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孤儿寡母 “你说,好好的,姐夫怎么就走了呢?” “留下你们孤儿寡母,这日子咋过?” “表姐,我真心疼你!” …… 窗外,沅娘数着眼前,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萝卜头……眼神无比复杂。 “长姐,表姨说镇上李员外家有钱,每天吃的都是白米饭,还有红烧肉,斯哈斯哈……” “给李员外家当丫鬟,真那么好吗?” “真能吃香的喝辣的吗?” 二妹浣娘年仅十岁,她咬着手指头,口水顺着手指流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渴望,望着自家长姐。 三妹洗娘,四妹溪娘,还有最小的弟弟赵显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沅娘。 自从赵秀才半年前去世后,娘柳氏整日以泪洗面,缠绵病榻。 这个家如今沅娘当家。 可沅娘今年不过十二岁,一个黄毛丫头,哪怕再尽心,也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弟弟妹妹们个个邋里邋遢的,食不果腹,活像是镇上那些无父无母的小乞丐。 不过听到浣娘天真的话语,沅娘脸色一变。 “净知道胡说!” “宁做乞丐,不为人奴。” “爹在的时候说的话,你们都忘了?” “咱们虽是女儿身,可咱爹是秀才,读书人要有气节!特别是你,阿显,别听你二姐胡说!” 浣娘猛不丁被一向温柔的长姐训斥了一顿,眼底顿时盈满了泪水,怯怯得低下了头。 年仅三岁的,老赵家唯一的男丁赵显似懂非懂。 殊不知,沅娘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没想到,被李许氏打死后,她竟重生了,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她还没被卖去李家之时。 眼下,正是亲娘柳氏缠绵病榻,表姨姚氏这个佛口蛇心的妇人受李员外贿赂过来说和之时。 赵秀才在时,柳氏尚且温顺柔弱,他一走,留个孤儿寡母六人,柳氏一下就病倒了。 赵家不仅面临没有当家人,没有家庭支柱,坐吃山空的窘迫,还面临着虎视眈眈的赵氏族人。 前世,沅娘不懂,如今重活一世,她哪里还能看不明白? 李员外那个老色胚看上她不假,可赵氏族人对他们坐视不理,甚至努力促成这件事,也能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赵秀才作为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名下有良田二十多亩。 赵秀才在时,还开了十里八村唯一的一家私塾,每年的束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夫妇二人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最后才得了唯一的一个儿子赵显。 赵显年纪还小,用不到诸多银两,因此赵秀才专门给儿子攒了一大笔家资。 就等着儿子长大,读书进学用。 赵氏族人虽不知道赵秀才究竟攒了多少,但光是那二十八亩良田,就足以叫人眼热。 赵秀才素知妻子柳氏性情柔弱。 作为妻子,她是合格的。 她聪慧柔弱,以夫为天,还连续为他生育五个子女。 可若是成为当家人,柳氏就有些过于软弱了。 因此,赵秀才并没有将家中的资财交于妻子保管。 只是他这一病,到最后药石无医,实在是发展得过于迅速,并没来得及交代后事,就死在了床榻之上…… 但这些暂且不论,若赵秀才之妻柳氏病逝,四个女儿陆续被卖,只剩下一个黄口小儿,不慎独自感染风寒夭折……那也是寻常之事。 赵沅娘越想,越是遍体生寒。 前世,柔弱的娘柳氏就听信了姚氏的谗言。 姚氏先是花言巧语地赢得娘的信任,随后一步一步把她送进那腌臜之地。 她刚进入李府之时,确实过了一年衣食饭饱的好日子。 李府富贵,纵是烧火丫头,也能吃饱饭。 一年后,她长到了十三岁,就被黑心的李员外霸占。 原本,赵沅娘都认命了,哪怕是做李员外的妾侍,也总好过饿死冻死。 谁知道李员外的发妻许氏是个悍妇,以虐待李员外的妾侍为乐。 初时,沅娘得宠,尚且得李员外维护。 久而久之,新人胜旧颜,她失宠了,便被许氏寻到机会磋磨至死。 赵沅娘死后,不知怎么的就飘回了家。 谁知家里早就住了其他赵家人。 后来她飘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听着村里人闲时偶然间提起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她家其他人的结局。 就跟她想的差不多。 她死后没多久,柳氏也病死了,赵氏族人霸占了她家的房屋,田地,把她的妹妹们陆续发卖。 把她唯一的弟弟赵显赶到了村口破屋里面居住。 年幼的赵显又冷又饿,被活生生冻死饿死在破屋里。 赵沅娘又惊又怒,感觉整个人都要爆开。 谁知再次睁眼,竟回到了三年前。 此时,姚氏的蛊惑之言还在耳边。 “表姐,你糊涂啊!” “表姐夫在时,你们尚且能养得起四个丫头,可如今表姐夫走了,你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养得起这么些孩子?” “阿显才是表姐夫唯一的命根子。” “留着这些无用的丫头作甚?” 透过窗户纸,沅娘看见她娘神色明显有所意动,但仍在犹豫。 那姚氏话锋一转, “况且,沅娘她们姐妹有个好去处,对你,对阿显,对她们自己来说,都是好事啊!” “女人家,不就是求个归宿吗?” “沅娘今年十二了,再过两年,不也是出嫁吗?” 她越说,柳氏明显越是被说动了。 姚氏银牙一咬,陡然下了猛药。 “我老实告诉你,沅娘容貌出众,先前表姐夫带着她去镇上时,被李员外一眼看中。” “虽说如今表姐夫已死,可咱们沅娘也是秀才之女,出身清白。” 姚氏说着,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 “要是表姐夫还在,咱们沅娘这样清白貌美的姑娘,不知道多吃香!” “人家李员外说了,念在咱家沅娘年幼,先以丫鬟的名字入府养上一年半载,再正式纳为良妾。” “将来若是诞下一儿半女的,一辈子也算是有靠了。” 此话一出,赵沅娘知道,柳氏心动了。 她随手抄起扫帚,“砰”得一声,踹开房门。 “谁说我要给李员外做妾?” “我不去!” 屋内,柳氏和姚氏俱是一愣。 柳氏孱弱惨白的病容上满是尴尬,眼神也跟着闪躲起来。 沅娘望着柳氏这般模样,心绪略显复杂。 不过眼下并非与柳氏计较之时。 纵然她家前世的惨剧与柳氏这个软弱的亲娘有着无法撇清的干系。 ------------ 第2章 宁为乞丐 可沅娘心里还是念着,年幼之时,母亲柳氏搂着她,唤她心肝的模样。 沅娘闭上了眼睛,硬下心肠。 “娘,爹说,宁为乞丐,不为人奴!” “娘若是要把我卖给李员外为奴为婢,请恕女儿不孝,我即刻一头撞死,找爹爹团聚,也绝不苟活!” 柳氏大惊,她的唇色越发惨白,整个抖得跟抖筛似的。 “你,你……” 姚氏“哎哟”一声,沅娘却不给她狡辩的机会。 她凌厉的眉眼陡然扫向姚氏。 “若李家真的好,你怎么不把你闺女卖去?” “莫非是你家绣娘生的太丑,人家看不上?” “休要花言巧语哄骗我母亲!” “我父赵宏文刚辞世半年,我赵沅娘,理应为父守孝!” “表姨安的什么心?” “我父新丧,就迫不及待把我送去那劳什子腌臜地方去?” “想让我做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表姨是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专门做起了窑子老鸨不成?” 姚氏自诩是体面人,被赵沅娘一个小辈这一阵连珠炮似的话语给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个死丫头,你浑说什么?” “我这,这不是为了你好?” 赵沅娘:“为我好?” “那个李员外,年纪比我爹还大,家里还有个母老虎!” “我看,你是为着我爹留下来的资财,想谋害我们母子七人?” 姚氏的夫家也姓赵,是赵秀才的同宗堂兄弟。 再加上她与柳氏的表姐妹关系,早先,赵秀才还活着时,两家来往就比其他人密切。 这次她来赵家游说,就是他们的马前卒。 话音刚落,不仅姚氏脸色大变,就连柳氏的面色也越发惨白。 她哆嗦着,下意识看向姚氏。 姚氏一方面心虚,另一方面,也是没想到赵沅娘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是这般敏锐。 一时之间,竟在柳氏面前留下破绽。 柳氏只是软弱,并不愚蠢。 “你,你……” “沅儿说的可是真的?你……” 姚氏脸上更是慌乱,嘴上却抢白道:“天地良心,表姐信这小丫头信口雌黄,也不信我?” 赵沅娘抄起扫帚就往姚氏身上砸,“好,如果你不是不安好心,那把你家绣娘卖去李家吧,我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姚氏一时不防,被赵沅娘的扫帚打了个正着,气得她脸青一阵白一阵。 既觉丢了颜面,又羞恼。 一时之间,竟狼狈逃窜起来。 “赵大丫,你个没规矩的死丫头!秀才之女?我呸!” “我好歹是你长辈,我好心好意来看你娘,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死丫头,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赵沅娘丝毫不怵,“我呸!姚金桃,你要不要撒泼尿照照你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 “窑子里的老鸨都比你干净!” “想撺掇我娘把我卖了?我告诉你!我赵沅娘这辈子不嫁了,也要守着老赵家的基业,守着我弟弟阿显!” “你们休想得逞!” 姚氏狼狈逃窜,一屋子的小萝卜头并上病榻上的柳氏,俱是目瞪口呆。 赵浣娘眸中更是异彩连连。 “长姐,你好厉害啊!” 柳氏轻咳了两声,赵浣娘顿时垂下眸子。 赵沅娘把扫把“吧嗒”扔在地上,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的柳氏。 “娘,您是信我,还是信姚金桃?” 柳氏眼神闪躲,“阿沅,你爹在世最重规矩……” 赵沅娘打断了柳氏。 “她算什么长辈?” “爹爹在时曾有言‘敬人者人恒敬之’。” “姚金桃她居心叵测!” “娘,我听见村里有人议论,说您跟我爹短命,咱家几个孩子都要被姚金桃他们卖了!” “他们要霸占咱家的田地和房屋!” “这样的还算是我们的长辈吗?” 赵浣娘几个虽说年幼,但也知道好歹,听姐姐这么一说,俱是神色凄惶。 柳氏更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她,她……” “老赵家这是不给咱们娘几个活路啊!” 柳氏摇摇欲坠。 赵沅娘一把握住她颤颤巍巍的手,只觉这一双手瘦骨如柴。 “娘,如今之际,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 她放软了语气。 “爹虽然走了,可你还有我们,还有阿显。” “爹在时就说阿显天资极高,我相信,只要阿显在,咱们一家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闻言,柳氏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异样的红晕。 她下意识看向年仅三岁的赵显。 其实,柳氏也不记得死去的夫君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可阿沅说得没错。 夫君虽然走了,可阿显还在。 柳氏嫁给赵宏文十多年,生育了五个子女,却只得了赵显这一个儿子。 赵宏文在时,确实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赋予重望。 若她也撒手跟丈夫走了,这个孩子怎么办? 他还这么小…… 柳氏心里陡然燃起了几分生的渴望。 她回握沅娘的手,重重点头,“好。” 赵沅娘总算松了一口气。 “浣娘,你带着洗娘给娘熬药,小心炭火,莫要烫着。” “溪娘,你带着阿显跟娘说说话。” 柳氏下意识道:“阿沅,你要做什么?” 赵沅娘回头淡淡一笑,“娘,您饿了吧,我去下碗面。”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柳氏望着长女袅娜纤细的身影,眼底的神色陡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想起夫君在时对长女的疼爱,也想起长女初诞之时,自己对这个小小的女婴的疼爱。 又想起方才姚氏说的话,以及她差一点就应下这事,心里不由产生了几分愧疚。 …… 赵沅娘自然不是去做饭,她还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如今俨然是家里的主心骨。 柳氏不能死,至少在她及笄成人之前不能死。 爹死了,这个家的主心骨碎了。 按理说,父死子继。 这个家理应由赵显撑起来,可他过于年幼。 娘是父亲遗孀,是长辈,她理应肩负起照拂子女的责任。 可她心性柔弱,不堪依靠。 她只能靠自己。 但只要柳氏活着,哪怕是病怏怏躺在床上,赵家人投鼠忌器,必不敢胡来。 如若不然,传出去,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可不好听。 可若是柳氏去世,那她们这些年幼的子女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那些所谓的长辈处置了。 最少三年。 三年后,她及笄成年,立下女户,方能护住弟妹。 在此之前,她必须稳住柳氏,几句话挑起她的求生欲。 除此之外,她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柳氏身上,她要寻找外援…… ------------ 第3章先下手为强 “求里正爷爷为我父做主!” “我父赵宏文,是您孙子谢庭义的启蒙先生。” “我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无人替我们出头,我父地下难安啊!” “自古读书人重名声,谢公子高义,岂能不顾?” “定是那起子无耻小人,蒙蔽了谢公子!” …… 谢里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听着外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娇柔哭声,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谢里正的儿子谢逢也黑着脸。 说起来,当年谢逢与赵宏文还是同窗。 只是谢逢资质有限,考了几年没考上秀才,就歇了心思。 他倒也洒脱,找了个给酒楼当账房的活计,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凡的生活。 今日,恰逢酒楼休沐,他得以回村歇整,没想到碰到这种事…… 这个小女娃子可真是会给他们谢家找事。 “爹,这赵宏文都死了半年了,这……他的这个女儿怎么这般不晓事?” “不若咱们把她赶走吧?” 听儿子这么说,谢里正反倒是冷静下来。 “把她赶走?” “义哥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老人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皮。 “读书人最重名声!” “赵家那丫头没找上门,咱们姑且能充作不知,可如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谢家三代单传,谢里正就是一根独苗,到了谢逢这一代,也是只他一个男丁。 谢逢儿子谢庭义这一辈,仍旧是一根“独苗”。 自从儿子放弃科举之后,谢里正就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十分看重。 他先前也是见赵秀才死了,其遗孀柳氏软弱扶不起来,不想惹麻烦。 赵家那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反正不关自家的事。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 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赵柳氏自己都立不起来,病病歪歪,柔柔弱弱的,他一个外人,掺和人家家事做什么? 况且,赵秀才死了,他和柳氏唯一的儿子年仅三岁。 孤儿寡母,那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养得活…… 谢里正自然更不想多管闲事。 万一赵秀才那个儿子养不活,而他一个外人,为了他,把赵家人都得罪了…… 赵家在三里槐村可是大姓! 谢里正正是不想惹得一身骚。 谁知……谁知道,赵秀才的长女,平素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竟是个泼辣性子,看得明白不说,还精准地踩中了他的逆鳞。 这下子,还能不管? “爹,反正义哥不在家……” 谢逢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里正果断打断。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里正瞥了儿子一眼, “我看你是在酒楼当账房,日子太舒坦了,说话越发没了顾忌。” 谢逢讪讪。 谢里正给自己的妻子黄氏使了个眼色。 黄氏立即就站了起来。 …… 沅娘被黄氏好声好气地请进了家门。 她屈膝端坐,双手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 谢里正一边喝水一边用余光觑这小姑娘。 心道,真没看出来!真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赵秀才倒是养了个厉害的闺女。 等沅娘喝完水,他才叹了一口气,开口说:“沅娘,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和你大娘说。” “你说你这么一闹,弄得多难为情?” 黄氏也顺势接口,“你娘的身子好些了吧?” “没事多出来走走。” “可怜见的,你爹在的时候她就不爱出门,如今……哎。” 沅娘心道,她要是不闹一闹,谢里正这人肯管就怪了。 若她私下来找,谢里正说不得欺负她年纪小,脸皮子浅,随便糊弄两句就过去了。 重生一世,她想的分明,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她爹死了,小弟年纪还小,她们一家面临的是整个赵氏家族。 她爹赵秀才是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不错,可赵家人多势众,子孙昌茂,如果弄到她家的地和银子,赵家未必就不能培养出第二个“赵秀才”。 平心而论,谢里正算不上什么坏人。 处事也算公正。 可要他无缘无故为了她一家对上整个赵家,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说不得前世,他也是推手之一。 可沅娘没办法。 她势单力薄,必须先下手为强,把谢里正先拉到她的阵营中来。 她捂了捂薄红的脸,不好意思地说:“是沅娘不懂事,让里正爷爷和大娘为难了……” 她看向黄氏,“我娘的身子,也就那样,她素来不爱出门。” “如今更不爱出门。” 黄氏又安抚了两句。 谢里正总算步入正题。 他明知故问:“沅娘,你父赵秀才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逝者已矣,你要节哀。” “赵家是咱们三里槐村的大村,哪怕没有我,你们赵家不还有那么多长辈吗?” 都知道柳氏柔弱立不住,谢里正干脆没提柳氏。 沅娘垂下眸子。 半晌才说:“里正爷爷说笑了。” “如果您家的地契田产都在别人手里,您能安心吗?” 谢里正闻言,忍不住眸光一缩。 黄氏婆媳两人对视一眼,顿时面面相觑。 一直没说话的谢逢忽然开口。 “沅娘,我是你谢伯父,你父亲曾经的同窗,你可还记得我?” 沅娘望着和谢里正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谢伯父。” 谢逢点了点头。 他比赵秀才痴长两岁,赵沅娘身为赵秀才之女,确实该称呼他一声“伯父”。 “你方才说,你家的地契田产都在旁人手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沅娘心道,还能是怎么回事? 她爹死后,她娘病倒了,连五个儿女都无力照拂,更遑论田产? 在姚氏的蛊惑之下,她将家里的二十八亩地托付给了姚氏。 赵秀才身为秀才,虽有田产,但他不事生产,这些田地都赁给了同村的佃户。 他在时,对于田产每季每亩多少自然是门清。 可赵秀才一死,柳氏柔弱不堪,从前也不曾管事,哪里能知道这些? 况且柳氏也不与什么人来往,自然是姚氏说多少就是多少。 不过以赵沅娘对亲爹赵秀才的了解,他为人精明谨慎,应当不会把地契交于外人保管。 哪怕是堂兄弟。 可柳氏托付姚氏田产一事,姚氏早就带着赵氏族长立下了契书,村里人尽皆知。 沅娘心知,那契书上只写了托付一事,可没写每季姚氏一家要交给他们家多少粮食。 ------------ 第4章 两边不得罪 前世沅娘被卖入李府,对后续事宜并不清楚。 可她看得分明,亲娘柳氏软弱可欺,弟妹年幼,族里既算计他们,怎么可能全须全尾上交田产? 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可太多了。 反正柳氏不懂,几个年幼的孩子也无力反抗。 等他们母子六人死光了,他们自然名正言顺霸占她家的房屋,地契。 当然,也包括地里佃农们每季出产的租粮。 哪怕找不到她爹藏起来的地契,使些银两重立些契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跟二十八亩地和那些地里的出产比起来,重立契书的银子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她重生后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把田产收拢回来。 她家又不是没人,拉上谢里正做中人,哪怕是找个毫不相干的人帮忙,都比赵家的那些豺狼强。 她前世死后又飘了几年,心智早已成熟。 只是她如今只有十二岁,这事恐怕不容易。 果然,听了她的话之后,谢里正就皱起眉头。 “你娘……也罢。你年纪还小,有族里长辈帮忙,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说的这事,我也知情。” “你那表姨,在赵族长的见证下立的契书,难不成还能造假不成?” “你这孩子,也太冒失了!” 沅娘心道,这老狐狸,竟然还在装模作样! 她当即站起来,眸光凌厉,“成,里正爷爷,我知道这件事你不想管,我爹虽是庭义哥的启蒙先生,可我家也收了你家束脩,本就两不相欠,是我强人所难了!” 谢里正:…… 黄氏瞬间接收了他的目光,拦住赵沅娘,拽着她,把她往椅子上按。 黄氏手劲儿大得惊人,掐得赵沅娘手腕一阵生疼。 “你这孩子,你看你,好好的说着话,你里正爷爷还没说完,你怎么就急了呢?” 谢逢也趁机说:“怪我们没问清楚,你的意思是说,你家的地契虽然还在你娘手里,但你表姨和族人居心叵测,妄图侵吞你家的地产?” “这种事,光凭一张嘴可不行!” 黄氏也说:“是啊,这种事如果没有抓到现行,哪怕我们愿意为你做主,也站不住脚啊!” “总不至于……你个小女娃娃一张嘴,我们一家人为你跑断腿吧?” 谢里正不说话,只是抽了一口旱烟,一个劲儿叹气。 赵沅娘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心道,她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地契不在柳氏手里。 只不过,爹生前,家里的财产都掌握在他手里。 赵秀才平素不爱出门,就爱待在自己的书房里面。 因此,赵沅娘猜测,那些财物,不是在他与亲娘柳氏的卧室,就在书房。 当然,也有可能在自家的其他地方。 总不至于真藏在姚氏丈夫,她那个堂叔家里,那才是真见鬼了! “我有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沅娘身上。 “我爹在时,曾留有账本,每亩地种了哪些粮食,每季的产量都有记录。” “过几日正好是姚氏送收成的时候,我想请里正爷爷出场为我见证。” “若他们胆敢作假,中饱私囊,还请里正爷爷为我母子六人做主!” “我赵沅娘虽未及笄,但我从小跟着我爹读书认字,我有能力掌管自家的地产。” 谢里正松了一口气。 若只是见证……这事简单。 只要赵家人不做得太明目张胆,他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正好两边不得罪。 若是赵家人做得过火了,有账本为证,他们自然站不住脚。 届时,他还能得个公正的名声。 何乐而不为? 他这个里正,本就主持这十里八村各项事宜。 东家长西家短的,谁都不想吃亏,自然要找个公正的中人。 所以谢里正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赵沅娘规规矩矩地给谢里正磕了一个头。 “里正爷爷高义,谢家会有好报的,庭义哥定能金榜题名。” 好听话谁都爱听。 赵沅娘走后,谢里正一家面面相觑,一时竟谁都没说话。 最终,黄氏说:“……这丫头,嘴还怪甜的。” 谢逢:“娘,您只听到了表面,这孩子精着呢。” 谢逢的娘子金氏刚才一直没说话,她忽然说:“那要是爹不答应帮她,是不是咱们义哥……” 黄氏立马用眼神打断了她。 金氏讪讪。 …… 两日之后,姚氏和她的丈夫带着赵家的几个年轻子弟,推着两架独轮车来到了赵家门口。 “表姐,我们给你送粮食来了!” 姚氏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顺利引来了村民围观。 她微微勾起唇角,对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 她男人立即吆喝着弟兄们抡起独轮车,推进院子。 赵沅娘给妹妹赵浣娘使了个眼色,浣娘会意,立即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 “你这孩子,别拽我,我自己能走!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啊!” 赵浣娘得了长姐的吩咐,简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完全不顾谢里正,死死抓住他的袖子,快步把他往自家拉扯。 谢里正没办法,只好加快了脚步。 心里却叫苦不迭。 赵秀才在的时候倒是不知,他生养的女儿个个都是狠角色!小小年纪,怎么就犟成这样? 半点都不像那柔弱的柳氏! 但转念一想,多亏了不像柳氏! …… 等赵浣娘拽着谢里正挤进赵家院子的时候,院里已经闹起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们好心帮你把地里的粮食送过来,你就这么糟蹋粮食!” “这麻袋,麻袋可是我家的!还要拿回去的!” 姚氏心疼得唇角直抽抽,额头却抑制不住往外冒冷汗。 这个死丫头! 早知道这个死丫头这般难糊弄!她就不在粮食中动手脚了! 姚氏和她男人确实居心叵测,但赵秀才才刚死了半年,哪怕得到了赵族长的默许,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所以她给她男人出了个主意。 他们送过来的粮食份量还是足的,只是里面掺了碎石…… 匀出来的那些当季鲜粮,自然是跟赵族长以及其他知情者分了…… 慢慢来,等把柳氏熬死了,再把几个赔钱货往外一卖……赵秀才那个小儿子根本不足为惧。 到时候……也不迟。 然而越心虚,姚氏的气焰就越嚣张。 “糟蹋粮食遭雷劈啊!” “你娘病重,我和我男人作为叔婶好心帮你们,你!你!你这是啥意思?刚才乡亲们可都看见了!” “这些粮食可都是过了称的,我们夫妇俩没什么对不住你家的!好端端的,剪人家的麻袋做什么?这是怀疑咱们手脚不干净啊!” ------------ 第5章 空间惊现 “天地良心啊!早知道我们夫妻就不当这个烂好人了!” 姚氏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扯住被赵沅娘用剪子剪开了一个大口子的麻袋,防止掺在粮食里面的碎石漏出来坏事,一边张口哭嚎。 哭声惨烈,就跟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骗着骗着,竟把自己也给骗了。 眼底快速涌出几滴泪来。 柳氏性情柔弱,见姚氏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便也以为自家冤枉了她,心下惶惶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长女沅娘。 沅娘才不吃她这一套。 “人在做天在看。” “表姨当真以为自己做的那套手脚旁人不知道?” “你若问心无愧,怎么不让粮食继续往外流?” 赵沅娘在李府时曾听说有佃农为了逃租子,竟在装粮食的麻袋里面装碎石。 当然,他们不会傻到直接在最上层装碎石。 这些碎石装在哪个位置也是有讲究的。 通常是中下层。 收租的管事验收的时候通常先是检查粮食的袋数是否跟往常相差不多。 其次,要上称。 麻袋的规格并不是统一的,所以还要上称,斤两对了就基本过了。 不过为了确保佃农没有以次充好,还要进行最后一步查验——那就是解开扎在麻袋上面的麻绳,检查粮食的成色。 历年来都是如此。 从未有过错漏。 然而,某次巧合,李家的管事看中了某个佃农的女儿,想抢过来当妾。 这“狗腿”也是上行下效,把李员外那一套“先礼后兵”玩得十分明白。 先是跟那户佃农提出加租,若是佃农交不上租子,就用女儿抵债。 结果那户佃农竟然几次都交上来了。 这可把李管事给气坏了,他再次提出加租,把租子提高到了八成。 这简直就是要了佃农的命! 本以为那小娘子定能手到擒来。 谁知,那户人家再次交齐了租子。 这下,那狗腿内心起了疑,当场把一袋袋粮食倒了出来,结果发现袋子底下有三分之一竟然都是碎石! 这件事事关重大,李员外极度重视。 沅娘当时正好得宠,是以印象深刻。 话音刚落,姚氏的脸色微变。 沅娘就明白,她心虚了,她赌对了。 沅娘自然不知道姚氏在粮食里动了什么手脚。 她只是不信任姚氏夫妇以及赵氏族人。 受前世那件事的启发,既然粮食的袋数和斤两都对,那只能在粮食本身做手脚。 姚氏目光闪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袋子里装的都是粮食!什么碎石?” “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沅娘看见浣娘拉着谢里正来了。 她正要开口,忽然余光看见一个小牛犊一样的身影往她身上撞了过来。 “让你搬走我家的粮食,我撞死你!” 巨大的冲击力把沅娘整个人都撞得倒飞了出去。 她只来得及听见身边几个妹妹的惊呼。 “砰!” 也不知撞到了什么,沅娘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种明明视线没受阻,但就是看不清前方的感觉并不好受。 难道,她死了吗? 可赵沅娘死过一次,知道死后不是这样的。 她站起来,怀着好奇和忐忑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虽然看不清四周,但并不妨碍行走。 她是正常走路,脚踩实地,跟死后直接飘着有明显的区别。 她又往前走了数步,忽然看见了一道白光…… 她顺着白光一直往前走,眼前再次一黑,嘈杂声慢慢钻进了耳朵。 “新鲜的猪肉诶,十块钱一斤,快来看一看!” “卖豆腐,祖传的西施豆腐,两块五一斤,便宜好吃,老的嫩的随您挑!” “小妹,吃鱼喂?今天刚到货的鲜鱼给你捞一条回去炖汤喝?” …… 还有其他奇怪的,她听不懂的声音。 譬如: “致富宝到账五十六元!” “微信收款二十八元!” …… 赵沅娘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强光,睁眼开,不由微微瞪大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房子,屋顶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撑得极高。 整个大房子亮堂得很。 她好像就站在入口处,前面是一条高高的石阶,阶上人来人往。 赵沅娘发现,地上竟然不是土路,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齐整的很,踩着还格外平实!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泥点的布鞋,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可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吸引人。 赵沅娘忍不住向前走去。 平实坚硬的地面,蹦得脚有些疼,她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石阶右边,是一排一排卖猪肉的摊位。 那些摊位上高高悬着数盏包着红布的灯。 真是奇怪,那油灯包成这样,竟还能这么亮! 不过卖猪肉的摊主可真贴心,怕人看不清,竟然打了那么多盏灯! 赵沅娘心里啧啧称奇,忍不住感慨屠夫真有钱! 抬头望去,果然那案上摆满了新鲜猪肉,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 赵沅娘想起秀才爹在世时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自从爹去世后,娘就没做过了。 时隔两世,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靠近门口处,正对着猪肉摊的是豆腐摊。 就是号称是“西施豆腐”的。 赵沅娘看见一个短发男人抱了一箩筐金黄色的什么东西过来,就被人一抢而空。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头发卷卷的,脸白得像死人一样,嘴巴红得像戏文里面吃人的老妖怪一样的女人一边吃一边抢。 赵沅娘看得啧啧称奇。 左边,明显是卖鱼的,不过不仅仅是卖鱼,还有活虾,活螃蟹。 那穿着奇奇怪怪的女人拿了一个超大的网兜往那个白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大通里面一捞,一条肥硕的大鱼就被捞了上来。 只见她把鱼往案上一扔,拿起棒槌“梆梆”就是几下,那鱼瞬间就被敲晕了过去。 赵沅娘心里有了猜测。 心道,这鱼贩子人还怪好的,还帮忙杀鱼。 赵秀才在世的时候还喜欢一口鲜鱼汤。 但柳氏柔弱,不会杀鱼。 赵秀才又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她家的鱼都是请村里力气大的婆子杀的。 至于为什么不找屠夫,自然是因为赵秀才要面子。 村里谁家男人不会杀鸡杀鱼? 他堂堂秀才公,连条鱼都搞不定,实在是太没面子。 就在这时,赵沅娘忽然听见“滋滋”的声音。 几下之后,鱼鳞就被刮干净了。 赵沅娘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 第6章咱们赢了 再往前走,赵沅娘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肉摊和鱼摊后面是蔬菜摊。 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她认识不认识的,竟然都有。 赵秀才虽然不事生产,可家里有佃农,因此对于四季农桑之事也是知晓的。 可她看见这些卖蔬菜的摊位上出现了好几种反季的蔬菜,而且看着都新鲜极了! 有一些菜叶子上还沾着水珠,脆嫩的像是刚从地里摘下来一样! …… 或许是已经死过一次,赵沅娘对没见过的事物虽然有着本能的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特别是她注意到这些穿着奇奇怪怪的人大多悠闲自在,看上去没有攻击性。 再加上,哪怕与她大越朝的人在穿着打扮上有些不同,可本质上都是两只手两条腿,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两只耳朵的人。 而不是别的什么奇形怪状的怪物。 这个念头强压着她冷静下来。 赵沅娘啊赵沅娘!你怕什么? 你都死过一次了! 你连死都不怕,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都能豁出去跟赵氏族人对着干了,你怕什么? 想到赵氏族人,赵沅娘忽然想到,她不是正在自家院子里和姚氏对峙吗? 不行,她得回去! 这么一想,她慌忙往回走。 大门口有一道白光。 赵沅娘记得她来的时候就是顺着一道白光走的。 她把牙一咬,一头撞了过去。 果然,眼前再次一黑。 再次醒来,沅娘听见了几个妹妹抽抽搭搭的抽噎声。 “长姐,你快醒醒!” “里正爷爷惩罚他们了!他们偷咱家的粮食!” “咱们赢了!” 赵沅娘听见这话,心里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 “你说的是真的?” 浣娘一愣,擦了一把眼泪,眼睛亮得惊人! 她忙不迭点头。 一旁最是伶牙俐齿的洗娘忍不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之前撞沅娘的是姚氏的儿子赵铁。 赵铁今年十岁,是姚氏夫妇的长子,是他们家的长孙,自小受尽宠爱,养得十分健壮。 一身的蛮力,最是不讲道理。 洗娘又说:“那赵铁真是讨厌,竟然说咱家的粮食是他家的,啊呸!真不要脸!” “要不是他爹是咱爹的堂弟,他娘是……咱娘病着,咱家的地还轮不到他家做主!” “他怎么有脸说咱们抢他的粮食?” 原来,当时赵沅娘割破粮食袋跟姚氏对峙时,不知怎么的,被赵铁看见了。 赵铁被家里人宠坏了,再加上姚氏家人私底下没少说,赵秀才死了,柳氏软弱,赵显这个唯一的男丁年幼,到时候把赵家的几个赔钱货都卖了,赵秀才留下来的地迟早是他家的之类的话。 赵铁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眼看着好几车明显扎着自家麻袋的粮食被送到赵秀才家,当即当众嚷嚷着让赵家把粮食还回去! 还当场把赵沅娘这个苦主当事人撞晕了过去。 大家都知道,小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 这下,姚氏夫妇的行迹就非常可疑了。 原本还有善良的村民相信姚氏一家真的是冤枉的,被赵铁这么一闹,也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了。 大家都会脑补。 你家要真没有霸占人家粮食的想法,私底下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家儿子难不成天生坏种?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明眼人都知道,那二十八亩地可是赵秀才祖上加上赵秀才自己攒了多年才攒下来的家资。 人家去世了,其遗孀体弱,只不过请你们代为管理而已。 你家孩子就已经把人家的粮食视为自己的东西了? 这不是你们夫妇私底下教的都没人相信。 洗娘兴奋地说:“长姐,你不知道,赵铁那小子无意中还帮了咱们一个忙呢。” 浣娘忍不住说:“他那么胖,还一屁股坐在装粮食的袋子上,结果被碎石扎得嗷嗷叫!”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 洗娘立即手足舞蹈。 “是啊是啊!所以二姐当时带着里正爷爷过来,正好就看见了装在粮食袋里的碎石!” “那姚氏夫妇,还能有什么话说?” 浣娘忙不迭说:“里正爷爷骂他们了,还让他们明日当众撕毁契书,把那些地的管理权还给咱们!” 赵沅娘眸底含笑,但心里并没有像两个单纯的妹妹那么乐观。 他们一家面临的可是整个赵氏族人。 赵姓是三里槐村的大姓。 全村有大概三分之一人姓赵。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庞大的家族,才能供养出赵秀才这个秀才。 正所谓举一族之力供一人读书。 而被供养之人考取功名入仕之后往往也要回馈同族。 赵秀才当初就是在赵家数名儿童中脱颖而出的。 只是,他最终没能坚持下来。 为了供他读书,他的父母祖辈,可以说倾尽全力。 除此之外,赵氏族人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赵秀才自知愧对父母族人,因此在父母祖辈去世后,主动将祖辈留下来的半数良田都上交给了族里。 这二十八亩良田是祖辈留下的另外半数,以及后续他自己购置的。 按理说,赵秀才已经不欠赵氏族人。 可是他活着时尚且还能震慑族人,现在赵秀才死了,留下孤儿寡母,赵氏族人哪能对这块肥肉无动于衷? “扶我起来。” 浣娘一脸担忧,“长姐,你感觉怎么样?” “还疼不疼?” 洗娘也说:“那个该死的赵铁,总有一天咱们要找他算账!” “长姐,你头还疼吗?后脑勺破了一个血洞,流了好多血!” 赵沅娘抿着嘴唇没说话,怪不得觉得头有点疼。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摸到一根绳子,结果绳子上的东西却不见了。 赵沅娘脸色一变。 “浣娘,洗娘,有人动过我的吊坠吗?” 浣娘和洗娘对视一眼,“什么吊坠?” 赵沅娘张了张嘴春,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有一块吊坠,可这块吊坠是前世她被卖去李府当天,娘柳氏给她的。 说是去城外青云观给她求的平安符。 是一块玉珏。 能保她平安。 当时她伤心欲绝,对娘也有几分埋怨,但还是收下了。 这些年,她一直贴身戴着,从未取下,早就习惯了。 可转念一想,赵沅娘又觉得奇怪。 她分明重回到了被卖去李家之前,这块玉珏为何会贴身戴在她身上? 这根红色编织绳就是前世那根,她绝不会认错。 可玉珏不见了。 ------------ 第7章月牙伤痕 赵沅娘不由想起那个奇怪的地方…… 莫非,她死后能重生,还能进入那个奇怪的地方,都跟那块玉珏有关? “咦?长姐,你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月牙形状的伤?” 赵沅娘一愣,哪里? 赵浣娘指着沅娘脖子下方,锁骨的位置。 赵沅娘看不见,但伸手摸了摸,确实感觉到有一些“凸起”。 形状是月牙形的。 难道刚才摔倒的时候,玉珏正好磕到这个位置,留了个血印子? 赵沅娘摩挲了一下这个“凸起”,手指却是干燥的,没血? 她很快想到,她是被赵铁从侧面撞过来撞到了柱子上,磕到了左后脑…… 不管怎么样,挂在脖子里的玉珏都不可能反过来在自己身上留下那么明显的印子…… 最有可能是……赵沅娘仔细想前世她被许氏虐打的过程。 她被许氏的人压着打板子,拔光了手指甲…… 只因李员外曾赞她的一双手长得纤细修长跟水葱似的。 当时,她只记得痛。 正所谓十指连心,手指甲被人硬生生拔出来,这样的痛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 她被许氏折磨地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赵沅娘没想明白,可既然那块玉珏带着她回到了过去,现在又不见了,多半是刚才跌倒的时候掉在什么地方了。 这么想着,沅娘就坐不住了。 她一定要把那块玉珏找回来!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玉珏跟她重生有关,但跟那个奇怪的地方是不是有关,沅娘想等玉珏找回来再试验一下。 只要想到那个奇怪的地方有数不清的食材,她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火热。 爹去世后,娘就病倒了。 娘生病要抓药,弟弟妹妹们要吃饭,娘也不知道爹生前的银钱放在什么地方,赵沅娘姐弟五人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在找到秀才爹藏起来的资财之前,那个秘地或许是能让他们一家吃饱饭的关键。 赵沅娘当即就站起来,可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 “长姐!” 浣娘和洗娘忙不迭扶着她。 “长姐,你怎么了?” “快躺下休息,你流了许多血,大夫说了要卧床休息。” 赵沅娘扶着额头,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爹临走时给了我一块玉,月牙形状的,我好像弄丢了,就在我刚才跌倒的地方,浣娘,你去帮我找找。” “快!务必要找回来!” 赵浣娘见长姐语气严肃,半分不敢怠慢。 立即说:“长姐,你放心,我马上就去。” 洗娘也说:“阿姐,你快躺下休息,我去帮二姐一起找,我们一定帮你找回来。” “好,好,那你们快去!” 赵沅娘就怕刚才姚氏带了那么些人,再加上围观的村民,人多眼杂的。 若那块玉珏当真掉在什么地方,就怕被什么人给摸去了。 …… 两个妹妹走后,赵沅娘怅然若失,手下意识放在锁骨的伤处,心里想着那个奇怪的地方,忽然眼前一花,竟又到了那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清,但踩在地上却是落在实处。 难道她猜错了? 等等! 那个月牙状的伤口! “回去!赶紧回去!” 话音刚落,赵沅娘就看见一道白光,她顺着那道白光走,再次眼前一花,果真回到了屋里的床榻上。 赵沅娘试验了数次,终于确定,自己和那个白茫茫的地方的连接处就在自己身上那个玉珏形状的伤口处。 难道说,前世她被许氏打死时,玉珏其实就已经丢了? 那么脖子上的绳子是怎么回事? 这根绳子分明就是前世娘给她的系着玉珏的那根。 不会有错。 难道……它不是刚才她跌倒的时候丢了,而是——跑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也就是那个月牙形状的痕迹? 赵沅娘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真的会有那么神奇的事情吗? 可她死后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都发生了! 玉珏的存在证明所谓的“前世”不是一场梦,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要不然如何解释玉珏的由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试问,谁能抢走她身上的一个伤口呢? 谁能想到,她身上一个普通的伤口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作用? 赵沅娘非常兴奋! 兴奋地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还是不放心,她又试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她刚从那个“秘地”出来,两个妹妹就急急忙忙推门进来了。 “阿姐!” “长姐!” “我们没找到你的月牙形玉珏。” 浣娘十分自责,觉得是自己没仔细找。 可她明明把阿姐摔倒的地方的每一寸土地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 洗娘也十分自责,“是不是我们找得不够仔细?还是被姚氏捡走了?” “一定是她!” 赵沅娘心里有些尴尬,见两个妹妹一脸自责,甚至都忘了问她们,刚才有没有看见自己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 “没,没事……” 洗娘一脸着急,“怎么没事?” “是爹留下来的遗物……” “我去找姚氏去!” 赵秀才生前虽说最疼小儿子赵显,但对几个女儿也都十分慈爱。 因而赵沅娘才说那块玉珏是秀才爹的遗物。 浣娘和洗娘果然十分重视。 秀才爹是村里的风云人物,他给阿姐的定然是好东西。 而姚氏夫妇现在在姐妹二人心里,就是恶人,是想抢走她家东西的坏人! “等,等等……” 赵沅娘有些尴尬。 “不用了,找到了。” 洗娘立即翻了翻自家阿姐的被子,“找到了?在哪儿?” 赵沅娘:…… “对了,这次我受伤,花了不少银子吧?” “咱家哪来的银子?” 说起这个,两个妹妹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长姐,是娘,娘把她的嫁妆给当了。” 洗娘说:“不过阿姐你放心,里正爷爷说,这事儿姚氏他们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浣娘也一脸气愤地说:“赵铁当场把你撞成这样,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沅娘点了点头。 在两个妹妹的催促下,赵沅娘喝了药,躺了回去。 等两个妹妹出去后,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块玉珏已经化作了她身上的那道月牙形疤痕。 她摸了摸疤痕,再次进入秘地。 她把那处地方称作——秘地。 进入秘地之后,她心里想着那个奇怪的大房子,紧接着,果然看见前面有一道刺眼的光。 她顺着光,再次进入大房子。 “来,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蔬菜,带露珠的蔬菜!” “小妹,带点新鲜的荸荠回去?鲜吃,炸丸子都好吃的!” ------------ 第8章 异域之地 荸荠? 赵沅娘凑过去一看,这不是马蹄吗? 这东西长在水田里,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吃食。 沅娘记得,从前赵秀才在时,家里的水田每季种完水稻之后,都会种上荸荠。 只因为在大越,马蹄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经济作物。 其口感清脆爽甜,因此最常见的就是生食。 当然,熟食的花样也很多。 最直接的就是水煮,或是蒸食。 水煮或是蒸熟的马蹄口感会变得非常软糯,还有一股特有的清甜味。 除此之外,就是入菜。 比如,制作肉丸或是馅料。 还可以与荤素食材一同清炒,或是加入炖制的肉汤或是甜汤,如此做出来的汤品口感清甜,还能解腻。 赵沅娘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做法,概因李员外是个老饕,在吃上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 有一段时间,沅娘是他最疼爱的爱妾。 赵家的下人看人下菜,李员外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那时,赵沅娘才知道,原来,一个马蹄,还有这么多的吃法! 赵秀才是个雅人,也喜欢吃马蹄。 不过在赵家时,赵沅娘吃过的最做的马蹄的做法就是清蒸,或是磨了粉做“马蹄糕”。 马蹄糕晶莹剔透,清雅可口,符合读书人的审美。 沅娘最喜欢“糖马蹄”。 这如今并不是马蹄收获的季节。 印象中,马蹄一般是夏季种植,秋冬收获。 可如今才刚入秋,眼前的马蹄又白又胖,比李员外家的还要大还要白! 赵沅娘下意识瞪大眼睛。 “哟!小姑娘!” 王珠莲上下打量了赵沅娘一眼,呵!这小姑娘可真潮! 这一身衣裳穿的可真好看! 在王珠莲看来,赵沅娘这个小姑娘看着最多十岁左右,身形纤瘦婀娜,穿着一身略有些短的汉服,一根布腰带把小腰掐地细细的。 如今的孩子都早熟,这么小就爱美了! 不过虽然有些瘦,但确实好看。 头发扎成两只“羊角”,就是没扎头花,显得有些单调。 她是个直肠子,心里这么想了,立即就说:“小姑娘喜欢穿汉服啊,这一身穿得可真好看!” “买点荸荠回去煲汤?或是当水果吃也行,你尝尝?” “这批货可好了!又白又大,甜度也很高!” 说着,把篮子里已经小号的荸荠用刀切了一小块,递给赵沅娘。 赵沅娘是见过世面的,她装作淡定的样子,接过来后,又迟疑了一下。 “那个,这位婶子,我身上没带钱……” 王珠莲愣了一下,没带钱你逛什么农贸市场? 可转念一眼,这小姑娘一身汉服,虽然料子看着不是很鲜亮,但她可是听她闺女说了,现在又开始时兴以前古人穿的衣服了。 质量好的汉服可是不便宜的。 人家或许恰巧路过,身上没带钱。 能穿得起汉服,怎么可能连荸荠都买不起? 没带钱没事啊,“扫码也行。” 赵沅娘:…… “扫马”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拿出一个方块状的物体,对着这摊主婶子挂在绳子上的一张边框是蓝色的,里面是黑色格子迷宫一样的画。 “滴!” “致富宝到账十六元!” 赵沅娘很聪明,她一下就想明白了。 难道说,“扫马”指的就是这个? 特别是听见那个声音之后,那个中年女人还对摊主婶子说:“老板娘,钱付了。” 摊主婶子立即好声好气地说:“好,慢走啊!” 王珠莲招呼完其他客户,对赵沅娘的热情稍稍减退了一些。 没带钱,好像也没手机,生意大概是做不成了。 不过,一小块荸荠也不值什么钱,说不准吃得好了,这小姑娘下次带家人过来呢? 王珠莲在这B市农贸市场干了几十年了,深谙做生意之道。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小姑娘今天不会在她摊上买东西,也没表现出来。 只是笑着说:“没事,尝尝不要钱,下次想吃再来买。” 赵沅娘对王珠莲的好感倍增。 没想到这个地方的人看着奇奇怪怪的,人还怪好的! 眼前这个菜摊老板娘甚至留着一头短发! 这要是在大越,可是大逆不道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大越人的一生,只有满月或是百日时,才被允许修剪头发。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仪式,叫做——落胎发。 不会全部剃光,通常要留下一些头发,即头顶前方最柔软的地方留一撮。 之后的余生,原则上不允许再修剪。 男人女人都一样。 当然,特殊情况下,如受“髡刑”,会强制剃去头发,以示惩戒。 再如头上生疮,也会剪掉一部分头发进行治疗。 再就是剃度出家…… 另,男女定情,会剪下一缕青丝互赠。 还有一些贞烈之人,会用断发来表明决心。 但不管怎么说,头发对大越子民而言,都十分重要! …… 可眼前的大婶,她做着生意,明显不是受刑,也没生病,更不是出家人,竟只留了一头那么短的头发! 不过她人是真的好! 竟然给她吃马蹄,还不要钱! 下次,她一定带钱过来。 赵沅娘心里感慨着。 想想这里的有些女人甚至穿着露腿的短裙,她心里就释然了。 她心想,这里大概是某个“异域之地”。 没想到她竟然能随意出入一处“异域之地”! 李家的铺子生意做得极大,府里不乏一些新鲜事物。 沅娘得宠的时候,曾听李员外说,有一些“异域之地”的人是黄头发绿眼睛的,他们的货币也不是铜钱,银锭,金锭。 但他们会把金银铜制成圆圆的,叫做“币”来使。 他们有好些新鲜的玩意儿,随便一两件都很值钱! 因此,沅娘很快就接受了这里便是一处“异域之地”的想法。 “秘地”中卖菜肉的地方就是一个“异域之地”! 毕竟,死后重生这种事都发生了,她能进入一个“异域之地”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而且这个异域之地的存在,绝对利大于弊! 只要拥有这里的交易货币,那原则上,她岂不是随身带着这一整个“大房子”的食材! 虽说,她暂时没有这里的货币。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总有办法的。 赵沅娘内心火热。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马蹄,一边悄悄四处观察。 她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那个“小方块”“扫马”付钱。 大概十个有八个都是这么付钱的。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是给钱的。 这个“钱”果然跟大越的钱大不相同。 赵沅娘眼神好,看见不远处肉摊上一个穿着红衣服绿裤子的大娘给了老板一张“浅红色的纸”,然后肉摊老板把肉给了大娘,又找给她一堆其他颜色的“纸”。 ------------ 第9章吃烤米花 看来,这就是这一处“异域之地”的货币了。 只是哪怕赵沅娘再聪明,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那个“铁方块”和“扫马”跟这里的货币有什么连系…… 难道说,这里的人不仅用货币,还有那个“铁方块”和“扫马”作为第二种“货币”? 吃完了一小块马蹄,赵沅娘真心跟王珠莲说了一声谢谢,随后四处闲逛起来。 这个“大房子”可真大啊! 光是第一层,她至少逛了一个多时辰! 坏了!她消失那么长时间,万一家里人发现她不见了,不得急疯了? 赵沅娘下意识摸了摸锁骨处的月牙痕迹,一边飞快往外围跑。 只可惜,这处“异域之地”实在是太大了! 她有些迷路了。 赵沅娘不由傻眼了。 其实乡下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在村里村外乱窜,也有一些自家长辈口耳相传的辨别方向的“土办法”,轻易是不会迷路的。 但是,这一处“异域之地”不仅大,各处的设计都相差不多,走到哪里都是堆积成小山的各种货物,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空地,方便摊主招揽生意,称重收钱。 说到称重,这里的人也不用秤,他们用的是一个奇怪的“铁盒子”,只要把货物放上去,称重这个过程就完成了。 因为摊主已经开始报价了,而买东西的人也没有提出异议…… 看来这个铁盒子就是秤了。 如果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用的,弄一个回去,不知道多方便! 赵沅娘一边想一边往外跑,但在外人看来,她就像一头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蹿。 也是她运气好,正好又跑到了王珠莲的摊位附近。 “小妹,怎么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迷路了?” B市的这个农贸市场面积极大,她刚搬过来的时候也不习惯,不过好在几十年过了,再大再复杂也都摸明白了。 “别怕,你从这走。”她手往左边一指,“一直往这个方向走,就到咱这农贸市场的西大门了,那边有个公共电话亭,你记得你妈妈的手机号码吗?” “那边电话亭是免费的。” 随着时代的变迁,电话亭这种存在是要被淘汰的。 但B市农贸市场外面的电话亭却保留了下来,并因此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地标。 而“免费电话亭”也成了一个公益性质的存在。 “店话停”是什么? “手鸡号马”又是什么? 不过赵沅娘听明白一个“西大门”。 “谢谢婶子。” “诶!”王珠莲应了一声,“不客气,小妹,下次再来啊。” 赵沅娘有些不好意思,白吃了人家的马蹄,什么都没买,最后还要人家帮忙指路……她心想,下次,下次有机会一定光顾这位婶子的生意! 顺着王珠莲的友好指路,赵沅娘总算是看见了那道刺眼的白光。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个“异域之地”有东南西北四个入口,而自己与这一处异域之地的连接口似乎也是四个大门。 她出不去这个大房子,但这不重要。 这个“大房子”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了。 赵沅娘看见那道白光,整个人总算放松下来。 回家了…… 这个念头一闪,果然就觉得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赵沅娘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赵秀才在时,沅娘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家里院子大,房间也多,只不过弟弟妹妹几乎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除了最小的弟弟赵显夜里跟爹娘睡,余下三个妹妹都跟沅娘睡同一间房。 因此秀才爹让人打了四张小床,并排放在房间里面。 沅娘的小床靠窗,紧挨着最小的妹妹溪娘。 溪娘年纪小,若是小床不跟长姐挨着,她就害怕睡不着。 两个姐姐只能委委屈屈地把离长姐最近的小床让出来。 溪娘边上是洗娘,最靠里边墙的是浣娘。 她刚回来,门就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最小的妹妹溪娘。 溪娘年仅五岁,胆子有些小,但她的运气特别好,总能找到一些吃的东西。 果然,她进来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然后从黑乎乎的小口袋里面抓出了一把黑乎乎的,泛着白的米花。 “长姐,给你吃。” 赵沅娘哭笑不得。 “哪来的?” 溪娘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嘿嘿,我刚刚去田里掏到了田鼠窝,从窝里捡来的!” “有一大把呢!” 她语气有些小得意。 “我让二姐帮我烤熟了,都给长姐吃。” 赵沅娘望着眼前黑乎乎的小妹,心里一片柔软。 “长姐不吃。” 溪娘一脸不解,“可是二姐说,长姐受伤了,要多吃好吃的,按时喝药才能好。” 沅娘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 “长姐没事,溪娘吃。” “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溪娘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她年纪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过了多久。 “二姐说,长姐喝了药要休息,可我等不及想把米花给长姐吃,就赶紧进来了。”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沅娘心里惊骇。 这么说,她在“异域之地”那么长时间,实际上只是在床上躺了片刻? “你进来的时候,你二姐和三姐刚把我的药碗拿出去吗?” 溪娘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自豪,“是啊,我还帮二姐舀水了!” 沅娘不太走心的夸了两句,溪娘很好哄,立即就被哄得笑眯眯的。 “二姐洗了碗,我就央她把我掏来的谷子烤成了米花,三姐问我要,我都没给,赶紧来找长姐了。” 赵沅娘心里有数了。 太好了! 按照溪娘的说法,“异域之地”两个时辰,而她家这边却只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 也就是说,异域之地的时间至少是家里的十多倍! 午时,沅娘吃的是一碗稀薄的还有些糊掉的粥,粥里参杂着一些野菜,还有几片菌子。 不过除了野菜和菌子的香味,还有米糊掉的味道,几乎没有其他味道。 家里没有盐了。 秀才爹死了半年,娘柳氏也在病榻上躺了将近半年。 以前,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沅娘操持。 如今,沅娘受伤了,浣娘带着妹妹们学着长姐的样子做饭。 沅娘半点没嫌弃,吃得十分香甜,随口说:“家里没盐了吗?” 溪娘说:“二姐说盐罐子空了。” 沅娘想了想,没说话。 对妹妹们来说,她是与她们朝夕相处,互为依靠的长姐。 可对她来说,她经历了前世,死后又回到了一切没发生之前。 这中间,隔了好几年的光阴。 ------------ 第10章 小看了她 但爹死后那段时间,家里的日子有多难过,她记忆犹新。 只是要精确到家里还有哪些存粮,油盐还剩下多少,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秀才爹是个讲究人,因此家里并没有多少粮食储备。 或者说,家里的钱和粮食在哪儿,娘柳氏是不知道的。 因此为了生活,为了不饿肚子,沅娘每天都带着弟弟妹妹们上山挖野菜。 溪娘最小,但她的运气最好,每次带着她,总会获得数倍收获。 有时候是肥嫩的菌子,有时候是鲜嫩的野菜,刚刚成熟的野果…… 所以沅娘最爱带溪娘。 因此引来浣娘和洗娘的不满。 可当浣娘和洗娘发现,长姐带着她们俩,有时候忙活一天,几乎颗粒无收时,两个女孩也就十分懂事地不跟溪娘抢了。 “等拿到姚氏一家的赔偿,就去镇上换盐吃。” 沅娘心里盘算着。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半点都不乐观。 …… 谢家。 “爹,咱们真要帮那个丫头对付赵家人?” 谢逢一想到自家要为了一个小丫头和偌大的赵氏族人对上,心里就有点不得劲。 凭什么? 他儿子谢庭义书读得挺好,还跟赵族长家的小儿子赵文彬是同窗。 万一,赵文彬那小子跟赵秀才一样,将来也考上了秀才,那为了赵秀才的遗孀还有那个厉害的女儿得罪赵家人,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退一万步说,这是人家赵家人的家事,他们家掺和进去干什么? 因此回到家,谢逢就立即对谢里正如是说。 谢里正摸着胡子,沉默片刻,才说:“咱们只是出于道义,帮赵家孤儿寡母的说两句公道话。” “你小子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谢逢:? “爹,啥意思啊?” 谢里正恨铁不成钢,“你和那个赵秀才从小一起长大,为父一直觉得你不比他差。” “可偏偏他考上了秀才,而你,受过几次挫折就不肯再坚持。” “如今我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不如赵秀才!” 谢逢:…… 他心中一塞,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他就是比我强,也得比我命长才行。” “……” “行了行了,赶紧滚,别在老子这碍眼!” …… 两日后,赵秀才家聚满了人。 赵秀才的遗孀柳氏,以赵沅娘这个受害者为首的赵秀才的五个儿女。 浣娘牵着最小的弟弟赵显站在长姐左边,亲娘柳氏右边。 洗娘和溪娘则站在长姐右边。 柳氏和赵沅娘都坐着。 前者病病歪歪,身材纤瘦,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两声。 后者头上缠着一块布,因为失血,面色也有些苍白。 赵家母子六人对面摆了一张长凳,从左往右分别坐着赵氏族长,以及两位有名望的族老。 姚氏夫妇,以及一些跟赵秀才尚在五服之内的亲眷都来了。 他们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没凳子坐,只能站着。 柳氏的病还没好,看上去病病歪歪的,一看就没几年可活了。 有心软的老人忍不住说:“可怜见哟!赵秀才留下的几个娃真可怜哟,刚没爹,眼看着又要没娘咯!” “可不是吗?谁让赵秀才有眼无珠,找了这么个没用的娘们儿?” 说话的是一个一脸刻薄的中年妇人。 听了她的话,有人忍不住说:“人家柳氏可是柳家村出了名的美人,赵秀才生前就喜欢这样的。” “就算不是柳氏,也轮不到你家红英。” 那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顿时脸色一变。 “要你管!” …… 赵氏族长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按照辈分,是赵秀才的堂叔。 赵秀才活着时,这位族长与赵秀才来往甚密,关系不错。 可人走茶凉,赵秀才一死,赵族长推说“睹物思人”,到了赵秀才家就忍不住难过。 谁能说他有什么错? 赵秀才在时,赵族长的妻子林氏与柳氏也时常来往,女人之间要个绣样,还有说不完的私房话。 赵秀才死后,林氏也不来了。 “柳氏,你家的事,族里已经知道了。” “宏文走了,你一个女人家身子骨弱,又不懂农桑之事,秉义夫妇好心帮你们,虽说有些过错,却不是罪无可赦。” 他淡淡瞥了沅娘一眼,“你放心,赵铁那孩子鲁莽,害沅娘受伤,秉义夫妇愿意赔偿你们二两银子,给沅娘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我们商量过了,契书还是照常生效,你家没个成年男人,总归不方便。” 赵族长一锤定音。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看向姚氏夫妇,“至于你们,往后不许以次充好,如果再发现这种事……” 他顿了顿,一脸严肃地警告,“咱们赵家别的没有,成年的男丁多得是,给宏文家看租子的活儿你们两口子干不了,就别干了。” 姚氏夫妇自然是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 “是是是,叔,都怪我,是我猪油蒙了心,这事儿我们家秉义不知情。” 赵秉义立即打了姚氏一巴掌。 “是啊叔,我要是知道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让这短视的娘们这么干!” “这不是没良心吗?” “宏文哥在时对我多有照顾,我要是那没良心的人,我对不住他吗?” 赵氏族长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全程没征求柳氏,或是沅娘姐弟的意见。 赵沅娘忍不住笑了。 好在她早就猜到会这样,因此她半点不怵。 “不行。” “秉义堂叔夫妇俩帮我家收租,却用碎石充米粮,分明就是中饱私囊!” “族长叔爷既然觉得没问题……” “依我看,不如这样,让他们替族长叔爷您家照看良田,想必一定能帮您把良田管理得妥妥当当。” 赵氏族长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当即向柳氏发难,“柳氏,沅娘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跟长辈说话?” 柳氏面色惨白,身如抖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族长望着柳氏这副模样,内心无比轻视。 “你这个当娘的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要是宏文还在……” 赵沅娘冷着脸,“要是我爹还在,叔爷您还会帮着堂叔他们欺负我们母子六人吗?” 赵族长脸色一变,“你……” 赵沅娘瞥了他一眼,语气坚定。 “叔爷,我是家中长女,自小跟着我爹读书识数,农桑之事我虽然不懂,但我认字识数,有什么不能学的?” “有人规定管事的必须是男人吗?” “我赵沅娘一样能管得好家里的良田。” “胡闹!” 赵族长早从姚氏夫妇那得知沅娘厉害。 如今一见,才知小看了她。 ------------ 第11章 大义压人 他的脸色又黑又沉。 他知道柳氏无用,心里也未曾看得起她,干脆直接拿大义压沅娘。 “你一个女娃子,就该好好在家跟你娘学女红,将来嫁个好人家,你还想染指赵家的田地,是什么居心?” 赵沅娘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即说:“自然是为我弟弟赵显,家里唯一的男丁守家!” “我弟弟年幼,我们这些当姐姐的不帮他,难不成还能指望外人?” “我们姐妹虽是女儿身,却也是赵家的血脉。” “我们未曾出嫁,就是赵家的人,如何不能为弟弟守家?” “还是叔爷见我爹走了,我弟弟年纪小,想纵容秉义堂叔霸占我家良田不成?” 不就是用大义压人吗? 赵沅娘直接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你,你!”赵氏族长被气得脸青一阵黑一阵。 “小小年纪,满口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纵容秉义霸占你家良田?” 赵沅娘一脸委屈,“哦,那就是我误会叔爷了。” “既然叔爷您是为我家主持公道的,那行。” 她指着赵秉义夫妇,“我弟弟年幼不懂事,我这个长姐不信任秉义堂叔,这件事就算了。” 赵秉义和姚氏夫妇急了。 “阿显,你阿姐一个女流之辈,能守得住你的良田吗?” “她迟早都是要出嫁的,不像我,我可是你亲堂叔!” 赵秀才没有亲兄弟,这一脉,就只剩下赵显一根独苗。 本朝能立女户,但这是建立在家里没有男丁的前提下。 只是现实阻力也大。 就拿沅娘家的情况来说,若赵秀才没有儿女,他死后留下来的田产房屋自然归赵氏宗族所有。 可赵秀才不仅有女四人,还有一个儿子,这种情况下,他留下来的资财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赵氏宗族的人。 只是架不住财帛动人心。 稍稍运作一下,也未必不能让赵秀才“后继无人”。 前世,沅娘一家就是被这二十八亩良田,被赵氏族人害死的。 赵显年纪小,被赵秉义追问,吓得直接躲进二姐浣娘怀里。 赵浣娘忙不迭安抚他。 赵沅娘站起来,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 “秉义堂叔,人在做,天在看。” “你做出这种事,怎么有脸逼问我弟弟?” “我弟弟有四个姐姐,我们就是终生不嫁,为弟弟守住家里的地,也轮不到你。” 赵秉义和姚氏对视一眼,怎么都想不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其实,他们是什么居心,但凡脑子清楚的稍稍想想都知道。 可架不住赵沅娘直接跟他们“打直球”。 赵沅娘上辈子短短十几年,却已经看明白很多事情。 这个世上大多数人道貌岸然。 明明什么龌龊的事情都做,可偏偏对外还要伪装出“老好人”的一面。 那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直接戳穿事情的真相,让赵家人完全招架不住。 若你们想接管我家的地,就是居心不良! 试问,稍稍要点脸面的人,谁顶得住? 赵族长就顶不住。 他刚想帮赵秉义说两句,就被赵沅娘犀利打断。 “我爹没了,可我家还有男丁,我们这些当姐姐的为弟弟守财,当仁不让!” “请里正爷爷和族长叔爷,诸位同族,乡亲父老共同见证,我赵沅娘,赵浣娘,赵洗娘,赵溪娘愿意立下契书,共同为弟弟照看爹留下来的良田房屋。” “将来等我们弟弟阿显足以自立,我们分文不取,秋毫不犯!” “若有违背,就叫我们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浣娘一脸郑重,洗娘面色苍白,溪娘懵懵懂懂,但只要是长姐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三个丫头纷纷重重点头。 浣娘说:“对,没错,我们帮阿显守地!” “如果我们拿了弟弟的东西,就让我们不得好死!” 村民们“轰”地炸开了声。 “哎哟,这赵家的丫头们可真是不得了!” “赵秀才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 “哟,老赵家的算盘落空了!” “打量着赵秀才没了,柳氏软弱,就想侵吞人家的家产,我呸!不要脸!” 赵氏族长脸色难看,就像当众吞了一口屎。 谢里正眯着眼睛,摸了摸胡子,又慢悠悠地吸了一大口旱烟。 “好孩子。” 谢里正的儿子谢逢是里佐,即书手,负责辅助老父亲编制户籍、计帐等。 属于义务兼职。 虽说没有朝廷奉银,可有一些间接的补偿。 谢里正直接就让自己的儿子兼任了。 “你帮沅娘姐妹几个撰写契书。” 谢逢虽然说有些不情愿,但老父亲发话了,他不敢不从。 他虽说没考上秀才,但撰写文书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一瞬,谢逢就写了一封契书。 大概意思是,赵氏女沅娘,浣娘,洗娘,溪娘四女,为弟弟赵显守家业,在弟弟赵显自立之前绝不懈怠。 等弟弟赵显长大以后,自愿把父亲赵秀才留下的属于弟弟的财产全部足额交还到他手里,绝不贪墨! 契书简明扼要,但该有的内容都包含了。 就是赵氏族长和两个族老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几个族老交头接耳,最终由赵氏族长表态。 “里正叔,您的好意我赵家心领了。” “实在是我这堂侄走的突然,柳氏柔弱,阿显年纪太小,您也该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情。” “沅娘姐妹几个有心是好事,可若是旁人见他们孤儿寡母的欺负他们该如何是好?” “我们这些族人都是他们的长辈,岂能坐视不理?” “宏文生前,和秉义最好。” “不如这样,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让秉义夫妇帮忙料理地里的事,让沅娘姐妹几个监督,您看怎么样?” 赵族长老奸巨猾,几句话就把谢里正父子为沅娘姐妹几个撰写的契书作废了。 赵秉义和姚氏眼睛一亮,顿时表态。 “是啊里正叔,我们一定会帮宏文堂哥把家业守好的!” 谢里正毕竟是外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赵沅娘。 赵沅娘嗤笑了一声,大义凛然道: “我们赵家在这三里槐村可是大姓,谁敢欺负我们赵家人?” “族长叔爷,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把地交给堂叔打理,以后我们姐弟被人欺负了,你们就不管了是吗?” “也就是说,我爹留下来的地,只有交给你们,你们才管我们孤儿寡母,是这个意思吗?” 赵沅娘说完,立即张口大嚎:“天哪!没天理了!爹啊!我们不如跟您去了算了,也省得留下来遭人欺负!” ------------ 第12章 马前卒 “被外人欺负也就算了,怎么同为赵家人还欺负我们?” “欺负我们阿显年纪小,欺负我们姐妹几个弱质女流!” 谁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也学那市井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赵族长一听,脸色顿时更黑了。 “沅娘,胡说八道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 赵沅娘的哭声戛然而止,“行,族长叔爷,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咱们赵家人多势众,我们孤儿寡母的,有人要是敢欺负我们,你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是不是?” 赵族长一愣,立即意识到自己上了这个丫头的当。 可眼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那,那是当然!” “咱们是同族,你们爹走得早,如果你们挨欺负,我们哪能袖手旁观?” “行,有叔爷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赵沅娘点头,扭头看向谢里正。 “里正爷爷,谢伯父,这个契书一式三份,一份交给里正爷爷您保管,一份我们姐妹自己保管,另起一份交给我叔爷保管。” “再在上面加几句,我们姐妹为我弟弟阿显守财,受全体赵氏族人监督,谁要是指手画脚,就是跟我们赵家过不去。” “谁要是想越过我们姐妹,料理我爹留下来的地,就是居心不良,想抢我家的地。” “一旦我们姐妹,我弟弟出了什么事,一定是有人想谋财害命。” 谢逢如今总算意识到这赵秀才的女儿有多难缠。 他那额头是冷汗涔涔的,下意识看向亲爹谢里正。 谢里正瞪了他一眼,他立即在契书上加上了这几句,随后又快速誊写了两张。 赵族长:…… 虽说他是赵氏族长,可谢里正毕竟是里正,在这十里八村还是有名望的。 谢里正这个样子,明显是站在赵沅娘那边。 也不知……这小丫头给了老头子什么好处…… 赵族长瞥了一眼亲侄子赵秉义,心里暗骂了几句没用的东西! 赵秉义是赵族长的亲侄子。 不过赵族长自己有三个亲儿子,这个侄子也就没那么重的分量。 没用,就没用吧。 他自己的三个儿子分别叫赵成文,赵成武,赵文彬。 光是从名字就能看出赵族长对三个儿子的殷切期待。 三里槐村出了赵秀才这一个秀才,赵家就一跃成为了三里槐村最有名望的宗族。 平日里,就是谢里正也要避赵家锋芒。 只可惜,赵秀才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没了。 赵家如今铆足了劲儿想要再培养一个“赵秀才”出来。 只是如今,赵家没了秀才,赵族长怎么也要给谢里正一个面子。 谁让自己的亲侄子没用呢! 其实,谁不眼红赵秀才留下来的良田资财? 只是光赵秉义夫妇俩哪里能吞得下这些东西? 无非就是赵家的马前卒罢了。 但谢里正明摆着要给赵家丫头撑腰,这件事,就不能这么急了…… 赵族长醒了醒神,立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姑且先让几个丫头如愿,再徐徐图之。 哪怕这丫头的契书写的吓人,赵族长也没当回事。 时间长了,谁会记得契书的内容? 若是,赵宏文的遗孀,几个子女真出了什么事,那些资财,总要有人接手。 到时候,东西都到手了,他们赵家理所应当,谁会说闲话? …… 立好新的契书之后,在赵沅娘的要求下,赵秉义夫妇之前的那份契书被当众撕毁。 赵秉义和姚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奈何赵沅娘搬来了谢里正,赵族长和两个赵氏族老都没开口,这夫妇二人也没办法。 憋了半晌,姚氏才酸了吧唧地说:“嗐,不是我瞧不起几个侄女。” 姚氏是柳氏表妹,她嫁给了赵秉义,就成了沅娘堂婶。 她私下与柳氏套近乎,称呼沅娘几个“外甥女”,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以夫家的辈分为主。 “沅娘会数吗?堂哥留下足足二十八亩良田,这些地租给谁家,租子是几成,收粮的时候该收多少斤两,你一个小姑娘能弄的明白吗?” 赵沅娘没废话。 “我爹留下来的良田都有固定的佃农,这是我爹在时就定下的,账册都在我爹的书房,这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若有因为我爹走了,就偷奸耍滑,妄图糊弄我们一家的,往后不把田租给他们就是了。” 赵沅娘瞥见有几个眼熟的妇人混在人群里,正是租种赵家良田人家的婆娘。 人都是欺善怕恶的,这是人性。 赵秀才在时,他是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公,读书人,德高望重,哪怕有些文人的小毛病,那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况且秀才公定下的租子极低,只有五成。 佃农都是三里槐村的村民,只因家里实在太穷,置办不起田地,但祖上有留农具下来。 也有一些人家子孙不成器,败光了家资,只留下一些农具。 这就跟那些“种主家田,住主家屋”的“纯佃户”不同,这种自己有农具的,叫“伴种”。 可不论是“纯佃户”还是“伴种”,都是种别人的地,受制于人。 时下地主的租子通常是五成以上,或是四六,地主六,佃农四。 还有更加苛刻的三七,甚至二八。 像赵秀才这样的,只收五成租子,即每一季收上来的粮食上交五成,剩下五成归佃农已经称得上“大善人”了。 只可惜,哪怕是这样,这些佃农也不够珍惜。 沅娘瞧着有几个妇人眼神不太安分。 不过眼下这一季的粮食刚收上来……日后等她接手,若真有不安分的,直接不租他们就是了。 姚氏一听,顿时气竭。 “哼,说的好听!你一个小女娃娃知道什么?不过就是占点口头便宜!” “到时候算不出来被人骗了,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赵沅娘如今好不容易收回了自家田地的管理权,也不跟姚氏斗嘴占口头便宜。 她私下再怎么骂姚氏,骂她是窑子里的老鸨,就是把姚氏气死了也没事。 反正姚氏不可能跟别人说这些话。 她只会以为沅娘这个小姑娘狗急了跳墙。 姚氏当时完全就被骂懵了,等回去之后回过神来,确实也只能骂上两句,骂沅娘一个小姑娘嘴巴脏,真是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可如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沅娘是不大可能骂脏话的。 她是秀才老爷的女儿,该端着还得端着。 如今她也算看明白了,但凡对她们一家有利,她总是要去做的。 ------------ 第13章 比算数 “不如这样,当着里正爷爷,族长叔爷,两位族老,诸位族亲还有父老乡亲们的面,我与秉义堂叔比一比算数如何?” 姚氏和赵秉义对视一眼,下意识看向赵族长。 赵族长干咳了一声。 “沅娘,虽说你年纪小,让你秉义堂叔跟你比有欺负你的嫌疑。” “可你堂婶说的对,地租的事事关重大,若你不懂,族里总要帮衬一二。” “既然你要比,那就比。” 沅娘明知树要皮人要脸,就因为出了赵秀才这么个秀才,因此赵家人极要脸面。 哪怕他们不要脸,盯上了她家的地,可明面上还得过得去。 她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遂点了点头,看向谢逢。 “谢伯父,您是里正爷爷的里佐,又在镇上做账房,这算数一道,咱们村怕是没谁比得过您,不如请您为我们出几道题,我和秉义堂叔三局两胜,如何?” 赵沅娘这番话把谢逢捧得极高。 谢逢听了果然受用。 他悄悄瞥了一眼谢里正,随后略略自持身份,干咳了两声。 “行,那我就献丑了。” 他沉吟片刻。 “若是没人有意见,那我就出题了。” 赵秉义下意识看向赵族长,见他没意见,遂也默认了。 “佃户刘老七,租水田二十亩,风调雨顺,亩收谷三石。按五五分之契,主家该得多少?佃户留多少?若主家仁义,见刘家娶媳,特赐贺礼谷五斗,此时主家实得几何?” 赵秉义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算盘,快速拨动起来。 赵沅娘则在心中默算。 大越朝一石等于十斗,一共二十亩地,亩收谷三石,那么共收六十石。按照五五分之契,主家该得三十石,佃农三十石。 若主家仁义,见刘家娶媳,特赐贺礼五斗谷,也就是说,这五斗谷出自主家的三十石谷。 主家分得三十石,即三百斗,减去贺礼五斗,主家还余二百九十五斗。 赵秉义的算盘都拨地快要冒烟了。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主家得谷三十石,佃农得谷三十石。” 赵沅娘道:“错了,主家得谷二百九十五斗,佃户得谷三十石余五斗。” 赵秉义和姚氏对视一眼。 “哈哈哈哈,错了错了!” “五五分之契,怎么主家得谷还比佃农少?” 姚氏也说:“就是就是,你这个小丫头学艺不精,还有的学!” 说着,她一脸得意地看向赵族长。 但奇怪的是,族长的脸色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谢里正只摸胡子不说话,谢逢说:“赵沅娘胜!” 赵秉义夫妇自然不服气,“里正叔,族长!你们给评评理啊!这怎么是她赢了呢?” 谢逢还没开口,赵族长就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行了!你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姚氏顿时讪讪,但下意识去看自己男人。 谢逢解释说:“我出的题虽说是五五分之契,可后续有附加条件,就是刘家有喜,主家送五斗米贺喜。” “如此一来,自然是主家少五斗,而佃户家多五斗。” 赵秉义呐呐。 姚氏尤不服,忍不住嘀咕,“这刘家作为佃农,他家有喜跟主家有什么关系?” “主家难不成还嫌粮食多?” 这话单单从字面上来看自然是没什么错,可人活在世上不仅仅是要有规矩,还有人情往来。 便是原本赵家的那些佃农心里也开始隐隐偏向了赵沅娘。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却有慈悲同理之心,作为实在的受益者,佃农们心里的天平快速倒戈。 赵沅娘道:“谢伯父,您接着出题吧。” 谢逢点了点头。 “好,第二题。” “佃户赵三家二十亩地遇蝗,亩收仅一石二斗。按契仍五五分,则主佃各得多少?然若依‘歉收三成则减租一成’的祖例,主家又该得多少?两者相差几何?” 有了上次的教训,赵秉义并不急着拨算盘,他先是嘀咕了好几遍题目,然后才开始拨算盘。 算好之后,他也不急着作答,反而看向赵沅娘。 赵沅娘上前一步,“蝗灾减收,主家和佃户各得一十二石,若是按照祖例减租后主家得十石八斗,少一石二斗。” 赵秉义立即就说:“我算的跟她一样。” 赵沅娘瞥了他一眼,姚氏立即得意地抬了一下下巴。 赵浣娘气得两颊都鼓了起来。 “谢伯父,他们耍赖!” 赵秉义道:“我们怎么耍赖了?我算的结果就是一样的!” 谢逢:“这……” 这确实是他们一开始没有考虑周全。 谢里正说:“既如此,第二局就算是平局,第三局你们各自把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写下来。” 赵秉义:“这……” 姚氏的脸色陡然变了。 赵沅娘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以。” 赵秉义就是为了面子都不能说不行。 谢逢此时也已经有些站在赵沅娘这边了。 这小丫头虽说厉害,可聪明是真聪明! 看来赵秀才在时确实十分疼爱她,怨不得她宁愿为年幼的弟弟守家,也不愿意父亲留下来的东西被外人拿走! “好,那么接下来,请听第三题。” “佃户周寡妇,租田十五亩,亩收二石八斗。除五五分粮外,主家年初曾贷与她粮种一石(约定秋还一石二斗),其子病时又借药钱八百文(市价折谷一斗)。若今岁一并清算,主家实应取走多少粮食?周家最终能余多少口粮?” 赵秉义一听就有些急了,这题目也太长了! “当家的,给你!” 姚氏立即就把算盘递给了她男人,赵秉义接过算盘,快速拨动起来。 拨了一会儿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拨算盘。 现场安静地只听得进拨算盘的声音。 赵秉义额头明显渗出了汗水。 他第一局就输给了赵沅娘,虽说第二局凭着耍赖和对方打成了平局,但那是他心里十分清楚,他是长辈,又比赵沅娘这个死丫头大那么多。 平局,其实也就意味着是输了。 所以第三局,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约定好三局两胜,若是第三局输了,岂不是说明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赵沅娘可不管赵秉义心里怎么想。 算好了之后,她就在纸上写上了答案。 赵秉义见小丫头都已经写完了,哪怕心里没什么把握,也只能硬着头皮写。 ------------ 第14章你们有一腿 我苦笑了一下,‘还有拼的意思么?很明显,我败了。’我心里一阵挫败感,这就是差距,学校里的一呼百应,和社会上的呼风唤雨的差距,我心里一阵无力感。 向老板和懂卿回过神的时候,赵信已经走了,赵信走的很安静,静到咫尺的两人都没有发觉。 “哗啦”的又一声响起,却见徐铮突然从河里冒了出来,手中高举着叉到的大鱼,正兴奋地向她挥手。 陈宇锋把狼王体内撕了个稀巴烂,还没停手,又是张嘴喷出一条条火龙,把他的器官烧焦。 “也罢,近来说话!”轻轻一叹,老村长没有去看老王的表情,将头转向了别处。 这话一出,几乎整个大殿上的大臣个个脸色古怪,更有甚者脸色都憋成猴屁股了。 这句话反而让他平静下来,他只是深陷这种鬼地方,被这种气氛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有着陈宇锋这个大哥在场,赵天龙跟张振东虽然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不过也不敢再大打出手,当场握手言和。 一众永恒国度的人没有丝毫的避讳,在那里肆无忌惮的决定着地球的命运,他们一向自视为宇宙中最高等的生命,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习惯。 大林寺内,元一住持与几位长老交谈,脸色时而严肃,时而无奈。 坏事中间出现好事。由于张兰的晕倒生病,何家老两口正好借口找上门来看望她,和张兰的母亲哥嫂主动认了亲,让张兰的全家都很高兴。两家亲属正式开始了亲热往来。 苏云一愣,李相国大概就是李林甫了,平卢节度使不就是安禄山,这两位夫人如何会到建宁王府来? 傍晚的时候,秦氏和陆菲媛守在陆老夫人的床前,一如既往地悉心照料着沉睡的老夫人。没想到却把陆氏和胡氏给盼来了。 ——还未能上帝君的床榻吗?欧阳素问在心中冷笑。可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一样从容大气地跟在那侍人后面,甚至连本分脚步都不乱。 姬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华丽的帷帐,自己显然是睡在了一张更加华丽的雕花大床上。 “难道你的大脑里就没有一点关于汗博亚人星球和汗博亚人的资料吗?”李龙飞启发性地问道。 她虽是这样说着,可手却抚摸着盒子不停,眼睛又在那盒盖上扫来扫去,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这一替梅妃把脉不要紧,李龙飞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梅妃的身子虚弱冰冷,原来体内暗藏了一股诡异的脉象。那股脉象隐藏得极为隐蔽,一般的医生根本就摸不到。 虽然梦的灵魂已经变的不完成,但紫蕊并没有放弃,等到度过这次的劫难,紫蕊便出发去寻找紫梦然剩下的灵魂,看着城下远方那仿如魔神般的阿修罗神,紫蕊的眼中并没有恐惧。 战报被一封一封放到了郝连城钰的枕头边,而靖榕,则是坐在郝连城钰身边,一遍一遍地念着这战败上的内容。 了解历史走向,胡亥自然清楚,项羽以霸王之名封王建国。一时间,中原大地之上,诸王并立。 “老大,这算是你给你的未婚妻善后吗?“林鱼扬了扬手中的门票。 这一刻,整个军营鸦雀无声,众士卒瞠目结舌。在大秦帝国,始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神。 TG战队的实力,在韩国的职业圈里面早就是有目共睹的了,如果说连TG战队都没有办法活到最后的话,那在场的这些韩国队伍,也没有几个有信心敢这么说了。 时间缓缓流逝,楚飞身体表面的皮肤,都已经变得干瘪,这是体内血气亏损的外在表现之一,也算是一种征兆,提醒楚飞停止这种慢性自杀的行为。 君臣见礼之后,大殿之上的气氛再一次紧张了起来。他们都清楚,接下来的决议,才是重中之重。 为何要跟他们商量,这是温卿尘本尊宗主的决定,他自然是听宗主的。 有很多人总是默默地为暗恋的人付出,默默地为暗恋的人着想,不求回报,只求他能够一生安好。 “原来如此。”月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这些大势力怎么都将总部建立在皇城了,原来是为了这皇城本身。 “可惜了,原本老大是要让她受很多苦的,幕后之人也还没有交代。”水牛啧啧叹息。 总督府的上空,因为已经到了晚上,天轨现象导致的云层遮住太阳,在晚上的光线当然是更低,虽然晚上也有行人,却谁也留意不到上空的飞船。 再说现在已经见到了这遗址,这遗址很可能就是远古的大战遗址。有这么一个遗址在,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顶级的神器宝物在里面。刚刚发现了这么一个宝藏,叫他放手怎么可能。 唐浩没有一丝表情的盯着萧月儿,同时,萧月儿也在看着他,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相互凝望着。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加农不是阿布罗迪的手下吗?他怎么会在阿布罗迪与秦国激战的时候帮助楚国进攻洛尔城呢? “不会的,大皇兄和四皇兄一直明争暗斗,四皇兄的母妃也是被大皇兄的母妃陷害而死,两人定是不会结盟的。”八皇子非常肯定的说着,虽然这些都是宫中的家丑,可是到了如此时候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 第15章如鲠在喉 赵族长的唇角猛地抽动了一瞬。 站着不是,走也不是。 最终碍于颜面,只能自掏腰包。 末了,免不得冠冕堂皇告诫赵沅娘两句。 “沅娘,叔爷知道你受了委屈。” “可你一个姑娘家……这般要强,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及时跟族里沟通。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赵沅娘心道,上辈子你们害我家人性命,夺我家田地房屋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呢? 不可否认,赵氏宗族越强大,他们孤儿寡母在村里的日子就越好过。 至少,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 只是,秀才爹留下来的资财过于招人眼,觊觎她家资财的人正是原本该庇护他们母子的同族长辈,又当如何? 她只能自强。 好在有随身携带的“异域之地”,赵沅娘信心十足。 哪怕是面对虚伪的叔爷,也能笑出来了。 她笑得纯良无害。 “是,叔爷,您就放心吧,若真遇到什么困难,我肯定不会跟族里客气的。” “毕竟我爹在时,作为族里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是咱们赵家的骄傲。” 赵族长唇角再次抽动。 这个死丫头是知道怎么诛心的。 三里槐村的人都知道,赵家当年举全族之力供养出了一个赵秀才。 虽说只是个秀才,可也让整个赵家的家族性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当初为了竞争这个名额,赵族长和赵秀才的父亲还曾闹得不太愉快。 直到赵秀才的父亲,沅娘的祖父去世,赵族长和赵秀才之间的来往才逐渐增多。 可谁能说,赵族长和赵秀才来往不是为了更多的利益,而是出于个人情感呢? 赵族长今年四十多岁,而赵秀才三十多岁,表面看上去好像相差的岁数不多,但实际上已经差了一个辈分。 赵族长的长子赵成文只比赵秀才小六岁,当年正是在年龄上略显劣势的竞争者。 赵秀才当时正是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族里的其他竞争者,获得了全族资源的支持。 当年的事情是赵家其他孩童自身资质不足。 可时间长了,谁还会这么想? 当父母的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千好万好。 我儿聪明伶俐,未必就不如你。 特别是如今赵秀才英年早逝,这些曾经不如赵秀才的孩童早就长大成人,当年作为父母的那一批人,都成了赵族长一辈的存在。 当年的事更是如鲠在喉。 他们想到赵秀才时就会想: 早知道你这么短命,当年全族的资源就不该倾注在你身上。 若换个人,说不定就考上举人了? 再差也不会英年早逝,白白浪费了族里的资源! 因此,以赵族长为代表的赵家人,在赵秀才去世后,曾私下密会。 众人一致认为,赵秀才承载着全族的希望,可他却让全族失望。 他家的那些田地资财就该“还”给族里,为族里做贡献。 族里自然会再培养出一个秀才来。 至于赵秀才那个年幼的儿子……谁让他倒霉,成了赵秀才的儿子? 可谁知道,赵秀才的长女竟然这般难缠…… 今天来赵秀才家的族老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 回去之后不免还要私下开个小会,探讨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族长陡然被赵沅娘戳中了肺管子,但毕竟是个老狐狸,短暂的不适之后,很快反应过来。 “嗯。” 赵沅娘继续说:“我一定会秉承我父亲的遗志,把阿显培养好,让阿显成为我们赵家第二个秀才!” 赵族长:…… 赵沅娘注意到站在赵族长身后的两个族老神色都开始有些扭曲了。 好在他们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沅娘又说:“秉义叔少了我家那么多粮食,全都是碎石。” “也不知是这些佃农偷奸耍滑,还是有人中饱私囊。” 赵族长:…… “这件事,族里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沅娘:“我不管粮食是从哪里来,只要是我家的粮食没少就行。” 赵族长众人黑着脸走了。 …… 屋里,柳氏被几个女儿扶着坐在床上,一脸忧愁。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表姨……竟然是这种人。” “我信任她,才把你爹留下来的田地交给他们两口子保管……” “谁知道,竟引狼入室……害苦了你们!” 柳氏面容疲惫。 “好在,如今有里正为咱们做主,这一季的粮食都收回来了,咱们一家也能吃口饱饭了。” 赵浣娘性子最像柳氏,温柔柔弱,听了柳氏这话,只皱眉不说话。 口齿伶俐的赵洗娘忍不住说:“娘还说呢!” “要不是长姐,不止咱家的粮食,就是地,都要被人抢了去。” 柳氏面色顿时一白。 “不,不会的……他们不敢这么做的……” 柳氏虽这么说,但明显底气不足。 “怎么不敢?” 七岁的洗娘有理有据,“族长那个人,以前爹在时,恨不得长在咱家,自从爹走后,就再没来过。” “还有那个赵秉义和姚氏,以前也都跟咱家人似的。” “绣娘不还说娘您比那个姚氏温柔,要认您当干娘,如今她也不来了。” “姚氏还想把长姐卖了,让长姐给镇上的李员外当妾呢。” “她哄骗咱们,说李员外家里富贵,顿顿都能吃红烧肉!” “她想把咱们姐妹一个个卖出去,只剩下娘和阿显。” “到时候娘和阿显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赵沅娘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妹妹。 她经历了死后重生,自然看得明白,只是她没想到,年仅七岁的洗娘竟也一语中的。 “长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 洗娘一本正经说:“咱娘总以为这世上都是好人。爹没了,族里会帮咱们。” “可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害咱们的人啊!” 柳氏的面色越发惨白。 浣娘见亲娘脸色越发不好,立即扯着妹妹袖子不让她说了。 洗娘愤愤不平,下意识看向长姐沅娘。 “长姐,爹在时,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爹一走,谁都敢欺负咱们,娘还不信,我偏要告诉她,让她认清!” 赵沅娘摸了摸妹妹毛茸茸的脑袋。 “好了,长姐带你去收粮食,院子里的粮食都扫干净没有?” 说起这件事,洗娘惊呼了一声。 “啊!对了,院子里还有粮食!” 赵秉义夫妇送来的粮食数量不对。 每一袋都有一定比例的碎石。 沅娘家有二十八亩地,按照亩产三石的量来算,共产量八十四石。 按照与佃农五五分契来算,送到赵家的粮食少说也得有四十二石。 可这四十二石中,至少有十石的碎石。 ------------ 第16章出人意料 足以见得姚氏夫妇完全没把柳氏放在眼里。 这些粮食被沅娘戳破了袋子,撒得到处都是。 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浑水摸鱼,摸几把走…… 洗娘一边扫一边骂,骂姚氏夫妇偷奸耍滑,骂他们生儿子没屁眼。 沅娘听得额角直抽抽。 “你一个小姑娘,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些粗俗的话?” 洗娘“嘿嘿”一笑。 略有些得意,“我出去挖野菜捡蘑菇时,听见村里人骂人的时候都这么骂。” 赵沅娘的脸更黑了。 “以后不许这么骂人。” 洗娘“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服气。 “长姐,他们做得,我怎么骂不得?” “再说长姐你不也骂姚氏吗?” “她那人就是欠骂!” 赵沅娘哭笑不得。 忽然想起小姑娘之前说的那些话,她沉默片刻…… “那些话,也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 赵洗娘人比扫帚要小,小小的一个人提着一把硕大的扫帚,看上去十分滑稽。 但她还是铆足了劲儿把粮食扫到一块,然后用簸箕装好,倒进箩筐里。 “爹还在时,我就觉得姚氏和她闺女好像一直在讨咱娘的喜欢。” 洗娘撇嘴。 “咱们姐妹也就算了……” 她顿了顿,“咱娘性子软,咱们姐妹从小都是长姐你带大的,娘就是个享福的命。” “我就想,我和溪娘还有二姐都爱讨长姐的喜欢,那是因为我们都是长姐带大的。可为什么姚氏和绣娘都爱讨娘喜欢?” “绣娘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娘。” “那个姚氏,也就比咱娘小一岁,她们又不是亲姐妹,犯得着讨好咱娘吗?” “我一直没琢磨出味儿来,直到长姐你忽然发飙把姚氏赶出门,还臭骂了她一顿,我才想明白。” “那李员外家要真的好,姚氏怎么不把她自己的女儿卖去?绣娘长得又不丑。” 洗娘小心翼翼瞥了自家长姐一眼。 她记得长姐说绣娘长得丑。 其实绣娘不丑。 姚氏虽比不上她娘柳氏,可两人是姨表姐妹,相貌还是有几分像的。 她娘温柔柔弱,楚楚可怜,姚氏则眼眉透着几分精明,整体都是好看的。 爹也好看。 赵秉义可是爹一脉同宗的亲堂弟,长得也不差。 因此绣娘不丑。 那姚氏为什么不卖绣娘?难道是嫌李员外给的银子少? 洗娘悄悄打听过,这十里八村的,一个大姑娘的彩礼通常是二两到十两。 十两就是顶高了。 而人牙子买丫头,六岁到十二岁的,都能给到二两! 以姚氏那贪财的性儿,没道理不卖自己闺女。 这完全不合理。 “我再一想,就全部想明白了。” “她哄着咱娘,把长姐你卖给李员外,那二姐,我还有小妹迟早也会被她撺掇着卖出去。” 洗娘皱着小小的眉头,沅娘看着心里一阵揪心的疼。 “咱爹没了,咱们姐妹几个被卖出去,只剩下娘和小弟,就咱娘那个性子,还不是任由她们搓圆搓扁?” “我一下就想明白了!” “他们想害咱们!图谋咱爹留下来的地!” 赵沅娘:…… 这小丫头,可真是出人意料。 “嗯,你分析得很对。” 得了姐姐的鼓励,赵洗娘越发得意。 “爹在时总说长姐聪明,我最像长姐,那我定是咱们姐妹中第二聪明的。” 赵沅娘非常走心得夸了一句。 “嗯对,那肯定的,你最像我。” 洗娘高兴得嘴角上扬,都能挂个小油瓶了。 扫完地,家里第二聪明的赵洗娘又犯愁了。 “长姐,这些谷子里都是碎石,得一遍一遍筛干净才行。” “真是造孽!好好的粮食让他们这么糟蹋了。” 赵沅娘黑着脸说:“嗯,我想办法让姚氏他们来干活。” 赵洗娘一听,手上的扫帚都扔了。 “这能行吗?” 赵沅娘眸光深了几分,“不试试怎么知道?”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就见赵秉义带人送来了粮食。 只不过脸色臭得不得了,扔下粮食就要走。 “等一下。” 赵沅娘立即当着赵秉义的面解开粮食袋子,把粮食倒进箩筐里面,一遍一遍得翻。 赵秉义的脸色更黑。 “都是粮食……没别的东西……你个小丫头心思还挺深。” 用过一次心眼被戳穿,这次的粮食是补交的,赵秉义就是再蠢,也不会再用同一套把戏。 可赵沅娘这么问,就显得他很蠢…… 赵沅娘像是没听出他的讽刺。 “没办法,我爹没了,我不长点心眼,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赵秉义:…… 这个死丫头,怎么心眼那么多? 难道赵宏文真的比他强那么多?就连他生的女儿,都跟成了精似的? 赵秉义黑着脸,倒是没走。 更绝的是,赵洗娘这个小丫头竟然直接把院门给关上了。 赵秉义:…… 赵沅娘把新搬来的粮食全都检查了一遍,才说:“这些粮食都没问题。” 赵秉义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这小丫头说:“之前的那些谷子,都跟碎石掺一起了,你们自己掺进去的,你们把谷子筛出来。” 赵秉义:? 他一脸懵,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赵沅娘一个小丫头说出来的话。 她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做事? 他指了指自己,“你让我筛?” 赵沅娘没开口,赵洗娘就没好气道:“你们自己掺的碎石,难道要我们姐妹筛?” “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找族长……” 赵秉义:…… “好好好,我们筛!” 回去后,赵秉义把他婆娘姚氏狠狠修理了一顿,结果被族长臭骂了一顿。 倒不是骂他修理姚氏。 男人教训自己的婆娘,哪怕是亲叔叔也不好管。 族长骂他蠢,做的事情这么轻易就被赵沅娘一个小丫头抓到把柄,让他们在全村人跟前丢脸。 以后再想算计赵秀才家的田地可就难了。 当然,哪怕再难……这么多的田地,谁不眼热? 若说要放弃,想想都觉得不甘心啊…… 回去之后,他们就开了一个小会。 当初赵秀才的爹娘以及他们这一支的长辈去世后,赵秀才放弃科举,为求自保,已经主动将一半的家产上交给族里。 这些田地,在座的各位都有份。 因此,谁都跑不了。 当时,赵族长就说:“你们以为那个丫头会不记仇吗?” 众人沉默。 赵沅娘那个丫头那么厉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只是这件事还得慢慢图谋,不能操之过急。 但眼下,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第17章两幅面孔 赵秉义想,不过就是把粮食里的碎石筛出来吗? 如果他拒绝配合,这个死丫头不知又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到时,他免不得又要被族长臭骂一顿。 倒不如就顺了她的意思…… 翌日一早,绣娘带着妹妹织娘过来了。 小姐妹两人一脸的不情不愿。 不仅干活动作慢,还故意发出“哐哐”的声音。 柳氏昨晚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又被这“哐哐”声吵醒,见浣娘进来,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浣娘面带难色。 柳氏又道:“你长姐她们呢?” 浣娘说:“长姐带着溪娘去镇上买盐去了,让我在家给娘煎药,看着阿显。” 柳氏:“那外面……” 浣娘犹豫片刻才说:“绣娘和织娘在筛粮食,洗娘盯着呢。” 柳氏顿时一脸懵。 “绣娘和织娘怎么来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道:“快让她们进来啊,她们都是孩子,怎么能让她们干活呢?” 说着,就要起来。 浣娘忙不迭扶住她。 就在这时,洗娘推门进来,“她们亲爹娘造的孽,她们怎么不能干活?” “赵秉义和姚氏在咱家的谷子里掺碎石,当然得让他们把碎石筛出来。” “他们自己躲懒,舍得让女儿吃苦,娘怎么反倒舍不得让别人的女儿吃苦?” 她瞥了柳氏一眼,“别人的女儿不吃苦,你自己的女儿可就要吃苦咯。” 柳氏面色一白,神色讪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洗娘目光直直地盯着柳氏,“娘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浣娘看看三妹,又看看一脸不知所措的亲娘,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就当和事佬,说:“那个……” “娘,我和洗娘给您端药去。” 洗娘抿着嘴唇不再说话,柳氏的神色多少有些尴尬。 既想说点什么,缓和自己和女儿的尴尬,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浣娘已经拉着妹妹洗娘的手出去了。 出去后,浣娘终究是忍不住说:“你咋说话这么冲?” 洗娘道:“二姐,我实在是忍不住。” “爹在时,咱们都是长姐管,娘只管与爹爹风花雪月,红袖添香,这就不说了。” “爹死后,你看看娘的样子,可有半点长进?” “她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清?绣娘和织娘干活,那是替咱家干活吗?” “她们那是替她们爹娘赎罪来了!” “偏娘还心疼她们!” “你信不信,方才若非我出声,娘非得把她们两个叫进来喝茶。” “那咱家的谷子谁来筛?” “长姐临走前交代过了,务必要让他们把咱家的谷子给筛干净,趁着这几天日头好,要把谷子晒干了才好入粮仓,不然过几日下雨了,谷子就要发霉了。” 浣娘温柔,性子也最像柳氏。 因此哪怕她明知道柳氏方才的行为不妥,她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 可妹妹说的有道理,又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是,你说的都对,可你跟娘这么说话,娘又该难受了。” 洗娘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浣娘只好软声圆场,“那,那你去继续盯着,我去给娘煎药去了,看看阿显醒了没有。” 小小的洗娘板着一张脸,“知道了。” …… 绣娘和织娘见洗娘又回来了,刚慢下来的动作瞬间快了几分。 不过干了半个时辰,这姐妹三人已经数次交锋了。 绣娘早年是真心孺慕柳氏,觉得她善良温柔,不像她自己亲娘姚氏势利霸道。 她娘在家只疼几个兄弟,对她们姐妹二人几乎是不闻不问。 因此每每她来堂叔赵秀才家,堂伯母柳氏总会给她吃好吃的,还会把沅娘穿小了的衣服给她穿。 虽说是旧衣服,可绣娘总觉得沅娘的旧衣服都好看。 不过这些旧衣服拿回家,娘就会给她脸色瞧,骂她上不得台面。 可明明,当着堂伯母柳氏的面,她娘不是这么说的。 她娘在私底下和当着柳氏的面,分明就是两幅面孔。 年纪小的时候,绣娘一看亲娘这个脸色就不敢要柳氏给的旧衣服了。 后来她发现,她娘也就是白骂她两句。 若她不要堂姐沅娘的旧衣服,那她一年到头就只能穿自己的那几件不合身的旧衣裳。 久而久之,绣娘对柳氏就形成了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 既期待讨好,又暗中把她娘撒在她身上的气转移到柳氏身上。 自然见不得她好。 赵秀才一死,她好几次听见爹娘在家里说柳氏的不是,说她软弱,还说族里要把他家的地拿回来。 绣娘以为自己会为柳氏担心,可事实上,她内心却是雀跃,迫不及待地想看柳氏落魄。 她还听见爹娘谋划着要把沅娘姐妹几个都卖掉换钱。 太好了!沅娘从小有那么多漂亮衣服穿,给了她不少,还能给浣娘洗娘和溪娘,而且她们还有自己的新衣裳…… 她们比自己过得好又能怎么样? 还不是爹死了,要被她的爹娘卖掉换钱? 绣娘差点要笑出声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坏,可这种感觉却让她欲罢不能。 她以为自己不用再过来讨好柳氏了,结果又被爹叫过来干活。 绣娘的怨气极大。 秀才堂伯都已经死了,柳氏一个人带着那么多孩子能成什么事?她还犯得着讨好她给她干活吗? 当然,以前绣娘也没帮柳氏干过活。 她过来就是跟柳氏一起坐着,再说一些好听话。 她发现,这样就能得到柳氏的夸奖和一些实在的好处。 说两句好听话,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好处,这么好的事情谁不喜欢? 可秀才堂伯死了,柳氏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她没想到,爹还让她过来,让她给柳氏干活。 她不敢拒绝爹,怕挨揍。 只好带着妹妹织娘过来了。 在她家,只要是干活的事儿,就少不了她们姐妹两个。 一旦有什么好吃的,是绝对轮不到她们的。 织娘年纪还小,并没有姐姐这么复杂的情感。 只是干活太累了,她忍不住跟姐姐抱怨。 “堂伯都已经死了,咱们为啥还要给他家干活?” “又没有什么好处可以拿。” 绣娘瞥了妹妹一眼,“爹让你过来干活,你要是不来,小心不让你吃饭。” 织娘一听,顿时砸吧了一下嘴巴,缩了一下。 绣娘也愤愤不平。 可洗娘这个死丫头盯着,她不得不做。 …… ------------ 第18章买粮食 另一边,赵沅娘带着最小的妹妹赵溪娘去了镇上。 她拿着族长给的那二两银子,打算先去镇上买点油米盐,再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赚“异域之地”的货币。 她一时之间没什么头绪,所以只能边走边看了。 从三里槐村到镇上有一条笔直宽敞的官道。 村里有户人家养了牛,就专门搭了板车,每天在镇上和村里来回跑,也接一些沿途村子的客人,用来维持生计。 正常情况下,沅娘和溪娘是赶不上牛车了。 因为溪娘年纪小贪睡,起得晚了。 可溪娘的运气就是这么好。 据赶车的牛叔说,他今早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肚子疼,所以比平时要晚半个时辰出门。 所以姐妹俩正好就坐上了牛车。 反倒是一些原本每天起得很早的要去赶集的村民,左等右等,都不见牛车来。 没赶上牛车,就只能走路去镇上。 就怕赶不及早市。 等到了半道上,牛车跑得快,人走得慢,他们想坐牛车,可想想马上就要到镇上了,又舍不得,只能咬牙坚持。 因此这牛车上的人少,姐妹二人人也小,一点都不挤。 赶车的大爷车赶得稳,溪娘昏昏欲睡。 沅娘就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打盹。 到了镇上,日头正好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沅娘带着妹妹溪娘直奔盐铺。 在大越,贩卖私盐是违法的,因此只能去官盐铺买。 “三十二文一斤?” “昨天不是三十文吗?” 姐妹二人刚到官盐铺门口,就听见有人说。 官盐铺的掌柜却一脸爱搭不理的模样。 他把舀盐粒的勺子往那一扔,“你买不买?不买别挡着别人。” 那人只能耷拉着脑袋,小声小气地说:“老爷,我要一两。” 掌柜的随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粗糙灰白色的大盐粒子,都没过称,就直接扔给那男子。 男子也不敢多说,忍气吞声地走了。 可沅娘看着,那点盐可不像有一两的样子。 而且盐粒看着还不干净,参杂着不少砂石草叶子。 溪娘小心翼翼地扯着长姐的袖子。 这小丫头虽然胆子小,但机灵着呢。 她什么都没说,但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又好像说了很多话。 沅娘明白了。 她听见一个大娘说:“哎哟,这日子咋过哦!这样的大盐粒子也拿来卖,还一天比一天贵!真是不让人活了!” 那掌柜的听了,立即瞪大眼睛道:“去去去!哪来的讨饭婆子,胆敢在我家盐铺跟前胡说八道?” 大娘摇了摇头,终究是没买,转身脚步沉重地走了。 沅娘也没买,牵着妹妹的手转身走了。 “长姐,镇上是不是只有一家官盐铺?” 沅娘点了点头。 大越虽明令禁止贩卖私盐,可贩盐可是暴利,因此屡禁不止。 而往往私盐的品质可比官盐好太多了! 但赵沅娘不知道哪里有私盐卖。 虽然没买盐,但姐妹两人去买了一些陈米,还买了一些黑面。 这些粮食都便宜,能饱腹。 在找到秀才爹的积蓄之前,家里只有这二两银子。 赵沅娘打算把这些钱全部用来买粮食。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秀才爹的积蓄,总不能把弟弟妹妹们饿坏了。 买了粮食,赵沅娘就背在背上。 溪娘也带了一个小小的背篓,沅娘分了一小袋粮食放在妹妹的背篓上,又掂量了一下,确保粮食不重,不会压坏了妹妹。 “长姐,我力气可大了!” 沅娘笑了笑,姐妹两人继续往前走。 刚到拐角处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姚氏吗? “咦?” 赵沅娘下意识捂住妹妹溪娘的嘴。 双脚却不听使唤跟了上去。 姐妹二人跟了好一会儿,就见姚氏拐进了一个胡同,进了一个小院子,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 姐妹二人十分默契,一句话都没说,还悄悄把自己给藏好了。 姚氏进去之后没多久,一个男人也鬼鬼祟祟地来了。 赵沅娘注意到他事前还敲了几下门,好像是两长一短。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赫然是姚氏。 那个男人赵沅娘见过,是柳家村的人! 姚氏和柳氏都是柳家村人。 早些年,柳氏的父母还在世时,沅娘作为赵秀才和柳氏的长女,逢年过节的时候去拜访过外祖和外祖母。 不过沅娘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 但既然是柳家村人,多半就是姚氏之前的那个青梅竹马。 姚氏嫁给赵秉义之前,曾有过一个青梅竹马,这件事也是她和柳氏闲聊的时候沅娘听来的。 姚氏以前和柳氏这个表姐颇为亲密。 也爱来找柳氏说话。 姐妹两人凑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 柳氏单纯,姚氏则故意以示亲密,说话时没避着孩子,只当她们不懂。 前世沅娘也不是不懂,只是她没想到亲娘会软弱绝情到那个地步。 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两人当真不知廉耻,门还没关上就抱在了一起。 沅娘赶紧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等那两人关上了门,她赶紧带着妹妹离开了那个胡同。 不过赵沅娘留了个心眼,把那户人家的位置给记了下来。 心里已经炸开了花。 我滴个乖乖啊! 她当时是为了气姚氏,才故意说和她的青梅竹马乱搞,还内涵赵铁不是赵秉义的种。 谁能知道姚氏真的背着赵秉义在外面搞花头啊! 她赶紧对妹妹溪娘说:“刚才看见的事情谁都不许说!” 溪娘年纪小,懵懵懂懂的,不过跟着长姐,她胆儿肥了一些。 “长姐,那个姚氏,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偷那户人家的东西?” 沅娘:…… 偷东西还算轻的,那可是偷人…… 但跟小孩子说这些污了她的耳朵,沅娘就说:“她就是偷东西。” 溪娘更激动了,“长姐,咱们去报官吧!把姚氏抓起来!省得她整天来咱家胡说八道,还想让娘把咱们卖了!” 沅娘望着妹妹一脸欣慰。 很好,现在全家都知道姚氏不安好心。 不过报官太便宜她了! 姚氏胆敢借着赶集和青梅竹马乱来,可见两人苟合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要找个机会送姚氏一个终生难忘的大礼! ------------ 第19章表哥吴成 小院内。 男人抱着姚氏,狠狠亲了两口,打横抱了起来,一脚踢开房门。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过了许久,方才停歇。 姚氏懒懒的声音传来。 “好些日子没见了,表哥,我好想你!” 男人哼了一声,“约了你几次都不见你来,还说想我?” 姚氏撒娇说:“哎呀!我这不是忙着帮你办差事吗?” “你把差事交给我,那我定要帮你。我那个表姐性子软,表姐夫走了后,好糊弄得很!本来我都要说动了,谁知……” 姚氏说着,脸色就黑了下来。 男人当即追问:“谁知怎么了?” “你那表姐,当真好糊弄?” 姚氏的声音当即尖锐了几分。 “怎么?你还想着她?” 男人捧着姚氏的脸亲了两口,“我还能想着谁?这不是净想着你了吗?” 姚氏抬了一下下巴,男人又搂着他,作势要再来一次,姚氏这才拍开了他的手,嗔了一眼, “你这个冤家!” 外人都知姚氏和柳氏是姨表姐妹,两人的亲娘是亲姐妹,她们嫁的是同一个村的两户人家。 姚氏亲娘大周氏嫁的是姚家,柳氏亲娘小周氏嫁的是柳家。 其实没人知道,一开始,大周氏定的是柳家。 可当时柳秀才病得快要死了,大周氏就悔了婚。 柳家还等着新媳妇过门冲喜呢,自然是不肯。 两家人僵持不下,最后周家妥协,把不得宠的小周氏嫁了过去。 而姚氏的亲娘大周氏也定给了同村的姚家。 姐妹二人一前一后都嫁去了柳家村。 谁知,柳氏的亲娘小周氏嫁过去之后,柳秀才的病却逐渐好了起来,日子也蒸蒸日上。 大周氏嫁的姚家原本也是殷实的庄户人家。 虽说一开始,周父周母都更认可柳秀才,那毕竟是个秀才,不是他忽然得了重病,快要死了,这门亲事肯定轮不到一向木讷不受宠的小女儿小周氏。 现在柳秀才病好了,小周氏的日子好过,夫妻恩爱和顺,公婆也都是明理好相处的人,就显得大周氏的婆家姚氏不好了。 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泥腿子家庭,如何能比得上柳家清贵? 可哪怕大周氏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哭得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木已成舟。 当时柳氏的亲娘小周氏都怀上了身孕。 大周氏也嫁去姚家好几个月了,难不成还能逼着柳家把人换回来? 别说柳家不可能同意,就是姚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没办法,日子还得过。 因此,姚氏对柳氏的恨意和比较心理其实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 因为她娘从小就给她灌输了这样的观念。 就说眼前这个她的所谓“青梅竹马”的相好,其实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吴成。 吴家和柳家有一些亲戚关系,所以柳氏管吴成叫“表哥”,姚氏就跟表姐柳氏一起管吴成叫“表哥”。 吴成家有几分薄产,也有几分运道。 吴成的祖父早年曾在路边救过一个快要渴死的男人,他给了那人一壶茶,还有半个干馍馍。 多年后,那人竟然携重金相谢,还娶了吴成的姑母。 原来那人被吴成祖父救了之后回到家乡,竟成就了一番事业。 吴成的姑母原本只是一个村姑,却阴差阳错有了一段好姻缘。 吴氏嫁过去之后很快就生下了儿子,据说那孩子极有出息,在当地有名的书院读书。 也因此,连带着吴家也有了几分体面。 如若不然,以柳秀才的清高,也看不上吴成。 只是柳家刚刚露出一点苗头,姚氏当即就大胆出击把人给截胡了。 本以为能看见表姐柳氏痛哭流泪,结果柳秀才转眼就给爱女柳氏定了另一门亲事,正是三里槐村的赵秀才。 当时的赵秀才还不是秀才,但却是一个英俊端方的读书人。 姚氏深觉自己被戏弄了。 可她想跟吴成划清界限,吴成却不乐意了。 好在吴家也看不上姚氏,他们给吴成另外定了一门亲事,姚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让家里人给自己找一个三里槐村的青年才俊。 受亲娘大周氏的影响,她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柳氏,一辈子跟她过不去! 可青年才俊哪有那么好找? 最终找了赵秀才的堂弟赵秉义。 姚氏深知自家条件有限,连吴家都嫌弃她,赵秉义是赵宏文的堂弟,两人都相貌都差不多,想必赵秉义也不会比赵宏文差到哪里去。 可谁知道赵宏文能考上秀才? 后来一次意外,姚氏又跟吴成有了来往。 两人都已经各自成婚,又有年轻时候的感情基础,凑到一块自然是天雷勾地火。 姚氏年轻时候虽说泼辣伶俐,可跟吴成来往时一直守着底线,没让吴成占到便宜。 但如今她都已经不是大姑娘了,那还怕什么? 她清白的身子给了赵秉义,赵秉义还能知道她跟别人睡过? 因此她和吴成来往最密切的时候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幽会一次。 赵铁就这么来的。 也多亏了赵秉义只知道吴成,并没见过吴成,如若不然,他只要看见吴成,就知道赵铁究竟是谁的种。 …… “你多用用心,你表姐既然好糊弄,还有你搞不定的事?” 吴成一边把玩着姚氏的头发,一边语气轻松地说。 他之所以不着急,自然是因为这阵子李员外被新买的几个俏丫鬟伺候得正舒服,早就不记得赵沅娘是哪号人物了。 毕竟那就是个丫头片子,虽说有几分姿色,但还没长开,又不是什么天仙。 姚氏听了,脸色更沉了。 “柳氏是好糊弄,可赵沅娘那死丫头如今却不好糊弄了。” 姚氏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成听了,面色沉了下来。 “照你这么说,那丫头小小年纪,不容小觑。” 他沉默片刻,“你这样……” …… 姚氏能搭上李员外,也是因为吴成。 因为他那个有钱的姑父,他如今就在李员外家的酒楼当掌柜。 李员外色中饿鬼,因为无意中在酒楼见了赵沅娘一面,看出这小姑娘颜色好,长大了定是个美人坯子,就想把她买下来。 可当时柳秀才还活着。 作为秀才之女,又不是什么穷苦人家吃不起饭的,好好的怎么可能卖女儿呢? 为此,他买了好几个丫鬟补偿自己。 结果柳秀才就死了。 吴成当时正好就看见了跟沅娘走在一起的姚氏,就把这份差事揽在自己身上,也是为了讨好李员外。 谁知,姚氏没办好事情,还耽误了与自己幽会。 ------------ 第20章卖鱼少年 结果李员外那边乐不思蜀,早就把赵沅娘给忘了。 吴成这人最是护短,他与姚氏年少相识。 虽说这些年历练下来,吴成早就意识到年轻时是姚氏在蓄意勾引他。 可那又如何? 他那时候不也挺开心的吗? 如今两人男婚女嫁,又搅和在一起。 她还给自己生了个儿子。 其实,就连吴成和姚氏自己都不知道,姚氏的四个儿女究竟哪些是吴成的,或是都是他的…… 因此,姚氏在吴成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 赵沅娘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却让姚氏吃了那么大的亏。 吴成沉下脸,“你放心,区区一个小丫头,还怕收拾不了她?” 姚氏有了情郎撑腰,心里舒服多了,开始诉说自己这些时日的委屈。 两人你侬我侬,说着说着又开始滚作一团…… 赵沅娘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这两人给惦记上了。 不过她也正琢磨着不让姚氏好过。 她赵沅娘虽说不是什么睚眦必报之人,可前世她家被姚氏以及赵氏族人算计的家破人亡,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能因为她如今重回到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她就能当做前世的事情没发生过。 不过,这件事她要好好筹谋一下,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让姚氏得到应有的教训。 沅娘姐妹两人在镇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门路。 可家里的盐罐子已经见底了,总不能不吃盐吧? 没了盐巴,任何食物都会变得没滋没味。 当然,最重要的是,长时间不吃盐,整个人都会肿起来,看上去可吓人了! 那可是会死人的! 这些都是村里长辈的经验。 以沅娘和溪娘的年纪是不知道这些的。 据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说,早些年饥荒年,别说是盐和粮食了,就是观音土都吃! 观音土啊!那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泥巴! “溪娘不要吃观音土!” 沅娘:…… “你说什么?” 溪娘十分乖巧地说:“没,没说什么。” 日头快要升到当空了,镇上的早市早就已经散去,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人群,还有一些小商贩。 虽说还是很热闹,沅娘心里却升起几分不安。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直接撞在了溪娘身上。 得亏了沅娘眼疾手快,及时拽住妹妹的手,才让妹妹不被这股力气冲走。 不过沅娘却有点生气了!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没买到盐,官盐不仅品质不好,价格还涨了! 也没门路买私盐。 沅娘方才听人说官盐涨价的事情,她前世被卖到李府,那地方自然是不缺盐吃的。 在卖入李府之前,乃至秀才爹去世之前……过去了那么多年,早就记不清了。 只是从别人的语气中也能猜出官盐一定一直在涨,并且这种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再者,莫名碰到了姚氏的那些腌臜事情。 虽说这对她来说是个送上门的把柄。 但这种事,让她们两个小姑娘撞见,多少有些晦气。 姚氏这个老不修! 一大把年纪了还不三不四,还真应了她之前胡乱骂她的那些话,比窑子里的老鸨都不如! 沅娘心里远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虽说意识到自己重生,她就一鼓作气,摆了姚氏夫妇和赵氏族人一道,还把谢里正一家拉下水。 可她重生之前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 她知道她必须强大起来,才能护住家人,可面对这么多复杂的事情,还是会有些无措。 等等,她再好好想想…… 一时想入了神,就连那人道歉都没注意。 还是溪娘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才回过神来。 “抱歉,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急着回去看我娘……” 赵沅娘这才注意到刚才差点撞到溪娘的竟是一个半大的小子。 这孩子一身短褐,袖口和裤脚却明显有些短了。 他背着一个背篓,一脸无措。 这样子,反倒是像被沅娘姐妹欺负了一样。 看着他这个样子,最多也就跟洗娘一般大,再加上溪娘也没什么事,沅娘不欲与他计较,但她还是看向溪娘。 溪娘虽然胆子小,心地却好。 “没,没关系的哥哥。” “你快些回去吧,不要耽误了!” 少年闻言,眸底却忍不住溢出了几分泪水。 他紧紧抿着嘴唇,就在沅娘姐妹刚要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似下定了决心,忽然叫住了他们。 “这位姐姐,还有妹妹……” 赵沅娘牵着溪娘的手。 因着方才的事情,沅娘也不敢再偷懒松开妹妹的手,就怕她人小,又被什么人给冲撞了,万一伤着就不好了。 姐妹两人回过头。 少年忽然高声说:“你们要买鱼吗?我刚捞的鱼,保证又大又新鲜!” …… 赵沅娘牵着妹妹溪娘的手,跟着少年一路走进陋巷,到了那陋巷门口,怎么都不肯进去了。 或许是上辈子被姚氏伙同亲娘柳氏哄骗的关系,赵沅娘的戒心尤其重。 她笑着说:“你说的鱼在哪儿?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你。”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少年什么都没说,转身跑进了陋巷,过了一会儿,真的提了一条用草绳串的大草鱼。 这鱼眼球饱满,凸出,清澈透明,黑白分明,像琉璃一样有光泽。 鳃盖紧闭紧实,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鱼身完整,鱼鳞紧贴鱼身,整齐有光泽,在日光下泛着一层透明清亮的黏液。 再看鱼腹,紧实有弹性。 沅娘一看就知道,这鱼新鲜的很。 秀才爹爱吃鱼,以前鱼是赵家餐桌上的常客,赵沅娘也就成了半个挑鱼的行家。 因此赵沅娘的眼睛就是一亮。 这鱼好啊! “咕咚!”也不知是谁咽了一大口口水。 沅娘干咳了一声,才发现,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溪娘。 “阿姐,这鱼好肥哦!” 沅娘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大馋丫头! 这下不但溪娘想吃鱼,沅娘也想了。 她赶紧问:“这位小哥,你这鱼怎么卖啊?” 少年却冷哼了一声,“我好心把鱼卖给你们,你们怎么反倒挑三拣四的?真该把你们的心剖出来看看!” “二十文一斤,少了不卖!” 溪娘一听就恼了。 “长姐,是他好端端的撞上咱们,又忽然说有鱼卖,咱们来了怎么还怪上咱们了?” “这鱼咱们不要了!” 难得一向胆小的妹妹有这样的气性,沅娘忍不住多看了少年一眼。 却见这少年一直在给她使眼色。 一边使眼色一边看那鱼。 沅娘忽然想到了什么…… ------------ 第21章风沙迷眼 少年似乎以为沅娘懂了。 他跟一头狼崽子一样,眸光锐利地摊开了手,另一只提着鱼的手却稍稍往后退了退。 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溪娘紧紧攥住了自家长姐的衣袖。 忙不迭的摇头,脚步下意识往后躲。 “长姐,不要,咱们不要这鱼,不买他的鱼了!” 就在这时,有个腰身粗壮,相貌丑陋的婆娘走了过来。 大老远就哎哟了一声。 “霍家的狼崽子,竟然还有人跟你买东西?还当是以前盐铺里的小少爷呢?” “耍什么威风?” 溪娘年纪小,一下就被带偏了,扭头看向那个瘦小的少年。 那少年面无表情,眼神却真跟狼崽子一样。 分明,刚才和他们道歉时,还挺正常的? 沅娘心里疑惑。 只是方才听这婆娘说什么盐铺少东家……她的眼睛就亮了一下。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少年好似有些眼熟。 其实沅娘的记性向来极好。 秀才爹在世的时候就曾多次夸她,也多次遗憾她不是男子。 若她是男子,又是他的长子,自然能得到他的悉心教导,说不得还能在科举一途上走的比他这个老子更远…… 赵沅娘忽然想起,刚才在官盐铺门口时,好像见过这少年。 再联想到这妇人说什么盐铺的小少爷,沅娘就明白了。 三里槐村只是一个小村子,全村人口还不到一百户,再合上附近的几个小村子,加起来一百户人,作一里。 距离三里槐村最近的一个镇就是这个叫青云镇的。 就这么一个小镇,偏远不毛之地,官盐铺的东家其实并不是官家的人,也是本地的商户。 但看那官盐铺的掌管那嘴脸,就知道,能经营盐铺子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青云镇并不产盐。 不过,也不要紧,据说更远一些,有一个小镇有几口盐井。 这些地方都是直接受朝廷管控的。 也并不是任何商户都能卖盐,而是要弄到一个叫“盐引”的特别准许。 具体是什么,沅娘也不太清楚。 但她前世跟在李员外身边,多少也弄清楚了这个概念。 大致意思就是,想弄到这个,得花钱。 不花钱,就得是上官的一些直系亲属。 当然,不管是花钱还是直系亲属,最终都是利益相关的。 都知道贩盐是暴利,谁不想要盐引? 就连李员外也不例外。 前世,她听了一耳朵,李员外后来得到盐引,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看来,眼前这个半大小子,说不定还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少爷…… 再联想他说什么剖开心……赵沅娘看了看那鱼,就忍不住心头直跳。 该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警惕又有些懵懂的小妹…… 这丫头的运气一向很好。 以前,沅娘也觉得是巧合。 她每回带着小妹上山,都会比平时收获更多。 可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都是吗? 这次也是这个小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差点撞到了小妹…… 她故作镇定,“二十文就二十文!你这鱼看着大,依我看最多两斤,我最多给你六十文,多了我就不要了!” 那丑陋妇人听了,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我滴个乖乖啊! 这谁家的小姑娘啊? 算数没学好还学人出来买东西? 霍家这小子的运道也太好了! 虽说家道中落,可回回都有人跟他买东西,回回都叫他宰了肥羊? 这都是什么命啊? 霍荣也一点都不客气,一把抢过赵沅娘手里的铜钱,用力把那条鱼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丑陋妇人:…… 她回过神来,望向赵沅娘的目光陡然热切了几分。 “姑娘,我家也有鱼,比这草鱼要好,是鲤鱼……诶?姑娘你别走啊!” “别走啊!我家的鲤鱼可便宜哩,不要十文钱一斤,只要九文……八文!” 然而,她以为的冤大头小姑娘却拉着她身边的小姑娘越走越快…… 丑陋妇人:…… 她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 “我呸!不识货!活该被霍家的狗崽子坑死!” “我呸!霍家的狗崽子!哪怕你多有本事,坑多少人,也填不平你娘的药罐子!” …… 离开陋巷,沅娘领着妹妹溪娘越走越远。 到了镇口,溪娘忽然之间站着不动了。 沅娘不解,不由停下来看她。 却见小丫头掰着手指头,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 可她太小了,才五岁,掰扯了好一会儿,都没掰扯明白,平白的看着有些苦恼。 赵沅娘就被她这个样子给逗笑了。 “你掰扯你的手指头做什么呢?” “那上面有银子呢?” 溪娘小脸一红。 “长姐,我是在算那个鱼!” “刚才那个小……子说二十文一斤,那鱼最多不过两斤,可长姐你怎么给了他六十文?” 溪娘原本是想说“小哥”的,但想想他忽然变了脸,态度这般恶劣,当即就用了“小子”。 溪娘说着,又开始一根一根地掰扯自己的手指头。 赵沅娘看得忍俊不禁。 就溪娘那几根小手指头,就是掰断了能算得明白? 虽说不想忽悠这个丫头,但她最了解家里几个弟妹的性子。 浣娘最像娘,性子温柔柔和好糊弄。 洗娘那丫头心里门清,泼辣得很,是最不好糊弄的。 溪娘虽说有些胆小,但颇有几分福运,怕也是门清的。 至于最小的弟弟阿显,由于年岁不足,性情不显,不太好判断。 不过他自小就霸道,可见也认死理。 重来一回本就不易。 对于自己珍视的家人,沅娘不愿意扯谎。 她蹲下来,摸了摸妹妹额前的碎发。 “阿姐这么做自然有阿姐的道理,不过有些事情溪娘太小了,暂时想不明白。” 她顿了顿,“阿姐的嘴笨,一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告诉溪娘。” 溪娘立即摆了摆手,一脸大度,“嗯,那我不问了。” “长姐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有长姐的道理。” “长姐绝对不会害我。” 沅娘听了,不由一愣,随即眼眶微微一热。 这孩子…… “长姐怎么了?” 沅娘忙不迭擦了一下眼睛,“哎呀,你看这风沙,吹得人着实迷了眼睛。” 溪娘:“……”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当空,四下无风。 哪来的风沙迷长姐的眼睛? 哦,长姐又在扯谎! 溪娘虽然年纪小,但她不傻,她只是有点胆小。 既然姐姐不想说,她就当不知道。 不过望着那条肥鱼,溪娘又高兴起来。 ------------ 第22章红烧鱼 “这玩意可不好做,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就明白了。”李枫笑说道。 打的士回租房,这才想起这两天有课的,我特么逃了两天课了,希望导师不要记恨我。 “呵呵,这可不是甜面酱,这是西瓜酱。”李枫卷起烤鸭送进嘴里。 在这片阴森的土地上被阳光的照射之下发出“滋滋”之声,浓郁的阴气冲天而起,形成一大团阴云,但在下一刻就消弭于无形,如此周而复始。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舱内的广播声提醒飞机即将降落,迈克尔·奥维茨才从思考中情形过来。 安沐宸端起酒杯,就在陆菲菲以为他会一口喝完的时候,安沐宸却突然把酒杯举到了自己面前。 陆菲菲回想起,自己和安沐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主动去撩他,反倒被他吃抹干净,外带播种了一个娃。 “你,你这叫志吗?一点儿志向都没有好不好!”安雨嘉急得很想要骂叶冷风一顿的样子说道。 “力士,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阴谋?”李隆基看着高力士,急切地问道。 “上尊,等等……”虬龙正欲再次击去,突然被谢晋叫住,它止住身子,神情不解的看着他。 年立人被他激的恼羞成怒,瞬间失去了平静,手中抽出一把长刀,对着谢晋劈来。 于笑此时处于一个特殊的空间之中,脑袋很重,视线很模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安东尼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漆黑的孔洞,光是再次盯上,就让自己的身体想要靠近、进入……魔术师对圣杯有着无法抵抗的本能反应。 徐宆掉头就走,贺起冷笑一声,七杀剑化为一道极为刺眼的亮光迸现,祝雨灵下意识将两眼一闭,白光带着煞意,自她身边过后,等她再惊慌睁眼之时,年青英俊的徐宆变成了两截,死得不能再死。 “刚才出去的那位,是你的二儿子,你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吗?“谢晋反问道。 不过比起几百年前,青行灯看起来更开朗了一些——应该说,是看起来更有人气了一些。 他一边想着,一边断断续续的将他的“梦境”向着旁边两个妖怪叙述了一遍。 该吃吃,该睡睡,周蕊接下来的几年一直呆在美国,就连舅舅再婚,她都没回去。 只是在寒冷的冬天,部落食物严重缺乏,像她这种“无用”之人,是分不到任何食物的。 陈颖没有答话,而是命令所有的人过来,命令所有的人将手指头上的一点阴气取出聚集在一起。 我与威武也退出乾清宫正殿,来到西配殿候命,布木布泰稍后定会召见我。 话中意思也非常明显,是要灭极子放弃争斗,缴械投降,而且还要将他带上昊天门软禁,否则便将灭极子的身外化身毁去。这话虽说得客气,但语气却非常霸道,根本不容商量,完全一副掌控全局的胜利者姿态。 “林大哥,看看什么情况?法医都不敢靠近的,这老太太一家已经死了一年多了。”于武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老太太,也不太敢靠前。 “让我废了他,然后跟我走,离开这里。”威武低下头看着我,眼中除了愤怒,有的是无限的柔情和期待。 这中年男子是个长辈,尊老爱幼是美德,这美德陈肖然当然也有。 可是,这宋伟怎么也想不到,凌蓝刚才叹气是因为不想看到他的下场。 太极强大到让仙王蒙,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他虚晃一刀转身就逃。 青冥与百战轻啐几句,顿时百战眼前一亮,带着羡慕之色点了点头。 但在这两年我却知道秋梅的秘密,以前我一直在想秋梅为什么不和他的父亲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曾添铭,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里有多少不简单,周若水也能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听出来。虽说陆珏已高居二品,可京城之中位高权重之人多如牛毛,如果因为自己陷陆珏于绝境,那便是她周若水的罪过了。 而床旁边放着套新衣,拿香料熏过,新衣上放着一个药包,王灵韵拿起来一闻,药香独特,世间罕有。约莫是香连的东西。 其中一只蝴蝶的翅膀上所施的紫色彩釉色浓而无光,然而这恰恰是明代成化斗彩所固有的特征,这也是后世仿品无法仿效之处,这种紫彩就是所谓的姹紫。 陆珏的到来让周若水安心不少,虽说没了刚刚的忧虑,可还是担心二人会起冲突。 毕竟灵植乃是蓬莱本源,蓬莱灵道可采集草木灵气,花草魄心,滋养仙体。 无论是多么狂暴的射线,还是各种高速电子,热能,在纳米机器人面前都只能被转变成为刘明能量的一部份。 虽然很强大,可跟林格这个魔鬼比起来,洞穴人们还是喜欢跟骷髅兵打。 超神大厦的体验大厅里,夜色朦胧,灯光暗淡,床上被改造的五人早已经进入沉睡状态,慕斯正在大厅里巡视,坐在电脑前的丹辰溪,则双手抱着一杯暖暖的咖啡,静静的盯视着面前一排电脑屏幕里跳动的数字。 ------------ 第23章 赚大发了 沅娘从灶房拿了一个大木盆出来,把鱼放进水里。 那鱼看上去没多少活力了。 但还活着。 溪娘和阿显蹲在大木盆前面,对着木盆里的大鱼指指点点。 溪娘说:“这鱼大吧!” 阿显用特别夸张的语气说:“大!” “长姐吃鱼腹,溪娘吃鱼头,二姐三姐还有阿显吃鱼尾巴。” 阿显一听就愣了。 “阿显吃鱼腹,长姐吃鱼头,二姐三姐溪娘吃鱼尾巴!” 溪娘:“溪娘吃鱼头!” “长姐吃鱼头!” “溪娘吃!” “长姐吃!” …… 姐弟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打嘴仗。 柳氏听了,就忍不住说:“溪娘,让让弟弟!” 溪娘嘴巴一瘪,什么话都没说。 她想了想,对着屋里的沅娘说:“长姐,咱们去找村头的阿婆杀鱼吗?” 就在这时,她看见自家长姐手里拎着一把刀走了过来,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柳氏脸色泛白,道:“阿沅,你想做什么?” 沅娘:“我想试试自己杀。” “其实杀鱼不难。” 柳氏久病未愈,听了这样的话,脸色更白了。 “自,自己杀?” 沅娘面色平静地说:“娘要是害怕,可以先进屋。” 柳氏抖了一下,就见长女举起了刀,她下意识就缩了一下,“那,那我回屋躺一会?” 说完,边咳边往屋里走。 沅娘看着她进了屋,什么都没说。 溪娘和阿显的目光始终都在木盆里。 “阿姐,鱼怎么杀?” 阿显听了也下意识看向长姐,眼底没有害怕的神色。 沅娘想了想,她没杀过鱼,但见村头的婆子杀过。 好像是先把鱼敲晕? “我试试?” 两个孩子一脸期待。 赵沅娘:…… 她看了看溪娘,又看了看弟弟阿显。 “溪娘,你带阿显去看看你三姐。” 溪娘虽然有些不解,但很听话。 阿显很任性,他甩开溪娘的手,“我不要溪娘牵,我要看杀鱼。” 沅娘心道,这孩子真是不知道害怕。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家没了秀才爹,将来指不定还要被怎么刁难。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阿显胆子大,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沅娘就不再强求。 她弄了个旧簸箕,把草鱼从木盆里面捞出来,这鱼差不多没了活性,连动都不动了。 沅娘闭着眼睛“梆梆”敲了好几下,然后学着村头阿婆用刀背刮鱼鳞。 这边沅娘“唰唰”刮着鱼鳞,洗娘已经快步从后院走了回来。 她一看沅娘自己杀鱼,就忍不住蹿了过来。 “我的天哪!阿姐,你咋自己杀鱼?你会杀鱼了?” “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能杀鱼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沅娘多少有些心虚。 她想,如果不是这鱼本来就没多少活性,它要是乱动,她肯定是会手忙脚乱的。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没做的时候以为会很难。 一旦开始做了,就会发现,其实也不难。 杀鱼,也就这么一回事。 以后,她家再也不用找外人杀鱼了。 沅娘划开鱼的肚子,把一些往常没出现在餐桌上鱼腹里的东西全部扯出来扔掉。 结果一打开鱼腹,就看到了油纸。 大大小小好几个。 “咦?这是什么?” 洗娘当即道。 沅娘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洗娘立即噤声。 溪娘一把捂住了阿显的嘴巴,另一只手也捂住自己的。 “洗娘,你去把灶房里的盐罐子拿过来。” 洗娘抱着一小簸箕的葱姜,扭头就进了灶房。 里面传来了浣娘的声音。 “咦?洗娘,你不洗葱姜吗?” 洗娘没说话,放下小簸箕就拿着盐罐子走了出来。 浣娘好奇,可又得看顾炉火。 她把脖子伸得老长,又觉得这么做不太雅观,遂红了脸,扭头又钻回灶房里去了。 沅娘打开油纸包,里面果然是细细的,略带一点黄的盐。 “我滴个乖乖啊!这是哪买的盐啊!这也太好了!” 沅娘也看着这些盐,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全部拆出来,少说也有一斤盐。 她花了六十文钱,卖了一斤盐,还买了一条快四斤的大草鱼,赚翻了!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虽说不知道那小子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盐。 她这算是买了“私盐”了吧? 沅娘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如果每回都能买到这么实惠,品质这么好的盐,那她下次还会去买的。 溪娘也瞪大了眼睛。 她小小的脑袋快速想着,也没想明白。 先是官盐铺子的掌柜卖的盐不好,态度也非常嚣张,然后就是她跟阿姐在镇上街上瞎逛了一通,忽然,那小子就撞上了她。 非说要卖鱼给她们…… 溪娘虽然不笨,但年纪太小了,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连系…… 但她会看长姐脸色。 瞧瞧长姐这个样子,像是一点不觉得意外。 溪娘就忍不住想:不愧是长姐! 洗娘倒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就缠着妹妹溪娘把她们去镇上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溪娘年纪小,但说话条理十分清楚,口齿也伶俐。 断断续续的,就把话给说明白了。 洗娘一拍大腿! 还使劲揉了揉溪娘的脑袋,“哎哟,你可真是一个小福星啊!” 溪娘:? 她听出来了,三姐在夸她,但三姐摸她头的样子好像在摸狗。 溪娘就不乐意了。 她把脑袋一扭。 洗娘哈哈大笑,溪娘瞪了她一眼,她笑得更大声了。 …… 柳氏就在屋里,听着三女儿的笑声,心里有些发愁,这丫头越发没了正形,没半点女娃的样子。 这要是夫君还在…… 夫君…… 柳氏眼底的泪水又溢了出来。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竟是起不来了。 沅娘也不在意。 她夹了一筷子鱼腹,耐心把上面都大刺挑干净。 又舀了一小碗鱼汤,让浣娘送去。 浣娘放下筷子,给柳氏送了一小碗陈米饭。 过了好一会儿,浣娘又端回来,那碗汤几乎没动过,鱼也没动过,米饭只吃了两口。 沅娘毫不嫌弃,就把米饭直接倒进自己的碗里。 她刚要把鱼肉和鱼汤都倒进自己碗里,被浣娘挡住了。 “我去热一热。” 几个小的早就对着鱼和米饭流口水了。 虽说米饭有些糊了,但红烧鱼却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这是半年来,姐弟几个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浣娘很快就回来了。 沅娘做主,把剩下的鱼腹给弟弟妹妹们分了。 ------------ 第24章鱼儿咬钩 分完了刺最少的鱼腹,其他地方鱼刺比较多,但小心一点吃就没问题。 姐弟五个把米饭和红烧鱼吃得干干净净,连鱼汤都没剩下一点。 这才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姐妹几个分工合作,快速收拾了碗筷。 沅娘让浣娘煮了一锅的水,用这些水兑上一些凉水,给每个妹妹弟弟都洗了脸,又烫了脚,让他们都进屋躺着,沅娘悄悄从后门出了门。 “长姐呢?我要长姐!” 溪娘第一个发现长姐不见了。 她的床挨着沅娘的。 浣娘一听,也有些害怕。 “阿姐不在屋里吗?” 溪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不在,阿姐的床是空的。” 阿显从自家二姐的床上跳下来,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直接躺在沅娘的小床上。 他原本是跟赵秀才和柳氏一屋的。 可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极其繁琐,赵秀才和柳氏被折腾得面如菜色。 遂又扔给了沅娘姐妹。 后来阿显大一些,夜里不闹人了,赵秀才稀罕儿子,让他回去睡。 可阿显已经习惯了。 本来今年赵显三岁,赵秀才想让儿子尽早自立,床都打好了。 只等着过完生辰,正式搬过去。 谁知道…… 赵秀才过世后,柳氏立不住,家里兵荒马乱,赵显就一直跟二姐浣娘睡一张床。 溪娘:…… 她好想哭,又不敢。 因为长姐说,小孩子夜里不能哭,哭得声音响了,会招来山里的狼。 她小声又急切地说:“阿显,你走开,不许睡长姐的床!” 阿显一听就不乐意了。 “我不要,我就要睡长姐的床,我要跟长姐一起睡!” 溪娘跟阿显吵架,反倒不怕了。 “哼,长姐才不跟你睡,你去跟娘一起睡!” 赵显听了也不乐意了。 “我不,我才不跟娘睡!我就要跟长姐睡!” “跟娘睡!” “跟长姐睡!” …… 浣娘:…… 洗娘脸一横,掀开被子,指着赵显,“你,去二姐那!要么,就去跟娘睡,不听话我就揍你!” 浣娘:…… 溪娘听了很高兴,“听见没有,不听话三姐揍你!” 赵显瘪了瘪嘴。 顿时垂头丧气地抱起被子,又钻到了二姐的小床上。 还是二姐好,三姐太凶了。 他知道,长姐不打人,二姐也不打人,溪娘比他大不了多少,而且她从来不打自己。 但三姐是真的会打人! 赵显一下就怂了…… 赵沅娘还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家里的妹妹弟弟们还闹了这么一通。 她要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一趟谢里正家,去履行自己的承诺。 她当初把谢里正拉下水,人家谢里正又不傻,怎么会平白给她做筏子? 她是许诺了好处的。 沅娘到的时候,谢里正一家正好吃完了晚饭,里正的婆娘黄氏,和媳妇金氏正在清理碗筷。 见了人,就忍不住对视一眼。 “哟,沅娘来了,快进来吧,别站在外面。” 黄氏说着,却下意识看向沅娘身后。 结果失望了,什么都没有。 沅娘微微一笑,像是没发现黄氏的动作。 “婶子,我今日带着妹妹去了一趟镇上,因此耽搁了。” 黄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略有些僵硬的笑容。 “小事小事……” 她又往后看了一眼,“来了就好。” “沅娘小小年纪就能撑起一个家,了不得。” 金氏下意识看向婆婆。 连她都觉得黄氏夸得有些敷衍…… 但金氏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干笑了一声。 沅娘如今的养气功夫了得,便也笑了笑,“里正爷爷在里面吗?” 黄氏说:“在里面呢,快些进去吧。” 沅娘进去后,黄氏才嘀咕了一句,“这个丫头,不是说好了把赵秀才留下来的书籍都给咱们阿义吗?怎么空着手就来了?” 一说起这个,金氏也觉得奇怪。 “会不会是赵秀才留下来的书太多了,她一时拿不过来?想让咱们自己去拿?” 黄氏一听,觉得也是。 大越读书人的地位极高,与读书相关的笔墨纸砚,乃至书籍,价值极高。 当然,对庄户人家而言,书籍不值钱。 这玩意吃不饱,穿不暖。 可谢里正的孙子谢庭义是读书人。 那么赵秀才这个秀才的藏书就显得非常珍贵了。 比任何的其他东西都珍贵。 换句话来说,若谢庭义能把赵秀才留下来的,带有他个人注释的书籍看完吃透了,那少说考个秀才没问题。 沅娘就是用这个拿捏了谢里正。 谢里正都这把年纪了,一辈子当个里正,也就到头了。 儿子谢逢没什么进取心,一辈子当个账房,对乡下人而言那是相当体面了。 可再想往上走一走,改换门庭,希望在孙子谢庭义身上。 所以沅娘用秀才爹留下来的书籍当饵。 谢里正哪怕明知道这是诱饵,也必得心甘情愿咬钩。 不过沅娘想了想,她不能直接把秀才爹留下来的书一股脑全部送给谢庭义。 当然,失言肯定不行。 这不是愚弄谢里正吗? 一旦把他给惹恼了,哪怕他以后只是坐视不理,装聋作哑,她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可她还盼着阿显长大以后能有出息呢。 把书一股脑全送了人,阿显怎么办? 而且书直接全部送出去,等于是跟谢里正两清了。 以后家里再遇上什么不平事,谢里正不帮忙,她能怎么办? 她必须多长几个心眼,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所以书必须送,但得换个方式。 她说没把书带来,谢里正没多想,“那明日,我带人去你家拿。” 沅娘说:“那可不行。” 谢里正就被气笑了。 他睨着沅娘。 “你这个丫头是耍我玩是吗?” 沅娘脸皮极厚,她瞪大眼装天真,“里正爷爷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些书可都是我爹生前的宝贝!” “您知道我爹对我弟弟阿显的期望有多大!” 谢里正猛吸了好几口旱烟,还差点被呛到。 虽说他出面帮赵沅娘这个小丫头的确是因为赵秀才曾是自己孙子的启蒙先生。 为着孙子的名声着想,不好坐视不理。 可这小丫头当天可是亲口说了,若是他肯帮她做主,赵秀才书房的藏书尽归他孙子所有! 谢里正正觉得自己为孙子办了件大事。 结果被个黄毛丫头耍了。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忙又多吸了两口旱烟压惊。 “丫头,我不管你爹的那些书对你弟弟多重要。” “当初你既然说了,那些书就是我孙子庭义的。” “这件事不容抵赖!” ------------ 第25章 人无信不立 “我问你,你想反悔吗?” 沅娘赶紧说:“里正爷爷,沅娘虽说是女子,可我爹在时,曾教导过我,人无信不立。” 谢里正见她确实没有反悔的意思,脸色稍稍好看了几分。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心眼极多。 多半还有其他的要求。 所以他干脆说:“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样?” 沅娘难得有些尴尬。 “里正爷爷,我是这么想的。” “我爹是个秀才,他留下来的书至少也是个‘秀才’的价值。” 谢里正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若非是看在那些书的份上…… 他转念一想,哪怕这个小丫头不拿赵秀才留下来的书做饵,他也得帮。 只不过,就是被名声裹挟,不得不帮。 那必然是不情不愿的。 可有了那些书,反倒多了几分真心。 结果,一想到自己多半是被这个小丫头给哄骗了。 谢里正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沅娘像是没看到谢里正的脸色,继续说:“我爹在时,对我弟弟阿显寄予厚望。” “他就盼着阿显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我将他留下来的书全部都给了庭义哥,阿显没了我爹留下来的书,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那岂非我这个当女儿的不孝?” 不等谢里正开口,她又说:“可我与里正爷爷有言在先,不好当这个小人。” “所以我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谢里正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丫头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我虽说的确奈何你不得。 谁让当初赵秀才的确是教过他的孙子阿义? 可要是你这个小丫头肝敢耍我,我老头子也不会白白被你欺负! 谢里正的默认让赵沅娘松了一口气。 “我爹留下来的这些书籍,最要紧的是上面的知识,以及他老人家的注解,而不是书籍本身。” “里正爷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虽说我不能把我爹的藏书全部都送给庭义哥,但庭义哥随时都能来我家,去我爹的书房查阅。” “就算是誊抄也没关系。” “您和谢伯父帮了我,我爹在天之灵都看着呢!想必不会怪我。” 赵沅娘顿了顿,“这样一来,我没有违背我爹的遗愿,庭义哥也能直接受益,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谢里正被气笑了。 虽说,这小丫头说的一点都没错。 可这么一来,就等于她什么都没付出,自己还屁颠屁颠地为人家奔走,替人家主持公道。 到时候孙子庭义回来,三天两头地往赵秀才家里跑。 这不是坐实了自家和赵家的关系密切吗? 这是要彻底把他们一家绑在赵家的这艘小船上面…… 谢里正虽然被气笑了,但是心里却开始思考这整件事的可行性。 毋庸置疑,最大的受益者必然是赵家人。 眼前这个小姑娘,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一样,的确是不容小觑。 当然,谢里正换个角度想想,却也不免有些同情这个小丫头。 谁家十二岁的小姑娘心眼多成这样? 若非赵秀才溘然长逝,柳氏这个当娘的又立不住,沅娘一个小姑娘,哪里用得着筹谋这些? 谢里正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在为一家子的未来考虑。 为她自己,也为她那个年幼的弟弟赵显…… 若她是自己的孙女…… 谢里正最终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经产生了怜悯。 诚然,就跟这鬼丫头说的一样,即便是让阿义去赵家书房看书,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那些书本身不算什么,宝贵的是书里的知识。 按照赵沅娘的说法,“若是庭义哥勤勉一些,多抄书,温故而知新,岂不是一举多得?” 得得得,小丫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谢里正心道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 人上了年纪总会心软一些。 …… 沅娘在谢家没待多久,她离开的时候谢里正还让黄氏把谢逢托人从酒楼带来的桂花糕给她包了两块。 青云镇一共就两家酒楼,一家叫青云楼,另一家叫金满楼。 谢逢在青云楼当账房。 这青云楼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据说是有个落魄书生路过青云楼,当时的青云楼掌柜一时怜悯,给了他一碗饭吃。 那书生后来高中进士,亲自来楼里,为这楼题名“青云”。 也因此,除了桂花糕,青云楼还专门做了一种糕点叫“青云糕”。 这种糕点意头好,谢庭义也爱吃。 因此,每回他休沐之前,谢逢总会托人带青云糕回来。 至于这桂花糕,不过是时兴,如今已经过了中秋了,正是桂花盛开的时候。 青云楼也做了一些桂花糕。 家里的老娘还有媳妇都爱吃甜的。 谢家只有谢庭义这么个孙子,没有其他孩子,但也不差这点钱。 赵沅娘真心谢过之后,遂离开了谢家。 黄氏赶紧问老头子。 “是不是说,让咱们自己去赵家把那些书给拖回来?” 谢里正还没开口,黄氏又琢磨着:“咱们自己去拖,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给牛套个拖车的事情……” 话音刚落,就被谢里正打断。 “不必了。” “啥?”黄氏瞬间就懵了。 “不是……” “老头子,赵家那丫头后悔了?” 黄氏说这话时,神情紧紧绷着,明显是不高兴。 金氏更急了。 “爹,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等事成之后,把赵秀才的那些藏书都送给咱们阿义吗?” “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谢里正摆了摆手。 “那些书都是赵秀才的心血。” 黄氏打断了谢里正,“再怎么是心血,也是她答应咱们的……” 谢里正瞥了一眼黄氏,“行了,我还没说完呢。” “那丫头……”他顿了一下,“也是可怜。” “柳氏立不住,倒是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要筹谋这么多。” “赵秀才在时,总归教过咱们义儿一场,咱们不好欺负他的妻女。” 黄氏和金氏对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 虽说道义上站不住脚,可若是站在自家利益这边,便无可指摘。 难不成她赵沅娘可怜,他们就该白白帮她? 这天底下可怜人多了,难不成都要他们帮? 好在谢里正说: “沅娘那丫头说了,往后咱们庭义回村,赵秀才生前的书房他可以自由出入。” 金氏犹豫,“可那地方……赵秀才是在家病死的……” 传闻,病死的人,魂魄会在生前病榻附近游离…… 自家人自然不会忌讳,可作为外人,总觉得有些晦气。 谢里正也明白这个道理。 ------------ 第26章 走水了 “那便让阿义每回借两本回来誊抄,抄完再还回去就是。” “温故而知新,对阿义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黄氏和金氏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谢里正和赵沅娘已经说好了。 仔细想想,他说的没错。 赵秀才是病死的,他生前用过的东西,多少有些晦气。 若每次只是借两本书,抄完还回去,那便没什么了…… 黄氏和金氏没什么话说了。 就是想起来,好似被赵沅娘那小丫头摆了一道,心里有点不舒服。 只是转念想想,阿义往后还要去赵家借书,遂只能吞下这口气…… 回家路上,赵沅娘大大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厚道,为了把谢里正拉下水,故意下重饵。 事成之后,又只履行一半的承诺。 好在,她赌赢了。 多亏了爹是秀才,多亏了爹留下一书房的藏书! 秀才爹在世时是个书痴,书籍价贵,如若不然,赵家的资产应该会更加丰厚。 往后谢庭义会时常出入秀才爹的书房,或是时常过来借书。 那么整个三里槐村都会知道,谢里正家的谢庭义与他家来往十分密切。 那些人想要欺负他们,总要顾忌几分。 从谢里正家出来,赵沅娘拢了拢衣服,八月末的晚风透着几分凉意,赵沅娘赶紧往家走。 三里槐村虽说不大,但有些村民想要自家院子更大一些,因此住的并不是十分密集。 从谢里正家到赵家,步行得要一刻钟。 快靠近自家院子时,赵沅娘绕到后院去了,忽然就听见前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陌生的小声说话的声音。 是多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声音十分耳熟,赵沅娘一听就听出来了。 吴成——姚氏的奸夫! 赵沅娘浑身一僵,背脊一股凉意快速蹿了上来。 手脚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快速往四周看,看见一个箩筐。 她灵机一动,找了个箩筐就往自己头上套,然后快速蹲下。 “哪个是李老爷看中的小娘子?” “这家的小娘子还挺多的,我瞧着个个都是美人胚子!要不然咱们多弄几个?李老爷要一个,剩下的咱们自己乐呵乐呵?” 听到这话,其他人发出几声猥琐的笑声。 恐惧和愤怒充斥着赵沅娘的整个身体。 危急时刻,沅娘的脑子转得极快,清明得不得了。 难道她和溪娘白天被姚氏察觉了? 不,哪怕没被察觉,以姚氏的脾性,也不会放过她们! 眼下,吴成竟然夜里带人到她家来绑人,可见她把姚氏给得罪狠了,赵家那边怕是一时之间也拿她没办法。 所以姚氏就开始借情郎吴成的手对她耍阴招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和家人? 脚步越来越近了。 沅娘家离左邻右舍都有些距离。 贸然叫人,未必能把人叫来,但绝对会惊动吴成等人。 听着脚步声,吴成起码带了三个人,加上他自己,少说也有四个人。 四个青壮,绝非她一个小丫头能抵抗的。 沅娘只能想办法智取。 “咔嚓”一声,门栓被挑开了。 “吱呀”一声,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沅娘想到了一个办法。 成败在此一举。 趁着夜色,她举着箩筐快步挪进灶房,取了火石,点了火折子,闭了闭眼,直接扔进柴房。 沅娘家有数代积累,跟谢家一样,她父亲赵秀才也是三代单传。 三代人还供出了一个秀才,初时有些拮据。 后来赵秀才放弃了科举,回村定居开私塾,手头就宽裕多了。 他将祖宅拆了重新修建了一番。 因此这宅子还算像样。 中间一间堂屋,坐北朝南。 赵秀才在时,正厅即为给学生开蒙的学堂。 东次间是赵秀才和柳氏的卧房。 西次间是他的书房。 东厢靠北那间是秀才爹给儿子赵显预备的卧房,靠南那间是姐妹四人的卧房。 西厢房分别是库房,柴房,以及灶房。 灶房靠南,中间是柴房,库房靠北,穿过一条走廊,紧连着赵秀才的书房。 此时沅娘忍痛引燃的正是柴房。 柴房紧挨着灶房和库房,如果运气好,只损失一个西厢,就能赶走这群歹徒,也算值得。 沅娘眸底满是狠色。 秋干气燥,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 …… “吴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好像是烟的味道?” “天都黑了,这家人难不成还在烧火做饭?” “不对啊,我早早就盯着了,她们吃过了晚饭就歇息去了,应该都在东厢。” “走!我们去东厢!”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尖叫:“不好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橘红色的火光裹着浓烟,也照亮了吴成那张略带扭曲的脸。 “妈的!” “吴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啊!” “那小娘子还抓不抓?” 吴成的脸更黑了! “抓你老娘去!还不快走!” 问话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按照大越律例,火盗同科! 即放火与偷盗同属重罪,不分首从,皆斩。 而“乘火抢夺”也是重罪。 若没有走水,他们悄悄地来,吴成从姚氏那把赵家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这家半年前死了男人,只留下孤儿寡母。 这家女人身子不好,性情柔弱不堪,即便丢了几个女娃,也无能为力。 丢了便丢了。 按照姚氏的说法,这家最厉害的就是那个叫赵沅娘的小娘子。 余下的年岁不足,不足为惧。 不过方才几个同伴的话提醒了吴成。 这家有四个女娃。 最大的十二,最小的五岁。 绑一个是绑,四个也是绑。 除了赵沅娘,其他小丫头通通发卖了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可走水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冲天的火光裹挟浓烟,势必会把村民引来。 他们是外来人,一旦惊动了村民,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谁会相信他们这伙人只是来劫人的? 说不定,他们还会认为这火就是他们放的。 说不定他们还会认为他们乘火偷入这家人家里抢掠…… 吴成骂了两句。 果然,又听见那道尖细的声音高声喊道:“有贼人放火!抓纵火贼啊!” 吴成:…… 紧接着,是四处而来的脚步声,还有各家燃起的灯火。 吴成想都没想,带着人扭头就跑。 …… 半个时辰之后,火光被悉数扑灭。 柳氏又惊又怕,被吓晕了过去。 所幸只烧到了西厢房的三间房。 并不曾烧到正房。 而柳氏和赵秀才的卧房在正房的东次间,离得还有些远。 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