:“确实不错。” “您喜欢就好。”晏惊棠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老夫人又吃了一块,放下筷子,这才仔细打量起晏惊棠来。 这一打量,目光就落在了她头上。 那支银簪,簪头雕着海棠花。 再看她耳垂上那对水滴型的耳坠,手腕上那只绞丝银镯,还有插在发间的银梳篦。 老夫人心头一动。 这套头面,她认得。 前阵子,她让管家挑一套合适的头面赏给那个经常来送吃食的小厨娘。当时管家问赏什么,她说了句:“挑套银的,素净些,适合年轻姑娘戴。” 没想到,这姑娘真戴上了。 而且,戴得这么好看。 这姑娘得了赏,大大方方戴出来,既不藏着掖着,也不故意炫耀,挺好。 “姑娘贵姓?”老夫人忽然问。 “姓晏,晏惊棠。”晏惊棠答得爽快,“惊鸿一瞥的惊,海棠花的棠。” “好名字。”老夫人点点头,“这铺子是你一个人开的?” “还有我娘帮忙,不过她身子弱,多半时候是我和青黛,哦,就是那个丫头。”晏惊棠指了指正忙着收钱的青黛。 老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生意不错。” “托大家的福。”晏惊棠笑,“都是街坊邻居照顾。” 正说着,又有客人进来。晏惊棠连忙告罪:“老夫人您慢用,我先去忙。” “去吧。”老夫人摆摆手。 秋月站在老夫人身后,小声问:“可要再添些茶点?” “不用了。”老夫人慢慢把碟子里最后一块红豆山药糕吃完,擦了擦手,“结账吧。” 秋月刚要掏钱袋,晏惊棠已经过来了:“老夫人,这碟糕点算我请您的。您头一次来,就当尝个鲜。” 老夫人看她一眼,也没推辞,笑了笑:“那便多谢了。” 她起身,秋月连忙扶着。走到铺子门口,晏惊棠还特意出来送:“您慢走,路滑,当心脚下。” 老夫人走到马车边,回头又看了一眼。 晏惊棠还站在铺子门口,朝她笑着挥手。 那笑容干干净净的。 上了马车,秋月小心地问:“老夫人,直接回府?” “嗯。”老夫人靠在软垫上,闭上眼,嘴角却微微扬着。 马车往前走,街上的喧嚣渐渐远了。 老夫人睁开眼,忽然问:“秋月,你看那姑娘如何?” 秋月谨慎道:“瞧着是个利落能干的,模样也周正。” “不止。”老夫人摇摇头,“你瞧她戴的那套头面,我让管家赏下去的。她大大方方戴着,不扭捏,不俗气,这就十分难得。”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 “灏儿那孩子,眼光倒是不差。”老夫人说着,眼里有了笑意,“走吧,回府。” …… 青黛这两日送外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食铺生意照常红火,麻辣拌和桂花酒酿小圆子卖得一天比一天好。 可就是,总觉得有别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这边。 起初,她以为是错觉。 毕竟东街人来人往的,多瞧几眼也正常。 次数多了,她就留了心。 昨儿下午,她拎着食盒往西巷去送麻辣拌。 拐过街角时,眼角瞥见墙角蹲着个人,见她过来,连忙别过脸去。 那人穿着灰布短打,歪戴着帽子,一看就不是正经做工的。 今日晌午更明显。 食铺门口排队的人里,混着两个生面孔。也不买东西,就站在那儿东张西望,眼神时不时往铺子里瞟。 孙小六还跟她说:“那俩人怪怪的,问他们买什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青黛留了个心眼。 她原本是参将的女儿,虽家道中落,可从小跟着父亲学武,又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过,警觉性比常人高得多。 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这是被人盯上了! 夜里收摊后,晏惊棠和孙小六在铺子里清点账目。青黛借口说去后院打水,实则悄悄翻身上了屋顶。 青黛趴在屋瓦上,屏息凝神,眼睛扫过街面。 起初没什么动静。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 可过了子时,巷子口忽然闪出几道人影。 三个,不,四个。 都穿着深色的衣裳,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摸到食铺对面。 王老三那摊子白日收摊后,棚子还没拆,这会儿正好成了藏身的地方。 青黛眯起眼。 她认得其中两个人,就是白天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的生面孔。 那几人蹲在棚子底下,低声说着什么。青黛悄悄挪到屋檐边偷听。 ------------ 第33章 送官 “都看清楚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看清了。”另一个声音回答,“后院就一口井,灶房在铺子后头,门板是榆木的,不难撬。仓库在灶房隔壁,里头堆着米面粮油。” “动作要快。”第三个声音说,“王老三说了,那丫头每日寅时初就起来备料,咱们丑时末动手。把那些米面都泼上油,点一把火。” 青黛心头一凛。 纵火? 她攥紧了拳头,这帮畜生,竟然想放火! “可万一闹出人命咋办?”有人迟疑道。 “怕什么!”沙哑的声音哼道,“火起来了,她们还能不跑?烧个铺子而已,又没让杀人。再说了,林秀才说了,事成之后,每人二十两银子。二十两啊!够咱们逍遥半年了!” 林秀才? 青黛脑子里“嗡”的一声。 林文斌!果然是他! 为了报复小姐,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棚子底下那几人又嘀咕了一会儿,约好了明晚丑时末动手,然后就各自散了。 其中两个往东边去,另外两个往西。 青黛从屋顶悄无声息地滑下来,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看了眼铺子,里头的灯还亮着,晏惊棠和孙小六还在忙。 不能惊动她们。 青黛咬咬牙,朝着东边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那两人走得不算快,边走边说说笑笑,浑然不知身后有人跟着。 青黛像影子一样跟在后头,隔着十几步距离,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跟了约莫两刻钟,那两人拐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有棵老槐树,树下站着个人,正背着手踱步。 月光照在那人的侧脸上,正是林文斌。 青黛躲进墙角阴影里,屏住呼吸。 “林秀才。”两人上前行礼。 林文斌转过身,语气有些不耐:“怎么才来?” “总得等夜深了才好说话。”沙哑声音那人道,“都安排好了,明儿个丑时末动手。您放心,保准让她的铺子烧得干干净净。” 林文斌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布袋,丢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 那人接过布袋,掂了掂,嘿嘿一笑:“还是林秀才爽快。” “记着。”林文斌压低声音,“手脚干净些。别留下把柄。万一被逮住了,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知道!”另一人抢着道,“就说跟那丫头有私怨,绝不敢牵连您!” 林文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吧。明晚这个时候,我在这儿等你们消息。” 那两人应了声,转身要走。 青黛像只猎豹一般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腿一麻,“扑通”“扑通”两声跪倒在地。 “谁?!”林文斌惊叫一声,后退两步。 青黛已经扯下腰间的束带,里头缝了细铁链,平日里当腰带用。 她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两人的手腕反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你、你是……”沙哑声音那人挣扎着抬头,看清青黛的脸,顿时脸色煞白,“晏家那个送外卖的丫头?!” 林文斌也认出来了。他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就跑。 “站住!”青黛大喝一声,抬脚踢起地上半块砖头。 砖头“嗖”地飞出去,正打在林文斌腿弯上。林文斌“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青黛几步上前,一脚踩在他背上:“跑?往哪儿跑?” 林文斌挣扎着,可青黛那一脚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趴在地上,又惊又怒:“你敢打我?我可是秀才!有功名在身!” “秀才?”青黛冷笑,“秀才指使地痞纵火,这功名要不要也罢!” 她弯腰从林文斌怀里摸出块帕子,团了团塞进他嘴里,又扯下他腰带,把他双手反绑。 地上那两人还想挣扎,青黛回头瞪了一眼:“再动,卸了你们胳膊!” 那两人顿时不敢动了。 青黛把三人拖到一起,借着月光打量。 “说。”青黛踢了踢沙哑声音那人,“叫什么?哪儿人?” “我、我叫刘四,城西刘家巷的……”那人结结巴巴道。 “他呢?”青黛指另一人。 “他叫王麻子,我、我表弟……” 青黛又问了几句话,把他们的底细摸了个大概。 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混子,平日里偷鸡摸狗,这回是经人介绍接了这活儿。 “林文斌给了你们多少银子?”青黛问。 “定金五两,说事成后再给十五两……”刘四哭丧着脸,“姑奶奶,我们也是一时糊涂,您高抬贵手。” 青黛没理他,转身看向林文斌。 林文斌嘴里塞着帕子,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死死瞪着青黛。 “林秀才。”青黛蹲下身,扯掉他嘴里的帕子,“你这秀才的功名,怕是保不住了。” 林文斌喘着粗气,咬牙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指使他们纵火?” “无凭无据?”青黛笑了,“你方才给他们银子,我都看见了。他们说的话,我也听见了。这两个人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上了公堂,你看县太爷信谁?” 林文斌脸色瞬间惨白。 青黛不再跟他废话,重新把帕子塞回去。 她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巷子僻静,这会儿夜深,没人经过。 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耗着。 她想了想,把三人拴成一串,牵着往巷子外走。 刘四和王麻子乖乖跟着,林文斌不肯走,被青黛拽了个趔趄,只好踉踉跄跄跟上。 “去哪儿?”刘四哆哆嗦嗦问。 “当然是衙门。不然还送你们回家?”青黛头也不回。 “姑奶奶!”刘四腿一软,差点跪下,“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放你们?”青黛回头,眼神冰冷,“放了你们,好让你们明晚再来放火?” 刘四哑口无言。 三人被青黛押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衙门的方向走。 走到主街时,打更的老头提着灯笼过来,看见这阵势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抓了几个流氓,送去官府。”青黛道。 老头仔细看了看,认出林文斌,更是吃惊:“这不是林秀才吗?怎么也被抓了?” 林文斌拼命摇头,嘴里“呜呜”叫,想辩解却说不出话。 青黛没多解释,押着三人继续往前走。 街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只有几扇窗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她心里盘算着,到了衙门该怎么报案。 纵火未遂,指使地痞,这些罪名够林文斌喝一壶的。至于刘四和王麻子,少不了也要吃一顿板子。 ------------ 第34章 配送 只是,青黛看了眼林文斌,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疑虑。 这人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就算证据确凿,衙门会不会从轻发落? 正想着,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队巡夜的差役提着灯笼走过来,看见他们,为首的那个喝道:“什么人?半夜三更在街上做什么?” 青黛松了口气,扬声道:“差爷,抓了几个纵火未遂的歹人,正要送官!” 差役们快步走近。 为首的衙役四十来岁,面皮微黄,一双眼睛格外精明。 他目光扫过林文斌时,愣了一下。 “纵火未遂?”衙役头目沉声问道,“可有证据?” 青黛指着刘四和王麻子:“这两人身上还带着火折子和油罐子,原本打算纵火烧晏氏食铺,被我当场擒获。”她又看向林文斌,“这位林秀才,是主使之人,刚给了他们二人银两。” 衙役头目点点头,表情严肃:“当街纵火,罪过不小。姑娘能擒住三人,真是好身手啊。” 他转身吩咐手下,“来啊,将人犯押过来。” 两名差役上前接过三人。青黛注意到,他们押解的动作虽然粗鲁,但对林文斌却有意无意地松了松绑。 “姑娘辛苦了,”衙役头目对青黛拱手,“这人犯就交给我们吧,衙门一定会秉公办理。” 青黛忽然想到什么,盯着衙役头目的眼睛:“敢问差爷尊姓大名?明日我家主人去衙门问案,也好找人对接。” “姓赵,赵德顺。”衙役头目面色如常,“姑娘放心,这种恶行,衙门绝对不会轻饶。” 青黛眼睁睁看着三名差役押着人往前走,林文斌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青黛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往食铺方向走去。 只是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耳朵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押出两条街后,赵德顺忽然摆了摆手,差役们停了下来。 他走到林文斌面前,亲手解开了绳索。 “我的好表弟,受苦了。”赵德顺的声音完全变了调,透着一股子谄媚。 林文斌活动着手腕,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还是表哥来得及时。那丫鬟身手了得,小弟差点真要去衙门过夜了。” 刘四和王麻子也得到了自由,忙不迭地躬身道谢:“多谢赵头儿!多谢赵头儿!” 赵德顺瞥了他们一眼:“你俩也是,做事不干净,还让人逮个正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扔过去,“拿去治伤,最近少在城里晃悠。” 两人千恩万谢地接了银子,互相搀扶着溜进小巷,转眼不见了踪影。 “表哥,今日的事……”林文斌压低声音。 “放心,”赵德顺揽过他的肩膀,“一个丫鬟的话,能有多少分量?明日就算那个姓晏的姑娘来衙门问,我也有一套说辞。” 他顿了顿,“不过表弟啊,你一个秀才,何必跟个食铺过不去?” 林文斌的脸色阴沉下来:“表哥不知,那晏惊棠让我丢尽了脸面。退婚就退婚,如今还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满村的人都看我笑话。” 他咬着牙,“我咽不下这口气。” 赵德顺摇摇头,却也没多劝:“走吧,你嫂子炖了鸡,温着酒,给你压压惊。” 灯笼转向另一条巷子,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对了表哥,那丫鬟你替我好好教训她一顿!” “一个丫鬟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你,最近还是安分些。” 声音渐渐远去。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三更天了。 …… 翌日。 晨雾还没散,晏氏食铺的后厨已经热闹起来了。 “青黛,把那筐萝卜洗了!”晏惊棠挽着袖子,手里菜刀舞得飞快,案板上的肉馅随着节奏嗒嗒作响。 “今日头一回送工作餐,可不能出岔子。” 青黛应了声,蹲在木盆前刷洗萝卜,水花溅湿了裙角也不在意。 “小姐,张家杂货铺订了六份,李记布庄四份,还有街尾的木匠铺。”赵平推了推眼镜,捧着账簿念叨,“统共二十三份。” 晏惊棠点点头,手里的活儿不停:“娘,米饭焖上了?” “早焖上了。棠儿,按你说的,加了些小米,看着金黄,闻着喷香。”帮厨的晏氏笑着揭开锅盖,热气腾地涌出来,带着甜香。 这是晏惊棠琢磨出的新路子。 附近小商户多,掌柜伙计们中午要么回家吃,要么随便啃个干粮。 她算了笔账,如果每日固定配送午膳,一荤两素配米饭,价格实惠又省事,薄利多销,是个稳定的进项。 头几天她让青黛挨家挨户去问,没想到一多半都愿意试试。 今日是头一回配送。 “装盒要仔细,菜汁儿别洒了。”晏惊棠边嘱咐,边往锅里下油。 刺啦一声,葱姜爆香,接着是切得均匀的肉片滑入锅中。 她手腕一抖,铁锅颠起,火顺着锅沿卷上来。 这道家常小炒肉,晏惊棠有自己的讲究。 肉要选三分肥七分瘦的前腿肉,斜切成薄片,用酱油和少许黄酒腌过。 配菜的青椒去籽留肉,煸炒到虎皮状却不软烂,最后淋上她特调的酱汁,咸香微辣,最是下饭。 另一口锅里炖着白菜豆腐,奶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晏惊棠往里撒了把虾皮,鲜味顿时飘满整个后厨。 青黛嗅了嗅,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晏惊棠听见了,笑着夹起片肉递过去:“尝尝咸淡。” 肉片入口,青黛眼睛亮了:“好吃!” 咸淡正好,肉片滑嫩,青椒还带着脆劲儿,酱汁的味道全渗进去了。 “那就成。”晏惊棠擦擦手,看看日头,“该装盒了。” 二十三份食盒整齐排开,青黛带着跑堂孙小六挨个装填。 盖子一合,麻绳一系,摞进竹篮里。 “我去送餐了。”青黛提起篮子。 “小心些,送完了赶紧回来吃饭。”晏惊棠目送她出门,这才解下围裙,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食铺对面,王老三扒在门缝边,眼睛盯着青黛的背影,咬牙切齿。 他的铺子开张好几天了,招牌都照抄晏家的样式,可生意就是不见起色。 起初还有几个贪便宜的客人,没几天就都不来了,私下里都说他家的东西味道不正宗。 “呸!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王老三啐了一口,转身踹了脚板凳。 他媳妇周氏正在择菜,被吓了一跳:“你又发什么疯!” “你看人家!”王老三指着对面,“都开始往外送餐了!咱们呢?一上午就进来俩!还是来赊账的泼皮!” ------------ 第35章 品评 周氏撇撇嘴:“那你能怪谁?人家舍得用料,手艺也好。你那肉尽是肥膘,炒出来一锅油,谁爱吃?” “你懂个屁!”王老三瞪眼,“料好不得花钱?薄利多销懂不懂!” “薄利是薄利,可没人来,利从哪儿来?”周氏嘀咕着,不敢大声。 王老三在屋里转了两圈,越想越气。 他原本就是看着晏家食铺红火 周围的墙壁全是彩绘,各种异兽比比皆是,其中最显眼的仍然是几条金色的神龙,翱翔长空,俯视万物,百兽俯首,好像颤栗不止。 刘长天已经猜到了颜峰准备去做什么,并没有阻挠,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跟在了他的后面。刘长天之所以跟过来,是想要晓得,被他指点过的颜峰,到底领悟了几分。 值得一提的是,使用武技的门槛,一般都是在入凡境五阶左右,只有极少数的变态,能够在入凡境四阶就使用出强大的武技,几乎同境界无敌。 陈彦脸色一变,自己的摘星手,原本想直接将整个石牛头颅,彻底抹去。但是,通天石牛的实力,太过于强横。他施展到自己的极限,也只能摧毁一只牛角而已。 沐九九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并不是很想面对这个情形。 抽刀出鞘,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长约七寸的刀刃宛如一汪秋水,纤薄的刀刃仿佛透明一般,森森寒气令已经有所习惯的霍雨浩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惊呼着以为要着火,并为AI服务系统没及时启动防火装置而焦急,光点却未烧穿船体钻进底层发动机内舱,而是被由凯芙拉49与钛合金复合材料制成的厚舱壁反弹出去,落到了生态艇的V型操舵器上。 风千辰抬起头,看向夜斗眼眸中流露出疯狂的战意,似乎察觉到风千辰的目光,夜斗同样看向风千辰,两人眼眸中都是流露出疯狂的战意。 蓝雅见两人还不动手,于是说道“怎么了,要我亲自喂你们吗?要是我亲自喂可就不一定像他们这么轻松了,”。 杨锋的透视眼灵力,消耗特别大。他发现身体有种掏空的感觉,额头上渗满了豆大的汗珠。 云墨寒带着唐夜霜在陵王府里四处走着,他们成亲到现在,似乎这才是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看将来她还要生活很久的地方,这里的格局与富丽,直逼皇宫,可见皇上对陵王的宠爱。 凰奕玄才没有功夫去理会他,骑着雪白的高大骏马,径直的从他身旁走过。 等到吃过饭温珊抱着他在沙发上玩耍的时候,豆豆忽然伸手拽了拽温珊。 看着简喻的背影%2c薄言希眸光渐渐沉了下来,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嘴边溢出的是英式的纯正发音。讲了一会儿电话之后,却又像是掐好了时间一样的,正好在简喻和齐荞出来之前挂断了电话。 “老师,您怎么变成这样了。”赵斌内心呐喊道,他有些同情何佳倩,被一个混蛋老公毁了一辈子。 苏芷沫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使对的。就好像做人,不管怎么做都有遗憾似的。 林云染靠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晶莹的泪珠盛满了太多苦涩。 “阿秋!”有人高声唤他,往那边望去,几个换好了球衣的人冲着两人跑了过来。 克劳德不自觉的转过头去看她,阳光打在她的半张脸上,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 第36章 干货 正说着,几个商户掌柜凑过来。 “晏姑娘,明日的工作餐,给我们铺子也加上吧。” “对对,先前还想观望,今日一尝,值!” “我家五个伙计,都订!” 赵平忙不迭记下,笑得合不拢嘴。 夕阳西下时,晏惊棠坐在柜台后拨算盘。 今日虽然闹了一场,工作餐的订单却翻了一倍。青黛在擦 裴歆悦和李权在一起时似乎并不想多说那些烦人的事儿,但李权听得那一点点东西就已经够了,够了该去找杜皓天的麻烦了。够了该自己去做一些事了。 之所以能这么了解是因为它似乎正在浪齐身体的控制权时被挡住了,毫无疑问巧珂莉特正在向自己输送力量,想到这里浪齐惊讶的发现此时自己居然还能够淡定的思考。 对于纪暝来说,这些东西都是能够加强人类潜力的东西,科技的进步需要时间,赫铁知道的武功功法毕竟是少数。 听到何相思这个回答,云梦真眼皮不由轻轻跳了跳,这让她有些意外,却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喜悦。 一来他们熟悉皇宫内的情况,二来由他们运送的话,这些护卫警惕心会降低很多。 浪齐不由得叹了口气,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浪齐心情的春奈,手不停地削着苹果。虽然速度有点慢,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危险,而是有着那种没必要赶时间的余裕。证据就是,从刚才开始她就没看过苹果一眼。 在东海仙岛这边休息了两日,白乐也并没有再插手任何具体的事务,便悄然向着东海深处行去。 随后叶尘枫带着郑心怡悄无声息的离开天幕山庄,安置在妥善的地点。 当有些事发生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三次四次都是类似情况,就会让其他人造成一种惯性认知,只有类似的才是可疑的,或者专注查类似的情况。 此时,他已经无法再承受这种痛苦,趁欧阳鲁格不备,他再一次的向墙上撞去。 毕竟之前几人还以为叶雏是间谍之类的,现在却是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担心没有了,只剩下浓厚的好奇心。 不管许天实力如何,他和力虎始终是后世之人,甚至不是这个大道世界的生灵。 夫妻二人在房间内大打出手,你抽我一巴掌,我抓你几道血印子,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头,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不,你不能阻止我!我要出去!”紫光虽然很可怕,可怕到许天在其面前都不堪一击的地步。 而在这个纪元初期,一个名为棋老的强者出现在了棋城,并占据了棋城,自号是得到了棋祖的传承,并创建了棋宗这么一个在整个凤栖域都是一流的宗门势力。 这么多战舰,看来是第三中队全体出动,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强敌,全部都被歼灭。 而其在落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停顿攻击,那宽大的手掌,对着而于皓几人就拍了过来。 江明没有什么技能使用,精神探测也因为重伤根本就放不出去,只要一放出去,脑袋里就是刺痛!他查看不了伙伴们的状态!只能半爬的状态往伙伴行去。 他知道庄稼人不会糟蹋浪费食物,尤其是秦香莲这样的,绝对不会真把扔了,她就是自己不吃,也会明天热热给她的宝贝儿子吃。 许多学员在进入无尽林海之前,都会来符堂买一些符篆,这里的符篆普遍价格不高,相比于价格昂贵的上品法器来说,这里的东西又相对划算一些。 ------------ 第37章 抓贼 “晏姑娘是行家,”李掌柜笑道,“挑的都是好东西。这样,我再送您半斤虾皮,熬汤提鲜最好。” “那就多谢了。”晏惊棠也不推辞。 货一样样包起来,猴头菇用油纸裹了又裹,菌子装进竹篓,海味用陶罐密封。 孙小六和青黛来回搬了两趟,才把所有东西装上车。 临走时,李掌柜送到门口,像是随口问 荒尊看着青阳桓,淡淡的声音响起,从最开始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大地之下,历经漫长的岁月醒来,遇到还是少年的他。 雷欧看到了刚刚被人切下来的尸蛝头颅后,立刻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同时各种用于勘察搜敌的灵能技能也使用出来。 雷欧下了马车,习惯性的将精神网在周围环境扫了扫,发现周围架设了那种只在政府重要部门才有的强力干扰器,这个结果让他的脸色稍微阴沉了一点。 同时她也感慨,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不同了,另一个世界高峰上,很难生出这么高的大树。 他还是决定先等等,一来是两人不可能同时证道,二来也是准备再吞噬几件顶级先天灵宝,免得到时候吞噬永生之门后发现不够,那才叫遭了。 要知道,在他们五人眼皮底下,慧空能够诡异逃离,除非是一位巨头强者出手相救,不过看那情形也不像。 反正过些日子要去徒弟镖局走上一遭,到时候问问薛银海也许就明白了,因为她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诸般搜寻过后仍然一无所获的他暂时的安下心来。开始想办法恢复自己的修为。 徐越挠着头从屋内走了出来,也终于算是从面具的一点点轮廓上,记起了到底是谁。 不过,这样的身体,一旦完全契合之后,修炼起佛法来,却是事半功倍。 他匆匆一瞥,只见里面除了正对面一张简易的石桌外,再没有其它的东西,然后他不由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月亮石。 “不过我老婆也很擅长干这个。她无论是打猎还是烧烤可都是行家。”陈汉生说道。 \t之所以价格卖得贵一些,那片湖所产生的环境效果是巨大的。 “老师……对不起,没想到你还在为我的事操劳。”想到这里,欧阳珊地声音也有点哽咽了。 然而和她预计的不同,这些白色鞭子打在魔像身上。完全没有打在被附身的巴比克身上的那种效果。 这个时候不等二人说话,寒御天便继续开口说道“你先带天锋下去吧,晚上我设宴款待天锋,为其洗尘接风!”声音之中一阵和蔼,就连称呼,都像是长辈在对自己晚辈一般。 可等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被告知根本没有,徐苗这心里怎么可能会不失落。 “可我记得你说过,那些圣者和大师的剑都被留了下来,而且还是很多人争抢继承的东西。”漠雨说道。 就算没有苏毅现在这个响亮的名声,但是央视的广告费基本上也是天价了。 九名亡命徒不敢上前,反而释放技能、魔法,远距离打击郁离,直来直往的攻击,完全没有任何效果,轻易就被他避了过去,他可不是梦境中的于厉,他是转世重生的郁离。 听到桃花煞之名,楚留香脸色一惊,脚下也开始加速,张三自然也赶了过去。 至于陈卓和闻主簿,几日前就出军营去了宛县,代她这个郡主巡查太平粮仓去了。 ------------ 第38章 顾问 十月的天,说凉就凉了。 前几日还穿着单衣,今儿个早起就得加一件夹袄。 晏氏食铺的灶火烧得正旺,热气混着香气从门帘缝里往外飘,引得路过的人伸长脖子往里头瞧。 容灏的马车停在街对面,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新来的侍卫凌墨在车外轻声问:“大人,回府吗?” 车里没应。 凌 但是周筱已经看见了她,要是这个时候再转身回去,显然就太刻意了,所以只得笑呵呵的说了这样的一句。 李维维一想不对劲,揉了揉眼睛再往外一看,林宇正呆呆的看着她。 宫炎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知道,这一坐就到黄昏时分,霍琛煌回来时,看到她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像丢了魂似的,他连忙上前。 “哎呦。老狗,我的腰断了,一点也动不了!”黄大力捂着自己的肚子,对苟云宝说腰疼。 周筱实在是受够了这种病恹恹的身体不能完全被自己自由支配的日子,况且她还有她的计划要实施。 许冰淡淡看了黄霞一眼,美眸中神色丝毫不变,依旧淡然,仿若亘古便是如此。 “爸,你和楚司令是老朋友?那之前传闻,楚良国要带兵扫了夜家的场,这件事……”夜北辰问着,被夜晓东眼神阻止。 颖儿觉得这个就是神奇的时间,总有些事情能改变,有些事情不能改变,回首一些可以重新开始的,别的也无法重新开始。 陆廷晟吓了一跳,也立刻跳进水中,一把将季韶光从水里捞出来。 在古堡内时,听到夏子晏说他逃离时受伤,下落不明时,她心被提起,甚至认定他真出事了,直到他出现在面前,她才敢正视这件事。 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像凉棚里的年轻巫官那样,也有三只眼睛,好同时将两边的情况都给及时掌握。 可让张子傲没想到的,孟长东的手就像是黏在了自己手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区区外城家族,不过是附庸而已,仇怨又怎么样?”段盛对妹妹的话嗤之以鼻。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们大家了!”凌月转过身来,脸色苍白的看着赫尔斯,欧若拉,阿尔忒弥斯和哈迪斯。 总之,之前的科举会试中的那些被揪出来的作弊学子,与现在的这批考生,这批道士考生,作弊的手段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林卒枪身一抖,宛如游龙摆尾,嘭的一击将飞剑重重击飞,飞到天边化作流星。 正伫立着一颗比齐老太爷还巨大树人,这树人冠叶茂密,如盖子盖住了天穹,不漏丝毫阳光,制造出庞大的阴影。 由秘境里面产出的灵液、灵脂、灵髓等等东西,都是修行的重要资源。 旁边的慕容雪儿一直在观察霍铭川跟时也,试图从中发现他们演戏的成分。 仔细感受了感受,草,草,草,这是混沌的之力,也就是说,现在是混沌初开之前,也就是说,赶紧修炼,准备挨刀,心中更加妈麦提,能不能行啦,不是补天,就是补天。 苏知微靠坐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仿若氤氲这一层冷雾。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你再来医院看伤直接找我就好。”裴南涧又主动说。 “姑娘,咱何必去挨骂,再说万一她们动手,您可就吃大亏了。”莲心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