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默认 ------------ 第1章 邪神系统 陈舟生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末世那片猩红的天空下。 而再睁眼时,眼前只剩无边的漆黑与虚无。 唯有身下一座莹白如玉的骨质祭坛散发着柔和微光。 “很好,穿越了。” 陈舟只用了五秒钟,便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前世末世降临前,他在洋柿子上刷过不少穿越小说,对这种开局穿越的设定早已见怪不怪。 陈舟抬了抬手,却只看到半透明的灵体形态,飘在祭坛上空,不由得陷入沉思。 “传说只要穿越必有金手指。”他轻声呢喃。 “母星会祝福每一个远行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话音刚落,一股庞大的信息流便猛地涌入脑海,伴随着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大邪神系统已激活】 【本体:白骨祭坛】 【等级:方寸级】 【危害范围仅局限于单一狭小的方寸空间,如一间柴房、一个木箱、一口枯井,是邪祟诞生的初始形态】 【能力1:诡域】 【能力2:操控伥鬼】 【目前拥有诡将:0/1】 【目前拥有诡侍:0/1】 【目前拥有诡仆:0/1】 【建筑】 【目前拥有特殊建筑:0】 “还真有?” 陈舟挑了挑眉,他立刻清晰地感应到【诡域】与【操控伥鬼】两种能力的存在。 仿佛与生俱来般,如臂使指,没有半分生涩。 他瞬间读懂了能力的细节。 【诡域】是被动领域技能,能将靠近本体的生物卷入独立空间,类似里世界。 在诡域中,扰乱人心、制造眩晕心慌的幻觉,或是扭曲空间形成“鬼打墙”,都只是基础操作。 更重要的是,诡域能强化本体,在这片空间里,邪祟才是绝对的主宰。 不过以他现在的“方寸级”,诡域范围很小,效果相当有限。 而【操控伥鬼】,解锁了诡将、诡侍和诡仆,更是能奴役被自己杀死的人类,将其转化为【诡仆】。 供自己驱策,真正意义上的为虎作伥。 “原来白骨祭坛才是我的本体……这么说,我终于不用做人了? “第一次当邪祟,还怪紧张的。” 陈舟感叹了一句,语气里没有丝毫抵触,接受良好,继续浏览自己脑海里的信息。 除了【个人面板】以外,还有【商城】【任务】【献祭】【建造】【查看仆从信息】【查看建筑信息】【新手教程】等界面。 陈舟没有急着看其他功能,先点开了闪烁着提示的【新手教程】。 【警告:你是新生邪祟,异常脆弱!妖魔、仙佛、诡异皆为你的天敌,甚至稍有修为的修士,都能将你轻易斩灭!】 【生存指令:献祭一切生灵,积累力量,早日成长为灭世邪神,方能避免被屠戮、被吞噬的命运!】 【新手福利:已发放新手大礼包一份。】 【当前新手任务:完成一次献祭。】 【进度:0/1】 【任务奖励:技能“白骨召唤”,普通骨材*10】 陈舟立刻点开【新手大礼包】,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你获得新手物资】 【普通血肉*100份】 【普通鲜血*100份】 【普通灵魂*100份】 “这就是大礼包?抠抠搜搜的……” 陈舟随即又跟随新手教程,点开了献祭面板。 【邪神之道:以血肉锻骨,以鲜血画皮,以灵魂炼身。献祭生灵,方能完善你的邪神躯体!】 【目前进度等级:方寸级】 【锻骨进度:普通血肉0/100】 【画皮进度:普通鲜血0/100】 【炼身进度:普通灵魂0/100】 陈舟直接将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3份材料扔进了献祭面板,点击献祭。 下一秒,陈舟感受到一股充盈的能量包裹住自己的灵体,祭坛的莹白光泽似乎也亮了几分。 …… 白骨祭坛诡域外,是一片阴气森森的丛林。 此时,明月高悬,林中却一片静谧。 树影摇曳间,十来个高矮不一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仓惶奔走着,衣衫破烂不堪,脸上还沾着尘土,神情绝望。 “赵老栓……俺跑……跑不动了……”你们先跑吧,别管俺了……” 李寡妇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本就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上,血色瞬间耗尽,白得瘆人。 “你们先跑吧,别管俺了……” 赵老栓佝偻的脊背在奔跑中弯得更甚,仿佛随时会折成两段。 他急得满眼热泪:“老李啊……快起来,我们就快到死人林了,再坚持一下,哎……” 死人林,这三个字像一道魔咒,让周围人的脚步都顿了顿。 谁都知道,那地方传言早年有邪祟诞生,能把活人变成无知无觉,不死不灭的活死人。 更可怕的是,凡是进去过的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一旁的李大柱再也撑不住,顺势往地上一躺,喘着粗气,声音里满是麻木:“那就不跑,被妖怪吃就吃了吧。 “没有仙家庇佑,我们这些普通人又能逃得到哪去?去了死人林又能怎样? “被妖怪吃,和被邪祟杀,有区别吗? “早晚不过一个死字。” 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人也瞬间沉默,众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没吱声。 是啊,这个世道妖魔遍地,邪祟横行。 没有仙家的庇佑,普通人怎么活。 他们向死人林逃窜,也不过是失去庇佑后,在妖魔追杀中饮鸩止渴的下下策。 一路奔逃过来,同村的人早已死的就剩他们十来个青壮。 过小的孩子和老人在几天前就体力不支,惨死妖魔之口。 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疲惫,加上对未来的绝望,一时间让这些人失去了对求生的渴望。 李寡妇用布满裂口的手摸了摸脸,指甲里塞满了泥土也毫不在意。 赵老栓无比悲戚,浑浊的眼球里只剩一层灰蒙蒙的翳。 众人躺在地上,相顾无言,喘息了不到一刻钟。 一阵窸窸窣窣,鳞片划过落叶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李大柱的脸色瞬间惨白,猛地坐起身,声音发颤。 “来了。” 他惊恐地说道。 哪怕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当恐惧真正逼近时,本能的战栗还是无法抑制。 很快,一条十丈来长,蛇身有水缸粗细的巨型黑蛇以极快的速度蜿蜒而来。 蛇头硕大,蛇目冰冷。 李大柱甚至能闻到巨蛇吞吐的蛇信中,那股阴湿的腐臭味。 这就是吃了他们梁家村百余口人的蛇妖! 李大柱看到蛇妖已经张开了大口,正对着一个落在最后的少年。 少年叫石头,是李寡妇唯一活着的孩子,也是这十来个人里最小的一个。 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太平世道本该是半大的小子,可在这乱世里,却瘦得像根麻杆。 他显然也被蛇妖的气势吓傻了,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将李寡妇护在身后。 石头听城里的大人物说过,神仙都是喜爱凡人灵魂的。 他不知道在死人林,会不会有神仙听见他卑微的祈求。 要是有神仙大人出现能救他的母亲。 他愿意献上自己所有的灵魂。 石头这么绝望的想着。 然后,他看到一阵莹白如玉的微光,在蛇妖身后冲天而起。 ------------ 第2章 白骨召唤 陈舟感受到一股充盈的能量包裹全身,一阵莹白的光柱从白骨祭坛上散发开来。 力量不断涌现,陈舟的等级也随着献祭完成,从【方寸级】提升到【幽影级】。 【等级:幽影级】 【邪祟的第二等级,危害范围扩展至整座居住建筑,如民宅、客栈、宗族祠堂,邪祟可在建筑内自由穿梭,从正堂潜入厢房、从阁楼溜至地窖。】 【你完成了一次献祭,获得一张玄级抽奖券】 诡域范围随之暴涨,操控伥鬼的能力也随之增强,面板上的诡仆人口也同步更新: 【目前拥有诡仆:0/10】 总的来说,比之前方寸级强了好几个档次。 “好好好,我现在真是强得可怕!” 陈舟十分满意,又看了眼献祭面板。 【目前进度等级:幽影级】 【锻骨进度:普通血肉0/10000】 【画皮进度:普通鲜血0/10000】 【炼身进度:普通灵魂0/10000】 下次献祭需要凑齐10000份血肉,鲜血和灵魂。 陈舟了然。 “杀一万个人吗……以我现在邪祟的能力,倒也不算难。” 陈舟划过面板,眼底没半分波澜。 上辈子在末世里摸爬滚打好几年。 要说杀人,他算不上轻车熟路到抬手即来,却也绝谈不上手忙脚乱左支右绌。 手上沾染的那几条人命,早就磨灭在末世的残酷里。 在末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现在唯一问题是,他的本体是白骨祭坛。 “我他妈一个祭坛,总不能自己长出脚,偷偷溜出去杀人取血肉吧?” 陈舟无奈地啧了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头疼归头疼,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陈舟压下思绪,一边点取新手教程里的任务。 【任务要求:完成献祭一次。】 【1/1】 【任务奖励:白骨召唤,普通骨材*10】 任务完成后,陈舟的个人面板增添了一项新的能力。 【能力3:白骨召唤】 【1,消耗5份骨材,召唤一只听命于你的白骨诡仆。】 【2,消耗5份骨材,召唤一只听命于你的鬼火诡仆。】 【注:白骨诡仆与鬼火诡仆各占用一个诡仆人口,行动范围限定在以施术者为中心的方圆一公里内。】 【使用特殊材料将会召唤出特殊的诡仆单位,具体配方请自行探索。】 领取完技能,陈舟陈舟没有半分迟疑,立刻退出诡域,选择使用白骨召唤。 两份骨材瞬间化作幽光消散,祭坛上空泛起一阵细碎的荧光。 光芒落处,一具森白骷髅应声而立,空洞的眼窝中毫无神采,骷髅身旁一朵幽绿色鬼火悬浮摇曳。 可还没等陈舟细看召唤物,便发现诡域外还有几个不速之客。 骷髅与鬼火身侧,一条漆黑巨蟒正盘踞在地,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堪比前世异兽的庞大身躯,几乎占据了祭坛前大半空地。 而在巨蟒身前,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人正瑟瑟发抖。 他们手臂上的肌肉早已萎缩成细细的线条,松弛的皮肤像挂在竹竿上的破布,随着颤抖不住耷拉着,眼窝深陷,满是绝望。 嗯? 有人? 什么情况? 还有这条大蛇!! 这蛇的血肉能量居然如此丰富?? …… 石头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只觉得脖颈处的凉意越来越重——巨蛇吐信的腥气裹着风,几乎要将他的魂儿勾走。 结果突如其来的冲天光柱在蛇妖身后亮起。 石头心脏狂跳。 是……是神仙大人听到了我的祈愿吗? 他满含希冀地抬头,却在看清光芒中的景象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看到,一具惨白的骷髅从光柱中爬起。 骷髅周身裹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每走一步,枯骨与地面碰撞都会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一朵幽绿色的鬼火在骷髅身旁若隐若现。 随着骷髅的前行,石头如坠冰窖。 不是神仙。 是邪祟。 完了。 但紧接着,更让他震惊的画面出现了。 原本暴虐无比的蛇妖,此刻竟像是见了天敌般,竖瞳里写满了恐惧。 那能绞碎大树的巨大蛇躯紧紧盘旋在一起。 鳞片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蛇身甚至在忍不住地颤抖。 它猛地昂起头颅,尖锐地嘶鸣着。 可那声音里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像是恐惧到极致后的色厉内荏。 原来……原来连妖魔,也有惧怕的东西吗? 石头恍惚的想着。 就在这时,那朵幽绿色的鬼火突然动了。 它身形一晃,瞬间隐入黑暗,再出现时,已悄无声息地飘到了蛇妖身旁。 火苗看似温和无害,可蛇妖却像是碰到了什么致命的东西,猛地向后缩了缩,蛇信吐得更快,眼中的恐惧更甚。 骷髅沉默着,缓步向巨蛇靠近。 巨蛇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没有逃,也不敢躲。 待骷髅走到蛇妖身前,它抬起那只松散的骨掌,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就那样轻轻一捏。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蛇妖那坚若磐石的头颅,竟像蛋壳般,被轻易捏碎。 墨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洒落一地。 村民们早已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死人林原来真的有邪祟! 还是如此强大的邪祟! 蛇妖的鳞片无比坚硬,使用刀枪都只能划出白痕。 居然被邪祟一只手捏碎了头颅! 这就是……邪祟吗…… …… “真没意思。” 陈舟轻飘飘看了眼巨蛇的尸体。 或许是等级提升带来的生命层次跃迁,又或许是身为邪祟的本能。 他一眼就看出这条蛇和那些人都弱得可怜,对他而言,不过是普通蚂蚁与稍强些的兵蚁的区别。 捏死它们,没什么本质不同。 仅仅控制两个诡仆出手,便印证了他的猜想。 不堪一击。 只是陈舟没想到,骷髅的战力确实很高,大概能到徒手碎大石的程度。 可鬼火却过于无害。 最先收到攻击指令的明明是鬼火,但一击之下,巨蛇连个烫伤都没有。 按理说,消耗同样数量的骨材,不该有这么大差距才对。 陈舟摩挲着下巴。 “我还以为是战士配法师的经典组合……难道这鬼火只是个气氛组?专门用来烘托我邪祟的逼格?” 没道理啊? ------------ 第3章 骨蛇 陈舟百思不得其解,心头那点疑虑盘旋片刻,却也没多做纠结。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蜷缩的难民身上。 那根本不似活人的模样,让见惯末世惨状的陈舟都难免心头一惊。 他们个个面无血色,只剩一层病态的蜡黄,脖颈处的青筋像枯树枝般凸起,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头发枯黄干涩,像一蓬杂乱的稻草,干巴松弛的皮肉挂在骨骼上。 眼眶凹陷,比骷髅更像骷髅。 即便是前世在末世挣扎时,陈舟也从未见过这般的人。 这样长期生活在饥荒,恐惧与麻木中,几乎快要失去人的形状。 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弱,他们身上的血肉能量也十分微弱。 若是一条巨蛇能算10份普通血肉,这些人加起来,还不到0.1份。 陈舟目前的模样普通人看不见,他只能操控着白骨诡仆向那名少年走去。 杀不杀再说,他打算先套套情报,至少得先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石头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他看着那具捏碎了蛇妖头颅的恐怖骷髅缓步向他走来。 那是……是传说中摄人魂魄的邪祟! 骷髅的动作很慢,每走一步都像要散架似的,可在场的难民没有一个人敢动。 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恐怖的骨躯停在石头身前,颌骨上下碰撞着,又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 骷髅:“咔哒咔哒。” 石头:“?” 骷髅:“咔哒咔哒咔哒。” 石头:“……” 这或许是邪祟的语言,石头心想。 “感……感谢您,尊敬的邪祟大人。” 石头强撑着恐惧,不顾身后死死拽着自己的李寡妇,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一步。 不管怎么说,邪祟听到了他的心声,完成了他的心愿。 现在他需要履行承诺,献上自己的灵魂。 陈舟透过白骨诡仆的视野看着这一幕,眉头拧得更紧。 看来白骨诡仆是低阶兵种,根本没有语言能力。 他立刻换了个方式,让白骨诡仆原地蹲下,用指骨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写下:“你们是谁?这里是哪?” 石头紧盯着骷髅的动作,看着那些奇怪的符号在地上成形。 石头对上骷髅空洞的眼窝,忽然福至心灵。 这是邪祟收走他灵魂的契约文字!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轻了些:“是的,请……请您收下我卑贱的灵魂。” 陈舟:???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 你们小孩哥说这种中二羞耻的话,连脸都不会红的吗?? 这是什么跨服聊天。 陈舟脚趾抠得有点紧,但他也猜到了,小孩哥应该不识字。 他扫了眼难民们身上打补丁的粗布衣、脚下开裂的草鞋,再看石头形销骨立的模样。 陈舟猜测,这应该是个古代的世界,难民们日子恐怕比末世还难熬,识字率低倒也说得通。 结合之前系统的提示,陈舟很快理清了处境。 有仙有妖,有佛有魔,有鬼有怪,是个经典的古代高魔位面,危险度更是拉满。 他轻轻叹了口气,操控着白骨诡仆抬起骨掌,摸了摸石头那蓬像乱稻草似的头发。 杀心彻底散了。 他算不上好人,却也没坏到滥杀无辜的地步。 末世里,太好或太坏的人都活不长久。 何况这些人的血肉能量实在太少,放他们一马吧。 陈舟也是第一次做邪祟,想要毫无顾忌向曾经的无辜同族举起屠刀,暂时还有一点抵触。 摸完小孩的头,陈舟让白骨诡仆托起巨蛇的尸体,走回了白骨祭坛,然后关闭诡域。 对陈舟而言,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还是先回诡域看看献祭后得到的抽奖是怎么个事。 …… 石头眼睁睁看着那只捏碎过蛇妖头颅的骨掌落下,轻轻放在自己头顶。 冰冷的气息裹着诡异的寒意扑面而来。 身后传来李寡妇压抑的哭声,连其他难民都绝望地闭上了眼。 可他却没什么恐惧,反倒生出几分平静。 我就要死了吗? 他听城里的人说过,神仙也喜欢收取凡人的灵魂,然后带去仙境享福。 那他跟邪祟走了,会去哪里? 是阴间吗,或者地狱? 邪祟会放过他的母亲吗? 石头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然后看到骷髅很快又放下手臂,转身托起蛇妖,消失在一阵莹光中。 骷髅消失的那一刻。 “石头!我的石头!” 李寡妇疯了似的冲上来,死死抱住儿子。 一边像泼妇似的骂着粗话,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恨这世道不公,恨这世界绝望,恨吃人的妖魔,更恨自己软弱无能,连孩子都护不住。 石头被母亲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脑子里却一片恍惚。 邪祟大人……救了大家,没有杀我? 我已经献上了灵魂,邪祟大人收下了吗? 应该收下了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让他心悸又心安的冰冷力量。 我以后就归属于邪祟大人了…… 吗? …… 陈舟回到自己的诡域。 操控着白骨诡仆和鬼火诡仆一起分解巨蛇的尸体。 血液总共提取出一份精血与8份普通血液。 血肉拆解出12份普通血肉。 灵魂触发了操控伥鬼,形成一具巨大的魂体蟒蛇,目光呆滞,身体僵硬,甚至连生前的实力都不如。 “废物,这么弱,还白占一个诡仆人口。” 陈舟直接让鬼火把巨蛇的伥鬼也拆解了,获得9份普通灵魂。 蛇骨总共只有一份,可以选择拆成普通骨材,大约能拆到11份左右的普通骨材,当然也可以保留蛇骨。 陈舟稍一思索,选择了保留。 他想试试用蛇骨和精血召唤新的诡仆。 【白骨召唤启动……材料检测:完整蛇骨*1,蛇妖精血*1……召唤成功!】 诡域中央的祭坛亮起微光。 巨大的蛇骨与殷红的精血在空中融合,先前被捏碎的颅骨缓缓愈合,眼窝处骤然燃起两团幽蓝的魂火。 白骨嶙峋的蛇身轻轻扭动,骨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过眨眼间,一具骨蛇诡仆便彻底复苏。 骨蛇在祭坛上盘旋了两圈,像是在适应新的身体。 随即缓缓低下头,将巨大的头颅凑到陈舟面前,那是臣服的姿态。 “有点帅啊。” 陈舟赞叹了一句。 ------------ 第4章 活死人秘境 陈舟试着感知了一下骨蛇的战力,心里有了数。 若以普通白骨诡仆为1个战力单位,这具骨蛇大概能抵2到3个骷髅。 这么看来,诡仆的强度,应该和投入的骨材质量、数量成正比? 他正思忖着,伸手点开面板,选择【查看仆从信息】。 【您未解锁建筑“试仙石”,无法查看仆从详细信息。】 陈舟又点开【建筑】面板。 在密密麻麻的图标里找起了试仙石的踪影。 建筑的种类繁多,但都只有最基础的黄品等级。 想要更高等级的建筑,需要图纸解锁。 【试仙石】 【等级:黄品】 【材料要求:普通石材*200,普通骨材*200,下品灵石*200】 【既能测算灵根与命格,也能查看能力与潜力,是仙门收徒大典时,测灵根所需的常用道具。】 陈舟:…… 陈舟盯着“下品灵石×200”的要求,嘴角抽了抽。 他现在穷得叮当响,别说灵石这种一听就很贵重的东西,连普通骨材也一滴都没有了。 总不能把自己的白骨祭坛拆了凑数吧? 暂时放弃建造试仙石的念头,陈舟跳转回【新手教程】界面,接取了第二个新手任务: 【任务要求:完成一次建筑】 【0/1】 【任务奖励:补天石*2】 建筑里材料要求最少的是黄品的【水井】。 只能满足一些基础的用水需求,后续升级还可以养水鬼。 第一次制造只需要普通石材、普通木材和普通铁矿各5份。 木材这片森林里多的是,石头少一些,但也能找到,问题是铁矿。 这玩意去哪搞? 陈舟揉了揉眉心,明显感觉到任务卡壳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点开最后的【抽奖】界面。 之前完成第一次献祭时,系统奖励了一张玄级抽奖券。 要相信单抽出奇迹! 陈舟直接闭着眼睛往上点。 界面上的图标不断跳动,最终缓缓定格在一个布满裂痕的破败墓碑上。 【恭喜获得死人林专属小秘境——活死人秘境!】 下一秒,墓碑从虚空中幻化出实体,稳稳落在白骨祭坛旁,表面还残留着潮湿的青苔。 【提示:您可通过触碰死人碑进入秘境探索,祝您好运!】 【^_^】 抽奖刚结束,【个人任务】面板便跟着跳动起来,一条新的支线任务弹出: 【支线任务任务触发】 【这片死人林里隐藏着很多传说,或许是邪祟,或许是诅咒。他们死了,他们也活着。】 【探索活死人秘境】 【探索度:0%】 【任务奖励:视探索度决定】 陈舟敏锐地抓住了字眼,“这片死人林”,是说现在他所处的森林,名叫死人林? 有很多传说吗,是否意味着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邪祟? 那确实很危险了。 “我是新号,别搞啊。” 陈舟的紧迫感瞬间上来。 系统奖励的秘境,听起来就充满凶险。 尤其这还是玄品抽奖卷抽出来的东西。 但放着秘境不探索也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还有个人支线任务。 保险起见,陈舟决定让骨蛇先打头阵。 骷髅和气氛组鬼火暂时留守诡域,万一秘境里危机四伏,骨蛇折在里面,他手里也还剩点战力,不至于彻底断了底牌。 打定主意,陈舟操控骨蛇游向死人碑。 骨蛇的头颅轻轻触碰墓碑的瞬间,眨眼间消失不见。 顺利进入秘境。 确认入口暂无危险,陈舟立刻与骨蛇建立感官共享。 可下一秒,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顺着共享感官钻进鼻腔。 “这……这他妈的不是丧尸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破败的现代小区。 墙皮大面积脱落,铁制门窗锈迹斑斑,发黑发臭的血浆糊满窗户玻璃。 空气中弥漫着铺天盖地的绿色尸毒雾气。 几只身形佝偻的丧尸在毒雾中蹒跚游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声。 陈舟甚至一瞬间以为,自己又穿越回了上一世。 但仔细观察后,还是稍有不同的。 此处尸毒过于浓郁,已经形成雾气,久久不散。寻常生物只怕一个呼吸间就会被感染变异。 游荡的丧尸之中,混杂着现代与古代的装束,甚至个别还穿着道袍。 一部分是末世原住民。 另一部分是秘境的探索者,只不过看来都是一进门就被毒雾全都感染了。 经典开门杀。 陈舟上辈子和这些鬼东西打了好几年交道,对丧尸的习性熟悉得很。 这些玩意肉体强横,意识混沌且无知无觉,只会对一切活着的生命疯狂攻击。 对声音敏感,弱点在头部。 显然,骨蛇并不属于活着的生命这一范畴。 于是一群一群的丧尸从骨蛇身边游荡开去,视而不见。 这是个好消息。 陈舟突然觉得,要是上辈子自己也是个邪祟,在末世不知道会活得有多滋润。 就单凭这种无视丧尸也无视尸毒的本事,也绝对能混得风生水起。 感叹完毕,陈舟试着操控骨蛇缓慢移动,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丧尸。 观察了一阵后,陈舟选定了一只落单的女性丧尸。 那丧尸低垂着头,双手在身前胡乱挥舞,行动相对迟缓。 骨蛇像一只真正的冰冷猎手,悄无声息地卷上女丧尸的躯体。 丧尸只是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目光依旧呆滞,毫无反抗意识。 骨蛇继续收紧力道,锋利的骨刺刺破丧尸的皮肤,墨色的血浆顺着骨刺滴落。 “攻击头部。” 陈舟沉声下达指令。 骨蛇席卷而上。 该说不说,丧尸的身体是真的坚硬,前世的高级丧尸,甚至已经达到了无视部分热武器的地步。 总共花费了十来分钟,骨蛇在尽量克制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终于卷碎了丧尸的头颅。 腥臭泛黄的脑浆溅了一地。 陈舟立马指挥骨蛇把无头丧尸拖出秘境。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担任气氛组的鬼火看着丧尸残缺的尸体,激动地发抖,似乎十分愉悦。 鬼火的火苗闪烁了一瞬,便吭哧吭哧上前,片刻后就顺利把丧尸的尸体拆解开了。 【你获得普通血肉*0.9,普通鲜血*0.1,普通骨材*0.9】 ------------ 第5章 开始搬砖 居然真的可以? 陈舟难掩狂喜。 虽然丧尸没有灵魂,无法获得普通灵魂,加上肢体残缺,每种材料都凑不够完整的1份,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末世什么都缺。 但最不缺的就是丧尸。 陈舟看着鬼火拆解完毕后又吭哧吭哧把材料送进祭坛的仓库里,幽绿色的火苗还时不时回头晃了晃,像是在邀功。 陈舟不由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怕搬砖辛苦,就怕没砖可搬啊。 干劲瞬间拉满,陈舟撸了把不存在的袖子,准备开肝。 今晚他就要通宵刷这个小秘境副本! 已经确定了秘境外围无法对他造成威胁,这次陈舟把骷髅和骨蛇都派去开荒副本。 至于鬼火,还是算了。 实在没什么攻击力,安心做个气氛组吧。 接到指令,呆头呆脑的骷髅迈着“咔嗒咔嗒”的步子,跟在死气沉沉的骨蛇身后,再次穿过死人碑,进入活死人秘境。 破败小区的景象再次铺开。 倒塌的路灯歪斜在路边,碎玻璃碴子混着发黑的血迹铺满路面。 刚踏入秘境,两只丧尸就晃晃悠悠地从拐角游荡过来。 但它们对骷髅和骨蛇这两具骨头架子毫无兴趣。 对丧尸而言,只有活着的生命才是攻击目标。 哪怕后续受到攻击,只要不发出太大声响,它们也只会像没反应的木桩一样,不会主动反击。 “这可太方便了!”陈舟通过共享感官观察着,心里更踏实了。 骨蛇如一道白色闪电般窜出,蛇身猛地缠住两只丧尸的躯干。 锋利的骨刺从骨蛇体表凸起,深深扎进丧尸的腹部,哪怕丧尸的肉体远比寻常生物坚硬,骨刺依然能刺入半截。 两只丧尸无知无觉,浑浊腐烂的眼球甚至露出几丝茫然。 半边脸颊腐烂脱落,露出森白的牙床,下意识想要啃咬什么,结果撞上的是无比坚硬的骨刺。 这让丧尸更加迷惑,双臂胡乱挥舞。 “还真是天克啊。”陈舟面露微笑,操控着骷髅上前。 相比骨蛇的敏捷,骷髅的移动速度慢了不少。 只能一步一晃地走到被缠住的丧尸面前。 此时丧尸已被骨蛇牢牢束缚,毫无反抗能力。 骷髅伸出骨掌,轻松攥住一只丧尸的头颅两侧。 枯骨与腐烂的皮肉摩擦,发出粘腻的声响。 好在声音很小,被丧尸无意识的嘶吼掩盖,没有惊动远处的其他丧尸。 骨掌越收越紧,最后轻微地“咔嚓”一声,丧尸的颈椎被生生拧断,头颅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动静。 另一只丧尸骷髅也如法炮制。 很快,骨蛇就拖着两具尸体回到了诡域。 陈舟捏了捏飘在半空中不断明灭的鬼火,示意它去处理材料。 小鬼火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舞。 幽绿色的火苗欢快地晃了晃,亲昵地绕着陈舟的手指转了两圈,才抬头挺胸,骄傲地飘到尸体旁,卖力地用火苗拆解起来。 【你获得普通血肉*1.7,普通鲜血*0.3,普通骨材*1.9】 …… 诡域之外。 莹白的光幕随着白骨祭坛的隐去彻底消散,死人林的阴风卷着枯叶。 蛇妖的墨绿色血迹在地上积成小洼,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 可在场的难民们却像是没闻见一般,僵在原地许久,才敢缓缓呼吸。 李寡妇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的咒骂混着眼泪砸在石头泥泞的衣襟上。 她一边骂,一边死死盯着邪祟消失的方向,眼底满是后怕与恐惧。 方才邪祟的骨掌落在石头头上时,她以为儿子必死无疑,连闭眼时都在想,要是石头也没了,她该怎么办。 可邪祟竟没动手,还带着蛇妖的尸体走了。 这让她既庆幸又惶恐,连带着对邪祟的惧怕,都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娘,邪祟大人没杀我。”他轻声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这话像是点醒了其他人。 一个穿着破洞棉袄的汉子猛地坐起身,双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四肢是否还完好。 “是啊……我刚才以为肯定要被邪祟一起收拾了……”他喃喃道,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旁边的李大柱瘫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指缝里塞满了泥土,脸色惨白得像纸。 他刚才亲眼看见那具骷髅捏碎蛇妖头颅,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此刻一闭眼,那画面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娘的……那哪是邪祟啊……那是阎王爷派来的索命鬼吧!” 他突然骂了一句,声音却发颤,“蛇妖那么厉害,刀枪都扎不进去,居然被一爪子捏碎了头……咱们刚才离那东西那么近,居然没死?” “它连蛇妖都能弄死,要杀咱们,还不是跟捏死蚂蚁一样?”破棉袄壮汉附和着道。 “可它没杀啊……”另一个妇人抱着怀里的破布包,里面装着她仅存的一点干粮。 妇人声音细若蚊蚋:“它还……还摸了石头的头……是不是觉得石头是个好孩子,不忍心下手?” 赵老栓坐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光幕消失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 嘴里念念有词:“怪事……真是怪事……死人林里的邪祟,不杀人,居然还会救人……” 石头被母亲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挣扎。 他缓缓开口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把灵魂交给了邪祟大人。” “灵魂?什么灵魂?”李寡妇一惊,立刻松开儿子,紧张地端量着他的脸,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你跟娘说清楚,怎么回事?” 石头定了定神,把刚才危难中在心里许愿,以及骷髅在地上刻画神秘契约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众人。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穿破洞棉袄的汉子张大了嘴,李大柱也忘了害怕,直勾勾地盯着石头。 连赵老栓都停下了念叨,眼神里满是震惊。 石头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污的手。 他想起村里以前来过一个城里人说的故事, 说神仙收了凡人的供奉,会护佑一方。 那邪祟收了他的灵魂,是不是也算护了他一次? 他又摸了摸头顶,那里没有异样,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和那位邪祟大人有了某种联系。 以后他就是邪祟大人的人了,邪祟大人应该不会让他再被妖魔欺负了吧? ------------ 第6章 邪恶资本家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石头你疯了?邪祟是要把你炼成活死人的,城里说书的不是讲过吗?被邪祟勾了魂的人,连转世都做不到!” “可……可邪祟要是真要害人,当时就该把我们都杀了,犯不着费这劲吧?” “往常只听说邪祟害人,头一回见到邪祟也会救人,怪事,真是怪事。” “之前不是听城里人说,城里那些供奉的神仙才会收取凡人灵魂,带去仙境享福,怎么邪祟也收?” “那我们怎么办?” “还继续逃吗?” “逃?还能逃去哪……” 石头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众人,又望向邪祟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渐渐有了决断。 他轻轻挣开母亲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草绳串着的、磨得光滑的木牌。 那是他小时候在山里捡的,一直带在身上当护身符。 “娘,赵爷爷,各位叔伯婶子,” 石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知道大家怕邪祟,怕妖魔,可我不能忘恩。 “要是没有邪祟大人,我们现在都成了蛇妖的口粮。 “祂收了我的灵魂承诺,我就该认这个主。” 他顿了顿,蹲下身,在蛇妖残留的血迹旁,用手指挖了个小坑。 把木牌放了进去,又培上土,像模像样地磕了三个头。 “我没什么好供奉的,就把这个护身符给邪祟大人。” 李大柱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刚才骷髅那双空洞的眼窝,想起骨掌捏碎蛇妖头颅时的轻松。 李大柱突然觉得,或许石头说的是对的,邪祟未必像传说中那样,见人就杀。 一旁的妇人咬了咬牙,打开怀里的破布包,把里面仅存的一点干粮也拿了出来。 然后恭恭敬敬的摆上,学着石头的模样跟着嗑了三个头。 边磕边道。 “我们本来就是无仙庇佑的普通人,早晚不过是沦落成妖魔鬼怪的口粮 “邪祟救我一命,这点东西,合该祂享受我的供奉 众人看着地上摆着的半块干巴灰面馍馍,瞪得眼睛都绿了。 有人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有人呼吸变得粗重,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抢夺。 仿佛冥冥中都默认了,这是给邪祟大人的贡品,碰不得。 李大柱愣了好半晌,才长叹口气。 他想起大梁村的过往。 他们大梁村并没有供奉的神仙,神仙只会在大城池里接受凡人的供奉。 往年白玉城都会派遣使者来他们大梁村,挑选几个资质尚佳的孩童送往白玉剑宗做弟子。 村里也能沾些白玉上仙的恩泽,才能在凶年乱世里得一隅苟活几年。 可这几年,村里再也没出过能被选中的孩子。 没了恩泽庇护,才落得被妖魔破村、举村流亡的下场。 他们,本就是被神仙抛弃的人。 而白玉上仙,正是庇护白玉城的神仙。 众人听过最多的传说,也正是使者前来时,所描绘的有神仙庇护的城池,生活有多美好的景象。 李大柱一时之间想了很多。 他这辈子没见过真正的神仙,也不知道供奉神仙该有什么规矩,更不知道神仙庇护凡人该是什么模样。 可在他有限的想象里,神仙就该像方才的邪祟那样。 在凡人命悬一线时,神光破天,神祇趁荧光而来,轻飘飘一抬手,就能斩杀食人妖兽。 “我觉得石头说得对。” 李大柱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坦然。 “神仙能庇护凡人,邪祟也庇护了我们,那邪祟和神仙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听城里人说,地狱里也有管事儿的神仙,人死后也归他们管。”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眼睛亮了些。 “也许死人林里的这位,本就是阴曹地府的神仙!” “你是说……阴曹地府?” 一个大汉猛地愣住,随即拍了下大腿。 “对啊!这就说得通了!你看那位大人化身是白骨,现身时还有冲天的神光,不是地府的神仙是什么?” “怪不得呢!我刚才见着大人,就觉得浑身又冷又怕,这肯定是大人掌控生死的法术!” “那之前传死人林有活死人的传闻……” “嗨!那指定是大人的手笔啊!” “连死人都能复活,可见大人多仁慈!” “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X眼的,居然把大人传成邪祟了,真该挨千刀。” 暴脾气的李寡妇怒骂一句。 “那咱们赶紧供奉这位大人吧!” “怎么供奉?” “你学学石头!”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掏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都不是什么珍贵玩意,有齿断了很多根的木梳,有发黄的半截狼牙,还有打了很多补丁的破旧手帕。 一件件摆在土坑旁,再学着石头的模样磕三个头。 前路渺茫,众人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留在此地。 不过好在,死人林里只听闻过有“邪祟”,不,如今应该改叫邪神,没听过有什么妖魔。 他们心存无限希望。 邪神仁慈,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收留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 …… 陈舟肝了一整夜,收获了200多份普通骨材和普通血肉,以及100多份普通血液。 成果相当可观! 他又使用白骨召唤,召唤了6具骷髅,消耗了30份普通骨材。 陈舟发现,小鬼火作为吉祥物,虽然战斗力不行,但手脚还挺麻利的。 处理尸体,搬运材料,整理仓库样样不含糊。 如今骷髅数量多了,猎杀丧尸的效率高了不少,一只鬼火竟有些忙不过来。 陈舟当即大手一挥,又召唤了一只鬼火,正好把 10个诡仆名额填满。 看着骨蛇带着 6具骷髅在死人碑前进进出出,两只鬼火围着尸体勤勤恳恳拆解材料,他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看自己手下的牛马给自己打工,仓库一点一点囤积的感觉真爽啊!” 陈舟不免喟叹道。 陈舟感觉自己仿佛一个邪恶的资本家。 感慨完,他立刻给诡仆们重新分配任务。 骨蛇和6具骷髅继续搬砖,鬼火留一多暂时先拆着材料。 自己则带着一具骷髅和一朵鬼火先出了诡域。 要致富,先撸树。 把树砍了搞点普通木材,早点完成第二个新手教程。 ------------ 第7章 丹药 刚出诡域,陈舟就看到一地破烂零散又整齐的码放着。 这些破烂之上,又有一块打满补丁,布料脆得像一扯就碎,疑似抹布的东西。 抹布上是一块干硬遍布裂纹,显然存放了不少日子,并且疑似板砖的……吃的? 还有一些刚采摘的清理野果,卖相不怎么好,青中带黄。 陈舟:? 把我这当垃圾场了是吧? 昨晚的那些难民也都还在。 似乎正围在一起,用一口不知哪找来的石锅,煮着什么东西。 “大……大人?” 随着莹光闪动,有人立刻就发现了白骨诡仆,激动高呼。 “真是大人!” “大人来了!” “大人显灵了!” “快跪迎大人!” 紧接着,那群人都激动起来,纷纷争先恐后朝着白骨诡仆跪拜,动作快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 “感谢大人垂怜我等贱民!” “感谢大人的庇护!” 陈舟人麻了。 你们这是干啥啊? 但直到众人跪伏在地,没有了遮挡,陈舟这才发现难民们在煮些什么。 浑浊的水里飘着几片发黄的树叶,底下沉着几只黑黢黢的甲虫,还有几条扭动的蚯蚓。 煮得发黏的黄水泛着诡异的泡沫,散发出一股又腥又涩的味道。 旁边的几张稍显宽大,被当成碗的树叶上,还放着些吃剩的树叶和虫子,沾着泥渍。 陈舟有些反胃…… 他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为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难民都一副皮包骨的模样。 该说不愧是高魔世界,人均身体素质比前世的普通人强悍吗? 都已经不成人形了,却依旧能这么顽强的活着。 不过随即,陈舟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他活了两辈子,在末世,为了半块压缩饼干而夫妻反目的戏码见过不少。 也见过为了争夺资源,队伍内讧,兄弟手足相残。 却从没见过有人在自己最饥饿的时候,把最好的食物献给一个他们口中“邪祟”的场景。 怎么说呢,心情有点微妙。 【恭喜获得12名追随者,培育信徒,饲养储备口粮也是每个伟大邪神的必经之路哦!】 【您距离邪神又迈进了一大步呢!】 【^_^】 系统的适时提醒,打散了陈舟些微的感叹。 他挑了挑眉,追随者?储备口粮?系统倒是把邪神的路子摸得挺透。 只是系统面板里暂时没有相关界面,不知道具体能干嘛。 但是陈舟觉得,既然追随我了,给我打工当牛马也是很合理的吧? 骷髅和骨蛇基本都去开荒副本了,陈舟现在特别缺人手撸树撸石头。 打定主意,陈舟开始翻商城列表。 目前只解锁了5样商品。 【一阶血引丸】:补充气血,治愈暗伤。 售价:5份普通血液。 【一阶血肉丸】:血肉再造,断肢重生。 售价:5份普通血肉。 【一阶塑魂丸】:强化神魂,滋养魂体。 售价:5份普通灵魂。 【一阶骨剑】:很硬。 售价:5份普通骨材。 【一阶骨甲】:也很硬。 售价:5份普通骨材。 这些显然都不是诡仆们能用的东西,因而陈舟一直都没兑换。 清点完毕后,陈舟兑换了血引丸,血肉丸各12颗。 瞬间花去60份普通血液和血肉。 肝了一整夜,攒下一仓库的材料瞬间少了一小半。 陈舟败家得心安理得,要想马儿跑,先给马儿草。 他自认为算是一个有良心的资本家,这些难民身体过于虚弱,气血亏空,肌肉萎缩。 挖石砍树都是体力活儿,太过羸弱可干不了。 兑换完毕后,陈舟拂手,冰冷的死气汇聚。 呼—— 难民们此时还正跪拜着,此时只感觉一阵令人心悸又窒息的阴风吹拂。 好似来自无间地狱的凶煞恶鬼,但又莫名充满无尽威严,让人不敢抗拒。 每人面前都出现了两颗药丸! 一颗殷红如血,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另一颗黄白相间,更有股闻之就想吐的腐臭。 “这是……?”赵老栓睁大了双眼,瞪着两颗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的丹药。 他的手都在抖。 那血引丸上的血气,赵老栓年轻时在城里大人的药罐里见过,说是能吊命的好东西! 可这药丸的样子,还有那股子邪气,又让他心里发怵。 “这……这是大人给的仙药?”有人小声问,声音里满是期盼。 李大柱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血引丸,就被一股冰冷的邪气激得缩回手。 只有石头,毫不犹豫的握住两颗丹药,表情虔诚,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尔后又细细咀嚼,仿佛在吃什么美味珍馐。 就算是毒药,那也大人的恩赐。 石头如此想着。 李大柱见状,旋即也猛地一拍大腿,抓起面前的两颗药丸就往嘴里塞。 囫囵咽下去后才抹了把嘴,咂咂舌。 “娘的,总比吃树叶虫子强!刚才我都快饿晕了,现在吞了这丸药,肚子里居然暖烘烘的,连腿都不软了!” 话音未落。 李大柱枯草般的头发不断生长,眨眼间青丝如瀑。 松垮得能塞进两个拳头的衣服,也被慢慢鼓胀的肌肉撑起。 连浑浊得看不清瞳孔的眼睛,都渐渐恢复了清明,透着几分精气神。 他不可置信地捏了捏拳头,能清晰地感受到力量在肌肉里涌动。 “神恩!一定是神恩!” 李大柱激动得大喊,声音发颤,却又无比洪亮。 “真是仙药啊!” 这话一出,剩下的人再也没了犹豫,纷纷抓起药丸往嘴里塞。 有人嫌血肉丸太臭,捏着鼻子往下咽,呛得直咳嗽。 有人则连嚼都没嚼,直接吞了下去,只盼着药效快点起作用。 一时间,石锅旁的咳嗽声、惊叹声混在一起。 松垮的皮肉渐渐紧绷,凹陷的脸颊有了血色,连之前迈不动的腿,都变得有力起来。 可就在这时,石头那边的异动才姗姗来迟。 陈舟下意识地看过去。 只见石头头顶竟隐隐浮现出一柄闪着金光的鬼头刀虚影。 巨刀挥舞间,隐约能听到金铁交鸣和嘶吼杀伐之声,动静大得连地面都微微震颤。 连陈舟都被震惊了。 天地异象? 不是,哥们。 你这小孩儿咋回事? 吃个药都这么大动静? ------------ 第8章 感受恩典 良久之后,小孩哥头顶的鬼头刀虚影才缓缓消散,金铁交鸣的余音也渐渐隐去。 石头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一股澎湃的能量在丹田处冲撞、激荡,既刚猛又不失柔和,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原本瘦弱得像根麻杆的少年,此刻气质已彻底蜕变。 脊背挺直如标枪,眼神锐利如刀锋,整个人像一柄刚出鞘的宝刀,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锋芒。 陈舟微微探查了一番,发现村民们血肉能量竟暴涨了一大截! 之前十二个人加起来还不到 0.1份,现在每人普遍能达到 1-2份。 小孩哥更离谱。 他一个人已经相当于5-6份的血肉能量了。 还真是吃了多少补了多少。 根据陈舟感应的模糊战力,石头现在的战力,或许已经接近一只使用5份基础骨材召唤的白骨诡仆了。 当然具体面板还是不得而知。 对于小孩哥为什么吃了丹药能产生如此神异的动静,陈舟也十分好奇。 “你小子,等着吧。 “等解锁了新建筑,看我不用我的大试仙石,看死你的小面板!” 陈舟小声BB了一句,然后让鬼火把一些在秘境里收集到的工具发给众人。 有豁了口的剁骨刀,锈迹斑斑的锯子,还有握把磨平的迷你小斧子。 算不上什么专业工具,至少聊胜于无。 分发完毕后,陈舟让骷髅对准一棵树,猛捶了几拳。 不余片刻,大树应声而倒。 鬼火十分默契的上前分割树木,拆分出一份普通木材。 直到这时,还沉浸在仙药神恩里的村民们才回过神。 石头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不确定的试探。 “大人是需要我们砍树吗?” 陈舟立刻让骷髅给石头竖了个大拇指。 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夸赞:“小孩哥悟性还真不错! “眼里有活,是个牛马的好苗子啊~” 来自骷髅的肯定仿佛一瞬间给了石头莫大的鼓励。 他捡起地上那柄明显不合手的袖珍小斧头,攥紧了木柄,闷头就朝着另一棵大树走去,脚步又快又稳。 李大柱见状,立刻急吼吼地拍着胸脯嚷嚷:“大人,大人! “交给我,全包我身上吧,我以前就是咱们村的樵夫! “砍树我是专业的!” 一旁一个黑脸汉子不甘示弱,憋红了脸,瓮声瓮气地附和:“俺……俺也一样!” 有了两人带头,剩下的村民也纷纷动了起来,不管男女,都纷纷拿起工具。 眼神凶恶的仿佛饿狼一般,向一棵棵树奔去。 仿佛谁要是落后一步,就是对陈舟极大的不忠诚。 陈舟对眼前的景象十分满意。 “很好!” “很有精神!” 这么多上等牛马热火朝天地一起收集基础资源。 他是真觉得买丹药的材料没白花。 血赚! 陈舟让骷髅用拳头撸了5棵树和5块巨石。 准备再回诡域把仓库里的普通铁矿也一并拿出来,刚好可以解锁【水井】,完成下一个新手教程任务。 普通铁矿也是昨晚在肝活死人秘境时收集到的。 作为一个现代末世背景的秘境,金属制品并不少见。 铁锅,铁铲,铁制护栏,都被骷髅顺手打包了回来,让鬼火炼化成材料。 不过数量不多,肝了一整晚,也才收获50来份普通铁矿。 暂时应该够用。 …… 就在陈舟返回诡域的间隙,树林里突然传来呼呼几声金属破空之声。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脆响。 石头在一个不经意间,一缕被他尚未掌控得当,还未收束进体内的锐利刀气从掌心窜出。 直接连带划倒一片不远处的好几棵巨树。 “!!!” “这是我的力量吗?” 石头看着掌心,震惊到有些失语。 从刚刚吃下丹药后,就一直有股陌生的力量在他体内窜动。 他更是感觉到,有好几门功法和战技,都自动浮现在脑海里。 他明明不识字,却能清晰读懂每一个字的意思。 刚才砍树时,他只是分神想了想战技的用法, 没料到只是一个不小心,没有控制住,才让身体里躁动的能量释放出一丝,竟闹出这么大动静。 赵老栓年纪最大,见多识广,瞳孔紧缩,见状忍不住惊叹道。 “引气入体,灵气外放! “石头,你这是迈入先天境,成为修士了啊!” 村民们闻言也都十分震惊。 “修士?” “那岂不是说石头已经和白玉城里那些老爷们一样了?” 村民们无不羡慕。 修士可是能有随意进入白玉城的权限。 甚至就连传说中的白玉剑宗,也未必去不得。 这样的乱世里,迈入先天,成为修士,更意味着有了自保的能力。 哪怕再遇上蛇妖那样恐怖的妖魔,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这一定是神明的伟力!是大人赐予我的力量!” 石头激动得心脏发颤。 但目光却格外虔诚又坚定,噗通一声重重跪在骷髅消失的地方。 “石头感谢大人赐予神力,必将永世追随大人!” 其他人也跟着毕恭毕敬的再度跪下。 “感谢大人护佑我等性命!” “感谢大人赐予我们健康!” “我李大柱这辈子都给大人当牛做马!” “俺也一样!” 此前众人或许对于供奉邪祟,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可亲眼见到石头一步登天、成了修士,所有疑虑都烟消云散。 能赐予凡人神力的,一定是真正的神明! 只有传闻中的神明,才拥有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 大家都已见识过这等神力,无一不变得虔诚又坚定。 他们何其有幸,能在野外被一尊真正的神明收留庇护,那必须报以一辈子的忠诚与信仰。 陈舟拿完铁矿出了诡域,冷不丁见到这群人又朝着自己跪拜磕头。 人更麻了。 怎么个事? 砍个树都不消停? 我才一眼没盯着,怎么又跪上了? 陈舟无语。 刚想鞭策鞭策他的牛马们,却眼尖的发现。 几根已经砍好,堆叠码放整齐的普通木材上。 一截通体碧绿,宛如帝王翡翠一般珠圆玉润的木料也偷偷混杂其中。 但因为太过显眼,隐藏失败。 ------------ 第9章 诸君,开肝吧! 陈舟目光落下,系统面板显现而出。 【翠树玉髓】 【5阶天材地宝】 【多生于草木成荫,木系能量充沛之地】 【用以食之,可滋养5品以下木属灵根,也可用于解锁灵田,药园等建筑。】 !!! 陈舟意念一凝,这截碧绿的木材便落入骷髅手里。 “好家伙!” 5阶天材地宝?? 这是个什么等级?? 陈舟只是个才刚解锁1阶商城,手里的诡仆也都是1阶等级的萌新邪祟。 一下给他干来个5阶天材地宝,这泼天的富贵是真实的吗? 陈舟感觉十分梦幻。 他下意识往四周的环境打量了一阵。 木系能量充沛之地? 是指死人林吗? 陈舟面露疑惑。 他目前身处的位置算是死人林的边缘。 脚下是黑红的土地,野草稀疏得可怜,阴风卷着枯叶打转,哪怕是白天也见不到几缕阳光。 你和我说这是草木成荫,木系能量充沛之地? 陈舟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但既然环境没问题,那问题肯定来自这些村民。 陈舟共感白骨诡仆,冰凉的指骨婆娑着翠树玉髓,他挨个打量起跪伏遍地的十来个村民。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浓眉大眼的,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一众村民伏跪在地,皆看到翠绿玉髓飞入骷髅手里的场景。 骷髅凝视片刻后,又抬头四处张望,最后才把空洞的视线移向他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李大柱心里咯噔一声。 这截绿色的木头是他砍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砍树砍的好好的,直到大树倒下的瞬间。 这截泛着莹光的碧绿木材就滚了出来,像从凭空长出来的似的,和倒下的大树躺在一起。 李大柱不知道邪神大人要这些木材用作何处。 李大柱当时还琢磨,邪神大人要这么多木材,肯定是要大兴土木。 他表示无比赞同,因此树砍得也格外卖力。 像邪神大人这么伟大的神明,哪怕身处死人林这样的荒郊野岭,也理应拥有一座雄伟的祠堂和神庙! 这截碧绿的木材,不正好可以给邪神大人雕刻一座玉身宝相? 李大柱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难不成…… 是自己捡了不该捡的东西,弄巧成拙了? 迎上骷髅的目光,李大柱十分忐忑,期期艾艾地主动承认道:“大人,这截木料是……是我砍的。” “是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身高八尺的肌肉壮汉,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巴巴跪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凶悍的剔骨刀。 但他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弱小,可怜,又无助。 “好好好,砍柴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陈舟赞赏地点点头。 他对李大柱有点印象,是个砍树的积极分子,最开始带头砍树的就有他一个。 李大柱不见骷髅有任何指示,就壮着胆子与骷髅对视。 一股幽寂中带着死亡的气息浓烈到让他窒息。 这就是来自神明的威严! 但见邪神大人对他并未指责,也无惩罚之意,甚至连连点头。 李大柱心里狂喜。 所以他没做错? 邪神大人认可了他? 李大柱捏了捏手里狰狞的剔骨刀,当即把砍树掉宝的来龙去脉全抖落了出来。 他一转之前的唯唯诺诺,语气里充满了得意与炫耀。 看着邪神对他不断点头,李大柱的内心喜悦更甚。 能被神明关注,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没有什么比能得到神明的认可更让人心生自豪! 陈舟越听越麻。 他原本以为能成为天材地宝的宝物,应该是极其机缘巧合才能意外获得的吧。 听砍柴哥的叙述,就普通砍树,砍完自然掉落? 你搁这玩暗黑破坏神呢? 刷刷怪就能掉宝了是吧! 都说卧龙身边必有凤雏。 有个天生异象的小孩哥还不够,你砍柴哥也不甘落后,开上了是吧? 没关就是开了! 砍个树都能给你砍出5阶天材地宝! 真是人才! 陈舟收下翠绿玉髓,稍一思考,就又兑换了血引丸和血肉丸各两颗,分别送到石头和李大柱的手里。 “赏!” 对于人才,和有突出贡献的,陈舟必须重重嘉奖! 这可都是以后为自己肝材料,做生产的优质帕鲁,要着重培养! 恶臭刺鼻的丹药落入两人手里。 顿时引来其他村民的艳羡。 早就没人嫌弃那股令人作呕的臭气,而是都眼巴巴看着。 李大柱身旁的黑脸汉子更是靠在他身旁,一边盯着李大柱手里的丹药,一边深吸药香,满脸沉醉的表情。 李大柱脸一黑,忙把丹药塞进嘴里,防贼似的瞪了黑脸汉子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石头更是目光灼灼,少年人纯粹的信仰与崇拜的目光,毫不掩饰。 两人吃下丹药后。 石头的血肉能量涨到8份多一点,李大柱堪堪接近两份。 增长幅度只有第一次服用丹药时一半的效果。 估计最多再使用一次,以后再吃,就彻底没有效果了。 黑脸汉子看着李大柱背着他一口吞下丹药的模样,满脸遗憾。 这可是神明赐予的灵丹妙药,众人都已见过它的神异之处,想来就是传说里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也不过如此。 石头获赏大家都能理解,他是被神明垂青的孩子,是第一个把灵魂供奉给邪神大人的人。 从石头第一次吞下丹药后展现的异象就能看出,他有多受宠爱。 那一定是邪神赐予的神力! 众人对他只有羡慕。 但是李大柱,这个可恶的家伙凭什么? 就因为他是樵夫,比较会砍树? 一众村民忿忿不平的想着,老子也能! 不就是砍树,现在大家身体都好了,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不就是砍树吗,这就砍! 每人砍个100棵! 不,砍10000棵! 不信不能把死人林砍秃了! 也有机灵的,方才目睹了骷髅骨拳捶大石的场面。 暗自猜测着,石材应该也是邪神大人需要的。 砍树卷的人太多,而且被可恶的李大柱抢了先机,不如去捶点石材,开辟个新赛道。 没准新赛道上也能获得邪神大人的青睐呢? 陈舟对此并未制止,乐见其成。 石材木材他都需要。 诸君,开肝吧! ------------ 第10章 厚土灵田 幽光州,千岛郡,湖光岭。 一泓百顷大湖横卧于万岭之间。 湖水与湖岸之间,或游或盘,或行或卧着数百条漆黑巨蛇。 小的都数丈之长,体型巨大的,更是能达数十丈之巨。 其中最大的一条,占据着湖心一座白玉小岛最好的位置,盘着巨大的身躯,懒洋洋晒着太阳。 蛇信吞吐间,巨蛇口吐人言。 “这都好几天了,小七十六怎么还没回来。” 巨蛇身旁,一条体型稍小一些的蛇,操着温婉的女声道: “七十六还不到百岁,年纪还小,许是有些贪玩,所以耽搁了吧。” 巨蛇嗤笑一声:“慈母多败儿,你就宠他吧。” “要不是你,这个逆子怎么会快到百岁了,还没突破至一阶。” 母蛇叹了口气:“夫君别动怒,七十六吞了大梁村百余口人,炼化完能量,想来是能到一阶的。” 巨蛇没太在意,顿了顿,又说道。 “大梁村旁边的石凳村也有一百多人口,让四十一去一趟吧,顺便让他把那不成器的弟弟带回来。” “石凳村,那不是白玉的地盘?”母蛇有点担忧。 “嗤,白玉老鬼。”巨蛇不屑一顾,又接着道: “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功夫霸占这么多人圈(iUan)?” 母蛇目光隐隐:“难道那个消息是真的?” “嗯。”巨蛇不置可否,“再等些日子,他的人圈我们都能接手。” “到时候就是霸占白玉城,也不是没可能。” “修士的血肉才是大补啊!” 巨蛇声音带着兴奋与期待。 “等老子吞了白玉城,突破到3阶,就算真和他白玉老鬼对上,又何须惧怕!” 母蛇目光柔和:“夫君威武。” …… 陈舟的开荒事业如火如荼开展着。 七天时间。 村民们勤勤恳恳,诡仆们不知疲倦。 肝出大量材料! 全都被两朵鬼火分门别类地放在仓库里,码放得整整齐齐。 看着就爽心悦目。 【普通骨材】4851份 【普通血肉】4933份 【普通血液】2815份 【普通灵魂】522份 【普通铁矿】1038份 【普通木材】866份 【普通石材】814份 活死人秘境里,大部分原住民丧尸是没有灵魂的。 但陈舟意外发现,有少量穿着修士道袍,误入秘境的丧尸,保留着一些残缺不全的混沌灵魂。 因此后续几天,陈舟会特意嘱咐骷髅骨蛇,优先目标锁定道袍丧尸。 连续几天肝下来,成果斐然! 收获500多份普通灵魂,邪神的献祭大业得以继续进行。 几天里,陈舟同样完成了水井建设,完成了新手教程的第二个任务。 两块彩光浮动的五色石头出现在他手里。 【补天石】 【8阶天材地宝】 【女娲补天时散落人间的五彩神石】 【建造建筑物时,可无视其中一项8阶以下的材料需求,不限等阶,不限数量】 “好东西!” 陈舟眼前一亮。 这东西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赖子,可以视作任何8阶以下的材料。 比如现在建造试仙石,就只需要200石材和200骨材,再加上一块补天石,就能替代200下品灵石的需求。 只是举个例子,好东西陈舟肯定不会浪费。 他把目光移向另一个建筑。 【厚土灵田】 【等级:地品】 【材料要求:厚土*100,翠树玉髓*1】 【蕴含厚重的大地灵气,与适量草木生机的灵田,能加速6阶及以下作物百倍生长速率,等级越低加速效率越高】 【分配人员要求:木灵根/土灵根】 这是获得翠树玉髓时自动解锁的图纸,也是陈舟目前等级最高的建筑。 陈舟觉得用一块补天石替代100份厚土是目前来说最划算的选项。 民以食为天,陈舟还养着12个需要吃饭的人类。 这几天都是用最开始斩杀的蛇妖血肉充当食物,一共只有10来份,消耗得很快。 至于丧尸肉,那是人能吃的吗…… 有了厚土灵田,大部分粮食在加速下都能一天一熟,甚至一天几熟,直接解决粮食问题。 后续粮食囤积充足了,也能种植其他灵植灵药,陈舟觉得不亏。 打定主意后,陈舟点击建造。 一方十亩左右的黄褐色土地直接在众人开荒之后的空地上凭空生成。 对于早已见过一次在空地之间出现水井的村民来说,再次见到神迹依然震撼且狂热! 高声惊叹的同时,连挥舞斧头的手都更加卖力了。 值得一提,李大柱7天时间里,又再次掉落了一枚3阶【血纹木】。 这让陈舟十分重视,哪怕血纹木等级不如翠树玉髓。 但也确确实实证明,这小子是真开了。 就在李大柱兴奋地给陈舟献宝时,陈舟大手一挥。 记功一次,赏了他血引丸和血肉丸各一颗。 李大柱乐得嘴巴都能裂到耳根之后,如获至宝般对着一众村民炫耀之后,才美滋滋吃下。 一如陈舟所料,第三次服用丹药,带来的提升就更小了。 李大柱的血肉能量堪堪突破到两份,居然也达到引气入体的程度。 迈入先天,达成一阶修士! 陈舟大致推测了一番。 一个普通人身体内的血肉能量基本等于1份。 而难民因为肌肉萎缩,血气亏空,或者肢体残缺等原因,能量会远远小于1份。 只要累积能量突破到两份,就能引气入体,达到练气期,这个世界称作一阶。 那么二阶呢? 陈舟不太清楚,他手里的诡仆最强的是骨蛇,召唤时消耗的蛇骨约等于10来份普通骨材。 换算血肉能量,估计也是等值的。 但陈舟仍旧觉得骨蛇很弱。 哪怕第一次献祭前,陈舟只是方寸级邪祟。 陈舟仍旧感觉,只要在自己的诡域里,就算那时的自己也比现在的骨蛇强10倍。 毕竟第一次献祭都需要花费100份各式材料。 就在陈舟思考时,任务面板再度闪烁。 【支线任务任务触发】 【伟大的邪神理应饲养人圈,在无数尸山血海中登上您的神位!】 【有妖魔正觊觎您放养的储备口粮,请前往石凳村彰显邪神之威,惩戒偷肉贼!】 【任务要求:斩杀妖魔】 【0/1】 【任务奖励:视完成情况决定】 ------------ 第11章 事已至此,先献祭吧 陈舟早已知晓这是个危机四伏的高魔世界。 却没料到这么快就又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斩杀妖魔。 对于妖魔,陈舟了解的并不多。 之前杀过一只,但那只蛇妖实力太弱,不具备太多参考价值。 没有情报的前提下,一切谨慎为上。 事已至此,先献祭吧。 普通血肉*4000 普通血液*2000 普通灵魂*500 【献祭】! 无数材料自仓库飞出,尽数融入白骨祭坛。 祭坛顶端的巨大骷髅头猛地颤抖起来,眼窝中闪过丝丝血红凶光,周身萦绕的阴冷气息瞬间暴涨! 陈舟同一时间,感到自己的力量飞速提升! 诡域范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转眼便暴涨数十倍。 诡域的能力得到增强,陈舟现在可以使卷入诡域的生物产生幻觉。 操纵伥鬼的权限额外解锁了10个诡仆人口,和一个诡侍人口。 白骨召唤骨材消耗数量提升至5-500份,意味着能召唤更强大的诡仆。 …… 与此同时,诡域之外的死人林边缘,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劳作景象。 石头一边挥动刀气凿击石材,一边默默背诵脑海中的武技法诀。 神明大人已经好几天没现过身了。 只有那朵绿色鬼火还在不停地搬运木材,石材。 每次把材料送到某处,材料就会凭空消失,片刻后鬼火又会空着手回来,继续往返。 “神明不会把目光一直停留在凡人的身上。” 石头甩了甩头,这么安慰着自己,压下心底的失落。 他仍旧会不断地回想,初遇的那天夜晚。 神明威严的白骨化身,是怎样从神光里走出,轻飘飘的一掌,就轻松捏碎了宛如噩梦般吃人的妖兽!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威严,最安心的画面。 虽不见神明身影,神迹却从未断过。 劳作至饥饿时,会有蛇肉被阵阵阴风送到每个人手里。 口渴了,一口巨大的水井也会凭空出现在空地。 就连李大柱找到新的稀罕木头,也会得到神明仙丹妙药的奖励。 现在,更是有一大片黄土田地直接涌现。 想来神明的意思是让他们就在此处安家,不用再受流离之苦。 能吃饱,能穿暖,身体健康,无病无痛,也不用整日整夜担惊受怕。 这要是放在以前,有谁敢想还能有这样的生活,就算是梦都不敢这么做。 “太奢侈了……” 周围的村民也和他一样,脸上满是踏实的笑意。 每个人都知道,神明虽然再没现身过,但他一定一直都在。 所有人都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在石头专注凿石时,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村民们的交谈声,工具碰撞声渐渐变得遥远,最后彻底消失。 眼前只剩下无边的漆黑与虚无,连脚下的土地都仿佛化没有了质感。 石头没有丝毫慌张,定定地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如劲竹。 此处是神明庇佑之地,不会有妖魔邪祟胆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加害他。 更何况,他的灵魂是属于神明大人的。 没过多久,远处的虚空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莹白身影。 白衣白袍,负手而立,面容模糊不清,衣襟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晕,宛如九天谪仙降临凡尘。 是神明大人! 只是一眼,石头就无比确信,远处的人影一定就是神明大人真身! 这身影比他想象中更显仙风道骨,比城里老爷们口中描述的神仙还要超凡脱俗。 石头没什么文化,也不识字,但他突然想起一句从老爷们那听来的诗。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胜白衣。” 这世间,恐怕没有谁能比神明更配得上这句诗了。 “石头——” 一道浩渺而威严的男声响起。 明明隔着遥远的虚空,却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石头没有丝毫犹豫,双膝用力地跪地,额头重重磕在虚空中,竟似触碰到了实地。 随即大声应道:“拜见神明大人!” 远处的白衣人影没有移动,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悲悯。 “人道存缺憾,天道有仁心。” “此世妖魔遍寰宇,邪祟横九州。” “吾知石凳村将遇妖灾,然吾悯苍生之苦,汝可愿代吾除妖荡恶?” 石头心神一凛,坚定道:“万死莫辞!” “善!” 随着话音落下,四周的黑暗便如潮水般退去。 阳光重新洒落,村民们的声音也恢复了清晰。 石头仍跪在原地,只是手边多了几样东西。 两颗散发着熟悉腐臭味的丹药、一件泛着冷光的骨制铠甲,一柄锋利的骨刀,还有一截缠着丝丝血线的木牌。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进怀里,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熟悉的暖流瞬间蔓延全身,力量又涨了几分。 随后他站起身,握紧腰间的骨刀,目光灼灼地朝着李寡妇等人走去。 刚一靠近,李寡妇的大嗓门就先劈了过来。 “臭小子!刚才杵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喊破嗓子都不应,你魂儿被勾走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伸手就想拧石头的胳膊,眼尖瞥见他腰间泛着冷光的骨刀,手猛地顿住,眼睛瞪得溜圆。 “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骨刀微微泛着冷光,隐隐冒出些死气,一看就不似凡物。 “娘!”石头赶紧打断她,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方才我见着神明大人了!” 这话跟炸雷似的,把正劈柴的、凿石的村民全炸停了手。 李大柱扛着斧头就冲过来,鞋都跑飞了一只:“啥?神明大人显灵了?他跟你说啥了?” 石头攥紧骨刀,一字一句道:“神明大人说,石凳村要遭妖灾,让我代他去斩妖除魔。” “妖……妖灾?” 刚才还咋咋呼呼的村民瞬间变得恐惧,黑脸汉子更是往后缩了缩,像鹌鹑似的,声音发颤。 “石凳村离这儿几十里呢,咱不管不行吗?上次那蛇妖差点把咱都吃了,这再碰上个更厉害的,那不全得喂妖魔?” “红树村,黑水村前些日子不是也被妖魔吃了干净。” “是啊……” 此世妖魔众多,时不时就能听闻妖魔屠村的骇人事件。 他们大梁村,不正也是被蛇妖所害,全村上百人口,幸亏得到什么庇护,才得以幸存12个。 整个曲岛县,大概也就只有白玉城才会安全一些。 对于妖怪的恐惧,早已刻进众人的骨子里。 ------------ 第12章 石凳村 “石头,你还是别去了吧……” 一个妇人跟着哆哆嗦嗦开口。 “你年纪轻轻的,犯不着去送死啊!神明大人要是想救,自个儿动手多省事,哪用得着你……” “放你娘的屁!” 没等妇人说完,李寡妇的嗓门就掀了顶,她叉着腰往前一站,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那妇人脸上。 “你懂个屁!神明大人是瞧得起我家石头,才把这么大的事交给他! “换你去,你配吗?上次蛇妖追你的时候,你跑的比兔子还快,现在倒敢在这儿说风凉话!” 那妇人被骂得脸通红,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李寡妇还不解气,又瞪着周围缩头缩脑的人。 “一个个的,吃着神明大人给的肉,喝着神明挖的井水,现在见着点危险就跟卵蛋一样怂了? “当初要不是神明大人,你们早被蛇妖当成屎拉出去了!” 骂完一圈,她才转过身,一把抓住石头的胳膊。 力道大得差点捏碎骨头,语气却软了几分。 “儿子,娘知道你心里有数。 “你有神明赐给的本事,娘……娘不担心…… 但你记住,去了就好好杀妖,别给神明大人丢脸,也别给娘丢脸!娘在家给你煮着肉干,你要是敢少一根头发回来,娘扒了你的皮!” 石头眼眶一热,用力点头:“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李寡妇松开手,又叉着腰冲人群喊。 “都愣着干啥?没听见石头要去杀妖?赶紧把家里的干粮都拿出来,把肉干晒得透透的! “还有那几个力气大的,给石头打两捆结实的柴火,路上好取暖!谁要是敢偷懒,老娘跟他没完!” 李大柱第一个响应,扛起斧头就喊:“我去劈柴!石头,我跟你一起去,路上还能给你搭个手!” “俺也去!” 黑脸汉子也跟着嚷嚷,“俺能扛东西,还能帮你挡妖!” 刚才还怕得发抖的村民,被李寡妇这么一骂一催,也都动了起来。 有人去翻粮袋,有人去晒肉干,还有人帮着检查骨甲的缝隙,原本慌乱的场面,瞬间被李寡妇的泼辣劲儿拧成了一股绳。 …… 石凳村离大梁村不远,往日没遭妖灾的时候,两村倒也经常走动。 花了三天功夫,石头从死人林到了石凳村。 这一路倒也不算太平,半道上遇上了一只黄牛大小的恶狼,眼冒绿光地扑过来。 石头只抽出骨刀轻轻一划,刀锋带着凛冽的刀气,巨狼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颅就掉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 这一手,让石头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有神明赐予的力量和兵器,对付寻常妖魔,似乎也没那么难。 石头身着骨甲,腰间别着骨刀,浑身煞气凛然。 李大柱扛着斧头走在左,黑脸汉子背着沉甸甸的干粮袋走在右,活像两尊左右护法。 三人脚下的沙土都被踩得沙沙响。 其他村民在被李寡妇骂醒后,也有很多想跟着来的,但最后又都被李寡妇骂骂咧咧劝留在了死人林。 “你们这些废物去干啥?跟着一起添乱吗? “神明安排的活儿不干了是吧?” 这么多年乡里乡亲,大家倒也知道,李寡妇这人嘴硬心软,不让大家跟着一起去,也是为了他们好。 而此时的石凳村村口,几个放哨的村民老远就看见了他们。 望着那个身着白骨铠甲,浑身透着凶气的身影,有人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锄头,声音发颤。 “那…… 那是谁啊?怎么看着这么吓人……” 这世道,敢于在野外行走的,不是妖魔鬼怪,就是白玉剑宗的修士。 这人影,显然不像后者。 三人刚走到石凳村村口,就见七八个人举着锄头,握着柴刀,从村口的老槐树下冲了出来,一个个脸色紧绷,眼神警惕地盯着石头。 那身泛着冷光的骨甲太扎眼,配上石头浑身未散的煞气,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来寻事的邪祟妖物。 “站住!你们是啥人?来俺们石凳村干啥!” 领头汉子嗓子干得发哑,却硬撑着摆出凶狠模样,可他那瘦得能数清肋骨的胸膛,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李大柱赶紧放下斧头,往前凑了凑,笑着摆手:“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大梁村的,这是我们村的石头,不是坏人!” “大梁村的?” 领头的汉子眯着眼瞅了半天,视线在李大柱胳膊上鼓着的肌肉上顿住,突然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你…… 你是李大柱?不对啊!前两年你跟我们换粮食的时候,比我还瘦,胳膊细得跟麻杆似的,咋现在……” 不光是他,周围的石凳村村民也都瞪直了眼,目光死死盯着李大柱,黑脸汉子和石头。 李大柱和黑脸汉子虽因赶了三天的路,风尘仆仆,面露疲惫。 但浑身肌肉饱满,皮肤透着健康的麦色。 尤其是石头,身着骨甲站在那儿,肩背挺直,腰腹紧实,跟村里那些瘦得走不动路的半大孩子比,简直像换了个人种。 “这…… 这真是大梁村来的?咋长得这么壮实?” 大榕树后躲藏的村民也走了出来,有个老婆婆颤巍巍地伸手,想碰一碰李大柱的胳膊,又怕惊扰了贵人,手在半空停了半天。 “石头?”又有人把目光挪到石头身上,盯着他那张不再蜡黄、反而透着英气的脸,半天没回过神。 “你是那个跟着娘来采野菜,总躲在树后头的小石头?咋…… 咋变化这么大?你这身子骨,比城里来的商客还结实!”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可不是嘛!以前见着他,跟见着根蔫了的草似的,现在咋这么精神?还有这身铠甲,亮得晃眼,你被白玉剑宗的仙师们看上了?” 聊着聊着,有个村民瞅着李大柱腰间别着的肉干,咽了口唾沫,小声问:“你们…… 现在能吃饱饭?” 李大柱叹了口气,摸出块肉干递过去。 “以前也吃不饱,后来遭了蛇妖,全村就剩我们十几个,多亏了死人林里的神明大人,给我们肉吃,赐我们丹药,才能长这么壮实。” 他把那晚蛇妖屠村,神明现身的事细细讲了,连神明赐下丹药,开辟水井的神迹也没落下。 ------------ 第13章 蛇妖来袭 石凳村的村民听得眼睛发直,手里攥着肉干的村民,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这……这是肉啊……我们快半年没尝过肉味了……” 李大柱看得不是个滋味。 就在几天前,他们也是如此模样。 可当石头上前一步,沉声道:“石凳村很快会遭妖灾,我是奉命来帮大家除妖的” 村民们的兴奋瞬间凉了半截。 领头汉子皱着眉摇了摇头:“石头啊,不是我不信你,可我们石凳村有白玉城护着,每年还有粮食上供。 仙师们说了,妖魔进不了村。 你看我们村穷,可真没见过啥厉害妖魔。” “就是啊。” 有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妇人也跟着说,“你们长得这么壮实,我们都快认不出了,可妖灾这事……还是得看仙师的。” 也有人面露犹豫,看着石头腰间的骨刀小声嘀咕:“可周围好几个村子都没了……万一真有妖魔来……” “怕啥!” 领头汉子拍了拍柴刀,“真来了妖魔,我们就往白玉城跑,仙师一到,啥妖魔都能收拾! 石头,你有心了,要不先在村里歇歇?” 大多数村民都跟着点头,眼神里满是客气的疏离。 他们羡慕三人的好身子骨,却始终不信一个逃难来的少年能对抗妖魔,更不信有仙师护着的石凳村会遭灾。 石头看着众人眼底的怀疑,也没多辩,只是攥紧了骨刀:“行,那我们就在村里待着。” 众人随之散去。 有人小声冲领头汉子嘀咕。 “他们大梁村被蛇妖灭村了,你看这石头,能从妖魔手下逃出来,莫不是真有几分本事?” 有人跟着附和:“是啊,他们还有肉呢!” 汉子皱了皱眉,冷声道:“你真信啊?那我说我是白玉上仙你信不?” 两人面面相觑。 老妇人说道:“就是,死人林里有神明?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在耍。” 她嗤笑一声,接着道:“谁都知道,死人林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怕不是邪祟!” 这话得到很多人的认同。 “是啊是啊。” “我看石头一身骨甲就觉得邪乎,真正的仙师哪会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比不得庇护我们的白玉上仙!”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青年跟着起哄。 “还说要帮我们除妖?我们石凳村有白玉城仙师护着,用得着一个逃难的来多管闲事?怕不是想骗粮食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都觉得自己已经看破石头几人的真面目。 毕竟,拥有仙师庇护的念头,早已在他们心里扎了根。 而有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瘦弱少女,跟在自家大人身后,拉了拉身前父母的衣袖。 她虽也瘦,却比其他村民精神些,眉眼清亮,拥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即使村里条件不好,也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干净妥帖,洗得泛白的布衣没有沾染丝毫泥土的污迹。 “红玲,怎么了?”红父蹲下半个身子,对于自己女儿的意见十分看重。 红玲是村里出了名的早慧,从小就比别家孩子懂道理。 是村里所有孩子里最有希望在明年进入白玉剑宗,得到仙师亲传的人。 红家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由她做主。 红玲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眼石头,便拽着父母离开了。 ……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石头三人就住在村边的破屋里,偶尔帮着村民修补栅栏,劈柴挑水。 虽然村里大多数人还是对妖灾的说法半信半疑。 毕竟白玉城仙师的庇护,是他们心里唯一的定心丸。 但大梁村和石凳村往日里也算往来颇多,大多数两村的村民都彼此认识。 仍有很多人本着大梁村都被妖怪灭了,三个人无家可归。 谁还没个难处,总归不过是骗点粮食,也不到伤天害理的程度。 因此心软地送来吃食。 吃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仅仅是些村民常吃的时令野菜,草根树皮。 直到第三日清晨,几声急促的拍门声猛地砸破了石凳村的宁静。 “刘叔!刘叔!不好了!” 两个年轻汉子连滚带爬地冲到刘二家门前,声音里满是哭腔。 “吴家的小娃……小娃被蛇妖卷走了!就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 “妖怪!真的有妖怪!” 另一个汉子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完整。 “那蛇……那蛇比水桶还粗,吐着信子就把人卷走了,我们根本拦不住!”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眨眼间就传遍了整个村庄。 原本还在生火做饭的村民,瞬间慌作一团。 有人抄起锄头,有人攥着菜刀,却没一个人敢往村东头冲。 “我们石凳村有……有白玉上仙庇护,蛇妖怎么敢……” 瘦猴青年没了往日的嚣张,脸色惨白地缩在人群后,连柴刀都握不稳。 “逃……逃命吧!” “去白玉城,找仙师!” “对对对,我们去白玉城找仙师!” 村民俱是惊骇不已,也有人十分迷茫。 “但白玉城……会让我们进城吗?” “早些年也有不少遭受妖灾的村子,有人逃到白玉城,但城门守卫根本不放行……”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人被妖怪吃了,不是城里的老爷,守卫根本不管的……” 立刻有人反驳:“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那可是妖怪啊!” “谁能挡得住妖怪吃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村边破屋冲了出来,是石头! 他早已换上骨甲,腰间的骨刀出鞘大半,寒光一闪,人已掠到村东头。 李大柱和黑脸汉子也赶紧扛着斧头跟上。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黑压压地跟在后面,远远地看着村东头的动静。 只见老槐树下,一条水桶粗的黑蛇正盘在树干上,蛇信子嘶嘶吐着。 吴家小娃被它的身体缠在半空,小脸憋得发紫,眼看就要没了气息。 巨蛇美滋滋的把小孩吞进口里。 人类果然还是年纪小的好吃! 老大这次带了十几条蛇妖一起,一个村子就这么点人,哪够分的! 黑蛇享受地眯起眼睛,还好它机灵,跑得快,先过来抓个人尝尝咸淡。 不然等大部队到了,想再吃个鲜嫩的小孩可就难了! 就凭老大一人,都能一口吞下半个村子。 它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第14章 一刀斩妖震村落,少女心定寻神明 “孽障!” 石头大喝一声,脚下发力,身形如箭般冲了过去。 哪怕是第一次正面迎战妖魔,石头眼底却没有半分惧色。 他有神明赐予的神力,还有神兵与仙甲,区区妖魔,何足畏惧! 黑蛇闻言猛地转过头,竖瞳里满是凶光。 又来个送上门的点心?这小子看着结实,肉肯定更有嚼头! 黑蛇朝着石头扑来,那血盆大口里,还滴着腥臭的涎水,能看清满嘴的尖牙。 村民们吓得惊呼出声,领头汉子更是攥紧了衣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石头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骨刀带着凛冽的刀气横扫而出。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 电光火石间,只听一声轻响,黑蛇的头颅就滚落在地上,墨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溅了满地。 没了头颅的蛇身还在地上扭动,可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石头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蛇妖的尸体。 他还记得临行前母亲的嘱咐。 妖怪的尸体,一定对神明大人十分重要! 整个石凳村鸦雀无声,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村民颤巍巍地开口:“这……这就杀了?” “那可是比水桶还粗的蛇妖啊!石头……石头居然一刀就砍死了?” “我没看错吧?那刀光……跟城里老爷说的修士斩妖一样!” “他难不成……真是仙师?” 惊叹声此起彼伏,村民们看着石头的眼神,从之前的怀疑,疏离,变成了满满的敬畏。 李大柱和黑脸汉子扛着蛇妖尸体往村里走时,周围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眼神里全是崇拜。 这可是能一刀斩妖的狠人! 人群中,红玲望着老槐树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心里的念头瞬间清晰起来。 她和父母原本也是大梁村的一员,和石头也算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搬来的石凳村。 这些天看着石头的变化,她早就有所怀疑,是什么能让石头的变化这么大。 普通村子,可养不出这么结实的人。 他们说死人林里有神明,红玲没有不信,也没有全信。 如今亲眼见石头一刀斩妖,对神明的信任瞬间从五成涨到了七八成 所以难不成,死人林的那位,当真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石头一身本事,都是拜神明所赐的神力? 那么信奉这位神明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红玲抚着一缕头发沉思。 她从不相信有什么真正仁慈,救苦救难的慈悲神仙。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恩惠。 就算是白玉上仙给予石凳村以及诸多村落的庇护,那也只是一笔交易。 村落供奉粮食,供奉资质优秀的孩童进入白玉剑宗,才能换取得到庇护。 是一笔公平,又不公平的交易。 主动权全在白玉上仙手里,就算给予庇护,也不会真的就为普通凡人拼尽全力。 仅仅只是借助其名声做以威慑,实质性的帮助几乎没有。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村落被妖魔侵害,甚至他们石凳村,确确实实是属于白玉上仙的庇护范围,仍旧引来了蛇妖。 红玲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袖子,在父亲担忧的目光中,笑了笑,微微点头,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红玲想要得到力量。 她想在这乱世中得以自保,更想能够护住身边的家人和朋友。 “死人林的那位大人,我一定要跟着去见一见!” 红玲在心里默念。 能攥在手里有代价的赐予,总比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消失的庇护让人安心。 不论是付出什么代价,石头这种傻小子都能给得起,她凭什么不行? 大槐树下,蛇妖血液的血腥味被风一吹,传得很远。 石头注意到,那腥气飘过的方向,隐约有更多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朝着石凳村靠近。 不是风吹树叶的轻响,而是鳞片摩擦地面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蠕动声。 村民们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有人抬头望向树林,脸色变得惨白:“那……那是什么?” 只见林子里的草木剧烈晃动,一条条黑蛇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出,将整个村子隐隐围了起来。 而在蛇群最前方,一条远比之前那条更粗壮的巨蛇缓缓游出。 有人吓得腿软,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太大了…… 光是蛇头都比一间土屋还大! 巨蛇停下身子,硕大的头颅微微抬起,盯着村里的石头。突然发出一阵沙哑、冰冷的人言,像是两块鳞片在摩擦:“嗤,人类?就是你,杀了我的手下?” “区区一阶前期修士,也敢管我湖光岭的闲事?” 石头握紧骨刀,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巨蛇的气息远比之前那条强太多,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蛇妖的血肉能量至少是自己的十倍以上,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 “孽四十一。” 巨蛇慢悠悠地报出自己的名号,猩红的竖瞳死死锁着石头,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好浓郁的血肉能量,杀了我的人,还敢在这儿待着,正好,把你吞了,既报仇又补身子!” 话音刚落,它猛地甩动蛇尾,轰隆一声砸在村边的土墙上,土墙瞬间塌了半边,碎石飞溅。 村民们尖叫着四处逃窜,红玲拉着父母躲在屋角,紧张地盯着石头的方向。 石头咬着牙,挺直脊背,骨刀横在身前:“我有神明庇佑,你敢动我?” 他十分硬气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一步。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他不能退,退了,整个石凳村的人都会被蛇妖吃掉。 同时,石头也无比坚定地信任着自己的神明。 神力护身,何须惧怕! “神明?” 孽四十一哈哈大笑,声音里满是不屑,“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明?” “不不过是些躲在阴暗角落里上不得台面的妖物鬼怪罢了!” “今天就算是真神来了,老子给他吞了,也正好尝尝咸淡。” 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股腥臭的狂风朝着石头卷来。 数十条黑蛇也跟着嘶吼着扑向村民,眼看石头就要被巨蛇吞入腹中,他怀里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 第15章 大孝子 “ 呼——” 没等孽四十一的血盆大口咬下,一截缠着血纹丝线的木牌突然从石头怀里飞出,悬在半空散发着莹白微光。 霎时间,阴风骤起,黑色的死气如墨汁入水般从木牌中溢出,顺着地面蜿蜒蔓延,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孽四十一的瞳孔猛地收缩,本能地感觉到一股致命的危险,却仍强撑着嚣张。 “哼!” “哪来的鼠辈装神弄鬼,爷爷这就吞了你!” 蛇妖巨口张至极限,腥臭的气息卷着狂风扑向石头,可刚靠近木牌微光的范围,那股狂风竟硬生生被死气撞散。 石头只觉得浑身一轻,刚才还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妖魔威压,此刻竟退去了大半! “这是神明赐予的信物!” 他神情虔诚,眼含狂热。 死气落地的瞬间,一具白骨骷髅渐渐从莹光中走出。 明明是一副快散件的模样,但浑身阴浊之气浓郁无比,整个石凳村的动静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蛇妖的嘶吼停了,村民的尖叫停了,连阳光都似是不敢露头,天空仅剩灰暗一片。 孽四十一在心里狂叫。 “邪祟!” “石凳村怎么会出现邪祟!!” 它恐惧无比。 父亲曾说过,邪祟是世间最特殊的存在,绝非平常生物能够抗衡。 他们天生强大,不死不灭,没有情感,漠视一切。 也能感染,同化,甚至奴役所有生灵。 若是不幸遇见,唯一的活路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曾经的孽四十一并不放在心上,它们修炼成妖的,又哪一个不是天生强悍,是同族的佼佼者。 直到此刻,真正直面邪祟的气息,它才懂父亲当年那惊惧眼神的含义。 那是刻在生灵骨子里的敬畏,是连反抗念头都不敢生出的绝望。 邪祟…… 邪祟…… 周遭的小蛇妖早修为不足一阶的,直接被死气侵蚀,身体扭曲着暴毙。 稍强些的也昏厥在地,或是陷入了自相残杀的幻境。 孽四十一早就没了张狂的模样,它把自己盘成一团,硕大的蛇身缩得像颗球,瑟瑟发抖,竭力减少存在感。 往日里引以为傲的体型,此刻成了它最大的累赘,让它此刻无比唾弃。 它怎么就长得这么大呢? 要是和蚯蚓一样,不就不起眼了吗,邪祟也许就不会注意到了呢。 李大柱和黑脸汉子远远看着骷髅现身,已是满脸喜悦和激动。 两人高呼着拜见神明大人,跪伏在地。 石凳村的村民大为震惊。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神明? 仅仅只是现身,仅仅只是站立在那,仅仅只是神威显现,就一下震慑住数十只妖魔? 神明之威当真恐怖如斯? 大多数村民连忙跟着一起跪拜,李大柱嘴里念什么,他们就跟着一起念。 红玲目光灼灼,她看到了! 在骷髅身后,那里隐约浮现出一道朦胧的伟岸身影,白衣白袍,周身似有神光萦绕。 虽看不清面容,却让人莫名心生敬畏,连直视都不敢。 而那邪气森森的骷髅,在身影旁竟温顺得像个侍从,显然是听从调遣。 “那位就是神明吗?” 红玲喃喃自语,心底的信念又坚定了几分。 陈舟现身的一瞬,快速扫了眼四周,明白了当前处境。 他赐予石头的血纹木牌,正是三阶材料血纹木所做。 其功效是能封存一道法术,记录其中,类似于游戏里卷轴的作用。 陈舟封存的正是【白骨召唤】! 召唤材料拉到最大,500份普通骨材。 施法单位从白骨祭坛变成了血纹木牌,如此便能使白骨诡仆脱离仅能在白骨祭坛周围一里行动的限制。 在木牌法术触发的瞬间,陈舟心有所感,便也借助白骨诡仆共感了视野。 “看来小孩哥做的还不错。” 陈舟满意点头,操纵着骷髅,把稍显狼狈的石头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又摸了摸他的头。 石头被骷髅抚过头顶的时候,激动到手掌颤抖,甚至有些拿不稳骨刀。 他眼含孺慕,无比敬仰。 仿佛时空穿越般,又回到那个夜晚。 神明再一次从天而降,在妖魔口下救了他! 到底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能够直面妖魔的威压,心性上已经大大出乎陈舟的预料。 陈舟原本只是打算让石头等人带个路,当个木牌的运输工具。 但没想到,石头仅凭自己也斩杀了一只蛇妖,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小孩以后多重点培养一下,天赋心性都不错,是个打工的好苗子。” 陈舟心情愉悦。 孽四十一看着恐怖的骷髅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内心狂喜! “看来邪祟也更倾向人族的血肉,是个好消息!” 它内心这般想着,又把自己紧紧缩了缩。 只盼着趁邪祟屠戮人类的时候,它好赶紧溜。 去他妈的手下,管他妈的弟弟,它回了湖光岭就再也不出来了! 但孽四十一的美好愿望没有实现,它只看到邪祟不知为何,没有杀了眼前的人类,反而一步步朝它靠近。 陈舟高高在上俯视着一地蛇妖。 “真弱啊。” 他再次感叹,遍地的蛇妖血肉能量都在数十中浮动,最大的一只也不到200。 比起500份普通骨材召唤的白骨诡仆都远远不如,和他自己本体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但陈舟也不嫌弃,都收集起来,也是一笔不少的材料能进账! 骷髅缓缓抬起手臂,孽四十一只感到死气汇聚在骷髅的骨掌之上。 它恐惧万分,带着一丝哭腔求饶。 “大人饶命啊!” “小妖年纪尚浅,不知道此处是大人的地盘,不是故意冒犯大人的!” “大人!大人!” “大人饶小妖一命,小妖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服侍追随大人!” 陈舟并未停顿,对于蛇妖的求情置若罔闻。 孽四十一更慌了。 “大人,小妖家父是湖光岭孽海龙!已达二阶巅峰境界!” “大人放小妖一马,小妖愿引大人前往湖光岭,家父的血肉一定能助大人修行,更上一层楼!” 还是个大孝子? 陈舟面露古怪。 随即骷髅手臂一挥,骨掌洞穿了蛇妖的头颅,死气瞬间侵染,孽四十一惊骇的目光缓缓失神,最后彻底失去生机。 ------------ 第16章 阴风林场,哀嚎矿洞 陈舟没有半分停顿,操控着骨掌一挥,掌心汇聚的死气如黑色潮水般扩散,朝着满地瘫软的蛇妖涌去。 那些昏厥的,挣扎的,试图偷偷溜走的巨大黑蛇,一旦被死气沾到,身体瞬间就会僵硬,鳞片快速失去光泽,转眼便没了动静。 不过短短几息,原本围着村子的数十条蛇妖,就全成了冰冷的尸体,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石凳村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不费吹灰之力,就灭杀了能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的妖魔? 有人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陈舟扫了眼满地蛇妖尸体,又看了眼一脸狂热的石头。 “看来后续也不用担心了。” “这遍地的宝贵材料,小孩哥应该能给我带回来。” 说着,陈舟操控骷髅转身,朝着悬浮的血纹木牌飞去。 骷髅刚靠近木牌,就化作一道黑气融入其中,木牌的莹光渐渐收敛,慢悠悠地飘回石头怀里。 直到这时,村民们才像是刚从凝滞的空气中挣脱出来,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神明大人!是神明大人救了我们!” “真的有神明!还帮我们斩妖了!” “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怕妖魔了!” 有人激动地抹眼泪,有人对着石头怀里的木牌不停叩拜,原本对神明的怀疑,此刻全变成了实打实的敬畏。 领头的汉子搓着手走到石头身边,脸上满是愧疚: “石头,之前是叔糊涂,不该不信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是啊石头,多亏了你,多亏了神明大人!” 其他村民也纷纷围上来,语气里满是感激。 石头握紧怀里的木牌,心里满是踏实。 任务完成了,石凳村的人也安全了,他该回死人林了,该向神明大人复命了。 他对着村民们拱了拱手:“各位叔伯婶子,妖灾已除,我也该回死人林了。” “回死人林?” 红玲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清亮,直接拦在了石头面前,“我跟你一起去。”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愣住了。 甚至有人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红玲,你疯了?你明年还要去白玉剑宗……” “去了白玉剑宗,你学会本事就是仙师大人了,哪用得着惧怕妖魔?” “不去白玉剑宗了。”红父打断了那人,眼神坚定地看着红玲。 “白玉上仙的庇护靠不住,只有神明大人的力量才是真的。我要去见神明大人,我想跟着神明大人。”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瞬间激起了涟漪。 还有些话,她没说。 比如去了白玉剑宗的小孩,就没见有回来的。 比如大家口口相诵的白玉上仙,却没有任何一个见过。 再比如白玉城对于普通凡人的态度,也能窥见一二其背后白玉剑宗的态度。 仙师们都说大道无情,要斩断凡尘,才能窥得大道。 所以往年送去剑宗的孩童都在剑宗修行,不便下山。 既然斩断了凡尘,凡人的生死又与仙人何干? 红玲自小心思玲珑,这些话过于大逆不道,便不足为外人道。 一个之前被蛇妖吓得瘫软的村民犹豫着开口。 “石头,我……我也想跟你去。” “我家里人都没了,留在村里也没啥意思,你不是说去死人林跟着神明大人,能有口饭吃,能身体健康,有活能做,也不用再怕妖魔吗。” “我能一起去吗……” “我也去!我也去!”另一个村民立刻附和。 “我之前还觉得神明是假的,现在才知道,那是真神!能跟着真神,是我的福气!” 转眼间,大半村民都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石头:“石头,带上我们吧!” “我们也想去死人林,想供奉神明大人!” 没人能在亲眼见证神迹后不动容,神明能斩妖,能赐力量,能让人吃饱穿暖。 比起虚无缥缈的仙师庇护,比起朝不保夕的村落生活,跟着神明大人,才是这乱世里唯一的活路。 但也有一小部分,坚持不肯走。 有的依旧信奉白玉上仙,觉得真正的神明怎么可能随意现身。 越是高高在上,才越是神通广大。 有的则是舍不得故乡的土地,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因此没有人强求他们一起走。 李大柱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笑着说。 “看来想跟咱们回去的人不少,咱们也别耽误了,早点出发吧,别让神明大人等急了。” “还得把这些蛇妖带上!”黑脸汉子急吼吼地补充道,“咱们现在人多,大家都搭把手!” 石凳村的年轻人立刻热火朝天地回应起来。 石头看着眼前满是期盼的村民,又摸了摸怀里的木牌,轻轻点了点头。 他想,既然神明大人心系苍生,派他前来斩妖,应该也不会拒绝这些想要求生的人吧。 陈舟当然不会拒绝! 已经回到诡域的陈舟可以预料,一定会有人跟着石头等人回来。 开荒的人数扩充了,等于材料的收集速度提升了,等于自己变强的效率提高了! 怎么可能有人会拒绝一大堆哭着求着,也一定要非要给自己打工的牛马。 不过开荒的岗位暂时不够了,需要一些新的生产建筑。 陈舟把目光移向系统面板。 【阴风林场】 【等级:黄品】 【材料要求:普通石材*200,普通木材*200,普通血肉*200】 【阴风阵阵的初级诡异林场,以血肉滋养,生产2阶及以下木材。】 【可工作人口:0/1000】 【分配人员要求:木灵根】 …… 【哀嚎矿洞】 【等级:黄品】 【材料要求:普通石材*200,普通木材*200,普通骨材*200】 【传来阵阵哀嚎的初级诡异矿洞,以白骨蕴藏,生产下品灵石与2阶及以下矿石。】 【可工作人口:0/1000】 【分配人员要求:土灵根】 在十来个大梁村民夜以继日的开荒,目前死人林边缘的位置,已经被采伐得差不多了,清理出很大一片空旷的场地。 陈舟选定一处,开始建造两个新建筑。 ------------ 第17章 鸾鸟齐鸣 血肉汇聚处,黑红雾气翻涌间,百余株扭曲的树木破土而出。 树下土地呈暗红,树干泛着青黑光泽,树皮如凝固的血浆般凹凸不平,阴风掠过,激起阵阵细碎的呜咽声。 另一处空地,土石翻涌成一座丈高土丘,丘顶裂开一道丈宽洞口,洞口萦绕着灰黑色雾气,雾气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哀嚎声。 洞内漆黑幽深,隐约能看到岩壁上闪烁着点点银光。 随着两个特殊建筑的落成,再次见证神迹的村民们面对如此瘆人的场景并无惊慌失措,反而个个神情振奋。 “大人又降下神迹了!” “嘶,这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实乃祥瑞之兆啊!” “没错没错!一定是祥瑞!” “不愧是大人!如此动静,听着就安心啊!” 若是放在往日里,没有人会不怕如此诡异的东西。 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神明伟大神力的具象化! 赵老栓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就连鬼魂的哭嚎都如此悦耳! 神明神力所及之处,便是恩泽庇护所在。 “如此恐怖的鬼嚎声,想必就算是妖魔,也一定闻之丧胆!” 赵老栓不由得感叹。 旁边立马有人赞同:“以后每晚伴着这样的声音入睡,想必做梦也会更加香甜一些!” “赞美仁慈的大人!” 陈舟静静看着众人的反应,会心一笑。 又过了几日。 石头顺利带着石凳村的村民回来了! 陈舟立刻结算奖励! 【任务要求:前往石凳村斩杀妖魔,守护你的人圈。】 【1/1】 【完成度:100%】 【你完美完成了一次支线任务,获得一张地级抽奖券!】 【你获得136名新的追随者!】 …… “地级抽奖券?听着就是高级货啊!” 陈舟心情大好,先把抽奖券收进背包,目光立刻投向新来的村民。 早一点给村民们分配好岗位,也能早一点产出材料。 陈舟大手一挥,无数颗充斥恶臭的一阶血引丸,一阶血肉丸从诡域飞出,像雨点般朝着石凳村村民飘去。 石凳村的村民甫一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再加上恐怖的林场和矿洞,有人直接吓破了胆,当场跌坐在地。 有人攥着拳头想往后退。 还有人惊呼一声邪祟! “闭嘴!” 李大柱和黑脸汉子当场瞪了过去,两人上前,对着叫嚷的那个村民一人一巴掌,两个鲜红的掌印浮现,十分对称。 “这是神明大人的恩赐!不懂就别瞎嚷嚷!” 也有胆子大的,捏着药丸瞧了瞧,仍旧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个啥?”领头汉子有些瘆得慌。 红玲在丹药入手时,看到了大梁村的村民眼里单纯的羡慕和渴望,微微一沉思,又瞥向石头。 “这就是你说的,来自神明的恩赐吗?” “对,快吃,是好东西。” 石头点头。 红玲听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咽下恶臭的药丸。 不少机灵些的,也跟着红玲一起把丹药吃了。 红玲在石凳村是出了名的早慧,她那么聪明的人都觉得没问题,那丹药肯定就是好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服下药丸,丹药入腹的瞬间,奇迹发生,村民瘦弱的身躯皆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臌胀丰满起来! 血气充盈,皮肉紧实,就连几个连几个弯腰驼背的老人,都挺直了脊背,仿佛瞬间年轻了二三十岁!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领头汉子震惊不已,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把手里的丹药塞进嘴里。 而先前叫嚷着邪祟的人,也捂着脸,不好意思的吞了药丸。 所有人之中,红玲的反应是最大的。 随着她皮下血肉的臌胀,阵阵霞光刺透死人林阴暗的云层,将整片区域染成了暖红色。 红霞所及之处,又伴有阵阵清脆悦耳的鸾鸟齐鸣,就连周围鬼怪的哭嚎声一时间都被压制住了。 “又一个天地异象?” 陈舟饶有兴致地看着霞光,又有一些疑惑不解。 “这个世界的设定,能引动天地异象的人是这么烂大街的存在吗?” 不到两百人,竟然直接出现两个? 放在前世,那就是十步遇到一个萧炎,五步又见一个石昊,往人堆里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三四个张小凡。 离谱! 但对于红玲,陈舟也有一些印象。 石头带着血纹木牌赶路的时候,陈舟偶尔也会听见他们交流。 从两人日常交流中不难听出,红玲和石头的关系应该挺不错的,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小孩姐也这么有实力?” 略微一思考,陈舟就又兑换了4颗丹药,送进红玲手里。 经过几天的收集,普通血肉和普通血液已经算不上什么稀缺材料,既然是好苗子,那也关照关照,重点培养。 石头看着红玲身上的霞光,又看着落在她手里的丹药,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作为从小的玩伴,对红玲能得到大人赐予的神力与仙药,石头由衷替她欢喜。 但同时,内心又泛起一阵苦涩。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个了。 就仿佛,他已经成了被神明抛弃的那一个。 红玲从小就是聪明的,所以她能轻易得到了进入白玉剑宗的名额,也轻易得到了来自神明的关注。 石头感到一股浓重的失落感袭来。 他不得不承认,就在此时,他很嫉妒红玲能如此轻易获得神明的宠爱。 红玲吞下四颗丹药,体内的力量再次暴涨,冥冥之中,对修行和灵气也有了一丝说不清的感悟。 “这就是神明赐予的力量吗?” 红玲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那是生理上,体内血肉能量涌动,与心理上,获得能够自保的实力的兴奋一同带来的反应。 她把目光移向浮在半空中的白衣身影。 红玲敏锐地察觉到,人们都沉浸在身体恢复健康,变得更结实的喜悦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抹白影。 而人影也就定定立于半空,好似慈爱地注视着他的子民。 “死人林的神明……” 红玲喃喃自语。 她曾在石凳村,骷髅的背后惊鸿一瞥。 如今近距离看见,仍旧觉得威严神圣中,又带着些悲天悯人的慈悲。 “普通人无缘得见神明的尊荣……但我可以……” 红玲因为这一发现,有了几丝隐秘的欢喜。 ------------ 第18章 囍! 感受到少女隐秘的视线,陈舟意外挑了挑眉。 “你看得见我?” 这声音似仙音入耳,却又裹着一股让灵魂战栗的阴冷气息,让红玲不禁双膝发软。 她果决地遵从身体意志,毫不犹豫地跪伏在地,重重点头。 红玲心里清明,不管这位神明以后索求的代价如何,但眼下赐予众人的是实打实的好处,担得起自己一跪。 这让陈舟更为诧异,没有拉进诡域,没有制造幻象就能直接感应到自己的存在,聆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孩姐的体质这么特殊? 要知道,陈舟现在可是邪祟之身,绝非普通人能轻易窥见。 这让陈舟大为感兴趣。 “汝天资非俗,心性超尘,他日定成盖世之才。望汝笃志修炼,朝夕不怠,勿负吾之盛名。” 面对追随者,陈舟换了一种口吻说话。 红玲对自己的天赋早有认知,可亲耳得到神明的认可,还是忍不住心头狂喜,俯首叩拜。 “谨遵大人旨意!” 起身时,她又急切问道:“我们现在能为大人做些什么呢?” 受了如此大的恩惠,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石凳村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她曾有缘得见过白玉剑宗的一位仙师。 但那位仙师头戴斗笠,遮住半个头顶,面容苍白,没有血色,神情更是冰冷麻木,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从那时起她就懂,成为白玉剑宗的弟子,并非没有代价。 白玉上仙对于凡人,也并非无所求取。 有付出才有回报,很公平。 红玲如此心想。 所以曾经,进入白玉剑宗修行,也是红玲一直所追求的。 身处乱世,普通人没得选,她不怕付出什么,只求拥有力量。 但红玲观察过大梁村的几人,见他们都面色红润,身体强壮,神智清明,或许代价并不会太大。 陈舟对红玲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如此勤奋表忠心,想要工作的追随者真是难能可贵啊。 陈舟立刻让鬼火拆解了一具石头等人带回来的蛇妖尸体,数十份普通血肉分发下去。 “宜先啖食果腹,待腹满之后,体健神足,再入林场矿洞履职,尽心而为即可。” “先果腹……再……再履职吗……” 红玲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震撼得说不出话。 她早从石头口中听过神明的待遇,可亲耳从神明口中说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大人甚至都没有要求工作量,只要尽心即可。 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仁慈的神明…… 陈舟倒没觉得自己有多仁慈,民以食为天,他一直信奉着先吃饱,才能有动力干活。 如今已经过了最难的开荒阶段,基础物资已经十分富足,让追随者们生活水平提高一些,也能增加大家的归属感和幸福度。 陈舟讲究一个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大梁村的村民们接到新鲜血肉,已经见怪不怪了。 众人轻车熟路地扛起巨大的肉块,料理起来。 有人抬来了一口巨大的石锅,有人搬来了灵田里收获的粮食,还有人热情招呼着石凳村的村民。 陈舟又让鬼火把从秘境里寻到的一些包装完整的调味料送到李寡妇手里。 大梁村的几人中,李寡妇的手艺最好,向来由她负责餐食工作。 石凳村的村民反倒十分拘谨,刚来此处,还未做些什么,就先得到了神明的恩赐,与热情的款待。 这让民风淳朴的村民们难免有些害臊。 但一顿大锅饭,足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石锅中不断飘散着馥郁的食物馨香,所有拘谨都被抛到了脑后。 “这就是肉的味道吗?这么香啊?” “你看那米,颗粒又大又饱满,白得和雪似的!这是怎么种出来的?” “水!还有水!水也干净,清清凉凉的,喝着感觉都有甜味!” 李寡妇叉着腰笑骂:“都别嚷嚷了,拿碗来!吃完赶紧替大人干活,别辜负了恩赐!” 待众人各自分到一份食物,又有人惊呼。 “这是怎么做到的,这肉居然一点膻味都没有!” “太香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盐味居然一点也不苦,当真是来自神明的恩赐啊!” 石凳村领头的那个汉子边吃边流泪,吃到一半时,默默放下碗筷,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开口道。 “神明仁慈,降下福泽庇护我等,我想,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所以……我今天想做个决定,我想在今天娶阿秀为妻!” 红父愣了愣,随即笑了:“怎么,开窍了?” 红母也笑着道:“以前阿秀跟在你后头,谁看不出来她喜欢你,你偏说怕耽误她。” “以前日子苦,我怕让她跟着我受委屈。” 汉子挠着头,从行李包里拿出一件陈旧却整洁的红嫁衣。 这是他娘传下来的,本就打算留给媳妇,“现在有大人护着,日子有盼头了,我想趁今天这个好日子……” 周围有人善意的哄笑,立马有几个年轻妇人把人群里的脸红的阿秀推到他面前。 阿秀吃了丹药后,早已不是之前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亭亭玉立的身子裹着粗布衣裳,一副姣好的容貌羞红得像要滴血。 在众人的祝福和起哄下,阿秀还是接过红衣,抱在怀里,重重点头。 可刚点头,就有人喊:“不对啊,嫁衣怎么能是红色!” “啊?怎么不能是红色?”领头汉子一脸迷糊。 “石头不是说了吗,大人是阴间来的神明!” 那人急声道,“大红多不吉利,万一冲撞了大人怎么办?” 此话一出,很多人如梦方醒。 “对啊,大人是掌管死亡的地下神明,那咱们可不能犯了大人的忌讳!” “重做一套吧,红色太晦气,白色吉利,我这还有点麻布,是之前家里老人过世时做孝衣剩下的,大伙看看能行不?” “白色好啊,太吉利了,我再剪点纸钱、叠点金元宝,大喜的日子没喜钱怎么行!” “麻布好是好,就是太素了,我帮你绣个骷髅上去吧,沾沾大人的祥瑞之气,有大人护着你们,一定多子多福!” “我看日子也得重新选选,这么大的喜事,一定得选个宜下葬的黄道吉日!” 汉子和阿秀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觉得有理,连忙点头:“听大伙的!白色好,宜下葬的日子好!” ------------ 第19章 解锁点将台 众人吃饱喝足,陈舟点开【阴风林场】与【哀嚎矿洞】的面板,开始分配工作。 两个建筑对于工作人员都有要求,一个需求木灵根,一个需求土灵根。 暂时没有材料解锁试仙石,不能根据面板进行最优分配,陈舟只能采用最基础的方式,挨个点击村民,测试适配性。 或许是普通人天生都具有杂灵根,也就是所有灵根俱全,这样的天赋对修炼并无裨益,但却可以分配到多种工作上。 几乎所有村民两种工作都能胜任,陈舟索性将他们平均分配,而少数人只能适配单一建筑,也各归其位。 还有几个人较为特殊,两种工作都无法进行。 说明这几个人不具备土和木系灵根,石头和红玲都在其中。 陈舟把他们记在心里,这些人比起杂灵根,或许都拥有更为纯粹的灵根,并不算什么坏事。 领地里也有很多杂事可以交给他们处理。 比如继续开拓领地的范围,管理人口,料理食物,搭建帐篷等等。 等以后建筑物多了,需求的灵根不再局限于水土,那么总有一款工作适合你。 安排好新来的村民后,陈舟总算有时间整理这次支线任务的收获。 石头一共带回来48条蛇妖的尸体,除去刚刚分吃的一条,还剩47条。 其中0阶蛇妖33条,在鬼火们的努力下,拆解出410份普通血肉,390份普通鲜血,520份普通灵魂。 1阶蛇妖14条,拆解出一阶血肉260份一阶血肉,250份一阶鲜血和300份一阶灵魂! 一阶材料甚至还能继续拆解,每一份都约等于10份普通材料。 另外,额外还获得48份蛇骨与精血。 陈舟把原本的骨蛇拆了,使用49份蛇骨与精血,重新召唤了一条骨蛇诡仆。 根据骨材的换算比例,这条新的骨蛇已经有突破1000份普通骨材的强度,重新成为陈舟手下的最强战力。 陈舟继续把一阶灵魂都拆了,换成3000份普通灵魂,鬼火们把材料送入仓库后,选择献祭。 白骨诡仆们夜以继日在活死人秘境中辛勤耕耘,几天时间,又攒下一大波材料。 【目前进度等级:幽影级】 【锻骨进度:普通血肉4000/10000】 【画皮进度:普通鲜血2000/10000】 【炼身进度:普通灵魂500/10000】 血肉投入6000份直接拉满,鲜血投入5000份,灵魂投入4500份。 进度瞬间暴涨。 【目前进度等级:幽影级】 【锻骨进度:普通血肉10000/10000】 【画皮进度:普通鲜血7000/10000】 【炼身进度:普通灵魂5000/10000】 此外,在获得超过百份的一阶材料时,商城同步解锁了新的商品。 二阶的血引丸,血肉丸,塑魂丸,骨剑以及骨甲,分别各需要5份对应材料兑换。 陈舟尝到了发战争财的甜头。 自己勤勤恳恳开荒半个月,也不如杀掉几只体型巨大的妖兽啊!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湖光岭一锅端了。” “目前最卡进度的就是灵魂,如果能再发一笔财,到时候幽影级的献祭进度应该也就满了。” 陈舟暗自做下决定,准备让他的追随者们休息两天,再由小孩哥小孩姐带队,直接拆了蛇妖的老巢。 整理完基础材料后,陈舟搓了搓手,把目光移向最后一个道具。 【地级抽奖券】 算得上这次支线任务最大的收获了! “这么高级的抽奖券,总得出个好东西吧!” 陈舟点击抽奖。 一个比上次玄级抽奖界面更加高大上的界面浮现眼前,无数一看就很高级的物品轮番闪烁,最终才缓缓定格。 那是一个充满邪异气息的建筑,转眼间就在白骨祭坛旁生成。 建筑物是一个平台,立于一片浓郁不散的墨色雾霭中,整体是扭曲的暗黑色岩块堆砌而成。 台面呈不规则的八角形,每一角都斜插着一根枯黑的骨柱,骨柱顶端嵌着半透明的幽蓝火焰,火舌里隐约裹着挣扎的人影轮廓。 【点将台】 【等级:地品】 【特殊建筑物】 【万秽归心域:点将台散逸的墨绿瘴气与邪祟共鸣,在领地内织就邪力网络。凡安置于普通建筑中的邪物,若阶位未逾6阶,皆能受此域滋养,能力缓慢增强。】 【枯骨叩门令:取八角台角枯黑骨柱一根,再献祭一份目标邪物的本源之物,目标邪物将从黑骨柱中叩地而出,阶位若不超过6阶,便会被骨柱咒力束缚,暂归召唤者差遣,直至契约之力耗尽或被击溃。】 【您第一次解锁特殊建筑物,获得免费使用一次枯骨叩门令的机会!】 【注:此次召唤不会出现高于6阶的邪物,请放心使用。】 【^_^】 陈舟打量了半晌点将台。 确实个是个好东西,不愧是特殊建筑物。 两个独特能力,简单来说,一个是被动光环,提升领地内邪物的能力,一个主动召唤,只要不高于6阶,就能得到一个打工仔。 系统的提示,也正好说明了,使用召唤能力会有风险。 若是目标高于6阶,不会受到点将台的束缚,那和直接找死没什么区别。 陈舟可不会觉得所有邪物都和自己一样,通人情,好说话。 看来以后使用需要小心谨慎,不到能百分百确认献祭之物背后的邪物究竟是什么等级,就坚决不用枯骨叩门令。 不过系统赠送的免费一抽,倒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邪神!启动! 看看第一抽能抽到个什么样的打工仔。 枯骨叩门令效果发动。 骨柱柱顶幽蓝火焰瞬间窜起三尺高,火舌里瞬间映出个缩成一团的灰影,尖细的吱吱声竟从火中隐约传出,像是被灼烧的痛苦哀鸣。 点将台传来细碎的震动,一根骨柱紧接着咔地裂开一道指宽的黑缝。 缝中涌出带着腥臊的阴风,还夹杂着爪子抓挠岩石的声响。 不多时,一只花生大小的老鼠猛地从缝中窜出,落地时地尖啸一声,周身裹着的淡黑瘴气竟在地面凝成细小的黑雾漩涡。 老鼠通体灰黑,个头十分迷你,一双眼睛却是猩红无比,却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凶意。 “哪个不要命的,敢把你鼠大爷搞来这种鬼地方?!!” ------------ 第20章 生气的耗子 灰黑老鼠落地后,猩红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扫过白骨祭坛,点将台,最后定格在陈舟灵体所在的方向。 尖细的嗓音里满是桀骜:“就是你小子瞎折腾?敢把你鼠大爷从鼠穴里拽出来,活腻歪了?” 陈舟看着这只花生大小的“鼠妖”,忍不住觉得好笑,个头不大,个头没指甲盖大,气势倒比之前的蛇妖还足。 他故意用阴冷的语气逗它:“你一个耗子精,倒是挺狂。” “哼!” 小老鼠后肢蹬地,竟像人一样直立起来,仰着脑袋尖声咒骂:“你才是耗子精,你全家都是耗子精!” 它前爪叉腰,胸脯挺得老高。 “你怎么敢拿低贱的妖物和鼠大爷相提并论?鼠大爷是魔!!!” “气死鼠鼠惹!!!” 陈舟意外挑了挑眉:“魔?” 老鼠见他诧异,更得意了,尾巴翘得老高:“妖魔鬼怪你都分不清?你是个什么玩意?” 它说着,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不对……你这气息……是邪祟?” 陈舟不置可否,淡淡道:“我是邪神。” “邪神?哈哈哈!” 老鼠突然尖笑起来,围着点将台转了两圈,“有意思!真有意思!鼠大爷活了三百年,还是头一回见有自己思维的邪祟!” “不过你这小玩意,也敢自称神?胆子倒不小!” 它正得意,突然想往后退,却发现周身的淡黑雾气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住,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喂!邪祟!你搞了什么鬼?!” 老鼠使劲挣扎,小短腿蹬得飞快,却连半步都挪不动,猩红的眼睛里终于露出几分慌乱。 “怎么回事?你用了什么诡术控制鼠大爷?” 陈舟慢悠悠开口:“忘了告诉你,从你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归我了。” 老鼠愣了愣,低头看了看缠在爪子上的雾气,又抬头看了看点将台顶端的幽蓝火焰,脸色一点点垮下来。 它瞬间明白过来,那火焰里的咒力正隐隐和黑雾共鸣。 “你小子……你玩阴的?!鼠大爷才不认什么破束缚!” 它试着调动魔气,一丝暗绿色的能量自老鼠体内涌现,却发现魔气刚一涌动,就被黑雾吸走大半,连尖啸都弱了几分。 腾了半晌,老鼠终于蔫了,耷拉着尾巴,猩红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别以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就能让你鼠大爷屈服!!” 黑雾渐渐散去。 陈舟听到系统提示。 【你获得一只5阶诡侍——疫鼠】 【目前拥有诡侍:1/2】 “5阶诡侍?” “你这小妖体型这么小,实力倒还不错。”陈舟有些惊喜。 疫鼠露出一副被逼良为娼又不得不屈从的表情:“再强调一遍,鼠大爷不是妖!是魔!” “鼠大爷自然是强的,要是怕了就赶紧放了老子。” 表情虽怂,但仍旧不服气,还不忘放狠话。 陈舟笑:“这么厉害吗,那有什么区别?” 他大概能推测出其中的区别,前世志怪小说他也看过不少,应该是比较类似的设定。 但他仍旧想逗一逗疫鼠。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大半个月了,陈舟鲜少与人交流。 在追随者面前,要端着邪神的架子,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而陈舟虽身为邪祟,却仍有一颗人类的心。 人类是群居性生物,就算是邪神,也会偶感孤独。 疫鼠立马换出一副还算你识货的模样,一脸骄傲地说。 “我们魔自然是天生地养,本身就是邪恶力量的化身,本身就得天地造化,哪是区区动物修成的精怪能比拟的。” 陈舟接话:“那你是什么力量?瘟疫吗?” 疫鼠大惊:“你怎么知道?你一个区区幽影级邪祟,有3阶大圆满实力都算顶天了,你是怎么看穿鼠大爷本源的!!” 看系统面板上的名字猜的。 陈舟失笑,没把这话说出来,转而换了个话题。 “你看,反正现在你也归我所有,不如帮我做事,我保你以后荣华富贵。” 说着,拿出两个二阶血肉丸。 “嗤,就这么点破玩意也想收买鼠大爷?” “你以为鼠大爷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魔物?可笑!” 疫鼠用小爪子捂住鼻子,仿佛很嫌弃血肉丸的恶臭,后退了几步。 它能感受到血肉丸里拥有不错的血肉能量,但对他来说太少,和一滴水倒进大海里没什么区别。 若是能量再强个千倍万倍,兴许对他有点吸引力。 况且太臭了!! 就算是老鼠,也是爱干净的好吧! “你也就限制了鼠大爷的自由而已,想命令鼠大爷做事?没门!” “你们邪祟心真脏!鼠大爷偏偏就躺着,唉,你拿鼠大爷有什么办法?” “气死你!” “哼!!!!!!” 疫鼠往地上一躺,前肢枕着自己的脑袋,后肢翘了个二郎腿,直接开摆。 面对嘲讽,陈舟倒是没有生气。 用句前世的话来说,这小耗子骂人都像撒娇,有什么好气的。 他也没想过只凭血肉丸就能利诱住一个5阶打手,小耗子身为魔物,被自己束缚,想来也是不甘的。 只能慢慢来吧。 暂时不能让疫鼠打工,用它解解闷也是不错的。 …… 另一头。 湖光岭。 孽海龙盘踞在湖心亭,懒懒地晒着太阳。 它身旁的母蛇却神思不宁,尾巴时不时焦躁地拍打水面。 “夫君,四十一已经去了有些时日,怎么还没传回个音信,不会出事了吧……” 孽海龙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乌黑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芒。 它本想反驳,千岛郡大妖虽多,但曲岛县这样犄角旮旯的地境,也就只有一个3阶的白玉老鬼。 如今白玉老鬼自身难保,只要不去白玉城放肆,以四十一的实力,曲岛县横着走也没问题。 按理说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事情也确实蹊跷。 七十六年纪小,贪玩晚归倒也罢了。 四十一向来沉稳,按说吞了石凳村的人圈,早就该回来复命,怎么会迟迟没有音讯? 难道是有外地的大妖闯入了曲岛县? ------------ 第21章 溜了溜了 “夫人说得有道理。”孽海龙终于起身,庞大的蛇身搅动湖水,激起阵阵涟漪。 “为夫这就去曲岛县一趟,看看那两个孽子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它心里打的主意很清楚,若是真有大妖闯入,它早点探明虚实,提前一步知道是敌是友,也能早一步做好应对的准备。 至于那两个孽子,死了也就死了,只要没给自己惹来灭顶之灾,就不算大事。 反正它的子嗣多的是。 母蛇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声音也温婉了几分。 “如此就辛苦夫君了,早去早回。” 在它眼里,孽海龙是这附近地界最强大的妖兽,只要夫君出马,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孽海龙没再说话。 巨大的蛇头一摆,便朝着曲岛县的方向游去,墨色的水波在它身后翻涌。 所过之处,鱼虾尽数逃散,连飞鸟都不敢低空掠过。 孽海龙的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就抵达了石凳村。 刚靠近村口,它就皱起了眉。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死气,仿佛经历过一场屠杀,却不见半分子嗣的气息。 连村里的人烟都稀疏得可怜,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没人?倒是怪事!” 孽海龙的声音带着威压,震得村口的老槐树簌簌掉叶。 它庞大的蛇身盘踞在村头,猩红的竖瞳扫过整个村庄,没发现任何妖怪的踪迹。 只有几个缩在屋里的村民,正透过门缝惊恐地盯着它。 疑窦丛生间,孽海龙猛地甩动蛇尾,轰隆一声砸塌了一间茅草屋。 瓦片飞溅中,几个村民尖叫着跑出来,却被它的蛇身牢牢圈在中央,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 “说!你们石凳村的人呢,都去哪了?” 孽海龙的竖瞳死死盯着最前面的一个老者,腥风直往对方脸上吹。 老者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下意识地哭喊。 “大王饶命!我们石凳村有白玉上仙庇护,您……您不能伤害我们!” “白玉上仙?”孽海龙嗤笑一声,蛇信子吐了吐,“就凭那个自身难保的老鬼,也敢管老子的事?” 话音未落,它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掉了吓得瘫软的老者,以及旁边靠得近的老妪。 剩下的村民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当场尿了裤子,有人哭喊着求饶,却再也没人敢提白玉上仙。 “现在,谁来告诉老子答案?”孽海龙的声音更冷了。 一个汉子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哆哆嗦嗦开口道。 “是前些天来了个仙师,说要帮我们除妖,后来……后来就有好多蛇妖来村里,被仙师杀了……” 他心里满是后悔。 当初要是跟着石头去死人林就好了。 石头说跟着神明能吃饱穿暖,不会被妖魔欺负,哪像现在,随时可能成为妖兽的口粮。 “仙师?” 孽海龙狂怒无比,竖瞳一缩:“哪家圈养的修士,也敢屠老子的子嗣?” 它的威压陡然增强,几个村民当场昏了过去。 剩下的人里,一个年轻妇人瑟缩成一团,小声喊道。 “那个仙师叫石头,原本是大梁村的,是他斩的妖!” 事到如今,妇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大妖怪分明是来寻仇的,连白玉上仙的威慑对它都不起作用。 此时她心里恨透了石头。 要不是那小子多管闲事来斩妖,怎么会惹来这么恐怖的妖兽? 更可恶的是,石头还带走了石凳村那么多人,若是人都在,这大蛇妖多吃几个也就解气了,说不定还轮不到她死! “石头。”孽海龙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怒不可遏。 倒不是因为失去子嗣的痛苦,而是有人胆敢挑衅到它的头上,这是不把它放在眼里。 更何况还不是同类,只是区区一个低贱的人类修士,这简直是对它的羞辱! “很好。” 孽海龙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个石头是什么来历?谁能说清楚,本王饶他不死。” 年轻妇人闻言狂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大声叫嚷,生怕慢了别人一步。 “大王!我知道!!那个石头本来是我们邻村人,是神明派他来斩妖的!” 她此刻只想把所有祸水都引到石头身上。 这事本就是石头惹出来的,合该他承受妖怪的报复不是吗! “神明?” 孽海龙不屑一顾,满是讥讽。 “那些个鬼祟妖怪,就喜欢玩伪装仙神的把戏糊弄凡人,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神明。” 它顿了顿,继续盘问:“你说的不错,还知道些什么?” 妇人见蛇妖认可自己,喜上眉梢:“这石头说他是得到死人林神明的庇护,才拥有的神力。” “依我看呐,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正的神明哪会住在死人林这么晦气的地方。” “就石头那三脚猫的功夫,肯定不是大王您的对手!” 妇人满脸谄媚。 “等等,你说……死人林?” 孽海龙原本暴怒的神色,瞬间僵在了脸上。 它猛地想起一个流传了很久的传闻。 死人林深处,藏着一尊邪祟,那邪祟能同化万物,把活物变成不死不活的怪物,连高阶妖魔都不敢轻易靠近。 邪祟! 那是世间最恐怖,最特殊的东西。 邪祟没有情感,没有理智,也没有生命,却能不死不灭。 无论被杀死多少次,都能重新凝聚,也能凭借邪祟的能力,感染一切生物。 不管妖魔还是鬼怪,除非能高出邪祟好几个等阶,不然最好见之绕路。 年岁尚浅的妖魔只当这是谣言,但孽海龙心里清楚,这是真的! 它年幼时曾亲眼目睹过那尊邪祟,全身腐烂,死气冲天,只一息之间,就同化了当时盘踞曲岛县的大妖! 也正是因为大妖陨落,白玉老鬼才得以上位,占据了曲岛县的地盘。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万幸的是,邪祟都有固定的地盘,不会轻易移动,只要不主动招惹,就能相安无事。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曲岛县明明有邪祟存在,却没闹出什么大事的原因。 “你说的是真的?” 孽海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妇人连忙点头,不断吹捧着蛇妖的强大,贬低同为人类的石头。 就算蛇妖把全村人都吃了也没关系,她能活命就好。 可没等她说完,孽海龙猩红的竖瞳里闪过一丝阴狠,张大巨口,把所有人吞了个干净。 它现在只想逃,赶紧逃回湖光岭去。 它区区一只小妖,何德何能去招惹邪祟! ------------ 第22章 逐渐迷失自我的疫鼠 陈舟在诡域里安稳躺了三天。 看着新村民在林场,矿洞勤勤恳恳产出材料,仓库里的资源稳步增长,陈舟倍感满足。 唯一可惜的是,这次新来的村民里没再出李大柱那样开挂的角色,没能挖出什么稀有材料,少了点意外之喜。 陈舟无聊时也会逗弄下生闷气的疫鼠,小耗子每天骂骂咧咧,却又挣脱不了束缚,只能摆烂。 这三天里,红玲也彻底展现出了她的管理才能。 百多号人的物资分配、作息调度、工作轮岗,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连谁负责晾晒肉干、谁负责挑水都划分得明明白白,没出半点乱子,倒让陈舟省了不少心。 已经被陈舟钦点为暂代村长。 第四天清晨,陈舟出诡域视察工作。 刚到林场附近,就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扯了扯。 低头一看,竟是疫鼠。 小耗子尾巴耷拉着,却还是一副桀骜难驯的模样。 “待在那破地方快闷死了,鼠大爷出来透透气,你管得着?” 陈舟挑眉,没有拒绝。 他还想把这只5阶诡侍彻底收为己用,也没想过一直把它囚禁在诡域里,真把疫鼠逗急了反而不好。 疫鼠跟在陈舟身后,东瞧瞧西看看,眼神里满是好奇。 见着阴风林场的扭曲树木,疫鼠撇撇嘴:“这就是你邪祟的审美?难看死了。” 瞅见哀嚎矿洞的银光,疫鼠又嘲讽“这点破石头也值得挖?这么穷酸你是真没见过好东西吧?” 嘴上满是贬低,脚步却半点没停,连村民晾晒的肉干都要凑过去闻闻。 逛到灵田旁,疫鼠终于忍不住了。 “你一个邪祟,养这些低贱的人类干嘛? “又弱又麻烦,不如直接吃了,还能快点提升实力。 “你这么弱,鼠大爷带出去都嫌丢人,老子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弱鸡诡主?” 陈舟微笑:“不麻烦,这可都是我的宝贝。” 疫鼠翻了个白眼,刚想反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个打理灵田的村民,扛着锄头路过,瞧见地上的疫鼠,其中一人笑道。 “哟,你看,这老鼠个头真小,还挺可爱。” 另一个人撇撇嘴:“就是偷吃粮食的玩意,得抓起来扔了。”说着就放下锄头,伸手要去捉。 “放你娘的屁!” 疫鼠瞬间炸毛,猩红的眼睛里闪过凶光,暗绿色的魔气刚要涌动,就被陈舟的死气按住。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动你鼠大爷?信不信鼠大爷让你浑身长疮,烂到骨头里!” 疫鼠尖声怒吼,魔气虽然因为契约被陈舟抑制住不少,但残余的一丝也足以让两个村民瞬间被压制。 两人僵住,脸色惨白地后退,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周围干活的村民听见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一看清疫鼠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邪气,顿时炸开了锅。 “耗子居然会说话!” “这……这哪是普通耗子!是成精了吧?” “不愧是神明大人赐予的灵田呢,连偷吃田里粮食的耗子都能成精嘿!” 大部分村民如今已经不怎么惧怕妖怪了,这可是神明庇护之地,又有什么妖怪敢在神明眼皮子底下放肆呢? “刚送走蛇妖,这又来个鼠妖,咱们这地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神明大人保佑,快来收了这妖怪吧!” “说的是,请大人快现身斩妖吧!” 疫鼠本就讨厌有人把它和妖相提并论,如今被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激得更恼。 “你们这些低贱的虫子,气死鼠鼠惹!!!” 它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就见红玲快步从人群里挤出来。 作为神明亲任的暂代村长,也是唯二被赐予了神力的人,她觉得自己理应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她目光一扫,瞬间瞥见疫鼠身后那道朦胧的白衣身影,当即屈膝下跪,声音恭敬:“见过大人。” 村民们虽看不见陈舟,却都知道红玲能得见神明尊容。 这事三天前就在领地内传开了,没有人不羡慕,能够看见敬仰神明的真容,这可是连石头都不曾拥有的宠爱! 但所有人对红玲也都十分信服,不仅因为她的实力最强,也因为她的聪明和才能。 很多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伏在地,原本议论纷纷的嘈杂声变成了整齐的叩拜。 “拜见神明大人!” 疫鼠撇了撇嘴,用只有陈舟能听见的声音小声BB:“你真是恶趣味。” “养这么一堆爬虫,就是为了让他们捧着你,取悦你?” “低俗!!!” 陈舟没多解释,反而对红玲吩咐。 “无事,此鼠名疫鼠,乃吾之侍从,无需忧惧,他日见之,即同见吾。” 红玲大声称是,随即把陈舟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有个反应快的村民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原来这不是害人的妖怪!是大人收服的侍从啊!” “对对对!肯定是大人派来帮我们看管领地的!” “怪不得看着就有灵性,原来是神明的使者,这是祥瑞啊!” 甚至那两个种田的汉子也对疫鼠叩拜:“原来是神使大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祥瑞?我吗?” 疫鼠一脸怪异。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呼老鼠为祥瑞。 这些人是没听见它的名字吗? 不知道它代表着瘟疫吗? 真有人会把瘟疫视为吉兆? 荒谬! 红玲起身,对着疫鼠微微欠身,语气恭敬:“见过鼠大人。” 周围的村民也连忙跟着喊:“鼠大人好!” 疫鼠原本炸毛的模样微微收敛,尾巴悄悄翘了起来,在一声声“鼠大人”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疫鼠被喊得通体舒畅,连带看红玲的眼神都顺眼了不少,昂首挺胸说道。 “没错,鼠大爷就是祥瑞!” “你这小丫头还挺有眼光,以后大爷罩着你!” 红玲会心一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但郑重地和疫鼠道了谢。 疫鼠被享受了一遍吹捧,转头看向陈舟。 “喂,感觉你养的人类还挺不赖,鼠大爷勉强承认你还算有品味。” ------------ 第23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舟看着疫鼠得意的模样,有些意外。 他本来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倒不曾想红玲一句话就能赢得疫鼠的好感。 这么好攻略的吗? 果然还是小孩姐靠得住啊。 陈舟心里感叹了一句,转而对红玲道。 “时辰已至,可速整行装,汝与石头同往湖光岭,斩尽蛇妖余孽。” 说着,一道被死气包裹的莹光飞出,落在红玲面前,一共是8颗二阶血引丸和二阶血肉丸。 “此物赠予尔等,可先行强化自身。” 陈舟对于培育可靠的下属向来不吝啬,他给两人每人都准备了两种丹药各四颗。 三颗可以把药物作用发挥至极限,剩下一颗有备无患吧。 毕竟血引丸和血肉丸除了提升实力外,也有不错的疗伤功效。 陈舟可不希望自己可靠的小孩哥小孩姐,好好地出门一趟,缺胳膊断腿地回来。 红玲接住丹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又暖又感动。 神明不仅委以重任,还赐予高阶丹药,这份重视让她愈发坚定。 “红玲定不辱使命,必定斩尽蛇妖,不辜负大人的托付!” 一旁的石头也伸手接过丹药,指尖却有些发凉。 他没能看到神明的身影,也没听到神明对自己说一句话,只能从红玲的反应里确认神明的存在。 他攥紧丹药,心里泛起难以掩饰的失落。 这些天里,两人明里暗里都在较着劲,两人都得到神明恩赐的力量,自然互相视为对手,都不想输给对方。 石头每天工作完后,都会修炼到很晚,一遍一遍练习着脑海里的功法和武技。 但,神明好像真的更喜欢红玲了,她能直接见到神明,还能和神明对话,而自己……好像越来越普通了。 可这份失落很快被狂热的信仰压下不管怎样,这是神明的命令,哪怕只是跟在红玲身边,他也要拼尽全力,不能让神明失望。 两人吸收完药效后,能量都迅速暴涨,突破了100份血肉能量,达成二阶。 新的二阶骨甲骨剑,陈舟也给了二人,然后踢了踢翘二郎腿看热闹的疫鼠。 疫鼠一恼,依旧用只有陈舟能听见的声音怒道:“你敢这么放肆地对鼠大爷?” “你罩的小弟这不要出远门吗,你不跟着?” “少来诓骗你鼠大爷,鼠大爷才不给你白打工,你们邪祟心都是黑的!” 陈舟面不改色,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惋惜。 “你可是祥瑞啊,小弟去湖光岭遇险,大哥却躲在后面,传出去多难听,堂堂5阶祥瑞,连自己人都护不住?” 疫鼠爪子一顿,猩红的眼睛转了转:“谁要护那些低贱人类,你以为鼠大爷那么好骗?哪有人真的会把老鼠当祥瑞!” 它语气嘲讽,仿佛之前迷失在一片赞美中的根本不是它一样。 陈舟赶紧趁热打铁。 “怎么没有!多了去了!” “鼠鼠自古就被视作财富,繁衍,智慧的象征,还是人类的十二生肖之首,大哥大的地位呢!” “你别不信,有的人还会专门供奉鼠鼠,视为保家仙,护佑一方水土安康呢。” 陈舟把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前世关于老鼠的祥瑞设定都扯了一通。 疫鼠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不自信地问:“真的?” 陈舟严肃点头,随即叹气:“唉,算了,你不去也行吧,反正到时候石头他们回来,说鼠大人怕了蛇妖不敢去,我也不反驳。” “!!!” 疫鼠大声咆哮,小爪子直跺地,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后只能炸毛道。 “去就去!但事先说好,鼠大爷只负责护着那小丫头,那个小毛头死了可别赖鼠大爷!” 说完,又唉声叹气,直接往地上一躺,尾巴生无可恋地晃了晃。 “鼠鼠我啊,要给黑心邪祟白打工喽。” 陈舟微笑点头。 石头身上还有血纹木牌,有他亲自护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事。 疫鼠见他这么轻易同意,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自己生了一会闷气,又凶巴巴地说道。 “喂,邪祟!” “嗯?” “你说的那个……就那个鼠鼠也是祥瑞,真没骗鼠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疫鼠气竭,虽然这个邪祟心是黑的,但是好像确实没骗过自己。 它沉思了一会,又凶狠地威胁:“那个,等鼠鼠回来,你再详细给鼠鼠说说具体的。 “其实鼠鼠也没有很想听,鼠鼠就是要仔细辨别一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鼠鼠才没有那么好骗!” 陈舟应下了。 不多时,红玲和石头很快收拾妥当。 骨甲泛着冷冽的银光,骨剑锋利得能轻易划破岩石,两人站在一起,倒有几分修士模样。 陈舟暗道,看来小孩哥还真是主角剧本,身负独特体质不说,还遇上自己这么个大奇遇,就连从小的玩伴也天赋过人。 这么说来小孩姐就是女主了? 不愧是青梅竹马,挺般配的。 两人对着陈舟拜了拜,又辞别了送行的村民们,启程上路。 疫鼠则懒洋洋地趴在红玲肩头,小爪子抱着一根村民给的烤肉干,边啃边嘟囔。 “嚼嚼嚼,真是麻烦,早知道不答应了。” “嗯?嚼嚼嚼,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好吃?嚼嚼嚼,为何鼠大爷活了300多年从没吃过?” 两人都不知道疫鼠的内心活动,红玲只当神明愿意把仆从也一起派来保护自己,感激又感动。 石头则对红玲又多了几分嫉妒。 神明真的太宠红玲了。 三人一行离开死人林,按照陈舟的指令,红玲决定先往白玉城赶。 千岛郡顾名思义,分为无数个岛县,曲岛县只是其中之一。 千岛郡水路发达,从白玉城码头走水路去湖光岭,比走陆路快一半。 刚到白玉城门口,眼前的景象就让石头停下了脚步。 城门外的空地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 他们大多瘦得皮包骨,身上裹着破烂的草席,有的蜷缩在墙角,有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睡是死。 ------------ 第24章 乱世流民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与腐朽混合的味道,还有几个孩子围着半块发霉的饼子争抢。 远处还有人在低声哭嚎,说是夜里又有两个难民失踪了,大概率是被城外的妖兽拖走吃了。 石头看着这一幕,眼眶突然发热。 他知道,身处乱世,人命如草芥,这是十分常见的。 他想起半个月前的自己,要是没遇见神明,就算没葬身蛇妖之口,最后恐怕也会像这些难民一样。 在饥寒交迫中,怀着最后一丝进城的幻想,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石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干粮袋,想把自己的干粮分给那些孩子。 “别去。”红玲一把拉住他,声音冷静,秀眉紧皱。 “你现在给他们干粮,只会引来更多人争抢,到时候乱起来,不仅救不了人,还会耽误大人的任务。” 红玲不想多生事端,在她心中,完成神明交代的任务才是首要目标。 石头愣住了,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可他们快饿死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是见死不救。”红玲轻轻摇头,“我们没有能力。” “你只有一袋干粮,能喂饱几个?拿到干粮的孩子,在这流民堆里,能保住自己吗?” 石头紧紧攥着干粮袋,指节泛白。 他不如红玲聪明,也没有红玲见过的世面多,但不至于愚笨的地步。 红玲一点,他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其中关窍。 饥饿是很可怕的,他没有足够多的食物能分给所有人,也没办法一直护着那被分到食物的小孩。 拿着新鲜食物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落入难民堆里,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几乎不言而喻。 石头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他能明白道理,但依旧很难无动于衷。 疫鼠趴在红玲肩头,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嚼嚼嚼,你们人类就是麻烦。” 红玲闻言,微微侧头,语气恭敬:“鼠大人有何高见?” “不该你们管的事就别管,等回去告诉……,鼠大爷意思是你们的神明自有安排。” 两人对视一眼,无比认同这个说法。 “鼠大人教训的是,护佑苍生也分轻重,神明让我们去湖光岭斩蛇妖,正是为了防止更多村落被屠,更多人变成难民!” 疫鼠撇撇嘴,继续啃肉干。 它依旧很难理解人类这种想要救助同类的心理。 疫鼠自幼在厮杀中成长,信奉丛林法则,它自骨子里就认为,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力,只配成为强者登上王座的垫脚石。 心软?怜悯?牺牲? 脑子有问题吧。 要不是它受制于陈舟,怎么可能轻易答应保护弱者的请求。 “哼!可恶的邪祟!” 疫鼠咬牙切齿大口啃肉,发誓一定要吃穷他! 红玲和石头不再争论,越过一片难民聚集地,到了白玉城门下。 此处有守卫把守,白玉城的守卫向来不近人情,死在他们手上的难民数量,比被妖兽拖走吃掉的还多。 因此城门附近没有难民敢造次生事,纷纷远离,倒显得比别处整洁些。 而此时的城门口,却有几人汇聚,不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呵斥声。 两旁的城门守卫却对此视而不见,根本没有管的打算。 石头和红玲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三个头戴巨大斗笠,身穿白色衣袍,背着大剑的人,正围着一个同样穿白袍的男子。 斗笠覆盖了几人的半个头颅,而剩下的半张脸苍白得像涂了层白灰,没有半分血色。 其中一人语气僵硬,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连情绪都不带一丝:“剑怀霜,你怎么还敢来城门?” 被称作剑怀霜的男子低着头,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语不发。 “以前你不是很威风吗?”另一个白袍人上前一步,伸手推了剑怀霜的肩膀一把,他却纹丝不动。 “剑宗百年难遇的天才,师父最疼爱的弟子,走到哪都有人捧着,现在怎么成了这副窝囊样?” “天赋没了,实力也没了,你说你还留在剑宗干嘛?”第三人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不如早点滚出剑宗,把不属于你的位置让出来,首席自当能者居之。” 石头和红玲就这样被迫在一旁欣赏了一回白玉剑宗弟子霸凌同门的戏码。 这让红玲本就对白玉剑宗没有多少的好感又降了几分。 城门口本就人烟稀少,两人的出现很快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一个手持长枪的守卫皱着眉走过来,眼神冰冷地扫过他们:“哪来的流民?滚远点!白玉城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守卫的呵斥声惊动了那三个白袍人。 他们循声转头,斗笠下的毫无生气的目光刚落在红玲身上。 其中一人突然顿住,苍白的脸上竟扯出一抹机械的微笑,嘴角僵硬地向上扬起:“是红玲师妹?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去年他随师父下山挑选弟子,师父曾特意提过石凳村有个灵根极佳的少女,明年年纪到了便可正式入门。 他隔着远远的见过红玲一眼,印象颇深,能被师父夸奖天赋的人十分罕见。 上一个还是让人嫉妒的剑怀霜。 守卫见三人对红玲态度和缓,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悻悻地收起长枪退了回去,装作继续巡逻的模样。 白玉剑宗的人,他可不敢惹。 红玲一一对三人行礼,即使再厌恶,也还是违心地道了一句师兄。 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礼数方面她却是滴水不漏。 而随着三人上前客套,红玲才看清之前被围,名为剑怀霜的男子的全貌。 墨发垂落肩头,白袍上沾着淡淡的尘土,身形清瘦却挺拔,怀里紧紧抱着一柄比他半个人还高的巨剑。 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可眉眼间的轮廓,却让红玲心头猛地一震。 是那位师兄! 去年白玉剑宗使者来石凳村挑选弟子时,剑怀霜便是其中之一。 彼时他站在死气沉沉的使者队伍里,虽同其他人一样身着白袍,却少了几分冰冷麻木,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 第25章 白玉城 当时还未测天赋时,红玲鼓起毕生勇气上前,小声请教灵根感知的诀窍,想要有个好成绩。 周围其他使者都露出不耐,唯有他停下脚步,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指点了两句。 如今看来,那不是什么宝贵的心得体会,只是最寻常的基础知识,却是一份高高在上的仙师们,难得的对于普通凡人的善意。 这是红玲对白玉剑宗的所谓师兄师姐们,唯一算得上有几分好感的人。 红玲攥紧了袖口,心头五味杂陈。 她从没想过,那个在石凳村备受村民敬仰的仙师,也会在白玉城门口被同门如此刁难。 “师妹这是要进城办事?” 最先认出红玲的白袍人往前凑了凑,“你如今的气息…… 竟是二阶了?”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也连忙释放灵识探查,随即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早知红玲天资聪颖,却没料到她进阶如此之快,连身边看着不起眼的少年,气息都稳稳压在二阶门槛上。 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修为,绝非普通天才可比。 这是什么妖孽!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忌惮与讨好。 他们很清楚,以红玲的资质,明年入宗后必定是宗主亲传弟子,日后地位恐怕还要在他们之上。 红玲身旁的少年显然也是和她一路的,八九不离十也会加入宗门。 以后都是自己惹不得的人物。 并非每个天才都像剑怀霜那蠢货一样,几人强压下内心的嫉妒,方才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刻意的逢迎。 “师妹果然天赋异禀,将来定是我剑宗的栋梁!” “这位师弟也是龙凤之姿,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师弟尽管开口,我们在城里还算有些脸面。” “说的没错,白玉城是我剑宗直属,师弟师妹有事大可随意差遣,不必客气。” 石头愣了愣,第一次见有人翻脸居然会比翻书还快。 红玲应付着三人的奉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旁的剑怀霜。 他依旧保持着低头抱剑的姿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墨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神情,只留下一片沉默的剪影。 没人注意到,他抱着巨剑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脚步极轻地向后退了半步。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红玲身上,剑怀霜悄无声息地转身,朝着城外的荒林方向走去。 直到红玲好不容易打发走三个谄媚的白袍人,转头想再看看剑怀霜时,才发现城门口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怎么了,不进城吗?”石头疑惑。 “没什么。”红玲收回目光。 不在就不在吧,她也没自大到想要去管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师兄的闲事。 “走吧,我们进城。” 守卫们没有阻拦两人,大开城门。 白玉城说是城池,其实不过也是大一点村镇,城内的景象,与石头想象中的仙城相去甚远。 没有雕梁画栋的楼阁,也没有仙气缭绕的街道。 只有密密麻麻挨着的草房泥房,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墙面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 但是比普通村落热闹些,占地面积大,人就更多。 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街角有老人聚在一起闲聊,手里摇着破旧的蒲扇,孩子们光着脚丫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和墙外的流民形成鲜明对比。 墙内天堂,墙外地狱。 城民们的神情也比城外的流民松弛不少,毕竟在城里,不用时刻担心被妖兽拖走,能睡个安稳觉。 可在石头眼里,这就太普通了,远远比不过神明大人的领地。 在神明的庇护下,大家不仅安全得到保障,还能顿顿吃上肉,个个面色红润身强体健,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盼头。 “还是神明大人伟大。”石头小声跟红玲感叹,语气里满是庆幸。 “以前总听人说白玉城有多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红玲平静地道:“慎言。” 虽然她心里也同样如此认为,但现在身处别人的地盘,有些话最好不要乱说。 红玲把目光在城民们的头上扫过,这是她刚进城就注意到的怪事。 白玉城的城民,无论男女老少,头部都有遮掩。 有人裹着灰色的头巾,有人戴着粗布帽,城门和城内巡逻的守卫头戴铁盔,还有些家境稍好的,竟学着白玉剑宗弟子的模样,戴起了遮住半张脸的斗笠。 “怎么每个人都要遮着头?” 石头也发现了不对劲,小声问道。 红玲皱了皱眉:“不清楚,或许因为内心崇拜白玉剑宗,所以才模仿?” “那我们要不要小心一些,也入乡随俗免得引人注意?” “我们又不是来干坏事的,不用这么鬼鬼祟祟。” “明白了!” 石头抬头挺胸,握着骨制兵刃,迈起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朝前走去。 红玲嘴角一抽,给了石头一拳,然后拉着他走到街角一个卖帽子的小摊前。 “不是说不用鬼鬼祟祟吗?”石头迷糊。 红玲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让你鬼鬼祟祟,也没让你这么招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普通一些就行!” “哦……” 卖帽子的小摊上摆着几顶粗糙的竹编帽,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 “老板,这帽子怎么卖?” 红玲问道。 老头抬眼瞥了他们一下,慢悠悠道:“一顶5文,要两顶就给你算便宜点,8文。” 红玲从怀里掏出铜钱,接过帽子,分给石头一顶。 戴上以后,她继续跟摊主搭话:“大爷,我们是第一次来白玉城,怎么城里大家都戴帽子啊?” 老头摸了摸胡子,看了他们一眼,笑道:“看你们没戴帽子就知道是外地人。 “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就是一种风俗习惯,因为再过三天,就是咱们白玉城最重要的庆仙日,到时候白玉上仙会亲临城里赐福。 “赐福时,会有一场专门的摘帽仪式,大家脱帽行礼,也算是对上仙的一种尊敬吧。 “最近好多外地人都来凑热闹,大家都在为庆仙日做准备,特别热闹,你们也可以多逛逛。” ------------ 第26章 码头怪事 大爷十分健谈,硬拉着两人说了十来分钟,言语中全是身处白玉城的自豪,直到最后也依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红玲赶紧打断,又追问:“您知道城里的码头在哪吗?” 老头指了指东边的方向:“顺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头就能看见码头了,最近去码头的人多,都是想赶在庆仙日前找船运货的。” “我和你们说啊,这码头可大有来历……” “多谢大爷!”石头连忙道谢,拽着红玲就往老头指的方向跑。 顺着街道跑了几个弯,直到尽头,湿润的微风夹杂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木质栈桥歪歪扭扭地架在海面上,泊着十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船工们扛着货物在栈桥上穿梭,热闹得让人耳晕。 红玲和石头刚走上栈桥,就听见几个光着膀子的船工围坐在船边闲聊,话题正好落在他们熟悉的村子。 “听说没?曲岛县又没了好几个村子!”一个络腮胡船工灌了口酒,语气里满是唏嘘,“大梁村、石凳村,还有北边那几个小村落,全没了!” “嗨,这乱世,没了就没了呗。”另一个瘦高个船工不以为意,“咱们在白玉城,有上仙庇护,怕啥?” “就是!”旁边有人附和,“上次我去曲岛县送货,见着流民跟见着鬼似的,还是咱这儿安稳。” 红玲脚步一顿,特意多听了几句。 这时,一个穿短打的船工皱着眉问道:“不对啊,那些村子不都归白玉上仙庇护吗?怎么还能被妖魔端了?妖魔都这么猖狂了?” 这话一出,围坐的船工都安静下来。 刚才灌酒的络腮胡看了眼众人,得意起来,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有小道消息! “我一个远房亲戚在城主府当差,偷偷跟我说,前些日子剑宗仙师去那些村子收供奉,才发现早就成了死村,听说都是邪祟所为! “那场面遍地是血,连个尸体都找不到!听说有个仙师为了斩邪祟护百姓,还受了重创呢!” “哎哟!” “真的假的?太吓人了!” 众人纷纷唏嘘,“难怪今年庆仙日提前了,原来是上仙心疼咱们,想早点赐福保平安!” “可不是嘛!城主都没来得及准备,才让咱们这么忙!” “仙师们真是不容易,为了咱们凡人跟妖魔邪祟拼命!” 石头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滋味。 又有村子被灭村了,这世道,当真是妖魔遍地,邪祟横行。 红玲听罢后,拉着他走上前,对着几个船工拱手问道:“各位大哥,请问可有能行船的?我们想出船。” 刚才闲聊的船工们立马围了上来,热情得很:“二位小客人可有预约?要运什么货物?粮食还是布匹?” “我们不运货,只是出行。”红玲摇头。 这话一出,大半船工都散了。 庆仙日前夕,商船的排单早就满了,散户出行没利润,谁也不愿费功夫。 只剩三个体量小的船工还没走,其中一个问道:“那你们要去哪?要是顺路,倒能捎你们一程。” “丰岛县。”红玲报出目的地。 话音刚落,最后三个船工也摇着头走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石头愣了愣,连忙拉住一个走得慢的老船工,客气地问道:“大哥,为啥一听丰岛县你们就走了?” 船工看了他们一眼,半天才不情愿地开口:“丰岛县挨着曲岛县,早就是个死县了。 “那儿有个湖光岭,盘踞着大妖,县里的村子城镇全被吞了,哪还有活人啊…… “就算有活人,能通商,也没人敢去,谁去谁送死啊!”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 确实,湖光岭就在丰岛县,这是他们的目的地,倒是没想到无人愿意行船。 红玲拽着石头又在码头问了半天,凭借她清秀的容貌以及不俗的口才,总算从一个渔翁嘴里得知: “有个叫王二的小船夫,船小,没什么订单,就是前些天船上闹了怪事,好几天没出船了,你们要是急,倒能去碰碰运气。” 按照渔翁指的方向,两人在码头最角落的栈桥找到了王二。 他的船不大,有些年头了,船身还沾着青苔。 王二就坐在码头的一块青石上,手里攥着个酒葫芦,喝得醉醺醺的,眼神呆滞地望着他的船。 “王二哥,请问您能出船去丰岛县吗?”红玲轻声问道。 “不出!”王二头也不抬,语气不耐烦,“别问了,快走吧。” 红玲从怀里掏出两块下品灵石,递到他面前:“我们愿意多付报酬,是有急事要去丰岛县,还请您通融。” 王二瞥了眼灵石,依旧摇头,闷头灌酒。 “不是钱的事,我这船闹鬼,前几天好几个船工在船上消失了,为了你们好,别问了,走吧。 “我得等庆仙日,白玉上仙赐福之后才能行船!” 庆仙日?那不是得几日之后? 两人等不起,石头上前一步,连忙说道:“大哥,我们是修士,要是船上真有鬼怪,我们帮你除去便是!” “你们?” 王二抬眼打量他们,满脸不信。 白玉城的人就只见过剑宗修士,白色衣袍,巨大斗笠,再背着一把巨剑,已经成为他们对仙师的刻板印象了。 王二看着两人穿着倒是怪模怪样,但一点没有仙师该有的样子。 石头也不辩解,抬手抽出腰间的骨刃,对着水面猛地挥出一刀。 二阶刀气呼啸而出,在水面上劈出一道丈深的水痕,久久不散,浪花飞溅,连远处的船只都晃了晃。 周围的船工和路人都被这动静吸引,围过来看热闹,纷纷咋舌:“抽刀断水?这是哪位有大神通的仙师啊!” “就你少见多怪,庆仙日,那自然是剑宗的仙师下山了!” 王二手里的酒葫芦啪嗒掉在地上,浊酒洒了一地。 他猛地站起身,神色狂喜,踉跄着跪倒在地,对着石头和红玲磕头:“原来是仙师大人!要是仙师能帮我除了船上的鬼怪,王二无偿送二位去丰岛县,分文不取!” ------------ 第27章 遇鬼传闻 “放心,包在我身上吧!” 石头得意地应下来,后腰突然被红玲悄悄打了一拳,“都说了不要太过招摇!” 石头摸了摸后腰,委屈地瘪了瘪嘴:“哦……” “算了。”红玲摇了摇头,他们总归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早点解决问题也好。 王二领着红玲和石头登上船,手脚麻利地检查了一遍船锚和船帆,转头问道:“仙师,您看咱们啥时候行船?我这就去准备!” 他现在只盼着赶紧除了船上的鬼怪,全家老小都靠着商船吃饭,王二已经很多天没有收入了。 “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能出发。”红玲不想耽搁。 “好嘞!” 王二应得干脆,转身就往码头的杂货铺跑,一边跑一边喊,“我这就去叫伙计,您二位稍等片刻!” 没多大会儿,王二就领着几个伙计回来了。 几个船工个个面带犹豫,脚步磨磨蹭蹭。 船上闹鬼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早就吓得不敢再上王二的船,若不是王二说有仙师同行,保准安全,又许以重利,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来。 红玲和石头趁着行船的功夫,把整艘船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 船身不大,分前舱中舱和后舱。 前舱堆着渔网和绳索,中舱是休息的小隔间,后舱放着淡水和干粮。 两人用神识扫过每一个角落,只在中舱的木板缝隙里,察觉到一丝淡淡的阴气和怨念,气息微弱,可偏偏就是找不到鬼物藏匿的位置。 王二凑过来时,见两人探查归来,紧张得声音都发颤:“仙师,厉鬼……厉鬼除了吗?” 红玲摇头,眉头微蹙:“确实有鬼物的气息,你再仔细说说闹鬼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王二叹了口气,蹲在船边,愁眉苦脸。 “要说第一次闹鬼,是一个月前。 “我跟我弟王三带着几个伙计去邻县送货。那次运气好,赚了点钱,回来的路上,大家在船上喝了点小酒,说说笑笑的,一开始都挺正常。 “直到后半夜,守夜的伙计李十一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摇醒我们说,他在甲板上看见个女人。” 王二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我当时还骂他,说他是喝多了犯困,想女人想疯了,出船的都是大老爷们,哪来的什么女人,我让他去船舱睡觉,我替他守夜。” “是什么样的女人?” 石头问,“你后来也看见了吗?” “没,我没看见。” 王二摇头。 “那个李十一呢?” “他……失踪了。”王二眼神暗了暗,“第二天咱们回了白玉港,卸货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够,才发现少了人。” “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急着回家找婆娘,没当回事,过了三天才去他家问,他婆娘说,十一根本没回去过。” 说到这,王二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世道,一个人失踪,几乎就等于死了。 “后来呢?” 石头追问。 “后来我歇了半个月,再行船的时候,就跟王三轮流守夜,生怕再出意外。” 王二的手攥得发白,“可意外还是来了,那天半夜,我弟突然尖叫着跑过来,说他在甲板上也见鬼了,不是女鬼,是个男鬼。 “王三说那鬼物浑身发白,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还在甲板上跳舞。 “我立马带着三个伙计冲出去,可甲板上啥都没有,连个脚印都没有。” 王二咽了口唾沫,“第二天回港,王三就跟另一个伙计……也一起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行船了。我总觉得,是咱们在哪不小心招惹到了脏东西,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死人……” 红玲心里一动,抓住了关键:“你是说,两次见鬼都在夜里?而且都是落单的人先看见?” “是这么回事。”王二点头,“第一次是李十一单独守夜,第二次是我弟单独守夜,其他人都在船舱里睡觉,啥也没见着。” 线索渐渐清晰,可鬼物的藏身之处依旧是谜。 红玲沉吟片刻,决定复刻当时的场景:“今晚我在甲板守夜,你们都待在船舱里,让石头保护你们。” 几人都无异议,王二甚至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仙师了!” 疫鼠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高看了红玲一眼,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把最危险的事安排给自己。 有了决定,众人散去去,便开始各自忙碌。 石头已经见缝插针地就地修炼起来。 身边有个卷王,红玲也不敢放松,找了个空地直接盘腿坐下,默默运起法诀。 到了夜里,木船行驶在湖道中央,四面都是漆黑的水面,只有船头挂着的一盏油灯,映出微弱的光。 红玲独自站在甲板上,疫鼠趴在她肩头,船舱里,石头握着骨刀守在门口,王二和三个伙计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一点点过去,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连风声都变得微弱。 红玲盯着水面,没发现任何异常。 既没有诡异的女人,也没有涂胭脂的男人,只有股淡淡的阴气始终缭绕不散,昭示着却有鬼物在此。 直到天快亮时,红玲皱了皱眉叹气:“看来今晚那鬼东西不会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石头从船舱里出来,刚走上甲板,就看见黑着眼圈的王二正往湖里扔一袋麻布包。 包里面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挺沉的,落水时溅起不小的水花。 “王二哥,你扔的啥?” 石头好奇地问。 一个伙计笑着解释:“仙师有所不知,这大江大泽里容易滋生妖邪,咱们白玉城的船敢在这儿行船,全靠白玉上仙钦点的湖神保佑! “这麻布包里装的是肉食,是给湖神的供奉,只要供奉到位,湖神就会护着咱们,不让水里的妖魔来捣乱。” “所有船都会这么做?” 石头追问。 “那可不!” 王二点头,“这是行船的规矩,谁也不敢破。” 那伙计说完,点燃三根香,恭敬地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船头。 石头微微摇头,不予评价。 若是湖神真如此灵验,这船也不至于被鬼物盯上。 ------------ 第28章 杀上湖光岭 麻布包沉入湖底,很快便被漆黑的水面吞没。 众人各自忙碌着,没人注意到,一张巴掌大的人形剪纸从湖底慢悠悠飘上来。 纸面上刻着模糊的人影轮廓,轻飘飘地黏在船尾的缝隙里,像是一片不起眼的枯叶。 接下来的一天依旧相安无事,让王二不禁松了口气,木船顺着水面行驶,终于抵达了丰岛县的港口。 码头的木质栈桥年久失修,散落的木板漂浮在水面上,岸边的房屋全是残垣断壁,墙体上布满黑褐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霉斑。 只依稀能看出曾经有人居住的繁华模样。 “仙师,前面就是湖光岭的方向了,顺着这条小路走半天就能到。” 王二指着远处一座笼罩在雾气中的山岭,语气带着几分畏惧,“我们就在这儿等您回来,不敢再往前了。” 两天的相处,王二已经得知二人的真正目的地,心里对斩妖除魔的仙师愈加敬佩。 往日里只在传闻中能听说剑宗的仙师守护凡人,如今却是真正见识了,王二甚至觉得两个那略显狰狞的怪异骨甲都变得神圣起来,透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味。 两人拜别王二等人,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湖光岭走去。 此时的湖光岭湖心,孽海龙正盘踞在湖心的玉岛上,猩红的竖瞳盯着下方的蛇妖们,语气带着几分焦躁。 “快点!都磨蹭什么?赶紧进阵法里!” 母蛇在一旁帮着组织子嗣,不解地问道:“夫君,用得着这么着急吗?阵法还有些缺漏,慢慢来也不迟。” “你懂什么!” 孽海龙瞥了她一眼,声音里满是阴狠。 “你也知道那个日子快到了,前些天我去曲岛县,发现邪祟已经有复苏的迹象! “我虽吞了石凳村所有知情人,可那白玉老鬼肯定也察觉了什么,已经提前准备庆仙了。 “那老东西奸诈得很,我们湖光岭一脉也必须早做打算,不能坐以待毙!” 母蛇叹了口气,只得加快速度催促蛇妖们进入湖底的阵法。 她知道这阵法是孽海龙耗尽数十年搜罗的天材地宝构筑的,阵内能量充盈,修行速度是外界的几倍,可比起直接吞噬血肉,还是慢了太多。 可千岛郡别的地界都是其他大妖圈养人族的地盘,曲岛县又有邪祟出没。 看着子嗣们一个个钻进湖底,母蛇心里满是担忧。 孽海龙没理会它,目光死死盯着湖底,眼底闪过一丝血色。 就在这时,一只小蛇妖慌慌张张地从岸边爬来,语气急促:“大王!不好了!有两个修士杀上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锋锐的刀气突然从岸边传来,顷刻间就将一只来不及躲闪的蛇妖拦腰斩断,鲜血喷溅。 紧接着,又有道火焰凭空燃起,将另一只的蛇妖裹在其中。 火焰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任凭蛇妖怎么扑腾,哪怕钻进湖里,火势依旧猛烈,很快就将蛇妖烧成了一团焦炭。 “石头奉命前来斩妖!害人妖孽,速来受死!” 一道稍显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刀气的蜂鸣,又有几只蛇妖殒命在石头的骨刀下。 孽海龙闻声,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它记得! 是那个和死人林邪祟有关的人类! 它已经灭过口了,邪祟怎么会找上它? 孽海龙死死盯着岸边的两人,却发现不过是两个普通的二阶修士,身上没有半点邪祟的气息。 “无耻的人类!居然打着邪祟的名号招摇撞骗!” 孽海龙怒不可遏,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母蛇也瞬间褪去了温婉的模样,露出狰狞的獠牙,跟着孽海龙一起扑向岸边。 石头挥刀迎上,骨刀带着二阶刀气劈向孽海龙的头颅,却只在鳞片上留下一道划痕,没等他再补一刀,母蛇从侧面袭来,尾巴像鞭子似的抽向他的腰侧。 蛇尾带着千斤之力,空气都被抽得发出爆响。 哪怕石头急忙挥刀格挡,仍旧被抽飞,重重撞在岸边的岩石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石头!” 红玲惊呼,抬手凝聚出一道火墙挡在身前,朝着孽海龙掷出一道火符。 “小丫头片子,也敢在我面前玩火?” 孽海龙狞笑,蛇尾在湖面上一拍,数十道水刃从湖中升起,朝着红玲飞射而去。 水刃锋利如刀,火墙刚碰到水刃就被浇灭,几道水刃擦着她的胳膊飞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哈哈哈!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我湖光岭放肆?” 孽海龙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笑得越发猖狂。 “你们以为顶着邪祟的名号杀了几只低阶蛇妖,老子就怕了不敢动你们?真是可笑! “正好你们送上门来,老子这就把你们拆骨入腹, 修士的血肉可是大补啊!” 就在这时,一声淡淡的叹息传来。 石头怀里的血纹木牌飞出,莹白的光芒迸发,黑色的死气瞬间弥漫开来。 白骨骷髅从光芒中缓缓走出,周身的阴浊之气让整个湖面都仿佛凝固了。 孽海龙和母蛇瞬间停住动作,眼神里满是惊恐。 邪祟!!! 居然是真正的邪祟!!! 哪怕骷髅展现的只有二阶气息,但孽海龙心里清楚,邪祟真正恐怖的从来不是实力。 而是那能同化感染生物的死气,哪怕高出邪祟一个等阶,也未必能完全免疫,沾之即死。 陈舟的诡域瞬间铺开,将整座湖面罩了进去,天地瞬间一暗。 陈舟目光扫过受伤的石头和红玲,走过去捏起岸边看热闹的疫鼠的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 “躺着看戏?如此消极怠工,你就这么罩着你小弟的?” “你好大的胆子!放开你鼠大爷!” 疫鼠吱哇乱叫,短腿短手挣扎乱舞,“这小丫头不就受了点伤,又没死!真快死了鼠大爷又不是不会出手!” 孽海龙看到像是被什么提起,悬浮半空的鼠形生物,胆肝又是一颤。 它居然没发现,还有一只老鼠躲在旁边! 更让它恐惧的是,它完全感受不到这只老鼠的等阶和气息,这意味着老鼠的实力远超它,至少也是三阶巅峰! ------------ 第29章 变异白蛇 “该死!” 孽海龙心里发狠。 看来只能提前启动计划了!只要突破三阶,未必没有逃跑的机会! 它瞥了一眼身旁的母蛇,暗骂一声废物。 然后孽海龙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母蛇的半个身子! 母蛇剩下的半截身躯落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平静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逐渐开始沸腾,一股血气自湖底传来,源源不断地汇入孽海龙的身躯。 孽海龙死死盯着骷髅和疫鼠,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容。 它才不信奉什么血肉亲情,饲养子嗣,不过是为了助自己突破的血肉耗材。 血气翻涌间,孽海龙体内的能量不断暴涨,转眼就突破10000份血肉能量,达成三阶。 “邪祟又如何?三阶又如何?今天,你们这些杂碎,都给老子死!” 众多血气入脑,逐渐摧毁着理智,骤升的实力更给它带来无比的自信。 “聒噪!” 陈舟皱了皱眉,痛心疾首,那母蛇的血肉能量也挺高的,就被这蛇硬生生吞了,暴殄天物啊! 陈舟提着疫鼠的后颈,轻轻一挥,像投球一样把疫鼠扔向孽海龙的方位,“去吧,比卡丘!” “!!!” “我操你大爷的!” 疫鼠被扔出去的瞬间,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啸,却无半分慌张。 花生大小的鼠身迅速在空中调整位置,化成一道墨绿色的流光,灰黑的毛发根根竖起,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凶戾。 孽海龙正沉浸在突破三阶的狂喜中,狂笑还没消散,就感觉眉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 只见两指宽的血洞贯穿了巨蛇的头颅,新鲜的血液混着脑浆汩汩流出。 “怎…… 怎么可能……” 它连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完,庞大的身躯便轰然倒地,砸得湖面溅起丈高水花,彻底没了气息。 疫鼠落地后,蹲在一旁拼命梳理被染血的毛发,一边往地上呸呸吐着肉屑。 “操你大爷的!呕,臭死鼠大爷了!” 陈舟则站在原地,操控着骷髅上前,一手一个扛起重伤的石头和红玲。 他拿出两颗丹药,一颗塞进已经陷入昏迷的石头嘴里。 丹药入腹,石头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平稳了些。 而红玲还有些意识,接过丹药,手指微微颤抖。 迷蒙中,她又看到了那道朦胧的白衣身影,心里却突然泛起一阵酸楚。 她本以为自己应该足够冷静,足够成熟,但真正看到神明从石头的木牌中降临,仍旧无可遏制地心生嫉妒。 她以为自己的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以为自己天赋出色又足够努力,能被委以重任,帮助神明分忧,甚至派遣神使跟随自己,一定是受到宠爱的。 她也曾一度以只有自己能真正见到神明为荣。 却结果不是,原来石头才是一直被偏爱的,他甚至有能召唤神明亲临的道具。 红玲低头看着昏迷的石头,眼眶微微发红,原来真正偏爱根本不需要理由。 陈舟见她一直盯着石头,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青梅竹马,感情真好啊。 陈舟抬手轻轻抚了抚红玲的头顶,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别担心,没事的。” 头顶传来的冷冽触感让红玲瞬间心定了。 她抬头看向威严的白衣神明,心里的酸楚渐渐消散。 她决定要更努力,就算石头是神明的第一个信徒,是他最偏爱的孩子,她也要做最有用的那个。 疫鼠一路口吐芬芳,含爷量极高,被陈舟塞了一块麻辣口味的肉干进嘴,骂骂咧咧立刻变成哼哼唧唧。 这是李寡妇这两天新研发的口味,比往常只有普通盐腌制的肉好吃不少,受到领地内村民一致好评。 孽海龙一死,剩下零星几条小蛇妖根本不敢动弹,轻易被骷髅收割。 陈舟把目光移向湖底,先前沸腾的湖水归于平静。 但陈舟身为邪祟天生对血肉能量敏感,他能清晰察觉到湖底残留的微弱血气,还夹杂着阵法运转的灵气波动。 “九族血缚阵。” 疫鼠撇撇嘴,“献祭血缘亲脉榨取能量,老掉牙的破阵法,也就孽海龙这种蠢货当个宝。” “去把阵解了。” 陈舟道。 “又指挥鼠大爷?” 疫鼠瞬间炸毛,可听到陈舟补了句 “回去请你吃金蒜焖蛇段,芙蓉蒸蛇片,椒盐脆蛇排”,立马眉开眼笑。 “那你不准骗鼠鼠哦!” 话音未落,疫鼠就化作一道灰影窜入湖底,生怕陈舟临阵反悔。 片刻后,湖水剧烈震动起来,数百具蛇妖尸体从湖底浮了上来。 有的早已干瘪,有的还残留着微弱气息,还有几条活着的,只是血肉能量都很稀薄,已经被榨取过度。 其中还有一条雪白如玉,眼眸泛着淡粉光泽的变异白蛇,在一众黑蛇里十分显眼。 白蛇生命力格外顽强,虽虚弱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却还保持着完整的身躯。 “孽海龙孵了那么多蛋,居然还能孵出一只闪光宝可梦?稀有白化种啊。” 白蛇刚一脱困,便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化作一个白发粉眸的少女。 少女一身素白衣裙,肌肤莹白得近乎透明,只是脸色苍白,跪在水面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小妖孽潮汐,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求饶。 被困湖底时,岸上的厮杀、孽海龙的死、疫鼠的凶残,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为人鱼肉,根本没有选择。 陈舟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见妖兽化形。 而且这白蛇不仅能化人形,身上的妖气淡薄得几乎没有,也没有一丝血煞凶气,反而透着一股人类修士特有的灵气。 “歹竹还能生好笋?” 疫鼠也凑了过来,盯着白蛇的眼神发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灵兽!不靠吞食血肉,只靠灵气修行,灵兽二阶就可化形,肉可是大补,就和修士的肉一样!” 白蛇闻言,心生绝望,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依旧硬着头皮跪在原地,没敢动一下。 陈舟沉吟片刻,决定收一只闪光宝可梦回去,试试能不能打工。 干得好就留着,干不好宰了吃肉也不亏! ------------ 第30章 收服蛇妖 陈舟目光扫过恭敬伏于水面的白蛇孽潮汐,语气平淡没有起伏,却带着股神明般的威严。 “孽海龙作恶多端,屠戮村落,献祭亲族,罪无可赦。 “吾为白骨神尊,为庇护人族,特来斩妖。念在汝尚未沾染恶行,灵智初开,吾可放你们一马,准汝戴罪立功,追随于吾。” 潮汐猛地抬头,白发下的粉眸里满是震惊。 她以为自己要么被吃掉,要么被灭口,却没料到竟还幸有归顺的选择。 潮汐不敢有半分迟疑,重重磕了个头:“潮汐愿归顺大人,此生绝无二心,任凭差遣!” 旁边几条还活着的小黑蛇,见状也纷纷扭动着身体,羡慕地看着孽潮汐归顺,又眼巴巴地看向陈舟。 今见首领已死,又被陈舟的威势震慑,谁也不想放弃活命的机会。 一只体型略比其他黑蛇大一些的,睁着无辜大眼,口吐略显生涩的人言。 “神……神尊大人,我等……也未沾染恶行。” “对对对,我都没吃过人。” “大哥说的是,小妖虽生在湖光岭,心却向着人族。孽海龙老贼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我等真是恨不能以人族之身战死!” “请神尊大人明鉴!” 陈舟看了它们一眼,淡淡道:“既然愿归顺,便一并跟着吧。” 那几条侥幸存活的小黑蛇闻言,几乎要喜极而泣,忙不迭地点头摆尾,发出细微的嘶鸣,表示臣服。 “既如此,孽潮汐,你去载着红玲和石头。”陈舟又看向大一些的黑蛇,“你……” 黑蛇很有眼力劲,垂头讨好道:“大人,我叫孽一,您叫我小一就好。” “大人,我是老二。” “大人,大人!我叫小三!” 陈舟点点头,“嗯,那你等就清理战场,将这些尸体驮送死人林罢。” 孽潮汐身形一晃,重新化为数丈长的白蛇真身,小心翼翼地用头颅托起昏迷的石头和受伤的红玲,将他们安置在自己光滑冰凉的背脊上。 其余小黑蛇则奋力叼起或卷起同族的尸体,甚至有两条为了争夺由谁运送孽海龙打了一架,场面一时显得有些诡异。 疫鼠嗤笑,一边梳理毛发,显然对自己的形象十分在意,一边又对软骨头黑蛇十分看不起。 毫无骨气,真是窝囊。 “啧,你这心肠怎么越来越软了?你护着人族也就算了,留着这些低阶小妖有什么用?” 陈舟瞥了它一眼:“废物利用,懂吗?拉回去挖矿砍树也是好的。” 这几条蛇妖算是孽海龙子嗣之中最强的,虽没被九族血缚阵直接炼化生命,但本身气血能量也被夺去很多,宰了不划算,不如劳改创造价值。 疫鼠猩红的眼睛一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小脑袋:“有道理!还是你们邪祟心黑!” 陈舟笑了笑,又看向湖心那座莹润生辉的白玉小岛。 岛屿在血色湖水中尤为显眼,材质非凡,隐隐散发着纯净的灵气。 陈舟再次捏起疫鼠命运的后颈皮。 正在舔爪子的疫鼠本能的感到一阵不妙,随即,它就听到陈舟如恶魔般的声音,“疫鼠,你去把那座白玉岛搬回来。” “???” “你大爷的,真把鼠大爷当驴使?刚打完架就让鼠大爷啃石头?!” 疫鼠炸毛,但又不敢真的撂挑子,陈舟答应过的金蒜焖蛇段,椒盐脆蛇排都还没兑现,光听名字它都不敢想象能有多好吃。 疫鼠只能一边翻白眼,一边不情不愿地挪向湖边。 “可恶!黑心邪祟!就知道压榨鼠鼠!鼠鼠的命也是命!” 只见疫鼠身形一晃,虽还是花生大小,但周身魔气涌动,它张开小嘴,对着那白玉小岛猛地一吸。 并非吞噬,而是以其魔气强行切割炼化。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响起,整座白玉小岛竟被它硬生生从湖底根基处啃了下来。 【血脂玉】 【4阶天材地宝】 【生于血气与灵气充裕之地,继续孕育,或可生出血玉髓】 【长期佩戴有益于修行,也是炼器的上等材料】 血脂玉被孽海龙温养百年,确实是好东西,血玉髓已经初具雏形。 【血玉髓】 【6阶天材地宝】 【孕育于血脂玉之中,富含丰富的血气和灵力】 【直接食之可增长巨幅血肉能量,也可用于炼丹或烹饪】 陈舟用诡域包裹着切割下来缩小的岛屿,把小岛放在了孽潮汐身上,让孽潮汐倍感压力。 疫鼠累得皮毛都黯淡了几分,想要啃下4阶天材地宝,且是这么大一块,饶是它也得费些力气。 疫鼠趴在地上直喘粗气,幽怨的小眼神不断瞟向陈舟,但看见陈舟平等地压榨每一个人,顿时也好受不少。 除了白玉小岛以外,孽海龙在湖光岭盘踞百年,也还攒下一些家底。 虽然绝大多数都已被用以炼制九族血缚阵,但剩下的也都被小黑蛇们争前恐后地搜刮出来,争着对陈舟献宝。 都是些一阶和二阶普通材料,陈舟也不嫌弃,一并压在了孽潮汐身上。 孽潮汐:…… 一行妖返回丰岛县码头时,天已经快黑了。 王二和几个伙计正翘首以盼,心中忐忑不安。 当他们看到那条巨大的的白蛇载着两位仙师归来,后面还跟着一串拖着各种大小蛇尸的小黑蛇时,几人吓得魂飞魄散。 “妈呀,仙师被妖怪抓了!” “莫慌。”红玲扬声道:“湖光岭蛇妖已被神明斩杀,妖王伏诛!此白蛇与众小蛇也已被神明收服,弃恶从善,不会伤人!” 她声音清亮,学着平时陈舟说话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威仪,瞬间镇住了慌乱的船工。 王二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温顺的白蛇和那些明显在干活的小黑蛇,又看了看白蛇背上气息平稳的石头和红玲,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巨大的震撼和崇拜取代。 “收……收服了?仙师居然连盘踞湖光岭这么多年的大妖都能收服?!”王二激动得语无伦次,“真是……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啊!” 红玲无奈地摇摇头,强调了一遍:“不是我们,是神明大人。” ------------ 第31章 纸人 孽潮汐将红玲和石头送至码头,便和两人拜别,驮着货物先行向死人林游去。 红玲和石头还念着和王二的约定,厉鬼未除,他们还需护送几人回白玉城。 陈舟并未离去,远远地跟着两人。 他早就通过木牌感应到,船上可不止有鬼物的气息。 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气,依旧萦绕在船体周围,尤其是在入夜后,变得更加清晰。 这死气与他同源,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驳杂感,其中混杂的鬼气反而像是后来附着上去的。 “邪祟吗,有意思。” 这还是陈舟第一次感应到同类的气息。 疫鼠白天累得够呛,此时正趴在陈舟肩上,一动不动,连肉干都懒得嚼一口。 疫鼠也搞不懂,为什么不好好待在红玲身边,非得跟着陈舟四处瞎凑热闹。 嘶?难不成自己有什么隐藏的毛病? 不!它肯定是为了盯紧黑心邪祟,免得陈舟赖账,答应过的报酬绝对不能被黑心邪祟私吞! 入夜,江风带着寒意。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仙师显圣,斩妖除魔,王二和伙计们的胆子壮了不少,但依旧遵照红玲之前的安排,早早躲进了船舱。 按照以往惯例,鬼物大概率会在今晚现身。 石头伤更重一些,在船舱门口盘膝坐着,一边调息,同时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夜色渐深,子时刚过,原本平静的江面忽然起了一层薄雾。 甲板上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又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红玲运转功法,一缕火焰在她手中凝聚化作火符,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甲板上,雾气朦胧。借着惨淡的月光,红玲看到船头站着一个僵硬的身影。 那是一个纸人! 约莫成人高矮,用粗糙的白纸糊成,四肢关节显得十分生硬。 脸上用拙劣的笔法画着五官,两颊涂着两大团鲜艳的腮红,嘴角向上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红玲心中一定,她能感觉到,这纸人身上散发的鬼气不算强烈,并不是什么凶煞鬼物。 “何物作祟!”红玲厉声喝道,同时指尖已夹住了一张火符。 纸人没有回应,但它的头颅却猛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依旧用那诡异的笑脸看着红玲。 雾气渐浓,鬼气大盛。 红玲没有怠慢,手中火符激射而出,化作一颗火球。 然而,那纸人竟不闪不避,手臂被火焰引燃,很快又被死气扑灭。 石头闻声,也立刻冲出舱门,持刀护在红玲身旁,“这就是那鬼物?” “小心,有古怪。”红玲拧眉。 石头提刀而上,骨刀劈砍,与纸人的手臂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红玲趁机甩出更多的火符,一张张缠绕在纸人身体,燃起熊熊烈火。 然而纸人始终没动,依旧僵硬站在原地,仿佛一个静待毁灭的靶子。 船舱里的王二,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被石头推开的舱门,当火光映亮纸人的面容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三……三弟!是王三!那是王三的脸!!” 红玲心中一震!王三?那个之前失踪的船工? 纸人闻言,似是对王二的话有感应,头颅直直转向王二。 王二瘫软在地,一时间百味杂陈,不知是该恐惧,还是该悲痛。 纸人在火焰中剧烈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那诡异的笑容在火光中扭曲。 一股黑灰色的死气从燃烧的纸人中窜出,一分为二,一股缠上王二,另一股朝红玲袭来。 邪祟专属的死气,天生就有同化感染万物生灵的诡异的力量,王二只沾染上一丝,手脚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纸质的苍白。 王二挣扎呼救。 红玲脸色一变,又甩出一道火符试图阻截。 就在火符与死气纠缠的刹那,陈舟意念微动,凌空一握,那两股死气如同被无形之手掐住,瞬间崩碎,消散于无形,燃烧的纸人也同时化为灰烬。 陈舟目光却并未停留在燃烧殆尽的纸灰上,而是投向了漆黑如墨的江面。 在他的感知中,船上的鬼气随着纸人的焚毁已经消散,但死气却只是微微一滞,随即如同滑腻的水蛭沉入了江底。 纸人显然不是邪祟本体,江下面还有东西。 陈舟心念一动,诡域在江面铺开,直坠而下,他循着那死气最后消散的轨迹,直潜江底。 诡域内,一切感知就如同在眼前一般。 陈舟看到,江底的淤泥之上,竟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无数纸人! 它们与船上那个纸人一般无二,看似粗制滥造,静静地矗立着,如同沉睡的军队,无声无息。 而在这些纸人阵列的更深处,诡域之外,在淤泥与黑暗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轮廓。 飞檐斗拱,门庭森然,是一座沉没水底的古老祠堂。 陈舟能感觉到那祠堂与自己的祭坛有着如出一辙的气息,但更加冰冷无序,毫无情感。 就在陈舟审视之际,那密密麻麻的纸人仿佛有所察觉,头颅齐刷刷地转动,无数张惨白的面孔,带着那千篇一律的诡异笑容,在同一瞬间看向陈舟。 饶是陈舟心理强大,也不禁头皮一麻。 被无数空洞的目光锁定,陈舟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像被捕食者盯上的猎物。 陈舟意念一动,诡域范围内,纸人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碾压,瞬间扭曲破碎,化作无数纸屑混入淤泥之中。 清理掉这些“眼睛”,陈舟并未深入,收敛诡域。 疫鼠依旧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掀了掀眼皮,打了个哈欠:“下面有啥好东西?值得你大半夜下去摸鱼?” 陈舟摇头:“不清楚,底下全是纸人,还有座沉在水里的祠堂。 “死气很重,但感觉……有点怪,你见过鬼气能和死气混在一起的吗?” “你问我?”疫鼠鄙夷地看着他,“你是邪祟我是邪祟?” “彳亍口巴……先回去,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暂时不动它。” “好耶!蛇排蛇排,鼠鼠要吃椒盐脆蛇排!” ------------ 第32章 捡到一个剑怀霜 白玉城,城主府。 苏知远手中紧握着传讯玉符,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玉符另一端,白玉宗主郭守仁正在怒斥:“废物!上仙好事将至,你竟让喜纸尽数成灰?苏知远,你是不是活腻了?” 苏知远心里叫苦不迭。 “宗主息怒!下官……下官也不知为何,供奉在密室的喜纸,一夕之间尽数化为飞灰……下官一直小心供奉,从未敢懈怠啊!” “哼!”郭守仁声音更冷,他不想听解释,只想要个解决方案。 苏知远灵机一动:“白玉城外还有些流民,不知可否用作人畜投喂镇江将军?” “流民能有多少血肉?你自己想办法,给你三天时间,我要看到新的喜纸,若误了上仙好事,你清楚后果。” “是!下官立刻去办!”苏知远连忙应下。 过了半晌,郭守仁又问:“将星如何了?” “一切尽在掌握。下官已依照计划行事,将星命格已剧烈动摇,血肉能量倾泻,随时可作为完美的容器。”苏知远赶紧汇报。 “很好。务必看紧,不容有失。等事成之后,上仙会给你赏赐的。”郭守仁语气中透出一丝满意,随即掐断了传讯。 苏知远长舒一口气,想到不久之后就能成事,神色憧憬,但随即阴沉下来,厉声唤来心腹:“剑怀霜呢?他现在何处?” 几名下属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苏知远的意思。 其中一人回道:“大人……自从那日城门口之后,就……就再无人见过剑仙师。我等以为……以为您另有安排……” “一群废物!” 苏知远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他生性谨慎,为了不引起剑怀霜的警觉,关于郭守仁交于的任务他从未明说,只让手下暗中留意。 却没想手下人会错了意,以为他不上心,加之剑怀霜毕竟顶着剑宗弟子的名头,无人敢真正约束,竟让他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让你们看个人都能看丢?!”苏知远强压怒火,“立刻去找!但记住,隐秘行事,绝不能打草惊蛇!” “是!” …… 另一头,死人林的边缘,是一片热闹的哀戚。 营地之中,处处白布高挂,哀乐声声,不知情的还以为在办丧事。 人群中央,石凳村那领头的汉子与阿秀却穿着粗麻白衣,胸前戴着硕大的白色纸花,脸上洋溢着幸福又有些局促的笑容。 他们被众人迎进一顶贴着精美囍字和骷髅图案的帐篷前,迈了火盆,发了白包,掀了盖头。 热闹的喜宴上,村民们围着新人高声谈笑,白色的纸钱在欢快的哀乐声中飘飘扬扬。 剑怀霜抱着他那柄几乎与身等高的巨剑,僵硬地坐在角落的木墩上,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是前两天被李大柱从林中捡回的,那时还满身伤痕,精神恍惚。 领地里的村民都是苦过来的人,心肠软,李寡妇看他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孩子,比石头大不了多少,给他塞了食物和伤药。 剑怀霜本打算伤稍好便离开,不愿叨扰,却被热情的李大柱死活拉住:“小哥,别急着走啊!咱们这今天有白事,沾沾喜气,人多热闹嘛!” 于是,他便这么茫然地被拉到了婚礼现场,抱着剑,呆坐在角落里,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他本该离开的。 “小哥,别愣着啊!吃肉!今天管够!” 一个黑脸汉子不由分说,将一大块烤得焦香的蛇肉塞进他手里,力道大得让他手腕一沉。 那油渍沾上了他洁白的衣袍,汉子却浑不在意地用力拍他的背,哈哈笑着又去招呼别人。 剑怀霜看着手中的肉,有些无措。 滚烫的温度透过油纸传来,一直烫到他冰凉的指尖。 他自幼家破人亡,亲人皆丧于妖魔之口,是白玉剑宗将他带上山,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和修炼之途。 他对此一直心怀感激。 “怀霜,你天赋卓绝,莫要辜负。”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语气总是那般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以为,这便是师徒,这便是修行之人该有的样子——清心寡欲,摒弃尘缘。 所以他刻苦修炼,除魔卫道,以为守护苍生便是己任。 剑怀霜救过许多人,那些百姓会感激涕零地叩拜,称他仙师,道一声多谢,然后便保持着距离,眼神里是敬畏,是疏离。 他以为,人与人的关系,便该是如此,泾渭分明,互不亏欠。 后来他因救人身受重创,修为大跌,从宗门天才沦为笑柄,被同门肆意欺辱,他默默承受,告诉自己这是磨砺,不怨不悔。 可现在…… “哎哟,你这孩子,身上伤还没好利索吧?这碗补气血的汤,李婶特意给你留的!” 李寡妇端着一只粗陶碗挤过来,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年纪轻轻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身体是自己的不知道爱惜?真是欠骂!” 她一边数落,一边强硬地把碗塞给他,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嫌弃,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心疼? 剑怀霜下意识地接过,碗壁温热。 他看着碗里晃动的的汤汁,又看向周围。 那些村民会为了一口吃的争抢,会大声说笑甚至骂粗话,他们会毫无顾忌地触碰他,会把食物硬塞给他。 仿佛他不是什么需要保持距离的仙师,也不是需要怜悯的废物,而只是一个……需要被照顾,与他们一样的自己人。 有点怪。 一种陌生感觉涌上心头,他习惯了冰冷与界限,此刻的喧嚣与温暖,反而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想要逃离。 后悔吗? 一个他从未敢深想的问题,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如果当初没有为了救那些素不相识的村民,强行施展禁术,导致根基受损,修为尽毁,他是否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天才弟子? 是否还能握紧手中的剑,守护他的道? 看着眼前这碗冒着热气的汤,感受着背后那黑脸汉子带着点疼的拍打,听着李寡妇看似泼辣实则关怀的唠叨…… 剑怀霜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他握着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 第33章 狠狠地升级 陈舟兴冲冲地回到了领地。 孽潮汐和几条小黑蛇早已抵达,正乖乖盘踞在领地外围,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不敢越雷池一步,温顺得如同家犬。 陈舟没有多管,直接让鬼火出来,把蛇妖们驮回来的大量材料和尸体送进诡域。 “赶紧拆解!”他吩咐道,自己则瞬间回归白骨祭坛。 清点着迅速堆积如山的材料,陈舟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积累了这么久,加上这次的丰厚收获,献祭所需的材料,终于够了! “我要狠狠地升级!” 陈舟毫不犹豫点击【献祭】! 磅礴的能量瞬间包裹住白骨祭坛,莹白的光芒大盛,祭坛本身的质感似乎更加凝实,散发出的气息也愈发深邃,个人面板随之更新: 【目前等级:诡谲级】 【锻骨进度:二阶血肉 0/1000】 【画皮进度:二阶鲜血 0/1000】 【炼身进度:二阶灵魂 0/1000】 诡域影响范围扩至数千米,诡仆人口提升至100,诡侍人口提升至10,白骨召唤可使用的骨材提升至2阶,伥鬼军团初具雏形。 诡谲级,邪祟的第三等级,普通阶的材料对陈舟已经失去作用了,需要等阶更高的血肉灵魂。 一阶材料能拆解出10份普通材料,二阶材料能拆解出100份一阶,孽海龙出的三阶材料陈舟也看了,同样是能拆出100份二阶。 这意味着,下一次升级需要献祭足足100万份普通材料,这几乎等同于一个小型城市的总人口。 “邪神之路,尸山血海,确实恐怖如斯。”陈舟暗自咂舌。 二阶材料并非大路货,只有实力达到二阶的修士或妖魔才能稳定产出。 不过陈舟并不十分担心,他在建筑列表中看到了【血肉熔炉】和【灵魂煅窑】这类加工建筑,可以将大量低阶材料压缩提纯成高阶材料。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人口! 建造并运转这些工厂,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劳作。 “决定了,”陈舟目光投向远方,“伟大的邪神要拯救整个曲岛县的人族,就先从白玉城开始吧。” 【你完成了一次献祭,邪神之躯得到增强,献祭功能获得强化】 献祭面板下方出现一个额外的小面板。 【供奉(被动)】 【可献祭完整的高级素材,将自动折算为对应等阶的献祭进度,根据高阶素材品质,获得额外奖励】 【冷却时间:30天】 陈舟手中最高阶的完整素材,目前只有孽海龙被拆掉灵魂后的肉身,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巨大的蛇尸整个扔上了祭坛。 【献祭一只普通百年黑蛇妖,解锁特殊建筑——囚血池!】 【锻骨进度:二阶血肉 99/1000】 【画皮进度:二阶鲜血 98/1000】 “哦?第二个特殊建筑。”陈舟立刻查看。 【囚血池】 【等级:玄品】 【特殊建筑物】 【无息血涌:血池将持续翻涌,汲取虚空中的血气,每日自动生成一份随机品质的3阶或4阶血液】 “还算不错,也没指望孽海龙这废物能出什么绝世好货。” 陈舟还算满意,囚血池相当于一个稳定的高阶血液生产建筑,若能产出4阶血液便是血赚。 他将囚血池带出诡域,具现在领地正中心,顺手将从湖光岭搜刮来的那块巨大【血脂玉】也扔了进去,打算借血池充足的血气温养玉髓。 血脂玉在血池中化作一座微缩的白玉岛,池中的血液竟仿佛受到某种牵引,迅速向一侧汇聚,变得愈发粘稠猩红。 而另一侧,则汩汩涌出清澈见底,灵气满盈的泉水。 血水与清水在池中泾渭分明,缓缓流转,竟形成了一幅宛如太极阴阳鱼般和谐而诡异的景象。 确认没有异常后,陈舟顺手在旁边建造了心心念念的【试仙石】。 他早就想给村民们测测灵根,尤其看看几个特殊人才的面板。 恰在此时,红玲和石头也顺利返回。 本就热闹的领地更是人声鼎沸,面对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血池与巨石这等神迹,村民们无不惊叹,纷纷朝着祭坛方向叩拜,赞颂神明伟力。 李大柱拉着发呆的剑怀霜一起拜,“有什么难处你和神明说说吧,大人也会保佑你的。” 陈舟让红玲组织村民,挨个上前测试灵根。 村民们既好奇又敬畏,在红玲的指挥下,排着队,小心翼翼地触摸那冰凉的试仙石。 陈舟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试仙石反馈到他个人面板上的信息。 绝大多数村民都是【杂灵根】,修行艰难,却也能适应多种工作。 但意外的是已有小半村民突破至一阶,引气入体,成为修士。 看来是点将台的光环生效了,持续滋养着在林场和矿洞工作的村民,谁又能说信奉邪祟的人不算邪物呢。 轮到李大柱时,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有些紧张地按在试仙石上,石头表面泛起微光,随即浮现出几道扭曲的纹路。 【李大柱】 【资质:凡品木灵根(白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10%】 【樵夫(绿色):久居山林,斧凿相伴,砍伐效率提升20%】 【吴刚在世(红色):暗合月宫伐木之仙缘,从事砍伐工作时,有0.1%概率福至心灵,引动冥冥天机,获取随机物品】 果然开挂了。 一个红色生产词条,虽然几率不高,但能无中生有,已经带给陈舟两次惊喜了,非常逆天。 陈舟给几颗丹药赐予李大柱,把之前缺的补上,资质差不要紧,人才难得啊。 接着是赵老栓等一众村民,结果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杂灵根,资质凡品,也没有特殊词条,最适合的依旧是基础劳作。 轮到石头时,少年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上。试仙石骤然亮起锐利的紫光,一道清晰的刀形印记一闪而过。 【石头】 【资质:地品金灵根(紫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80%】 【百炼之躯(橙色):天生为战而生的体魄,术法感悟-50%,武技感悟+50%,修炼速度额外增加50%】 【天罡刀法(橙色):魁罡命格觉醒的传承记忆,生来便承载天品武技天罡刀法,刀出如罡,刚猛无俦】 【魁罡格(红色):魁罡命格,忠勇无双。此命格极大强化肉身根基,体魄远超同阶,并能将一身血气尽数化为刀锋,使武技伤害提升300%】 ------------ 第34章 测灵根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虽然不明白具体,但那异象显然非同一般。 石头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红玲,眼中带着询问。红玲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做得很好。 接着,红玲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走上前,纤手轻按石面。 “嗡——” 试仙石绽放出炽烈的紫光,伴随着燃烧的烈焰。 【红玲】 【资质:地品火灵根(紫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80%】 【玲珑心窍(红色):心思剔透,慧光自生。天生灵觉远超常人,能洞察幽微,感知力提升200%。这份超然的悟性亦能加持术法,使其威力倍增,术法伤害提升100%。】 【鸾火符(橙色):红鸾命格自带的本命传承,无需研习便可自行领悟天品术法鸾火符,符火相生,威力莫测。】 【红鸾格(红色):天命红鸾,凤仪初显,此命格大幅提升个人魅力与悟性各100%】 两人的动静都不小,就连一旁呆坐的剑怀霜也忍不住抬了抬眼,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 修行天赋的高低,可直接通过试仙石闪烁的光芒判定。 两人小小年纪,如此天资,即便放在白玉剑宗也怕是天之骄子。 小孩哥和小孩姐确实牛逼,放在正常的修仙设定小说里,绝对能被各大宗门长老抢破头。 陈舟兴致勃勃地又给白骨诡仆和鬼火诡仆测了测。 遗憾的是诡仆都不具备修炼天赋,白骨诡仆统一都只有一个词条。 【战斗专注(绿色):工作效率-50%,攻击力+50%】 而鬼火正好相反,攻击力-50%,工作效率+50%,也是一个绿色词条,叫生产专精。 最后是湖光岭收服的蛇妖,小黑蛇们倒是没什么惊喜。 普通都是黄品的土灵根和玄品水灵根兼具,个别身上带着诸如【力气稍大(白色)】或【耐寒(绿色)】之类用处不大的词条。 “正好,灵田那边需要人手。” 陈舟大手一挥,将这些小黑蛇全都安排去负责灌溉和松土工作,它们的灵根属性与灵田需求完美契合,也能解放出村民去从事其他工作。 “大人你就放心吧!种田我绝对是专业的!” “我上辈子就是农夫!” “保证让灵田亩产翻倍!” 小黑蛇们闻言感激涕零,争先恐后地表忠心,纷纷扭动着身躯钻进灵田的泥土里,卖力地翻耕蠕动,恨不得把整块地都犁上三遍。 最后轮到孽潮汐。作为罕见的变异灵兽,她的资质果然不凡。 【孽潮汐】 【资质:地品水灵根(紫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80%】 【净水之体(紫色):身为灵兽,周身灵气自然逸散,可侵染净化周遭水源,使其蕴含微薄灵气,长期饮用有强身健体之效】 【天生祥瑞(橙色):受天地气运眷顾,其身所在,即为福地,能潜移默化为栖居之所带来安宁与祥瑞】 灵兽依靠吸收天地灵气修行,妖气淡薄,本质更接近人类修士,所以她能在二阶成功化形。 但陈舟没想到,孽潮汐竟还是天生的祥瑞,身负气运。 他看向安静伏在一旁的白蛇,宣布道: “善。即日起,汝便为此地井龙王,司掌水源滋养之事。” “井……龙王?”孽潮汐抬起她那双淡粉色的眼眸,里面充满了困惑。 听起来是个神职,远比耕田种地厉害得多。 孽潮汐大喜,她从未想过自己蛇妖出身,还能受此重用。 不理解没关系,执行命令便是。 于是,她乖巧地垂下头颅,恭敬回应:“潮汐领命。” 随即,她化作本体,游动着修长的蛇躯,来到了领地中央水井旁,小心翼翼地盘绕在井沿上,将自己的身躯与冰凉的井石贴合。 今后此井便由自己掌管,她是大人亲封的龙王,一定要守护好此处! 陈舟看着郑重其事守护起一口普通水井的白蛇,微微一笑:“倒是……挺听话的。” 至于疫鼠,它对这种幼稚的测试嗤之以鼻,早已溜到婚宴的露天席面上,在各个碗盘之间穿梭,啃得不亦乐乎。 陈舟很难想象一只花生大小的老鼠,是怎么把堆积如山的食物全塞进嘴里的。 …… 白玉城主府内,气氛凝重。 苏知远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脸色越来越沉。 “大人,我们查到剑怀霜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往……死人林的方向去了。” “死人林?”苏知远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那个除了邪祟传说便是一片荒芜的死地,剑怀霜去那里做什么? “还有呢?”他追问道。 “另外……根据码头眼线回报,前些日子的确有两名来历不明的修士现身,据众多船工描述,其中一名少年仙师曾当众挥刀断水,气势惊人。” 手下人将石头与红玲在码头的表现,以及后续前往湖光岭、诛杀蛇妖并收服余孽的传闻,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来,最后补充道。 “据王二等人声称,那两名修士,以及他们背后那位诛杀大妖的神明,均来自死人林。” “砰!” 苏知远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笔架跳动。 “荒谬!” 丰岛县的大妖岂是普通修士能说杀就杀的?苏知远根本不信。 这个盘踞在死人林的势力,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在此之前,他从未在任何情报卷宗中看到过关于此地存在成建制修士力量的消息。 但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苏知远也没有全然轻视。 一夜之间,卧榻之侧就悄无声息地崛起了一股陌生的势力,而他却对其一无所知!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苏知远感到不适。 剑怀霜是上仙钦定的容器,命格特殊,关乎大计,绝不容有失,更不能落入这个意图不明的陌生势力手中! “立刻加派得力人手,潜入死人林!”苏知远的声音带着焦虑。 “首要任务是找到剑怀霜,不惜代价,把他给我带回来!记住,行动必须隐秘!” 他眼中寒光闪烁,“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手脚干净些,伪装成意外或者林中精怪所为,绝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更不能让剑怀霜察觉!一切,以上仙的大事为重!” “是!”手下感受到城主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怠慢,匆匆领命而去。 ------------ 第35章 事端 王威作为苏知远的心腹,亲自接下了这道命令。 他身为二阶缠骨期修士,灵气淬炼筋骨已臻圆满,在这白玉城内已算顶尖高手,自然对这趟差事不以为然。 他点了十余名一阶引气期的城主府精锐守卫,一行人煞气腾腾地朝着死人林进发。 刚踏入死人林地界,一股混合着纸钱焚烧和潮湿腐木的阴森气息便扑面而来。 目光所及,皤皤白布如招魂幡般高挂枝头,纸钱遍地,哀乐齐鸣,林中甚至隐隐传来鬼哭狼嚎。 “邪祟!此地必有强大邪祟盘踞!”王威心头一凛,瞬间收起了轻视,右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死人林早就有邪祟传闻,只是凡人哪知邪祟恐怖,王威只当邪祟也和普通妖魔一样。 他带队谨慎深入,诡异的是,林间竟有许多村民聚在一起肆意吃喝,说说笑笑,热火朝天。 “果然是被邪祟蛊惑、失了心智的傀儡!”王威立刻做出判断,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警惕。 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个坐在角落,头戴斗笠,抱着巨剑的白衣身影。 “是剑怀霜!” 找到目标,王威心下稍安,他朝手下唐涛使了个眼色。 唐涛会意,大步走到剑怀霜面前,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剑师兄,庆仙日将至,宗门事务繁忙。您作为首徒,长久滞留在这等污秽之地,恐怕不妥吧?还是随我等速回白玉城为好。” 剑怀霜本就觉得自己在此叨扰,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抱着剑站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 李寡妇见这帮人气势汹汹,又心疼剑怀霜伤势未愈,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小哥!你的伤还没好,脸色还这么白,怎么能这就走?再歇两天,养好了身子再说!” 她转头对着唐涛等人,泼辣地喊道:“你们没长眼睛?要带人走不也不看看他身上的伤好没好透?” “张嘴闭嘴污秽之地,你是吃屎了嘴这么臭?” “放肆!” 王威厉喝一声,声如雷霆,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一步踏前,周身灵气勃发,逼得李寡妇踉跄后退。 “尔等被邪祟迷了心窍的愚民,也敢阻挠本官办事?给本官跪下!” 他认定这些村民已是邪祟傀儡,眼中寒光一闪,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白色剑气破空而出,迅疾如电,直射李寡妇膝盖。 这一下若是打实,李寡妇这条腿必然废了! “小心!” 剑怀霜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那柄比他半个人还高的巨剑挡在李寡妇身前。 “铛——!” 剑气狠狠撞在巨剑宽厚的剑脊上,火星四溅! 剑怀霜被这股巨力震得浑身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无血色,喉头一甜,硬生生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但持剑的手臂已是微微颤抖。 “剑怀霜,你一个废物也敢对本官出手?” 王威见他竟真敢阻拦,怒极反笑。 “你真是鬼迷心窍,白玉剑宗立派之本便是除魔卫道,身为剑宗首徒,不去斩妖除魔,反倒维护这些邪祟傀儡,离经叛道!简直是剑宗的耻辱!” 王威越说越怒,杀意沸腾。 他深知剑怀霜修为已废,一个空有名号没有实力的废物凭什么阻拦自己。 他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些为虎作伥的愚民。 剑怀霜咬牙,将残存灵力疯狂注入巨剑,剑身泛起微光,横剑格挡,护着李寡妇。 “轰!” 又是一声巨响,气浪翻滚! 巨剑被狠狠荡开,凌厉的剑气余势未衰,直接轰在剑怀霜的胸膛! 剑怀霜如遭重锤,口中喷出一道殷红的血箭,身体重重砸落在地,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起身。 李寡妇被残余剑气波及,也受了些伤。 “老子跟你们这些混蛋拼了!” 村民们见状,眼睛瞬间红了! 李寡妇受伤,保护他们的剑怀霜被打得吐血倒地,这些人还口口声声侮辱他们的神明! 他们怒吼着,抄起手边的锄头斧头,如同暴怒的野兽般涌向王威等人! “蝼蚁撼树,自取灭亡!” 王威脸上戾气大盛,对这些邪祟傀儡没有半分怜悯,长剑挥洒,数道凌厉剑气互相交织成大网,向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笼罩而去!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愤怒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 一道身影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无比迅捷地切入战场中央。 王威甚至没看清来人的动作,只觉一股无可抗拒,蛮横至极的力量狠狠砸在他的胸膛上。 护体灵气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整个人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怪树才勉强停下,瘫软在地,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王威艰难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森白骨甲,面容冷峻如冰的少年,正缓缓收回拳头。 少年周身散发出的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三阶心魇期!绝对是三阶心魇期!这邪祟老巢里,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三阶高手?! 石头面沉如水,他刚测试完灵根,服下神明赐予的丹药出来,然后便被神明安排处理闹事者 可他没想到会见到如此一幕。 尤其是看到母亲嘴角带血,剑怀霜倒地呕血,石头眼中瞬间寒芒爆射,杀意如同实质! 他没有任何废话,身形再动,如同猛虎冲入羊群。 那些一阶引气期的守卫,在他面前简直如同孩童。 石头没有使用武器,只是单纯用拳头,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随着骨裂筋断的声响和凄厉的惨叫! 不过呼吸之间,十余名精锐守卫已全部倒地哀嚎,失去了战斗力。 石头如同拎小鸡般,将重伤瘫软的王威提起,与其他被打断手脚的守卫扔在一起。 “石头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一个中年人提着锄头,怒气未消地问道。 石头眼神冰冷如刀,正欲开口,神明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 “清剿殆尽,一个不留。” 陈舟确实很缺人口打工,但对于不稳定因素,没有养虎为患的兴趣。 石头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他抽出腰间的骨刀,一步步走向瘫软在地,丧失行动力的王威。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白玉城主府……”王威感受到那实质的杀意,惊恐地尖叫求饶。 话音未落,人头落地。 ------------ 第36章 你这邪祟真怪啊 剩下的守卫也没有反抗之力,很快被抹了脖子。 这是石头第一次杀人,但他的心里除了愤慨,丝毫没有其他不适情绪。 侮辱神明者,就该杀无赦。 一阵剧烈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只见倒在地上的剑怀霜因伤势过重和情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头上那顶一直遮掩容貌的宽大斗笠,终于被震落,滚到了一边。 刹那间,原本还围着尸体咒骂的村民,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剑怀霜。 死人林阴沉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清晰地照亮了他那总是隐藏在斗笠下的头颅。 他的头顶,竟然缺失了半边头盖骨! 微微搏动着的的脑组织,就那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之中,甚至能看到其中细微的血管和难以理解的复杂纹路! 这惊悚骇人的一幕,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视觉神经! 而剑怀霜自己,对一切却似乎一无所觉。 他只是艰难地用手背擦去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那双空洞的眸子望着天空,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中沉重的巨剑。 先前那个萦绕在心间的问题,在此刻,伴随着胸腔的剧痛得到了无比清晰的答案。 后悔吗? 后悔了。 剑怀霜努力喘息了一阵,艰难地撑起身子,对着周围面露忧色的村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一丝不苟。 他没有说话,所有的感激与复杂的心绪,都融入了这一拜之中。 他默默捡起掉落在地的斗笠,仔细拍去上面沾染的尘土,然后,轻轻地将它重新戴在头上。 重剑做拄,剑怀霜背影寥落,一瘸一拐地向着死人林外走去。 王威说的没错,他是剑宗首徒,庆仙将至,他没有理由游荡在外。 李寡妇看得心疼,还想上前挽留,却被红玲轻轻拉住。 “让他走吧,李婶。”红玲低声道,目光深邃,“这是神明的意思。他也有他必须去完成的使命。” 李寡妇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飞快地包好一些肉干和疗伤草药,小跑着追上去,不由分说地塞进剑怀霜手里。 “拿着!路上吃!伤……自己当心!”她语速极快,说完便扭过头不再看他。 剑怀霜握着那尚带体温的布包,微微颤抖,最终只是低声道:“……多谢。” 暗处,陈舟对疫鼠吩咐:“拿上石头的血纹木牌。走,我们跟上去。” 疫鼠歪头:“跟上去?看他这副惨样有什么意思?” 陈舟瞥了瞥王威等人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白玉城给我们死人林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们不去回礼,岂非失礼?顺便看看,这白玉城和剑宗,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搞事吗,好好好,鼠大爷就喜欢搞事!” 疫鼠身形一晃,黑光流转间,竟化作一个身着紧身黑色夜行衣的人形。 脸上戴着半张奇异的面具,那面具如同流动的黑色雾气,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标志性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眼眸。 “你居然能化形?”陈舟有些意外。 疫鼠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废话!2阶妖魔便能口吐人言,3阶可自如变化本体大小,4阶便可化出人型!鼠大爷可是5阶的魔!懂吗?” “那以前也没见你变过人形?” “以前为什么要化人形?人修不也会变化术,平时也没见哪个修士专门化成鼠型到处溜达啊?”疫鼠理直气壮。 陈舟一时语塞,觉得疫鼠说的很有道理。 两人不再多言,远远缀行剑怀霜身后。 剑怀霜走得极慢,走走停停,并未察觉身后的跟踪。 直到接近白玉城地界,陈舟敏锐地发现,城外围聚的流民数量,比起上次石头和红玲来时,已然锐减。 人群稀稀拉拉的,有几个流民躺在草席上,还不时抬头四处观望,仿佛在等待什么。 就在城门口,剑怀霜再次被那三个剑宗弟子堵了个正着,他们显然等候多时,灰白无生气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一人直接上前,用力推搡了剑怀霜一把。 剑怀霜伤势未愈,猝不及防下踉跄后退,险些摔倒,只能依靠巨剑勉强支撑。 “废物!”那弟子见他如此不堪,气焰更盛,唾沫几乎喷到剑怀霜脸上。 “庆仙日就在眼前,宗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玩起失踪来了?害得我们兄弟因为你监管不力,被师尊重罚,跪了整整一夜的祠堂!” 他越说越气,抬脚就踹向剑怀霜的小腿骨。 剑怀霜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依旧紧抿着唇,抱着剑,没有反抗,也没有出声。 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隐忍,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还抱着你这破剑装什么样子?现在的你,还配用剑吗?”为首的弟子见状,冷笑一声,竟伸手想去夺他怀中的巨剑。 “为了几个蝼蚁般的凡人,动用那等禁忌之术,结果呢?修为尽废,变成这副鬼样子,你说你是不是我剑宗开山以来最大的笑话!” 暗处,陈舟对疫鼠道:“去,帮他一把。” 疫鼠:??? 疫鼠:“帮他?对你有什么好处?这大荒世界实力为尊,他自己把实力弄没的,愚蠢至极!有什么好同情的?” 陈舟笑了笑:“倒没什么好处。” “那你还让鼠大爷去?!” “我不同情他。” 陈舟看着那个在推搡中依旧紧紧抱着剑,沉默隐忍的身影,叹了口气道。 “我自认做不到他那样的事,我是一个投机者,但我敬佩真正的殉道者。善良需要代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结果自然也需要他自己承担。” 他顿了顿,又摸出一个小药瓶,“去吧,顺便把这两颗丹药带给他。实力为尊,现在我有能力不是吗,我只是希望,无论何时,殉道者都不要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疫鼠盯着陈舟看了半晌,猩红的眸子里光芒闪烁,似乎想从这邪祟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后,他闷闷地留下一句:“怪啊,你这邪祟,真怪啊。” ------------ 第37章 江中邪祟 疫鼠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城门口。 “吵什么吵!一群杂碎,扰了本大爷的清静!” 疫鼠化形后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但嚣张的气焰丝毫未减。 那三名剑宗弟子甚至没看清动作,便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袭来,脸上火辣辣地挨了几下,踉跄着跌倒在地。 三人又惊又怒,却根本看不出这黑衣人的深浅,只觉其气息深不可测,远超他们的师尊。 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恭敬行礼:“不……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为何……为何插手我剑宗家务事?” “鼠……本大爷是来参加你们那什么狗屁庆仙日的!” 疫鼠双手抱胸,姿态狂妄,“看你们不顺眼,不行吗?赶紧滚,碍眼的东西!” 三人如蒙大赦,不敢再多言半句,连忙架起剑怀霜,就要往城里走。 “等等。” 疫鼠叫住他们,随手将一个粗糙的瓷瓶扔给剑怀霜,语气依旧恶劣。 “喏,我们家大人赏你的!我们大人说了,路是自己选的,就别他妈后悔!” 说完,他看也懒得再看剑怀霜一眼,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消失在原地,回去找陈舟复命了。 而此刻的陈舟,并未过多关注城门口,他的目光正锐利地投向白玉城外另一处。 一队城主府的人马,带着几个白玉城守卫出现在流民之中。 他看到那几个原本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流民,在见到城主府来人后,竟利索地爬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周围的流民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去,将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喊着。 “大人!大人来了!” “今天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王管事,行行好,我力气大,什么活儿都能干!” “是啊大人,给口饭吃就行,我们不怕吃苦!” 人群嗡嗡作响,议论声也传入陈舟耳中。 一个瘦高个扯着身旁同伴的袖子,激动地说:“我就说城主大人是活菩萨!前些天开始发粥,现在还要招工扩建新城,进去了就是正经城民,天大的好事啊!” 他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啐了一口,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可不是!听说前几天被带走的李老四那批,进了城就有热乎饭吃,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住!虽然是干活,但总比在这儿等死强!就是每次都要挑最壮实的,可急死我了!” 一个老妇人抹着眼泪,对身边一个半大少年叮嘱:“狗儿,进去了好好干,听老爷们的话,以后……以后就有活路了……” 为首的文官模样的中年人,穿着与王威相似的城主府制式服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用一块丝帕捂着口鼻,仿佛周围的恶臭会玷污他一般,尖着嗓子,对身旁的守卫喝道。 “都愣着干什么?把秩序维持好,老弱病残不要,只要青壮!动作快点!” 守卫们得令,如同驱赶牲畜般,粗暴地推搡着人群。 一个动作稍慢步履蹒跚的老人被守卫不耐烦地拽出队伍,狠狠推搡出去。 老人踉跄几步,重重摔在地上,没了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无人敢去搀扶。 “老东西,碍事!”那守卫骂骂咧咧,仿佛只是扔掉了一件垃圾。 很快,大约一百多名相对合格的青壮年被筛选出来,他们脸上带着茫然,又有一丝即将获得新生的喜悦。 文官扫了一眼,似乎还算满意,挥挥手:“带走!” 陈舟带着疫鼠隐匿在诡域之中。 他想起了红玲之前的汇报:“大人,白玉城外聚集了大量流民,皆是家园被妖魔所毁,逃难至此。 “他们缺衣少食,朝不保夕。若大人需要人手,只需给予少许吃食,他们愿意为大人卖命的。” 红玲聪慧,心地也存着良善,她用这种方式委婉地提出了收容流民的建议。 陈舟本打算近日就让红玲和石头着手此事,却没料到,白玉城主府竟抢先一步,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跟上。”陈舟对身旁化作人形的疫鼠低语一声,随后诡域蔓延。 队伍并没有进入那高耸的白玉城墙,而是沿着城墙,绕了半圈,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江边。 那里早已停泊着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船体看起来有些陈旧,吃水线颇深,似乎装载了不少东西。 “快!都上船!磨蹭什么!”守卫们不耐烦地催促着流民。 流民们看着眼前的船只和浑浊的江水,有些人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安,但在守卫的呵斥和对于新城居民身份的渴望下,还是依次踏上了跳板。 这时,那王管事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空白纸张,让每个上船的流民按上手印。 “这……这是做什么?”一个胆大的流民怯生生地问。 “问那么多干什么?这是规矩!按了手印,就是新城的人了,以后有你们的好处!” 王管事不耐烦地解释,眼神闪烁。 流民们大多不识字,闻言便不再多问,乖乖地在那空白的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有死气。”疫鼠嗅了嗅,有些厌恶地捂住鼻子“虽然很淡,但确实是邪祟的气息,附着在这些纸上。” “嗯。” 陈舟点头,他身为邪祟,早就察觉到异常。 “倒是没想到,江里那个邪祟,背后居然有白玉城的手笔。”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城主个人所为,还是背后剑宗的授意。 陈舟原本对白玉剑宗观感不算太差,毕竟他们庇护了一城百姓,还出了剑怀霜这样正直的人物。 论迹不论心,于乱世之中有所作为,高低需要高看一眼。 但今日看来,剑宗其余弟子行事乖张,白玉城偷偷饲养邪祟,就连手下行事也根本不把普通流民看在眼里。 流民们全部上船后,王管事仔细收好了那叠按满手印的契约,与守卫首领低声交代了几句,便看着货船缓缓离岸,驶向江心。 “其中猫腻还真是不少,跟上,我们去会会这江中邪祟。” “你们邪祟的事你们自己搞定行不行,别带鼠大爷!” “放心,我刚升过级,现在强得可怕,它不如我。” “???” ------------ 第38章 本大爷是祥瑞懂吗 货船驶离江岸,顺着浑浊的江水向下游而去。 领事的文官和几名核心成员站在江边,正低声商议着回去之后如何庆祝,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疫鼠隐匿在阴影中,他甚至不需要现身,只是心念微动,一缕无色无味的疫病之气便如同毒蛇般钻入几人的口鼻。 “呃……” 王管事突然感觉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随即,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迅速鼓起一个个流着黄脓的硕大脓疱,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烂。 “救……!” 他刚想呼救,更多的脓包从他脸上,脖颈和身体爆开,剧烈的痛苦让他连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不过几个呼吸间,他连同身旁的几名管事便化作了腥臭的血水,连骨头都没剩下。 疫鼠的身影在陈舟身边悄然浮现,拍了拍手,得意道:“搞定,这些杂碎,连让鼠大爷活动筋骨的资格都没有。” “鼠鼠牛逼。”陈舟只是盯着行船,头也没回,敷衍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随着船只不断深入,江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急剧下降,四周变得白茫茫一片,连水声都似乎被雾气吸收,变得沉闷而模糊。 空气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和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 “是鬼气,还有死气。”陈舟笃定,果然是上次那不知是什么的鬼玩意。 船上的流民们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不安的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雾怎么这么大?” “这……这是到哪里了?感觉好冷……” “有点不对劲啊……” “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点!” 守卫显然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不耐烦,他们粗暴地打开舱门,用刀鞘和鞭子将流民们驱赶到甲板上。 流民们不敢反抗,瑟缩着挤在甲板中央,紧接着,守卫们拿出绳索,将他们一个个捆得结结实实! “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去新城吗?”有人惊恐地大喊。 “新城?”一个守卫头目冷笑一声,一脚踹开了船舱的盖板,露出里面堆叠得满满的沉重石块。 “对,这就送你们去新城添砖加瓦。” 流民们如遭雷击,守卫搬出巨石,用绳索牢牢地绑在每个流民的腰间或脚上,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都给我站到船边去!”守卫头目厉声喝道,“自己跳下去!否则现在就砍了你们!” “不!不要!你们不能这样!”有人崩溃大哭,有人奋力挣扎。 “噗嗤!” 刀光一闪,一个试图反抗的流民直接被砍倒在地,鲜血染红了甲板。 头目面无表情,对流民的求饶置若罔闻。 城里的大人都说了,这些只是人畜,是祭拜镇江大将的贡品,和普通三牲也没什么区别。 刀锋逼迫下,无人再敢反抗,流民被驱赶到船舷边,望着下方翻滚着浓雾和深不见底的江水,面如死灰。 “去,把人救下来。” 陈舟收回目光,转头对疫鼠吩咐。 他早已通知了石头和红玲,让他们带着孽潮汐在丰岛县码头接应,丰岛是一个死县,不会引人注意。 而陈舟自己,操纵诡域向江水之中蔓延。 他准备去看看这镇江大将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甲板上,一个守卫准备将流民推下江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船头。 疫鼠化形的人影,戴着那半张雾气面具,猩红的眸子在浓雾中格外醒目。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伸手,咔嚓一声,拧断了离他最近那个守卫头目的脖子。 “什么人?!” “是……是镇江大将显灵了?!” 其余守卫大惊失色,看着这突然出现,气息恐怖的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守卫结结巴巴地喊道:“大……大将息怒!这些……这些都是给您准备的贡品啊!新鲜的血食!” 疫鼠懒得说话,周身墨绿色疫病轰然爆发,如同浪潮般席卷过甲板上所有的守卫。 瞬息之间,仅剩的几人也化作一滩滩脓血,被腐蚀殆尽。 捆缚着流民们的绳索,也在疫鼠魔气的腐蚀下悄然断裂,流民们本身却毫发无伤。 流民看着甲板上迅速消失的守卫和那凭空出现的恐怖黑衣人,心中刚升起的获救喜悦瞬间被更大的恐惧取代。 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浑身发抖,有人直接瘫软在地。 原来他们都是黑衣大将的贡品。 “别嚎了!”疫鼠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瞬间,所有声音消失,甲板上只剩下江水拍打船体的声音和浓雾流动的细微声响。 流民们噤若寒蝉,乖得像一群挤在一起的鹌鹑。 疫鼠满意地点点头,简明扼要地说道:“现在,我说,你们照做。谁会开船?” 流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 就在疫鼠快要不耐烦,考虑是不是随便点一个的时候,几个古铜色皮肤的男子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大……大将。” 其中一个面容黝黑的汉子壮着胆子开口,声音发抖,“小……小的们以前是下游渔村的,经……经常开大船在江面捕鱼,懂……懂一点操船。” 疫鼠打量了他们几眼:“行,就你们几个。把船开回这个地方,懂?” 他随手抛出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刻画着丰岛县码头的简单方位图。 “到时候会有两个穿着骨甲的小孩,还有一条白蛇接应你们。” 汉子看着木牌有些欲言又止。 “多的别问,照做就是!” 疫鼠恶声恶气地说,“我们家大人看你们可怜,才派本大爷出手的!本大爷是祥瑞,懂吗?不是狗屁大将,别不识好歹!” 祥瑞? 流民们看着甲板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脓血痕迹,不敢反驳。 疫鼠看着他们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光吓唬人也不太好,他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肉干,扔在甲板上。 “喏,路上吃,别饿死了。” 说完,他又觉得给多了,有点心疼。 趁流民们还没反应过来,又迅速伸手捞回了几条肉干,闪电般塞回衣服里,这才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浓雾般消失不见。 ------------ 第39章 镇江祠 疫鼠一走,甲板上的流民们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有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嚎起来,既是后怕,也是绝望,有人则开始怒骂白玉城的虚伪和狠毒。 也有人惊恐地看着疫鼠留下的那包肉干,拼命远离。 “那……那是什么?会不会是人肉?” “我们都是祭品,你觉得呢,肯定不是好东西!快扔了!” 秦宽苦笑一声,对惶惶不安的众人说道:“都别吵了,也别瞎猜了,照那位……祥瑞大人说的做吧。” 他环视一圈惊魂未定的同伴,声音带着疲惫:“咱们都是没有家的流民,白玉城,那是吃人的魔窟,绝不能再回去。 “刚才的大人……虽然手段狠辣,但确实救了我们,他神通广大,说不定真在暗中看着我们。不照做,还能怎么办?难道在这江上等死吗?” 他的话让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们早已无路可走。 秦宽捡起一条肉干,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除了诱人的肉香并无异样。 他咬牙,率先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一股久违的肉味涌上味蕾。 “是正常的肉,没毒,大家分着吃一点,恢复体力。” 他将肉干递给旁边的人,然后对另外几个渔民招呼道:“兄弟们,来搭把手,我们把船开起来,去丰岛县码头!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 另一边,陈舟再次潜入江底。 淤泥浑浊,水草如同鬼魅的发丝般摇曳。 很快,他又看到了那些矗立在淤泥中的纸人,它们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带着诡异的笑容。 只是与上次相比,数量明显稀疏了许多,仿佛力量被分散或消耗了。 陈舟没有停留,意念一动,诡域如同无形的磨盘,所过之处,那些纸人便纷纷破碎。 他目标明确,径直朝着死气与鬼气最浓郁的核心,那座沉没的祠堂方向而去。 随着距离拉近,建筑的轮廓在昏暗的水下逐渐清晰。 这次陈舟看得更真切了,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砖石结构的祠堂,而是一栋用各色纸张精心扎制而成的建筑! 朱红的柱子,青色的瓦楞,甚至还有描画的门窗,颜色鲜艳得在幽暗江底显得格外刺眼。 祠堂大门敞开着,仿佛在邀请着访客,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浓墨写着三个大字。 镇江祠。 陈舟尝试用诡域将这座纸扎祠堂笼罩进来,却发现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诡域的力量无法在外部将其容纳,也无法穿透那薄薄的纸壁窥探内部的景象。 一种源自本能的排斥感油然而生,仿佛邪祟之间存在着天生的领域界限。 “幽影级……但气息很古怪。” 陈舟感知着祠堂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确认了其邪祟的等级与自己献祭前相当,但它的力量性质更加混杂,那弥漫江面的鬼物阴气,其源头正是这座纸祠堂。 没有犹豫,陈舟直接迈步走入了那敞开的纸扎大门。 一步踏入,周遭的环境骤然变幻。 冰冷的江水和浑浊的淤泥瞬间消失无踪,头顶甚至出现了一轮明晃晃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的太阳。 脚下的触感变成了坚实的青石板路,周围的建筑也从虚幻的纸扎变成了真实的木石结构,人来人往,竟是一派香火鼎盛的庙宇景象。 一个穿着古朴慈眉善目的老者迎了上来,对着陈舟躬身作揖,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这位香客,是来上香祈福的吗?” 陈舟打量了一番老者,没有回答,再次铺开诡域,无形的枷锁将老者牢牢禁锢在原地。 老者脸上慈祥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同复读机般重复着:“香客,是来上香祈福的吗?” “傀儡吗。” 陈舟了然,看来就和自己的白骨诡仆类似,都是受邪祟操控的傀儡。 诡域在祠堂内部扩至最大,死气透体而出,瞬间将老者体内维系其活动的死气驱散。 老者的身形一阵模糊,缓缓消散。 而几乎同时,祠堂内外所有来往的香客动作齐齐一顿,然后,所有人的头颅以各种扭曲的角度,在同一时刻转向了陈舟的方向。 成百上千张面孔,男女老少,表情各异,却同时张开嘴巴,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香客,请上香。” 话音落下,这些人开始迈动僵硬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朝着陈舟缓慢地涌来。 摸清了祠堂的底细,陈舟直接开大。 诡域收缩,陈舟周身死气轰然爆发,那些涌来的人在接触到死气震荡的瞬间,纷纷溃散,还原成漫天飞舞的彩色纸屑。 整个繁华的庙宇景象也如同褪色的画卷般迅速剥落,重新显露出江底淤泥的昏暗底色,以及那座孤零零矗立着的纸扎祠堂。 祠堂正中央,供奉着一尊模糊的神像。 在陈舟死气的持续影响下,神像表面的伪装渐渐褪去,显露出了其真正的形态。 并非什么神祇,而是一副由厚重纸张折叠拼凑而成的铠甲! 铠甲被数根粗大的黑色铁链紧紧锁住,铁链之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符咒。 那些阴冷浓郁的鬼气,正是从这些符咒的缝隙中不断逸散出来的,缓慢渗透进铠甲里,似乎正在融合。 “果然是被束缚在此的。”陈舟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这手笔,绝非白玉城主府能做到的,必然是白玉剑宗的手段。 “以凡人血肉灵魂饲养邪祟,再用符咒锁链将其禁锢,剑宗到底想从这邪祟身上图谋什么?” 陈舟暂时没什么头绪,召唤出白骨诡仆,骷髅伸出骨掌,直接抓住锁链。 死气与锁链上的符咒灵光激烈冲突,发出滋滋的声响,骷髅随即加大力量,猛地一扯! “咔嚓!” 锁链应声而断,符咒瞬间失去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失去了束缚,那纸质铠甲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剧烈震颤,散发出更加狂暴的鬼气和死气,似乎想要反扑。 但陈舟直接使用更强大的死气,如同山岳般镇压而下,将整座纸祠堂连同那副铠甲死死压住。 不到片刻,所有的异象消散,狂暴的气息平息。 原地,只剩下了一张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焦糊痕迹的白色剪纸,剪纸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是一座微缩祠堂的模样。 邪祟不死不灭,这只是其本源显化的一种形态被暂时击溃,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它就能再次复苏,重建镇江祠。 但陈舟直接拾起剪纸,毫不在意。 等下个月就直接献祭喽,想复苏?没门! ------------ 第40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城内,城主府。 苏知远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宇间满是焦躁。 已经过去几天了,派去死人林的心腹王威及其精锐小队,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而昨日派去处理最后一批流民人畜的管事和守卫,同样逾期未归,没有半分回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知远喃喃自语,总有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前唯一能让他稍感安慰的消息是,剑怀霜已经顺利回到了白玉剑宗。 幸好最重要的容器安然无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传讯玉符发出微光,苏知远精神一紧,立刻接通。 玉符中传来宗主郭守仁那特有的冰冷声音,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 “苏知远,明日庆仙,剑宗弟子皆会下山。此乃上仙圣临之日,不容半分差池。若有纰漏,唯你是问!” 苏知远握着玉符,手心沁出冷汗,连忙对着空气躬身:“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苏知远愁得一夜未眠。 次日,天色未明,城门洞开,城内主干道两旁,早已跪满了黑压压的城民。 他们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许多人头上依旧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或头巾,脸上混杂着虔诚,敬畏与期盼。 不多时,天边传来了清越的剑鸣之声。 空中飞来近百名身着统一白色剑袍,背负巨剑,头戴巨大斗笠的身影,列阵整齐,气息连成一片。 为首的,正是剑怀霜。 他依旧抱着那柄与他身形几乎等高的巨剑,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从其御空而行的稳定姿态来看,气色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一些。 他的身后,是几位气息明显更为深沉厚重的年长修士,再之后,才是普通的剑宗弟子。 无数城民爆发出狂热的欢呼,纷纷叩首,高呼“仙师”,“上仙庇佑”,声浪震天。 而在主干道旁,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窗户虚掩,陈舟与疫鼠正凭窗而坐。 陈舟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空中那列队的剑宗弟子,眉头微蹙。 他发现,不仅仅是之前见过的几人,而是所有的剑宗弟子,无一例外,面色都是一种不自然的惨白,仿佛久不见日光。 “他们身上阴气都很重,和江底那个纸扎邪祟一样,都掺杂了浓郁的鬼物阴气。” 陈舟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嘲,“活人半人半鬼,邪祟半鬼半邪,这所谓的白玉剑宗,原来才是鬼巢。” 疫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斗笠,接话道:“喂,你说他们斗笠下面,是不是都跟剑怀霜那小子一个德性,顶着一碗脑花?” 陈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了地面,只见城主苏知远正带着一众官员,快步迎上前,对着空中为首的几位剑宗长老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至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疫鼠兴奋地搓了搓手:“要不趁现在人齐,直接整锅端了?鼠大爷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陈舟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城中心那高大的祭坛方向:“不急。正主还没登场呢。” 庆仙日的流程繁琐而冗长。 剑宗弟子降落后,先是环绕全城巡游赐福,所过之处,百姓跪拜,撒下据说能驱邪避灾的仙露。 随后在城中心广场搭建的高大祭坛前,举行了庄严的祭祀仪式,献上三牲五谷,钟鼓齐鸣,香火缭绕。 剑宗长老高声念诵着对白玉上仙的赞歌与功绩,歌颂其庇护白玉城的恩德。 整个过程,所有剑宗弟子都如同精致的木偶,动作整齐划一,面无表情,而城民们则沉浸在狂热的信仰氛围中,对此毫无察觉,或者说,早已习以为常。 终于,日上中天,到了正午时分,仪式进入了最关键环节。 城中心广场,人头攒动,所有城民的目光都聚焦在祭坛前方。 剑怀霜独自一人,立于万众之前,他身后的剑宗弟子们则整齐地列成一个肃穆的方阵,城主苏知远和剑宗宗主,长老们则高坐在广场对面的城主府露台上,俯瞰着下方。 剑怀霜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最后的祝文,声音通过灵力传遍整个广场,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就在这时,疫鼠突然动了动鼻子,低声道:“起雾了” 陈舟“嗯”了一声,目光微凝。 的确,不知从何处,一丝丝白色雾气开始在场中弥漫,悄无声息,与江上的浓雾如出同源。 他没有动作,继续静静看着。 剑怀霜的祝文到了尾声,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朗声高呼: “跪——迎——上——仙——!” “哗——!” 如同潮水般,广场上所有的城民,连同后方列阵的剑宗弟子,齐刷刷地跪伏下去,并都在这一刻,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或头巾! 摘帽礼。 上仙尊驾亲临,需摘帽行礼以示尊敬。 疫鼠猜的不错。 只见那近百名剑宗弟子,露出的头顶,赫然都与剑怀霜一般无二,全部缺失了半边头盖骨。 灰白色微微搏动的大脑组织直接暴露在空气中,那些跪拜的城民之中,竟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头顶有着或大或小,或新或旧的缺损! 但没有人脸上露出异样,纷纷视若不见。 剑怀霜仰首向天,继续唱诵。 “天上白玉京——” 随着这一句出口,他暴露在外的脑组织中,猛地探出一根黏滑如同活物般的肉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插天穹! 几乎在同一瞬间,原本炽烈的正午太阳,光芒骤然阴沉黯淡下来,天边反而泛起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玉色光辉。 “十二楼五城——” 那连接着剑怀霜脑组织的肉条在空中膨胀变形,扭曲缠绕,最终臌胀成一个表面布满血管脉络,还在不断搏动的巨大肉球。 “仙人抚我顶——” 巨大的肉球下方,猛地垂下无数根同样猩红黏滑的肉条,如同暴雨般精准地刺入下方每一个跪拜者。 轻微的穿刺声和难以抑制的,混杂着痛苦与极乐的呻吟声响起。 然而,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惊恐,他们反而齐齐仰起头,脸上露出迷醉而幸福的表情,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热欢呼: “结发受长生——!!!” ------------ 第41章 斩剑宗 千万根肉条如同呼吸般一伸一缩,源源不断的血肉能量顺着肉条被抽离,汇入空中那巨大的肉球之中。 陈舟放下茶杯道:“走吧,该我们出场了。” 旋即,他与疫鼠的身影从酒楼雅间消失。 广场上,疫鼠身形快得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绕着广场急速穿梭了一圈。 只听一阵密集的啃咬声响起,那连接着天空肉球与下方信徒的千万根肉条,在瞬息之间被齐根割断。 “什么人?” 高坐于露台上的宗主郭守仁猛地站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厉声喝道,他身后的几位长老也纷纷色变。 而那些被切断仙缘的城民,先是茫然,随即竟对疫鼠投来了愤怒的目光,仿佛疫鼠阻止了他们获得无上恩赐。 “啧,真是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疫鼠甩了甩手,语气满是不耐。 “结阵!诛杀此獠!”郭守仁反应极快,立刻下令。 下方那些被头顶缺损的剑宗弟子,虽然气息有所萎靡,但依旧保持着麻木,闻言立刻机械地行动起来,巨剑出鞘,组成剑阵,杀意瞬间锁定了陈舟和疫鼠。 陈舟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抬手。 刹那间,阴风怒号,死气冲霄!数十具森白的骷髅诡仆以及那条狰狞的骨蛇凭空出现。 打团?没在怕的。 “什么?!”郭守仁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三阶诡物?这么多?你……你就是死人林那个邪祟!” 死人林邪祟的传言由来已久,再加上近期不明势力的活跃,郭守仁很轻易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他心中骇然,整个白玉剑宗,算上他和五位长老,也才六位三阶心魇期修士。 这邪祟随手召唤的仆从,竟然就拥有了与他们整个高端战力匹敌的力量! 陈舟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意念一动。 “杀。” 指令下达。骷髅与骨蛇如同虎入羊群,直接冲向了那些结阵的剑宗弟子。 死气侵蚀,骨刃翻飞,那些被鬼气深度感染,早已沦为半鬼傀儡的弟子,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如同麦秆般被成片收割。 这些人,早已没救了。 “不——!” 郭守仁看着门下弟子被屠戮,目眦欲裂,心中涌起巨大的悲痛与绝望。 “不……住手……” 这些弟子,许多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从稚嫩的孩童时期便被带入剑宗。 郭守仁和几名长老亲自为他们启蒙,传授剑术与心法,一遍遍告诫他们剑宗立派之根本,除魔卫道。 他看着他们从笨拙地挥剑到剑气初成,看着他们眼神从懵懂变得坚定。 他一直以这些弟子为荣,尽管他们如今形态有异。 但他始终相信,他们谨记着宗门的使命,是白玉城最坚实的壁垒,是斩妖除魔的利剑。 妖魔肆虐,人道式微,当有仙门披荆斩棘。 他坚信,在白玉上仙的引领下,白玉剑宗终将光大门楣,威名响彻整个大荒,成为真正受人敬仰的仙道正统! 可现在,这些他倾注了心血,寄予厚望的弟子,却被无情屠戮。 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郭守仁撕裂,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剑宗的根基就此断绝!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双手结印,周身灵气以一种自毁的方式疯狂燃烧起来。 “恭请上仙降临!诛杀此邪祟,弟子愿以身献祭!” 他朝着空中那扭曲的肉球发出了凄厉的祈求。 陈舟冷哼一声,诡谲级的诡域轰然铺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诡域中,那弥漫的,带有迷惑心智效果的玉色雾气被霸道的死气强行驱散! 在邪祟面前玩弄幻像,班门弄斧。 雾气一散,所有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原本狂热的城民眼神中的迷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看清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后的极致恐惧。 断肢残骸,狰狞鬼物,空中扭曲的肉球…… 尖叫和哭喊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狂热欢呼。 “吵死了!再嚎本大爷把你们都杀了!” 疫鼠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恐怖的煞气,瞬间让场面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恐惧的颤抖。 而站在祭坛前的剑怀霜,在雾气驱散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空洞与麻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几丝清明与痛苦。 他看到了眼前的惨状,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衣人,下意识地喃喃道:“前……辈?” 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只有一些破碎的记忆,但眼前宛如炼狱的景象,又毫不留情的提醒他。 这就是剑宗和白玉上仙的本来面目。 一种信仰崩塌的剧痛和巨大的迷茫充涌上心间。 疫鼠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哟?你小子被吸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清醒过来?” “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 疫鼠抱臂,用下巴指了指四周,“自己不会看?” 这时,几位长老趁机飞身而下,落到剑怀霜身边,控制住他的四肢,口中高喊着:“保护容器!不可让容器有失!请上仙速速降临!” 空中的肉球吸收完郭守仁的灵气,再次垂下一根肉条,肉球猛地收缩,顺着肉条硬生生挤进了剑怀霜的身体。 “呃啊啊啊——!” 剑怀霜发出了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 但片刻后,所有的挣扎停止。 剑怀霜缓缓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带着坚韧与迷茫的眸子,此刻变得一片漠然,深邃如同万古寒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他的目光落在了陈舟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重音,仿佛无数人同时在说话。 “死人林的邪祟,久仰大名。” 陈舟负手而立,淡淡纠正:“本尊,白骨神尊。” 白玉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诡谲级?你很厉害,三阶邪祟的实力足以媲美四阶生物。 “加上最难缠的死气,就算五阶存在来了,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我承认,现在的我,并非你的对手。” 陈舟:“挺有自知之明。所以,是打算投降了?” ------------ 第42章 血赎 白玉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反手一掌,磅礴的力量直接拍在了身旁几位保护他的长老头顶。 长老根本没想到会被攻击,瞬间毙命,脸上还残留着错愕。 白玉看也没看倒下的尸体,继续对陈舟说道:“你,不是原本的那具邪祟吧?” 陈舟眼睛微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用否认。”白玉自顾自地说下去,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邪祟虽然强大,但那东西可没有思想,它们只是遵循着某种规则行事的诡异。 “而你……你有清晰的意识,有目的,有情绪,你其实不用这么戒备我,我们是一类人,不是吗?” “鬼才和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一类人!”疫鼠在一旁不满地啐道。 白玉也不恼怒,他抬起手,身体表面再次伸出无数细小的肉条,如同触手般将广场上剑宗弟子的残肢断臂,全部卷起,吸纳入体内。 他的气息似乎恢复并壮大了一丝。 做完这一切,白玉只是看着陈舟:“其实,我们并非敌人。我们可以合作。你成功了,而我,也快成功了。” 陈舟能感觉到,此刻的白玉身上,不只有一股气息,还有浓重的怨气与杀孽。 他把所有的灵魂都禁锢在自己体内,成了名副其实的鬼物。 白玉见他似乎不为所动,也不气馁,继续说道。 “你也应该知道,金佛快要出世,到时候,仙佛正道,岂容你我这类存在,但若是你我联手,至少千岛郡,定是你我囊中之物。” 他说的看似诚恳,眼神却深邃难测。 陈舟挑了挑眉,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不错,我确实清楚。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 白玉脸上笑容更盛,仿佛找到了知音。 “这世间,唯有邪祟的位格与能力,才是至高无上,你成功夺舍了一具邪祟之躯,拥有了根基。 “而我也找到了方法,窃取神名,凝聚信仰,我们是天生的盟友!”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漫天散发着阴冷鬼气的符咒洒出,围着他飞舞。 “你且看好,如此重要的庆仙之日,作为盟友,你该同我一起见证。” 白玉取出了那张从流民那里收集来,按满指印的白纸,狠狠地直接拍进自己的额头,怼进了那缺损的脑组织之中。 陈舟觉得看着都疼。 疫鼠甚至放松地抱起手臂,准备看戏。 死气与鬼气发生碰撞,符咒飞出,精准地射向广场四周的特定方位,自动嵌入地面,瞬间点亮了早已刻画在青石板下,早已被鲜血浸润的隐秘纹路。 一个庞大的召唤阵法在广场地面上骤然亮起,笼罩了无数惊恐失措的城民,而阵法的核心,正对着白玉自己。 白玉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他狂笑道。 “哈哈哈,以此全城人畜祭,唤我镇江祠现世!” “再献万千生灵怨,助我鬼仙之躯全。” 他打算以整个广场的城民作为祭品,强行召唤被他饲养多年的镇江祠,并利用祭祀产生的庞大怨念来强行镇压,融合那张白纸带来的排斥与反噬,完成他最后的蜕变! 然而—— 一息,两息…… 阵法光芒剧烈闪烁,预想中那座纸扎祠堂降临广场的景象并未出现,只有江风穿过广场,带来一丝潮湿的腥气,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白玉脸上的狂笑僵住,转化为错愕与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白玉脸上的狂笑僵住,转化为错愕与难以置信,“我的祠堂……我好不容易用鬼气滋养的邪祟……怎么会召唤不出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他和镇江祠的联系并没有切断,邪祟是不死不灭的,但那丝联系似乎被某种东西阻隔,像是死气。 “是你吗,你做了什么?”白玉的多重混合声线艰难开口。 他精心布置的最终手段,他以为万无一失的底牌,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失效了! 他不甘心。 陈舟只是笑了笑,“抱歉,我可一直没答应过做你的盟友。” 白玉心神剧烈震荡,体内力量瞬间失控反噬。 他突然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双手死死捂住额头,身体剧烈地抽搐,塞进头颅的白纸在此刻仿佛变成了最剧烈的毒药,与他体内的鬼气发生冲突。 疫鼠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嗤笑声,踹了踹他身旁的苏知远说道。 “喂,老头,快看,这就是你们上仙,是不是一脸蠢样。” 苏知远唯唯诺诺不敢反驳,也不敢直视身形诡异的白玉。 到现在他都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好好的庆仙日,怎么就变成邪祟狂欢的祭奠。 白玉上仙的真面目,怎么会是如此可怖的鬼物。 那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甚至不惜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为剑宗马首是瞻,又算什么? 在白玉剧烈的挣扎中,他猛地一个趔趄,几乎跪倒在地。 “为什么……”他艰涩开口。 陈舟语气平静:“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当白玉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的漠然与深邃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巨大痛苦,清明与决绝的复杂神色。 这下,不止是疫鼠挑了挑眉,连一直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陈舟,眼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 在那种程度的侵蚀与反噬下,这人的意识竟然还能重新占据主导? 剑怀霜先是艰难地稳住身形,对着疫鼠所在的方向,郑重地躬身一拜,声音沙哑却清晰。 “前辈。” 然后,他转向陈舟,没有任何犹豫,双膝重重跪在冰冷染血的青石板上,以头触地,行了一个无比庄重的大礼。 “晚辈剑怀霜,拜谢大人赐药之恩!” 他已经知道了,这位看不清面容的白骨神尊,便是黑衣人前辈口中的大人。 就在刚才,身体被白玉上仙占据时,剑怀霜的意识并未完全沉沦。 而是如同一个被困在深渊里的囚徒,被迫以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目睹了一切。 他看到了白玉的肉球真身,看到了宗主郭守仁扭曲的忠诚与绝望的献祭,看到了广场阵法的真正用途,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这具身体,不过是白玉精心培育的的容器。 ------------ 第43章 血阵丹心 召唤镇江祠失败,并不意味着阵法完全停止运转。 那遍布广场的幽暗纹路虽然光芒减弱,却依旧持续抽取着能量。 阵法不再试图沟通江底邪祟,而是更加直接,更加贪婪地抽离着范围内所有城民的血肉与生魂。 无数细密的丝线从阵法中蔓延而出,如同白玉本体垂下肉条的缩小版,缠绕上那些惊恐无助的城民。 他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眼神逐渐涣散,痛苦哀嚎却无力挣脱。 陈舟眉头微皱,挥手斩断了一片丝线,死气过处,丝线纷纷崩解,但随即,更多的丝线又从阵法纹路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他能感觉到这阵法的力量与镇江祠同源,带着些微邪祟的特性,与他的死气相互排斥,就如同之前在江底无法直接用诡域笼罩纸祠堂一样。 若强行以蛮力破阵,两种性质迥异的力量激烈冲突,很可能先一步将这些脆弱的城民震得魂飞魄散。 “有点麻烦啊。”陈舟轻叹。 “啧,这破阵跟个刺猬似的。”疫鼠也察觉到了,撇撇嘴。 “能啃出一个空缺吗?” “你有病?你是不是真把鼠大爷当耗子用啊??” 疫鼠炸毛,“要是费点劲也啃掉一小块,开个窟窿救人出来,但代价不小,而且这阵法对我们又无效,顶多就是下面这些人被吸干罢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凡人付出代价,不值当。 陈舟有些可惜,“确实不值,还是你重要一点。” 他清楚记得上次疫鼠食血脂玉后虽嘴硬却难掩疲惫的样子,能让他亲口承认代价不小,必然损耗极大。 虽然平时总把疫鼠当畜生使,但真让疫鼠为了救人而受损也是陈舟不愿意看到的。 剑怀霜默默听着,看到脚下阵法仍在无情地吞噬着城民的生命,感受到体内白玉那即便在反噬中依旧蠢蠢欲动,试图重新建立主导地位。 刹那间,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阵法的关键,也明白了破局的唯一方法,一个需要他付出一切的方法。 他再次对着陈舟叩首,眼神却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星,带着一种破碎后又重铸的坚定。 “大人,此阵……本是护城大阵,如今却已成迫害城民的邪术根源。只要晚辈与体内的白玉尚存一丝,此阵便难以真正破除,剑宗亦将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剑怀霜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广场,扫过那些惊恐的城民,扫过已然呆滞的苏知远,最后定格在陈舟身前。 “大人恩情,怀霜铭记在心,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但剑宗终究对晚辈有养育授艺之恩,宗门铸此大错,晚辈难辞其咎。” 他抓起地上的巨剑,剑锋横于自己颈前。 “愿以我之命,助大人破除此阵。” 他想以最决绝的方式,履行了他心中所认定的道,既是斩断自身的痛苦与枷锁,也是为他那走入歧途的师门,献上了最后的血色救赎。 但剑光一闪而过,却并无鲜血迸溅。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震在他的手腕上,巨剑脱手飞出,在空中断成两截,哐当落地。 剑怀霜只听到面前那面容模糊的神明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上次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对自己的决定后悔。看来,你没听进去。” 剑怀霜心底猛地一紧,随即涌上巨大的迷茫。 以血还债,以命偿恩。 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后悔,他不惧死亡,毕竟这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陈舟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淡淡道:“我又没说,我没有办法。” “你很坚强,能以凡人意志镇压邪鬼。但下次,别这么冲动,想要赎罪,你就好好活着。死了,只会一了百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陈舟抬手一挥,刹那间,数千颗散发着各异光芒的丹药如同逆飞的流星雨,从他袖中呼啸而出! 这些丹药精准地落入广场阵法各处节点,瞬间爆开,化作精纯的能量洪流! 他在以一阶丹药中蕴含的丰沛能量,强行替代城民被献祭的血肉与生魂。 近万份普通材料提炼出的能量,其丰盈程度远超阵法此刻的需求。 幽暗的阵法纹路被这突如其来的的能量充斥,抽离城民的丝线纷纷断裂消散。 优质血肉能量近在眼前,谁还会舍本逐末。 城民们脸上的灰败迅速褪去,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虽然依旧虚弱惊恐,但性命已然无忧。 这一切逆转宛如神迹,发生在瞬息之间! 陈舟走到犹自跪地发愣的剑怀霜面前,屈指一弹,三颗纹路奇异的丹药直接射入他口中。 这是陈舟第一次使用塑魂丹。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凉的暖流,直冲剑怀霜的识海。 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的神魂,此刻如同被浸润在温凉的泉水中,撕裂般的痛楚迅速平息,动荡的魂体被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包裹稳固。 剑怀霜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脑海中久违的清明与平静,难以置信。 “还能坚持压制体内那东西多久?”陈舟问。 剑怀霜仔细感知了一下神魂与白玉意志的拉锯,有些羞愧:“怀霜……说不清,他虽被反噬削弱,但根基犹在,仍在不断冲击。” “一个月,行吗?”陈舟给出一个明确的期限。 剑怀霜感受到神魂依旧被撕扯,但塑魂丹带来的稳固感给了他信心,他重重一点头:“能!” “那就简单了。”陈舟微微笑了笑,“你记住,下次,若是凡人做不到的事,可以试试求助神明。” 陈舟不再多言,翻手取出了被死气镇压的镇江祠剪纸。 阵法感受到同源本体的气息,再次剧烈运转起来! 幽光暴涨,试图召唤完整的邪祟降临。 在阵法汲取了此前大量丹药能量,以及剪纸本体的呼应下,一座模糊的纸扎镇江祠虚影竟然真的在广场上空缓缓凝聚,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陈舟松开压制,剪纸在阵法引导下飞速融入剑怀霜的脑髓。 ------------ 第44章 极品种田天赋 剑怀霜虽不明所以,但对陈舟已有了绝对的信任。 他立刻收敛自身意志,甚至主动引导体内白玉的残余力量去接触外界阵法与剪纸。 剧烈的痛苦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是在可控的引导下进行! 阵法的光芒,剪纸的死气,以及白玉的残余,在三颗塑魂丹稳固的神魂引导下,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如同打铁般锤炼着剑怀霜的身体与灵魂! 过程痛苦万分,但奇迹般地,并未走向崩溃。 当最后一丝阵法光芒耗尽,剪纸彻底化为飞灰,剑怀霜猛地睁开双眼,身负纸铠,眼中闪过一丝玉色的光华,随即隐没。 他融合了镇江大将。 但他依旧是他。 随着融合完成,那些之前被白玉吸入体内的剑宗弟子所残存的灵魂与血肉能量,竟被排斥了出来,在空中扭曲变化,最终化成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纸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大阵失去了所有能量来源与目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最终彻底沉寂下去,地面的纹路变得黯淡无光,再无半点邪异。 陈舟看着气息已然大变的剑怀霜,以及地上那些诡异的纸人,“看来暂时是稳住,这一个月,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适应你这新身体吧。” “至于要不要清理门户,你自己决定。” 纸人们闻言,苍白的纸脸皆是一僵。 剑怀霜则是重重点头。 随即,陈舟带着疫鼠便闪身离去。 不多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城门口传来。 石头和红玲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交通工具孽潮汐。 王二一眼就认出了石头和红玲,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连忙跑上前,纳头便拜。 “仙师!真的是你们!多谢仙师救命之恩!多谢祥瑞大人救命之恩啊!”他语无伦次,感激涕零。 跟随石头一同前来的,还有之前在船上挺身而出的渔民秦宽。 他带着几个同样精干的流民,是特意跟着过来,准备协助红玲收拢城外那些惶惶不安的流民的。 在红玲的授意下,秦宽去流民中说明情况。 有秦宽这个自己人现身说法和担保,加上对白玉城的彻底失望与对生存的渴望,剩下的流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表示愿意跟随。 而城内,有王二在一旁极力吹捧神明的伟力与仁慈,绘声绘色地描述湖光岭斩妖和江上救命的事迹,加上众人刚刚亲身经历的庆仙日以及后续的神迹逆转。 几乎没有人提出异议,都愿意离开这片给他们带来噩梦的土地,去往新的庇护所。 安排转运的工作有条不紊,体型庞大的骨蛇和孽潮汐分批次载着人们,朝着死人林的方向而去。 红玲的工作效率极高。 在基本接收完所有愿意离开的普通城民后,她带着石头,迅速控制了城主府残余的领导阶层,包括面如死灰的苏知远和几位没有在混乱中死亡的官员,将他们押解到陈舟面前,听候发落。 陈舟的目光扫过这些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缠绕着冤孽的血腥气。 他没有任何怜悯,召唤鬼火直接将其中几个业力最深重,行事最为酷烈的,当场拆解成仓库里新增的材料。 对于剩下的人,陈舟说道:“你们虽罪不至死,但我也无法替那些被你们迫害的亡魂原谅。” 所以,不如劳改吧。 陈舟把这件事交代给了石头,石头无比喜悦又郑重地接下任务。 很快,这些昔日的权贵与诡异的纸人,便被一同扔进了哀嚎矿洞的最深处,开始了他们的007生涯。 处理完这些,陈舟开始着手安排新来人口的分工,试仙石再次被摆放出来。 白玉城城民加上周围的流民总共三万余名,是时候再来一次测灵根了。 张翠姑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紧张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她一辈子都在和田地打交道,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家乡。 生活了一辈子的白玉城在庆仙日化作噩梦,未知神明的领地也一样阴气森森。 张翠姑此刻心里无比恐惧,万分不安,她颤抖着将手按在冰凉的试仙石上。 试仙石表面泛起一层微弱,却充满生机的绿光。 【张翠姑】 【资质:黄品木灵根(绿色):增加修炼和工作效率20%】 【五谷丰登(蓝色):长期与土地相伴,对农作物生长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和力,负责管理的农田产量提升40%】 【嫘祖在世(红色):身负远古蚕神一丝微薄福泽,对一切与纺织、孕育、生长相关工作拥有超凡的亲和力与掌控力。管辖范围内,所有作物生长速度提升100%,产量提升100%,并有极低概率促使灵植发生良性异变。】 一道威严的男声传遍全场:“张翠姑。” 张翠姑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民……民妇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试仙石对之前的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却唯独她不同。 “即日起,由你负责管理灵田,协调那几条黑蛇进行灌溉松土等事宜。” 张翠姑瞬间懵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行的!大人!民妇就是个普通种地的,何德何能……怎么能管理灵田?” 她看着远处在灵田里乖巧翻土的小黑蛇,只觉得腿肚子发软。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妖怪啊,她怎么敢去。 周围的人群也传来细微的议论声。 这些原本是白玉城的居民,看着这个皮肤黝黑,手上全是劳碌痕迹的农妇,眼神中不免流露出几分不解。 这灵田一看就不是凡物,必是仙家重宝,为何大人要把如此重任交于一个普通农妇? 但也有几个和张翠姑相熟的街坊,纷纷表示她家田地确实种的好,亩产的粮食都比别人家高一大截。 红玲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扶起她,语气温和有力。 “张翠姑,管理灵田,需要的不是识文断字,正是你对土地和作物的这份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心血和感觉。 “那些黑蛇是大人的仆从,它们和你一样,都是在为大人效力,会听从你的安排,莫要妄自菲薄,更要相信大人的眼光绝不会错。” ------------ 第45章 此城便名枉死城 张翠姑颤抖着抬起头,看向那散发着温和绿光的石头,又看向红玲坚定而鼓励的眼神。 她不懂什么天赋,但她听懂了“土地的经验”和“神明大人的安排”。 红玲一早就在陈舟那得来大批丹药,此时拿出了几颗,塞进张翠姑手里,吩咐她服下。 丹药散发着恶臭,却让她因恐惧而紧绷的神经稍稍一缓。 她捏着鼻子,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吞枣一股脑全咽了下。 丹药入腹,如同久旱逢甘霖。 温暖的气流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疲惫,粗糙的皮肤变得紧致有光泽,花白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浓黑。 一阵白芒在张翠姑头顶显现。 白芒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洁白的蚕丝虚影交织缠绕,最终凝聚成一位身着古朴衣裙,手持丝线,面容慈祥的女性身影虚影。 虚影一闪而过,却带着一种源自上古的庄严与丰饶气息。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目瞪口呆。 这就是神明的伟力吗,居然还能让人返老还童,简直是神迹啊! 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个焕然一新的农妇,她身上散发出的勃勃生机和那份被神明亲自点名的笃定,让她仿佛脱胎换骨。 “既担其责,便要有相应的力量,这是神明对你的认可和赐福,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天赋。”红玲笑了笑,拍了拍张翠姑的肩膀,鼓励道。 张翠姑下意识挺直腰杆,感受着体内充盈的活力,原本的胆怯和自卑,在这实实在在的身体蜕变中被冲淡了不少。 神明大人连如此珍贵的仙药都赐予了她,她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责任感激荡在胸中。 她再次看向那几条在灵田里翻土的小黑蛇,似乎也觉得它们没那么可怕了,毕竟大家都是给大人干活的。 张翠姑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抹去眼角不知是因恐惧还是激动而产生的湿润,又郑重地行了一个跪拜礼,坚定道。 “是!民妇张翠姑,谢大人恩赐!定当竭尽全力,替大人管好灵田,绝不负大人信任!” 其他城民满眼羡慕,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谁又不想得到神明的重用? 类似的情况不止一起。 整整3万新的追随者,拥有特殊词条的不在少数。 【金石为开(紫色):或许是山神的一点偏爱,或许只是单纯的运气好,对矿物分布有着野兽般的直觉,挖矿时稀有矿石产出率提升1%】 【神农点化(紫色):身怀一缕神农氏尝百草时散逸的仁心之气,祛病疗伤效果增加100%】 【鬼斧神工(橙色):或许是某位沉迷技艺的匠魂转世,建筑与制造有着超越常人的直觉,负责建造维修建筑时速度提升100%,耐久度提升50%,并有概率领悟特殊建筑图纸】 在陈舟的意志下,由老带新,整个领地快速高效运转起来。 拥有特殊词条的人都被陈舟丹药拉满,天赋再差也直接灌到2阶水平。 而之前的一百多位村民,陈舟也挑了不少工作卖力的,比如李寡妇,黑脸汉子,石凳村的领头汉子,阿秀等数十人,分别都进行了嘉奖。 一下使新来的追随者心生火热,看来不仅有一技之长才能得到重用,忠诚与勤劳同样可以获得恩赐。 只要踏实肯干,他们总有一天也一定能得到神赐的丹药,成为修士。 红玲展现出了惊人的统筹能力,她根据陈舟的安排,结合个人意愿,迅速将新接收的数万人口进行整合编组。 仓库中堆积如山的低阶材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在陈舟的指定位置,两座散发着不祥气息却又至关重要的建筑开始破土动工。 一座是【血肉熔炉】,外形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狰狞巨兽,炉口不断吞吐着暗红色的火焰,仿佛在渴望血肉的滋养。 另一座是【灵魂煅窑】,则像一座不断旋转的巨大骨瓷窑炉,窑口萦绕着摄取心魄的呜咽之风,专门淬炼灵魂精华。 两座建筑每座都能容纳1000人口进行工作,日常运转需要消耗大量一阶乃至二阶木材作为燃料,可将普通血肉灵魂压缩提纯至一阶或者二阶。 现有的林场产出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陈舟立刻在领地边缘再次规划并建造了第四座阴风林场,更多的劳动力被投入其中。 矿洞也增加了两座,所有建筑加在一起,正好够1万工作人口。 至于剩下的人口如何安排。 陈舟看着哀嚎矿洞日夜不停地运作,所开采出的石材堆积在仓库,一个念头在陈舟心中清晰起来——建城。 他不可能永远让子民们散居在临时搭建的帐篷或简陋木屋里,一个功能齐全,具备防御和生产能力的据点,是势力发展的必然需求。 陈舟当即调出了【建造】列表中的城镇规划模块,以白骨祭坛和囚血池所在的中心区域为原点,开始勾勒城市的蓝图。 初步城市雏形陈舟打算使用九宫格行事,这样后续扩建也相对容易。 核心区是以白骨祭坛,囚血池,点将台为中心,划定为绝对禁区与信仰中心,也是陈舟目前诡域能覆盖的最大区域。 其他区域向外扩散,包含生产区各种建筑,生活区所需的住房,开垦田地,畜牧养殖,医馆集市等等。 陈舟将城市规划的蓝图与初步建设任务交代下去,目光扫过被他召集而来的几位核心管理者,最终落在一位刚刚被检测出拥有 【鬼斧神工】 词条的老者身上。 这老者名叫鲁承,原本是白玉城里一个不起眼的木匠铺老师傅,半辈子与木头打交道,沉默寡言,双手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与老茧。 此刻被神明亲自点名,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鲁承。”陈舟的声音将他从惶恐中拉回。 “小……小老儿在!”鲁承连忙躬身。 “城市规划与建造事宜,由你总领协调。所需人力物资,皆可向红玲申调。” 鲁承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总领建城? 这……这担子太重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推辞,可对上陈舟那平静的目光,感受到周围城民信任的眼神。 一股久违的,属于匠人的热血竟在胸腔里涌动起来。 谁都知道神明大人全知全能,识人善用,他应当相信神赐的天赋,也该相信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惶恐压下,郑重应道:“小老儿……鲁承,领命!定当竭尽所能,肝脑涂地!” 红玲适时上前一步,恭敬请示:“大人,我们的城池,当以何命名?” 命名? 陈舟略一沉吟,指向脚下这片正在兴起的土地,声音不高,却带着宣告般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城,便名——” “枉死城。” ------------ 第46章 将星 残阳如血,映照着崎岖的山路,一队身影正沉默地行走其间。 剑怀霜身着纸衣,依旧抱着那柄标志性巨剑,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瞳孔偶尔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玉色流光。 跟在他身后的,并非活人,而是数十个面无表情,行动间带着细微纸张摩擦声的纸人。 它们保持着生前剑宗弟子的轮廓,甚至腰间还佩着纸扎的剑。 这是剑宗最后的“遗产”,也是剑怀霜必须背负的枷锁。 剑宗弟子皆被白玉的鬼气深度侵染,肉体崩坏,唯有借助邪祟之力才能重塑纸躯。 他们刚从白玉剑宗的山门出来。此行目的,是清理门户。 那些在庆仙日事件后依旧冥顽不灵,死忠于旧日虚幻荣光,甚至试图反抗或逃跑的管事和弟子,已被剑怀霜率领纸人全部镇压。 有辱门楣的败类被废去修为,押送往枉死城的哀嚎矿坑深处进行劳改。 而少数几个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的,剑怀霜亲自出手,没有丝毫留情,送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同时,剑宗库藏里所有能搬走的资源,典籍、药材、矿石、积存的灵石,甚至是一些颇有年头的建材,都被搜刮一空,由这些不知疲倦的纸人背负着。 此刻的白玉剑宗,已然是一座被掏空了底蕴的空壳。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 林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迷茫,带着奇特纸质回响的声音开口:“师兄……我们,真的要就此归顺死人林吗?” 剑怀霜脑海中,属于白玉的冰冷意志立刻泛起一阵嘲弄般的波动,试图干扰他的思绪。 他强行压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是。” 林风不解,潦草涂鸦成的眼眶望着剑怀霜的背影:“可是……死人林早就有邪祟传闻,枉死城……听名字,也绝非善地。我们毕竟是剑宗弟子,此举岂非……不太妥当?”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属于生前的执拗。 剑怀霜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那双时常带着温和与疲惫的眸子,此刻竟迸发出锐利如剑的寒光,一丝杀意不受控制地一闪而过。 林风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纸页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从未见过素来良善的师兄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 “莫忘了。”剑怀霜的声音冰冷刺骨,“剑宗的根本。” 林风愣愣地,几乎是本能地重复着刻入灵魂的信条:“除魔卫道……守护苍生……” 剑怀霜收回骇人的视线,转身继续前行,声音古井无波。 “大人剑斩湖光岭为祸多年的蛇妖,镇压江底吞噬生灵的邪祟,于白玉城庆仙日拯救数万城民于水火。 “无论他本体为何,在我眼中,他便是践行守护之道的神明。” 他顿了顿,仿佛是在对林风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和所有纸人弟子强调。 “至于枉死城,收容枉死之魂,建立幽冥秩序。 “你我都已是死过一回的人,那些被大人带回去的流民,哪一个不是在原本的世道里走投无路,近乎枉死之人? “是大人给予了他们新生,给了他们立足之地,饱暖之食,安宁之所。枉死之城,向死而生,有何不妥?” 林风呆立原地,师兄的话语如同重锤,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基于过往偏见的固执。 是啊,他们坚持的道,神明正在践行,他们想要守护的苍生,神明正在拯救。 而他们自己,连同身后的所有城民,都已是枉死之人,在那位神明麾下获得新生…… 剑怀霜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林风,往后慎言,莫要做背信弃义之事,否则……” 他话语未尽,但一股冰冷的杀意再次弥漫开来。 “……我手中的剑,自会代大人,清理门户。” 林风深深低下头,“是,师兄!林风明白了!” 一行人行至次日,剑怀霜穿过熟悉的死人林边缘,眼前豁然开朗。 虽然四周仍旧阴森怪异,但已经人声鼎沸,一片热火朝天,大兴土木的模样。 剑怀霜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让纸人弟子们带着从剑宗带回的所有物资清单去找红玲。 自己则径直朝着领地的最中心走去。 而此刻,那里已经多了好几座诡谲异常的建筑。 一座古朴的破旧墓碑,一个燃着蓝火的石台,以及一座狰狞的白骨祭坛。 剑怀霜单膝跪地,垂首复命,“大人,剑宗之事已了,残余资源与弟子,皆已带回。” 陈舟从诡域中现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起来吧。”陈舟指了指囚血池旁边的试仙石,“去,摸摸看。” 剑怀霜微微一怔,没有多问,依言起身,将自己那只蕴含着复杂力量的手掌按了上去。 【剑怀霜】 【资质:天品雷灵根(橙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150%】 【将星(红色):天生将才,统兵御众时麾下战力提升200%,对列阵,杀伐类术法悟性极佳,但此命格亦易吸引兵戈煞气与某些特定神祇的注视。】 【通明剑心(红色):天生为剑而生,任何剑类武器在手,都能迅速掌握其特性,所有攻击附带一缕无物不斩的剑意,攻击力增加300%】 【完美容器(特殊):人形剑鞘,宿命的祭品,能为神格提供一个无排异反应,能量零损耗的完美躯壳。】 【诡谲融合(特殊):体内融合了白玉残余意志,镇江大将本源以及阵法能量,处于极不稳定的平衡状态,需持续消耗神魂力量进行压制,且有失控风险。】 陈舟看着份面板,尤其是那【将星】命格与【完美容器】的特殊词条,心中了然。 难怪白玉会选中他,此等命格,确实是承载镇江祠这类邪祟的绝佳容器,只可惜走错了路。 而【诡谲融合】词条,陈舟倒是不太担心,等供奉CD转好,直接扔上祭坛,献祭掉就行。 他看向气息内敛却暗藏汹涌的剑怀霜,难得在心里称赞一句。 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 人如其名,确实是个人才。 陈舟道:“如今白玉城已破,白玉身死,庇护消失,曲岛县境内残余的妖魔想必正虎视眈眈,觊觎那些失去依靠的村落。” “你,便和石头一起,带领一支人马,将周边那些尚存人烟的村落,都收服了吧。” “是,大人。”剑怀霜领命。 ------------ 第47章 秘境异变 剑怀霜退下后,找到了正在帮助新一批流民搭建住所的石头。 交代完陈舟新下达的指令后,又去安顿他从剑宗带回的纸人师弟们。 而石头满面红光,眼神明亮。 不仅是因为他内心善良,不忍见同类被妖魔屠戮,更是因为这是大人下达的任务,是为神明行走人间,扩张荣光的机会。 十四五岁少年,一想到自己能像话本里的神使一样,奉神谕扫荡邪恶,内心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红玲亲眼目睹了一切,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力道不轻。 “哎哟——”石头捂着脑袋,委屈地看向红玲,“你打我干嘛?” 红玲双手抱胸,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问他:“傻乐什么?我问你,你觉得剑怀霜这人怎么样?” 石头揉着后脑勺,不明所以,但还是耿直地回答。 “怀霜大哥人很好啊!实力强,心性坚定,重情义,之前在石凳村他不是还指点过你,现在又得了大人看重,将来肯定是大人麾下的顶尖战力,是我们重要的同伴!” 他掰着手指头,把能想到的夸赞之词都用上了。 红玲又对着他脑袋来了一拳,“蠢死你算了,你就没点危机感吗?” “危机感?”石头茫然。 “你动动你的脑子想想!”红玲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剑怀霜,他的心性,天赋,实力,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最关键的是,你没发现大人对他的关注太多了吗?亲自出手稳定他的状态,赐予他力量,现在更是将这么重要的扩张任务直接指派给他带领。” 红玲盯着石头的眼睛,恶魔低语:“你也不想被他取代在大人心中的地位吧?” 石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红玲冷哼一声:“所以,暂时休战吧,笨蛋。外敌当前,我们要一致对外,这次任务,我也一起去。” 平时在修炼和工作上一直互相较劲,谁也不服谁的两人,此刻在抵御外来的威胁这一目标上达成了共识。 石头虽然觉得红玲想得有点多,但他一向认可红玲的聪明,犹豫道:“那……那领地怎么办?这么多事情……” 红玲摆了摆手,嘴角微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继续撺掇。 “枉死城的城建和管理已经基本走上正轨,各项规矩也都立下了,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没关系,更何况,如今有大人亲自坐镇于此,能出什么乱子?” “好像也是……”石头燃起斗志,准备去召集人手。 而陈舟在吩咐完任务以后,回到囚血池中央,由血脂玉天然形成的玉亭之中。 他挥手间,一堆从白玉剑宗秘库搜刮来的典籍玉简便出现在亭中的玉桌上,其中不少看上去都年代久远。 疫鼠已经变回了花生大小的鼠型本体,正抱着一只比他整个身体大上几十倍的烤鸭奋力啃着,油脂沾湿了它灰黑的毛发也毫不在意。 李寡妇的手艺如今是越发精湛了,这烤鸭的火候调味,让疫鼠觉得自己过去三百年都算白活。 它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那个新来的小白脸才刚回来,身上还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理顺,你就又给他派活儿啊?” 陈舟正拿起一枚暗金色的玉简探查,闻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疫鼠说的小白脸是指谁。 他回想了一下剑怀霜那苍白如纸的面孔,嗯,好像是挺白的。 “剑怀霜如已是邪祟之身,不知疲倦,不畏伤痛,压榨起来需要什么心理负担吗?” 疫鼠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真是个老畜生。” 陈舟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典籍上,声音低沉了几分。 “那小孩刚经历师门覆灭,信仰崩塌,以及自身异变,纵使内心再坚定的人,也难免会迷茫困顿,甚至走向偏激。 “给他找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做,让他有明确的目标可以奔赴,有需要守护的人可以安置,他才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钻牛角尖,才能更快地从泥沼里爬出来。 “而且,清理周边妖魔,收拢流散人族,本就是积累功德,熟悉新力量的好途径。” 疫鼠闻言一愣,不自觉把目光移向陈舟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复杂。 又是这种话,这种他听过不止一次,却始终无法完全理解的论调。 弱肉强食,败者食尘,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受了打击就自己爬起来,爬不起来就活该被淘汰,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关怀和引导? 他们魔就不会,那些软弱的家伙,只配成为他升阶路上的垫脚石! 疫鼠甩甩头,把心中异样的情绪狠狠压下去,继续恶狠狠地啃咬烤肉,仿佛跟那美味的肉有仇一般。 “哼,你就宠他吧,20多岁的人了也把他当小孩?” 陈舟慢悠悠地瞟了它一眼:“你300多岁了我不也把你当孩子宠?” 疫鼠:??? “你要觉得不是,烤鸭还我,这是我领地的东西。” 疫鼠很想硬脾气的直接把鸭子甩陈舟脸上,但舔了舔爪子,始终还是舍不得。 陈舟没理他的跳脚,一边快速浏览手中的残卷,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你听说过金佛吗?” 疫鼠还在为小孩的说法忿忿不平,听到问题,还是下意识回答:“你是指白玉老鬼说的金佛现世吗?” 陈舟颔首。 疫鼠想了想:“倒是不太清楚,我就知道幽光州有个佛宗。” “幽光州?那不就是我们这?” 疫鼠傻眼:“啥?这不是天赤州吗?” “幽光州,千岛郡,曲岛县,死人林。”陈舟淡定指正。 疫鼠仿佛世界观受到冲击:“不是,那你怎么做到的,把鼠大爷从天赤州一下干来幽光州了?就算7阶也没有跨州的实力吧?” 疫鼠还想继续追问,却却见陈舟眉头突然一皱,放下了手中的残卷。 陈舟目光锐利起来,投向了活死人秘境入口的方向。 就在刚才,他突然察觉到那些留在秘境里兢兢业业肝材料的骷髅,少了一个,突兀的与他断开联系。 陈舟查看系统面板。 【当前诡仆数量:99/100】 ------------ 第48章 蚀骨异兽 陈舟的意念刚从对金佛的思索中抽离,系统面板上另一个被搁置许久的提示便映入眼帘。 【支线任务:探索活死人秘境】 【探索度:0%】 陈舟揉了揉眉心。 他一直将秘境视为一个稳定的材料来源,骷髅们夜以继日地搬运,加上已经消耗的,至今也已攒下数十万份各类材料。 换算成丧尸,差不多有二十万之数。 这数量听起来庞大,但对于一个城市的丧尸总数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广袤的秘境。 任务进度条迟迟未有动静,仿佛那片被尸毒笼罩的废墟深不见底。 普通的丧尸,哪怕变异体,实力大多徘徊在1阶到2阶,绝无可能让一只3阶骷髅连预警都发不出就彻底消失。 陈舟下达指令,让附近的骷髅立刻向失联坐标靠拢,同时将意识共感,投射到秘境之内。 五只距离最近的的骷髅很快抵达了失联地点。 锈蚀的健身器材,干涸的喷泉水池,以及疯长到半人高的杂草,那是一个被绿色尸毒笼罩的破败公园。 古怪的是,这里丧尸异常稀少,只有零星几只在不远处漫无目的地游荡。 按照常理来说这并不应该,公园在末世前算得上人流量大的区域,丧尸不可能无故变少。 陈舟操控着骷髅仔细勘察,很快发现了战斗痕迹。 地面喷洒着丧尸特有的粘稠黑血,几处抓痕清晰可见,还有一道明显的拖拽血痕,延伸向公园深处。 沿着血迹追踪,骷髅们越过一个只剩泥土和残根的花坛,只见一只外形怪异的生物正匍匐在地,啃食着一具相对新鲜的丧尸尸体。 那东西体长近十米,形似猎豹,但通体覆盖着暗沉无光的鳞甲,关节处衍生出惨白色的骨刺。 旁边散落着几具被啃得七零八落的丧尸残肢,以及一滩滩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排泄物。 陈舟面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蚀骨兽……” 这他妈不就是前世让人闻风丧胆的异兽蚀骨兽吗? 蚀骨兽以人类为食,强大的胃酸连骨骼都能轻易消化,在找不到新鲜人类时,它们也不介意用丧尸果腹。 不少防御薄弱的人类聚集地,就是被这种成群结队出现的异兽攻破,最终沦为猎场。 但问题是,蚀骨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只是一个由系统抽奖得来的秘境而已,为什么会出现前世特有的鬼东西? 陈舟前世和异兽打过不少交道,很清楚那些怪物的习性。 眼前这只蚀骨兽显然已在此筑巢有段时间,已经把公园当成了自己的猎食区。 陈舟意念一动,五只3阶骷髅同时暴起,骨爪锐利如刀,斩向蚀骨兽。 那蚀骨兽反应极快,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周身鳞片炸起,试图凭借速度躲闪反击。 但骷髅的力量和速度远超它的预估,仅仅一个照面,锋利的骨爪便轻易切开了它的鳞甲,绞碎了它的内脏。 前世需要重火力才能对付的凶兽,在如今陈舟的诡仆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实力大约也就在3阶初期徘徊。 “不是它。” 陈舟立刻判断,这只蚀骨兽虽有威胁,但绝无可能瞬间秒杀另一只同等阶的骷髅,连传递信息都做不到。 后续陆续又有骷髅赶到,在陈舟的指令下,骷髅们以公园为中心,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和清理。 一番忙碌下来,果然又击杀了五六只潜伏在草丛或残破建筑里的蚀骨兽,公园内丧尸稀少显然都是它们的杰作。 但除此之外,并未发现其他更强大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玩意把我的骷髅给秒了?” 陈舟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让骷髅们将蚀骨兽的尸体一一搬出秘境,好歹是3阶血肉,不能浪费。 随后重新召唤了一只骷髅填补空缺,并下令所有在秘境中活动的诡仆,加倍警惕,尤其注意公园区域是否有新的异动。 就在他准备将意识抽离秘境时,眼角余光瞥向任务面板。 【支线任务:探索活死人秘境】 【探索度:0.01%】 “是因为清理了这些不属于秘境的蚀骨兽,才算真正开始探索?” “还是说……击杀它们,触碰到了这个秘境更深层次的秘密?” 无论如何,这0.01%的进展,如同一把钥匙,终于为他撬开了这座活死人宝藏的大门一角。 秘境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疫鼠已经啃完了烤鸭,正意犹未尽地舔着爪子,百无聊赖地趴在玉亭边缘。 他用细长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囚血池中清澈的那一侧池水,逗弄着里面几尾金色鲤鱼。 这些金色鲤鱼都是在近几日突然出现在池中的灵兽。 灵兽和魔一样,虽有少部分由妖变异而来,但绝大多数都是天生地养,受天地眷顾。 或许是枉死城内一片勃勃生机,人道大兴,所以天降祥瑞。 几尾鲤鱼生的异常灵动,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而纯粹的鎏金色,鳞片在池底血脂玉的映照下,仿佛自身就在发光。 疫鼠老早就想把鲤鱼抓上来烤了吃,灵兽血肉之鲜美,是出了名的。 但在陈舟义正言辞的拒绝下,他也只能放弃。 疫鼠抬头时,瞥见陈舟面前地上那几具刚刚从秘境里搬出来的尸体,歪了歪头,猩红的小眼睛里满是嫌弃。 “这又是什么丑东西?” “蚀骨兽。”陈舟言简意赅,随口反问,“你没见过?” 疫鼠甩了甩尾巴,浑不在意地摇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没见过,鼠大爷我纵横……咳,游历多年,这种不妖不魔,不鬼不怪的玩意确实没见过。” 陈舟闻言,心中一动。 连疫鼠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魔物都没见过蚀骨兽,这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异兽很可能真的并非此方世界的本土生物。 疫鼠点评:“长得怪模怪样的,硬邦邦的一看就不好吃。” “确实不能吃。”陈舟笑了笑,“但你想试试也行,没准挺好吃的。” 在前世,异兽肉含有致命病毒是所有人的共识,哪怕是再饥饿的流浪汉也不会食用异兽血肉。 ------------ 第49章 秘辛 接下来几天,陈舟一边关注着秘境里骷髅们的动静,一边潜心翻阅从白玉城带回的残卷密录。 通过卷宗,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逐渐浮出水面。 剑怀霜,这个他一时兴起出手相助的年轻人,其命运远比想象中更为坎坷。 他并非偶然被仙师发现的天才,而是因其身负罕见的将星命格。 此命格主杀伐,有统御之威,是极佳的邪祟容器胚子,才会被白玉老鬼早早盯上。 为了得到这具完美的容器,白玉秘密屠灭了剑怀霜出生的整个村落,再以“仙师慈悲,收养遗孤”的名义将他带回白玉剑宗。 白玉故意制造困局,诱使他为救不相干的村民而动用禁术,毁损根基,后续所谓的同门的霸凌,资源的克扣不过是更精密的锻造与淬火。 磨损他的个人意志,让他的人格更加纯净,也更易于被白玉的意志侵蚀和取代。 不过,白玉最终功亏一篑,反被意志重塑的剑怀霜吞噬,也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连陈舟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无心插柳赠予的丹药,不仅修复了剑怀霜肉身的损伤,更坚定了他蒙尘的道心,成为了破局最关键的一环。 除了剑怀霜的秘辛,白玉所手书的卷宗中,对邪祟的描述充满了敬畏与贪婪。 将其视为一种超脱常理,近乎规则的诡异存在。 邪祟形态各异,不死不灭,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情感与理智,却能以自身的规则侵蚀现实,同化万物,是连高阶修士和强大妖魔都不愿轻易沾染的恐怖之物。 修士的等级分为一阶引气期,二阶缠骨期,三阶心魇期,四阶碎丹期和五阶噬元期。 而邪祟之强大,哪怕陈舟目前只在邪祟的第三个等级诡谲级,凭借死气也能不惧普通噬元期。 所以白玉才会如此费尽心机,妄图夺舍一只邪祟。 陈舟喟叹:“那我穿过来就是邪祟,啊不,邪神,岂不是天胡开局?” 为了印证这些记载,陈舟还特意召见了几个归顺的剑宗弟子询问。 其中一位年岁较长,曾是藏经阁管事的老者,在陈舟问及死人林过往时,态度极为恭敬。 “回禀尊上,据宗门残卷记载,约五百年前,此地确实盘踞着一尊人形邪祟,神通诡异,为祸不小。 “后来,是原本统治曲岛县的啸风山君与邪祟在此死战,最终山君大人力竭陨落,而邪祟亦不知所踪。 “再后来,白玉才降临此地,占据了原属山君的领地,建立了白玉城,我等剑宗也是在那之后才创立。” 老者说完才感到不对,盘踞死人林的邪祟……那不就是大人吗? 他立刻流下一滴冷汗,一张老脸皱成菊花,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陈舟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老者口中的人形邪祟绝非自己,他能显化人形,更多是依靠诡域制造的幻象,本体仍是白骨祭坛。 “看来死人林的秘密也不少。”陈舟暗自感慨。 一个小小的曲岛县能出3只邪祟,不知是该说此地得天独厚,卧虎藏龙,还是该说新手村的才都是大BOSS。 感叹完毕,陈舟看了眼系统面板。 最新一条系统提示显示。 【你成功收服一个人圈,获得一张黄品抽奖券。】 【你获得254名新的追随者。】 类似的提示这两天陈舟收到不少,看来剑怀霜和石头收编周围村落进行的十分顺利。 陈舟把累积的黄品抽奖券一起抽了,总计5张,确实没出什么好货。 大多是一些稀有的一二阶材料,可用于建造。 唯有一个还算惊喜。 【血菩提藤】 【5阶天材地宝】 【传说中生于幽冥血海之畔的奇异植物,以众生血液为食,凝结菩提心果】 【定期浇灌血液,可结出菩提心果。服食可提升使用者灵根资质,浇灌的血液品质越高,结出的菩提品质越高。】 这玩意可是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修行潜力的好东西,对于他麾下这些大多资质平庸的追随者而言,意义非凡,并且可以持续产出。 陈舟当即就把血菩提藤栽种进厚土灵田,有灵田和张翠姑螺祖在世红色词条的双重加成,想必长势不会差。 陈舟拿出一滴取自囚血池的4阶血液浇灌。 “滴答。” 血珠落下。 剑怀霜面无表情得看着滴落的妖血染红大地,安静擦拭自己染血的重剑。 李家坳村口泥地上,躺着一具仍在微微抽搐的庞大妖尸。 那是一头嗜血的疣猪妖,仗着皮糙肉厚和一对獠牙,已祸害了附近好几个村子。 此刻,它的头颅却被一柄森白的骨刀干脆利落地钉在地上,周身都是火符灼烧的痕迹,腥臭的妖血汩汩流淌,浸透了泥土。 村民们挤在残破的栅栏后,手中紧握着锄头柴刀,脸上却并非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混杂着恐惧与难以置信的惊疑。 “妖…妖怪死了……” “可…可杀妖的这位…他看着也…也不太像人啊!” “是白玉城的仙师吗?不像啊…仙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窃窃私语在村民中蔓延,恐惧并未因妖魔伏诛而消散,反而更多地投射到了剑怀霜身上。 他们被妖魔欺凌太久,对于任何超出认知的存在,都本能地抱有极深的戒备。 剑怀霜沉默地擦拭巨剑,归鞘。 他理解这些目光,并未多言,只是转身,那双深邃的眸子扫过惊恐的人群,他无需解释,行动即是答案。 这时,红玲上前一步,她的声音清亮而沉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并非白玉城之人,这位……” 她指了指剑怀霜,“乃是枉死城,白骨神尊座下巡行使,剑怀霜大人。神尊悲悯世人疾苦,特命我等清扫四方妖魔,护佑人族薪火。” 剑怀霜神情一愣,面对红玲随口一说的称呼感到有些羞耻,面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但很快就恢复,默认了巡行使的职位。 而红玲面不改色,只是话语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村民们依旧惶惑的脸,继续道。 “我知道大家心存疑虑,但请问,盘踞在此,食人无数的疣猪妖,白玉城可曾管过?大家日夜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心底的痛处,不少人低下了头,面露凄然。 ------------ 第50章 玄水卫 红玲语气转为昂然,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大人法力无边,已在死人林边缘开辟新城,布下强大结界,妖魔难侵! “城中更有灵田百亩,产出丰饶,人人皆可饱食,大人麾下,皆如巡行使一般,斩妖除魔,护佑一方!” 她指向剑怀霜:“巡行使如今形态,正是为斩妖除魔,守护人族而获得的神赐之躯!若非如此,怎能轻易斩杀这令大家束手无策的凶妖?” 村民们看着地上那庞大的妖尸,再看看气息渊渟岳峙的剑怀霜,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巨大的震撼和微弱的希望所取代。 是啊,不管他看起来如何,他确实杀了妖,救了他们。 而且……能吃饱饭,不用再怕妖魔…… 终于,村中最年长的老者走出来,对着剑怀霜和红玲深深一揖:“多谢神尊使者救命之恩,我们李家坳,愿意迁往新城,求神尊庇佑。” “且慢!” 正当李家坳的村民们被红玲说动,准备收拾行装跟随前往枉死城时,一声冷喝突然从村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七八个身着统一制式黑袍的人影快步走来。他们气息精悍,行动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古朴的连鞘长刀。 剑怀霜目光微凝,低声和红玲道:“是玄水卫。” “玄水卫?” “嗯,他们是统治千岛郡的郡府澜涛城麾下直属的除魔机构,权势极大,负责监察各地妖魔动向及处理重大邪祟事件。” “这样吗?”红玲也看向黑袍人,只觉他们来者不善。 为首的冷峻男子,名为刑岳,正是这支玄水卫小队的队长。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定格在三人身上,尤其是在气息诡异,身覆纸甲的剑怀霜那停留最久,眉头紧紧皱起。 “诸位乡亲,”刑岳声音洪亮,语气十分不善地说道,“切莫听信谗言,被邪祟表象所惑,此等形态诡异之辈,岂会是善类?” 他身后一名较为年轻的队员,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其上指针疯狂转动,散发出微弱灵光。 年轻队员仔细探查后,脸色一变,凑到刑岳耳边低声急促禀报:“队长,检测到死气,与之前白玉城废墟残留的死气同源,确认是目标邪祟及其党羽无疑。” 刑岳心间一沉,赶紧吩咐小队列阵,同时对着惊慌不定的村民们高声宣告。 “我等乃澜涛城玄水卫! “白玉城数日前被毁,城主苏知远失联,白玉剑宗封山,内城废墟无一活口。 “此事已震动郡府,苏城主乃郡守大人钦命,如今受邪祟所害,我等奉命,特来调查缉拿元凶!” 这话如同巨石投入水面,瞬间在村民中掀起轩然大波。 刚刚升起的希望被巨大的恐惧压垮,他们看看气息正派的玄水卫,又看看形态确实非人的剑怀霜,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胡说八道!” 石头第一个忍不住,怒喝出声。 “苏知远那狗官与白玉老鬼勾结,妄图献祭全城百姓,是神明大人出手,才救了无数人性命!你们……” 他话未说完,刑岳已然出手。 刑岳认定剑怀霜便是毁灭白玉城的元凶,更见其党羽出言不逊,当即挥刀,一道凝练无比的水蓝色刀气撕裂空气,直劈石头面门。 “锵!!!” 剑怀霜护在石头身前,甚至未曾拔剑,覆盖着纸铠的手臂抬起,硬生生挡住了这道刀气。 他苍白的脸上,眼神冰冷彻骨,心中怒火翻涌。 剑怀霜只觉得这群玄水卫虚伪至极。 曲岛县无数村落被妖魔荼毒,百姓流离失所时,这些所谓的玄水卫在哪里? 白玉暗中饲养邪祟,准备血祭全城时,他们在哪里? 偏偏死了个为虎作伥的苏知远,就因为是郡守钦定的城主,他们就立刻出现了! 剑怀霜可以忍受质疑,可以承受异样的目光,但唯独不能容忍他们污蔑拯救了无数人性命,给予他新生的神明为邪祟! 红玲和石头见对方悍然出手,也是怒火中烧,立刻各持兵器加入战团。 鸾火符箓激射,骨刀刀气呼啸,双方瞬间战作一团,气劲四溢,飞沙走石。 好在两方都还算克制,战斗余波都刻意避开了手无寸铁的村民。 然而唯有剑怀霜,心中盛怒之下,本就因融合邪祟而不稳的心神被白玉乘虚而入。 无数声线合并的重声充满恶意地在他脑中低语。 “看吧……这些所谓正道,何时真正在乎过蝼蚁的死活?” “他们在乎的,只有他们的权柄,他们的秩序……” “愤怒吗?怨恨吗?释放我……让我帮你,撕碎这些虚伪之徒!” 就在刑岳一式凌厉的断浪斩再次劈来时,剑怀霜动作猛地一滞,眼中清明被一抹诡异的玉色光华取代。 “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从剑怀霜喉中溢出,与他原本的声音截然不同,充满了狂傲与邪异。 他周身纸铠缝隙中,猛地爆发出无数黏滑的肉条,速度快得惊人,瞬间绕开了刑岳的刀锋,如同毒蛇般刺向周围所有玄水卫。 “多谢你了,刑队长。” “剑怀霜”轻笑着,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若非你的帮助,本座还要多费些功夫才能出来……” “噗嗤!噗嗤!” 肉条精准地刺入了猝不及防的玄水卫们的头颅,疯狂汲取着他们的脑髓与精气! 白玉需要快速恢复实力,这些修为不俗的玄水卫,正是绝佳的补品! “怀霜大哥!” 石头见状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剑怀霜的气息变得陌生,又充满恶意。 他试图冲上前,骨刀斩向肉条,同时大喊:“醒醒!怀霜大哥!别被它控制!” “蝼蚁也敢扰我?”白玉冷哼一声,随手一挥,分出一道肉条,直取石头头顶。 石头赶紧挥刀,全力格挡,仍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飞出去。 ------------ 第51章 你也闭嘴! 但好在百炼之体赋予了石头极强的体魄,白玉一击之下并未破防。 另一头的红玲就不太好受了,肉条几乎无视火墙的阻挡,洞穿了她的肩膀,若非红玲闪避及时,恐怕早已被肉条刺入头颅。 情急之下,红玲并未硬撼,而是冷静又清晰地吐出一句话。 “剑怀霜!别被他控制,大人若是知道他麾下第一信徒沦落为邪魔傀儡,又该作何感想!” 这句话,如同惊雷,又似冰水,狠狠劈入剑怀霜混乱的识海深处。 白玉猛地脸色一变。 他清晰地感受到,明明已经被他压制的剑怀霜,只因为一句话,仿佛热油中落入水滴,立刻激烈地沸腾起来。 白玉脸上的肌肉扭曲,身体剧烈颤抖,肆虐的肉条也随之一滞。 “大人……会失望……” “啊——!!!” 白玉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眼中的玉光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剑怀霜在识海中与白玉进行激烈的斗争。 那模糊而威严的白衣身影,那给予他新生与救赎的存在,他怎能……怎能以如此不堪的姿态,玷污这份认可? 剑怀霜苍白的脸孔突然剧烈扭曲起来,仿佛有两张面孔在皮囊下疯狂撕扯。 右眼瞳孔中的玉光炽盛,半边嘴角扯出一个狂傲的弧度,发出混合着无数杂音的尖笑。 “嗬嗬……第一信徒?蠢货!你不过是他手中一把好用的刀!待你无用之时,下场只会比本座更惨!” 但话音刚落,他左眼猛地恢复清明,剑怀霜自己的声音带着痛苦与愤怒响起:“闭嘴!” 白玉怨毒又充满诱惑:“你已经拥有邪祟之躯了,又何须对他人俯首称臣?” “本座是在救你,放开抵抗,将这具肉身交给本座!待本座恢复实力,届时你便是从龙之臣……” “绝无可能!”剑怀霜左半边脸青筋暴起,汗水淋漓,“我剑怀霜……此生……只奉大人为主!” 他的神情在狂傲、怨毒、痛苦、坚定之间飞速切换,时而抬手欲向玄水卫发出致命一击,时而又强行将手臂压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周身的肉条也随之胡乱舞动,仿佛失去了统一指挥。 被吸食大半血肉精气,暂时脱困的玄水卫死里逃生,那名年轻的玄水卫小声问刑岳:“老大……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刑岳忍着剧痛道,“受妖邪蛊惑之人,大都疯癫异常。” “你也闭嘴!” 剑怀霜冷斥一声,肉条倾下,直接把刑岳拍到失去意识。 余下的几个玄水卫瑟瑟发抖,互相搀扶靠在一起,不敢再做声。 太残暴了…… 希望老大人没事吧…… “呃啊啊啊——!!白玉,你给我……滚回去!” 伴随着一声极致痛苦的咆哮,剑怀霜眼中的玉光如同被重锤击碎,寸寸龟裂,渐渐隐没,数息之后,所有狂舞的肉条开始萎靡,收缩回体内。 剑怀霜踉跄着半跪在地,用巨剑死死撑住身体,才没有倒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下巴滴落,在尘土中晕开深色的印记。 剑怀霜抬头,看向冲过来的石头和红玲,脸上带着透支的疲惫,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与坚定,沙哑道:“我……没事。” 石头犹豫着想要上前,剑怀霜强撑站起身,目光扫过地上惊骇欲绝的玄水卫,转而对他道:“把这些人都带回去……交由大人定夺。” 红玲看着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剑怀霜,心中明了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与石头毕竟是老搭档,此刻默契地行动起来,迅速收缴了地上玄水卫们所有的法器符箓,用收缴的绳索将他们一一捆缚,连成一串。 那些幸存的玄水卫面色凄惶,见识了剑怀霜那非人的力量和体内隐藏的恐怖存在,此刻更是连挣扎的念头都不敢有,老老实实任人摆布。 李家坳的村民们更是噤若寒蝉,连代表着官方力量的玄水卫都如此轻易地败下阵来,他们这些普通人哪还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原本的些许犹豫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前往新城的顺从。 刑岳是在一阵颠簸和浑身的剧痛中苏醒过来的。 他发现自己被横着搭在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背上,也不知是哪位村民的家畜,随着驴子的步伐上下晃动,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胸腔和头颅的伤势,疼得他眼前发黑。 毛驴后面,跟着几个被捆得老老实实,不敢造次的玄水卫。 他勉强内视,发现自己内脏被震碎,脑袋也被开了瓢。 刑岳艰难地摸出一颗随身携带的疗伤药物吞下,强忍着眩晕观察四周。 入目之处,林木渐渐变得阴森,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腐木和奇异香火的气息。 “完了……”刑岳心头一沉,“被带回邪祟的老巢了。” 进入传说中的死人林后,眼前的景象却与他预想的妖魔窟大相径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巨大的古井,井口以青石垒砌,透着斑驳的痕迹。 井沿上盘踞一条通体雪白,鳞片莹润的巨蛇。 而那白蛇正用灵活的尾巴卷起井边的木桶,熟练地放入井中打水,然后递给排队等候的居民,居民们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感激,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被蛊惑至此!连打水都要妖物代劳了吗?”刑岳刚升起这个念头,就对上了那白蛇转过来的粉色竖瞳。 白蛇的眼神……并非凶戾,反而带着一种极其人性化的警惕和审视,虎视眈眈,就像……就像在盯防一个可能偷水的小贼?! 刑岳一时气闷,差点牵动内伤。 不是,我堂堂玄水卫,我至于吗? 然而就在此时,他敏锐地感应到白蛇从井中提起的水,竟然散发着一股精纯而微弱的灵气! “灵泉?!”刑岳大吃一惊,猛地重新审视那条白蛇。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知到,白蛇身上妖气极其淡薄,反而萦绕着一股纯净的灵韵。 “是灵兽!竟然是罕见的灵兽!” ------------ 第52章 没见过世面的刑岳 刑岳更加困惑。 澜涛城也供养着几只灵兽,地位尊崇。 但灵兽的血肉对于妖魔邪祟而言是大补之物,通常会被疯狂猎杀,一只灵兽,为何会安然栖息在邪祟的老巢,还……还在帮人打水? 刑岳十分不解,大受震撼。 然而下一秒,押送的队伍路过一片新开垦的广阔耕地时,刑岳的目光彻底凝固了。 在无数亩田地中,刑岳一眼就发现有十亩土地极其特殊。 土壤呈现出一种肥沃的金黄色,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在其上缭绕! “灵田!至少是玄品顶级……不,这灵气浓度,恐怕是地品灵田!” 刑岳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虽然认不出灵田的具体种类和功能,但品级足以说明一切。 地品灵田! 这可是能稳定产出高阶灵植的瑰宝,整个澜涛城倾尽全力也不过寻得几亩玄品灵田而已! 而在这里,他竟然一次性看到了十亩地品灵田! 更让刑岳觉得世界观崩塌的是,田地里,几条油光水滑的小黑蛇正卖力地用身体翻松泥土,或口吐水柱给灵植浇水,甚至还有仔细捉虫的,全都一副熟练老农的做派。 地品灵田用妖蛇耕地? 刑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魔幻。 邪祟老巢,难不成还是什么洞天福地?灵泉灵田,这些修行界梦寐以求的资源,在这里竟像大白菜一样随处可见? 越往深处走,人烟越是稠密。 整齐的房屋,热闹的集市摊位,飘着药香的医馆,甚至还有规划有序的牧场……几乎构成了一座功能齐全的小型城镇。 唯一显得异常的是,房屋大都由白骨和石砖砌成,各家各户门上窗上贴了许多骷髅样式的剪纸,仿佛那是他们信仰的图腾。 无数白色灯笼高挂,灯笼上黑色的“奠”字异常醒目,地上偶尔会飘落一张圆形纸钱。 但穿行其间的城民们,脸上带着的是安宁,平和甚至满足的笑容,眼神清明,举止有序,与他想象中被邪祟操控后应有的癫狂麻木截然不同。 只是,当这些居民的目光落到他们这一串被捆缚的玄水卫身上时,立刻变得充满戒备,厌恶,甚至隐隐带着敌意。 那眼神,仿佛他们才是玷污这片净土的,最不洁、最低劣的存在。 刑岳感到一阵憋屈。 在澜涛城,玄水卫不说万人敬仰,纵然也是备受百姓尊敬的存在。 毕竟他们始终战斗在对抗妖魔的第一线。 可在这里,他们简直如同过街老鼠。 若不是身旁有押送的人,刑岳毫不怀疑那些面色红润的城民会朝他们扔臭鸡蛋,烂番茄。 “这些愚民,难道就没听过玄水卫的威名吗?”刑岳心中微恼。 直至进入一片明显是核心区域的地带,周围的喧嚣才渐渐安静下来。 几个姿态各异的诡异建筑各列其中,尤其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池水一半猩红如血,翻涌着令人心悸的邪异,另一半却清澈见底,灵气氤氲。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池中泾渭分明,又诡异地和谐共存,形成一幅旋转的太极图案。 刑岳看到,就在那清澈的池水中,几尾通体宛如纯金锻造,额前一点朱红的鲤鱼,正悠然自得地摆尾游弋,鳞片在灵气水光映照下,流转着曜日光辉。 刑岳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几尾金鲤,呼吸骤然急促,连身上的剧痛都仿佛忘记了。 他嘴唇哆嗦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金鳞曜日,朱冠点额,天运龙鲤,福泽万里……” 他绝不可能认错! 那是古籍中记载的天眷灵兽,龙鲤! 是为天降祥瑞,人道大兴。 但……怎会如此…… 刑岳大脑一片空白,口中反复无意识地喃喃着“天运龙鲤……祥瑞……”,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连身上的伤痛都暂时忘却了。 眼前邪异与祥和并存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数十年来的认知。 剑怀霜已走到区域中央,在白骨祭坛祭坛前单膝跪地,垂首沉声道:“大人,怀霜复命。” 他简洁而清晰地将李家坳遭遇玄水卫,双方冲突,以及自己中途失控吞噬了玄水卫部分血肉精气,最终将人等带回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完毕,没有半分隐瞒或推诿。 端坐于白骨祭坛之上,身形笼罩在朦胧光影中的陈舟静静听完,并未立刻发作。 他指尖一弹,一颗暗色丹药便飞向剑怀霜。 “这是三阶塑魂丹,能助你稳固神魂,压制杂念。”陈舟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这丹药正是用刚刚拆解蚀骨兽后,从商城里新兑换出来的。 5份三阶灵魂,挺值钱的。 剑怀霜双手接过丹药,感受到其中精纯的魂力,心中却是一紧。 陈舟让红玲和石头安顿好李家坳的村民,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剑怀霜敏锐地察觉到陈舟话语中的安排,忍不住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与自责。 “大人……后续清缴妖魔,收复村落的任务,不交由怀霜了吗?是因为……怀霜今日的失控,让大人失望了吗?” 他最恐惧的,便是这个。 陈舟只是淡淡笑了笑,尽管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缓和。 “失望?为何要失望? “你今日虽险些失控,但最终亦是凭借自身意志压制白玉,擒回玄水卫,并未造成更大的祸患,更未辜负那些信任你的村民。 “行事但求无愧于心,过程有些波折,亦是常情。 “你已经很棒了。” 听到神明并非对他失望,剑怀霜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但一丝失落仍难以避免。 他恭敬垂首:“怀霜明白了。” 陈舟接着道:“你体内诡谲与白玉残魂融合未稳,神魂冲突未除之前,确实不宜再独自执行外务,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谨遵大人吩咐。” 陈舟心中早有计较。 将剑怀霜暂时放在身边,一是方便亲自看管,以防他体内不稳定的因素再次暴走,二来,也是就近观察他融合邪祟特质后的变化,或许能从中窥得更多关于邪祟本源的奥秘。 当然,休息是不可能让他休息的。 不知疲倦的邪祟之身,加上亟待稳固的境界和需要熟悉的新力量,怎么能闲着? 压榨,必须狠狠地压榨! 哦不,这叫进行高强度的适应性训练和思想教育,确保他没有空闲去钻牛角尖,沉迷于自责或过往的阴影之中! 陈舟对自己的仁慈点了个赞。 ------------ 第53章 这里真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吗 剑怀霜送上收缴来的法器,陈舟一一看过,大多平平无奇,唯有一个小巧玲珑,结构精密的千机锁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似乎是个低阶的封印类法器,陈舟随手拿起,暴力拆解。 “咔哒”一声轻响,千机锁弹开,几道微弱的光芒从中逸散而出,落在地上,显露出其中的囚犯。 是三只瑟瑟发抖的花妖,以及一只蜷缩成一团,形似粉色小乳猪的梦魇。 梦魇的鼻尖还挂着鼻涕泡,灵智未开,连魔都算不上,只是一团拥有微弱编织梦境能力的小东西,一双懵懂无知的眼睛四处好奇打量着。 三只花妖道行极浅,堪堪达到一阶引气期的门槛,身形大部分还保留着植物的特征,只是枝干上隐约能看出模糊的五官和手臂轮廓,头顶开着几朵颜色各异的小花。 “嗤——” 疫鼠毫不客气地发出嘲讽的嗤笑,人形的他抱着臂,用下巴点了点那几只小妖,对着面色难看的刑岳道。 “这就是你们玄水卫斩妖除魔的丰功伟绩?斩的就是这样连话都不会说的不入流小妖?” 刑岳从目睹龙鲤的震惊中回过神,闻言又是脸色一阵青白。 他也知道斩杀此等弱小妖魔算不上什么本事,因此也只是囚禁,暂未下杀手,但仍旧梗着脖子辩解。 “妖魔就是妖魔!今日弱小,他日未必不会为祸一方,防患于未然,乃我玄水卫职责所在!” “哦?” 疫鼠雾气面具下,猩红的眸子眯起,语气更加讥诮。 “好一个防患于未然,那千岛郡那么多占山为王,动辄屠村灭寨的大妖,你们玄水卫又讨伐了哪个? “丰岛县盘踞百年,吞了整个岛屿人族的湖光岭蛇妖,你们去了吗? “还不是欺软怕硬,专挑这些没背景、没实力的废物下手? “你猜孽海龙要不是被鼠大爷一口啃穿脑袋,它现在会不会去别地作威作福?” 刑岳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这才察觉身前的黑衣男子并非人类,只是修为高深,隐藏了气息,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丰岛县蛇妖之患他自然知晓,郡府并非没有尝试讨伐,只是蛇妖数量众多,第一次讨伐代价惨重,还需重订计划。 而现在的千岛郡更是多事之秋,妖魔之祸横行肆虐,郡府想分出更多的人手也是有心无力。 但对方是妖魔,既然落到对方手里,再多辩解也是徒劳。 刑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挺直了脊梁,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哼!”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刑岳既入玄水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尔等邪祟,休想折我风骨,澜涛城自会为我等讨还公道!” 他身后的几名玄水卫也纷纷昂起头,虽面露惧色,却无一人求饶,显然都抱有同样的觉悟。 自从宣誓成为玄水卫的那天起,就没有人想过能有善终。 疫鼠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魔气隐隐躁动:“想死?鼠大爷成全你们!” “大人,”剑怀霜适时开口,“玄水卫毕竟是郡府直系,若尽数斩杀,恐会引来澜涛城乃至千岛郡府的关注,给大人带来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但若大人下令,怀霜即刻动手,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陈舟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无妨,本尊若是想做之事,自然不惧所谓郡府,有什么事,自有神明担着。” 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他们如此挂念苏知远城主,那就送去劳改吧,和苏城主的亲信部下们坐一桌,想必苏城主在下面,也会很欣慰有这么多熟人相伴。” 毕竟送上门的苦力,宰了多可惜。 疫鼠闻言,嘿嘿怪笑,又指着那三只还在发抖的花妖和懵懂的梦魇小猪问道:“那这几个废物呢?” 陈舟看向花妖。 植物类妖物,除非本体是食肉植物,否则大多天性平和,不喜争斗,只愿寻一僻静处汲取日月精华缓慢修行。 这三只花妖显然就属于此类,修为低微,不能化成人形,更连人言都不会说。 能力大概也就是催生些普通花草,对战斗毫无助益,也不知刑岳他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它们挖出来的。 不过小玩意长得倒是挺别致,姹紫嫣红的,看着也赏心悦目。 陈舟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也打算抢救一下枉死城城民不知何时被带偏,那岌岌可危的审美。 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白灯笼,还写着“奠”字,那玩意能好看吗??? “送去给鲁承吧,他城建的总负责人,如今枉死城还有很多地方在施工,给他送去几个能帮忙搞绿化的帮手,他应该会挺高兴的。” 弱小的妖族其实和人族处境并无太大区别,都是被更强者掠夺,吞噬的对象。 花妖们虽不能言,却灵性十足,明白了自己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得到了庇护和安排,顿时感激涕零,花枝乱颤。 疫鼠脚尖踹了踹正流着口水,开始啃他鞋边幻想出的小鱼干的梦魇小猪问:“这玩意呢?” “你同族啊?送去给李寡妇养着玩吧,她不是正在打理牧场相关事务么,养大了说不定也有点用。” “谁和这种垃圾是同族!”疫鼠瞬间炸毛,嫌弃地跳开一步,仿佛被玷污了一般。 “还没化魔呢,梦魇和梦魔能一样吗?” 不过他也只是嘴上抱怨,并未真的反对。 剑怀霜领命,亲自将花妖送到了正为城镇规划忙得焦头烂额的鲁承手上。 而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的刑岳等玄水卫,也被押送至哀嚎矿洞深处。 越是往里,矿洞中无处不在的哀嚎与灵矿特有的嗡鸣声便愈发清晰,岩壁上镶嵌的荧光矿石提供着昏黄的光源,映照出坑道内忙碌的身影。 刑岳强忍着脏腑的剧痛和头颅的眩晕,咬牙观察着四周。 他原以为会看到一群面黄肌瘦,在皮鞭下麻木劳作的囚徒。 然而,那些正在开采矿石,搬运石料的人,虽然衣着破旧,但一个个竟然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种……急于表现的精气神? 这里真是关押服刑囚犯的地方吗…… ------------ 第54章 矿狱恩威 刑岳看到囚徒们动作麻利,力气似乎也远超常人,敲击岩壁,搬运矿石显得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常年苦役应有的疲惫与绝望。 更让他心惊的是,人群中还混杂着几十个动作略显僵硬的纸人! 这些纸人也在默默地劳作,或用纸手搬运,或用身体抵住岩壁,效率竟也不低。 几个看似小头目模样的人眼尖地看到剑怀霜,立刻丢下手中的活计,满脸堆笑地小跑着迎了上来,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剑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剑怀霜大人日理万机,还惦记着矿洞事务,真是辛苦!” “您放心,咱们这儿一切都好,大伙儿干劲十足,绝不敢懈怠!” 纸人们也停下了动作,转向剑怀霜,用带着纸张摩擦感的声音,恭敬地齐声喊道:“师兄!” 其中一个纸人更是上前一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汇报道。 “师兄容禀,弟子今日带领甲字队,十二个时辰不停,已开采下品灵石一百三十方,玄铁矿石……” “对对对!” 旁边一个前官员模样的人连忙抢着补充,脸上挤出最诚恳的笑容。 “剑大人,我等深知罪孽,日夜劳作不敢有片刻停歇,只求能洗心革面,报答神尊不杀之恩! “您看……这每日的劳作量,能否……能否稍微通融些许?减点刑期也好啊!” 他们七嘴八舌,争相表功,眼神热切地看着剑怀霜,仿佛他掌握着他们命运的唯一钥匙。 剑怀霜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无比冰冷的眼神让所有人的谄媚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瞬间噤声。 他指向被捆缚的刑岳等人,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看好这几个新来的,他们是澜涛城玄水卫,别让他们死了,也别让他们跑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便沿着来路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坑道中。 剑怀霜一走,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纸人立刻挺直了纸片腰板,冲着剑怀霜消失的方向大声保证,声音在矿洞里回荡。 “师兄放心!交给师弟绝对没问题!” “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啊不,是定叫他们深刻反省,重新做人!” “保证看得死死的,谁不老实干活,师弟第一个把他糊墙上!” 刑岳看着如此荒诞又诡异的一幕,只觉得一阵胸闷。 这就是邪祟的可怕吗? 作为玄水卫,主要接触的是妖魔,对于邪祟的认知微乎其微,鲜少有人见过真的邪祟。 他们不似白玉,对邪祟做过深入研究,毫不知晓邪祟的权能。 刑岳只觉得,邪祟或许比密卷中记载的更加恐怖。 原来这就是邪祟的能力。 扭曲认知,侵蚀同化,密卷记载的一点没错。 邪祟甚至构建出看似正常乃至美好的规则领域,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活成它希望你成为的样子,甚至对此感恩戴德。 忍着浑身的疼痛,刑岳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暗暗发誓:“必须活下去……我要活着把消息传达出去,澜涛城需要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看了一眼那些面色红润,眼神积极的囚徒,又看了看身旁同样惊疑不定却强装镇定的同僚下属,默默地低下了头,将所有的锋芒与质疑都暂时隐藏了起来。 蛰伏,等待,寻找机会,这是刑岳此刻唯一能做的选择。 哪怕再屈辱…… 有人上前,默不作声地用骨刀割断了捆缚刑岳等人的绳索。 绳索一断,几名玄水卫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刑岳刚想低声嘱咐同僚们见机行事,却猛地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他抬眼望去,只见数十个正在劳作的纸人,身体依旧保持着采矿或搬运的姿态,但它们的头颅,却齐刷刷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将那一张张由潦草笔墨勾勒出的脸庞,正对向他们这几个新来的囚犯。 没有眼神,没有表情,只有空洞的眼窝和僵硬的线条,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死死地锁定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凶狠的瞪视都更令人心底发毛。 纸人们在践行“看护好囚犯”的承诺。 刑岳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这些看似脆弱的纸片人会立刻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沉默弯腰,捡起脚边的骨镐,走到一处岩壁前,运起体内残存不多的灵力,挥镐凿下。 “铛!” 镐尖与岩石碰撞,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顺着骨镐悄然涌入他的手臂,继而蔓延向四肢百骸。 能量所过之处,原本因内腑受伤而引发的剧痛,竟然被稍稍压制下去了一丝,甚至连头颅的裂痛也缓和不少! 刑岳心中剧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不敢置信地再次挥动骨镐。 “铛!” “铛!” 又是两下。 不是错觉! 奇异的能量确实存在,并且随着他的劳作,缓慢地滋养,持续修复着他受损的身体! 他猛地看向其他几位玄水卫,从他们同样震惊又隐含激动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认,他们也发现了。 原本还有些抗拒和迷茫的几人,此刻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工具,挥动镐斧的动作明显加快了几分,甚至带着一种迫不及待。 他们被白玉吸食了太多血肉精气,修为大跌,刑岳更是从三阶缠骨期直接跌落,如今实力不足二阶,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而此时,旁边几个正在休息的囚犯的闲聊声,隐隐约约传入了刑岳的耳中。 他们都是苏知远的旧部。 “唉,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个胖胖的前管事叹气道,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知足吧你!”旁边一个瘦高个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 “死罪免了,只需劳役而已,干活采矿不光能治暗伤,修行速度都比外面快上一些,要不是戴罪之身,这等宝地哪轮得到我们?” “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提供的岗位可只有一万人,外面竞争得可厉害了。” ------------ 第55章 秘境里被挖了个洞 “话是这么说,”另一个面容憔悴的前文官接口,眼神里带着向往。 “可谁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听说城里现在建设得可好了,灵田产的粮食管饱,还有干净的屋舍住,集市也热闹……比咱们当年在白玉城时只好不差!” “要是能一天只干六个时辰,另外六个时辰能像普通城民一样,享受享受生活,那真是神仙日子了……”胖管事再次感叹,语气中充满了憧憬,却也带着自知不可能的黯然。 “我张富贵当年在白玉城也算一号人物,如今却只能在矿洞里挥汗如雨……真是造化弄人。” “那位大人确实是神通广大,手段通天,只怪我等当初眼瞎耳聋,明珠在前眼不识,错把鱼目当珍宝,未遇明主,犯下愚行,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现在想想,若能早点遇上大人……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老老实实挖矿赎罪吧,只盼着哪天大人能看到我等悔过之心。” “是极,是极。” 刑岳边听边觉得离谱,一天劳役十二个时辰,牲口都不敢这么使唤吧? 就算是修行之人,体质强韧,但也需要打坐调息,如此不间断地压榨,这哪是劳改,分明是酷刑! 更离谱的是这群人对此还感恩戴德? 邪祟蛊惑心智的本质当真如此了得,连基本的认知都错乱了? 他刚想到此处,手臂因持续挥动骨镐而传来阵阵酸麻,下意识地就想停下动作,稍微活动一下泛酸的手腕,喘口气。 “唰!” 几十张死人一样的纸人脸齐齐盯住了他,纸缝般的嘴巴在同一时刻张开,用一种毫无起伏声音齐声训斥。 “你——是——不——是——想——偷——懒——!” 刑岳的手臂僵在半空,额角青筋跳动,一股屈辱混合着荒谬感直冲头顶,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咽了回去。 被邪魔威胁的玄水卫,说出去谁信? 但现在还不是起冲突的时候。 隐忍,蛰伏…… 他努力告诉自己,看到了旁边几个白玉城旧部投来带着些许鄙夷的眼神。 刑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默默地将抬起的手臂重新放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骨镐,对着坚硬的岩壁,狠狠凿下! “叮!” 陈舟听到系统提示音,点开面板。 【当前诡仆数量:99/100】 ??? 沟槽的秘境,又吃老子一个诡仆? 陈舟立马联通秘境内诡仆的通感,位置依旧标注在那座破败的公园。 公园依旧如常,被浓郁的绿色尸毒笼罩,但不同的,无数黑色虫子密密麻麻,如同黑色潮水般覆盖了地面,植被以及残破设施。 这些虫子约有拳头大小,甲壳黝黑发亮,口器如同锋利的剪刀,不断开合,复眼猩红,显然已经丧尸化了。 它们正在疯狂啃食着一切可以啃食的东西,地面的水泥,生锈的围栏,甚至连坚韧的变异植物都没能幸免。 陈舟甚至能感觉到,这些异虫不仅在吞噬物质,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在啃噬这片秘境的空间结构,使得公园区域的稳定性在微微下降。 陈舟意志所及,诡谲级邪祟磅礴的死气透过诡域,如同无形的墨汁般,瞬间浸染了整个公园区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法术光芒。 只有一种绝对安静,令人窒息的“死”,悄然降临。 正在疯狂啃噬的丧尸化异虫动作齐刷刷一愣。 紧接着就是无数“咔嚓”声响起,此起彼伏。 但并非来自它们的口器,而是源自它们的甲壳之下。 每一只异虫黝黑发亮的甲壳表面,都迅速浮现出惨白的骨骼纹路。 它们坚硬的甲壳仿佛成了孕育骨骼的温床,一根根尖锐扭曲的骨刺毫无征兆地破壳而出,疯狂生长! “噗嗤!噗嗤!噗嗤!” 密集的穿刺声不绝于耳。 转瞬之间,原本覆盖地面的黑色虫潮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由无数骨刺构成的白色海胆之林,布满了整个公园。 每一只异虫,都被自身内部疯狂滋生的骨骼贯穿,它们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动作姿态,却被永恒地定格在死亡之中。 没有挣扎,没有嘶鸣,只有死气拂过之后,万物归寂的绝对顺从。 这便是邪祟之力,超越常理,扭曲规则,以死为笔,重塑生命形态,带来的同化感染。 “这才像话!” 陈舟很满意自己亲手创造的骨刺地狱,随即发现,公园中央不知是原本就存在,还是因为异常啃食,居然出现一个缺口。 直径约三米,周围空间微微扭曲,连地面上的泥土和残骸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 就像一个精心打理的庭院,被人用蛮力砸开了一个狗洞! 陈舟觉得捏死那帮虫子还是太便宜它们了,任谁也不会高兴自家后花园被人莫名其妙挖了个洞。 “或许这就是诡仆丢失的原因?” 但谨慎起见,陈舟决定先派一具骷髅过去探路,他随便选了一具,操控它迈步踏入扭曲的空间光幕。 短暂的失重和空间置换感后,骷髅的视野恢复了。 映入眼窝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昏黄。 天空是浑浊的土黄色,不见日月。 脚下是滚烫的沙砾,狂风卷起尘沙,打得骷髅骨架噼啪作响。 而在不远处,一个村子坐落在这片龟裂的硬土平原上。 水井是干涸的,屋舍的门窗大多紧闭,篱笆院内看不到任何家禽牲畜的影子,连一只觅食的虫子都看不见。 唯一的生机,来自于那些如同幽魂般散落在村落各处的人。 他们大多瘫坐在自家门槛上,或是倚靠在枯树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直到骷髅踏出光幕的瞬间,这股死寂如同冰面般被瞬间打破。 所有人眼球猛地转动,聚焦在骷髅森白的身影上。 下一刻,他们从四面八方朝着骷髅涌来,然后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齐刷刷跪倒,黑压压一片。 “使者!尊神的使者降临了!” “供奉!快把最后的贡品拿出来!” “求使者慈悲,赐下神骸!” ------------ 第56章 入土为安 呼喊嘶哑而狂热,村民干裂的嘴唇开合间能看到带血的唾沫星子。 然而眼神里没有虔诚的信仰,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期盼。 陈舟的意志附着在骷髅之上,自从踏入光幕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一种异常。 与操控别的诡仆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不同,在这里,他与骷髅的联系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幔,变得模糊而滞涩。 他能看到,能听到,但想要精细操控骷髅做出动作,却感觉如同陷入泥潭的高pin战士,一步一顿,反馈迟缓得令人心焦。 他能明显感觉到,骷髅与他在死人林的本体之间,隔着非常遥远的距离,维系两者的【白骨召唤】技能正在被急剧削弱。 很快,陈舟的诡仆就连动也动不了了,技能失效,维系的共感开始若即若离。 他失去了骷髅的操控权。 在无数狂热的视线注视下,骷髅没走两步,“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成了一堆零散的枯骨。 静。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 随即,更疯狂的浪潮爆发了! “神骸!是神骸!”有人发出激动的嘶吼。 瞬间,人群彻底疯狂。 十几个人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不顾一切地争抢,为了哪怕一小节指骨,一小块肋骨碎片。 他们互相撕打咒骂,用尽全身力气去抢夺,抓挠,仿佛骷髅的残骸就是无上珍宝。 “是我的!我先看到的!” “滚开!别想抢老子的恩赐!” “给我!我娃快死了!给我啊!” 陈舟的感知被迫局限在滚落在地的骷髅头骨之中,以一种极其憋屈的第一视角,体验着一场疯狂的闹剧。 最终,一个力气也最猛的男人,在踹开了几个竞争者后,一把将骷髅头骨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护崽的猛兽。 他不顾手背上被其他人指甲划出的道道血痕,紧紧攥着骷髅头,在几个同样精壮的兄弟家人掩护下,拼命冲出混乱的人群,一头扎进了自家屋舍。 有人不甘心地想追进去,却被男人那状若疯魔,谁敢靠近就和谁拼命的架势吓住,只能悻悻地在门外咒骂。 屋内,光线昏暗。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骷髅头放在地上,他的兄弟,妻子,母亲,以及两个半大的孩子都一一围了过来,眼神同样炽热而期盼。 “快!埋起来!就像上次使者留下的指骨一样!”老母亲激动地催促。 汉子重重一点头,找来家里唯一还算完好的陶盆,又跑到屋后干裂硬结,寸草不生的院子里,用石片艰难地刨出一个小坑。 他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极其郑重地将骷髅头放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覆上泥土。 做完这一切,男人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那样蹲在埋藏头骨的小土堆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紧绷的肩膀第一次松弛了下来。 男人转过头,对着紧张围观的家人,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了……埋好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之前的疯狂,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稳。 “咱们家也算是有守护鬼神了,今晚……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句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 他那一直眼神惶恐的妻子,闻言身体微微一晃,抬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间就红了。 妻子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确认:“当家的,你……你说真的?就跟黑水峪传的那个消息一样?埋了就能……就能得庇护?” “千真万确!” 男人重重点头,眼神发亮。 “前些日子黑水峪的老王,不是在自家院里撞见一具自个儿走路的骨头架子吗?” 旁边精瘦的弟弟立刻抢着补充,语气带着几分兴奋。 “对对对!哥,我也听说了!老王看见那骨头架子,可把他魂都吓飞了!” 男人继续道:“他婆娘还以为撞见了啥怨气不散的孤魂野鬼,在找替身呢!” 妻子紧张地追问:“那……那他后来咋办的?” 男人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种对老王的钦佩:“那老小子,别看平时怂,关键时刻心还是善的。” “他觉得那骨头架子是无主孤魂,游荡着不得安生,心里可怜它,就硬着头皮用铲子给它刨了个浅坑……” 男人边说边比划:“就把它引到坑边,让它自个儿躺进去,然后埋上土,埋的时候还念着让它入土为安,早登极乐,说是给它超度。” 老母亲盘腿坐在旁边,压低了声音:“是啊,听说打那天起,他们黑水峪就好几天没再死过人了,邪门得很!这消息在咱们枯石县都传疯了!” 半大的儿子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爹,娘,外面人都偷偷说,那北边尸魂宗不小心走失的护法鬼神,谁要是有缘遇上,好心让它入土为安,它就会保佑谁家一片安宁!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男人啐了一口,但脸上却带着光。 “尸魂宗那等仙家门派,离咱们太远,之前没亲眼见过,谁也不敢肯定这传言是真是假,只当是昏了头的人瞎咧咧。” “本来老子也是不信的,我还骂过隔壁张瘸子,觉得他失心疯,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佛,若是真有,我们枯石县至于死那么多人?” 谈及此事,男人的脸色变得稍稍有些恐惧,他再次看向那小小的土堆,语气充满了无比的庆幸和后怕,仿佛抢到了天大的机缘。 “谁知道今天咱们石坎村真的降下了一尊鬼神!还被咱家抢到了这最重要的颅骨!这不是神明庇佑是什么?!” “老天爷开眼啊!”老母亲双手合十,再次对着土堆拜了拜。 妻子紧紧搂住两个孩子,声音带着哭腔,但却饱含喜悦。 “太好了……太好了……有鬼神守着,咱们……咱们今夜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而被迫以头骨视角目睹一切的陈舟,在被埋入土中后,眼前一黑,与骷髅的联系彻底中断。 但最后一刻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骸骨中属于他本源的残留死气,似乎与土地中弥漫的某种极其隐晦的异常能量发生冲突。 意识回归白骨祭坛。 【当前诡仆数量:98/100】 陈舟十分郁闷。 搞了半天,不仅损失了一具诡仆,还被迫体验了一把入土为安,死者为大。 ------------ 第57章 敲门鬼 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探索活死人秘境】的支线任务进度再次跳动,提升了0.5%。 陈舟观察着被异虫啃食出的空间溃口,确认其暂时还算稳定后,决定亲自前往一探。 损失一具骷髅无关痛痒,本体也还在死人林中安稳得很,怕个叼,冲! 入夜时分,陈舟的意识悄然穿过秘境中的溃口,再次降临石坎村。 白天癫狂在夜色中被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氛围所取代。 整个村落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不见半点灯火,唯有浑浊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屋舍的轮廓。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连一丝缝隙都不敢留,仿佛门外潜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陈舟降临之处,仍在白天埋葬骷髅头颅的那户人家里。 土炕上,两个孩子难得在安心感中沉沉睡去,发出鼾声,但大人们,并未安眠。 男人名叫赵勇,他和他弟弟赵猛靠着墙壁坐在炕沿,手里攥着充当武器的粗木棍壮胆。 赵勇白天虽然说着能睡安稳觉,但真到了诡秘的夜晚,一家人仍是忧思难寝,不敢有丝毫松懈。 “哥。” 赵猛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生怕惊醒孩子,也似乎更怕惊动外面的东西,“听说……听说隔壁黄沙窝,白天也降临了行走的鬼神……” “黄沙窝吗,他们村惨啊,青壮都快死绝了,没几个能守夜的了……” “哥,你说我们石坎村,会不会……会不会也像黄沙窝一样……” 赵勇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自己吓自己!咱们村……咱们家有鬼神埋着呢,能出什么事?”他的话像是在给弟弟打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赵勇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和衣躺在炕上,紧闭着眼睛,只是佯装睡去。 时至深夜,万籁俱寂。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声音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在赵家那不算厚实的木门上,也敲在屋内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赵勇和赵猛瞬间心神绷紧,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猛脸上血色尽褪,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颤却异常决绝:“哥……这次……这次我去开门吧。” “小猛!” 赵勇一把拉住弟弟的胳膊,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开门意味着什么。 赵猛用力掰开哥哥的手,惨然一笑,低声道。 “哥,你还有嫂子,还有俩娃,娘也要你照顾……我……我婆娘上个月就没了,我没啥牵挂的,以后,娘就拜托你了。” 赵勇心如刀绞,后槽牙紧咬,却死死拉住弟弟不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再等等!再等等看!” 敲门声持续着,大约响了十来声,那规律而沉闷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然而,就在赵家兄弟几乎要被压力压垮,准备做出最坏打算时,敲门声……突兀地停了。 门外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屋内,赵勇和赵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们如释重负般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而在他们感知不到的层面,陈舟在敲门声响起时,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气息。 充斥着阴毒与怨念,与曾经白玉老鬼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试图窃取邪祟,玩弄凡人灵魂的污秽气息极为相似。 陈舟悄然释放诡域,死气如同蛛网般向门外蔓延,他想要探查那鬼东西的底细。 然而,门外的东西机敏得超乎想象,就在陈舟的死气即将触及它的瞬间,它仿佛提前一步察觉到了源自更高层次的死亡威胁。 阴怨煞气立刻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逃窜远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陈舟甚至来不及判断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走……走了?”赵猛瘫坐在地上,声音依旧发颤,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真的走了……”赵勇也松开了紧握的木棍,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 他们原本对那行走鬼神庇佑的说法,更多是濒死之人抓住救命浮木的本能,内心深处并未完全相信。 可今夜,索命的敲门声竟然真的破天荒地停了,这由不得他们不信。 两人激动难抑,却又拼命压抑着声音,不敢吵醒孩子,也不敢完全放松。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竖着耳朵警惕着门外的任何动静,打算就这样守夜,直至天明。 次日,天光艰难地穿透尘埃,洒落在石坎村。 当幸存的村民们如同地鼠般小心翼翼地从各自家门探出头,确认夜晚真的过去后,他们自发地汇聚到了村中央那口干涸的古井旁。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 村长开始习惯性地清点人数,当最后一个人头被数过,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一个……一个都没少?”有人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一个奇迹。 “真的……昨晚……没人被带走?” 村长沙哑着声音问道:“昨天夜里,谁家被敲门了?” 赵勇下意识地举起了手,然而,让他们,也让所有村民感到意外的是,陆陆续续,竟然还有另外三四户人家也举起了手。 那几户人家,有的只抢到了一小节指骨,有的只捡到一小块碎裂的肋骨片,远不如赵家抢到的颅骨完整。 老村长忍不住看向那几户人家:“你们家都被敲了?后来呢?” “敲了!就响了七八下,然后就没声了,我我当时都快吓死了,以为这次轮到我家了……” 另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却带着一种近乎狂喜的表情补充道:“我家也是,就响了十来声,然后就停了,真的停了! “娃他爹……娃他爹不用……”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按照以往的血的教训,敲门声响起,就必须有人走出去,用一个人的命换全家暂时的安宁。 ------------ 第58章 绝美的女人 往常的敲门声隔几天才会在某户门前响起,同时几户人一起被敲门简直闻所未闻。 但昨夜,敲门声自己停了! “是它们!是昨天降临的行走鬼神!” 赵勇猛地指向自家屋后,也指向其他那几户人家,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是它们埋在家里,庇佑了我们!让那索命的鬼东西不敢进来!” “鬼神庇佑!真的是鬼神庇佑啊!” “苍天有眼!我们石坎村……有救了!” “快!快回去把神骸埋骨之处供起来!早晚三炷香!” 生命暂时得到保障,所有人褪去癫狂的模样。 希望,如同石缝中艰难钻出的嫩芽,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这些濒死之人的眼中。 老村长挨个检查了昨晚几户被敲门却安然无恙的人家,尤其是重点看了赵勇家屋后微微隆起的小土堆,眼里闪烁着激动与火热。 陈舟隐匿于一旁,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心知肚明,他的白骨诡仆本身并无驱邪辟煞的神通。 昨夜敲门的鬼东西退走,大抵是他残留在骸骨中的死气起了作用。 就像猛兽划定了领地,更弱小的掠食者嗅到气息自然会规避。 但并非长久之计,断联的骷髅,那丝残留的死气很快就会随时间逐步消散,它们并不是真的邪祟,只是陈舟召唤出的诡仆。 村民们激动地交流着,话题不由自主地转到了隔壁情况更糟的黄沙窝。 黄沙窝是敲门鬼物起源的地方,也是黄沙窝的村民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才得知敲门声响,必须有人开门,否则全家横死的规则。 “黄沙窝昨晚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村都没几个能守夜的青壮了,要是那东西去了……” “他们村不是也有鬼神降临,应该没事吧。” 刚还因为活过一夜的激动氛围又冷却下去,老村长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得派人去看看,都是一个县挨着的村子,也不能眼看着他们死人。” “不行的话,都接来我们村吧,至少我们村的鬼神是真的有用。” “村长,我去!” 赵勇主动站了出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庇护,正是信心和责任感最盛的时候,“我带两个人,快去快回!” 村长应允。 赵勇就很快动身,陈舟慢悠悠跟在赵勇和赵猛几人身后。 黄沙窝离石坎村并不算太远,但越靠近,空气中的死寂感就越发浓重。 村子的大小与石坎村相仿,建筑格局也类似,但放眼望去,十室九空,许多屋舍的门窗都破损大开。 仅剩的不足百人,大多是无力的老弱妇孺,此刻正如同石坎村清晨时那样,惶恐而又带着一丝期盼地聚集在村中的空地上。 陈舟的目光扫过村落,很快被村旁一座显得格外破旧的屋子吸引。 那屋子似乎是用泥土和碎石胡乱垒砌而成,孤零零立在村头的最角落,与周围相对规整的木石结构屋舍格格不入,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而就在那破旧屋子的门前,站着一个女人。 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古怪,像是无数死人怨念纠缠而成,又混杂着某种和疫鼠类似的邪异魔气,两者扭曲地融合在一起。 女人只使用了一些粗浅的伪装术法,让自己在普通人眼中看起来与寻常村妇无异,但在陈舟的感知里,这伪装简直漏洞百出。 女人的实力应该很强,至少也是疫鼠的水平,所以她本身就不屑于在蝼蚁面前完美伪装? 陈舟仔细打量过去。 女人身段窈窕,凹凸有致,仅看背影和部分侧影,足以引人无限遐想。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时,极致的矛盾感又扑面而来。 半张脸凤目流转,朱唇嫣然,堪称绝色,美貌如天仙。 另外半张脸却呈现出诡异的虫化特征,覆盖着角质的甲壳,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狰狞如修罗。 就在这时,那女人仿佛能穿透陈舟的隐匿,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她微微侧身,将那张半仙半魔的脸庞完全展露,对着陈舟所在的方向,礼貌地,甚至带着一丝生疏的笨拙,轻轻福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子礼。 然后,她抬起那半张绝美的脸,对着陈舟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很美,却像是精心计算过弧度,但缺乏真正的情感温度,带着一种非人的观察与模仿意味。 陈舟心中瞬间警惕起来,周身死气隐而不发,做好了随时应对攻击或诡异变化的准备。 然而,女人行完礼,笑过之后,便再没有了其他动作。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破屋前,仿佛刚才只是偶遇邻居,打了个寻常的招呼,随即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女人的目光投向远处聚集的村民,半张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空洞的关切,半张虫脸上则依旧是冰冷的非人质感。 陈舟一边保持着对那诡异女子的高度警惕,一边将部分注意力投向已经走入黄沙窝村民人群中的赵勇。 他听到赵勇正在高声询问:“乡亲们,你们昨晚可还平安?守护鬼神可显灵了?” 人群骚动了一下,几个看起来像是主心骨的老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须发皆白老者开口道:“是是石坎村的赵家小子啊,昨夜确实有敲门声。” “我家响了五下!” “我家响了七八下!” 另外两户人家也连忙出声,脸上带着与石坎村人类似,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后呢?”赵勇急切地追问,“人没事吧?” “停了。”老者继续说道,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敲了几声,就自己停了!人都在,一个没少!” 黄沙窝的村民们也低声议论起来,长久麻木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活气。 然而这时,有人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丑婆呢?她家有人去瞧过吗?” 闻言,有几人下意识地把头转向村旁那座最为破旧的泥土屋子,以及依旧静静站在屋前,脸上挂着不变笑容的诡异女人。 女人神情不变,隔着很远,像是根本没听到人们的议论,静静矗立着。 ------------ 第59章 殍(可恶,标题至少输入五个字,凭什么单字就不行!) 半晌,才有人用小声嗫嚅道:“谁去问问?” 立刻有人反驳,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问什么问,她家那个傻闺女不是还在那儿站着吗?看着没啥事,应该没问题吧?” 大人们抗拒,但孩童显然不这么想。 一个七八岁大的毛头小子一蹦一跳跑到女人身前:“傻姑傻姑,丑婆婆还好吗?” 男孩身后还有他母亲的叫骂。 女人对这些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孩童面前。 她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一只蝗虫干。 她将虫干递到孩子嘴边。 孩子的母亲先是惊恐地想阻止,但看到孩子渴望的眼神,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男孩狼吞虎咽地将蝗虫干吃了下去,毕竟蚂蚱烤熟后,确实很香。 女人伸出手,用一种极其标准,却毫无温度的姿势,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 “没事,我们都很好。” 女人的动作精准得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但那双一半清冷,一半浑浊的眼眸里,却空无一物。 没有怜悯,没有欣慰,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仿佛她刚刚完成的,不是一个安抚孩童的温情举动,而是一个被写入程序的冰冷指令。 男孩闻言,又蹦蹦跳跳回到了母亲身边,被母亲捏着耳朵一顿训斥。 “傻子给的东西你也敢吃?皮痒了是不是?” 而那个女人却仿佛并没看到,她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破旧的小本子和半截炭笔。 翻开本子,她用一种极其工整的字体,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陈舟的神念何其强大,即便隔着十几丈的距离,也清晰地看到了那行字的内容。 【观察记录三十二条:给予饥饿的幼崽食物,并辅以头部抚摸动作,可有效终止其哭泣行为。判定为善行,但可能获取周围成年个体的不满。】 字迹的下方,还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代表笑脸的符号。 这是一个伪人? 陈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行为逻辑不是源于共情,而是源于观察、记录、分析、然后执行。 风干的蝗虫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实验的道具,抚摸也同样不是出于怜爱,而是程序的步骤。 很怪。 女人做完这一切后,就转身进了屋子,陈舟立刻跟上。 他停在了女人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女人似有所觉,回过头来,刚巧是那半张美若天仙的脸,凤眸清冷如月,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物种。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即便是心志坚毅的修士,恐怕也要心神失守。 但陈舟是邪祟。 魅惑免疫。 陈舟直接开口:“你是什么?”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 她歪了歪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诡异,仿佛一个提线木偶正在调试自己的关节。 她的目光在陈舟身上上下扫视,像是在扫描和分析数据。 片刻后,她翻开了手中的小本子,似乎在查找应对方案。 “笔记第七条:面对陌生个体的提问,应首先表达礼貌。”她低声念着,然后抬起头,对着陈舟,生硬地扯动嘴角,又模仿出一个“微笑”表情。 然而,这个表情在她那张一半绝美一半狰狞的脸上,显得无比惊悚。 “你好,”她说,声音干涩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我叫殍。” 殍。 饿死的人。 一个简单至极,却又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名字。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陈舟皱眉。 “因为……”殍似乎卡壳了,没人问过她的名字,大家都叫她傻姑,自然也就没人问过她的真名为什么叫殍。 是啊,为什么呢? 但她好像冥冥之中就是知晓,自己该叫这个名字。 陈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念涌去,试图探查她的根底。 然而,这次,陈舟能更明显地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共生在一起的庞大气息。 一股,是无尽饿殍的怨念。 冰冷、死寂、充满了对生者的憎恨和对食物的永恒渴望。 怨念十分庞大,仿佛汇聚了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所有饿死者的绝望。 而另一股,则是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贪婪邪念。 是蝗虫过境,啃食天地万物的贪婪,是毁灭吞噬一切的欲望化身。 这股邪念充满了暴虐与混乱,与那股死寂的怨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股力量就像两条互相撕咬,却又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毒蛇,共同构成了这个名为殍的怪物。 她的体内,没有正常生灵应有的灵魂波动,只有一个勉强维持着平衡的意识核心。 生于混沌与邪恶,意识却出乎意料的不具备攻击性,或许也只是伪装,陈舟暂时不清楚。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形似伪人的怪物很强大。 “你在学习?”陈舟换了个问题。 殍点了点头,然后又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陈舟再次看到:【新观察对象:未知。特征:强大、未知、对我具有高度探究欲。应对方案:未知。初步判定:危险等级高,但暂无敌意。】 这个怪物,有趣。 “你可以称我为白骨神尊。”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殍点了点头,把新观察对象后面的“未知”划掉,一笔一划写上“白骨神尊”四个字,格外认真。 陈舟心中念头转动,忽然伸出手,拿出一颗塑魂丹。 “这个,给你。” 在光球出现的一瞬间,殍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右半边狰狞的虫脸上,那些甲壳般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微微蠕动。 浑浊的虫瞳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陈舟掌心的塑魂丹,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如同虫豸摩擦般的低沉嘶鸣。 那是源自“蝗”的贪婪本能在咆哮。 但与此同时,她左半边绝美的脸庞却紧绷着,凤眸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程序错乱的挣扎。 她的理智,那个被教导,被塑造出的“人”的程序,正在与她身为怪物的本能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吞噬的欲望。 她再次翻开本子,查找片刻,然后用僵硬的声音说道:“笔记第十五条:无故接受他人的赠予,是不礼貌的行为。需要……需要询问理由。” 她抬起头,看着陈舟,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 第60章 怪物的家人 陈舟看着她挣扎的模样,也没太为难她,直接把塑魂丹送到殍了手上。 殍迫不及待地吞下,灵魂逐渐稳固,那股让殍本能悸动的气息也随之隐去。 殍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喉咙里压抑的虫鸣声也渐渐平息。 陈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选择待在此处?”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贫瘠绝望的村庄,目光最后落回殍的身上。 “以你的能力,无论去哪里,都比待在黄沙窝要好得多。留在这里,既不吃人修行,也未融入人类的生活,不符合你的生存逻辑。” “这些人应该和你没什么太深的牵绊吧。”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直指她行为模式的核心矛盾。 但殍这一次却没有大脑死机,也没有查看她那个破旧的本子,她抬头,看着身后栖身的土屋。 然后,一个词汇从她那被无数怨念和贪婪包裹的意识核心中浮现出来。 这个词,是她被捡到之后,学到的第一个词汇。 “家人。”她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依旧平直,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份量。 “家人?”陈舟更感兴趣了,“可你不是人。”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殍的逻辑中枢上。 她又卡壳了。 是啊,她不是人。 她是一个由饿殍的怨念和蝗妖的邪念中诞生的怪物。 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不是人,又何来家人一说? “家人”这个概念,在她的理解里,是基于血缘和共同生活而产生,有高度利他性和牺牲性的情感链接,完全违背了她作为怪物生存至上的根本原则。 她的行为,自相矛盾。 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程序错误的脸,陈舟觉得这个强大的怪物还挺单纯的。 还是别玩了。 再玩可能就真的坏掉了。 陈舟笑了笑:“你看,你都在做不符合你行为逻辑的事,我偶尔做一件,又有什么奇怪的?” 殍无法反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非要问个为什么的话……”陈舟轻声道,“大概是,你的情况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陈舟本人是不信善恶有报的,但是一个怪物都愿意为了人类违背本能,陈舟不介意做她的善报。 陈舟看向殍,示意了一下她身后那间破败的土屋,“你的家人在里面?” 殍点了点头,转身向土屋走去,陈舟身形一晃,也跟了进去。 走进土屋,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 一个身影正躺在简陋的土炕上。 那是一个很老,很丑的女人。 她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老年斑,皮肤干瘪地贴在骨头上,头发稀疏花白,整个人蜷缩在破旧的被子里,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这个老人,就是黄沙窝村里人尽皆知的“丑婆”。 但陈舟知道,这个名字原本不属于她。 殍走过去,熟练地端起炕边一碗已经凉透的草药,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丑婆。 “咳咳……是,是阿殍回来了啊……”丑婆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殍,干瘪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今天……又去帮村里人了?” 殍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喂药的动作。 丑婆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好孩子……娘教你的,要做个好人……你都记着呢……咳咳……”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殍伸出手,轻轻地,用一种标准的拍打幼儿的姿势拍着她的背。 陈舟就站在一旁,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他能感知到,这个丑婆和殍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陈舟的诡域已经铺开,从外部村民零星的的议论中,他已经拼凑出了部分真相。 很多年前,她在村外的沙地里,捡到了一个半边脸丑如恶鬼的女人,她以为是被谁家遗弃的。 那就是殍。 殍初生灵智,并不懂得太多事情,行事多靠虫性本能的贪婪,再加上相貌丑陋,被村里人视殍为不祥。 丑婆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不顾全村人的反对,收养了她,把她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女儿,教她说话,教她走路,教她“要做个好人”。 但丑婆一家因此也渐渐被同村人疏远。 前几个月,黄沙窝村第一次遭遇敲门鬼,而第一家被敲开门的,就是丑婆家。 那一夜,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全都惨死,只有她和殍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 丑婆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村民们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排挤,但那种源自恐惧的疏远和迁怒,却如同无形的刀子,日夜割在她们身上。 他们都下意识地认为,村里的灾难,就是从丑婆家开始的,是殍带来的不祥。 殍喂完了药,又从怀里掏出枚风干的蝗虫,小心翼翼地掰开,将更大的一半,塞进了丑婆的嘴里。 丑婆虽然好奇为何她的傻闺女每天都能找到蚂蚱,但她从来不问,只是费力地咀嚼着,眼中流露出满足和欣慰。 “阿殍……自己吃……娘老了……吃不动了……” 殍没有说话,只是将剩下的小半块塞进了自己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一块没有任何味道的木头。 做完这一切,她就静静地坐在炕边,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守护石像。 陈舟趁机出门探查了一番,已经确定自己遗失的诡仆其中一具降临于此。 行,两具失踪的骷髅的找齐了。 一具早几天降临在黑水峪,一具在黄沙窝,剩下一具被自己主动派遣进来的,在石坎村被强行入土为安。 无所事事的陈舟又在附近范围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关于敲门鬼的特别线索。 等回到殍的土屋时,夜已经很深了。 丑婆已经睡下,而殍依旧维持着白天的姿势,丝毫未变。 “咚。 ” 屋外,沉闷的敲门声缓缓响起。 屋内的油灯火苗猛地一跳。 “咚。 ” 躺在炕上的丑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殍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左边的凤眸冷若冰霜,右边的虫瞳杀机毕现。 “咚!咚!咚!” 这一次,敲门声精准地落在了她们家的门板上。 ------------ 第61章 赚一波狠的 敲门声一刻不停,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板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得粉碎。 殍猛地站起身。 在陈舟略带诧异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栓。 “吱呀——” 木门洞开,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瞬间灌入屋内。 门外,那高大瘦削的敲门鬼正举起由尸体缝合成的手,准备进行下一次敲击。 它似乎完全没有料到门会从里面被主动打开,而且是以如此一种充满挑衅意味的方式。 它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门内,是气息暴虐的殍。 门外,是代表着死亡的鬼物。 两者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槛。 陈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按理说,殍身上那股混杂了无尽饿殍怨念和蝗妖邪念的气息,远比这个敲门鬼要恐怖得多,等阶也更高,即便只是泄露出一丝气息,也足以让寻常鬼物望风而逃。 但敲门鬼在短暂的僵直后,没有如同昨夜感知到陈舟的死气一样,非但没有逃窜,反而做出了一种极其反常的反应。 它那多张人脸缝合的头颅微微偏转,仿佛在“凝视”着殍,整个由尸体构成的身躯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类似于兴奋和仇恨的战栗。 仿佛它遇到的,不是一个无法匹敌的上位者,而是一个不共戴天的死敌。 “嗬——” 一声非人的嘶吼从敲门鬼的体内爆发出来,鬼物缝合而成的手臂伸长扭曲,化作两道漆黑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扑向殍。 它的目标明确,就是要将殍彻底撕碎! “找死。” 殍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面对凶猛的攻击,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抬起纤细白皙的手,在利爪即将触及她面庞的瞬间,精准地抓住了敲门鬼的两只手腕。 她那只属于魔的右半边脸上,虫纹猛地亮起,一股更为原始霸道的贪婪邪念顺着她的手臂倒灌而出。 “滋啦——” 仿佛滚油泼中了积雪,敲门鬼爆发出的阴煞之气在接触到这股贪婪邪念的瞬间,竟被疯狂地吞噬消融。 是魔气,饥荒的力量。 敲门鬼体内的能量像是决堤的洪水般被殍疯狂抽取,它的身躯开始剧烈地萎缩,构成身体的缝合尸体纷纷剥落,苍白的血肉开始变得干枯。 它怕了。 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那股莫名的仇恨,它发出凄厉的尖啸,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天敌。 但一切都太晚了,殍洁白的手掌如同铁钳,死死地锁住它,让它动弹不得。 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 就在陈舟以为这场战斗会以敲门鬼被彻底吸干而告终时,异变陡生。 拼命挣扎的敲门鬼似乎在慌乱中,终于察觉到了屋内的另一个存在,那个一直隐匿在暗处,死气如同深渊般浩瀚的陈舟。 在感知到陈舟那精纯的邪祟气息的瞬间,敲门鬼的反应比之前遇到殍时还要激烈百倍! 它放弃了对殍的一切攻击和抵抗,猛地扭转身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从殍的手中硬生生扯了出来,哪怕半边身子都被撕裂也在所不惜。 然后,它化作一道黑色的电光,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外疯狂逃窜! 那种逃跑的姿态,已经不是恐惧,而是如同老鼠见了猫,是源自本能最深处的,不计一切代价的逃亡! “想走?” 陈舟的声音在它身后幽幽响起。 他甚至没有移动,只是抬起眼皮,一道森白的骨刺如离弦之箭,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了敲门鬼的后心。 “砰!” 敲门鬼逃窜的身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轰然炸裂! 无数破碎的尸块残渣四散纷飞,而在爆炸的中心,一团由无数张痛苦扭曲人脸构成的怨魂集合体显露出来,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即被骨刺慢慢吸收。 陈舟看了眼【仓库】面板,敲门鬼被骨刺吸收后安静躺在其中,然后被整理仓库的鬼火快速拆解。 【你获得三阶灵魂*10】 陈舟眉头微挑,一只鬼物居然能拆出这么多灵魂。 三阶心魇期,这实力很强了,很多盘踞霸占一整个县城的妖物也不过二到三阶的水平。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东西竟然是由无数怨魂聚合而成,意识混沌,根本无法交流,但其行动却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和规则,显然是受人操控的。 是什么人,有如此手段,能炼制出这种等级的鬼物,目的仅仅是每晚残害普通人? 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要知道,陈舟能操控的3阶白骨诡仆,但本体实力堪比5阶噬元期。 同样能操控3阶敲门鬼的背后之人,想必等阶也不会太低,这种实力,普通人的血肉已经对修为提升很有限了。 陈舟下一次献祭需要的材料,光是血肉都能换算成100万份,足以说明量级之巨。 而敲门鬼明明有强大到能随意屠村的实力,却每晚只杀一人,也很怪。 陈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很快收回神念,目光再次落回门口的殍身上。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敲门鬼消失的方向,那双异色的眼眸中,依旧充满了无法解析的困惑。 这个夜晚,给她带来的数据冲突,实在太多了。 陈舟没有再多说什么,身形一闪,消失在屋内。 穿回秘境,回到枉死城,他立刻下达命令召集剑怀霜。 剑怀霜素来忠诚,不问任何缘由,直接同陈舟一起步入秘境。 同样是邪祟之躯,剑怀霜能够免疫尸毒,也让丧尸纷纷对他视而不见。 摇完人回到石坎村后,陈舟缓缓说道:“这里鬼物众多,怨气冲天,你可代我在此处驱魔除祟。” 重点是它们的品质很高,懂我意思吧。 剑怀霜领命,除魔卫道守护苍生本就是他所追求的,更何况这是神明亲自交代的任务。 陈舟悠闲地看着剑怀霜远去的背影,算了算,一只敲门鬼10份3阶灵魂,能拆出1000份2阶灵魂,直接就能拉满献祭所需的灵魂进度。 囚血池能产出血液,秘境丧尸主产血肉,唯有灵魂没什么好的产出途径,是目前最稀缺的材料。 陈舟只希望老天保佑,枯石县能多几只敲门鬼,让他赚一波狠的。 他已经决定,要将整个枯石县,彻底翻个底朝天! 但在此之前,先回去献祭升级! ------------ 第62章 升级,异常级 枯石县以西,百里之外。 群山连绵,其中一座主峰高耸入云,山体呈诡异的黑灰色,终年被浓郁的阴云笼罩,不见天日。 此山,名为葬魂山。 山巅之上,坐落着一片建筑群,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无一不是用某种黑色的巨石建造而成,这里便是尸魂宗的总坛。 此刻,宗主大殿之内。 一个身穿宽大黑袍,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正盘坐于九个骷髅头堆砌而成的法座之上。 他双目紧闭,呼吸悠长,但眉宇间却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黑气。 每隔片刻,他的身躯便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恐怖的攻击。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同款黑袍但气质要年轻许多的弟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躬身行礼,动作间充满了敬畏。 “师尊。” 墨渊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眸子。 他身上的黑气瞬间收敛,声音沙哑地问道:“子昂,时辰到了,昨夜追魂使带回了多少怨死之魂?” 名为江子昂的弟子恭敬地回答:“回禀师尊,昨夜共出动追魂使三十六具,成功接引自愿者一百零八人。 “魂魄已全部送入镇魂塔,由长老们进行化煞。”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有两具追魂使空手而归,其负责的村落,并未有自愿者献身,还有一具追魂使至今未归。” “哦?”墨渊的眉头微微皱起,“是哪三个村子?” “是石坎村和黑水峪,以及黄沙窝。”江子昂说道,“前两个村子,昨夜都未死人,只是那黄沙窝至今情况不明。” 江子昂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根据情报,黄沙窝的铜毒侵蚀最为严重,按理说,昨夜至少应有三到五名自愿者才对,不知为何,竟无一人响应。” 墨渊沉吟了片刻。 他掐指推演,却发现天机一片混乱,尤其是关于黄沙窝的部分,更是被一团他从未见过的邪异气息所笼罩。 “没死人?”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没死人……算了,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吧。” 他摆了摆手,沙哑道:“罢了,此事暂且搁置。既然他们选择继续承受痛苦,那便随他们去。我们的精力有限,正事要紧,镇魂塔的能量还能支撑多久?” 江子昂神色一凛,沉声道:“回师尊,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最多……还能支撑三个月。三个月后,若是万鬼镇龙大阵无法补充足够的煞灵,恐怕……” 墨渊的脸色愈发沉凝,他抬头望向大殿之外。 “三个月……”他闭上眼,枯槁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骷髅法座的缝隙之中。 “传我命令,命所有外门弟子,加快搜寻自愿者的速度,同时,让炼器堂不计代价,再炼制十二具追魂使,我们……没有时间了。” “是,师尊!”江子昂恭声应道。 就在他准备退下之时,殿外又匆匆跑来一名弟子,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地。 “启禀宗主!大事不好!” 墨渊猛地睁开眼,厉声道:“何事惊慌!” 那弟子颤抖着声音禀报:“就在刚才,负责监控追魂使命魂灯的长老发现……派往黄沙窝的那具追魂使……它的命魂灯……灭了!” “什么?!” 这一次,连一直沉稳的江子昂都失声惊呼。 墨渊霍地从法座上站起,一股磅礴的气势轰然爆发,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 “灭了?!” 他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那名弟子面前,枯槁的手如同鹰爪般抓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可能!追魂使乃是以内门弟子尸身为主体,辅以百鬼化煞炼制而成,实力堪比心魇期修士,又有宗门秘法护体,怎么可能会被摧毁?!” 那弟子被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道:“长、长老说……那命魂灯……不是慢慢熄灭,而是……瞬间被一股无比霸道的力量……彻底碾碎了!” 碾碎! 墨渊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意味着,追魂使不是在战斗中被慢慢耗尽能量,而是在一瞬间,被一个远超其力量层次的存在,以雷霆之势彻底抹杀! “黄沙窝……”他松开手,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凝重与杀机,“那里,究竟来了什么东西?” “子昂,”墨渊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传令下去,尸魂宗所有弟子,即刻起,收缩防线,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葬魂山百里范围。” “计划提前,不容有变。” …… 另一头,陈舟直接回到了枉死城的核心,那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邪神祭坛之前。 升级升级。 陈舟点开面板。 【目前等级:诡谲级】 【锻骨进度:二阶血肉 99/1000】 【画皮进度:二阶鲜血 98/1000】 【炼身进度:二阶灵魂 0/1000】 刚到手的十份三阶灵魂又迅速被鬼火拆解,直接填满炼身进度。 血肉和鲜血平时都有积累,全部拉满后,陈舟点击献祭。 点击的瞬间,整个枉死城都为之震动! 无数白骨堆砌的巨大祭坛,此时仿佛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巨兽,开始散发出莹白而深邃的光芒。 祭坛表面的骨骼纹路逐一亮起,如同被点燃的血管,构成了一幅巨大而繁复的邪异阵图。 囚血池剧烈翻涌,血浪滔天,血肉熔炉加工出的二阶血肉汇聚成一条暗红色的洪流,与血浪交织在一起。 一千份二阶灵魂,则瞬间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流光,如同漫天星辰,投入了祭坛之中。 血肉、血液、灵魂,三位一体的能量洪流无比野蛮的地灌入白骨祭坛! 陈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撑爆,他的邪神之躯,正在经历一次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但白骨祭坛的死气更盛,邪祟之躯遵循本能,疯狂吞噬能量。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百倍不止的恐怖气息,从陈舟身上轰然爆发! 【目前等级:异常级】 【锻骨进度:三阶血肉 0/10000】 【画皮进度:三阶鲜血 0/10000】 【炼身进度:三阶灵魂 0/10000】 【邪祟的第四等级,邪神之躯初步成型。】 【觉醒邪神信仰面板,获取邪神点*1000】 【你觉醒新的能力——白骨化身】 【你觉醒新的能力——白骨侵蚀】 【建筑,商城列表更新!】 【请向成为伟大的邪神继续前进吧】 【^_^】 ------------ 第63章 新的能力 升级完毕,感受着体内远超从前的磅礴力量,陈舟却并无太多欣喜,反而有些咂舌。 “异常级就要一万份三阶材料,换算成普通生灵就是十亿份……” 他再次感叹邪神之路的不易,若非机缘巧合遇到了敲门鬼这种优质资源,光靠秘境里那些丧尸低劣的灵魂产出,不知要攒到猴年马月。 收敛心神,陈舟开始仔细审视新获得的能力。 (之前的三个能力诡域,操控伥鬼,白骨召唤就不复制一遍水字数了) 【能力四:白骨化身,凝练出一具稍弱于本体的化身,是白骨力量的延伸与显化】 【1,降临作战:白骨化身可以临时附身信徒,并且能够施展邪祟本体绝大部分的能力】 【2,不灭之躯:化身由纯粹的死气和白骨构成,只要邪祟的本源不灭,化身即使被摧毁也可以消耗力量重新凝聚】 【3,形态变化:化身可以根据需要,变化成各种形态】 --- 【能力五:白骨侵蚀,可以将一丝自己的死气化为白骨之种,植入智慧生命的心神之中,进行精神污染与心灵腐化】 【1,心灵操纵:种子会以目标的负面情绪为养料生根发芽,潜移默化地扭曲其心智,放大其阴暗面】 【2,怨魂转化:当种子彻底成熟,或在本体的主动引爆下,可以瞬间吞噬目标的灵魂,将其转化为强大的怨魂,并完全受邪祟本体支配】 【3,邪神耳语:即使不对目标进行直接操控,邪祟也可以通过种子,将自己的声音或蛊惑性的念头传递给目标,如同邪神的低语,不断腐蚀其意志】 两个技能都挺强的,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陈舟短板。 白骨化身这意味着他终于有了主动出击的强力手段,不必再完全依赖诡仆和像石头,剑怀霜这样的代行者。 白骨侵蚀则增加了陈舟的在精神层面的魔法攻击。 “这才对嘛,不能玩弄人心算什么邪神。” 陈舟非常满意,随后又点开了新觉醒的【邪神信仰面板】。 面板布局清晰,列出了他目前所有的信徒,并进行了分类: 泛信徒(321人):每日提供1邪神点/人。这些大多是被他所救,或听闻过他“神迹”的村民,心存感激,但信仰并不坚定,随时可能因时间或其他因素的影响而淡化。 浅信徒(58人):每日提供5邪神点/人。 信仰稍深,会进行简单的祈祷,但尚未将“白骨神尊”视为唯一寄托。 真信徒(7人):每日提供20邪神点/人。 以李寡妇,李大柱等大梁村,石凳村核心村民为代表,信仰较为坚定,愿意为神明做很多事。 虔信徒(2人):每日提供100邪神点/人。 石头和红玲,他们将陈舟视为黑暗中的唯一依靠,信仰虔诚。 狂信徒(1人):每日提供500邪神点/人。 剑怀霜,他将自身的信念与对陈舟的忠诚完全融合,愿为神明的意志付出一切。 “做了这么多事,信徒才这么点?”陈舟有些疑惑。 系统随即给出的注解提供了解释。 【信仰是一种高级情感,由感激、憧憬、仰慕、尊敬、忠诚、向往等等感情复合而成,往往需要长时间的熏陶与习惯,并非单一浅显的情感可以替代。】 陈舟了然。 确实,他救人于危难,收获感激和尊敬是理所应当。 但要让一个人将心灵完全奉献,形成稳固的信仰,却非易事。 信仰一旦确立便难以改变,正因如此,信仰崩塌对一个人的打击才往往是毁灭性的。 看来,扩大信仰将是一个漫长而需要精心经营的过程。 陈舟接着查看【建筑】面板,升级后解锁了不少新建筑。 【骸骨锻造坊】:可消耗材料与邪神点,为白骨诡仆锻造制式武器或强化骨骼。 【怨魂哨塔】:布置在诡域边缘,能预警并攻击入侵的灵体类敌人。 【汲魂井】:缓慢地从环境中汲取游离的灵魂能量,每日微量增加灵魂储备。 …… 都是黄品建筑,消耗的材料也不多,就算作用不大陈舟也都建了一个,当个摆设放领地里也挺好看的。 其中,陈舟把怨魂哨塔围着整座枉死城建了一圈,这是目前唯一能算城防的建筑。 虽然曲岛县周边,经过石头和红玲的屠戮,已经没什么妖魔了。 但先建着,防患于未然。 建筑列表中,还有一个最引人注目,是一个特殊建筑——【血肉牧场】。 【血肉牧场】 【等级:地品】 【特殊建筑物】 【血肉繁殖:可饲养并培育用于献祭的特殊血肉生物,投入邪神点可加速繁殖与异化,产出更高品质的血肉材料。】 【注:牧场产出之血肉蕴含微弱邪神气息,献祭效率略高于常规血肉。】 “好东西!” 陈舟眼睛一亮,这相当于一个可持续的,专门用于献祭的血肉生产基地。 虽然需要投入邪神点,但长远来看,能极大缓解血肉材料的压力。 现在随着等阶的提升,一个秘境的产出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最后,陈舟看向【商城】,新增的商品琳琅满目,大多需要邪神点购买。 【低级信仰符诏(100点/张)】:可小幅提升指定目标对自身的信仰倾向。 【一次性破界锥(500点/个)】:能短暂在较弱结界上开辟一个通道。 【怨憎之种·强化版(1000点/颗)】:效果比自身凝聚的【白骨之种】更强,隐匿性更高。 【诡域扩张凭证(5000点)】:使用后可使诡域范围扩大一成。 …… 陈舟的信徒累计下来,每天能提供321+290+140+200+500=1451点邪神点。 看起来不少,但对比商城和建筑动辄数千上万点的消耗,以及未来可能的需要,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就在陈舟暗自感叹时,他感应到枉死城内传来一阵骚动。 并非因为这些平地而起的新建筑,村民早已对神迹习以为常,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才是,骚动是集中在哀嚎矿洞的区域。 陈舟有些疑惑。 他刚解决完敲门鬼,现在已是深夜时分,怎么还有这么多村民醒着? 明天都不工作了吗! 这是谁的损失? 是他陈舟的巨大损失!!! ------- 【燃尽了,存稿全甩出来了,能不能看在可怜的作者今天更了8章的份上,送一份不要钱的礼物】 【QWQ】 ------------ 第64章 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刑岳感觉自己这两天过得糟透了。 自从被扔进这该死的哀嚎矿洞,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两件事,挥动矿镐,以及忍受无休止的监视。 矿洞里阴暗潮湿,他如今却像个凡人苦力一样,一刻不停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虽然身体上不会感觉到疲惫,但精神上真正让他濒临崩溃的,是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注视。 监视他们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些惨白的纸人。 这些纸人都以剑宗弟子自居。 它们悄无声息地分布在矿洞的各个角落,无论你在做什么,只要一抬头,总能看到一双潦草涂鸦成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你。 就在刚才,他正在卖力地挖掘一块坚硬的矿石,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浸湿了眼角。 他烦躁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个纸人,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就那么静静地立着。 它的脸正对着他的后脑勺,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头骨,窥探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 刑岳打了个寒颤,握着矿镐的手都有些发软。 更离谱的是上厕所的时候。 矿洞内有一个简陋的挖出来的茅坑,是他们这些囚犯唯一的私人空间。 可就在他蹲下解决内急,精神最放松的时刻,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升起。 他心里一毛,猛地回过头,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纸人正歪着头,用那双永恒不变的死鱼眼看着他。 “警告你,别想偷懒啊,师兄吩咐过让我们看好你的。” 刑岳吓得一哆嗦,手上的感觉一热。 他感觉自己要是在那茅坑里多待上一分钟,这该死的纸人恐怕就要直接动手把他拖出去了。 这哪里是囚犯,这分明是圈养的牲口!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下,他身上的伤势倒是因为采矿好得差不多了,但被白玉吸走的修为却暂时回不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已经从三阶心魇期,跌落到了二阶缠骨境。 但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等,等一个逃跑的机会。 今晚,机会终于来了。 深夜时分,当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时,矿洞外突然变得骚动起来。 一团团幽绿色的鬼火飘了进来,照亮了整个矿道。 紧接着,一些穿着统一制服的村民走了进来,指挥他们这些囚犯将一车车刚挖出来的矿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材料搬运出去。 城里似乎又有什么大动作。 为了在管事面前争个表现,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帮忙,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刑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就是现在! 他混在扛着材料的人群中,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那些谄媚的囚犯一样积极。 他跟随着人流,冲同僚使了个眼色,第一次走出了这个让他窒息的矿洞。 外界清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他看到,很遥远的地方正散发着莹白的光辉,那似乎是枉死城的核心区域,上次还在那看到传说中的龙鲤。 呵,多可笑啊。 传说的祥瑞降临在邪祟之地。 但他无心再想太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黑暗,那里是城墙的边缘,是通往自由的希望。 他将肩上的材料往旁边一个囚犯身上一推,趁着所有人都在忙乱,一头扎进了旁边的阴影里,准备开溜。 然而,他终究是高估了现场的混乱程度。 “站住!那个穿黑衣服的,给老子站住!”一声尖利的的叫喊响起。 刑岳心里一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胖管事正指着他的方向,唾沫横飞地大喊。 那是苏知远的旧部张富贵。 被发现了! 刑岳心里一急,再也顾不上辨认方向,拔腿就跑。 他身上所有的法器符箓都已被收缴,天又太黑,只能像个没头苍蝇般在陌生的城里乱窜。 “有人逃狱啊!” 张富贵那一声大喊,整个工地瞬间炸了锅。 那些刚刚还在争相表现的纸人和苏知远旧部,此刻更是找到了新的立功机会。 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大声嚷嚷着,跑去找枉死城里能管事的人打小报告。 “神尊大人的犯人跑了!” “快去通知红玲大人!” “往那边跑了,快追啊!”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嘈杂声,刑岳心急如焚。 他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一片弥漫着奇特清香的田地里。 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他好像踩断了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 “嘶嘶——!” 几条黑蛇从田埂间、作物下闪电般地蹿了出来,一个个昂着头,冲着他愤怒地吞吐着蛇信。 它们发出此起彼伏,饱含怒意的声音。 “谁啊!踩到我弟兄了!” “弄死他!兄弟们,保护灵田,保护好灵田啊!” “他的脚好臭!呸呸呸!” “别动手,老大说了,不能随便伤人!快,小三,你去叫大姐头过来!” 一条看起来最机灵的小黑蛇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黑线,消失在了田埂的尽头。 刑岳没想到种地的蛇妖还能这么尽忠职守。 他想跑,但那些小黑蛇已经缠了上来,它们没有咬他,却用柔韧的身躯死死地缠住他的小腿,让他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怒骂。 “哪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敢动老娘的宝贝疙瘩!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却身形矫健的农妇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正是被小蛇从睡梦中叫醒的张翠姑。 张翠姑一眼就看到了被小蛇缠住的刑岳,以及他脚下已经被踩断,还流淌着莹莹汁液的灵植,顿时火冒三丈。 “人渣啊!大人的灵田你也敢踩? “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专干这偷鸡摸狗的缺德事!知不知道这灵田是神尊大人赐下的宝贝。” 刑岳又惊又怒。 他认得这个女人,正是前几日被押送时瞧见的,在田里劳作的农妇。 刑岳虽然认定对方是被邪祟蛊惑的傀儡,但也并不想伤人性命,他的目的只是逃。 他冷喝一声,挣脱不开腿上的束缚,便运起体内仅存的灵力,一掌拍向张翠姑的胸口,“给我滚开!” 他没想下死手,只用了三分力,打算将这个被蒙蔽的凡人击晕即可。 然而,面对他这志在必得的一掌,张翠姑连躲都懒得躲,只是柳眉倒竖,同样一拳迎了上来。 她的拳头上,包裹着一层翠绿色的灵光。 “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刑岳只感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对方的拳头上传来,他那三分力的一掌,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击溃。 紧接着,一股霸道无匹的劲力冲入他的经脉,震得他气血翻涌。 “噗——!” 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张口就喷出一大口鲜血。 刑岳躺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被一个种田的农妇,一拳打倒在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一拳中蕴含的灵力波动,赫然是二阶巅峰! 距离三阶心魇期也只差临门一脚! 一个种田的农妇,居然有二阶巅峰的修为?! 这合理吗?! 这他妈的合理吗?! 张翠姑一拳得手,还不解气,叉着腰继续骂骂咧咧:“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枉死城撒野? “来人啊!不是,来蛇啊!把这小贼给老娘捆结实了,交给大人处置。” 她因为神明的恩赐获得了力量,为神明劳作实现了价值,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 “好嘞,大姐头!” “保证完成任务,大姐头!” 小黑蛇得了命令,兴奋地嘶嘶叫着,三下五除二就将失魂落魄的刑岳捆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 此时,听到动静的村民,都纷纷围了过来,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刑岳指指点点。 刑岳躺在冰冷的泥地里,感受着身上越缠越紧的束缚,和周围那些或怜悯、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刑岳,二十年玄水卫队长,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 第65章 白骨侵蚀 陈舟刚从晋升的磅礴力量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异常级带来的全新感受,就被枉死城内的一阵骚动打断了思绪。 他看到几个纸人,押送着一个男人往祭坛这走。 旁边还跟着跟着几个负责管事的城民。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翠姑刚一到,立刻跪行到陈舟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就是这个贼人,他不仅想从矿洞里逃跑,还踩坏了您的一株灵植啊。 “那可是您的宝贝,民妇每天都精心打理,从未怠慢过片刻。” 陈舟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衣服早已被泥土和血污弄得看不出原样,头发凌乱,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正用一种混合着屈辱,愤怒和绝望的眼神死死地瞪着自己。 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陈舟这才想起来。 这不是前几天被剑怀霜和石头他们抓回来的,那个澜涛城的玄水卫队长,刑岳吗? 陈舟听完张翠姑颠三倒四但重点明确的汇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他看向地上的刑岳,觉得玄水卫是不是都有什么大病。 这人……闹什么幺蛾子呢? 费尽心机,冒着生命危险从矿洞里逃出来,一头扎进我的灵田,就为了踩断我一棵灵植? 就算是对我心怀怨恨,想要撒气,也不至于用这么一种清奇的方式吧? 灵植是无辜的。 刑岳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只觉得浑身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他知道,自己这次死定了。 第一次被俘,邪祟或许会因为某些原因留他一命,将他囚禁起来劳役,这是一种羞辱,但至少还活着。 可第二次,在他逃跑未遂,还蓄意破坏了对方重要财产之后,他想不出任何自己还能活下去的理由。 罢了,死则死矣。 身为玄水卫队长,死在邪祟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里,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梗着脖子,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舟饶有兴致地开口了,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刑岳没有睁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我刑岳向你这等邪祟低头!” “呵,”陈舟被他这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给气笑了,“你跑到我的地盘,踩了我的田,弄坏了我的东西,现在还摆出这么一副硬气的姿态给我看?”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刑岳,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玩味:“是谁给你的胆子?” 刑岳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这里是害人性命的邪祟老巢! “我刑岳身为玄水卫,斩妖除魔,乃是天职!只恨我修为不济,不能将你这魔头斩于剑下,是我无能!但想让我屈服,绝无可能!” “邪祟老巢?”陈舟没有反驳这个称谓,他确实是邪祟,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他只是摊了摊手,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面带激愤的城民,“你说本尊害人性命,那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尊何曾害过此地任何一人的性命?” “你……”刑岳一时语塞。 “本尊救大岭村和石凳村于蛇妖之口,他们奉本尊为神,本尊收留白玉城的难民,给他们安身立命之所,本尊诛杀曲岛县的妖魔,还此地一片安宁。 就连你们这些所谓的玄水卫,本尊也只是让你们挖矿劳作,以赎己身,并未取你们性命。” 一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的城民们看向刑岳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愤怒,变成了鄙夷和仇视。 “胡说八道!”刑岳被说得脸色涨红,强行争辩道。 “你这邪祟,巧言令色!若非你用妖法迷惑了他们,他们岂会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你敢说你没有害过人?那白玉城覆灭,难道与你无关?!”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远处血池中那若隐若现的金色鲤鱼,更是怒不可遏:“还有那龙鲤,传说中的祥瑞之兽,如今却被你囚禁于血池之中,日夜哀鸣!这便是铁证!” 陈舟看着他有些出神的样子,嘴硬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 “白玉城之事,是白玉所为,他如今被剑怀霜吸收,这份因果,我可替他担了。 “但白玉城原本的居民,如今都在枉死城内生活得很好。” “至于龙鲤……”陈舟笑了。 “你哪只耳朵听到它们哀鸣了?它们在这里吃好喝好,修为一日千里,过得比我还滋润。它们若想走,随时可以走,是我强留它了吗?” 一番话,再次让刑岳哑口无言。 他嘴唇翕动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你!一定是你用邪法改变了他们的心智,用幻术迷惑了他们!让他们认贼作父,颠倒黑白!”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一个强大的邪祟,必然精通蛊惑人心的法术。 听到这话,陈舟脸上的笑容愈发古怪。 “你说对了,”他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我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他看着刑岳因为他的承认而骤然变化的脸色,“刚得到的。” “你想试试吗?” 说完,陈舟不等刑岳反应,眼中幽光一闪。 他动用了刚刚觉醒的新能力——【白骨侵蚀】。 一颗由精纯死气化成的白骨种子,从陈舟的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刑岳的眉心。 刑岳只觉得眉心微微一凉,随即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警惕地看着陈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手脚。 然而下一秒,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仿佛是他自己心底最深处浮现出来的声音。 【逃跑,失败了】 【死定了,没人会来救我】 【城主大人,恐怕已经放弃我们了】 【玄水卫的荣耀,不过是个笑话】 这些声音,充满了绝望,沮丧和自我怀疑,疯狂地啃食着他的意志。 他引以为傲的坚定信念,在这邪神的耳语面前,开始出现裂痕。 “不……不是这样的……”刑岳的眼神开始涣散,额头上渗出冷汗,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陈舟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诱惑,在他耳边响起:“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你如此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出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说出来,说出来就解脱了】 【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神尊大人是仁慈的,只要你坦白,就能活下去】 脑海中的声音与陈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法抗拒的命令。 刑岳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将内心深处的秘密,一字一句地吐露了出来。 “我……我要逃回澜涛城,禀告城主大人……” “白玉城只是顺路,我们的任务是调查……调查多个郡县出现的奇毒。” “中毒者死状凄惨,浑身僵直,皮肤呈现……古铜之色,如同……如同庙里的铜像。” “我们追查了数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死人林的邪祟传言……”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刑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 第66章 设立巡查队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只看到神尊大人问了几句话,这个嘴硬的犯人就自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言出法随,直抵人心! 而陈舟,在听完刑岳的这番话后,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凝重。 陈舟知道刑岳所说的死人林中邪祟绝对不是指他。 难道是剑宗典籍中记载过的人形邪祟? 这是一件大事,陈舟不希望自己辛苦建立的枉死城受到任何不稳定因素影响。 他看着跪了一地的城民和纸人,略一思索,取出一颗四阶菩提心果,赐予张翠姑。 血菩提在地品灵田和张翠姑红色词条的加成下,长势十分喜人,有囚血池每天产出的血液浇灌,已经成熟了一批。 “起来吧。”陈舟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你护卫灵田有功,当受此赏。” 张翠姑只是最低级的黄品灵根,虽然在灵田劳作能获得点将台【万秽归心域】的加成,但灵根品质过低,修行速度相应也会慢上不少。 一颗四阶菩提心果正好能助她提纯灵根资质,晋升玄品不在话下。 张翠姑接过果实,心里无比欢喜,这是她被任命掌管灵田以来,大人第一次对她表现出认可! 这份认可远比赏赐更加重要,连带着张翠姑对陈舟的信仰都愈发虔诚。 “谢……谢神尊大人赏赐!民妇一定肝脑涂地,为大人守护好这片灵田!” 张翠姑激动得语无伦次,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一旁的纸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张翠姑受赏,那一张张墨笔画出的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他们也想讨赏,但又不敢说话,毕竟他们如今都还是阶下囚的身份,哪能和已经算是管理阶层的张翠姑相比。 陈舟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淡淡地开口道:“你们监察有功,反应迅速,也当有赏。” 纸人们一听,顿时激动得浑身的纸片都开始“哗啦啦”作响。 陈舟继续说道:“尔等本是剑宗弟子,受白玉蒙蔽,误入歧途,其情可悯。 “念在尔等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又在此次事件中处置得当,本尊今日便免去你们的劳役之罪。” “自即日起,成立枉死城巡查队,由尔等充任,专司城内治安巡逻,防奸除恶之事。 “该小队直属于巡行使剑怀霜,由他统一调度。” 此言一出,所有纸人都惊呆了。 它们本以为能得到几句口头夸奖,或是减少一两个时辰劳役时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却万万没想到,不仅劳役被免了,还一步登天,从最底层的囚犯,摇身一变成了有正式编制的公务人员。 这简直是天降的意外之喜! “谢神尊大人开恩!我等定当为大人效死,万死不辞!” 为首的纸人反应过来后,立刻带头跪拜下去,其他的纸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祭坛前响起一片纸片摩擦声和整齐划一的效忠声。 陈舟交代完后,没有多做停留,身形一晃,带着刑岳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陈舟回到了白骨祭坛之上。 他看了眼昏迷的刑岳,更多的消息也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了。 夜风微凉,吹拂着他宽大的白袍。 陈舟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一片繁忙景象的枉死城,眼中却是一片深邃。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心发育,积攒献祭的材料,但现在看来,麻烦似乎主动找上了门。 陈舟又抬头看了看天。 明月高悬。 月光下的剑怀霜如同一道行走在阴影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座土坯院落的墙角。 他身上那件纸铠甲在月光下没有丝毫反光,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砰、砰、砰……” 一只高大的敲门鬼正敲击一扇院门,随后就察觉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便从它身后笼罩而来。 它的动作猛地一僵,回头望去,只见阴影之中,一个身着苍白纸甲,背负巨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肃立。 敲门鬼敏锐地感知到了死气,想要飞速逃窜。 剑怀霜却不给它机会,身影从阴影中彻底浮现,他没有拔剑,只是心念一动。 他身上的纸铠甲瞬间分解,化作数百张白色纸张,如同一群嗜血的飞蝗,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扑向敲门鬼。 敲门鬼浑身黑气爆涌,试图挣脱那无穷无尽的白纸缠绕。 但剑怀霜已至身前。 他单手握住背后那柄比人还高的巨剑,没有挥砍,而是以镇压万物之势,猛然下砸。 剑身上,融合了镇江祠的死气与他自身的凌厉剑意,仿佛裹挟着一条奔流不息的冥河,沉重无比。 “轰!” 一声闷响,敲门鬼连同脚下的地面,一同被这霸道绝伦的一击砸成一滩烂泥,唯剩下肉泥中挣脱而出的怨念聚集体。 剑怀霜甩出陈舟给予的骨刺,把魂体连同肉泥一并吸收殆尽。 自从领了大人的命令,他便化身黑夜中的死神,开始在枯石县的各个村落间穿行,猎杀着那种名为“敲门鬼”的鬼物。 以他如今的邪祟之身,足以展现四阶碎丹期的实力,对付这些实力仅在三阶心魇期的敲门鬼,本该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在接连猎杀了三只之后,剑怀霜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作为原白玉剑宗的首席弟子,他的眼界和学识远非寻常修士可比,比陈舟更为了解修行界各门各派的手段。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敲门鬼的气息很不对劲。 它们虽然怨气缠身,凶煞无比,是不折不扣的鬼物,但构成它们身躯的尸块之中,却又隐隐蕴含着一丝微弱而精纯的灵气。 更诡异的是,驱动它们行动的核心术法,竟带着几分道门炼制护法道兵的影子。 这绝不像寻常邪魔妖物的手笔,反倒更像是某个仙家宗门,用某种禁忌之法炼制出的产物。 就在他心中凝重,准备进入下一个村子时,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他停下了脚步。 剑怀霜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飘上了一座农院的屋顶。 院落的正中央,一个年轻的男人直挺挺地站着,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七窍之中正缓缓流淌出黑色的血液。 他的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色泽,是一种独特的古铜色,仿佛一尊刚刚铸成的劣质铜像。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 他已经死了。 而在他的身旁,一只高大的敲门鬼正静静地站着,没有啃食尸体,也没有离开,只是低着头。 那张缝合而成的怪脸正对着尸体,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第67章 枯石鬼城 剑怀霜没有立刻动手。 他收敛了全身的气息,纸铠化成白纸将他包裹,然后融入了院墙的阴影之中。 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院中一人一鬼,想要看看,敲门鬼到底在等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剑怀霜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那具浑身呈现古铜色的尸体,其天灵盖处,竟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一缕黑烟。 那不是普通的烟气,而是一道由最纯粹的怨恨,恐惧与不甘凝聚而成的怨魂。 怨魂的面目与死者一模一样,但五官却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在一起。 它张着无声呐喊的嘴,似乎想逃离已经化为铜像的躯壳,却又被束缚在尸体上方,无法挣脱。 长得像一幅世界名画。 就在怨魂被彻底从尸体中挤出来的瞬间,一旁静立许久的敲门鬼,终于动了。 它那张由无数尸块缝合而成的脸,正中央封着线的嘴巴张开,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旋涡。 怨魂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便被完整地吸入其中。 吞噬怨魂后,敲门鬼身上的气息迅速收敛,那双由不同眼珠拼凑而成的眼睛里出现一种绝对程序化的死寂。 完成了进食后,敲门鬼对屋内那被吓得半死的凡人和院中散发着恶臭的铜尸再无半分兴趣。 它转过身,无视院墙的阻碍,穿墙而去,径直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离去。 其目标之明确,行动之果决,仿佛一个送信的邮差,在完成投递后,便要立刻返回邮局复命。 “这是何意?” 黑暗中,剑怀霜冰冷的声音响起。 敲门鬼明显拥有鬼物穿墙的能力,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敲完门再杀戮? 直接穿墙进去杀人取魂不是更容易? 死人的样貌也很奇特,寻常被鬼物所害之人,往往脸色青紫,却从未见过全身变成铜色。 剑怀霜带着疑惑,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与那远去的敲门鬼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纸铠化成的白纸有效隔绝了所有气息,让剑怀霜更像一个刺客。 敲门鬼的行进方式极为机械,它无视地形,不辨道路,遇山翻山,遇水渡水,始终保持着一条笔直的路线。 剑怀霜一路跟随着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不断前进,空气中阴冷的怨气变得越来越浓郁。 这里的土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黑灰色,草木枯萎,飞鸟绝迹,就连风中都带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 终于,在穿过一片枯败的树林后,他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城市的轮廓,出现在了前方,那便是枯石县的县城,枯石城。 也是剑怀霜一直未曾造访的地方。 枯石县敲门鬼横行,却未听过县城闹鬼。 从远处看,枯石城与寻常的人类城池并无二致,然而,剑怀霜的心却沉了下去。 太安静了。 一座能容纳数万人口的县城,即便是在深夜,也绝不该是眼前这般死寂。 没有更夫的梆子声,没有犬吠,甚至连一丝寻常人家透出的灯火都没有。 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沉默地匍匐在黑暗的大地之上。 剑怀霜放缓了脚步,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借助着地形的掩护,缓缓向城门的方向摸去。 靠近之后,剑怀霜甚至能看到,在城墙的周围飘荡着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是煞鬼! 由横死者的滔天怨气凝聚而成,比寻常怨魂要凶厉百倍的煞鬼! 它们三五成群,如同幽灵般的猎犬,在城墙外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城门楼上,几名身穿兵卒甲胄的守卫正拄着长戟,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他们的站姿标准得无可挑剔,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与怪异。 在剑怀霜那堪比神识的邪祟特殊感知中,这些守卫身上,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有带着腐臭的灵力波动。 很明显,是几具被秘法炼制过的尸体。 这一幕,让剑怀霜几乎在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他永生难忘的地方。 白玉城。 同样的守卫守城,同样被无尽的鬼气笼罩,同样将一整座城池变成了与世隔绝的牢笼。 这里分明就是白玉城的翻版,一个规模更加庞大,手段更加诡谲的屠宰场。 难怪……难怪敲门鬼在收集完怨魂后,会径直回到这里。 看来,制造并操控敲门鬼的幕后黑手,与这座枯石鬼城,根本就是一体的! 就在这时,他跟踪的那只敲门鬼已经走到了城门之下。 几具尸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同时转动脖颈,看向敲门鬼,它们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两点幽绿的鬼火。 伴随着一阵“嘎吱”声,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敲门鬼径直走了进去,而城门则立刻在它身后合拢,严丝合缝。 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城门关闭后尸卫也随之转回头,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雕塑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剑怀霜静静地潜伏在黑暗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愤怒、惊骇、以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白玉城的悲剧,还历历在目。 他曾以为,那已经是人间惨剧的极致。 可眼前的景象告诉他,白玉所做的,与枯石城的幕后黑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可是一座县城啊! 城里的郡守、县令、驻军将领,还有那数万无辜的百姓……他们如今,是生是死? 是被全部炼成了尸傀,还是像猪狗一样被圈养起来,成为催生那种邪异怨魂的材料?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枯石县隶属于沧州郡府管辖,如此巨大的异变,郡府那边真的会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他们早已被渗透,甚至本身就是同谋? 剑怀霜不敢再想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枯石城的防御。 城墙之上,隐约有符箓流转,显然布下了一座威力不俗的护城大阵。 城外有数以百计的煞鬼游弋,城门口则有实力堪比三阶修士的尸卫镇守。 这防御森严如铁桶,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潜入其中,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城内必然还隐藏着掌控这一切的,实力深不可测的幕后主使。 轻举妄动,不仅救不了任何人,还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必须立刻回去禀告大人。” 剑怀霜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 眼前的局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人能够处理的范畴。 这不再是单纯的斩妖除魔,而是涉及到了一场足以颠覆整个枯石县,甚至波及更广区域的巨大阴谋。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在黑暗中的死城,将这里的路线、能量波动、以及所有观察到的细节,都牢牢地刻印在脑海之中。 随后身形一转,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虚影,沿着来路,向着石坎村传送光幕的方向疾驰而去。 ------- 【(≧◡≦)昨天收到好多礼物,感谢大家请作者君喝了一杯蜜雪,所以我决定再燃尽一把,今天四更】 ------------ 第68章 破城 回到枉死城,剑怀霜在白骨祭坛前单膝跪地,声音略带急促。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陈舟还在整理之前收缴上来的玄水卫法器,打算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毕竟干等着刑岳苏醒也不是个事。 听到声音,陈舟走出诡域,端坐祭坛之上,示意剑怀霜开口。 剑怀霜没有起身,以最简洁的语言,将他在枯石县的所见,以及一路跟踪敲门鬼,最终发现枯石鬼城的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哪怕心底已经将其和白玉城视一类,但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的情绪与猜测,只是客观地陈述着事实。 铜色的尸体,被抽走的怨魂,机械行事的敲门鬼,尸卫镇守的死城,以及城外游弋的数百煞鬼。 听完汇报,陈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铜毒。 陈舟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刑岳在心神失守时,吐露出的那个关键信息。 死状凄惨,浑身僵直,皮肤呈现古铜之色,如同庙里的铜像。 这描述,与剑怀霜所见的死者状况,一般无二。 千岛郡的铜毒,为何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枯石县? 陈舟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在不在同一个大州上。 刑岳说,他们追查到的线索指向了死人林。 可陈舟很清楚,死人林是他的地盘,从来没出现过什么铜毒。 看来,这座城里,藏着很多秘密。 “大人,枯石城防御森严,属下未能探明城内虚实。是否需要属下再次前往,设法潜入?”剑怀霜请示道。 “不必了。” 陈舟从祭坛上站起身,“既然已经找到了老鼠窝,那就没必要一只一只地抓了。” “直接把它掀了不就好了。” 陈舟之前推测过,能操控三阶敲门鬼作为收割者,其背后的势力,实力至少也在五阶噬元期左右。 若是放在晋升之前,陈舟或许还会选择谨慎行事,徐徐图之。 但现在,不一样了。 晋升“异常级”邪祟后,他的实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暴涨。 如今的他,已能正面匹敌六阶修士。 麾下的白骨诡仆,若是经过【骸骨锻造坊】的强化,最弱的也能达到了四阶碎丹初期的水平。 只可惜强化诡仆需要邪神点,陈舟现在还没那么多邪神点可以挥霍。 不过区区一座县城,有剑怀霜就足够了。 一个五阶,或许再加上一座不知名的护城大阵,他还没放在眼里。 陈舟看向剑怀霜,开口道:“你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个五阶,尚有些勉强。” 他心念一动,信仰面板展开。 【邪神点:2541】 “消耗1500邪神点。” 【血肉牧场】的兑换列表瞬间刷新。 “催化四阶血肉。” 牧场中央,一团团蠕动的血肉组织散发出无穷怨念与恶臭,在邪神点的催熟下迅速成型。 【你获得4阶血肉*15】 紧接着,陈舟兑换了4阶血肉丸和4血引丸,打算直接拉满剑怀霜的修为。 普通修行太慢,还容易根基不稳,哪有邪神直接赐药来得又快又稳。 药物的力量疯狂地冲刷着剑怀霜的经脉,重塑他的丹田,让他停滞许久的修为瓶颈,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冲破。 四阶后期……四阶巅峰…… 最终,剑怀霜身上的气息轰然暴涨,正式踏入了五阶噬元期的门槛。 如此实力,哪怕到了郡府,也是要被重视礼待的。 剑怀霜再次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谢大人赐予力量。” 这是剑怀霜第二次感受到来自神明的恩赐。 第一次拯救他于险些万劫不复的白玉城,第二次直接拔高了他的修为。 感受着体内强大力量,剑怀霜眼中没有喜悦,只有愈发深沉的死寂与忠诚。 “去吧。”陈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一次性破界锥】,足以破开鬼城的护城凶阵。” 一枚黑色的尖锥落入剑怀霜手中。 邪神点-500 钱还真是不禁花。 “属下,领命。” 剑怀霜接过破界锥,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剑,站起身,转身离去。 …… 枯石城外,夜色依旧浓重。 剑怀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枯林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再隐藏身形。 五阶噬元期的强大力量充斥着他的身体,修士已经可以做到神识外放,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变得不同。 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方枯石鬼城上空,笼罩着一层由怨气和阵法之力混合而成的巨大结界,如同一只倒扣的黑色巨碗。 城墙外,那些游荡的煞鬼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们也是被人操控的,没有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只会像丧尸一样攻击身前的活物。 离得最近的十几只煞鬼发出嘶吼,化作一道道黑风,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 剑怀霜眼神冰冷,看都未看它们一眼,只是将手中的破界锥,对准了城门的方向,轻轻一抛。 破界锥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邪祟之气汇聚成一个点,瞬间洞穿了空间,直接出现在了枯石城的护城大阵之上。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刺耳的嗡鸣。 以破界锥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在结界上蔓延开来。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护城大阵便如同被铁锤砸中的玻璃,寸寸碎裂,消散无踪。 大阵被破的瞬间,城内响起了一阵充满惊怒的尖锐嘶吼。 而此时,那十几只煞鬼也已扑至剑怀霜身前。 他身后的巨剑依旧未曾出鞘,但他身上苍白的纸铠,却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哗啦啦—— 数百张白纸从铠甲上自行脱落,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纸雪,将扑来的煞鬼尽数笼罩。 每一片看似轻柔的白纸,边缘都闪烁着剃刀般的锋锐寒光。 纸雪过境,那些凶厉无比的煞鬼,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有的被同化成单薄一片的纸人,变成纯正二次元的模样。 有的则被切割成碎片,彻底消散。 一招,清场。 剑怀霜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城门。 “嘎吱——” 城门楼上,那几具尸卫终于反应过来。 剑未至,纸先临。 又是数十张白纸脱离剑怀霜的身体,如同一群白色的飞燕,后发先至,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贴在了每一具尸卫的关节和天灵盖处。 白纸上独属于邪祟的死气一闪而过,那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尸卫,瞬间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的木偶,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剑怀霜登上城门楼,没有忘记陈舟特意交代的嘱托,一人赏了一根骨刺。 都是大人需要的东西,别浪费了。 ------------ 第69章 鬼城之秘 从破阵,到清扫所有城门守卫,整个过程,不过十数息。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剑怀霜站在空无一人的城门楼上,居高临下地望向城内。 入眼所及,是一条死寂的长街。 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剑怀霜踏入枯石城。 刺鼻的腐臭混杂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空无一人,两侧的商铺和民居门窗上布满蛛网与尘埃,一些木门上还贴着早已褪色的年画。 地面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只有一条清晰的路径,从城门口笔直地通向内城深处,那是敲门鬼和尸卫们常年行走留下的痕迹。 这里不像白玉城,那是一座被表面平和所掩盖的混乱地狱。 这里更不像枉死城,那是大人庇护下,生机与秩序并存的希望之地。 枯石城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仿佛被严格执行的死寂。 就像在某个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抽走了所有的生命与声音,只留下一座空壳。 剑怀霜沿着墙影,向内城潜行。 很快,他穿过了外围的平民区,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外城截然不同,不再是寻常的民居,而是一座座风格统一的青石院落,布局井然,透着一股宗门特有的森严。 这里应该就是幕后黑手的老巢。 剑怀霜在一处院落外停下脚步,院门虚掩着。他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伸手轻轻推开院门,闪身而入。 院内是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许多未来得及收拾的工具。 有带着血迹的裹尸布,有磨损严重的刻刀,还有一个打翻在地的大木桶,里面流出的黑色液体已经干涸,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剑怀霜蹲下身,捻起一点地上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 是尸骨粉,而且是混杂了多种药材,专门用于炼尸的特制品。 他走进屋子,里面的景象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桌上还摆着未吃完的饭菜,早已发霉变质。 床铺上的被褥也是一片凌乱,仿佛主人只是刚刚起身,马上就会回来,衣柜敞开着,里面挂着几件未来得及带走的黑袍。 这里的人,似乎是在某个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因为某个突发事件,集体撤离了。 他们走得非常匆忙,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剑怀霜连续探查了几个院落,情况大同小异。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阴森的魔窟,反倒更像一个戒备森严,自给自足的山中宗门设立的临时据点。 只是,这个据点如今已经人去楼空。 这与他预想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退出院落,继续向城市中心走去。 随着不断深入,一股奇特的气息开始变得清晰。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庞大而古老的东西,正蛰伏在大地之下,缓缓地呼吸着。 这股气息散布在大地之中,充满了贪婪与暴虐,以及一种源自本能,对一切生灵的饥饿感。 方才在城外,这股气息被护城大阵和浓郁的尸煞之气遮蔽,尚不明显。 此刻身处城内,剑怀霜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力量才是整座城市诡异氛围的根源。 而当他自身那属于邪祟的的死气散发出来时,大地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竟如遇克星般向后退缩,不敢靠近他的周身,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了这股气息的源头。 在城市的正中心,一座约有百丈之高的黑色石塔,如一柄刺破天穹的利剑,静静地矗立着。 镇魂塔。 剑怀霜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在剑宗的古籍中,曾有记载此类建筑,通常是上古宗门用来镇压绝世大魔或不祥之物的地方。 只是以剑宗的微薄传承,修建不起这样的建筑。 他看到,以镇魂塔为中心,方圆数里的地面,都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古铜色。 那股侵蚀大地的力量,正是被镇压在塔下,但仍有部分力量透过塔基向外逸散,年深日久,将这片土地彻底污染。 就在剑怀霜准备靠近镇魂塔时,他的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发现那是一本被踩在浮土里的书卷,封面标记写着“尸魂宗”的字样。 书卷的大半已经变成了坚硬的铜质,仿佛被青铜浸泡过,只剩下最后几页还保持着纸张的质感。 看样子,是这里的人在匆忙撤离时,不慎落下的。 剑怀霜将其捡起,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尘土。 他翻开书卷,里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风格粗犷的图画。 前几页已经变得坚硬无比,画面也有些模糊,但仍能勉强辨认出内容。 画上描绘的是一场惨烈的饥荒,龟裂的大地上,作物枯萎,河床见底,骨瘦如柴的百姓跪在地上祈雨,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剑怀霜继续向后翻,中间的好几页已经彻底铜化,看不出具体内容。 他直接翻到最后几页。 画面一转,一群穿着统一制式服装,看不清面容,但手里都捧着一个陶罐的人出现了。 下一幅画,便是这些手持陶罐的人,引领着城中那些尚且青壮的男女,排着队,走进了那座高耸的镇魂塔。 所有城民个个面目狰狞,眼神空洞,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随后镇魂塔的大门紧闭。 最后一幅画,塔门大开,从中走出无数被炼化成的尸卫和煞鬼。 剑怀霜的目光再次投向镇魂塔。 只见塔的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尸卫,数量足有上千。 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守护阵势,将镇魂塔牢牢地拱卫在中心。 但与城门口那些尸卫不同,这里的尸卫,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古铜色,仿佛也在被塔下的力量缓慢侵蚀。 剑怀霜没有轻举妄动。 他能感觉到,镇魂塔下的那股气息,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饥饿感。 那是一种想要吞噬一切生命的原始欲望。 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他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溯着。 自从来到枯石县,他所接触到的一切,所斩杀的每一只鬼物…… 突然,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在击杀那些敲门鬼的时候,他曾到过许多村子。 其中有一个……有一个村子的气息,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那里的土地似乎更加贫瘠,空气中的死气也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与塔下之物同源的气息。 他想起来了。 是黄沙窝! 那个以沙土地为主,最为贫困的村子。他在那里斩杀敲门鬼时,曾感觉到一丝异常,但当时只以为是当地地脉的缘故,并未深究。 现在想来,那股异常的气息,与镇魂塔下的这股力量,如出一辙! 剑怀霜收起残卷,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无数尸卫守护的镇魂塔。 塔下镇压之物绝非善类,不确定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或许该去看看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 第70章 手撕敲门鬼 黄沙漫天,连月光都透着一股病态的昏黄,将本就荒凉的村落映照得愈发静谧。 这里是黄沙窝,枯石县最贫瘠,也是铜毒最先蔓延的地方。 铜毒接连爆发,已经不剩多少活人了。 江子昂立于村口,眉头紧锁。 他望着眼前这座几乎看不到半点绿色的村子,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奉师门之命,下山巡查枯石县的怨魂数目减少的异动。 近几天,明显有三个村子没有自愿者成为怨魂。 更诡异的是,宗门辛苦炼制的追魂使,竟接二连三地在执行任务时莫名消亡。 追魂使虽非顶尖战力,却也堪比三阶修士,且身负宗门秘法,寻常妖邪根本无法伤其根本。 如此大规模的损失,宗门上下震动,宗主墨渊这才下令,让他们这些内门弟子随行,一来保护仅剩的追魂使,二来查明真相。 而黄沙窝,作为铜毒的源头,中毒最深,按理说每日都该有百姓毒发身亡,化为可供收集的怨魂。 可一连数日,此地竟无一人死亡,平静得令人心悸。 “怪哉……”江子昂轻声自语。 他身为尸魂宗内门弟子,修习的功法对生死怨气最为敏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土地之下,贪婪而疯狂的铜毒仍在蔓延,又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着,无法彻底爆发。 身旁,那具由数十尸块缝合而成的追魂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它怨毒的眼睛转向村落深处,似乎嗅到了什么令它不安又渴望的气息。 “去吧。”江子昂一挥手。 追魂使迈开僵硬的步伐,循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铜毒气息,在村中穿行。 它最终停在了村头最角落,一间仿佛随时都会被风沙吹垮的破败土屋前。 江子昂掐指一算,眉宇间的疑惑更深。 卦象显示,此屋中应住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阳寿将近,更兼铜毒缠身,本该在三日前便已毒发身亡。 可如今,她的命火却如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迟迟不肯熄灭。 事出反常必有妖。 “咚……咚……咚……” 追魂使举起那只由不同尸体手臂缝合而成的手,机械而沉闷地敲响了房门。 敲门声蕴含尸魂宗秘法,能主动吸引身中铜毒之人。 然而,出乎江子昂意料的是,门并未如往常那般,在长久的死寂后才由身中铜毒的村民打开。 “吱呀——” 几乎是在敲门声落下的瞬间,那扇破旧的木门便从里面被一把拉开。 门内,站着一个女人。 江子昂的瞳孔骤然一缩。 女人气息很强大,却只使用了最低劣的伪装术,哪怕江子昂实力不如她也能轻易看穿。 她有一张江子昂此生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极致矛盾与诡谲的脸。 一半,是眉如远黛,眸若秋水,足以令世间任何男子心神摇曳的绝色仙颜。 而另一半,却被狰狞的暗色虫甲所覆盖,一只冰冷无情的复眼,正漠然地注视着门外的来客。 就在江子昂为这诡异女子的容貌心神震动之时,他身旁的追魂使,却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追魂使缝合而成的身躯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嗬嗬”的低吼,而是一种充满了极致仇恨与恐惧的尖锐嘶鸣。 一股源自女子身上的,仿佛能吞噬天地万物,代表着最原始饥荒与贪婪的气息,被追魂使敏锐地感知到。 这股气息……与宗门禁地,那座镇魂塔之下被镇压的恐怖大魔,如出一源。 追魂使,正是尸魂宗的长老们,在镇魂塔中,以自愿者怨魂煞气为引,辅以内门弟子尸身炼制而成。 它们的核心,铭刻着对那股“饥荒”本源最深沉的憎恨与恐惧。 那是源于它们化成怨魂时的最后一刻,作为镇压耗材时,被无尽吞噬的,不甘的怨念! “吼——!!!” 仇恨压倒了恐惧。 追魂使发出一声不似鬼物的咆哮,周身黑气爆涌,利爪撕裂空气,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开门的殍! 江子昂心头大惊,立刻掏出陶罐,召唤煞鬼。 他虽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但身为正道弟子,眼见妖邪,岂能坐视不理。 然而,念法诀的动作慢了一步,煞鬼尚未成型。 或者说,殍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面对追魂使悍不畏死的扑击,殍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她那只属于绝色仙颜一侧的,纤细白皙的手。 没有花哨的术法,没有磅礴的灵力。 她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迎着追魂使的利爪,向前一抓。 “撕拉——!” 一声布帛撕裂声响起。 足以洞穿金石,堪比三阶修士全力一击的追魂使,在殍的手中,竟脆弱得如同纸糊。 坚韧的尸皮,缝合的筋络,连同内里坚硬的骨骼,被她轻而易举地,从中撕成了两半! 黑色的尸血与破碎的内脏洒落一地,追魂使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便被彻底摧毁,化作一堆无用的残骸。 尸体内的怨魂聚集体缓慢流出。 江子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拿着陶罐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不受控制的颤抖。 秒杀! 那可是宗门耗费心血炼制的追魂使,就这么……被徒手撕碎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殍随手扔掉手中的残尸,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她那双异色的眼眸,缓缓转向了一边戒备,脸色却煞白的江子昂。 她似乎想分析这个新的目标,也并没有再出手,仿佛刚才瞬间撕碎敲门鬼的都是幻觉。 殍还记得她的丑娘一直教育过她的事——要当一个好人。 好人当然是不可以杀人的,只有坏人才会。 她只杀了敲门鬼,没有杀人,鬼不算人,所以不会让娘难过的。 殍看了江子昂半天,似乎没研究出什么,准备放弃并返回屋内。 但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巷口。 来人身着朴素的纸衣,背负着一柄与身形极不相称的厚重巨剑,面容苍白,眼神沉稳,周身却萦绕着一股凌厉的剑意。 正是剑怀霜。 他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 殍定定地看着那个新出现的不速之客,她那张一半绝美一半狰狞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程序错乱的,名为“困惑”的情绪。 她那张属于仙颜的朱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最终,所有的言语都消散在了喉间,只剩下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的沉默。 ------------ 第71章 你认识白骨吗? 昏黄的月光下,死寂的巷道里,时间仿佛凝固。 江子昂握着陶罐,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他全身灵力紧绷,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那个徒手撕碎追魂使的虫脸女子,心脏剧烈跳动。 然而,那本该是焦点的恐怖女子,她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江子昂身上。 她那双异色眼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后来的不速之客,剑怀霜。 而剑怀霜,同样在审视着她。 只有江子昂的目光在这两个突然出现,又旁若无人对峙的诡异存在之间来回移动,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是徒手撕裂三阶追魂使,半人半虫的恐怖女人。 另一个,是悄无声息出现,背负巨剑,脸色如万年寒冰的纸衣男子。 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带给他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感。 剑怀霜的目光并未在地上那堆碎肉上停留太久,他沉稳的眼神牢牢地锁定在殍的身上。 与江子昂只能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不同,剑怀霜看到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没错,这个女人的身上,确实萦绕着一股与枯石城中心,那座镇魂塔之下如出一辙的贪婪气息。 是一种视万物为食粮的原始欲望,仿佛饥荒本身化作了实体,充满了吞噬一切的疯狂。 但这并非全部。 在贪婪气息的内部,还纠缠着另一股力量。 那是一股阴冷怨毒,充满了不甘与憎恨的鬼物怨气。 这股怨气同样强大,却又与那贪婪气息泾渭分明,二者如同两条势不两立的毒蛇,在女人的体内疯狂地撕咬,争夺着主导权。 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暴虐的力量,在一个生命体内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平衡。 换做任何一个修士,哪怕是七阶老怪,神魂也早已被这冲突撕扯得支离破碎,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可眼前的女人,除了那双异色的眼眸透着一丝混乱,她的核心却稳定得不可思议。 剑怀霜的目光微微一凝,他感知到了第三股力量。 那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如同一张细密而温柔的网,将她仿佛随时会崩溃,但却格外坚强的神魂牢牢包裹,守护在其中。 这股力量的既不属于贪婪,也不属于怨憎。 它温润浩瀚,带着一种超然于物外的神性,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神明垂下的一缕悲悯。 这股力量,剑怀霜绝不可能认错! 那是……塑魂丹的气息!是神明的力量! 当初在枉死城,他濒临崩溃,神魂即将被鬼气彻底同化,正是那位大人赐下的塑魂丹,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 那种源自神明,重塑神魂,不可亵渎的浩瀚神力,他曾亲身体验过不止一次,早已铭刻在灵魂深处。 这个女人……她也曾得到过大人的恩赐? 就在剑怀霜心神剧震之时,对面的殍也辨认出了他身上的某种气息。 剑怀霜信仰陈舟,同为邪祟,身上难免会沾染到陈舟的死气。 这股死气虽然经过了主人的极力收敛,又与剑怀霜本体的气息混杂,但其本源,却让她极为熟悉。 是“白骨”的气息。 两人仿佛变成两只猫,开始闻味道交流。 殍那被虫甲覆盖的半边脸毫无变化,但属于人的半边脸上,却流露出了一丝困惑与犹豫。 丑娘教过她,见到陌生人要有礼貌,见到熟人更要打招呼。 可是……该怎么和是陌生人,但是是熟人的熟人打招呼? 她那简单的,非黑即白的逻辑系统,第一次遇到了需要复杂处理的人际关系问题。 在原地纠结了片刻,殍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被摩挲得有些破旧的小册子。 殍开始翻动着书页,一条一条查找如何和陌生人打招呼的观察记录。 一旁的江子昂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一个刚刚还凶戾滔天,徒手撕碎追魂使的怪物,现在竟然像个蒙学孩童一样,开始翻书查资料了? 终于,殍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收起小册子,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剑怀霜,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认识白骨吗?”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非人般的平板,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白骨? 剑怀霜闻言一愣。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错愕。 这个称呼……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位大人自己,和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几人,才敢如此直呼其名。 他沉默了片刻,同样用简练的语言反问道:“……你是说,神尊大人?” “嗯。”殍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自己的表达不够清晰,又补充了一句,“是叫,白骨神尊。” 巷道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个内向社恐心思单纯的半虫怪物。 一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邪祟。 就这么在被撕碎的尸骸旁,用最干巴巴的语言,进行着一场让旁观者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寒暄”。 江子昂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这到底是什么剧情发展? 你们两个能不能看看场合? 我一个大活人还站在这里,地上还躺着我师门惨死的追魂使,你们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起来了? 他心中的愤怒和疑惑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不是,姐们儿,我们不是正在打架吗……” 然而,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殍打断了。 殍那只冰冷的复眼转向他,用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江子昂彻底宕机的话。 “人打架的时候是不能聊天的吗?哦,记住了。 但我不是人啊。” 她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眼神清澈而认真。 “所以,可以做不符合人行为逻辑的事。” 她顿了顿,又指了指对面的剑怀霜。 “他,也不是人。” 这句话,是当初那位白骨神尊在赐予她塑魂丹,为她讲解世间道理时,说过的一句玩笑话。 但对于逻辑简单的殍来说,这却成了她认知世界的核心准则之一,并被她工工整整地记在了小册子的第一页,每日背诵。 不是人,便无需遵循人的逻辑。 简单,直接,且有效。 江子昂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神魔棋局的凡人,棋盘上的规则,他一条也看不懂。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唔……”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那间破败的土屋中传出。 殍那张混合着矛盾的脸庞瞬间色变,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焦急与担忧的情绪。 “娘!” 她惊呼一声,再也顾不上眼前的剑怀霜和江子昂,猛地转身,就要冲回屋里。 与此同时,江子昂也感应到了。 屋中老妪本来就已如风中残烛的命火,在这一刻陡然一暗。 浓郁到极致的铜毒在她体内膨胀,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随时都会轰然爆发。 ------------ 第72章 生吞铜毒 “娘!” 殍的惊呼声未落,一丝肉眼可见的古铜色气流便从门缝中轰然冲出! 铜色气流带着一股甜腻的腐朽气味,所过之处,无论是门框上的朽木,还是地面的沙土,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被同化,染上一层不祥的黄铜色泽。 “糟了!”江子昂脸色剧变。 引渡怨魂的追魂使,已经被殍撕碎。 尸魂宗耗费数年心血,付出无数代价,才研究出追魂使这种能够吞食铜毒怨魂的特殊鬼物。 如今追魂使已毁,一旦让铜毒爆发,其蕴含的剧毒便会瞬间污染方圆数里的土地,将这片黄沙窝彻底变为寸草不生的黄铜地狱。 到那时,别说活人,就连鬼物都无法在此地存留。 江子昂犹豫了片刻,最终眼中还是闪过一抹决然。 他猛地一拍腰间的黑色陶罐,口中飞速念诵起晦涩的法诀。 “以我之血为引,以我之魂为契,听我号令,煞鬼,现!” 随着法诀召唤,陶罐瞬间乌光大盛。 一股浓郁的黑烟从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一个三丈多高,青面獠牙,周身缠绕着无数怨魂虚影的恐怖恶鬼。 这是他的本命煞鬼,以自身神魂温养多年,与他性命交修,心意相通。 “去!引毒入体!”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让本命煞鬼强行吞噬铜毒,以煞鬼之躯作为容器,暂时将其压制。 代价是,事后他的本命煞鬼会被铜毒彻底侵蚀同化,最终化为一尊毫无灵智的铜像,而他自己,也将因此神魂受创,修为倒退数个境界。 但此刻,他已顾不得自己的前程。 身为尸魂宗弟子,守护一方土地,阻止邪异扩散,是刻在骨子里的责任。 然而殍的速度更快,一巴掌拍飞青面煞鬼,然后直接撞开房门,冲到了老妪床前。 老妪很老很丑,已经面带铜色,随时会死亡,化成携带铜毒的怨鬼。 但面对即将彻底爆发的铜色气旋,殍没做任何防御,而是张开了嘴,猛地一吸。 江子昂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铜色气流顺着老妪的七窍,竟如同百川归海一般,化作一道粗大的铜色烟尘,被殍尽数吸入了口中。 江子昂呆立在原地,被拍倒在地本命煞鬼茫然抬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执行主人的敕令。 他……他看到了什么? 生吞……铜毒?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连宗主都无能为力的奇毒,这个女人,竟然……竟然把它当饭一样吃了?! 就在江子昂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时,一丝未来得及被吸收的铜毒从门缝中逸散。 铜色气流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立刻就锁定了场中唯一的活人,江子昂。 铜毒盘旋而下,想要寻找新的宿主。 江子昂刚刚心神巨震,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而站在他身旁的剑怀霜,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铜毒靠近他周身三尺范围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就被湮灭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江子昂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惊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剑怀霜,又看了一眼屋内。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缠霸道的铜毒,竟能被如此轻易地解决。 无论是那个生吞铜毒的女人,还是这个不知道使用什么手段,但能驱散毒气的男人,他们的存在,已经完全超出了江子昂的认知范畴。 难怪……难怪这屋中的老妪明明命数已尽,却迟迟没有毒发。 原来一直有这个怪女人在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为她续命。 此时,屋内的殍吃完所有毒素后,走到床边,伸出一只纤细手腕。 另一手上,生出细密的虫甲,指甲变长犹如刀锋,她轻轻一划。 没有鲜血流出。 伤口中,涌出的是一种带着淡淡金色的,散发着古怪甜腻气味的粘稠液体。 她将手腕凑到老妪干裂的嘴边,将那金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喂了下去。 随着金色液体的融入,老妪那本已彻底失去生机的身体,竟然重新焕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虽然依旧衰败,但面色红润些许,连带着病气仿佛都却被驱散了不少。 但与之相比,殍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吸收了如此庞大的铜毒,又付出精血,对她而言也绝非毫无代价。 她那张脸的交界处,狰狞的暗色虫甲开始蠢蠢欲动,其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正一点一点地,试图朝着那绝美的半边脸侵蚀扩张。 但殍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板无波的表情,仿佛正在经历着虫噬的并非是她自己。 屋外,剑怀霜的目光从屋内收回,落在了江子昂和他身前那尚未散去的本命煞鬼上。 他想起了之前在枯石城内捡到的那本残破书册,“你是尸魂宗的人?” 事到如今,再隐瞒身份已无意义。 江子昂深吸一口气,散去了本命煞鬼,对着剑怀霜一拱手,沉声道:“尸魂宗内门弟子,江子昂。” 他回答得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躲闪。 剑怀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身体融入邪祟,继承了半个邪祟窥视人心的能力,再加上如今噬元期的修为让他的神识远超同阶修士。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这个自称尸魂宗弟子的年轻人,神魂清澈,意念纯粹,虽然修炼的是鬼道,但其内心深处,却没有丝毫的恶意与怨毒。 这让剑怀霜感到很疑惑。 一个看起来如此正直的仙门弟子,为何会身处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宗门? “你们尸魂宗,何会驱使敲门鬼,做这残害人命的引渡之事?”剑怀霜继续追问。 江子昂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你是说追魂使?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 “如何不同?” “事关宗门机密,恕在下无可奉告。”江子昂的语气很坚定,“但我可以保证,我尸魂宗所为,绝非为了残害性命,恰恰相反,我们是在救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沉重:“方才阁下也看到了,铜毒之霸道,无人能解,它会以土地为媒介,寻找寄生宿主。 “而我宗门的追魂使,是这世间唯一被研究出的,能够对抗净化铜毒之物。” ------------ 第73章 谁也不能幸免 说到这里,江子昂的目光转向屋内,看着那个脸色苍白,正在默默忍受着痛苦的殍,眼神复杂地补充了一句。 他是在对殍说,也是在对剑怀霜解释。 “这位姑娘的手段虽然神妙,但终究治标不治本。” “那位老妇体内的铜毒侵染已深,你就算能将爆发铜毒尽数吸走,但残留在她血肉骨髓中的毒素,依旧会以她的身体作为温床,疯狂生长,直至下一次的爆发。” “你这样,救不了她,只会让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濒死与续命中,承受更大的痛苦。” 江子昂的语气很诚恳。 铜毒,无解。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毒发身亡的瞬间,由追魂使将其怨魂引渡,把怨魂和铜毒一起吸食入体,带回镇魂塔,避免其污染土地,殃及更多无辜。 这是一种无奈的,却也是最仁慈的处理方式。 然而,听到他的好心劝告,刚刚才压制下体内虫甲扩张趋势的殍,缓缓地转过头。 几乎覆盖住整张脸的虫面充满了杀意。 江子昂浑身汗毛倒竖,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愿意,自己会在下一个瞬间,步上那只追魂使的后尘,被撕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碎肉。 “姑……姑娘息怒!” 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江子昂连忙举起双手,摆出一个自认为最没有威胁的姿势,急声解释道。 “我没有恶意!追魂使也绝非阁下想象中那种前来索命的恶鬼!” 他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半个字,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追魂使,它,它的职责并非杀戮,没有想要残害令堂,只是引渡,引渡你能理解吗? “引渡那些被铜毒彻底侵蚀,无力回天的怨魂,追魂使会将怨魂连同剧毒一同吞噬,带回镇魂塔,避免毒素扩散,污染土地! “这真的是在救人,是在保护更多无辜之人啊!” 江子昂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语气却无比真诚。 然而,殍脸上的杀意并未因此减退分毫。 在她那简单的逻辑里,“引渡”和“索命”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要带走她娘。 “不,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引渡了,令堂暂时没事,但……但你能不能随我回宗门走一趟?” 殍:??? 带走她和带走她娘不是一样吗? 都想把她们分开! 殍那张几乎被虫甲完全覆盖的脸上,唯一露出属于人类的眼眸,此刻也褪去了所有的清澈,只剩下不加掩饰的暴戾。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江子昂急中生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剑怀霜。 “这位道友!”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疑问,宗门有训,许多机密我无权透露。 “但阁下既然拥有能够轻易驱散铜毒的手段,想必绝非寻常之辈! “请随我一同返回葬魂山,面见我家宗主,我相信,宗主大人一定会为你们解开所有疑惑!”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这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因为他从这两人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一个能生吞铜毒,一个能驱散铜毒,仿佛都是奇毒的克星。 宗主背负了太多孽障,已经时日无多,他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 剑怀霜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曾为仙门弟子,虽然如今身化邪祟,但那份守护苍生的道心并未完全泯灭。 面对这场席卷众生的劫难,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而他此行的目的,更是为了查明铜毒的真相。 如今线索直指尸魂宗,深入其总坛,无疑是最高效的方式。 更重要的是,神尊大人对铜毒之事也颇为在意,若能探得虚实,也算是为大人分忧。 “好。”剑怀霜言简意赅地答应了。 见剑怀霜点头,江子昂心中大石落下了一半。 他转头看向殍,再次劝说道:“姑娘,令堂的情况……恕我直言,若无根治之法,终究难逃此劫。 “我尸魂宗研究铜毒多年,或许……或许能有办法!” 到底有没有办法,其实江子昂心里也没底,但他只能这么说。 然而,殍依旧不为所动。 她生性单纯,世界非黑即白。 丑娘教导她要做个好人,但身为怪物的那一面,同样赋予了她极致的冷漠与无情。 她的情感,只投注于被她认定为“家人”的存在身上。 外界的灾难,苍生的死活,与她何干? 她只想守在娘的身边,寸步不离。 江子昂见她油盐不进,心中焦急万分。 “姑娘,这铜毒的源头非同小可,一旦彻底爆发……” “烦。” 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她的小本子上明确记载,不能对陌生人无礼,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拒绝。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这张冰冷的脸。 “我不去。”她只能又强调了一遍,想要通过此话来表达不满。 江子昂还想再劝,却被剑怀霜抬手阻止了。 剑怀霜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殍的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十分沉稳。 “你想救她,对吗?” 面对虽然是陌生人,但却是熟人的熟人,殍脸色好了一点,点点头。 剑怀霜继续道:“但仅凭你现在的力量,做不到。” 殍的身体微微一僵。 剑怀霜的语气很平淡,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谁都有珍视之人,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但铜毒之事,为祸一方,如山洪决堤,势不可挡,当真正的灾难爆发时,谁也不能幸免。”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你娘,也不能。” “只有走出去,找到真正的源头,彻底解决它,才能真正地保护她。” 这几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殍的心上。 她那套简单的逻辑体系,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保护娘……就要离开娘?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矛盾之中。 属于怪物的一半本能,在疯狂地叫嚣。 良久,就在江子昂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殍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她答应了。 ------------ 第74章 曲岛县毒发 千岛郡,曲岛县。 夜幕低垂,张家村的祠堂里却灯火通明,挤满了来自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和壮丁。 “都听说了吗?白玉城……真的空了!”一个额头带疤的汉子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却难掩激动。 “我侄子胆大,昨天摸黑去瞅了一眼,白玉城里别说妖怪,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就剩下一座空城,听说里面的妖魔鬼怪,全被那位神尊大人给收拾了!” “何止白玉城!”邻村的王村长拍着大腿,“前两天,黑风坳那头吃人的虎妖,还有刘家庄河里作祟的水鬼,不都被石头和红玲那两个娃子给收拾了?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红玲那女娃手一挥,一道火符就飞出去了,那虎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就烧成了焦炭!” “石头更猛!听说他一拳就能把山石打裂,寻常妖怪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祠堂内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恐惧,兴奋与期望。 自从县里的仙师们消失后,往常迫于白玉淫威的小妖开始横行,他们的日子过得朝不保夕。 每日都有人被拖走,要么成了妖怪的口粮,要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他们以为只能在绝望中等死的时候,希望出现了。 大梁村的石头,石凳村的红玲。 这两个曾经和他们一样,在妖魔爪下瑟瑟发抖的孩子,如今却成了斩妖除魔的仙师。 而他们背后,更有一位神秘的“神尊大人”。 “曲岛县自古只有仙家,哪来的神?”一个老者提出了质疑,“此事……会不会有诈?” “管他是仙是神!”疤脸汉子一拍大腿。 “事实就摆在眼前!跟着那两位走的人,都安全到了死人林那边的新城! “我打听过了,那条路现在安全得很,连野兽都少了,只要能活命,别再担惊受怕,让我信谁都行!”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是仙是神,哪怕是鬼是怪,都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位存在,真的在庇佑他们。 “没错!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王村长将烟杆在桌上重重一磕。 “与其在这里被妖怪一个个吃掉,不如主动去投奔神尊大人!我们几个村子联合起来,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一致的响应。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张家村外的空地上,便聚集了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 他们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囊,眼中带着对未来的忐忑与期盼,汇成一股人流,朝着死人林的方向进发。 队伍行进了约莫半日,就在一处山坳歇脚时,前方出现了一支规模更大的队伍。 为首的,正是红玲。 她比几日之前更显干练,一身骨甲如同贴身的劲装,眼神冷静,英姿初显。 在她身后,跟着上千名被收编的村民,井然有序。 “红玲姑……不,红玲大人!”王村长等人见到她,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了上去,道明了来意。 “你们愿意主动投奔,大人自然是欢迎的。” 红玲看着眼前这些自发前来的村民,没有在意称呼上的细节,眼神柔和了些许。 她能理解他们忐忑不安的心情,就和的她当初一样。 “大家不必担心,到了新城,一切都会有安排,只要肯出力,就绝不会饿肚子。” 她一番安抚的话,让村民们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都是庄稼人,谁还没一把力气,能安稳的过日子就行,别的他们也不敢妄想。 红玲迅速将两支队伍整合在一起,清点人数,安排青壮在外围警戒,准备一同返回新城。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重新出发的瞬间,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啊——!!!”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村民猛地栽倒在地,全身剧烈地抽搐。 诡异的古铜色光芒从他的皮肤下透出,七窍之中,流淌出带着铜屑的黑血。 “怎么回事?!” “老三!你怎么了!” 周围的村民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搀扶,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震开。 那村民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皮肤也化作了不祥的黄铜色泽。 一股腐朽的甜腻气息从他体内逸散而出,大部分顺着地面,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汇入了大地深处,消失不见。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化作数缕常人无法察觉的铜色细线,闪电般钻入了离他最近的几个村民体内! 被钻入的村民身体一颤,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恐,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铜毒,只是潜伏了下来。 它们需要更合适的温床,来完成发育。 其中,最粗壮的一缕铜色气流,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便锁定了场中血肉能量最充裕的目标——红玲。 对于渴望寄生与成长的铜毒来说,红玲这样气血旺盛的修士,是完美的温床! “不好!” 红玲脸色剧变。 身具玲珑心窍的红色词条,天生灵觉敏锐,旁人无法观察到的铜毒在她眼中尤为突出。 在那缕铜毒袭来的瞬间,她便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的巨大威胁。 红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凝聚火焰汇成一张张燃烧着的符箓。 “鸾火符!” 符箓化作一只火焰飞鸟,迎向那缕铜毒。 然而,足以烧融金铁,遇水不灭的鸾火,在接触到铜毒的瞬间,便被轻易洞穿,仿佛根本没有寻到可燃之物。 铜毒的速度不减分毫,直扑红玲的身体。 红玲咬牙召出一道火墙护在身前,铜毒依旧视若无物,却在在撞上骨甲的刹那,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法逾越的神铁壁垒,被硬生生地弹开。 铜毒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它居然头一回遇见自己穿不透的东西,并且刚刚撞击的一下,让铜毒也损耗不少。 就像那东西天生克自己一样。 铜毒不甘地在骨甲周围盘旋了片刻,似乎想寻找缝隙,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它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钻入了旁边另一个倒霉的村民体内。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红玲站在原地,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若非大人赐下的骨铠护身,刚才那一下,她毫不怀疑,自己后续下场会和地上那具已经化为铜像的尸体一样。 这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下达了命令。 “你,你,还有你,全部站出来,到这边来!”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那几个被铜毒钻入身体的村民,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红玲的敬畏,还是忐忑地走了出来。 “你们暂时不要与其他人接触。”红玲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放缓了语气安慰道。 “放心,没什么事,大人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解决,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城,你们先忍耐一下。” 说完,她不再停留,对队伍中的几个头领简单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带领大部队继续前进。 随后便带着那几个被感染的村民,用骨剑挑起铜尸,化作一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枉死城的方向飞速掠去。 ------------ 第75章 给我把地犁一遍 另一头,刑岳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石制天花板,以及站在不远处,那个面容模糊的白袍身影。 邪神的低语已经停止,但那些声音仿佛依然在他脑海的最深处回响,让他浑身发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所有的记忆、秘密、乃至最深层的恐惧,都被毫无保留地掏空了。 在那种无法抵抗的伟力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意志,脆弱得如同薄纸。 陈舟看着他,面色平静。 从刑岳的记忆中,他已经得到了所有想要的情报。 一种被称为“铜毒”的诡异剧毒,在数月前,开始于千岛郡下辖的几个郡县中陆续爆发。 苍岛县,原岛县,牧渔县…… 毒性诡异,感染力极强。 它不仅能感染生灵,甚至连不具备生命的山石、河流、土地,都出现了中毒同化的情况。 许多原本盘踞在各郡县的大妖,都因此销声匿迹,纷纷避世不出。 玄水卫近些时日四处奔波,正是为此事而来。 他们拥有一种特制的罗盘法器,能够追踪铜毒的根源。 在牺牲了大量人手被感染之后,他们才最终将源头,追寻到了死人林。 死人林…… 陈舟的面色沉了下去。 那片广袤的森林,如今已是他的领地。 他选择建城的位置,仅仅是在死人林的边缘地带。 整片死人林他曾经用神识大致扫过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存在。 除了树木和巨石,可以说连活着的生物都很少。 但枯石县发生的事情,他已经通过剑怀霜的视角,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这鬼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辛苦建立的城池上? 辛苦经营的领地,眼看就要走上正轨,岂能被这来路不明的鬼东西给毁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红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人!出事了!” 她迅速将村口发生的一切,以及那诡异的铜毒爆发事件,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陈舟。 在她身后,几朵鬼火诡仆抬着一具已经完全化为黄铜雕像的尸体,跟了进来。 陈舟只看了一眼。 那宛如黄铜浇筑的人形,那股甜腻的腐朽气息,以及其中蕴含的,对一切生机的贪婪与憎恶…… 没错,就是铜毒。 “被感染的村民呢?”陈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暂时安置在城外的隔离区。”红玲答道。 陈舟点了点头,他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那几个被确认感染的村民,直接将他们挪移到了自己的诡域之中。 那里自成空间,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二次扩散。 “后续抵达的村民,让石头负责安置,同样,先全部隔离起来,仔细观察。” “是!”红玲领命,但脸上依旧忧心忡忡,“大人,此事需要红玲做些什么吗?” “我自有办法。” 陈舟说完,不再理会众人,他的身影连同那具铜尸,一同消失在了祭坛之上。 …… 诡域之内。 陈舟站在那具冰冷的铜尸前,伸出一根白骨手指,轻轻敲了敲。 发出的是“铛铛”的金石之声,坚硬无比。 他闭上眼,仔细感知着铜尸内部的力量。 那是一种奇特的,介于生死之间的力量,它以血肉为食,以人体为温床,最终将一切都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侵蚀……同化……” 陈舟沉思,这感觉,怎么和邪祟似的。 但他又确确实实感受不到铜毒的死气,性质很像,但不是同类。 陈舟心念一动,一缕精纯的死气,自他指尖溢出,如同一条灰色的细线,缓缓地注入到铜尸的眉心。 “滋……” 如同沸水浇雪,变化瞬间发生。 死气所到之处,那坚硬的黄铜色泽,竟如同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印,迅速地消退。 被铜毒同化的血肉,在失去了铜毒的支撑后,无法维持形态,化作一捧细腻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 死气,对铜毒有效。 这种感觉…… 陈舟的动作一顿。 他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前,他操控白骨诡仆踏过光幕,然后被石坎村的村民风光大葬,入土为安时,就曾有过一次类似的感觉。 当时或许因为距离过远,只隐约感知到,似乎有什么异常能量弥漫在土地中,极其隐晦,但被他骷髅里残留的死气驱散了。 原来,那就是铜毒。 它们似乎天生就与自己的死气克制。 陈舟加大死气的输出,很快,整具铜尸就在死气的侵蚀下,彻底瓦解,化为了一地毫无威胁的粉尘。 实验很成功。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 死气能杀死铜毒,但同样也能杀死活人。 用死气去净化那些被感染的村民,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他们会被死气同化,最终同样会化作一堆白骨。 饮鸩止渴,这根本算不上是解救。 他可以将感染者全部投入诡域,用死气净化,但这治标不治本。 只要源头还在,铜毒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被动防守,永远都无法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陈舟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诡域的壁垒,穿透了枉死城的城墙,投向了那片广袤无垠,危机四伏的死人林。 下一刻,他张开双臂,浩瀚的意志冲天而起,直接沟通了活死人秘境里的所有诡仆。 “出来。” 他下达了命令。 轰隆隆——!!! 枉死城中心的广场上,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 一座巨大的白骨之门,缓缓从地底升起。 刚汇聚到的村民惊骇,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城民崇拜,就连田里耕地的黑蛇也纷纷高呼大人牛逼。 门内,是无尽的黑暗。 紧接着,一只,两只,十只,百只…… 数不清的白骨诡仆,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门内蜂拥而出! 它们每一个都手持骨质的武器,眼眶中燃烧着魂火,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死意。 这些日子以来,它们一直在秘境中疯狂地肝材料,鲜少露于人前,就连陈舟最亲信的几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规模。 对于城中的大多数居民而言,神明的仆从,只存在于李寡妇等第一批追随者的讲述之中。 他们知道,正是这些白骨骷髅,将他们从蛇妖的口中拯救出来。 如今亲眼得见这传说中的一幕,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跪倒在地,虔诚地叩拜。 他们小心翼翼地为骷髅大军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狂热敬畏,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扰了神明的仪仗。 神明之力,果然超出凡人的认知。 哪怕他们中不少人,已经在劳作中,被点将台的光环滋养,身体日益强壮,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修行的门槛,很多人成为一阶修士。 但在这浩荡的神威面前,依旧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 一时之间,目睹如此神迹,城中居民的信仰变得更加虔诚了,信徒的数量与质量,都在飞速地上涨。 成百上千的白骨诡仆,如同一道白色的洪流,迅速在广场上集结,静默无声,却散发着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的恐怖气势。 陈舟看着忠诚仆从,随手把眼神十分呆滞的刑岳扔给一具骷髅,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声音,下达了他成为邪神以来,最肃杀的一道指令。 “巡查死人林。” “寸草不留。” “把地犁一遍,也要把源头给我找出来。” ------------ 第76章 孽障缠身墨渊 枯石县,葬魂山,尸魂宗。 灰白色的山体常年笼罩在阴云之下,不见天日,山路崎岖。 剑怀霜和殍跟在江子昂身后,踏上山道。 然而,周遭浓郁的阴气和隐约渗透进空气中的腥臭,让剑怀霜眉头紧锁。 “这里便是尸魂宗?”剑怀霜问。 江子昂点点头,神情复杂。 “正是,宗门戒备森严,还请阁下稍安勿躁。” 沿着山路深入,果如江子昂所言,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服饰统一的尸魂宗弟子。 他们或盘膝而坐,周身环绕着阴气,用陶罐凝聚煞鬼。 或手持招魂幡,对着虚空摇曳,似在引渡亡魂。 剑怀霜的目光扫过他们。 这些人,与白玉城那些被鬼气侵染的剑宗弟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在用非人的力量,扭曲着自身的形体和能力。 但与剑宗不同的是,尸魂宗的弟子们,眼中不见混沌,反而坚定与清明,不似傀儡那般麻木。 他们身上虽然孽障缠身,却又似乎遵循着某种信念。 剑怀霜不禁有些怀疑,他仅凭江子昂一面之言,就同行尸魂宗,是否有些贸然。 但他也没过于担忧,他身上还有大人赐予的底牌。 江子昂指了指山脚下的一片稀疏民居:“附近还修有少量民居,寥寥数百人生活其中,自给自足。” 剑怀霜的目光落在那片民居上。数百户人家,炊烟袅袅,却不见一丝生机。 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些进出的村民,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不见青壮男女。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处于压抑中的疲惫与麻木,偶尔瞥向尸魂宗方向的眼神,则带着一丝深深的敬畏与惧怕。 这不似寻常的庇护,更像是一种……被圈养的景象。 “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剑怀霜的声音很轻。 “这是他们的选择。 “尸魂宗的规矩,凡人可居于此地,受宗门庇佑,但同时亦是宗门御鬼之术的养料,他们自愿的……”江子昂低下头,声音沙哑。 他见剑怀霜疑惑,主动解释,却又欲言又止。 “养料?”剑怀霜眉头微蹙,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眼。 “是,他们此前都是枯石城的城民。” 江子昂勉强一笑,没有再多说,只是引着两人向宗门大殿走去。 一路上,不时有尸魂宗弟子投来好奇的目光,在察觉到剑怀霜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时,眼神中又流露出几分敬畏。 剑怀霜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些村民和弟子一眼。 两人行至山腰,一座由黑色巨石砌成的山门赫然出现,上书“尸魂宗”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山门后,是尸魂宗的总坛。 殿宇巍峨,看得出远比曾经的剑宗底蕴深厚。 江子昂将剑怀霜引至宗主大殿。 大殿之内,没有金碧辉煌,只有一片肃穆的阴暗。 九个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法座之上,端坐着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 他相貌平凡,眼神疲惫,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势。 他的身躯有些畸化,一条腿被锁链牢牢固定在法座之上,似乎腿脚不便。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深不见底的威严。 剑怀霜心头一凛。 五阶噬元巅峰,距离六阶只差一线! 但更让他警惕的是,中年男人身上缠绕着浓郁的孽障。 那不是寻常的杀戮之孽,而是一种因大规模操纵生死,扭曲天地法则而产生的,近乎实质的罪孽。 可他的眼神却又异常清明,心性坚定,不似暴虐滥杀之人。 这种矛盾,让剑怀霜感到极度的困惑。 难道和修行的鬼道有关? 毕竟控尸御鬼,有伤天和之术法,总要付出些代价。 “宗主。”江子昂躬身行礼,恭敬地引荐道,“这位便是剑怀霜道友和殍姑娘。” 墨渊缓缓睁开眼睛,他挥手示意江子昂退下,目光落在剑怀霜和殍身上,眼神没有半分意外。 “子昂传回的消息,老夫已有所耳闻,想必就是二位了吧。” 墨渊没有什么一宗之主的架子,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目光扫过两人,尤其是在殍那几乎满被虫面覆盖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剑怀霜那张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邪祟气息。 但墨渊丝毫没有因为他们非人而态度有异,反而发出了一声轻叹。 “二位看笑话了,老夫也已时日无多,身躯腐朽,眼看就要身化诡邪,大限将至,能得二位奇人相助,也算天意。” 墨渊的坦然和自嘲,让剑怀霜微微一怔。 他以为墨渊会对此有所避讳,或者表现出敌意,却没想到他竟直接挑明。 毕竟寻常仙门,绝不会对妖邪之物和颜悦色。 “宗主客气了。”剑怀霜还以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我等此来,只为查明铜毒真相,若能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也算不虚此行。” 殍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语,仿佛置身事外,所有事情都和她无关。 墨渊没有多言,只是缓缓抬起手,唤来几位长老和内门弟子。 “先随老夫前往枯石城吧,届时老夫再为二位解惑。” 尸魂宗一处隐秘的传送阵开启,阵法周围,布满了符箓和骸骨。 刺目的白光亮起,空间扭曲,将殿内众人瞬间吞噬。 再出现时,已是枯石城之中。 枯石内城仍和剑怀霜上次见到的一样,遍地荒芜。 不远处,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塔,如一柄刺破天穹的利剑,静静地矗立着。 镇魂塔。 而数十只敲门鬼,早已等在镇魂塔的不远处,纹丝不动,笔直站立,如同等待指令的军队。 “那就是铜毒的源头吗?”剑怀霜看着镇魂塔,忍不住开口问道。 墨渊转头,那双疲惫的眼眸落在剑怀霜身上,似乎带着一丝意外。 “你认识镇魂塔?”墨渊语气平和,却隐含一丝探究。“以你的穿着和所学,生前想必也是仙门弟子吧?” 剑怀霜面无表情地纠正:“在下还没死。” 墨渊闻言,罕见地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震四野,将他身上的疲惫冲散了不少。 “哈哈哈哈!和死人打交道久了,是老夫失言,抱歉。 “虽不知道阁下是哪家名门之后,但想必师从一定是仙门翘楚,实乃我仙门之幸。” ------------ 第77章 那你可知六阶,为何? “宗主谬赞了。”剑怀霜的眼神不变。 剑宗曾是他所有的过往,也是他一生的噩梦,但在遇到那位大人后,所有往事就都不重要了。 他早已能够坦然面对。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墨渊收敛笑容,缓缓从法座上起身,他的腿脚不便,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 他看向剑怀霜,又指了指身旁的江子昂:“道友,今日你我便是同路人。” “引路。” 墨渊淡淡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悲悯。 随着墨渊一声令下,几位长老纷纷上前,他们盘膝坐地,手中结印。 一股股黑色的煞气从他们手里的陶罐冲天而起,在空中迅速凝聚成数十只面目狰狞,周身缠绕着锁链的本命煞鬼。 在数十只本命煞鬼和内门弟子的协助下,它们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结成大阵,暂时逼退镇魂塔下蔓延出来的铜毒。 站成一列的敲门鬼和无数尸卫也得到了指令,义无反顾地冲向镇魂塔。 由尸卫在外侧,用尸身组成肉墙,隔绝毒素,敲门鬼在里侧,释放吞噬的怨魂,吸收漏网铜毒,竭力配合。 土地上不祥的古铜色如同摩西分海般,一条颜色正常的道路被开辟出来。 随着铜毒被暂时逼退,镇魂塔厚重的石门,缓缓向两侧敞开,露出了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 几人立刻动身。 塔内并非空旷,而是由一道道螺旋向上的阶梯构成,阶梯两侧都是漆黑的石壁,石壁上刻画着扭曲挣扎的人形浮雕。 剑怀霜踏入其中,每一步都带着几分警惕。 只在典籍内见过的镇魂塔,连他都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禁锢之力,让体内的灵气运转都稍显迟滞。 墨渊站在队伍最前方,目光深邃地望着众人,仿佛在目送一群奔赴战场的将士。 几位长老和内门弟子则跟在江子昂身后,他们手持陶罐,身上的煞气护体,显然对塔内的环境习以为常。 “宗主,恕我直言,这塔下究竟镇压着何物?”剑怀霜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对鬼道法阵几乎没有涉猎,眼前这镇魂塔的规模和气息,也远超他所见所闻。 江子昂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剑怀霜,他是墨渊之徒,在师父的默许下,替师父回话。 “剑道友,此处镇压的,乃是五百年前一只大魔。 “这大魔名为蝗母,掌控饥荒之力,以万物为食。 “五百年前,枯石县水源枯竭,作物不生,生灵涂炭,饿殍遍野,皆是受此魔影响。”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愤。 “当时,初代掌门墨天机,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于此地立下尸魂宗,以无上神通,将这蝗母镇压于塔底。 “自此,我尸魂宗弟子便世代守护此塔,以确保大魔永世不得翻身。” 剑怀霜听罢,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既然是大魔,想必那位初代掌门墨天机前辈,修为定然高深莫测,方能镇压此等邪物。” 剑怀霜沉吟道。 “可如今五百年过去,枯石县竟依然落得这般景象,水源断绝,民生凋敝,铜毒更是蔓延不止。 “难道那位前辈,也已陨落了吗?” 他心中存疑。 五百年的时间,对于一位能够镇压大魔的顶尖强者而言,并非遥不可及的寿数。 除非遭遇不可抗力,否则不至于让枯石县再次陷入绝境。 更何况,连大魔都能镇压,只是区区大魔残余逸散的铜毒,又怎会让它疯狂蔓延,侵蚀这片土地? “你身为仙门翘楚,居然不知道吗?”墨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剑怀霜更加疑惑了。 他并非枯石县本地人,他该知道些什么吗? 墨渊看着剑怀霜脸上真切的迷茫,沉默了片刻,最终苦笑一声。 “看来,仙门对你们这些后辈的庇护,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厚。”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换了个问题,“道友应该知道境界的划分吧?” “自然。”剑怀霜点头,这是修行界的常识。 “一阶引气期,便是引灵气入体,能感悟修行,从此凡人步入修行之途。” “二阶缠骨期,便是灵气缠骨,肉体增强,体魄强健,力量倍增,寻常刀剑难伤。” “三阶心魇期,此期修心,向道者不能为心魇所惑。 “心魔滋生,幻境丛生,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本性,堕入魔道,唯有道心坚定,方能勘破虚妄,方寸不乱。” 他顿了顿,回忆着曾经背诵过的玉简,继续说道。 “四阶碎丹期,此境界,修士破碎丹田,是为脱胎换骨,寿元大增,可御剑千里。” “五阶噬元期,可吞噬天精地元,滋养壮大自身,神识大涨,不惧妖魔蛊惑。” 他将自己背诵过的修行境界娓娓道来,每一阶的描述都精准无误。 墨渊听完,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剑道友,那你可知六阶,为何?” 剑怀霜心中一动。 他恭敬地抱拳,请教道:“还请宗主赐教。” 墨渊闻言,自嘲地一笑,笑容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似乎还有一丝宿命般的悲凉。 “六阶啊……六阶名为……”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沙哑。 “诡化期。” 诡化期…… 剑怀霜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何为诡化? 是指像化作诡邪一样,到了六阶便拥有莫大威能,能移山填海,毁城灭池也不在话下? 剑怀霜还欲继续追问。 但墨渊没有再多言,他似乎不愿在这“诡化期”上多做解释,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会越绝望。 他转过身,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队伍沿着阶梯向下,终于抵达了塔内的一处开阔空间。 这里并非塔底,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耸立着一座高约两丈的石炉,炉口不断冒出缕缕黑烟,散发着焦糊的刺鼻味道。 炉壁上刻满了繁复的符箓,隐约可见有火焰在炉内熊熊燃烧。 在圆形平台的周围,摆放着十余张血迹斑驳的石台,上面躺着十余名面色青白、气息奄奄的尸魂宗内门弟子。 ------------ 第78章 向英雄们践行(三更) 这些弟子身体上已经布满或大或小的铜色斑纹,显然铜毒已深入五脏六腑,随时处于爆发边缘。 江子昂和其他几名弟子红着眼睛,默默地站在这些石台旁。 墨渊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 “剑道友,殍姑娘,你们想知道铜毒的真相,想知道我尸魂宗如何应对,今日便让你们亲眼所见。” 他的目光落在平台上。 在平台的一角,几名内门弟子正被束缚在石台上,他们的脸上带着铜毒蔓延后的病痨之色,气息微弱,显然已病入膏肓。 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决绝的赴死之意。 江子昂和其他几名弟子默默地站在这些石台旁。 第一个石台前,是一位平日里最爱干净的师姐,温和爱笑,总会在比试后,一边责骂他,一边递来疗伤丹药。 但此时早已被铜毒折磨至面目全非,清秀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神采。 江子昂轻轻为她抚平衣角,整理好因铜毒侵蚀而变得僵硬的发髻,为她留住生前最后一份体面与尊严。 随后是一位总爱板着脸说教的师兄,江子昂不太记得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师兄在传功时好像格外耐心。 “师兄,一路走好……” 江子昂的声音哽咽,他知道,这些被铜毒感染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回天乏术。 他们的肉身即将被彻底侵蚀,然后沦为灾厄,散布更多的铜毒。 而现在,他们选择以另一种方式,为宗门,为枯石县,尽最后的绵薄之力。 江子昂也知道,或许终有一天,他也会躺在这里,和其他同门道别。 师兄想要安慰一下江子昂,摸摸他的头,但身体早已被秘法缚住,别说抬手,就连说话也做不到。 他只能笑笑,嘴唇动了动,然后平和地闭上双眼。 墨渊缓缓开口,开始向剑怀霜和殍展示敲门鬼的制造过程。 “铜毒是数年前突然出现的奇毒,而追魂使,乃我尸魂宗抵御铜毒的基石。 “其制造之法,可谓逆天而行,有伤天和。但若非如此,枯石县乃至整个沧州早已万劫不复。” 他指着被束缚在石台上的内门弟子:“这些弟子,是在此前镇压铜毒蔓延的任务中,不幸感染的内门弟子。 “铜毒蔓延,侵蚀生机,无药可解,与其如此,不如将其肉身,化为更有意义的存在。” 墨渊隐下眼底无可奈何的沉痛。 这些弟子,个个心性纯良,具是仙门栋梁,如今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到生命的终点。 几位长老上前,他们手持刻有符箓的短刀,在弟子们的额头、胸口、丹田等要穴,精准地划开伤口。 没有鲜血流出,血液早已被铜毒同化,成为不能流动的半固体,凝固在伤口边缘。 “生人活炼,以其不屈之意志,凝练肉身,再辅以秘法,抽取其残存的生机与修为,将其躯体,化为承载怨魂的容器。” 剑怀霜看着这一切,眉头紧锁。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内门弟子在被活炼的过程中,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 他们的身体剧烈抽搐,青筋暴起,但嘴唇紧闭,发不出任何声音。 唯有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痛苦,以及一种超越生死的坚定。 大义凛然,慷慨赴死。 墨渊和几位长老,在石台周围布下阵法,口中吟诵法诀。 随着法诀的响起,那些弟子们的身体开始变得干瘪,然后溃散,重组,缝合。 整个过程触目惊心,但他们的气息,却并未完全消散,似乎生前最后一丝意识仍禁锢在躯壳之内。 紧接着,有几只敲门鬼从塔内不知何处被召来。 这些敲门鬼缓缓靠近石台,它们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吸力,将几缕肉眼不可见的怨魂,从它们体内抽出。 “这些怨魂,皆是被铜毒侵蚀致死的无辜冤魂,被敲门鬼接引而来。”墨渊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将它们灌注进这些经过活炼的弟子肉身,便能制成新的追魂使。” 随着怨魂被强行灌注进那些干瘪的尸骸,尸骸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逐渐恢复弹性。 满是缝合痕迹的五官变得狰狞,眼眶里,魂火燃起,新的追魂使,便在此刻诞生。 在整个炼制过程中,剑怀霜能清晰地感觉到,墨渊宗主身上的孽障之气,变得更加深重了。 那是一种由怨恨,痛苦和无可奈何的业力组成,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随时能将人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但他眼神中的坚定,却并未动摇分毫,仿佛他早已习惯了背负罪孽。 炼制完成,新生的敲门鬼呆滞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指令。 剑怀霜眉头紧锁,如此秘法过于阴毒,活人之命便是耗材? 哪有仙门之法是如此阴损的。 而剩余被抽取出怨魂,却又不足以被制成敲门鬼的无用怨魂,则被弟子们驱赶着,向塔中央的焚烧炉而去。 墨渊道,“这些怨魂,它们怨恨不深,或者生前意志不坚,无法承载完整的追魂使之躯,但其怨恨,却仍有其用。” 江子昂沉默着挥舞着手中的引魂幡,将数十只残破的怨魂,驱赶进了那熊熊燃烧的焚烧炉中。 “向英雄们践行。”江子昂的声音低沉,语气悲凉。 焚烧炉内,火焰散发着阴寒,怨魂被投入炉中,并未消散,反而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们在火焰中挣扎扭曲,身体被不断灼烧,但却不会被彻底烧死,而是处于一种永无止境的酷刑之中。 “此炉,名为炼魂炉。”墨渊的语气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仿佛在阐述一个早已习以为常的事实。 “怨魂在此炉中受尽火刑,激发其最深层次的怨恨与痛苦,这股极致的怨恨,便是我尸魂宗镇压塔下之物的核心力量。” 剑怀霜看着炉中那些痛苦挣扎的怨魂,眉头皱得更深了,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所见所闻,与他在枯石内城捡到的书册几乎一一对应,证实了尸魂宗的鬼道功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然而,这种以生人活炼,以怨魂祭炉的方式,与他所信奉的正道,简直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为剑之道,追求的是心神清明,剑意通达,斩尽世间不平。 而尸魂宗的所作所为,却是以更深重的怨孽,去压制更深重的邪恶,以毒攻毒,以恶制恶。 这让他感到内心深处的道心,正在遭受剧烈的冲击。 他不知道,这种方式究竟是救世,还是堕落。 而殍至始至终都安静站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只是看着,她不是人,思维简单,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人性选择和道德困境。 魔物只会遵循本能,若要做出痛苦的选择,那只能说明自身不够强大,不足以直接碾压一切。 然而,就在江子昂将最后一批怨魂驱赶进焚烧炉,炉内火焰猛地升腾,怨魂的惨叫达到顶峰的那一刻,殍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微弱的共鸣,从镇魂塔的深处,从塔底那被镇压的蝗母身上,传递到了她的感知之中。 那是来自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原始饥饿。 ------------ 第79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塔底的蝗母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共鸣声陡然拔高,像是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巨兽,在沉睡中被唤醒。 整座镇魂塔剧烈震颤,墙面上的人形浮雕纷纷剥落,照明法器在石壁上明灭闪烁,接连爆裂。 碎石如雨,自塔顶倾泻而下。 炼魂炉内,受阵法波动刺激的怨魂疯狂撞击炉壁,发出刺耳尖啸。 炉身在猛烈冲击下裂痕遍布,怨气与铜毒自缝隙中狂涌而出,瞬间充斥石室。 墨渊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眼神凝重又惊骇。 他知道因为莫名肆虐枯石县的铜毒,蝗母的力量在不断增强,镇魂塔镇不住这只大魔太久。 本来预计还有三个月时间,尽管仓促,他也还有时间准备…… 但现在…… “速速加固万鬼镇龙大阵!” 墨渊一声断喝,声如雷霆。 不能再等了,绝不可让此魔此刻破封! 几位长老闻言,面色皆是一凛。 他们深叹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双手结印,口中法诀急促诵念。 刹那间,一股股浓郁的煞气从一个个陶罐中冲出,凝结成他们各自的本命煞鬼。 这些煞鬼形态各异,有青面獠牙的夜叉,有骨骼嶙峋的恶鬼,有身披锁链的判官。 煞鬼甫一出现,便带着滔天煞气,听从主人之令,义无反顾地冲向塔壁四周的符箓。 以自身之躯与忽明忽暗的符箓融合,试图以本命煞鬼的魂体为基,重新加固摇摇欲坠的封印大阵。 阵法力量浩瀚,即便以本命煞鬼的魂体为引,亦如螳臂当车,需承受着巨大的反噬。 煞鬼的身躯在符光中变得虚幻,但长老们却不能退缩,他们身后是宗门弟子,是万千百姓,是承载万物生灵,孕育无数传承的苍茫大地。 为仙之道,尸魂宗之道,便是薪火相传。 于浊世中燃一缕薪火,寻一线生机,纵身陷无间,亦不能回头。 宗主背负万劫,罪孽加身,也该他们这些老东西站出来了。 纵使满身业障,身化修罗,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们盘膝而坐,将全身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本命煞鬼体内,支撑着大阵的运转。 他们的发丝在煞气中寸寸灰白,面容迅速枯槁,仿佛生命正被急速抽离。 然而,无人撤手,无人退缩。 可塔底传来的冲击,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被镇压于塔底的蝗母感知到殍的存在,共鸣此刻已化作毁天灭地的洪流。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炼魂炉终于不堪重负,炉壁彻底崩裂。 炉身轰然炸开,无数被炼烧的怨魂如同脱缰的野马般,从炉口和裂缝中狂涌而出。 它们不再受任何束缚,在塔内肆意横冲直撞,仿佛百鬼夜行。 怨魂大部分直接朝着墨渊扑去,执念牵引着它们,带着不甘和报复,争先恐后地冲进他周身,撕咬着他那畸形的身躯。 墨渊闷哼一声,周身猛地爆发出滔天的鬼气,试图将这些怨魂驱逐。 然而,无数怨魂数年积累,反复被炼魂炉折磨,怨气已经强到一种可怕的程度,每一个怨魂的涌入,都让墨渊的身躯更加扭曲。 墨渊周身瞬间被孽火缠绕,均由他身上压制不住的罪孽所化,熊熊燃烧,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彻底焚尽。 天空之中,原本晴朗的天幕骤然被乌云笼罩,天雷隐现! “挡住它们!不要让铜毒蔓延出去!”墨渊强忍蚀骨之痛,嘶声怒吼。 怨魂源源不断,都携带着铜毒,一旦它们冲出镇魂塔,枯石县乃至整个沧州都将彻底沦陷。 “结阵!护塔!” 江子昂双目赤红,嘶声高喊。 数十名尸魂宗弟子应声而动,迅速在他身后结成一道血肉人墙。 他们大多年轻,许多入门不过数载,此刻也无一人退缩。 怨魂如黑色潮水般涌来,冲撞着这道单薄的防线。 一名年轻弟子首当其冲,三四只怨魂瞬间贯穿他的胸膛,钻入其五脏六腑。 他浑身剧颤,铜斑自心口急速蔓延,却仍死死站在原地,以残存的意志驱动手中陶罐,为身后的师兄师姐争取片刻。 “守住塔门……不能……让它们出去……” 他嘴角溢出血沫,艰难吐出最后一句话,身躯才缓缓倒下。 “师弟!” 身旁的女弟子凄声喊道,手中法印却未停歇。 她眼中含泪,却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强行催动周身灵力。 血光绽开,暂时逼退了涌来的怨魂,但她的脸色却也瞬间惨白如纸。 又一个弟子被怨魂淹没,铜毒侵蚀下,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奋力将身旁的同门推开。 防线在不断后退,每一步都踩在同门的鲜血与尸体上。 江子昂的左臂已被铜毒侵蚀,他却浑然不顾,依旧挥舞着引魂幡冲在最前。 “尸魂宗弟子听令!” 他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遍塔内,“身后即是枯石县万千百姓——吾等今日,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残存的弟子齐声响应,声浪虽弱,意志如铁。 他们以身为墙,以魂为障,用最原始的方式阻挡着怨魂的洪流。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顶上。 塔门之内,已成修罗场,每一寸地面都被鲜血与铜毒浸染。 但,杯水车薪。 敲门鬼疯狂吞噬着怨魂,但它们数量太多,很快便有敲门鬼被怨魂撕碎,化作一块块烂肉。 尸魂宗的弟子们更是节节败退,许多人被怨魂附体,身体迅速被铜毒侵蚀,痛苦地倒地抽搐。 剑怀霜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 他低喝一声,背负的巨剑嗡鸣出鞘,他身上的纸铠瞬间化作无数片洁白的纸张,如同漫天飞雪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每一片纸张都带着凌厉的剑意,锋利如刀,在怨魂群中穿梭,收割着那些被铜毒附体的怨魂。 “斩!” 剑怀霜的剑意纯粹,又有死气辅助,每一片白纸飞过,都能精准将怨魂净化消散。 然而,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即便剑怀霜剑意通达,一人一剑,也难以力挽狂澜,只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怨魂冲破防线,朝着塔外逸散。 ------------ 第80章 诸位,墨渊先行一步 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殍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双手紧紧抱住头颅。 她的面容在人面与虫面间剧烈交替,如同被撕裂的画布。 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驱使她回应,去吞噬。 她张开嘴,遵循本能,开始主动吞噬周围弥漫的铜毒。 铜毒入体,非但无害,反而如同甘霖,滋养着她体内蛰伏的力量。 殍的异色瞳孔随着铜毒逐渐入体,愈发妖异。 随着力量的增长,脑海中一个慈祥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是丑婆粗糙的手掌轻抚她的额头,是简陋屋檐下相依为命的温暖,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殍是个好孩子。 “娘……“殍无意识地呢喃,却又猛地摇头。 这不是娘的味道。 失去了炼魂炉中怨魂的支撑,以及本命煞鬼的持续献祭,万鬼镇龙大阵的力量急速衰退。 一道道符箓接连黯淡,最终在一声脆响中彻底崩解。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镇魂塔再也无法承受怨魂力量的冲击,自底部开始崩裂,巨大的裂缝肆意蔓延,最终在众人眼前轰然坍塌。 烟尘冲天,碎石如雨。 废墟之下,铜色的洪流喷涌而出。 无数细如砂砾的铜色飞蝗,铺天盖地,瞬间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机尽绝。 而在那片死亡的铜色之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位身着破旧麻衣,身形佝偻的农妇。 她的脸庞被干枯的手掌紧紧掩盖,低垂着头,发出阵阵悲切的啜泣。 然而,当一缕光线穿透尘埃,落在她佝偻的身躯上时,投落于地的影子,却是一只多肢节,挥舞镰状前足的巨虫之形。 那正是被镇压了五百年的大魔——蝗母。 “我的女儿……殍……” 蝗母的一声呼唤,让在场所有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产生出一种暴食欲望。 仿佛来自灵魂的饥渴,驱使着他们啃食所见的一切,永无餍足。 “呃啊——!” 仅剩的几个尸魂宗弟子,眼中迅速被血丝覆盖,他们发疯般地撕咬着自己的手臂。 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他们却恍若未觉,仿佛臂膀才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另一些则冲向旁边的敲门鬼,徒手撕扯着它的尸骸,不顾一切地将烂肉塞入口中。 更多的弟子则互相攻击,彼此撕咬,对着昔日同门师兄弟的身躯啃食,场面瞬间变得如同人间炼狱。 然而,在这片混乱与疯狂之中,剑怀霜的识海却格外清明。 那股暴食的欲望并非没有袭来。 他只感到识海中由神明亲自种下的白骨之种传来一阵异动,耳边似有神明低语。 “定心。” 一种如同清泉般的力量,瞬间涤荡剑怀霜的识海,将那股躁动的暴食欲望镇压下去,还他一片安宁。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废墟中央,那个身形佝偻的农妇正缓缓走向殍。 “我的女儿……你终于回应了母亲的呼唤……”蝗母的声音悲戚。 “你不是。” 殍痛苦地抱头,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虫面异常狰狞,异色瞳孔中,一半是理智的挣扎,一半是原始的饥渴。 蝗母的声音钻入她的脑中,唤醒了她血脉深处被尘封的本能。 但殍死死咬牙,坚定重复:“你不是!” 她想起丑婆教她开心时该笑,难过时该哭的回忆,想起临行前即使陷入昏迷也紧紧握着她的那双手。 那种温暖,与此刻血脉中的呼唤截然不同。 “来吧,回到母亲的怀抱,我们合二为一,便能拥有永恒的饱足……”蝗母伸出干枯的手,一步步走来。 所过之处,所过之处,大地留下粘液的痕迹,随即沙化,沦为荒芜。 蛊惑之音,不绝于耳。 殍的挣扎达到了顶点。 她想起自己偷偷观察人类母女相处的场景,学着她们拥抱的姿势,想起她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笑容,只为了博得丑婆开心。 那些破碎的记忆与此刻血脉中的呼唤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你不是……你不是!!“ 殍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她模仿了无数次的人类悲泣,此刻却染上了真切的痛苦。 然而,蛊惑的力量太过强大。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原始的饥渴吞噬,那些好不容易学会的人类情感,正在一点点消散。 “不——!“ 殍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抬头,瞳孔彻底被虫目吞噬。 最后的理智如断弦般崩裂,掠食的本能主宰一切。 她的身体急速异变,虫脸覆盖全脸,口器尖锐如刀。 那半张绝美的面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虫形。 “吼!“ 她如猎食般扑向蝗母,尖锐的口器狠狠撕咬而去。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学习人类情感的怪物,而是回归了最原始的存在。 蝗母对此似乎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正是她所期盼的。 她没有丝毫抵抗,破旧的麻衣在殍的撕扯下碎裂。 蝗母放下了一直遮掩面容的手,露出其本来面目。 那根本不是一张脸,整个面部是一个呈莲台形状的蝗虫复眼结构,由无数六边形的小眼组成。 每一只小眼里,都映照着一张饥饿至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无声地哀嚎,充满扭曲。 麻衣下的手臂由无数张密密麻麻,布满利齿的嘴巴堆叠而成,每张嘴巴都在开合蠕动。 蝗母拥上殍,手臂上的嘴大口撕咬。 二者仿佛在进行一场残酷的互相吞噬,又仿佛是一次不死不休的融合。 不远处,墨渊强忍剧痛,扶着残垣艰难喘息。 在怨魂撕咬与外界混乱的双重折磨下,他强行抓回一丝清明。 墨渊看了眼血肉萎靡,生机寥寥的长老,看了眼正和蝗母啃咬在一起的殍,以及努力帮残余弟子恢复清醒的剑怀霜。 他又抬头望向天际,那里因他的孽障而汇聚的乌云正在翻涌,雷霆隐现。 “孽障累积还不够……天威难欺……但……来不及了……”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只能动用最后的底牌。 他已顾不上体内被怨魂撕咬带来的疼痛,更不再压制那积攒了数年的业力与罪孽。 “轰——!” 一道漆黑如墨,凝聚了无数怨魂哀嚎的罪孽黑烟,从墨渊体内释放,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他只能以自己这满身罪业作为最后的柴薪,强行引动罚罪雷劫。 以此残躯为引,将那祸乱苍生的邪魔,连同自己这罪孽之身,一同湮灭。 天穹之上,感应到那冲天的孽障,乌云如沸,雷霆轰鸣! 煌煌天威凝聚,毁灭的气息笼罩天地。 墨渊最后望了一眼这片他从接任宗主之位便立志守护,却终究无力回天的土地。 眼中无惧,唯有释然。 “以此残躯,荡涤妖邪……” 他朗声长笑,笑声中带着解脱与无悔,毅然迎向那代表天地刑罚的毁灭雷光! “诸位,墨渊先行一步!” ------------ 第81章 笑面(感恩,为收到的礼物多码一章) 劫雷贯穿墨渊,将他那浸透罪业的躯壳瞬间焚作焦炭。 却也借他之死,为那被镇压五百年的蝗母引来了真正的天罚。 数道劫雷紧随而至,目标直指镇魂塔废墟下因墨渊陨落而彻底失去束缚的蝗母。 飞蝗组成的铜色洪流中,蝗母与殍仍在进行着吞噬与融合。 殍的虫躯被蝗母撕扯得支离破碎,又在蝗母本源的呼唤下疯狂愈合。 她的意识在剧痛与原始饥饿之间摇曳,濒临崩溃。 而蝗母在吸纳了殍的部分生命精华后,原本干枯佝偻的农妇形态竟丰盈了几分。 然而面对天劫威压,她的形体也开始剧烈颤抖,那由无数扭曲人脸构成的复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她想逃,想躲,可却被殍死死钳住,维持着一个拥抱的姿势。 数道碗口粗的金色雷霆,如天公震怒,狠狠劈向废墟中央的蝗母与殍。 “轰隆隆——!” 刺目的雷光瞬间吞噬整片废墟,大地剧烈摇动,狂风卷起铜色沙尘,将一切笼罩于毁灭性的白光之中。 强烈的能量冲击让江子昂和几个幸存的长老与弟子几乎昏厥。 雷光渐散,尘埃落定。 原本的镇魂塔废墟已化为一座巨大深坑,焦土之上青烟缭绕。 坑底,蝗母那被撕咬得七零八落的农妇形态彻底溃散,血肉模糊。 她的尸体开始膨胀,无数飞蝗挣破皮囊,嗡鸣着涌出。 然而,就在那堆令人作呕的蝗母残骸中央,一个异常肥胖的僧人,猛地撕开蝗母残存的腹腔,从中缓缓爬了出来。 他皮肤白皙细腻得近乎透明,在焦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身披一件略显陈旧却洁净的朱红袈裟,始终赤足,步履沉稳,如踏莲而行。 僧人脸上凝固着充满慈爱的微笑,双眼弯如新月,不见瞳孔。 但笑容只是浮于表面,仿佛一张精心绘制并贴在球形物体上的面具。 细看之下,那近乎透明的皮肤下,似有无数细小之物缓缓蠕动,如活物在皮囊下游走。 胖僧侣淡淡扫了一眼天空。 那酝酿着最后一道一道雷劫的乌云已浓稠如墨,雷光在云层深处翻滚咆哮。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袖袍。 刹那间,一股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如佛陀拈花的力量轻轻拂过天际。 “轰隆隆……” 酝酿许久的雷劫,竟在瞬间土崩瓦解。 墨云消散,雷光湮灭,狂风止息,天空恢复一片清朗,仿佛方才的末日景象不过幻梦一场。 胖僧侣收回目光,脸上带着永恒的笑容,缓步走向蝗母的残骸旁的殍。 殍的身体也被雷霆击中,几近破碎,气息奄奄,却仍能勉强维持人形。 殍的异色瞳孔半闭,脸上绝美的一半重新显现,却布满痛苦,意识在消散边缘挣扎。 “小僧就说蝗母被炼化百年,怎么迟迟不能化成铜身罗汉,害小僧不得功德圆满。” 僧侣的声音充满慈爱,却又带着孩童般的天真抱怨。 “原来是蝗母并不完整,早一步分裂,阴差阳错诞生了你这么个怪物。” 他的目光在殍身上流转,慈爱的笑容不曾有丝毫改变。 “饿死之人的怨念,与蝗母贪婪的邪念混合所生的怪物,竟也能生出人心? “有趣,当真有趣。 “倒也无妨,融合了以后还是完整的。” 说着,僧侣伸出手,将蝗母的残骸全部粗暴地塞到殍的嘴边。 他的笑容依旧不变,只手臂在伸展时,其皮肤下那些细小的蠕动变得更加明显。 做完这一切,胖僧侣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剑怀霜。 此时剑怀霜因雷霆冲击而身受重创,正勉强支撑身体,满脸戒备。 他无法感知到眼前之人的气息,就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但明显不可能,能随手掐灭雷劫,如此修为,必定远远高于自己。 僧侣的目光穿透剑怀霜的纸甲,直抵他体内隐藏的那股邪祟之力。 那弧度精准的微笑,此刻竟透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白玉,你也在?” 这平淡一语,却如惊雷劈入剑怀霜的识海深处。 他体内的白玉原本因塑魂丹而蛰伏,此刻竟如野火被点燃,瞬间剧烈躁动。 一股邪异的玉色光华不受控制地从剑怀霜双眼深处浮现。 他身体微颤,纸甲缝隙间隐约有黏滑的肉条蠢蠢欲动,几欲破体而出。 他欲压制,欲抵抗。 却突然听到一个却带着浩瀚神威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不用抵抗,放白玉出来吧。” 是神明的声音! 剑怀霜能明显感觉到,耳语来自识海的白骨之种,他并没有被白玉蛊惑。 弄明白之后,剑怀霜瞬间放弃抵抗。 他毫不怀疑大人的任何命令。 很快,他周身玉色光华大盛,那张僵硬的脸上,属于白玉的邪异笑容浮现。 “笑面?”白玉的声音自带重重混响,如同数人同时开口,层层叠叠。 “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的笑声渐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怎么,混得这么惨?五百年过去,连个罗汉身都修不成?” 白玉的笑容愈发张扬,邪气四溢,眼中尽是狂傲。 僧侣静静听着,并未反驳,双眼依旧弯如新月,不见瞳孔。 白玉嗤笑:“倒是多谢你帮我压制容器,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我们老朋友好好叙叙旧了?” 胖僧侣依旧静立,声音温和如初,却字字如针。 “你这小鬼,不过偷吃了一点灯油,就以为你真掌握了大乘佛法了?” 他略作停顿,笑容深了一分:“转生重修一次,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躯壳?” 胖僧侣轻描淡写地摇摇头,白玉眼中杀机暴涨,无数肉条从体内抽出,呼啸扑向僧侣的头盖骨。 “你嫉妒我成功了?”白玉一边攻击一边哂笑,“我可不像你这么废物,五百年的谋划,也能出了漏子。” 胖僧侣并不恼,只是轻轻摇头,那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未经打磨的邪祟,有形,无神。” 随即,他那张永恒的笑脸如莲花般从中间裂开,内部并非血肉,而是无数张同样保持着极致笑容的微小人脸聚集而成。 人脸与肉条相接的刹那,白玉的笑容骤然凝固。 ------------ 第82章 倒立石塔 枉死城外,死人林深处。 原本寂静阴森的林地,此刻已被彻底颠覆。 数以百计的白骨诡仆,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直接用锋锐的指爪撕裂大地。 泥土翻飞,古木倾倒,一片片区域被硬生生掘开,露出下方深色的岩层。 陈舟悬立于半空,宽大的白袍在林中微风中纹丝不动,看着下方被犁过的大地。 刑岳僵硬地站在一旁,手中紧握着一面古朴的罗盘。 那是他玄水卫的身份凭证,也是追踪铜毒的关键法器。 此刻,罗盘中心的指针正散发着微弱的古铜色光芒,指向地下的一片区域。 刑岳的脸色苍白,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在陈舟的【白骨侵蚀】影响下,他的手臂稳如磐石,精准地为骷髅大军指引着方向。 刑岳内心复杂,他也不知道把解决铜毒之事寄托于邪祟,会不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但他毫无办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封印在自己躯壳里的囚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做出违背自己的事情,却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骷髅效率很高,一片一片掘地,很快发现异常。 只见其中一个深坑,坑底并非坚实的岩层,而是露出了一个明显由人工开凿而成的石室。 石室内部呈倒置的螺旋形结构,顶端没入更深的地底,仿佛一座被深埋于地下的高塔。 石质呈现一种不祥的灰黑色,表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的符篆,与枯石县镇魂塔上的风格有几分相似。 丝丝缕缕的古铜色气流,正从石室螺旋结构的缝隙中不断向外逸散,带着那股熟悉的甜腻腐朽气息。 正是铜毒! “果然。” 陈舟之前就察觉不对。 曲岛县的铜毒,虽然毒性霸道,但感染性没那么强,也没和枯石县一样,导致大规模的水源枯竭和土地彻底沙化。 毒性同源,但表现的形式有所不同。 陈舟之前也怀疑过刑岳的消息是否可靠。 否则枯石县已经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作为铜毒源头的死人林所在的曲岛县,又怎么会如此平静。 如今看来,怕是两者的源头并不相同。 这死人林下的倒立石塔,与枯石县的镇魂塔功用类似,应该都是用来“镇压”某种东西。 处处透着人为的痕迹……而且,这手笔不小。 陈舟尝试将神识探入石室内部,却发现那灰黑色的石质能有效隔绝探查。 他又分出一缕死气,如同触须般延伸进去。 死气与石室表面的铜毒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轻易将其净化。 但死气深入不到数丈,便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难以再进分毫。 “有禁制,而且不弱。” 陈舟心中了然。 他原本打算直接动用【诡域】的力量,将这整片区域连同倒立石塔强行拉入自己的地盘,再暴力拆解。 以他如今异常级邪祟的实力,配合诡域的主场优势,就算这石塔再坚固,也有信心给它掀个底朝天。 所有铜毒直接用死气净化了就是。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前一刻,通过【白骨之种】与剑怀霜的灵魂链接,他看到了枯石县镇魂塔废墟下正在发生的一幕。 镇魂塔下是大魔蝗母,蝗母体内中是笑面胖僧人,整得和俄罗斯套娃似的。 僧人似乎与白玉还是旧识? 陈舟的目光再次落回脚下的倒立石塔。 “钓出来一条大鱼啊。” 本以为只是处理自己领地内的异常,没想到顺藤摸瓜,似乎牵扯到了一个更庞大的势力。 枯石县镇压的是蝗母,体内藏了个笑面和尚。 那这死人林下镇压的,又会是什么?里面是不是也藏了个类似的和尚? 这就是白玉和笑面口中所谓的“金佛降世”的一部分? 他心念一动,唤出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面板。 【供奉冷却时间:00:12:47】 献祭白玉所需的冷却时间,即将结束。 原本的计划,是冷却结束后,直接将这个不稳定因素献祭掉,换取丰厚的奖励,一劳永逸。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这倒立石塔下真的也镇压着一个类似“蝗母”的存在,其体内也可能存在一个“和尚”…… 那么,献祭一个完整的组合,收获会不会更大? 尤其是那个笑面,看起来就比白玉营养丰富得多。 权衡之下,陈舟让剑怀霜不必抵抗,先把白玉放出来吧。 …… 枯石县,镇魂塔废墟。 面对白玉操控着无数黏滑肉条发起的狂暴攻击,笑面僧人依旧静立原地,脸上弧度完美的慈爱笑容未有丝毫改变。 “未经打磨的邪祟,有形,无神。” 他轻轻摇头,仿佛在惋惜。 莲花般绽放的头颅中,人脸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每一张都在微笑着,嘴唇开合,无声诵念经文。 当白玉的肉条,触及到微笑人脸的瞬间。 一声声庄严宏大,又带着欢快的梵唱之声,猛地自所有笑脸中爆发。 声音似乎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金光乍现! 然而并非充满祥和之意的佛光,而是一种带着不祥的璀璨金芒。 金芒如同拥有实质,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梵文,顺着肉条逆流而上! “什么?!” 白玉邪异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骇。 他感觉到,那些金色梵文所过之处,他精心炼化的肉条如同遇到了克星,内部结构被迅速瓦解净化。 剑怀霜的躯体实力已达5阶噬元,如此等阶的容器,自然能同等提升作为寄生者的白玉。 但以往坚韧无比,可硬撼法器的肉条,在那欢快的梵唱与金色梵文中,竟如同投入烈火的蜡油,纷纷消融。 “呃啊——!” 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让白玉发出痛苦的闷哼。 他试图切断与肉条的联系,却发现那梵唱之声如同附骨之疽,沿着能量链接直接冲击着他的核心意识。 “嗬……嗬……”笑面僧人裂开的笑脸中,语调慈祥,“小鬼,你看……” “罗汉之身,若不能改造得与自身契合,不过是幼儿挥舞不趁手的重兵器,空有其形,未得其神,如何能修行更高深的佛法,窥见真佛之境?” ------------ 第83章 我看你脸也挺大的 白玉在金色梵文的侵蚀下,肉条连同躯体都快速消融。 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在得知诡化期的秘密后,他舍弃凡躯,重修一世。 筹谋了数百年,饲养邪祟,寻觅容器,好不容易完成融合,修得罗汉之身,为何在笑面手下,一招也过不了? 他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笑面明明修行失败,蝗母被炼化百年也未成邪祟,他又凭什么能比得过自己? 白玉目眦欲裂。 “小鬼,冥顽不灵并非修行正道。” 笑面僧人无数张笑脸齐齐蠕动,发出更加宏大的梵唱。 “还是早登极乐吧,莫要耽误小僧修行。” 话音落下,金光大盛。 然而无数金色梵文汇聚成的吟唱却突兀地被另一道莹白光晕击散。 一股截然不同的磅礴意志骤然降临。 冰冷而死寂。 原本因白玉主导而显得邪异狂躁的“剑怀霜”,气息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眼中原本属于白玉的玉色邪光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幽暗。 周身那躁动不安的肉条与纷飞的白纸,在这一刻仿佛被梳理,变得井然有序 陈舟,通过【白骨化身】的能力,以其为桥梁,借助剑怀霜【完美容器】的特质,真正意义上地降临了。 这是一种极其新奇的体验。 陈舟能清晰地看到外界,感受到剑怀霜身体的每一分感知。 甚至能隐约察觉到被压制在意识深处,属于剑怀霜本身的忠诚意志,以及另一边蜷缩起来,惊疑不定的白玉。 三个人一具身体,自己倒是能凑一桌斗地主了。 笑面僧人眯成月牙的无数张脸上,出现了细微的凝滞。 “哦?”他慈爱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意外,“换了个?你不是白玉。” “这容器倒是有意思,一体双魂吗?不,是鸠占鹊巢,还是……完美共生?” 陈舟笑了笑:“哦?看不出来老子是神吗?” 他稍微适应了一下这具身体,心念微动。 左侧,无数纸片如同拥有生命的雪花,环绕飞舞,边缘闪烁着锋锐寒芒。 右侧,那些原本属于白玉的黏滑肉条此刻温顺地垂落,却又在尖端微微颤动。 属于他本体的死气则在经脉中奔腾,与这具容器完美融合,没有丝毫排异,能量流转间圆融无碍。 甚至连镇江祠和白玉的能力也能同步使用。 特殊词条【完美容器】果然效果惊人。 “很好。”陈舟低语,声音透过剑怀霜的喉咙发出,“那就好办了。” 他抬起手,诡域,展开。 并非将整个现实拉入异空间,而是以他降临的这具躯体为中心,将诡域的力量如同领域般向外急速扩张! 灰白色的死气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方圆万丈。 灰白之中,隐约可见白骨堆积,冤魂哀嚎,与现实景象重叠交织。 与此同时,陈舟身处诡域如鱼得水,向笑面僧种下一颗【怨憎之种·强化版】。 “嗖嗖嗖——!” 无数白纸挟着凌厉的死气剑意,化作一道道白色闪电,从四面八方射向笑面僧人。 笑面僧人面对攻势,轻轻跺了跺赤足。 他周身立刻绽放出更加璀璨的金光,裂开的莲花头颅中,梵唱之声陡然拔高,变得如同万千僧侣同时诵经。 宏大,庄严,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欢愉。 白纸在金光中不断湮灭,但又从诡域的死气中源源不断地再生。 陈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笑面僧人的实力极强,梵唱和金光甚至能对死气造成损伤。 根基深厚,绝对达到了五阶巅峰,甚至触摸到了六阶的门槛。 但奇怪的是,他的气息并不像寻常修士那样层次分明,反而有种混杂的感觉。 笑面僧人一边抵挡着无穷无尽的白纸攻击,一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慈和。 “施主非佛门中人,却能以诡化一变之身,掌控如此深邃的死气,想必佛缘深厚!” 他看着被陈舟完美掌控的剑怀霜躯体,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以及一闪而过的贪婪,却又被慈爱所掩盖。 “何不皈依我佛门?以施主之能,若能得佛法点化,明心见性,他日金身罗汉,亦非遥不可及。” 笑面僧人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待到金佛降世,普度众生之时,你我皆可得功德无量,不必囿于凡尘泥沼。” 陈舟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 “普度众生?” 他重复着这个词,看着笑面僧裂开呈花瓣状的脸,声音里满是讥讽。 “我看你脸挺大的,别误会,字面意思。” “既然苦海无边,你脸也在苦海里泡发了,那本神送你去极乐如何?” 闻言,笑面僧人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几分,仿佛带着一丝可惜。 “怎么施主也这般冥顽不灵。” 他双手合十,所有的人脸同时张开嘴:“既然如此,那小僧便只好……强行度化你了!” 百脸转笑为哭,五官扭曲,眼眶裂开,欢愉的诵唱急转直下,成为凄厉的往生咒。 金光爆散,慈爱的微笑面具彻底碎裂。 往生咒下,陈舟却不为所动,悄悄催动怨憎之种。 “呃……?” 笑面僧人哭泣的百脸同时一滞,他感觉耳边响起无数声窃窃低语。 花了1000大洋兑换的强化种子,虽然无法直接控制笑面这样等阶接近于陈舟的目标。 但在笑面全力施法,心神激荡的瞬间,制造电光火石般的失神,已然足够! 一直隐在暗处的肉条有白纸做掩护,抓住了转瞬即逝的破绽。 死气开道,突破紊乱的金光防御,肉条如毒蛇般狠狠刺入笑面的头颅之中。 “咕啾……!” 吮吸声响起。 源自白玉的掠夺与融合的能力激活,笑面的脑髓源源不断被吸取,【诡谲融合】词条点亮。 而此刻,陈舟乃是以白骨化身降临信徒的状态。 不仅因完美容器的原因,能完美驾驭镇江祠的纸铠与白玉的肉条,更能毫无保留地施展自身作为邪祟的全部权能。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白骨祭坛最基础的能力——献祭! 陈舟看了眼面板。 【供奉冷却时间:00:00:00】 ------------ 第84章 卡个BUG献祭成功 第84章 卡个BUG献祭成功 白骨祭坛的虚影在诡域中显现。 莹白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数道由死气凝聚成的锁链自祭坛底座射出,缠绕笑面僧,以及陈舟所降临的“剑怀霜”躯壳。 锁链加身,笑面僧才从怨憎之种的控制中回神,惊怒交加。 他有佛法加持,灵台清明,又吸收了半个蝗母的力量,罗汉身小成。 纵是对方诡化一变,拥有完整的罗汉身,也绝无可能扰他心智。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连体内力量都变得凝滞,金光佛法更是无法施展。 笑面僧数百张人脸上,虚伪的悲悯迅速褪去,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隐约可见一丝恐惧。 这股束缚并不似蛮力压制,更像是来自更高层面的隐晦规则,他只感觉自身的血肉如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 但笑面终究是修行数百年的佛陀,他冷声开口。 “阿弥陀佛……施主,你可知在与谁为敌?与佛门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修行不易,你能踏入诡化一变,已是万中无一。金佛注定降世,此界域壁垒撑不了多久,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莫要因一时意气,自毁前程!” 陈舟降临的躯体被另一道锁链缠绕,却并无不适,反而感觉自身与祭坛的联系更加紧密。 他听着笑面的威胁,嗤笑一声:“你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你来我的地盘搞事,散布铜毒,现在我为刀俎,你是鱼肉,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你还敢威胁我?” 白骨祭坛的莹光因陈舟的意志骤然炽盛! 缠绕在笑面僧身上的锁链猛地收紧。 笑面僧惊恐地发现,他苦修数百年的血肉能量,乃至本源灵魂,正被一股更快的吸力疯狂抽取,源源不断地汇入祭坛之中! “不!这不可能!” 笑面僧终于维持不住慈爱的假面,百张人脸上同时浮现出真实的恐慌。 “这根本不是诡化一变能拥有的力量,这是……法则?!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感受到了一种位格上的绝对碾压,自己更是如同蝼蚁面对苍穹般渺小无力。 陈舟笑了笑。 “你也不过修行数百年,眼界还窄。” “见我应如井底之蛙抬头望月,等你哪天能侥幸完成诡化,便能知,见我就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但可惜我也不打算给你机会了。” “你问我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神!” 笑面僧不知是被这句话镇住,还是确切感受到生命在流逝,他挣扎渐弱,百张人面齐齐开口。 “饶……饶命!前辈!是小僧有眼无珠!小僧愿奉您为主,只求……” 陈舟没有理会他的求饶,集中意志,一方面引导着献祭的进行。 另一方面小心翼翼地护住剑怀霜纯粹的灵魂,将其与白玉的残存意识,笑面被剥离的力量清晰地区分开来。 这一次献祭,对象极为特殊。 他利用了【诡谲融合】词条在刚才瞬间建立的不稳定联系,以及剑怀霜【完美容器】的特质,将原本独立的三个存在—— 邪祟镇江祠,白玉老鬼,以及笑面僧强行捆绑在了一起,视为一个整体进行献祭。 陈舟卡了一个BUG,但看起来似乎是成功的。 笑面僧的声音很快隐没,所有能量都被祭坛成功攫取。 【献祭一只……】 系统的提示音果然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仿佛在识别复杂的目标构成。 卡壳了一会。 系统似乎才默认了陈舟的骚操作,弹出结算信息。 【献祭一只妄图成仙而屠城的邪祟,解锁伥鬼——纸将军】 【你获得一只5阶诡将】 【目前拥有诡将:1/1】 --- 【献祭一只虚假的笑面佛陀,解锁护身神器——业火千劫】 【新增神器面板,请自行查看】 【你获得一丝破碎的神性——暴食】 【破碎的神性:生灵完成诡化便可获得神性,诡化三变,等阶越高,神性越强,同属性神性可进行组合,有概率获得成完整的神性】 --- 【目前等级:异常级】 【锻骨进度:三阶血肉 10000/10000】 【画皮进度:三阶鲜血 10000/10000】 【炼身进度:三阶灵魂 10000/10000】 随着献祭完成,诡域散去,缠绕在陈舟身上的锁链也随之消失,白骨祭坛的虚影渐渐淡去。 陈舟看了眼面板,一波肥,3项进度全部拉满了,随之又跳出一个任务。 【突破任务】 【异常级为邪祟的第四等级,邪神之躯初步成型,请收集破碎的神性与邪神点,完成突破】 【破碎的神性:0/1】 【邪神点:451/10000】 【注:神性的特质可能会对邪神权柄造成影响,请谨慎选择】 邪神点倒是容易些,10000点,挂几天机就有了。 献祭完笑面僧,倒是获得了一丝破碎的神性,陈舟可以直接提交,但系统的提示也让他注目。 笑面僧拥有的,是蝗母饥荒本源衍生出的暴食,如果会影响以后权柄的话,未必适合自己。 先不急,死人林还有个石塔可以开盲盒,到时候再看看。 陈舟又看向操控伥鬼的面板。 【诡将:邪神权柄之化身,意志之代行者,神意所向,即其兵锋所指。】 【可获取部分邪神赐予的权柄,也可赐予神性晋升】 目前唯一一只诡将,成了纸将军剑怀霜。 陈舟能感受到,剑怀霜的这具躯壳已经彻底转化为邪祟,绝大多数能力都得到了保留,甚至增强。 诡仆只是最基础单位,无自主意识,仅有执行简单指令的本能,算是陈舟力量的延伸。 权柄赐予以目前等阶暂时只能赐予一项,陈舟当即把操控伥鬼的部分能力赐予剑怀霜。 并非直接剪切,更像是复制黏贴。 让剑怀霜也拥有了能操控诡仆的能力,再加上他本来也能制造纸人,未来打造一个诡仆军团不在话下。 陈舟很满意,最后看向神器面板。 【业火千劫】 【玄黑为底,永夜为织,其上暗红劫纹,流淌不息业火。】 【邪神专属法袍,为具象的灾厄,身披此袍者,即为万劫之主。】 【业火护体:免疫一切低于自己等阶的攻击。】 【伤害转嫁:受到高于自己等阶的部分伤害可由神器承受,并转化为对业火的燃料,提升业火的威力,持续一段时间。】 【血煞吸收:可被动吸收周围逸散的血液与死气,缓慢修复该神器。】 【千劫烙印:被业火所伤者,会被打上烙印。邪神及其所属仆从对烙印者的伤害会提升,并可小幅吸收烙印者的力量反哺自身】 陈舟看着面板里的黑红色劲装。 “新皮肤,懂了。” ------------ 第85章 贪生怕死的枯禅 在确认此处没有其他异常后,陈舟收回了降临的白骨化身意识。 善后工作想必剑怀霜是能处理的。 陈舟还赶着回家开盲盒。 剑怀霜身体微微一颤,眼中深邃的幽暗褪去,恢复了自身的神智。 他晃了晃头,环顾四周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神力余波。 随即,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 身体……变得不同了。 不再拥有血肉之躯,也不再是简单的邪祟纸铠附体,甚至连识海也格外清明。 与他纠缠一个月的白玉彻底消失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形态似乎发生了改变。 超脱了凡尘血肉的束缚,转化为一种更接近能纯粹,却又稳固无比的状态。 轻盈,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对死亡气息的亲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仿佛他本就是自幽冥中诞生的生灵。 和大人的气息很像。 剑怀霜心中并无丝毫惶恐。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那位神明大人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 仿佛有一根丝线,将他的灵魂与神明的意志牢牢系在一起。 他本就是已死之人,是大人赐予了他新生。 如今变成何种形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依然保有清晰的意志,依然能追随大人的脚步,也依然能践行自己心中之道。 这就足够了。 与此同时,刚收回化身的陈舟,又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你的一名狂信徒信仰升华,转变为圣徒】 陈舟微微挑眉,看了看信仰面板,唯一一个狂信徒目前只有剑怀霜,居然升级了吗。 圣徒每日提供邪神点:2000点/人 现在血肉等基础材料基本能跟上需求,邪神点却是处处都需要,突破任务,骸骨锻造坊,血肉牧场,以及商场里大批商品。 陈舟觉得,此事了结之后,有必要效仿白玉搞一次类似庆仙的祭典。 虔诚的真信徒,狂信徒需要时间与事迹慢慢培养,但泛信徒没那么难。 恩威并施,多在人前显圣,展现神迹,是快速收割信仰的有效途径。 陈舟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总在幕后,鲜少露于子民身前,仅靠最初的几个村民口口相传他的神迹,说服力不足。 “回去让红玲策划吧。” 陈舟打算先解决死人林的隐患。 有了在枯石县对付笑面的经验,陈舟这次更加直接粗暴。 诡域展开,如同巨掌,直接将那倒悬的石塔及其周边区域彻底包裹隔绝。 随即,死气灌溉,狠狠砸向石塔外那层灰黑色的禁制。 禁制虽然不凡,但在陈舟异常级邪祟的冲击下,仅仅支撑了数息便轰然破碎,露出石塔内部的螺旋结构。 与镇魂塔内的情况类似,丝丝缕缕的古铜色毒气从中逸散而出。 陈舟神识扫入,只见塔底镇压着一只形态诡异的猛虎。 但与其说是猛虎,不如说是一具披着虎皮的枯木。 肋骨根根分明,皮毛黯淡无光,紧贴着骨架,呈现出枯黑色。 它的动作间没有丝毫百兽之王的威严,只有一种鬼鬼祟祟的敏捷与凶残,双眸浑浊,充斥着疯狂。 “吼!本王乃啸风山君!杀了你这秃驴!杀了你!!” 它嘶吼着,语无伦次,或许是因为体内和尚的怪异修行法门,虎妖神智如蝗母一般,已完全混乱。 虎妖只有四阶碎丹期的水平,难怪作为曲岛县的铜毒源头,扩散速度和烈度都远不如枯石县。 陈舟懒得废话,隔空一按。 一只由死气凝聚的苍白骨爪凭空出现,如同捏碎一只虫子般,轻易将那枯木虎妖碾成了一滩。 果然,虎妖尸体迅速干瘪,一道身影挣扎着从其腹腔中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僧,身形如一段被雷火燎过的焦木,干枯黑瘦,仿佛所有的水分与慈悲都已蒸发。 身披一件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僧袍,沾满污垢与不明油渍。 而他的面部没有嘴唇,裸露的牙齿与牙床使得整张脸表情非常怪异,仿佛一直在嘲讽着众生。 老僧一爬出来,便气急败坏地尖声咒骂。 “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货,竟敢毁佛爷修行,坏我罗汉身大计!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顿住,干瘦的身躯剧烈一颤。 他感受到了周围无处不在的磅礴威压! 这气息,比他曾经远远感受过的几位佛爷也不遑多让。 老僧彻底懵了。 他实在搞不懂,曲岛县这种犄角旮旯,几百年前凭他四阶实力就能横行无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等恐怖的存在? 哪个大能会闲得无聊来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郊游吗? 老僧觉得憋屈,但他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为谄媚与惊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前……前辈息怒!小僧枯禅,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 “是小僧的寝居碍着前辈眼了,前辈教训得非常正确,哪怕前辈不出手,小僧也绝不轻饶它。” “既然前辈教训过了,不知小僧是否可以……” 陈舟微微蹙眉,有些失望。 开盲盒开出了个垃圾。 才四阶,连诡化的边都没摸到,体内更不会有笑面那种破碎的神性,榨不出什么油水。 他抬起手,就准备像碾死虎妖一样把这枯禅僧也顺手清理掉。 “前辈饶命啊!” 枯禅僧感受到杀意,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小僧是佛门中人!知晓诸多佛门隐秘!对前辈定然有用!求前辈给个机会!” “小僧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啊,前辈!!!” 陈舟动作一顿,即将拍下的无形手掌停在了半空。 他原本只打算清理一下家门口的不稳定因素,但【突破任务】的出现,让他对神性有了需求。 佛门这种依靠寄生妖魔,汲取养分修行的方式,看着,好货应该挺多。 至少比他自己闷头去找诡化期来得快。 还是那句话,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这帮和尚把手伸到了他的地盘,那他为何不能主动做贼? 笑面僧等阶太高,性子也桀骜,难以直接操控。 但这个枯禅僧,贪生怕死,实力低微,倒是正合适。 ------------ 第86章 诡化三变的真相 陈舟很快有了决断。 正好,刚才剑怀霜信仰升华,转变为【圣徒】,一个圣徒每日提供2000邪神点,刚转化就立即结算了一次。 为了保险起见,他消耗1000邪神点,从商城中兑换了一枚怨憎之种。 种子悄无声息地没入枯禅僧的眉心。 枯禅僧身体一僵,突然感到识海被人所扰,耳边响起窃窃低语。 他眼中闪过几分挣扎,但很快便被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压倒,主动放开了心神防御。 这是大能神通,他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只能颤声道:“前……前辈,小僧配合,一定配合,只求活命!” “聪明。”陈舟平静地评价了一句。 片刻后,种子的融合完成。 只要陈舟想,他可以随时操控枯禅僧的行动,也能随时引爆种子,将其转化为怨魂傀儡。 枯禅僧跪伏下去,姿态比之前更加谦卑,声音带着敬畏:“前……不,主人。” 枯禅僧跪伏在地上,灵魂上的束缚感让他心底发苦。 受制于人的滋味自然不好受,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 苟活数百年,他早已深谙苟道的真谛。 若非一直小心翼翼,寻找像曲岛县这等偏僻角落藏身,凭他这不上不下的四阶修为,恐怕早就被同门中那些急于精进的师兄们抓去,当成修行的宿体了。 如今能抱住眼前这位深不可测,手段莫测的大能大腿,未必不是一场造化。 大能没有直接杀了他,想必在对方眼里,他还是有些作用的。 跪着活总比站着死好。 再说,做强者的狗也没什么不好。 想通此节,他心态立刻转变,脸上堆起谄媚的神色,不等陈舟发问,便主动开口道。 “主人明鉴,小僧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僧所属,乃是佛门三大分支之一的众生相。” “很好。”陈舟俯瞰着脚下的枯禅僧,“众生相?何解?” 枯禅僧连忙解释。 “众生皆有其相,万相皆可为佛。” “大愿地藏认为,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乃至人心鬼蜮,皆具佛性,皆可成佛。”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然,这只是教义,实际行事嘛,嘿嘿。” “说重点。”陈舟不轻不重瞟了他一眼。 枯禅僧偷偷抬眼觑了觑陈舟的脸色,见他没有发火,松了口气,也不敢多废话。 “我们佛门弟子,多会主动寻找那些拥有特殊能力,强大潜力的大妖大魔,或者身负特殊命格的人修。 “作为……呃,作为宿主,进行……进行共生修行,以期早日修得罗汉法身,得证菩提。” 他说得委婉,但陈舟一听就明白,所谓的共生修行和宿主,本质上就是强制寄生。 蝗母和石塔底下的虎妖都能说明这一点。 “何为罗汉身?”陈舟又问。 “回主人,这罗汉身乃是根本!”枯禅僧提到这个,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向往。 “唯有修成最低等的铜身罗汉,方能真正承载更精妙的佛法,抵御修行路上的大恐怖,尤其是……尤其是那六阶的诡化三变。” “诡化三变?”陈舟心中一动,这正是他之前从墨渊和笑面只言片语中听到,却未曾详细了解的关隘。 枯禅僧虽然心中诧异,这位大能实力深不可测,为何会对这等常识感兴趣,但他不敢多问,老实回答道。 “主人容禀,此方浊世,无论人修妖修,若循自然之道修行,是绝无可能安然超越六阶的。” “自二阶缠骨开始,肉身便已开始出现细微畸变,强化骨骼的同时,也埋下异化的种子。 “从骨到心,由丹至元,形体与神魂皆可能产生不可逆的变异。 “而到了五阶噬元,吞噬天地精元,看似强大,实则已将异种能量纳入己身,隐患更深。”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一旦试图跨越五阶,踏入六阶之门,便会引动真正的诡化。 “诡化并非一蹴而就,共有三变。每一变,修士的形体心智都会朝着非人的方向急剧畸变,比之前所有阶段的异化加起来还要恐怖十倍百倍! “力量或许会暴涨,但会沦为……诡物,心智沉沦,彻底迷失。” “因此,各家各派,乃至那些称霸一方的大妖王,都有自己压箱底的秘法,试图撑过这诡化三变。 “而我佛门众生相的法子,便是寻一优质宿主,寄生修行,窃其根基,融其特质,铸就罗汉之身。 “以此身为舟筏,承载己身佛法,方可在诡化三变的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生机,甚至……借此蜕变,拥有更进一步的潜力。” 陈舟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之前确实有所猜测。 他麾下的城民中,除了石头和红玲这等顶尖资质,玄品灵根者并不在少数。 他甚至可以用菩提心果直接将城民灵根提纯至玄品。 玄品资质或许无法造就顶尖强者,但足以培养出相当规模的中坚力量。 以此世的资源算不上匮乏,加上还有尸魂宗这等愿意守护人族的宗门存在。 哪怕如此宗门数量稀少,若广招门徒,悉心培养,人族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在妖魔邪祟夹缝中艰难求存,朝不保夕的境地? 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六阶诡化三变! 这就像一把悬在所有修行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每一次试图突破,都是向着非人深渊的疯狂滑落。 顶尖战力的培养变得极其困难且充满不确定性,中下层力量再强,面对那些侥幸渡过诡化,或者干脆就是天生强大的邪祟,大魔时,往往也无力回天。 连墨渊都只敢止步于五阶噬元巅峰,迟迟不愿迈入六阶门槛。 而陈舟目前唯一所见过的六阶,也仅有笑面僧一人。 甚至笑面僧仅仅只是突破到六阶,还不到诡化一变,已经长满了一百张脸。 布施万里铜毒,寄生蝗母百年,也都还未成所谓的罗汉之身。 陈舟不敢想到达诡化三变之人,又该是何等模样。 难怪……难怪此世如此混乱又绝望。 ------------ 第87章 将功折罪 想及笑面,陈舟又问。 “你可识笑面?” 枯禅僧那没有嘴唇包裹的牙床下意识地龇了龇,形成一个类似咧嘴的怪异表情,连忙摇头。 “回主人,小僧未曾听闻此名号,想是某位修为高深的大德,非小僧这等微末之辈所能接触。” “那除了你所在的众生相,佛门另外两大分支为何?”陈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枯禅僧的光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主人明鉴……小僧,小僧真的不知啊! “小僧只是众生相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连本支的高深佛法都未能触及,哪有机会知晓另外两支的秘辛,那都是佛门真正的核心机密。 “据说……据说唯有修成高等罗汉身的佛爷们,才有资格知晓。” 陈舟的声音冷了几分:“既如此,那便说说你众生相其他佛陀的修行位置吧。” 枯禅僧几乎要哭出来,干瘦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主人,这更是绝密中的绝密啊,修行之地关乎身家性命,哪能轻易让外人知晓? “便是同门之间,也相互提防,讳莫如深……小僧,小僧实在是不知道啊!”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半晌,陈舟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讥讽和杀意。 “这就是你所说的,知晓诸多佛门隐秘?一问三不知。那看来,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了,你说对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枯禅僧猛地感到灵魂深处那枚苍白种子骤然发烫,一股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开始蔓延! “不!主人饶命!饶命啊!” 枯禅僧冷汗大冒,顾不得剧痛急忙磕头,干枯的脑门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砰砰作响。 死亡的恐惧让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必须拿出足够份量的情报,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不然真的会死。 “主人,主人若想寻佛陀,小僧……小僧有办法!有办法!”枯禅嘶声喊道,声音甚至有些尖锐变形。 然而话刚说出口,灵魂撕裂的灼痛感戛然而止。 枯禅僧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中被捞起,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说道。 “主人容禀,小僧之前的宿主,便是啸风山君。” 陈舟心中一动。 啸风山君,他确实有印象。 在白玉剑宗遗留的残卷中,记载过这头曾祸乱曲岛县,圈养人族为血食的虎妖,后来与死人林中人形邪祟发生冲突后陨落,白玉才得以趁势崛起,入主白玉城。 他原本只当是妖魔间的势力更迭,没想到背后依然有佛门的影子。 对于邪祟他也很感兴趣。 他自己的本体暂且不提,之前收获的镇江祠就展现出了莫测的能力,还为他贡献了一员诡将。 若能献祭一只邪祟,收益恐怕也不会低于诡化期的妖魔。 “所以,”陈舟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知道那尊与啸风山君对决的邪祟下落?” 枯禅僧闻言,裸露的牙床猛地一僵,形成一个惊愕的弧度。 冷汗瞬间湿透了破旧的僧袍,他没想到这位大能连这等数百年前的秘辛都如此清楚。 他吓得连连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主人明鉴,主人明鉴啊!当年之事已了,邪祟早就被闻讯赶来的佛爷们盯上,哪里轮得到小僧这等杂鱼觊觎?小僧是真的不知道它的下落啊!” 眼看陈舟眼神转冷,枯禅僧魂飞魄散,急忙抛出自己最后的筹码。 “但是主人!小僧知道谁能找到线索,当年千岛郡府,也就是澜涛城,他们定然知晓更多内情! “邪祟出世,作为郡府不可能没有记载!小僧愿以佛门身份为掩护,前往郡府,定能为主人探听出那邪祟的下落,将功折罪!” 他匍匐在地,声音恳切而卑微:“只求主人再给小僧一个机会。” 陈舟满意了,半晌终于开口:“好。” 枯禅僧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 而剑怀霜在神明离去之后,持剑而立,环视四周。 蝗母与笑面虽死,但灾难并未终结。 那些从蝗母残骸中涌出的铜色飞蝗,依旧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它们本身或许威胁不大,但身上携带的残余铜毒,依旧会不断污染土地。 不远处,江子昂撑着半边身躯都已呈现古铜色的身体,呆呆地站着,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巨大空洞的麻木。 宗主墨渊陨落,诸位长老燃尽己身,无数同门倒在防线之上…… 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最终却还是无力回天吗? 而在废墟中央,殍几乎只剩下一颗焦糊的头颅,身体已经支离破碎。 却依旧遵循着本能,疯狂撕咬着蝗母残留的尸块,连同那些试图逃散的飞蝗也不放过,尽数吞噬。 她已经完全虫化,仿佛唯有通过进食掠夺,才能填补某种内在的空虚。 剑怀霜握紧了手中的巨剑,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不能放任铜毒继续扩散,不能让尸魂宗的牺牲白费,更不能让神明刚刚展现威能拯救的土地,再次沦陷。 剑怀霜动了。 他巨剑挥洒,凌厉的剑意裹挟着精纯的死气,如同收割麦穗般清扫着成片的飞蝗。 沾染死气的飞蝗大部分又化成白纸,纸雪纷飞,转头加入讨伐飞蝗的行列。 效率虽高,但飞蝗数量依旧庞大,源源不断从蝗母尸体内涌出,又分散极广。 “江道友!”剑怀霜声音沉静,打破了死寂,“战役尚未结束!清理飞蝗,遏制铜毒!” 江子昂浑身一颤,仿佛被从噩梦中惊醒。 他看着剑怀霜,又看了看周围零星站起,面带悲戚与茫然的弟子。 他猛地一咬牙,铜化的半边脸上肌肉抽搐:“所有还能动的,结阵! “召唤煞鬼,清理飞蝗,绝不能让毒素蔓延出去!” 残存的尸魂宗弟子们强忍悲痛,重新握紧陶罐,一道道煞鬼虚影浮现,扑向零散的飞蝗。 剑怀霜一边挥剑,心一点点沉下去。 焦土之上,尸魂宗弟子的遗体横陈,他们大多年轻,许多人的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决绝与狰狞。 ------------ 第88章 用吾赐予你的权柄,去做你想做之事吧 有的弟子至死仍维持着结印的姿势,有的弟子与扑来的怨魂或飞蝗纠缠在一起,同归于尽。 剑怀霜曾为白玉剑宗首徒,见过人心鬼蜮,更曾被同门欺辱,但也曾心怀除魔卫道,守护苍生之念。 尸魂宗行事虽偏激诡异,墨渊宗主更是孽障缠身,但他们的的确确是在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 但如今,宗主陨落,长老燃魂,年轻一代的弟子几乎伤亡殆尽,这份代价,太过沉重。 行事对错,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评判,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剑怀霜目前想要的,仅仅只是能护住这片土地,无愧心中之道。 剑怀霜握紧手中巨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在纸雪中一次次挥剑,将一片片飞蝗绞碎成粉末,但飞蝗太多太散,如同无穷无尽。 刚刚清空一片,另一片又从废墟缝隙涌来。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焦急。 他恨不能化身千万,将每一只携带毒素的飞蝗都斩于剑下。 他不想辜负大人的托付,更不想让大人刚刚展现威能,涤荡了最大威胁的土地,再次陷入毒害之中。 这种眼睁睁看着灾难蔓延,却感到力有未逮的无力感,让他心如油煎。 而在此时,恍惚间他听到了耳边来自神明的低语。 “你为吾之利刃,便是代行吾之意志。” “用吾赐予你的权柄,去做你想做之事吧。” 是大人! 剑怀霜心中大定,所有焦躁瞬间平复。 他闭上双眼,不再仅仅依靠剑技,而是开始仔细感受,引导体内的全新力量。 剑怀霜周身环绕的纸铠,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 然后化作无数条柔韧的纸质触手,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触手轻柔地缠绕上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咕啾咕啾。” 一阵阵吮吸声响起,一具具尸体被迅速消化,分解,吸收,然后沿着纸触手,返回剑怀霜的身体。 每有一具尸体被吸干,剑怀霜身上就会落下一张白纸。 如同雪花般,飘落在地,尔后快速折叠,塑形,化作一个个扁平的人形纸人,站了起来。 这些纸人茫然地抬起手臂,低头看着自己纯粹由纸张构成的身体,难以置信。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师兄救命啊!我变扁了!” “我的身体……好帅啊,我居然能劈叉了?” 他们环顾四周,看到了熟悉的废墟,看到了正在奋战的同门,也看到了那个周身纸带飘飞,如同执掌生死的剑怀霜。 江子昂看到这一幕只感到无比荒谬。 他听得出这些纸人的声音,也认得出纸人脸上略显潦草的五官。 全都是之前身中铜毒倒下的同门。 他们居然还能以另一种形态重新站起,江子昂心中百感交集,悲伤依旧,却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 “诸位师弟!”江子昂虽半边身躯铜化,剧痛钻心,仍强撑着喊道,“结阵!助剑道友清剿妖蝗!” 新生的纸人闻言,虽意识尚有些混沌,但生前的战斗本能与对大师兄的信任犹在。 他们迅速依言而动,加入阵法之中,填补空缺。 阵法范围内,空气骤然阴冷,更多的煞鬼虚影被强行唤出,扑向蝗群。 煞鬼与飞蝗绞杀在一起,黑色的煞气与铜色的毒雾相互侵蚀。 纸人们维持着阵法,身体不断被飞蝗冲击,单薄的纸躯上很快出现裂痕,但墨线涂鸦的五官却异常坚定。 时有纸人被漏网的铜毒气流击中,身体瞬间染上铜色。 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生前死战不退,死后更加不会。 一个纸人被铜毒喷个正着,胸口迅速蔓延开一片铜斑,他哀叹一声:“完了。” 便僵硬地躺倒在地,等待着意识消散。 半晌过去。 旁边一个纸人同门见状,二话不说,抬起脚就踹了过去:“躺地上装什么死,快起来,阵法不能缺角!” 濒死的纸人被踹得一骨碌滚了半圈,茫然地摸了摸自己铜化的胸口,又活动了一下手脚,潦草的眼睛瞪得溜圆。 “咦,没事?我居然没事?这铜毒对我无效?” 这一发现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在所有纸人中传开! “真的!我也没事,铜毒伤不了我们!” “哈哈哈,这些该死的虫子没辙了!” “兄弟们!杀啊!为死去的我们报仇!” “妈的,老子死的那么惨,此仇不报,我怕我下辈子念头都难以通达。” 原本还担心纸做的身体脆弱,而有些束手束脚的纸人们闻言,皆士气大涨,攻势瞬间变得狂猛起来! 他们不再一味缩于阵中防御,反而主动用身体去阻挡。 更有几个纸人手拉手一起包裹飞蝗,凭借对铜毒的免疫力,硬生生遏制住了飞蝗的扩散势头。 战场形势陡然逆转。 随着殍将蝗母最后一点残骸,连同逃散的大部分飞蝗吞噬殆尽,空中飞蝗的数量终于开始肉眼可见地减少。 她趴伏在地上,混合着虫甲与残破人形微微起伏,似乎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于庞大的能量和属于蝗母的混乱本能在她体内冲撞,让她感到饱胀,却又更加饥饿。 有纸人想去看看殍的情况,殍猛地抬起头,张开口器,露出细密尖锐的牙齿,一口就咬掉了纸人半个脑袋! 纸人摸不着自己的头脑,被旁边的师姐冷着脸拽走。 “别这么莽撞,冒冒失失的,你几阶人家几阶?没看见殍姑娘状态不对吗?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别去打扰!” “我们帮不了她。” 被咬掉半个脑袋的纸人依旧在喃喃自语:“可是师姐……我的头……” “死不了就行。”纸人师姐不由分说,强行将他拖走了。 而此刻的殍,在咬出那一口之后,并没有继续攻击。 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双手死死抱住自己残破的虫身,尖锐的指甲甚至刺入了自己的甲壳缝隙。 她在挣扎。 体内是几乎要淹没理智的吞噬欲望,那是来自蝗母本源,来自她自身怪物一半的疯狂本能,叫嚣着要吞噬眼前一切活物。 但另一半,那属于人类的,被丑婆用粗糙的温暖一点点捂热,教会她辨认喜怒哀乐的意识,却在拼命地压制。 ------------ 第89章 我不过是大人的使者 不能……不能再吃了…… 娘会害怕…… 要好好的…… 要干干净净的……回去见娘…… 不然……娘会担心…… 殍靠着这唯一的念头,不再发出声音,只是用尽全部力气,将自己蜷缩起来。 越缩越小,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体内那头咆哮的凶兽。 谁也没有再靠近她。 过了一会儿,纸人师姐去而复返。 她手里拿着一件略显宽大,还沾着血污与尘土的衣袍,依稀能看出原本是女子的款式。 那是她生前作为尸魂宗弟子时所穿。 她看着蜷缩成一团的殍,简单的眉眼间难掩复杂。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衣袍,盖在了殍颤抖的脊背上。 衣袍落下,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殍蜷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只是将头埋得更深。 随着战斗持续进行,一直在强撑的江子昂终于到了极限。 他半边铜化的身躯猛地一颤,一口带着铜屑的黑血喷出,眼中的神采急速黯淡,皮肤下的铜色如同活物般加速蔓延。 “江道友!”剑怀霜身形一闪,已至他身边。 江子昂看着剑怀霜,嘴唇翕动,却已发不出声音,只有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与一丝恳求。 剑怀霜没有迟疑,纸带触手瞬间将江子昂包裹。 江子昂饱满的血肉身躯被抽取炼化。 片刻后,纸带散开,一个与江子昂生前样貌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平面的纸人出现在原地。 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全新的手掌,又看向剑怀霜。 剑怀霜沉声道:“江道友,形势所迫,得罪了。” 纸人江子昂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僵硬,却异常真心的笑容。 “无妨,能以此身存续,能活着,已是万幸。” 他适应得极快,立刻转身,指挥着纸人同门们开始清剿残余的飞蝗,效率比之前更高。 剑怀霜依样画葫芦,将几位长老失去生息的尸身也逐一转化。 但唯有宗主墨渊,他的身躯与神魂,早在那煌煌天罚雷劫之下彻底湮灭。 连同那积攒了数年的沉重孽障,一同化为了虚无,再无痕迹可寻。 大量纸人加入作战,战场渐渐平息,只余下满地狼藉,以及一群以全新形态存在的尸魂宗弟子,默默地清理着最后的痕迹。 接下来就是追捕逃离的飞蝗,以及净化被污染过的土地。 如今源头已经解决,剩下的就简单了。 枯石县的劫难,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 剑怀霜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将利弊言明。 他声音清晰而沉稳,传入每一位纸人耳中。 “诸位,如今尔等形态,乃依托我的能力所化,虽能不惧铜毒,但也不能离我过远,否则灵性将逐渐消散。 “且生死操于我手,我之意志,尔等难以违逆。” 他顿了顿,又郑重道:“此事虽是权宜之计,多有得罪,但我愿以道心起誓,绝不以权柄操控尔等行伤天害理,违背尔等本心之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几位纸人长老互相看了一眼,由那位资历最老的大长老开口道:“道友多虑了。” 他的声音略显苍老:“我等虽成此态,然意识犹存,是非分明。 “道友于我尸魂宗有存续之恩,于枯石县有救亡之功。 “同是仙门一脉,我等信得过道友的为人。 “道友一个外人,能为素不相识的我等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恩同再造,我等心中唯有感激,何来猜忌?” 剑怀霜微微摇头,坦诚道。 “长老谬赞,怀霜亦是奉命前来,我所行一切,皆因我身后有一位神明大人。 “我不过是大人的使者,是他手中之剑,代行意志,此前除去蝗母,以及后来那笑面妖僧,皆是神明大人之力。” “神明大人?” 几位长老墨线勾勒的眉头皆是一蹙,流露出明显的惊诧与疑虑。 他们陨落得早,并未见到陈舟降临,献祭笑面的场景。 作为尸魂宗高层,他们比寻常修士知晓更多秘辛。 有长老沉吟道:“道友,非是我等不信。只是在此浊世,神佛不存几是各大仙门公认之事。 “纵有所谓显圣,多半亦是修为更高,更擅伪装的畸变诡物所为,惑乱人心,以谋血食信仰。 “这世上,难道还真有愿为人族张目,庇护众生的真神不成?” 他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困惑,与长久以来形成的认知壁垒。 而其中年纪最大的大长老沉默良久,墨笔描绘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缓缓道:“或许,是有的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以及微不可察的希冀。 “如若没有,若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骗局,那上古流传下来的诸多祭神之礼,祈福之仪,又是因何而起?” “就比如那天眷龙鲤,传闻便是神赐之物,龙鲤降世,便可人道大兴。” 大长老其实心里也没底,古老的仪式是否真能沟通所谓神明,还是仅仅是一种心理慰藉。 但他看着眼前气息纯粹,行事磊落的剑怀霜,看着他以道心起誓的郑重。 大长老更愿意去相信,或许在这绝望的浊世之中,真的存在那么一位,愿意向沉沦的人族伸出援手的存在。 “浊世太苦,遍地荆棘,妖魔环伺,诡化噬心……” 大长老最终轻叹一声,“总得有点希望才是。” 他的话语落下,在场的纸人们都陷入了沉默。 无论真相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因这神恩而存续,这片土地因这神迹而得以保全。 唯有剑怀霜眉头紧锁,思量片刻,斟酌着询问。 “长老所言的龙鲤,是否是金鳞曜日,朱冠点额?” 大长老想摸一摸自己的胡子,手抬起半寸,才恍然惊觉自己早已是纸塑之身,哪还有胡须可捋。 他尴尬地笑笑,点头道:“呵呵,让道友见笑了。 “不错,老夫所言正是那天眷龙鲤。 “身披金鳞,可耀日月光华,额点朱冠,蕴藏天地福泽,得其庇佑,可令山河稳固,福延万里。 “道友竟也听闻过此等传言?” “并非耳闻。”剑怀霜略一停顿,仿佛在回想某个具体的场景,然后补充道,“是我亲眼见过。” ------------ 第90章 黄沙窝,我要回去 剑怀霜话音落下,几位纸人长老皆因震惊,而微微震颤。 “道友,此话当真?” “你当真未曾看错?” 不怪众长老不信。 龙鲤之说,本就只存在于传闻之中,具体出处早不可考。 其踪迹缥缈难寻,自古便是传闻居多,听者无数,但信者寥寥。 近几百年来,也偶有龙鲤现世的消息传出,可最后证实,无不是以讹传讹,或是其他罕见灵物被人错认。 大长老也不过是想到此处,就随口一提罢了,难不成还真有? 另一位长老也附和道:“是啊,金鳞朱冠之象,虽与典籍记载相符,但世间生灵千奇百怪,难保没有形似者。” 剑怀霜缓缓摇头,语气平稳笃定:“不会看错。” 他目光微抬:“大人的领地之中,确实有几尾龙鲤,我虽仅见过数次,但其神韵殊异,令人见之难忘。” 剑怀霜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种感觉。 “很难言说。 “并非仅仅是外形华美,而是它们周身自然流淌的一种祥和,就像凝聚了天地间最本初的福缘。 “被天地眷顾钟爱,只要你看过一眼,便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绝非寻常灵物可比。” “几尾?” “不止一条?竟是好几条!” 这下,连最为沉稳的大长老都忍不住失声,眼睛瞪得溜圆,充满震撼。 “难道古籍记载为真,真有天眷之物应运而降?”一位长老声音颤抖,难掩激动。 “这是否预示着,人道将兴,希望已至?” “机缘!此乃天大机缘!” 一位性子急躁的长老立刻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剑怀霜。 “剑道友,可否立刻接引我等前去拜见? “即便不为那传闻中的龙鲤,尊神对我尸魂宗有再造之恩,解我宗门倾覆之危,此等大恩,我等也当亲身前往,叩首跪谢!” “说的没错。”立刻有长老附和,“我等当携宗门上下,所有弟子一同前往,以表至诚!” 他转向大长老,急切地问道:“你看我们该准备何物作为觐见之礼?虽宗门凋零,但我宗传承百年,库藏之中或还有些许能入眼的。” 大长老终究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虽心中同样激动震撼,却强自按下,沉声道:“稍安勿躁!” 他环视众长老,纸做的面容上流露出严肃。 “我等虽已非血肉之躯,但终究曾属正统仙门,礼数不可废! “贸然前往,是为不敬。 “当先备好拜帖,陈明缘由与感激之情,再备下厚礼,择一吉日,郑重拜访,方显诚意。 “岂可如此莽撞,叨扰了神明清静?” 他又看向四周破败的土地,语气转为沉重。 “更何况,枯石县余毒未清,飞蝗仍在,土地污染深重,此乃我等职责未尽之事,岂能弃之不顾?” 众长老闻言,渐渐冷静下来,纷纷称是。 大长老这才转向剑怀霜,姿态恭敬地问道:“剑道友,不知尊神仙居何处?待此间事了,我等也好斟酌拜帖路径。” 剑怀霜略一思索,回答道:“幽光州,千岛郡。” “幽光州?” 大长老闻言又是一惊,“道友是说幽光州?可我们此地,乃是沧州啊。” 他虽不知千岛郡具体在何处,但幽光州,显然是另一个州的名字。 众所周知,州与州之间,皆有界域壁垒相隔。 那是天地规则所化,非人力所能轻易跨越。 纵是六阶,乃至传说中的七阶大能,也鲜少有能安然渡过界域,去往其他大州者。 大长老内心剧震,看向剑怀霜的目光彻底变了。 原先的感激之中,瞬间掺杂了更多的敬畏。 这位神明,不仅能隔空降临力量,轻易解决连宗主都无力回天的危机,其本体竟远在隔着界域壁垒的另一大州?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通天手段? 大长老又问:“那道友是如何穿越界域,到达我沧州地界的?” 剑怀霜摇了摇头:“并非是我穿越界域,是大人有他的方法。” “老夫明白了。”大长老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恭谨,“此事,需从长计议。” 商讨既定,众长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开始高效地组织起纸人弟子,编组成队,分区域追剿残余的飞蝗,清理战场。 纸人们由邪祟之力所化,不惧铜毒,行动迅捷。 体内附带一缕源于剑怀霜的死气更能有效驱散净化毒素,效率颇高。 只是那些已经深深渗透进土地之中的铜毒,分布太广,浓度不一,清理起来极为麻烦。 恐怕非一日之功,需要靠时间慢慢消磨,或者另寻他法。 在众人忙碌商讨之际,一直蜷缩在地的殍,覆盖在她身上的旧衣袍忽然滑落。 她似乎被某个特定的字眼触动。 黄沙窝。 或许是某位长老在分派任务时,无意中提到。 殍已经完全虫化的身躯猛地一抖,瞳孔中混乱与挣扎剧烈翻涌。 但最终,所有欲望与本能都被一股名为回家的执念压制。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前肢支撑着地面,踉跄地站了起来。 此刻的她,周身虫甲覆盖,狰狞可怖,几乎看不出半分人形,径直朝着刚才听到黄沙窝方向蹒跚走去。 正在附近低声讨论清理路线的几个纸人被突然出现的殍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为她让开道路。 “黄沙窝,”殍停下脚步,看着纸人,“我要回去。”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但也没人露出排斥的神色。 尸魂宗弟子常年与尸骸鬼物打交道,早已习惯了各种非人的存在,寻常都是别人避着他们走,嫌他们晦气。 更何况,所有人都清楚,这场灾难的终结,除了那位素未谋面的神明居功至伟以外,最大的贡献就是眼前这只虫型怪物。 纸人师姐上前,有些担忧道:“殍姑娘你是想说,和我们一同去黄沙窝吗?” 殍点头,重复了一遍:“黄沙窝,我要回去。” 似乎是怕纸人不理解,她又着急补充了一句:“回去,找娘。” 纸人师姐听明白了,劝道:“殍姑娘,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会吓到你娘。要不你再休息恢复一下,等好些了再回去?” ------------ 第91章 怪物小孩 纸人师姐是真心实意为殍担忧,毕竟尸魂宗弟子控尸炼魂,尸卫为伴,煞鬼为邻,也常被很多人不理解。 被亲近之人厌弃的感觉并不好受。 殍闻言,身体顿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狰狞可怖的手臂和身躯,眼中闪过清晰的迷茫。 她如今还在消化蝗母的尸体,要压制蝗母已经耗费她全部心力,连粗浅的伪装术都难以施展。 她想回去,但也怕娘认不出她,惧怕她,抛弃她。 这个念头让她刚刚坚定起来的步伐变得迟疑。 她站在原地,陷入纠结之中。 回家的渴望与害怕被唯一亲人排斥的恐惧开始激烈交战。 这是她从前都未曾遇到过的难题。 江子昂叹了口气,走上前来。 他看着殍那非人的外形下,却透露出与人类无异的彷徨,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复杂的安抚。 “殍姑娘,一起去吧。” 江子昂语气诚恳:“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仅仅因为外表的改变就害怕你。 “只要你还是你,只要你心里还记挂着令堂,相信她就一定会接纳你的。” 他这番话半是安慰,半是源于内心的不忍。 黄沙窝那个丑陋的老妪他也见过,铜毒入体,感染太深,恐怕时日无多。 他怕殍因为纠结于自身形貌而耽搁了行程,最终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未免太过残忍。 殍抬起头,定定地看了江子昂片刻。 她眼中挣扎稍缓,那股回家的迫切渴望再次占据了上风。 她不再犹豫,点了点头,用嘶哑的声音重复道:“回黄沙窝。” 剑怀霜也接过大长老郑重递来的的拜帖,妥善收好。 枯石县残局已初步稳定,他需返回向神明复命,便与前往黄沙窝的江子昂,殍等人同行。 纸人们皆是由他的能力所化,不能长时间离开他,不过短时间内维持活动并无大碍。 殍被江子昂用布衣从头到脚裹成木乃伊,只露出一双眼睛,走起路来略显笨拙。 越是靠近黄沙窝,殍的脚步就越发迟疑。 她在村口徘徊,望着那间熟悉的破败土屋,竟有些不敢上前。 近乡情怯。 “去吧,殍姑娘。”纸人师姐轻声鼓励道,“你娘在等你。” 被一群纸人推着,殍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木门。 屋内,丑婆竟难得地清醒着,靠坐在床头。 她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红润,眼神也比往日清明许多。 但江子昂和剑怀霜都能看出,这不过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内里早已被铜毒侵蚀得千疮百孔。 看到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殍,丑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心疼。 她吃力地抬起手,声音温和:“傻囡,回来了。”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取下殍头上略显滑稽的兜帽。 然后,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解开了她身上缠绕的布条。 暗沉狰狞的虫甲,异于常人的手臂,不正常的脸,和还在滴落口水的口器都逐渐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殍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偏过头,不敢去看丑婆的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不知该说什么。 丑婆却仿佛没有看到那令人恐惧的外形,她的手很稳,抚上殍那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 “傻囡。”丑婆的声音很平静,“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娘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傻囡,不是人。”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殍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她不知道怎么说。 丑婆的手依旧轻柔,继续说道,语气里没有半分异样,只有深沉的温情:“不想告诉娘吗?也没关系。” 她看着殍的眼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娘的女儿。 “是娘一点一点教你说话,教你认路,教你做人道理,知道吗傻囡,你就是娘的闺女。” 仅仅一句话,轻易击碎殍紧绷着的精神。 属于人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冰冷的虫甲无法阻隔温暖的触感,更无法阻挡源自灵魂的悸动。 大颗大颗的的泪水滚落,滴在丑婆干枯的手背上。 她呜咽一声,不再是野兽般的低吼,而是像受了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丑婆。 丑婆也回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过往无数个夜晚安抚做噩梦的她一样。 良久,丑婆或许感知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她轻轻推开殍,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傻囡,娘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 殍猛地摇头,泪水更加汹涌。 “别哭,”丑婆勉力笑了笑,继续交代后事。 她也实在放心不下就这么扔下她养大的怪物小孩。 但有时天意就是如此。 殍泪流满面,只会无助地点头,巨大的悲伤和即将失去唯一亲人的恐惧让她不知所措。 一旁的纸人们见状,纷纷转过身,避免打扰这最后的温情。 而剑怀霜却微微沉吟,打破了悲伤的氛围。 “殍姑娘,若你不介意存在的形态,我也可以将令堂转化为如尸魂宗一般的纸灵。 “虽非血肉之躯,却可存续灵智,相伴左右。” 他本欲详细阐明纸人状态的利弊,比如失去血肉感知,不能离他太远,存在形式特殊等。 然而,他话音未落,殍已经猛地转过身,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剑怀霜面前,“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抬起脸时,额头上甚至沾着沙土,她嘶哑地哀求:“求你。” 剑怀霜被她这实诚到近乎莽撞的举动弄得一怔。 他不太习惯这种场面,微微侧身,看向床上的丑婆,语气恢复一贯的沉稳。 “此法终究是化为非人,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尸魂宗一事事出从急,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非人形态。 丑婆闻言,脸上并无惊惧,反而露出了一个异常平和的笑容。 她虽然样貌丑陋,饱经风霜。 但却并非寻常村妇般,或是泼辣,或是怯懦。 而是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的温和与内敛。 丑婆说话向来斯斯文文的:“老身这副病体,早已是药石无医,苟延残喘。” 她声音平和,目光清澈,“若能以另一种形态,多陪陪我家傻囡,老身求之不得,岂会介意?” ------------ 第92章 果然,神也不好当 丑婆试图欠身行礼,却因虚弱而无法做到,略带歉意道:“只是老身抱恙在身,不便给恩公行全礼,还望恩公见谅。” 剑怀霜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纸页化成触手,刺入丑婆头顶。 待丑婆的身躯被吸食殆尽,触手落地,分化出一张扁平的白纸,自动折叠。 化成纸人的丑婆安静地站在了床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由纸张构成的手,感觉身体并无不适。 “娘!”殍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触碰丑婆纸做的臂膀。 丑婆反手握住殍的手,拉着她,转向剑怀霜,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老身多谢恩公再造之恩。” 殍见状,也立刻有样学样,头与地面接触地邦邦响。 剑怀霜更加无措,他想伸手去扶,丑婆却很执拗:“恩公担得起此礼。” 剑怀霜只得将略带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江子昂。 江子昂会意,干咳一声,上前一步,岔开话题道。 “剑道友,殍姑娘,如今枯石县及周边区域铜毒尚未完全清除,土地污染尤甚。 “目前看来,唯有殍姑娘有能力大规模吞噬此毒,不知……” 殍闻言,立刻紧紧抱住了丑婆的纸手臂,将脸埋在上面,闷声闷气地不愿松开。 她才刚回家,才刚和娘团聚,不想这么快又分离。 丑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傻囡,忘了娘是怎么教你的了吗?” 殍闷闷地回答:“做个……好人。” “是啊,”丑婆嘴角微微弯起,“娘是不是告诉过你,做个好人,虽然未必会得到你帮助过的人的直接报答,但就像我们往池塘里扔一枚石子。” 她用纸手比划着,耐心解释:“石子落水,荡起的波纹,可能影响不到我们自己,但它总会一圈圈扩散开,影响到水下的鱼,岸边的草,甚至是远处另一片水面。 “也总会有人,看到这涟漪,或者因为被涟漪帮助过,也愿意去扔出自己手中的石子。 “波纹越来越多,交织在一起,终有一天。”丑婆的声音很柔和,“总会有一道波纹,不知经过多少曲折,最终会回到我们身边。 “或许并非来源于你所助之人,但一定,来源于某个曾被帮助的人。 “就像娘一样,我们不就得到恩公的帮助了吗。” 殍听得似懂非懂。 丑婆见状,难得开了个玩笑,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你看,”丑婆站稳,“娘现在身体好得很,不用担心,和你的朋友们去吧。” 殍看着活力满满的娘亲,又看了看剑怀霜和江子昂,纠结片刻,终于缓缓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剑怀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抓住机会,向丑婆和江子昂微一颔首,算是告别。 随即沿着去路,朝着石坎村的方向疾驰而去,生怕再被什么情感场面绊住脚步。 当剑怀霜风尘仆仆地回到枉死城,将拜帖呈上时,陈舟正端坐于白骨祭坛之上,陷入沉思。 他已经将举行一场盛大庆典的事情交代了下去,定名为神恩日。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枉死城都陷入了一种节日前夕般的欢腾之中。 对于这些历经磨难,终于在神明羽翼下获得安息的城民而言,这无疑是值得翘首以盼的大日子。 人人宛如过年一样,鲁承更是拍着胸脯保证,祭典当日,小老儿他保证把城内布置得妥妥当当的。 陈舟快速浏览了拜帖的内容,无非是些感激涕零,仰慕神威,祈求觐见之类的套话。 他略一思忖,便同意了尸魂宗的请求。 这些人已经和剑怀霜绑牢了,反正也算他的人。 一般大城都有仙门坐镇,想个办法把尸魂宗撬过来也不错。 尸魂宗不像剑宗那般根基浅薄,而今传承仍在,武技法诀等都在,授课长老及弟子配置齐全。 也正好让枉死城的城民们跟着练练,不然砍树挖矿,砍出一身修为,没有对应功法修行也不是个事。 城内有仙门入住,应该也能提振声望,汇聚信仰。 自上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白骨洪流犁清死人林,让城民得以亲眼目睹神之伟力后,信徒的数量与虔诚度确实迎来了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但这种事也不能常做。 陈舟心中很清楚,神明的威能需要适当展现,以巩固信仰,凝聚人心。 但过犹不及,若神迹变得司空见惯,失去了神秘感与距离感,敬畏之心便会随之衰减。 恩与威,如同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神恩日,重点在于施恩。 这一点陈舟并不担心,菩提心果可以提纯灵根,血肉丸能强健体魄,血引丸提振气血,这些对于城民而言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完全可以作为对勤奋劳作,贡献突出者的奖励发放下去,足以收买人心,巩固信仰。 但同时,也必须展示铁血与威严的一面。 当初大量收容白玉城难民,确实是发展初期人手不足的无奈之举。 如今城池初定,秩序渐稳,并非所有人都感念恩德,安分守己。 总有些本性顽劣,欺软怕硬之徒,在吃饱喝足,有了余力之后,便难掩其恶劣心性。 偷窃,斗殴,甚至试图欺压良善。 近日由剑宗弟子纸人们组成的巡查队,已经缉拿了一批这样的刺头,正关押在临时设立的牢区内,等候发落。 陈舟觉得,正好可以在神恩日当众处决,以儆效尤,也让所有城民都明白,神明的仁慈并非无底线,秩序与律法不容挑衅。 “果然,神也不好当。” 陈舟揉了揉眉心,既要展现慈父般的恩泽,也得扮演冷面判官的角色。 就在他思量着如何将这场恩威并施的戏码安排得恰到好处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是人,是一棵树。 一棵枝干虬结,树冠如云的大松树。 这棵松树极其人性化,用它粗壮的根须踮着脚尖,庞大的树身微微前倾,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松树一步一顿地朝着囚血池的方向挪动。 它繁茂的松针时不时紧张地抖动一下,仿佛在警惕地观察四周,尤其是祭坛的方向,生怕被陈舟发现似的。 ------------ 第93章 不老松 大松树好不容易挪到了囚血池边缘,找了个阳光恰好照到,池中血气和灵气也格外浓郁的好位置,然后。 它停下脚步,迅速而有力地扎入地下,整个树身随即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严丝合缝,仿佛它原本就长在那里一般。 扎稳脚跟后,它还极其拟人地晃了晃树冠,似乎松了一口气。 随即摆出一副我只是一棵普通的老松树,我一直都在这里的无辜姿态。 只有一路移动过来,沾染泥土脚印格外显眼。 陈舟打量之际,几朵鬼火诡仆排成一列,晃晃悠悠地朝着囚血池方向飘来,搬运材料。 然而,它们惯常的路线被大松树挡住了。 鬼火把它当做遗漏的木材,一起上前,试图将这挡路的木头也一并拆解,搬回仓库充当建材。 死气与树皮相接,发出细微的声响。 若是寻常树木,哪怕是百年铁木,在鬼火拆解下,也早已崩裂成段。 可这棵大松树,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虬结的枝干纹丝不动,繁茂的松针依旧青翠欲滴,仿佛鬼火的拆解,不过是清风拂过山岗。 “嗯?”陈舟微微挑眉。 鬼火虽不擅正面搏杀,但好歹也是他的造物,体内蕴含他的死气,普通三阶的修士妖物被其缠上,也绝不好受。 这松树什么来头? 无声无息潜入他的领地。 若非其形态过于显眼,扎根的位置又如此特殊,以陈舟的神识覆盖,还真不一定能立刻发现它的异常。 若是松树有心隐藏,随便找个普通林场一扎,那几乎就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松树不含丝毫妖气,显然不是树妖一类。 枝干虬结苍劲,隐隐流淌着一股沛然的灵韵,充满生机,倒是与枉死城的氛围很相融。 “有点意思。” 陈舟又召唤了几只骷髅试探。 结果无一不大败而归,老松岿然不动,骷髅连它的防都破不了。 接连被骚扰攻击,大松树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庞大的体型已经彻底暴露了。 但它丝毫没有做贼心虚该有的觉悟,反而颇为厚脸皮。 风水宝地是自己选的,不想挪。 老松树冠轻轻摇晃,带着点无奈。 然后,两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松果从针叶中脱落。 一颗轻飘飘地飞向陈舟。 另一颗则径直落入囚血池中。 “噗通!” 松果入水,原本在池中悠然游弋的几尾龙鲤,如同嗅到了绝世珍馐,瞬间炸开了锅。 它们摆动金鳞,争先恐后地游向松果,彼此争抢,溅起朵朵水花,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雍容之态。 龙鲤一直被散养在囚血池里,陈舟还是第一次见它们表现出如此强烈的争夺欲。 收回目光,陈舟看向自己面前的松果。 【不老松果】 【6阶天材地宝】 【不老松上连理枝,每百年可结出一颗松果,饱含生机与岁月道韵】 【服用可小幅延年益寿,洗涤肉身沉疴,并能清心明智,或许还有某些未知裨益】 居然是六阶天材地宝? 陈舟把玩着手中的松果。 他看着那棵依旧稳稳扎根在囚血池边,一副我交了保护费,理直气壮的松树。 “罢了。” 陈舟心中失笑,看在保护费够厚的份上,反正连鱼都养了,多养棵树也没什么。 他挥了挥手,驱散了还在试图和松树较劲的鬼火与骷髅。 “枉死城,还真是越来越怪了,怎么什么玩意都爱往我家里跑。” ………… “很怪吗?” “我准备的这些谢礼很奇怪吗?” 尸魂宗大殿内。 纸人大长老看着面前由他精心挑选准备的厚礼忍不住发问。 几箱品质尚可的下品灵石,一些年份足够的草药,几件品阶尚可的法器。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不确定,环视其他长老。 一位心思较为细腻的长老犹豫着开口:“我等听闻,那位大人乃是阴司正神,这些寻常的灵石草药,虽是我等竭尽所能,但恐怕未必能入得了那位神明之眼。” 有人附和:“确实,都是庸脂俗粉。” 大长老闻言,仿佛被点醒。 确实啊! 他这是在以凡俗宗门的思维,去揣度一位能隔界降临,挥手间解决蝗母与笑面佛陀的真正神明! 这些在修行界还算看得过去的谢礼,献给一位正统的阴司神明,何止是不配,简直是亵渎! 就像普通人拿着几块铜板想去供奉仙门正宗一样,有些滑稽了。 他怎么能如此不体面。 距离蝗母之役已过去多日。 在这些天里,由尸魂宗的纸人弟子带队,四处清剿飞蝗,更有殍那堪称铜毒克星的吞噬能力协助。 枯石县境内的铜毒已被差不多肃清。 而几日前,剑怀霜去而复返,带来了神明同意他们觐见的消息。 更告知他们,明日便是那位大人钦定的神恩祭典。 这让尸魂宗上下更是将此次觐见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绝不能失礼!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依诸位之见,我等当准备何物,方能略表寸心,不负神恩?”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纸张摩擦的议论声。 “煞鬼?” “我等炼制的最强煞鬼,也不过四阶巅峰,恐怕难当大任。” “尸卫?” “数量倒是不少,但实力低微,送出去怕是徒增笑柄。” 众人七嘴八舌,提议种种,却又都被一一否定。 寻常之物,根本拿不出手。 就在一片愁云惨淡之际,一个一直沉默寡言,负责看守宗门典籍库的长老,忽然迟疑地开口。 “你们觉得,宗主那尊九骷法座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先是惊愕,随即渐渐亮起了光芒。 “九骷法座乃初代宗主墨天机祖师遗留之物。”另一位长老语气激动起来,“乃是以九具强者头骨,辅以幽冥寒铁,魂晶珍稀材料炼制而成!” “法座能自发凝聚阴气,使座周环境更适合阴魂鬼物修行。” “确实,座成之时便自带一股天然威仪,对低阶鬼物也有天然威慑。” “妙啊!” ------------ 第94章 你外面还有这么多师弟? 前宗主墨渊身陨道消,如今由大长老暂代宗主之位。 但这法座,却是一直空悬。 “此物位阶够高,材质特殊,更是初代祖师遗泽,象征意义非凡!” 大长老越说越觉得合适,“将其赠与那位大人,既显我等诚意,又契合阴司神明身份,再适合不过了!” 众人纷纷附和,都觉得提这主意的长老简直是个机灵鬼。 于是,觐见之礼便就此敲定。 决议既下,众长老不再耽搁,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整顿好所有纸人弟子,排成队列。 由大长老亲自召唤本命煞鬼搬运法座。 一行人浩浩汤汤下了葬魂山,朝着石坎村的方向迤逦而行。 石坎村外,剑怀霜,殍以及丑婆,早已在此等候。 丑婆虽然样貌丑陋,但此时也把自己收拾得很妥帖。 小老太太很精神,完全看不出之前病痨的模样。 见尸魂宗众人携着一尊显眼的法座而来,剑怀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目光转向殍,见她那半张绝美的人脸已然恢复,但秘境之内弥漫的尸毒对她这般特殊存在或许仍有影响。 他没有多言,周身白纸纷飞,迅速将殍层层包裹,最终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纸茧。 “秘境之内,气息污浊,暂且忍耐。”剑怀霜对纸茧内的殍解释了一句。 随即,他不再耽搁,引动体内与枉死城秘境相连的印记,并灌注死气。 只见他身前空间一阵扭曲,一个边缘闪烁着灰白的溃口慢慢张开。 “诸位,请随我来。” 纸人大长老不敢怠慢,示意众人跟上。 他只觉得眼前景物猛地一花,仿佛踏过了一道无形的门槛,待视线再次清晰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彻底改变。 “嘶——” 大长老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神通? 竟无任何阵法波动,瞬息间便将我等全部传送至此? 界域穿梭竟能如此举重若轻,不愧是神明手段! 他尚且如此,身后那些普通纸人弟子更是骚动起来,充满了惊奇。 “这里就是那位阴司神明所掌管的界域吗?” “这些建筑好生奇怪,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形制,感觉比我们宗门大殿好看,就是不知道为啥好像有点陈旧?” “天空也是昏沉沉的,都看不见日月星辰。” “此地莫非是传说中的无间地狱?” “你们看那边,还有人影!” 一个眼尖的纸人弟子指着远处几个步履蹒跚,衣衫褴褛的人影兴奋地叫道。 几个好奇心重的纸人立刻脱离队伍,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然而,离得近了,他们才发现,那些人面色青灰,瞳孔涣散,行动僵硬而怪异。 “原来不是活人啊。” “神域里怎么可能有活人,你个傻X。” “你别说,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这些应该都是那位大人炼制的尸卫吧?” 纸人弟子们非但不惧,反而更加兴奋,连忙招呼更多同门过来围观。 一时间,一群白花花的纸人围住了几只丧尸,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天啊,你们看,这些尸卫完全感觉不到灵力波动!” “也没有符箓刻印,更没有秘法炼制的痕迹,好怪。” “它们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靠什么驱使?” “神明之术,果然高深莫测!与我尸魂宗的炼尸之法截然不同,当真玄妙无比!” 几位长老虽然碍于身份和脸面,没有像弟子们那样凑上前围观。 但也都忍不住频频侧目,互相之间以极低的声音交流着,言语里满是惊叹和困惑。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无需灵力,不借符法,便能驱使尸身行动,此等法门,已然超脱我等认知。” “是啊,我等钻研尸道数百载,自诩对此道颇有见解,今日方知不过是坐井观天。” “果然神明之术,岂是我等凡俗所能揣度?” 大长老亦是抚须赞叹,指着那些对他们这群外来者毫无反应,依旧自顾自游荡的丧尸说道。 “尔等再看,这些尸卫仅是巡视,对我等并无敌意,显然灵智非凡,能清晰辨别敌友。 “反观我等炼制的尸卫,若无精确指令,便是死物一件。 “那位大人之能,当真是通天彻地。” 他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向往:“若能有幸,得大人指点一二这炼尸之术,哪怕只是皮毛,也足以让我尸魂宗受益匪浅啊。” 众人一边感慨着神明手段的超凡,一边紧紧跟着引路的剑怀霜,朝着秘境深处行去。 行至某处,依旧是毫无征兆,众人只觉眼前再次一花,周遭景物第二次变幻。 定睛一看,他们已然身处一座风格迥异的城池中心。 脚下是坚实的的骨质地砖,四周是错落有致,融合了白骨与石材的奇特建筑。 空中偶尔有鬼火飘过,正在搬运木石,远处还能看到辛勤劳作的城民,以及身着统一纸铠正在巡逻的……纸人? 正在与红玲交代关押犯人事项的林风(46章那个问剑怀霜枉死城的剑宗师弟),第一时间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剑怀霜。 林风脸上绽放出喜悦,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师兄,你回来啦。” 剑怀霜冷静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开始动手解开包裹着殍的纸茧。 林风见状,立刻将手上的工作交给身旁的其他巡查队纸人,小跑着凑到剑怀霜身边,语气带着濡慕:“师兄,你在干嘛呢,是大人交代的任务吗,需要师弟帮忙吗?” “不用。”剑怀霜言简意赅。 就在这时,林风眼角的余光才终于注意到剑怀霜身后那白花花一片的陌生纸人! 他先是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纸剑。 随即,当他看清那些纸人的数量,感受到它们身上与剑怀霜同源却又略显不同的死气波动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指向那群尸魂宗纸人。 连声音都带上了难以置信的变调,猛地扭头看向剑怀霜,语气充满了震惊和委屈。 “师……师兄?!你……你外面还有这么多……师弟?!!!” ------------ 第95章 予人尊严者,方为真神 剑怀霜没理会林风,利落地剥开纸茧。 茧内的殍并未受到尸毒影响,但却不可避免地沾染到剑怀霜的死气,连带着她的指尖都微微被纸化。 剑怀霜吩咐林风帮忙安置尸魂宗的普通纸人弟子,自己则带着几位核心长老,径直前往城中心觐见神明。 林风强颜欢笑,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引领着纸人们前往划定的民宿区安置。 尸魂宗的纸人们边走边看,对枉死城内的一切都感到叹为观止。 当队伍穿过一片片规划整齐,长势喜人的耕田时。 看着田垄间辛勤劳作,脸上带着笑容的城民,连丑婆也忍不住轻声感叹一句。 “能如此安居乐业,真是太平景象啊。” 她的目光掠过田埂,注意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男孩赤着脚,正独自坐在那里,双手托腮,愁眉苦脸地盯着田里一株有些发蔫的麦苗。 丑婆心中微软,缓步走过去,弯下腰。 尽量放柔动作,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温和地问道:“小朋友应该开心一点啊,为何独自在此发愁?” 小男孩回过头,看到丑婆那纸张构成的丑陋面容,先是愣了一下,却并未露出害怕的神色。 纸人大家都见多了,城里的巡查队就是,见怪不怪。 或许是因为丑婆的气息过于平和,他瘪了瘪嘴,指着那株麦苗道。 “婆婆,我帮家里种的这株苗,不知道怎么就快枯了,阿娘知道了肯定要骂我……” 丑婆仔细看了看麦苗,脸上流露出一丝了然,她温和地安慰道。 “莫急,莫慌,孩子,你看这里。” 她指着麦苗根部一些细微的痕迹,“这不是你的错,是生了蛀虫,啃坏了根茎,才让它没了精神。” 她耐心地讲解,声音舒缓:“遇到这种情况,要先小心地将坏死的部分清理掉,再……” 她正想继续说该如何补救,却见站在她身旁的殍,面无表情地微微张开嘴,对着麦苗的方向,仿佛在咀嚼空气一般,轻轻一吸。 下一刻,在小男孩惊讶的注视下,那株原本蔫黄的麦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由黄转绿。 茎叶重新挺立起来,甚至比旁边健康的麦苗还要精神几分。 小男孩顿时破涕为笑,欢呼道:“活了,它活了,谢谢婆婆,谢谢姐姐。” 丑婆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她轻轻拍了拍殍的手臂,低声道:“好孩子。” 枉死城内的一切自然都逃不出陈舟的感知。 陈舟也觉得很有趣。 他看着剑怀霜带来的纸人长老们。 剑怀霜一个邪祟,能力便是杀戮,却能改造纸人,死亡中获得生命。 而殍一个怪物,饥荒是本源,却能吞噬荒芜,饥荒中诞生丰收。 真怪啊。 但也挺好的。 就在这时,打理完灵田的张翠姑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自家儿子坐在田埂上偷懒,顿时柳眉倒竖,撸起袖子就冲了过来。 张翠姑一把捏住小男孩的耳朵,中气十足地训斥道:“好你个二牛,让你看着田,你倒在这儿躲清闲,屁股痒了是不是?” 收拾完二牛,张翠姑松开手,看向丑婆和殍,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声音爽朗, “哎呦,这位婆婆,对不住对不住,我家这皮猴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丑婆微微躬身还礼,姿态带着与外貌不符的温雅。 “夫人言重了,这孩子很是乖巧,并未添麻烦,他只是见麦苗有恙,心中焦急罢了。” 张翠姑听着丑婆这文绉绉的谈吐,愣了一下,惊讶道。 “哎呀!婆婆,您说话可真讲究,您一定是个有学问的文化人吧。” 殍闻言,点头表示肯定:“娘懂很多。” 丑婆谦和地笑了笑,摆摆手道:“老身不过是早年侥幸,读过几本杂书,识得几个字罢了,当不得文化人之称。” “这还不算文化人呐?” 张翠姑大喜过望,一把拉住丑婆的手,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婆婆,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咱们城里正筹划着建学堂呢! “正缺您这样识字的人,您不知道,咱们这儿认字的人太少,原本的几个教书先生根本顾不过来! “您要是能来教书,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面对张翠姑扑面而来的的热情,丑婆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 原先在黄沙窝,她因为收养了殍,没少遭白眼。 而这座由神明创建的城池,确实不同。 自从进入城内,哪怕她家傻囡以真实的面目示人。 一路行来,也并未感受到恐惧厌弃,顶多是一些好奇的打量。 她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们是跟随剑怀霜大人而来,而剑大人,是那位神明大人的使者。 剑大人带她和殍来此定居,能寻个教书先生的营生,既安稳,又是她所擅长和喜爱的。 更重要的是,她看着眼前活泼的二牛,看着田埂间奔跑的其他孩童,心中欢喜。 丑婆一直是喜欢孩子的,看到孩子的笑容,就仿佛在浊世中,也能窥见了一线微光。 在与殍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她早已明白一个再朴素不过的道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只有肚子填饱了,身上穿暖了。 人心才能从求生的挣扎中稍稍抬头,去渴望知识,去讲究体面。 去追求看似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的希望。 她活得久,见得多。 在这座由神明庇护的城池中,孩子们可以在田埂间无忧无虑地奔跑,可以为了一株麦苗的枯荣或忧或喜 这本身,就是秩序与安宁的最好证明。 神明大人真的把枉死城治理得很好。 丑婆原本也是不信神佛之说。 但此时,她觉得,若天下真的有神明,她想不出除了素未谋面的那位大人,还有何人能配此称呼。 为神者,非是端坐庙堂,受那凡俗香火供奉,听那虚无缥缈的祈愿。 而是予人以立身之基,予世以存续之序。 令稚子可展笑颜,令老者得享安宁,令这污浊尘世之中,尚存一片可容希望生根发芽的净土。 此,方为神明之大义。 予人尊严者,方为真神。 ------------ 第96章 神恩如海 次日,天光未亮。 神恩大祭,乃神明钦定之盛典,由红玲亲自接下重任主持。 所有城民皆怀激动之情,起了个大早,在巡查队纸人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进入内城区域。 这是他们绝大多数人从未踏足过的禁区。 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锣鼓喧天。 人人身着白衣素袍,神情肃穆,举着一支骨制火把,排成长队。 火把上骨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仿佛百鬼夜行。 内城景象与外城烟火市井截然不同。 几座造型各异的诡异建筑矗立,有的白骨铸就,有的血肉垒成,皆弥漫着令人心颤的威压。 尤其当那狰狞宏伟,又莹白如玉的白骨祭坛映入眼帘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低下头,不敢直视。 原来这就是大人仙居之所。 无数人心中发出同样的感叹。 陈舟如今已是异常级高阶邪祟,堪比诡化一变。 即便他收敛自身气息,但邪祟死亡本源的压迫感,依旧让这些普通城民感到臣服。 在红玲清晰有力的指挥下,祭典流程逐一展开。 城民们分批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线香点燃,插入祭坛前的香炉之中。 青烟袅袅,汇聚成云,带着众人的祈愿,缭绕在祭坛周围。 然后又由鲁承带三只花妖上前,献上花圈顶替三牲。 红玲立于祭坛前方高地,身姿挺拔,声音通过灵力扩散,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谨以赤诚,敬告神明! “自神尊降临,涤荡妖邪,拯我等于蛇吻之下,于白玉城水火之中,建此枉死坚城,予我等安身立命之所。 “恩同再造,泽被苍生。今日神恩大祭,感念神佑,吾等在此,叩谢神恩!” 话语简练却有力,列举了神明降临后的几项主要功绩。 虽未详尽,却足以让所有亲历者回想起那段从绝望到新生的岁月,心中感激更甚。 陈舟坐于祭坛之上,默默调出了信仰面板。 如今整个曲岛县的人,都被收服到了枉死城中。 自上次白骨诡仆军团当众亮相后,信仰数据便迎来了一波暴涨。 泛信徒已突破5000大关,浅信徒也增至800余人。 但今天他却发现,狂信徒居然多了一个。 新增的那一个,名字显示是丑婆。 陈舟觉得纳闷。 “最近我有做过什么特别的吗?” 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在枯石县献祭了笑面。 难不成是因为这?看来武力值确实是收割信仰重要的一环。 看着下方白惨惨跪倒的一片,陈舟决定换上新皮肤现身。 刹那间,内城之中阴风大作,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于白骨祭坛之上。 只见阴风汇聚之处,一道人影悄然浮现,高高地坐在一尊由九颗硕大骷髅头堆砌而成的法座之上。 人影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永恒的阴影之中。 但那股君临天下,执掌生死的无上威严,却让所有人心生敬畏。 他身着的黑色劲装,就像由最深沉夜色织就。 衣袍之上,暗红色的劫纹缓缓流淌。 丝丝缕缕业火在他周身缭绕,仿佛多看一秒,自身的罪孽都会被引燃。 “恭迎神明大人——!” 红玲率先躬身。 “恭迎神明大人——!” 所有城民再次深深拜伏下去。 陈舟微微抬手。 既是神恩日,自当降下神恩,泽被信众。 “鲁承,上前。” 被点到名字的鲁承浑身一颤,在无数道羡慕目光的注视下,快步走到祭坛前方,扑通跪倒。 “小老儿鲁承,叩见神尊大人!” 陈舟的声音透过阴影传来:“尔督建城池,统筹调度有功,于枉死城初创之际,劳苦功高,今赐尔筑城使之名。” 旋即,一点翠绿的光华轻飘飘地落在鲁承面前。 是一颗通体碧绿,散发祥和的松子。 鲁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恩日,竟然是由他第一个接受神恩。 他本不过是白玉城一个普通木匠,若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一点木工本事。 当初是神明看重,直接委以他重任,让他的匠人之血重燃。 没想到如今所有功绩还能得到神明的认可,亲自赏赐至宝。 他捧起松子,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老泪纵横,对着祭坛连连叩首:“谢神尊恩赐。” 在所有人注视下,鲁承将松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松子入口即化,一股浩瀚的生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下一刻,便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鲁承花白的头发速度变得乌黑浓密,脸上的皱纹被抚平,佝偻的腰背渐渐挺直,连皮肤都变得紧致富有光泽。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一个垂垂老矣的匠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返老还童,化作了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精壮青年。 全场哗然。 “返老还童?鲁老头他变年轻了?” “天啊,神明大人居然连寿元都能执掌?” “神恩,这是真正的神恩啊!” 无数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灼热,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鲁承之前也因功劳获得过丹药赏赐,踏入了修行门槛。 但他年岁太大,根基已定,前途有限。 可如今,神明竟直接赐予了他青春。 在这枉死城中,有温饱,有安全,若能再得长生,谁不渴望? 敬畏与狂热,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陈舟很满意这种效果。 “石头,红玲。” 两人立刻上前,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属下在!” “尔等为枉死城奔走,收服曲岛县村落,清剿妖魔,功勋卓著。” 陈舟的声音依旧平淡,“赐尔等破境之机,望尔等勤勉不辍,早日成为吾之臂助。” 他沟通系统,这几日时间,邪神点又积攒了不少,投入【血肉牧场】加速催化血肉。 然后把血肉兑换成丹药,送到两人身前。 数颗恶臭的丹药被两人仰头服下。 两股强大的气息轰然爆发。 石头周身金光大盛,肌肉贲张,气血如龙,仿佛一尊战神苏醒。 红玲则被炽热的火焰包裹,灵动的鸾火符在她周身流转,气息节节攀升。 ------------ 第97章 神威如狱 三阶巅峰……四阶!四阶中期……四阶巅峰! 瓶颈如同纸糊般被轻易冲破! 五阶! 当两人的气息最终稳定在五阶噬元期时,让尸魂宗一众纸人陷入一片死寂。 如果说鲁承的返老还童让人羡慕,那么石头和红玲的当场破境,带来的则是颠覆认知的震撼。 增加寿元的天材地宝固然罕见,但各大宗门底蕴中总还是有些存货。 尸魂宗的几位纸人长老虽然也羡慕鲁承的机缘,但更多的感受是神明宽厚,愿意将此等宝物赐予凡人。 可这…… 这能让人直接从三阶巅峰,毫无副作用,还能根基稳固地一步登天,跨入五阶的丹药? 这是什么大能神通?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怕丹帝在世,能炼出如此神丹吗? 大长老等一众尸魂宗高层,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普通人或许不了解,但他们身为传承已久的仙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五阶!噬元期! 他们的前宗主墨渊,天纵奇才,背负整个宗门的希望与罪孽,苦修近百年,也才达到五阶巅峰。 而眼前这两个少年少女,看起来年岁不过二十,竟然在神赐的丹药之下,就达到了无数修士毕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神明伟力,竟至于斯……”一位长老失神地喃喃自语。 “匪夷所思,当真匪夷所思。”另一位长老连连摇头,仿佛要将眼前这颠覆修行常理的一幕甩出脑海。 五阶的少年天骄! 这已不是简单的赏赐,这是在缔造传奇! 是在向所有人宣告,追随神明,所能达到的高度,将超乎他们的想象。 石头和红玲之后,又有几人获赏。 “张翠姑,尔信仰虔诚,悉心打理灵田,使灵谷丰登,滋养一城,今赐尔丰穰使之名。” “李大柱,尔信仰虔诚,伐木取材,为城池建设立下根基,今赐尔青木使之名。” “秦宽,尔信仰虔诚,执掌矿洞,不畏艰辛,督采资源,功不可没,今赐尔坚石使之名。” …… 同样的流程,赐丹,服药,修为暴涨。 李大柱和秦宽这样灵根资质只有凡品或黄品的,陈舟还额外赐予菩提心果,帮助提纯灵根至玄品。 陈舟觉得很满意,如今信仰坚实,又有卓越才能的人,都被他赐为封号斗罗。 接下来,就该是同样身具信仰,勤劳和善的普通人了。 陈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点名的不再是管理者,而是一个个在各自岗位上默默付出的普通名字。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出,一件又一件低阶丹药被赐下。 这些平日里埋头苦干,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在神恩日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他们或许没有卓越的功勋,但他们的踏实坚持,以及对神明的信仰虔诚,同样被神明看在眼里,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接连的封赏,让所有城民都看到了希望。 只要信奉神明,勤恳劳作,做出贡献,神明不吝赏赐! 甚至连最根本的资质问题,神明都能解决! 获得赏赐的人欢天喜地,感激涕零。 尚未获得的人眼含热望,暗暗下定决心,未来必要更加努力。 而在一旁观礼的尸魂宗众长老,此刻已经彻底麻木了。 菩提心果,能提纯灵根,改善资质的天地奇珍,放在外面足以引起小宗门血拼,在这里,像发糖果一样给了管理林场和矿洞的凡人? 那些能助人直接破境的丹药,虽然等阶不高,但如此批量地赏赐。 还有那返老还童的松子,那造就五阶少年天骄的神丹。 “这这么多天材地宝,神丹妙药……”一位长老声音干涩。 “寻常宗门若是侥幸得之其一,怕是都要珍而重之,非立下大功或宗主亲传不可轻动,怎么在这位大人这里,就……就如同……”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另一位长老喃喃接话,“……如同街边的大白菜一般。” 他们看着高踞法座之上,阴影笼罩中看不清面容的神明,心中只剩滔天的震撼。 追随这样的存在,前途当真无可限量。 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一定要赶紧把宗门搬迁过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有真神治理,有祥瑞坐镇,这枉死城以后岂会是池中物。 若以后建都,他们可就都是元老了,等闲仙门若想入驻,那位大人还未必肯应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机缘! 尸魂宗的未来,或许就在当下了。 浩荡神恩,在虔诚炽烈的氛围达到顶峰之际,林风率领着一队剑宗纸人上前。 押解着数十名被特制镣铐锁住的囚犯,来到了祭坛前方。 红玲上前一步,脸上的温和被冰冷取代。 她拿起一份卷轴,声音清冽。 “神恩浩荡,虽泽被苍生,但恩非无度,神明之威不容冒犯。 “此等孽障,身在此城受大人庇佑,得享安宁,却不知感恩,不行善举,反生恶念,触犯神律。” 她展开卷轴,一一宣读罪状。 “张三,于城内多次行窃,更在劳作时偷奸耍滑,多次对神明不敬,诋毁神恩!” “李王氏,仗着夫家在城内任职管理之便,领受救济新来难民粮草,暗中倒卖牟利,欺压孤寡,抢占他人居所!” “赵四,酗酒闹事,殴打同僚,更曾于深夜大声辱骂神明,大不敬!” “孙四郎一伙,拉帮结派,欺行霸市,强索保护费用,威胁恐吓良善城民,俨然城内毒瘤!”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近期巡查队查实的罪行,证据确凿。 这些人本就心术不正,进入枉死城初期尚能压抑本性。 但等到生活稍稳,就故态复萌,将神明的庇护视为纵容,将城民的淳朴当作可欺。 被点名的张三脸色涨红,大声喊道。 “我不服!我不过是拿了点无关紧要的东西,说了几句实话,凭什么抓我?我为建城流过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李王氏也尖着嗓子哭嚎起来,试图博取同情。 “天大的冤枉啊,大人明鉴!民妇只是想把多余的粮草换些更急用的物件,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那寡妇自己守不住东西,怎能怪到我头上?” ------------ 第98章 当狗有什么不好 赵四也兀自嘴硬,孙四郎更是面露狞笑,环视四周,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嚣张。 这些狡辩和哭诉,乃至威胁混杂在一起,试图混淆视听,甚至想煽动一些不明就里之人的情绪。 然而,此刻的城民们刚刚亲身感受到神恩浩荡,心中正气凛然,对这些颠倒黑白的言论只有厌恶。 “无耻!” “呸,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连大人都敢辱骂,真是罪该万死!” 群情更加激愤,唾骂声如同浪潮。 红玲面罩寒霜,根本不屑与这些罪人多费唇舌。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尔等狡辩玷污神听,律法如山,不容置疑!” 她说完,退后一步,与所有人一样,将目光投向那白骨法座上的阴影。 陈舟只是微微抬起了一根手指。 刹那间,死气如同锁链,自虚空中探出,缠绕上数十名囚犯。 “啊——!” 几人发出凄厉的惨叫,面目瞬间变得扭曲! 身体立刻畸变,一根根惨白的骨刺毫无征兆地从他们的四肢,躯干,甚至面部破体而出。 不过眨眼之间,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已然化作了一具具骨刺海胆。 他们的表情还凝固在死前的痛苦之中,没有鲜血横流,只有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 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广场,此刻死寂无声。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瞬息间化为白骨刺猬,都明白了一件事。 恩,可赐予青春与力量。 威,可剥夺生命与形态。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神明固然庇护他们,但绝非毫无底线的纵容。 在这座城池,安宁与秩序,需要用勤劳与遵守律法来换取。 寂静之后,是更加汹涌澎湃的狂热。 驱逐害群之马,才能得见朗朗乾坤。 短暂的恐惧如同淬火的冰水,反而让信仰的钢铁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不知是谁率先振臂高呼。 “神尊明断,谨遵神律!” 声浪之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他们亲眼见证了恩泽的浩荡,也亲身感受了神罚的无情。 此刻,更为稳固的信仰在心底扎根。 那是对绝对力量的敬畏,对清明秩序的拥护,以及对自身能安居于此的无比庆幸。 “哗啦!” 囚血池中,跃起一缕金光,随即洒落,如同温暖的甘霖,笼罩在整个内城区域。 所有被金光照耀的人,无论是普通城民还是纸人。 都只觉得浑身一轻,连日劳作的疲惫一扫而空,心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连体内灵力的运转都似乎顺畅了几分。 陈舟的目光也投向囚血池,看着那几尾重新沉入水里的金色鲤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几尾鲤鱼额顶那一点朱冠,似乎比之前大了一些。 与此同时,在人群边缘,一个身形干瘦如柴的僧人,正激动得浑身发抖,裸露的牙床因极度兴奋不断磕碰。 正是从澜涛城匆匆赶回的枯禅僧。 他几乎是目睹了整场大祭的全过程。 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干瘪的胸膛。 “跟对人了!真的跟对人了!” 枯禅僧心中疯狂呐喊,原本那点被迫臣服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庆幸又火热。 这位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就凭那些能增长修为的神奇丹药,放进郡府里也绝对能引起轩然大波。 就是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能度过诡化三变的方法,如果也和丹药这般神奇的话。 嘶—— 枯禅僧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他现在就想过去跪在大人脚下狗叫几声。 当狗有什么不好,简直太好了! 汪! 祭坛之上,陈舟开始查看信仰面板。 目前枉死城内约有5万口人。 泛信徒暴涨到40000余人,浅信徒8000余人,真信徒700余人。 这是涨幅最多的。 虔信徒有10余人,几乎都是收到恩赐后,从真信徒中蜕变的,比如李大柱等人。 狂信徒和圣徒分别还是都只有一人,可见浅信容易。 但若要达到狂信,将信仰视作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还是需要时间和机缘巧合。 陈舟一波直接暴富,每日几乎能获得约75000点邪神点。 突破任务所需要的根本不值一提,商场里眼馋了很久的好东西也终于可以换取了。 【诡域扩张凭证(5000点)】:使用后可使诡域范围扩大一成。 【阴风林场升级图纸(10000点)】:使用后可升级阴风林场至玄品,生产4阶及以下木材。 【哀嚎矿洞升级图纸(10000点)】:使用后可升级哀嚎矿洞至玄品,生产下品灵石与4阶及以下矿石。 还有一些其他图纸,可以暂时不急,等林场和矿洞升级以后,累积一些4阶建材再兑换。 多余的点数可以先投入【骸骨锻造坊】,他目前近1000只白骨诡仆几乎都还是3阶,升级一只到4阶也需要500点。 这么算算,也还得挂机好几天,才够把骷髅们全升上4阶。 看完面板后,陈舟回到诡域,顺手带上了人群边缘的枯禅僧。 一进入死寂之地,枯禅僧就噗通跪倒。 “主人!澜涛城现在不对劲,戒备森严得很! “小僧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好像是千岛郡各处铜毒闹得厉害,郡府顶不住了,正准备往上面递折子求援呢!” 陈舟眉头微皱:“就这?你们佛门在澜涛城就没点动静?” 枯禅僧脑门冷汗都快下来了,知道自己办事不利,连忙磕头。 “主人恕罪,小僧也是因为联系不上几百年前的旧识,所以才没查到佛门的具体动向。” “旧识?” “是……是一条血蛟大妖。” 枯禅僧不敢隐瞒。 “那家伙盘踞在澜涛城外的深潭里有些年头了,一直掌控着郡府,谁承想这次去,连个蛟影都没见着,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陈舟气笑了。 合着几百年来人族郡府都被大妖圈养。 那难怪不得底下这些县城更是民不聊生,任妖食人。 他算是明白了,这世道,表面上是人族王朝管理,暗地里不知道被多少势力渗透成了筛子。 ------------ 第99章 蝼蚁聚堆,还是蝼蚁 看着脚下的枯禅僧,陈舟知道这老小子虽然贪生怕死,但暂时还有用。 光靠怨憎之种控制,远程联系总归不够方便。 他心念一动,从商城兑换了一张【低级信仰符诏】。 【低级信仰符诏(100点/张)】:可小幅提升指定目标对自身的信仰倾向。 这玩意儿对高阶修士效果一般,但让枯禅僧这种本就受制于他的家伙变成泛信徒,还是绰绰有余的。 符诏化作一道微光没入枯禅僧眉心。 片刻后,枯禅僧再抬头时,眼神里的恐惧淡了些,只剩下讨好。 虽然信仰等级很低,但至少建立了稳定的信仰链接,陈舟以后想给他传话,或者临时将他作为容器降临,就方便多了。 “行了,别嚎了。”陈舟打断了他的表忠心,“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再跑一趟澜涛城。” 没有邪祟的消息,有铜毒也够了。 追寻铜毒就意味着能拆盲盒。 “把石头和疫鼠带上。” 剑怀霜有纸人牵绊,不能离开太久,红玲还需协助尸魂宗新的领地建设,目前信徒里战力最高的也就只有石头了。 石头战力彪悍,性子直,正好磨练。 还有小耗子,陈舟看他不爽很久了。 整天街溜子一样到处蹭吃蹭喝,该压榨也得压榨。 “是是是,小僧明白。”枯禅僧领命而去。 …… 离开枉死城势力范围,前往澜涛城的路上。 疫鼠依旧是本体模样,蹲在枯禅僧光溜溜的脑袋上,一路上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我堂堂鼠大爷,居然要陪你们这帮小辈出来跑腿。” “这什么破路,连口像样的吃食都没有!” “秃驴,你之前说的澜涛城那家醉仙楼的八宝灵鸭到底靠不靠谱?” 枯禅僧只能顶着个秃脑袋,陪着笑,连连称是,不敢有半分怨言。 谁让这位是真大爷,惹不起。 越是靠近澜涛城方向,路上遇到的修士就越多。 他们大多形单影只,或者三两人结成临时的小队。 同行者往往相隔数丈,偶尔眼神交汇,又很快心照不宣地移开。 “砰!” 一声爆鸣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石头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两名修士不知因何发生了冲突。 一人持刀,断臂处还渗着黑血。 一人持剑,剑光凌厉,却显得后继乏力。 “啧,两个蠢货。” 疫鼠不屑地撇了撇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掉牙的戏码了。” 仿佛在印证疫鼠说的话。 争斗不过持续了十数息,剑修一个不慎,被刀锋击中,飞剑光芒瞬间黯淡。 刀修刚露出一丝喜色,正要上前收割战利品。 “嗤!”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丝从旁边密林中射出,缠住了刀修脖颈,猛地一勒。 刀修脸上的喜色瞬间化为惊愕,双手徒劳地抓向脖颈,身体却迅速干瘪下去,一身精血修为尽被细丝吸走。 而剑士还未来得及庆幸,脚下的影子突然扭曲,化作数根尖刺,从下至上,将他整个人贯穿。 不过眨眼之间,两名争斗的修士便双双毙命。 他们身上的储物袋和法器,被悄无声息地卷走,只留下两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石头看得目瞪口呆。 他虽经历过与妖魔的战斗,但如此赤裸裸的同族厮杀,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面容和善,穿着儒衫,像个落魄书生的中年修士走来。 他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主动靠近,目光在看起来最年轻的石头身上打量。 “这位小友,看你们行色匆匆,也是要往澜涛城去吗?”儒衫修士笑着搭话,语气温和。 石头虽然觉得这人突然搭话有些奇怪。 但他本性耿直,见对方态度友善,便点了点头,老实回答:“是的,我们去澜涛城。” 枯禅僧心中冷笑,疫鼠猩红眼中更是闪过一丝讥讽。 但两者都没出声,想看看石头这蠢货能天真到什么地步。 儒衫修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巧了,在下也是要去澜涛城避祸。 “这世道不太平啊,铜毒肆虐,妖魔横行,也只有在郡府这等地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了。 “看小友年纪轻轻,修为却是不凡,不知是哪个名门大派的高徒? “或许我等可以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又靠近了几步,袖袍微动。 石头正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却听到头顶传来疫鼠一声嗤笑。 “跟他废什么话!” 话音未落,一道墨绿气流从疫鼠身上射出,瞬间扑向儒衫修士身前。 儒衫修士脸色剧变。 他根本没看清攻击从何而来,只来得及激发护体灵光,同时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短刃。 但,太迟了! 疫鼠不屑:“在你大爷面前玩毒是吧?” 墨绿气流无视了儒衫修士仓促撑起的护体灵光,直接沾染在他的手臂。 “滋啦啦——!” 腐蚀声响起! 儒衫修士发出一声惨叫,他持刃的右臂连同半边肩膀,在瘟疫的侵蚀下,迅速消融。 而他脸上的和善早已被狰狞取代,剩下的半边身子踉跄后退。 “大哥!” “动手!” 与此同时。 道路两旁的草丛和土坡后,猛地蹿出四道身影。 显然是与这儒衫修士一伙的。 他们见同伴被瞬间重创,知道埋伏暴露,立刻悍然出手。 剑光符箓朝着疫鼠就直扑而来。 “哼,蝼蚁聚堆,还是蝼蚁。” 疫鼠甚至懒得从枯禅僧头上下来,只是冷漠扫过四人。 也不见它有何动作,更加浓郁的瘟疫之气如同爆炸般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仿佛来自万物终末的归墟! 四人的攻击在接触到绿气的瞬间便无声湮灭,紧接着是他们护体灵光,然后是他们的血肉,骨骼…… 连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 四名至少有三阶修为的散修,就在石头眼前,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身躯迅速瓦解。 最后化作四滩冒着气泡的恶臭尸水。 前后不过两三息时间,连同那倒在尸水中哀嚎等死的儒衫修士在内,五名心怀不轨的散修,全军覆没。 ------------ 第100章 鼠大爷给你上的第一课 周围原本还有一些同样在暗中窥伺的散修,打着杀人越货主意。 此刻个个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是什么怪物? 青衫书生李淼,靠着一副伪善面孔和一手阴毒的蚀骨功,也算凶名在外,不知坑杀了多少肥羊。 现在居然连一招都接不下,半边身子就这么化了? 那恐怖的气息…… 连三阶心魇期都被直接秒杀,难道是四阶巅峰? 嘶—— “快走,离他们远点!” “妈的,幸好有傻缺比老子先,不然就该老子踢到铁板……不,踢到阎王殿了。” 一时间,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瞬间收敛。 附近区域的散修们如同躲避瘟疫般,远远绕开了石头他们这一行。 生怕被那恐怖的存在注意到,步了青衫书生等人的后尘。 疫鼠瞥了一眼还有些发愣的石头。 “小子,看清楚了? “鼠大爷给你上的第一课,出门在外,别他妈随便相信陌生人的鬼话。” 石头微微受到冲击,但眼神很快重新变得坚定。 他对着疫鼠,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多谢鼠大人教诲,石头记住了。” 疫鼠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哼了一声。 枯禅僧麻利地将地上遗留的储物袋捡起,随意一探,随即皱起眉头。 他见识过神尊大人的神丹妙药,散修兜里的三瓜两枣,狗看了都摇头。 他堆起笑容,对石头道。 “鼠大人刚才给你上了一课,教你不要轻信于人。 “那小僧也现个丑,教你另一课。 “人心虽不可信,但有时,却可以利用。” 说完,他主动散发出纯正的金色佛光。 虽然枯禅僧只有四阶修为。 但在这一群大多是一二阶,连三阶都算高手的散修之中,已然是绝顶高手。 瞬间吸引了无数道惊惧敬畏的目光。 他刻意运起灵力,让声音远远传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尔等黑心书生,大人念尔等修行不易,流离失所,好意允你们同行,暂避灾祸。 “尔等竟敢包藏祸心,妄图对大人不敬? “哼,落得如此下场,实乃咎由自取!” 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滚滚传开。 果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佛门的高僧,四阶佛爷?” “青衫书生是被这位佛爷口中的大人干掉的?” “能被佛爷尊称为大人,还如此恭敬,那该是何等存在?” “嗤,怎么可能有傻X会那么好心,接纳散修同行?骗鬼呢。” 散修们心眼子都多,大部分人都按捺不动,只是远远观望,心中盘算着利弊。 但总有少数人,自身实力低微,若无庇护很难生存。 加之佛门平时总以悲悯的形象示人。 果然,没过多久,一男一女两人硬着头皮,从人群边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那男子是个矮瘦汉子,贼眉鼠眼,腰间挂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布袋,看起来像个兜售杂货的贩子。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率先躬身行礼:“晚辈孙发财,拜见佛爷,佛爷佛法无边,惩戒奸邪,实乃大快人心!” 那女子则身段妖娆,穿着一身略显风尘的桃红色衣裙,眉梢却带着一股精明市侩。 她掩口轻笑,声音带着几分酥媚:“小女子媚三娘,见过佛爷,佛爷慈悲,竟愿庇护我等苦命人,实在令人感佩。” 话虽是对枯禅僧说的,但她的目光却流转在石头身上。 媚三娘暗暗吃惊,猜测这位或许就是佛爷口中的大人。 也不知是哪家天骄,竟然如此年轻,不知是个什么修为。 枯禅僧见疫鼠依旧蹲在自己头上,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便自作主张。 他维持着高僧的派头,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鼠大人心怀众生,便想知道,如今这路上,为何如此多的同道。” 媚三娘立刻接口:“回佛爷的话,如今这世道,实在是没法子了,首要便是那该死的铜毒。” 孙发财一旁帮腔:“是啊,蔓延太快了,听说好几个县都废了,河水喝了就浑身长铜斑,死状凄惨。 “大伙没什么办法,许多原本还算安全的散修洞府,如今都已成了绝地。 “都只能往郡府跑,指望郡府的阵法和大人们能挡住这鬼东西。” 媚三娘继续道:“我还听说郡府前段时间,好像还征调了一批玄水卫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结果损失惨重,也没几个人回来,这也弄得人心惶惶的。” 媚三娘见枯禅僧没什么表情,咬了咬牙,把她从恩客那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抖了出来。 “还有传言说,郡府库藏丰厚,为了应对危机,可能会开放部分资源,或者招募散修入伍,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如今澜涛城算是千岛郡仅存的,还算安稳的大城了,四面八方的散修,小家族,但凡是还能动的,都在往这边赶。” 她三言两语,将散修们汇聚于此的原因剖析得明明白白。 枯禅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真是造化弄人,众生皆苦。”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顺手将地上摸来的的储物袋,随手抛给了媚三娘。 “既然你二人诚心,鼠大人亦有好生之德,此物,便算作是大人的赏赐,也准你们二人暂时同行。” 媚三娘和孙发财接过储物袋,神识往里一探,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里面有不少下品灵石,但对于他们这些底层散修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横财。 “多谢大人恩赐!”两人连忙躬身道谢,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 周围一些还在观望的散修,看到二人真的得了好处。 而且那位佛爷和神秘莫测的大人似乎并没有立刻翻脸无情,一些人的心思更加活络起来。 机会!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能追随强者,尤其对他们这些的散修来说,意味着庇护以及资源,修行路上会容易太多。 虽然主动提出追随有些僭越,风险极大,但富贵险中求。 又有几人按捺不住,快步从人群中走出,来到近前,直接跪倒在地,行了大礼。 ------------ 第101章 澜涛城 其中一个人,是个面容精悍的中年汉子,修为约莫三阶中期,在散修中已经算不错了。 他强压着心中的忐忑,抱拳沉声道:“晚辈厉锋,三阶刀修,擅使快刀,愿为大人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 他自觉修为比媚三娘和孙发财都高,展现的价值更大。 而且观察了这么久,发现这位佛爷似乎挺好说话的,而那位神秘大人也未曾显露杀意。 枯禅僧慈悲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脸上,眯着眼,看着跪在面前的几人。 既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一副悲天悯人的笑容,却让厉锋等人心中七上八下,额头不禁渗出冷汗。 好半晌,就在厉锋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枯禅僧才慢悠悠地开口。 “阿弥陀佛,既然几位施主有心追随,可见也是与我佛有缘,与大人有缘。” 他话锋一转:“眼下倒真有一事,需人出力。 “你们去探探消息,这千岛郡的铜毒,闹得人心惶惶,究竟是哪几个县最先开始爆发的? “把具体的地方,给佛爷我打听清楚喽。” 作为佛门众生相的成员,哪怕只是个边缘杂鱼。 枯禅僧对铜毒的习性也比常人了解更深。 他知道,往往闹得最凶,死人最多的地方,不一定是源头。 可能只是那里的环境特别适合作为铜毒的温床。 毕竟每只作为宿主的妖魔都不同,铜毒的表现形式多少会因人而异。 真正的根源,往往是最先出现异常,铜毒最先爆发的地方。 跪着的几人一听,顿时如蒙大赦,纷纷领命:“是,谨遵佛爷法旨!” 包括刚刚得了赏赐的媚三娘和孙发财,心里也明镜似的。 这是佛爷给他们的投名状,是考验。 能在修行界底层活到现在的散修,谁还没点打听消息的门路? 只是探查爆发顺序,小心一点,应该不至于把命搭上。 枯禅僧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像是随口一提,却让几人心脏猛地一跳。 “若是差事办得好,打听的消息够准,鼠大人慈悲,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孙发财反应最快,为了给枯禅僧留下好印象,最先应允。 “佛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定把消息给佛爷打听得明明白白!”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厉锋和其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叩首,随即起身,朝着不同的方向快速散去。 等这些散修都走远了,枯禅僧才乐呵呵地转向石头,带着几分得意。 “你看,那位大人交代的差事,打听铜毒源头这事儿,咱们这不就完成一小半了吗? “自有这些有心人替咱们跑腿。” 石头看着枯禅僧的笑容,心里有些复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和尚确实有一套。 他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把枯禅的话记在心里。 有了这批临时收编的眼线,三人不再耽搁,继续赶路。 以三人的修为,,脚程极快,不过一日光景,澜涛郡那庞大的轮廓便出现在眼前。 澜涛城,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座建立在整块巨大岛屿上的宏伟要塞。 城墙用一种深蓝色的巨型礁石打磨而成,高达二十余丈,巍峨如山峦。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一股凝重的氛围。 巨大的城门前,排起了蜿蜒长队。 都是想要进城避祸的修士和小型家族队伍,人声鼎沸。 城门口的守军数量比平时多了数倍,个个披坚执锐。 他们不仅严格盘查身份路引,更有专门的修士手持奇特的罗盘状法器,对着每一个想要进城的人仔细探测,显然是在筛查是否身染铜毒。 旁边还设有一处简易试仙石,有专人负责检测入城者的修为和灵根资质。 一些拖家带口,但族人多为凡俗武夫或者低劣灵根的小家族,即便没有被检测出铜毒,也往往被守军粗暴呵斥,拒绝入内。 任凭他们如何哀求哭喊都无济于事。 “修为低于一阶者,不予入内!” “凡品以下灵根,需有城内修士作保,否则一律不准进!” “滚开!别挡着道!” 看着城门前缓慢蠕动的队伍,石头忍不住低声问:“我们也要排队吗?” 枯禅僧透出几分倨傲,声音不大。 “排队?那倒不用。 “石头小友,你要记住,这世上的规矩,多半是定给弱者的,真正的强者,到哪里都有优待。” 他上次独自前来,没找到旧友血蛟,摸不清城内水深,自然不敢造次。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身边站着两位五阶大佬。 更重要的是,他背后还有位手段通天的大人。 这底气,足得很! 枯禅僧周身淡金色佛光再次亮起,虽然不如之前震慑散修时那般耀眼,但那纯正的佛门气息和四阶威压却做不得假。 他直接无视了那长长的队伍,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关卡走去。 守门的兵卒见有人竟敢不排队,刚想厉声呵斥。 但一感受佛光的威压,到了嘴边的骂声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一个小队长模样的军官连忙上前,陪着笑小心道:“这位大师,还请按规矩排队。” 枯禅僧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道:“佛爷我要进城,速速让开。” 那军官不敢做主,连忙派人飞奔向城内禀报。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玄水卫制式衣袍,腰间佩着狭长弯刀的中年男子快步从城内走出。 他胸前的徽记显示了他的身份。 玄水卫副统领,赵千钧。 赵千钧来到近前,目光首先落在枯禅僧身上。 他感受到那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四阶气息,以及那纯正的佛光,心中便是一凛。 赵千钧抱了抱拳,语气谨慎,带着试探问道: “众生皆有其相,万相皆可为佛?” 枯禅僧下巴微抬,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然后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嗯。” 赵千钧心中稍定,确认是佛门来客无疑。 但他的目光随即扫过枯禅僧身旁的石头,这一看,心中更加惊惧。 ------------ 第102章 心愿堂 这少年看起来年纪极轻,身着一套造型奇特的莹白骨甲。 骨甲看似朴素,却隐隐流动着不凡的光泽。 最关键的是,少年周身气血之旺盛,如同烘炉,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远远超过了自己。 噬元期? 这少年绝对是噬元期! 赵千钧头皮有些发麻。 如此年轻的五阶,闻所未闻! 是佛门秘密培养的佛子? 还是什么老怪物伪装? 至于蹲在枯禅僧光头上的小老鼠,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反而被赵千钧下意识忽略了。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侧身让开道路。 “原来是佛爷驾临,失敬失敬。 “既是佛门高僧,自然无需排队查验,请入城便是。” 他甚至没有询问石头的来历,聪明地选择了无视。 枯禅僧满意地点点头,领着石头,大摇大摆地穿过关卡,走进了澜涛城。 目送枯禅僧的背影,赵千钧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他立刻转身,对身旁的亲兵低喝一声:“严密把守,有任何异动立刻示警。” 说完,他不再停留,脚步匆匆朝着城内玄水卫驻地方向赶去。 枯禅僧踏入澜涛城内,与外间排队入城者的惶惶不安相比,城内虽然也透着一股压抑的紧张,但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夫走卒穿梭,只是行人大多步履匆匆,脸上难见笑容。 枯禅僧一边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街景,一边在心底盘算着陈舟交代的三件事。 查明千岛各县铜毒源头,摸清郡府背后的势力,以及传播信仰。 第一件已经有人帮忙跑腿了,实在不行也可多招募些散修帮忙。 枯禅僧在心底对那些还在修行罗汉身,完全不知大难临头的同门点了个蜡。 各位师兄对不住了,各为其主,也不能全怪小僧嘛。 至于剩下两件事。 根本难不倒他。 装神弄鬼收割信仰,以谋取信徒自愿献上血肉这一套,不会有人比佛门更擅长了。 而摸清郡府背后的势力的话。 “与其费尽心思去接触戒备森严的郡府,不如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枯禅僧对石头低声道,“得先有个落脚点,还得是个能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的目标很明确,外城区。 这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多是低阶修士,落魄散修和本地平民,正是鬼神之说最容易渗透的土壤。 三人沿着外城区主干道走了一段。 枯禅僧四处扫视,最终停留在一条还算宽敞,人流却不算最多的岔路口。 路口转角处,有一间带着小院的二层铺面,门前挂着“林氏杂货”的旧牌匾。 门板紧闭,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吉铺转让”红纸。 “就这里吧。”枯禅僧点点头,位置还不错。 他上前,揭下红纸,叩门。 没过多久,一个看起来颇为体面的中年胖子,从屋里匆匆出来。 “可是几位要看这铺子?在下姓钱,是城南林府的管家,主家有事,托我处置这处旧产。” 他语速有点快。 枯禅僧单手竖掌:“阿弥陀佛,小僧云游至此,见此地与我有缘,欲觅一清静之地暂歇。” 钱胖子一听有缘,心里就有点打鼓,生怕这怪和尚纠缠不清,耽误他时间。 他搓了搓手:“前阵子……唉,不是铜毒闹的嘛,主家家里出了点事,急着回老家,这才忍痛转让。”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三人进去,但介绍得心不在焉。 “您看,这铺面位置还行,前后都通透,后面带个小院,楼上也能住人……东西都是现成的,拎包就能用。” 最近澜涛城里也不太平,人心惶惶,很多家族都在抛售产业。 若铜毒真蔓延到郡府,这些只能赚取金银俗物的产业,反倒成了累赘。 不如置换一些下品灵石,捏在手里更安心一些。 而且主家最近还出了那种怪事。 钱胖子心里叹息,只想快一些出手。 他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数:“价钱也好商量,只要这个数。” “500下品灵石?” 枯禅僧也有几百年没接触过人类之间的交易了,这个价格在郡府应该挺划算的。 500灵石,或许以前的枯禅僧还会肉痛一下,但现在,大人给他的物资简直超乎想象! 交割手续很快完成。 钱胖子松了口气,可能是觉得枯禅僧也是爽快之人,好心提醒。 “大师,最近的澜涛城,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夜间记得关好门窗,就算听到奇怪的声音,也千万别出门。” 说完,钱胖子就急匆匆走了,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 待人走后,枯禅僧看着这间略显陈旧的铺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飞身而上,亲手将那块“林氏杂货”的旧牌匾摘了下来。 然后,以佛法烫上三个金文大字——心愿堂。 “心愿堂?”石头看着牌匾,有些不解。 “世人皆有所求,有所愿。” 枯禅僧将牌匾挂上,拍了拍手“求财,求平安,求祛病,求解惑,甚至是求报仇。 “以往他们求神拜佛,散尽家财也未必灵验,如今,我们这心愿堂,便是给他们一个心想事成的机会。” 石头点点头,取出几片血纹木牌。 正是李大柱这些日子砍树爆出来的特殊木材。 都被陈舟印上了白骨召唤的法术。 六团灰白色死气自木牌中涌出,迅速凝聚塑形。 眨眼间,六具高大魁梧的白骨诡仆,便出现在了心愿堂门口。 每一个都被强化过,达到四阶水准。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立刻吸引了街道上行人的注意。 “那……那是什么?!” “骷髅!是邪修吗?” “不对……你看它们站的位置,是在守卫那家新开的铺子?” “心愿堂?这名字好怪,用骷髅守门的心愿堂?” “是傀儡吧,这傀儡真强,一个能打一百个我。” 路人纷纷驻足,有人惊恐,有人好奇。 用四阶骷髅傀儡看门,这心愿堂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枯禅僧对造成的效果很满意。 他整理了一下僧袍,对石头道:“走吧,石头小友,我们进去。 “接下来,就等着有心人主动上门了。” ------------ 第103章 难不成是白骨观来人了? 玄水卫驻地,玄水司。 统领成之山正埋首在一卷厚厚的名册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上面记录着近期派出执行任务的各小队情况。 就在这时,副统领赵千钧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连门都没顾上敲,脸色不太好看。 成之山头也没抬,一边批注着名册一边问:“千钧,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赵千钧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统领,今天城里来了个硬茬子,至少五阶。” 成之山笔下顿了顿,但还是继续写着,语气还算平静。 “五阶?嗯,是个人物,如今这局势,若是能拉拢过来……” 澜涛城明面上的五阶高手两只手数得过来,五阶巅峰更是只有城主大人一个,任何一个五阶都值得重视。 赵千钧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不是普通的五阶,那人看着非常年轻。 “不会超过二十岁,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和尚,至少四阶的佛爷。” “佛门的人?”成之山这下终于抬起头,“可看清楚了,会佛法吗?” 赵千钧肯定地点头:“属下试探过了,应该是众生相的人没错。” 佛门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还带着个如此年轻的五阶,由不得他不多想。 成之山沉声继续道:“还有呢?就这些?” “还有!”赵千钧连忙补充。 “那个五阶的年轻高手,穿着一身白骨打造的铠甲,应该是法器。 “而且,他们在外城区盘下了一个铺子,叫心愿堂,门口摆了六具骷髅看门,每一具骷髅都不弱于四阶!” “什么?”成之山手里的笔啪一声掉在名册上,溅开一团墨渍。 他猛地站起身,盯着赵千钧,“消息准确?六具四阶骷髅看门?” “千真万确。” 赵千钧重重点头,“属下亲自去外围看过,那六具骷髅就杵在门口,死气森森的,没人敢靠近。 “那铺子也没挂牌营业,不知道这佛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成之山在原地踱了两步,脸色变幻不定。 他喃喃自语。 “白骨……红颜白骨,诸法空相,唯弃血肉,方见真佛。“ 难道,不是众生相,而是……白骨观来人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赵千钧:“查清楚那佛爷的来历了吗?” 赵千钧摇头。 “盘问过一些跟他们同方向来的散修,都说那佛爷行事很高调,在路上曾一招就秒杀了好几个想打主意的三阶散修,所以印象很深。 “他们来的方向似乎是曲岛县那边。” “曲岛县?”成之山瞳孔一缩。 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确实派过一支玄水卫小队去往曲岛县。 他也知道一些秘闻,曲岛县数百年前,是有一位佛爷在那处建塔修行。 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不行!”成之山当机立断,“这事太大了,必须立刻上报,我去求见接引菩萨。” 另一头。 陈舟刚把升级后的林场和矿洞安排妥当,就一直盯着秘境里的动静。 上次献祭了笑面,秘境的探索度涨到了20%。 这让他有了个新的猜想,这秘境,怕不就是一个传送门吧。 陈舟琢磨着,下次再有异虫出现,得想办法活捉几只。 试试看能不能在秘境其他地方,也让它们咬出几个溃口出来。 正想着,殍出现在祭坛下方。 她身上那股躁动的饥荒气息平息了不少,但属于人的部分依旧显得有些黯淡。 “大人,曲岛县地下的铜毒,清理完了。”殍的声音平板无波。 陈舟看着她,能感觉到她体内属于蝗母的本源和吞噬的铜毒依然在纠缠,无法消化。 就像胃结石,堵在那里,让她自身的实力也难以完全发挥。 这种源自同等级存在的本质冲突,不是简单能化解的。 陈舟想了想,兑换了几颗五阶的塑魂丹:“拿着,对你的神魂稳固应该有点帮助。” 殍面无表情地接过丹药,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已经被翻得有些毛边。 殍埋头翻阅,很快,她找到了对应条目。 然后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假笑,一字一顿地念道:“收到礼物,要礼貌道谢,并……回礼。” 她念完,又陷入了沉思。 回礼? 回什么好呢? 她看了看自己,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略一思索后,殍在陈舟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她抬起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猛地一扯。 “咔嚓”一声,伴随着飞溅的血液与碎肉,她竟硬生生将自己的一截小臂给撕扯了下来。 殍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那截还在微微抽搐的手臂,非常认真地捧着,递向陈舟。 “……” 陈舟一时语塞,面色复杂,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就在这时,祭坛旁的【点将台】,忽然散发出一阵莹白色光芒。 那光芒笼罩住殍手中那截断臂,断臂迅速消融,化作最精纯的本源能量,被点将台吞噬吸收。 陈舟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殍的意思。 她不是在送一件普通的礼物,她是在献上自己的一部分本质。 殍收回空空的手,断臂处并没有流血,而是在缓慢地蠕动再生。 她维持着假笑道:“娘说过,要知恩图报,娘还说,你是一个真正爱人的神明,她让我跟着你。” 陈舟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愿意吗?” 殍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迷茫。 她歪着头想了想,感觉在枉死城的这些日子,娘确实变得开心了。 这里的人看她们的目光也没有厌恶和恐惧,即使她以最真实的,半人半虫的模样行走。 这里……很好。 她点了点头,收起了那难看的假笑,恢复了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唯有眼神更清澈了些。 “我也愿意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点将台上一根骨柱裂开。 枯骨叩门令发动。 【你消耗了一份目标邪物的本源。】 【你获得一只6阶诡侍——殍】 【目前拥有诡侍:2/2】 ------------ 第104章 心愿堂的第一批客人 枯禅僧在心愿堂里过了两天清闲日子。 外面那六具四阶骷髅往门口一站,效果拔群。 别说普通老百姓,就连那些平日里在外城区横着走的帮派混混,路过都得绕着走,大气不敢喘。 别说骷髅的四阶等级。 光是那阴森森的死气,隔老远都能感觉到,谁还敢往里闯? 甚至有好事的跑去玄水卫举报,说外城区来了邪修,弄些骷髅看门,肯定没安好心。 玄水卫的人过来远远瞅了一眼,领头的小队长脖子一缩,屁都没放一个就带人溜了。 上头没明确指令,他们这些小喽啰上去干嘛? 给人家骷髅大爷送菜吗? 他们全部加一起,不够人家一只骷髅大爷塞牙缝的。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到了第三天清晨,石头正在后院专心致志地练他的天罡刀法,刀风凛冽。 疫鼠抱着枯禅僧买回来的八宝灵鸭,正蹲在房梁上啃得满嘴流油。 “啧,这鸭子火候差了点,香料也不够足,啧,秃驴,比你吹的可差远了啊。” 而心愿堂外面,却罕见地聚集起了一小群人。 不是修士,也不是商人,而是一群七八岁大的孩子。 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赤着脚,身上脏兮兮的。 在澜涛城,几乎没有纯粹的凡人。 哪怕是在最底层的外城区,能活下来的,多少都有一阶的修为在身。 能扛能跑,勉强能找点活计。 但这些孩子,身上连最微弱的灵力波动都没有,是真正的凡人孩童。 他们的来历也简单,多是城中那些最底层的苦力,码头搬运工的孩子,没人看管。 父母要么死于非命,要么自身难保。 或者是从更偏远村落逃难过来,家园被妖魔所毁,沦落为孤儿。 没有修为,连给那些家族当最低等的仆役都没人要,嫌他们没用还浪费粮食。 只能在外城区像野草一样自生自灭,靠着乞讨,捡拾垃圾,或者偷偷摸摸干点小勾当苟活。 他们一边要躲着玄水卫的巡查,一旦被抓住,就会被强行押送出城,扔到荒野自生自灭。 另一边,最近几天夜里,城里总有些怪事发生,澜涛城里更是人心惶惶。 此刻,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正费力地抬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孩。 那男孩大约八九岁的年纪,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呼吸微弱,额头烫得吓人。 一个扎着两个歪歪发揪的女孩,带着哭腔道:“怎么办啊狗儿哥,九儿哥睡了两天了,再这么下去……呜呜……” 名叫狗儿的男孩皮肤黝黑,个子最高。 他咬着牙,努力抬稳九儿:“别哭,哭有什么用,得想办法救九儿哥。” 女孩咬着嘴唇,小手在破烂的衣兜里掏了半天,只摸出两个磨得发亮的铜板。 “就这两个子儿,连个灰面馒头都买不起,城东那个王大夫,出诊一次至少要一块下品灵石……我们哪里请得起……” 狗儿继续道:“不能扔下九儿哥!要不是他以前总把讨来的吃的分给我们,我们早就饿死了!现在他病了,我们不能不管!” 可是怎么管? 他们身无分文,求助无门。 几个孩子都沉默了。 他们识字不多,还是昨天听一个路过的商贩提了一句,说这新开了家心愿堂,好像能帮人实现愿望。 但周围所有人都说,那是邪修开的黑店,门口站着骷髅,鬼气森森的,能是什么好地方? 狗儿攥紧了拳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狠劲。 “管不了那么多了,邪修就邪修!只要能救九儿哥,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女孩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可是,我听说邪修都要吃小孩心肝的。” 狗儿瞪了她一眼,声音却也有些发抖:“那,那也比看着九儿哥死强,大不了……大不了我用我的换。” 女孩又哭了:“狗儿哥你也不要死,还是用我的吧,只有我最没用了,让他们吃我的心肝。”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最终都没说话了。 他们生活在最底层,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哪怕是生命。 至于城里传的邪修害人,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小乞丐的聚集,也引来了一些路过的行人驻足。 “嘿,看那群小乞丐,围在心愿堂门口干嘛?” “还能干嘛,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呗。” “啧啧,真是找死啊,敢敲邪修的门?” “可惜了,我看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几个小娃娃,进去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邪修的手段,嘿,说不定正好拿他们练功呢!” 路人议论纷纷,有冷漠的,有好奇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但无一例外,没人觉得这几个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有几个其他家族散排过来的眼线,悄悄隐入人群。 如今的澜涛城也算是多事之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绷紧神经。 更何况这么一家来历不明,但明显背景深厚的心愿堂。 城主府,玄水卫全都不表态,关系暧昧。 他们也就只能自己增派人手,去探探虚实。 最终,胆子最大的狗儿,深吸了一口气,在其他孩子期盼又恐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他心脏跳得像打鼓,两条腿都在发软。 经过门前两排骷髅时,冰冷的死气让他几乎窒息,他紧紧闭着眼,生怕下一秒就被骨刺刺穿。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只是用空洞的眼眶看着他,并没有阻拦,也没有攻击。 狗儿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用力叩响了木门。 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疫鼠啃鸭子的动作一顿,猩红的小眼睛瞥向前厅方向:“嘿,来活儿了?还是一群小豆芽?” 枯禅僧缓缓睁开眼睛,脸上虚伪的笑容变得真实了几分:“哦?终于有有缘人上门了?” 前厅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道缝。 ------------ 第105章 不是病的病 一个干枯黑瘦身影出现在门后,如同焦木一般。 最吓人的是他那张脸,没有嘴唇,裸露的牙齿和牙床直接暴露在外,带着一种永恒嘲讽般的诡异感。 正是枯禅僧。 “妈呀!” 敲门的小乞丐狗儿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煞白。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几个胆小的。 见到枯禅僧如此非人相貌,以为是什么吃人魔头现世,连热闹都不敢看了,连滚带爬地遁走。 生怕慢一步就被抓去生吞了。 不过,也有些有见识的,以及大家族派来的探子,虽然心里也发毛,但还能稳住。 他们知道佛门里奇形怪状的人多了去了,光看长相分辨不出善恶。 有人心里嘀咕。 “这心愿堂,难道真是佛门高僧所开,为的就是普度众生?” 钱胖子也是被家族派来打探的一员。 三天前,正是他把这林氏杂货转让给枯禅僧的。 林家最近出了怪事,铺子又被怪僧盘走。 上面不发话,林家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 这才让钱胖子盯紧心愿堂,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把灵石还给大师,铺子就当他们林家白送了。 烫手山芋,拿在手里也不安心。 枯禅僧没理会外面的骚动,他的眼睛隐藏在深邃的眼窝里。 他笑眯眯地扫过门口这群吓傻了的小乞丐,声音带着股刻意营造的慈和。 “阿弥陀佛,几位小施主叩响贫僧之门,可是心中有所求,欲了却心愿?” 狗儿虽然怕得要死,但一想到昏睡的九儿哥。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噗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央求。 “师父,大师,求求您救救我们老大九儿哥吧! “他病了两天了,怎么叫都不醒,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给,求您发发慈悲!” “哦?”枯禅僧笑容不变,“且让贫僧一观。” 他走上前,蹲下身,伸出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淡金色的佛光。 轻轻点在了昏睡男孩的眉心。 佛光探入其识海。 枯禅僧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寒发热,或者营养不良导致的昏厥。 对他这等修为而言,驱除凡人的病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佛光在九儿体内转了一圈,枯禅僧的眉头皱了一下。 不对劲。 这小孩的识海一片混沌,没有清醒的意识。 但又并非受伤。 他体内更是没有丝毫病气,相反,他的身体相当强壮,气血甚至比一般同龄孩子还要旺盛些。 完全不像个终日乞讨为生,食不果腹的乞丐。 魂魄也是完整的,没有被妖邪勾走的痕迹。 “怪哉。” 枯禅僧低声自语,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收回手,对狗儿说了句:“小施主稍安勿躁。” 随即转身回了心愿堂内。 不多时,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吱,屁大点事也要劳烦鼠大爷,枯禅秃驴你是不是存心的?” “鼠大人息怒,此事确有蹊跷,非是寻常病症,还请鼠大人法眼一观。” 随着话音,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男子走了出来。 他半张脸被雾气面具覆盖,只露出一双猩红眸子和线条冷硬的下巴,一脸不耐烦。 正是化为人形的疫鼠。 石头也练完了刀,默默跟在他身后。 疫鼠随意地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九儿,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勃然骂道。 “操,你们这群小屁孩耍鼠大爷玩呢? “这小子壮得跟他娘的小牛犊子似的,生个屁的病,找茬是不是?” 疫鼠身为魔族,本源是瘟疫,对疾病和毒素的感知堪称天下无双。 连他都感觉不到丝毫异常,那基本就排除了生病中毒的可能。 疫鼠这一身煞气,加上那凶狠的语气,顿时把几个小乞丐吓得哇哇大哭。 连外面不少围观的路人都觉得腿肚子发软,悄悄又退后了几步。 只有狗儿还强忍着恐惧,不停地磕头。 石头见状,沉默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九儿的情况,也皱起了眉。 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摸出三颗丹药。 一颗暗红色的【一阶血肉丸】,一颗殷红的【一阶血引丸】,还有一颗散发着微弱魂光的【一阶塑魂丹】。 三颗丹药一出,顿时,一股混合着血腥腐朽的恶臭弥漫开来。 “呕,什么味儿!” “好臭,这什么鬼丹药?” 围观人群里响起一片干呕的声音。 但也有几个稍微懂行,或者对丹道略有涉猎的散修,在最初的不适后,眼中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这气血之力,好生霸道!” “你看那魂光,一看就绝非凡品。” “丹药品质这么好,真就喂给普通凡人?” 石头没理会外面的议论,他捏开九儿的嘴,将三颗丹药依次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庞大的气血之力瞬间在九儿体内炸开。 他瘦小的身体根本无法完全吸收如此猛烈的药力,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九儿哥!呜呜……九儿哥要死了!” “血!他流血了!” 小乞丐们哪见过这场面,以为丹药有毒,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哭嚎声中,原本昏睡不醒的九儿,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皮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茫然地看着天空,随即感觉到身上的黏腻和血腥气,吓了一跳。 紧接着,他看到了围在自己身边哭成泪人的小弟小妹们。 又看到面前凶神恶煞的疫鼠,样貌诡异的枯禅僧和气息恐怖的白骨诡仆。 几乎是本能反应,九儿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将小弟小妹们护在自己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石头等人。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疫鼠被这群小孩吵得心烦,吼了一声。 “都他妈别嚎了,吵死大爷了!” 他顺手拿出自己啃剩下的半只八宝灵鸭,十分嫌弃地甩给哭得最凶的歪揪揪女孩。 女孩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捧着油乎乎的半只鸭子,呆呆看着疫鼠,整个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 第106章 脱胎换骨 旁边一个稍微机灵点的小乞丐吸了溜鼻子,小声说。 “二丫姐,是……是醉仙楼的八宝灵鸭。 “我听人说过,可贵了,要好多好多灵石呢……” 他说着,一边哭还一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疫鼠眼睛一瞪:“看什么看,嫌鼠大爷我吃过的?找死是不是?” 二丫吓得一哆嗦,连忙带着哭腔道。 “不,不敢!谢谢鼠……鼠大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半只香气扑鼻的鸭子分给了身边的小伙伴们。 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激怒疫鼠。 对于这些常年乞讨为生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他们这辈子都没尝过的绝世美味。 疫鼠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而此刻,九儿也在狗儿等小弟七嘴八舌的叙述中,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九儿哥,你终于醒了,你睡两天了,都吓死我们了!” “呜呜,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就让狗儿哥去敲了这心愿堂的门。” 九儿听着,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他三日前就和往常一样。 照例好运地躲过搜捕,好运地捡到几枚铜板,好运地找到一件不漏风的旧衣服。 他准备等到第二日,再用铜板买个馒头和众小弟分食。 白天要一边带着小弟们躲避玄水卫,还要一边乞讨,已经够费心神了。 所以晚上九儿睡得有些早。 也没什么异常,只是眼睛一闭一睁,没想到已经两天过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已经记不得梦里是什么了,只隐约记得周围有很多人在一起。 明白是自己莫名昏睡让小弟们担惊受怕,还冒险来此求救,九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定了定神,郑重地转向疫鼠,就要跪下磕头。 虽然疫鼠看起来最凶,但至少给了食物。 “滚蛋!” 疫鼠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嗖地闪到一边,嫌弃地骂道。 “别他妈磕鼠大爷,晦气!又不是老子救的你,磕他,磕那傻小子!” 疫鼠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石头。 九儿愣了一下,依言转向石头,跪地磕头。 石头脸一下子臊得通红,赶紧上前一把将九儿拉起来。 “我不过是神尊大人座下的巡行使,丹药皆来自大人的恩赐,不用拜我。” “若要谢,你们诚心跪谢神尊大人就可以了。” 石头强忍着内心的羞耻感把这番话说完,表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心里却暗爽不已。 他早就想向剑怀霜大哥一样,说一句这种台词了。 毕竟真算起来,他才是大人的第一个信徒。 说完,看着眼前这群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心里一软。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大梁村时,也是这般朝不保夕。 如今跟随大人,才有了如此能力。 于是,他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些一阶的血肉丸和血引丸,给每个小乞丐都分了两颗。 恶臭再次弥漫。 看得人群之中,懂丹之人一阵眼热。 乞丐虽小,但也有懂察言观色的,通过一些人的表情,知道这肯定是好东西。 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未必能把丹药带走。 而且九儿哥就是被丹药治好的,吃了肯定没坏处,至少也能强身健体。 在狗儿的领头下,乞丐们都把丹药吃了。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下,乞丐们纷纷脱胎换骨,当场突破至一阶修士。 刚才还有不少人捂着鼻子嫌臭。 但现在,不少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不起眼的丹药,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尤其是几个本身卡在引气期瓶颈多年的散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能……能让凡人直接引气入体的丹药?!” “毫无副作用?根基还如此稳固?这怎么可能!” “你看那几个孩子,气血奔涌,灵气自生,这分明是踏入了引气期的征兆!” “天啊!若是这种丹药能大量炼制……” 惊呼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整个街道都轰动了。 之前那些嫌弃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此刻全都换上了震撼,羡慕,乃至贪婪的神色。 能让毫无资质的凡人一步登天,成为修士,这简直是逆天改命的神药。 那几个大家族派来的探子,更是脸色剧变,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 他们再也顾不得隐藏,立刻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各自家族的方向狂奔而去。 必须立刻把这天大的消息传回去! 心愿堂里有神丹,背后怕不是站着哪位大能! 混在人群中的钱胖子,更是身心俱震。 他万万没想到,这被他匆匆甩卖掉的铺子,这被他视为怪和尚的枯禅僧,竟然掌握着如此惊世骇俗的手段。 “能让凡人立地引气,这……这……” 钱胖子肥硕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身为林府管家,他比那些散修见识更广,更能看出这丹药的恐怖之处。 不仅仅是对凡人,哪怕是对已经踏入修行路,处于二阶缠骨期的修士。 这种纯粹强化气血,稳固根基的丹药,也拥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尤其还是现在这个铜毒肆虐,怪事频频的节骨眼上。 这种丹药一旦大量放出,会有多少走投无路的散修,甚至一些小家族,会为了它挤破头? 心甘情愿地为心愿堂卖命? “不行!必须立刻禀报家主! “带上重礼,一定要和这心愿堂,和这位佛爷搭上线!” 钱胖子再也顾不上其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踉踉跄跄地朝着城南林府方向跑去。 而此刻,场中最懵懂的,反而是那群小乞丐自己。 他们只觉得吃下那两颗味道奇怪的糖豆后,肚子里暖烘烘的,好像有一股用不完的力气在身体里乱窜。 原本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时常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耳聪目明,连周围那些大人震惊的议论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狗儿哥……我……我感觉我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二丫,你头上在冒白气!” “你燃起来了!” 孩子们互相看着对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所有人身上都隐隐流转微弱灵光,气血蒸腾。 他们这就……脱离普通人范畴,成为传说中的修士了? ------------ 第107章 凡骨 九儿看着小弟们身上发生的变化,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他早已知道,自己天生没有灵根,是彻彻底底的凡胎。 连最低等的杂灵根都不是。 但他并不嫉妒,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弟弟妹妹们以后不用再担心被玄水卫随意驱逐出城了。 也能凭借引气期的修为,去找些活计,或者卖身当个家仆,至少也能填饱肚子。 喜悦过后,现实的忧虑浮上心头。 狗儿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再次对着枯禅僧和石头跪下,努力保持镇定。 “大师,谢谢你们救了九儿哥,还,还赐给我们这么大的造化。 “我们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请问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们什么活都能干,扛货,打扫,端茶送水,当牛做马都行! “如果……如果你们需要心肝,就取我的吧! 只求放过我的弟弟妹妹们!” 其他孩子闻言,虽然害怕,却也纷纷跟着跪下,小脸上满是紧张。 澜涛城里没有怜悯。 只有交易。 枯禅僧看着狗儿那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裸露的牙床咧开,发出嗬嗬的怪笑。 他摆了摆手,将跪着的乞丐们都托了起来。 “起来起来,都起来。” 枯禅僧说着,从破旧的僧袍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骨雕。 这是神恩大祭之后,鲁承带着几个徒弟连夜赶制出来的,在枉死城里卖得相当火爆。 骨雕上的男子仿佛藏身于阴影中,身着业火衣袍,坐于骷髅法座之上。 虽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匠人的手很巧,将神圣与威严交织的气质雕刻地惟妙惟肖。 枯禅僧将骨雕递给还有些发懵的狗儿。 “小施主们多虑了。 “我家神尊大人,乃是执掌阴司,慈悲度世的正神! “大人命我等在此开设心愿堂,便是为了替众生寻一线生机,结一份善缘。 “大人神威无量,又岂会贪图你们那点微末的心肝血肉? “莫要将大人与邪祟相提并论,贫僧可是要生气的。” 他佯装不悦地顿了顿。 “你们只需要常怀感恩之心,将大人的白骨法相请回家中,日夜诚心祭拜,感念神恩即可。” 此言一出。 不仅是小乞丐们愣住了,外面所有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围观者全都傻眼了。 还有这种好事? 不用卖身为奴? 不用献上珍宝? 甚至连灵石都不要? 只需要拜一拜这个骨头雕像? 然后就能得到那种能让凡人立地引气,让修士稳固根基的神奇丹药!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大师,大师!我先来的,我想要一颗神丹,我卡在引气期三年了,毕生心愿就是突破至缠骨期!” “佛爷,求您赐药,我马上就快……不,我是说家中老母病重,需要神丹续命啊!” “让我进去!我愿日日祭拜神尊大人,只求一颗神丹!”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朝着心愿堂门口涌来。 什么骷髅守卫,什么诡异僧人,在能改变命运的神丹面前,全都顾不上了。 大家生怕慢了一步,这天大的机缘就与自己失之交臂。 场面顿时失控。 “哼!” 就在人群即将冲进来时,一声冷哼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一直抱臂靠在门框上看戏的疫鼠,将威压彻底爆发出来。 白骨诡仆提起骨刃,直接斩断几个越界者放肆的手臂。 手臂落地,脆化成骨质,然后被疫鼠一脚踩碎。 杀气弥漫开来,瞬间让冲在最前面的人血液冻结。 狂热的人群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猛地刹住了脚步,一个个脸色煞白,再不敢前进半步。 枯禅僧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稍安勿躁。 “我心愿堂自有规矩,一日只接待一位有缘人,了却一桩心愿。” 他目光扫过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缓缓道。 “今日的机缘已了,若各位施主心中确有未结之愿,明日请早吧。” 说完,他也不管外面众人是何反应,直接转身,示意石头和疫鼠退回堂内。 “吱呀”一声,木门再次关上,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门外,有人失望,有人焦急,还有人不甘。 无人敢出声质疑,更无人敢强行闯门。 毕竟守门的六具四阶骷髅可不是摆设。 但所有人内心都是一片激动! 一天只接待一位! 那岂不是说,谁明天来得早,谁就有机会? 当下,就有人舍不得离开,直接在心愿堂对面的街角蹲了下来,打算彻夜排队。 更多的人则是赶紧离开,奔走相告,将这惊天消息传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或者背后的势力。 而九儿,则趁着刚才的混乱,拉着狗儿,招呼着其他懵懂又兴奋的小弟们,从人缝里钻了出去。 一溜烟跑进了条偏僻的巷道里。 直到确认周围没人跟来,孩子们才松了口气。 狗儿捧着陈舟的手办问:“九儿哥,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九儿看着弟弟妹妹们,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们都因为踏入引气期,浑身气血充盈,连眼神都比以往明亮了许多。 九儿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还能怎么办,好事啊! “你们现在都是正儿八经的修士了,不用再怕被玄水卫随便赶出城了。 “可以去码头扛包,去商铺当学徒,总能找到活计,以后就不用跟着我天天挨饿受冻了。” 他说得轻松,心里却有些复杂。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幸运。 虽然九儿自身不具灵根,只是凡骨。 但当初村里遭了妖灾,全村几乎死绝,他不慎跌进一口枯井,反倒捡回一条命。 后来流落荒野,饥寒交迫,也总能莫名其妙找到些野果果腹。 一路上没遇上过真正吃人的妖怪。 迷迷糊糊跟着一个商队,竟然也混进了这澜涛城。 按照城规,没有修士担保的凡人根本不许逗留,但他带着一群小拖油瓶,每次玄水卫巡查,他总能恰好躲过去。 就好像冥冥之中,真有老天爷在帮他一样。 他收留这些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靠着这点莫名其妙的幸运,带着一群凡人小孩在澜涛城里艰难求生。 但九儿也知道,乞讨不是长久之计。 弟弟妹妹们能走上正路,他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 第108章 人面疮 玄水司内,成之山从梦中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疲惫。 一直守候在旁的赵千钧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统领,菩萨可是回话了,确定是白骨观的人吗?” 成之山揉了揉眉心:“接引大人尚在闭关,正是凝聚罗汉之身的关键时刻,不容打扰。 “我只见到了织娘子。” 一想到梦中身着霓裳的绝色女子,成之山脸上不可避免地生起一丝敬畏。 “织娘子大人怎么说?”赵千钧问。 “织娘子会亲自去一趟曲岛县,查探虚实。 “她说,若真是白骨观不安分,想要染指我们千岛郡,分一杯羹的话。 “接引大人会不惜代价,提前出关应对。” 赵千钧闻言,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有织娘子亲自出马,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听说织娘子已是半步诡化的修为,若能请得她……”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若有那位近乎六阶的存在插手,心愿堂那几个怪人想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成之山却没有他那么乐观,他的右眼突突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他摆了摆手,转而问道:“先不说这个,那心愿堂,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动?” 提到这个,赵千钧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他将今天早上在外城区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此刻全城早已经传遍了,心愿堂有神丹现世。 “统领,此事千真万确! “无数人亲眼所见,那几个小乞丐服下丹药后,当场引气入体,根基稳固,没有丝毫副作用。 “现在整个外城区都疯了,多少人堵在心愿堂门口,就盼着明天能成为那个有缘人! “城内各大家族也都坐不住了,全都派了人手过去,恐怕……” 成之山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能让毫无灵气的凡人直接引气入体的神丹? 这效果,简直闻所未闻! 他太清楚这种丹药对普通人,乃至对那些卡在低阶瓶颈多年的修士,拥有何等致命的吸引力。 设身处地地想,成之山也在四阶巅峰卡了很多年,瓶颈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若是此刻,面前摆着一颗能让自己直接踏入五阶噬元期的神丹……他会不会疯狂?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成之山心中的忧虑更甚。 他示意赵千钧退下,自己独坐于书桌前,提起毛笔。 朱砂墨迹晕开,亦如钱胖子兴奋到涨红的脸。 “老爷!老爷!天大的好消息,少爷的怪病有救了,少爷有救了!” 城南林府。 钱胖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了林家,直接冲进家主林志学的书房。 因为过于激动,他那肥胖的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喊破了音。 林志学正对着窗外枯枝发愁,却被突如其来的喧哗惊得回过神。 他转头一看,是钱胖子。 再听到他嘴里嚷嚷的内容,林志学本就阴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 林志学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紫檀木书案都被拍得震了一震。 “你发的什么失心疯,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有救了,给我滚出去!” 书房内侍立的小厮和婢女们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深深低下头。 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家主的怒火牵连。 谁都知道,林家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大少爷林少彬,如今已是府里不能提的禁忌。 曾经的林少彬,是澜涛城年轻一代的翘楚,不仅生得俊朗非凡,更难得的是天资聪颖,文曲下凡。 年纪轻轻便已是二阶缠骨期的修士,是整个林家最大的希望。 林志学以他为荣,倾尽整个林家资源,助其修炼。 就指望着林少彬能前往州府,拜入真正的仙门。 可就在数月前,不知为何,林少彬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 一身修为莫名凝滞,无法运转,紧接着全身开始溃烂,长出脓疮。 人也很快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林志学为了这个儿子,可谓是耗尽心血。 他寻遍了澜涛城乃至周边郡县所有有名有姓的医师,丹师。 甚至一些稍微有些名气的散修也拜访过,花费的灵石如流水,却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更别提医治了。 更可怕的是,最近一段时间,连平日里负责贴身照顾林少彬起居的几个小厮和婢女,也陆续开始出现类似的症状。 皮肤溃烂,生出脓疮。 疮面汇聚的地方,更是隐隐扭曲,仿佛要形成一张人脸。 这一切都压在林志学心头,像块沉重的巨石,让他心力交瘁,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怪病”和“少爷”相关的词,在林府几乎成了绝对的禁忌,无人敢提。 也难怪林志学见到钱胖子如此失态地嚷嚷,会如此暴怒。 钱胖子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但想到心愿堂前那神奇的一幕,和卧病在床的少爷。 他还是强忍着怒斥,急声道:“老爷!老爷息怒!” “我没有胡言,是真的有希望了! “外城区新开了一家心愿堂,里面有一位佛法高深的大师,他……他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妙药啊!” 他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日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那几个小乞丐服用丹药后的神奇变化,重点强调了丹药逆天改命般的效果。 心愿堂能实现心愿,连如此神丹都有,那治疗区区恶疮又有何难? 林志学起初仍是满脸怒容,但听着钱胖子的描述,他脸上的怒意渐渐被惊疑不定所取代。 他了解钱胖子,作为林府管家,钱胖子虽然有时候爱占小便宜,但大事上从不含糊,更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志学的声音带着颤抖。 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弱火光,又生怕是幻觉的小心翼翼。 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 “千真万确,老爷,我敢用性命担保! “现在全城都传遍了,好多其他家族都派人去守着了,我们也赶紧去吧,大师一天只接待一位有缘人!” 钱胖子连声道。 ------------ 第109章 有缘人 次日一早,心愿堂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各大家族派来的管事和子弟,带着护卫,占据了最靠近店门的位置。 几个管事彼此熟识,眼神里互相带着警惕。 却又碍于六具沉默矗立的四阶骷髅,不敢真的推搡冲撞。 实力差些的散修们则围在外层,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他们比不了大家族人多势众,资源雄厚。 但这有可能一飞冲天的机会,谁也不想轻易放弃。 九儿远远站在街角,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身后,依旧跟着一串小萝卜头。 小弟们死活不肯离开他,哪怕他们如今都已是一阶修士,能轻易找到更好的出路。 可他们就是认准了九儿这个大哥。 “九儿哥,你别赶我们走嘛,” 二丫扯着九儿的破衣角,小声央求,“我们能帮你讨到更多吃的!” 狗儿也用力点头:“就是!我们现在有力气了,可以保护九儿哥!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九儿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发酸。 他知道,这些孩子是怕他一个人饿死,或者被欺负。 在这冰冷残酷的澜涛城,他们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不再多说,看了看天色尚早。 便蹲下身,用袖子仔细把面前一小块地擦干净。 然后九儿从怀里掏出枯禅僧给的骨雕,规规矩矩地摆上。 狗儿也小心翼翼地摆了两颗野果在骨雕前。 那是昨天在坊市垃圾堆里捡到的,还不算完全烂掉。 “神尊大人,谢谢您救了九儿,还给了弟弟妹妹们一场造化。” 九儿低声说着,恭敬地拜了拜。 其他小乞丐也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跪拜,小脸上满是认真。 九儿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哪怕这次莫名其妙昏睡了两天,他潜意识里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事。 或许只是太累了,多睡会儿总会醒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感恩。 相反,正因为这份莫名的幸运,让他偶尔也能得到陌生人不经意的关照。 或许那只是无意的,但在这座没有怜悯的冰冷之城,他格外珍惜这些微小的善意。 九儿看着心愿堂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都为了神丹几乎疯狂。 默默将骨雕重新收好,九儿把那两个充当供品的野果分给了小弟们。 “吃吧。”他笑了笑,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分食那点酸涩的果子,心里下了决心。 他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等今天人群散了以后,他要去心愿堂里。 找那个看起来很凶,说话也凶,但却给了二丫半只鸭子吃的大爷。 他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但他其实有一个秘密。 谁也不知道,连死去的爹娘,最亲近的狗儿和二丫也不知道。 这个秘密藏在他心里很久了。 …… 过了很久,直到日头升高,心愿堂紧闭的木门,才在万众瞩目下被缓缓推开。 枯禅僧干枯黑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扫视着门前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毫不意外。 “大师!大师!” 立刻有人往前挤,是一个眼神精明,衣着体面的中年修士。 他高声喊道,“在下愿奉上八万下品灵石,求一颗能让在下突破至三阶心魇期的神丹!” 枯禅僧怪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施主心不诚,非是我心愿堂的有缘人。” 中年修士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 “大师何出此言?在下也愿意早晚跪拜神尊法相,虔诚供奉,怎会心不诚?” 枯禅僧却不再理他,目光移开。 “大师看我!” 一个家族管事模样的男子连忙喊道,“我赵家愿出十万下品灵石,外加城外一处小型矿脉半年的产出,只求三颗昨日那种神丹!” “说来惭愧,我们赵家家主,正有3个不成器的子女,还望大师通融通融。” 说着,管事还想往枯禅僧手里塞储物袋。 “大师!小人愿卖身于心愿堂为仆十年,只求一颗神丹救治家母顽疾!” 一个衣衫朴素的汉子焦急地喊道,眼圈泛红。 看着可怜,但在场之人谁不清楚,这人就是外城区有名的无赖,好酒好赌。 他那母亲,也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年了。 “佛爷!小的什么都愿意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求您赐药啊!” …… 许以重利的,愿意卖命的,苦苦哀求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枯禅僧一一看过,然后摇头。 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在暗骂。 还真是贪得无厌。 神尊大人想要的是纯而坚定的信仰,是走投无路时抓住的唯一希望所带来的狂热与虔诚。 眼前这些家伙,多半是看中了神丹的功效,想借此牟利或提升自身。 功利心太重,哪里能提供优质的信仰? 只有那些真正陷入绝境,人生一片灰暗,来自神明的恩赐才会弥足珍贵,恩同再造。 这样的信仰才会如金子般纯粹。 等有了救助苦难的节目效果,才便于他后续大肆传播神尊的威名。 “诸位施主。” 枯禅僧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压过了嘈杂。 “心愿堂结缘,看的不是灵石多寡,也不是承诺轻重,乃是一个诚字,一份缘法,强求不得。” “那到底怎样才算心诚?”有人不甘心地追问。 “就是,佛爷您给个准话啊!” 枯禅僧却只是微笑站立,如同老僧入定,任下面如何喧哗,也不再回应。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着急。 这么多人,难道就没一个真正适合的,能让他演一出神迹降临的好苗子吗? 昨天那群小乞丐效果多好,今天总不能空手吧? 就在人群愈发躁动,几个大家族管事互相使眼色,准备联合上前进一步施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快让开!” “是林家!城南林家来人了!” “哪个林家?” “废话,澜涛城还能有几个林家?就是那个儿子得了怪病的林家!”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通道。 只见林志学在钱胖子以及几名气息不弱的护卫簇拥下,脚步匆匆地赶来。 ------------ 第110章 林家求药 林志学脸色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带急切与期盼。 仿佛孤注一掷一般。 护卫们穿着厚实的长衣,连手都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一顶密闭的轿子,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 所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那可是会传染的恶疮,谁也不想沾上半点。 轿子平稳地落在心愿堂门前。 林志学顾不上周围的目光,上前一步,对着枯禅僧深深一揖,几乎将腰弯到了地上。 哽咽哀求道。 “大师!求大师慈悲,救救小儿!” 他抬起头,眼圈通红。 “小儿少彬,数月前突染恶疾,一身修为尽废,昏迷不醒,浑身……浑身溃烂生疮。 “我林家寻遍名医,耗尽家财,却无人能治,反累得数名仆役也染上此症……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大师能救回小儿,我林家愿倾尽所有! “灵石,矿产,府库珍藏,只要大师开口,林某绝无二话! “就算……就算要我这条老命,林某也心甘情愿!” 枯禅僧裸露的牙床微微咧开,心中暗喜。 他知道自己终于等来了今日的有缘人。 枯禅僧装模作样地单手竖掌,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林施主爱子之心,感天动地。 “我家神尊大人慈悲,亦怜众生之苦。 “既然施主诚心至此,且让贫僧一观令郎情况,若与我心愿堂有缘,神尊大人或会降下恩泽。” 林志学闻言,简直像听到了仙音。 心愿堂一日一客,没想到才第一天,他就能成为有缘人。 林志学连忙示意护卫。 护卫们掀开轿帘,将里面昏迷不醒的林少彬抬了出来。 他全身都被肮脏发黄的绷带包裹着,脓水不断渗出,气味难闻。 林志学神情悲戚,亲自上前,也不怕被传染,一层层解开儿子身上的绷带。 众目睽睽之下,林少彬的身体暴露出来。 只见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早已不在。 皮肤大面积溃烂,布满了流脓的疮口。 而在他胸口,手臂,甚至脖颈处,看似杂乱无章的脓疮,隐隐汇聚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形状。 五官清晰,表情生动,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脓液正是从这些人面的口鼻等七窍位置不断流出。 围观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少人忍不住干呕起来,纷纷后退。 “大师请看。” 林志学声音发颤,指着儿子身上那些可怖的疮口。 “这便是小儿身上的恶疮,邪门得很,无法治愈,让人灵气阻塞,陷入昏迷。 “近些日子更是有了传染性,会传染靠近之人,我林家已有数名下人也感染了恶疮。” 枯禅僧一边听着,注意力却没完全放在那些恶心的恶疮本身。 他眯着眼,敏锐地感觉到一丝隐藏极深的佛法波动,缠绕在林少彬身上。 是寄生。 佛门向来精通此道。 但他又不敢确定。 他们众生相寻找合适的妖魔或人类作为宿主,通常会使用铜毒来淬炼宿主身心,助其承受佛力,最终成就罗汉之身。 可他在林少彬身上,丝毫感受不到铜毒的气息。 且一般宿主的选择至少等阶不能低于自身,否则没什么大用。 除非命格特殊。 这小子命格特殊吗? 枯禅僧看不出来,虽然他不擅长卜算,但这小子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二阶修士。 枯禅僧甚至特意避开那些恶疮的位置,暗中以灵气探向林少彬的丹田气海,也没有发现任何同门的存在。 这让他心里直打鼓。 他确实钓上来一条大鱼,看起来足够绝望,能完美展现神迹。 但鱼好像有点太大了,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只是个众生相的小喽啰,见识还是太少了。 枯禅僧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通过信仰链接,将情况禀告给神尊大人,由陈舟定夺时。 “操!什么鬼玩意,大老远就一股子腌臜瘟味儿。” 一个暴躁声音从心愿堂内传来,疫鼠一边骂,一边煞气腾腾地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人形黑衣雾面的打扮,眸子里满是烦躁与厌恶,毫不掩饰。 他踏过门槛,那股属于高阶魔物的煞气扩散开来。 门口所有人,包括林志学和那些护卫,都下意识地脸色一白,齐刷刷后退了一步,心生寒意。 疫鼠根本懒得看这些人,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被抬着的林少彬身上。 尤其是那些流脓的恶疮。 他像是被勾起了什么极其不愉快的回忆,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暴戾。 “嗤,”疫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面上的雾面。 冰冷的面具多少让他找回些理智,疫鼠冷笑,“人面疮?又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恶心玩意!” 他扭头,不耐烦地扫过一脸期盼又惶恐的林志学,语速极快地说道。 “听着,老家伙,想救你儿子,解法不算难,但材料麻烦点。 “去找百年份以上的清净莲藕做主体,无根水熬煮辟毒紫竹做引,再以阳火连续炙烤他七天七夜,逼出疮毒。 “记住,炙烤时绝不能让他断气,否则前功尽弃,人也直接烤熟了。” 他语速极快地说完,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强忍着翻腾的杀意和烦躁,对枯禅僧吼道。 “还愣着干嘛?关门!送客! “让这浑身流脓的玩意赶紧滚蛋,别脏了鼠大爷的地盘!” 疫鼠怕自己再多看几眼那恶心的人面疮,就会彻底控制不住脾气。 这玩意儿,他在天赤州可见过太多了。 每一次见到,都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记忆深处。 总能让他想起另一个更加恶心,更加该死的人。 不,不能说是人,是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魔才对。 枯禅僧眼见疫鼠煞气腾腾,一副多看半眼就要暴起杀人的模样,也不敢忤逆这位大爷,陪着笑送疫鼠回屋。 然后他取出3颗二阶丹药,塞入林志学的手里。 “林施主,莫要慌张。 “鼠大人脾气是爆了些,但所言非虚。他既指出了解法,令郎便尚有生机。” 说完,枯禅僧也不等林志学反应,匆匆对着林志学双手合十,便转身快步退回心愿堂内。 苦禅僧总觉得这林少彬的昏迷,和昨天的小乞丐很像,应该不是单纯人面疮的原因。 他不敢怠慢,也顾不上会不会打扰到神尊,连忙与陈舟联系。 ------------ 第111章 这是个什么怪玩意,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呢 陈舟接到枯禅僧传讯时,正安排殍前往苍岛县和原岛县清理铜毒源头。 枯禅这几日偶有消息传回,都是关于千岛郡各县铜毒最先爆发的地点。 这老小子大的本事没有,但钻营打探,驱使三教九流确实有一套。 陈舟知道他通过收买一群散修来替他打探消息,确实给自己带来了很多惊喜。 殍这段时间已经吞噬了大量铜毒,既然孩子爱吃,陈舟索性让她吃个够。 反正殍已经继承了部分蝗母的胃,如同无底洞一样,撑不死。 随着铜毒被缓慢消化,殍的气息确实隐隐有所增长。 陈舟琢磨着,佛门靠铜毒淬体对抗诡化。 而殍本身源于被铜毒深度改造的蝗母,若她能彻底消化这些毒素,未必不能走出一条完整的诡化之路。 接通传讯,枯禅僧急切地将林家携人面疮求医,疫鼠认出并给出解法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陈舟听完,并未太感意外。 整个千岛郡都铜毒泛滥,作为郡府的澜涛城没道理不被佛门势力渗透。 能通过林家抓到一点小尾巴,也算是个收获。 他吩咐枯禅僧继续盯着,简单勉励了几句。 枯禅僧近日的功劳不小。 其是传播信仰方面,短短几日,凭借心愿堂和神丹的传闻就让他多了好几百泛信徒,更有几个真信徒。 陈舟顺手赏了他一颗四阶血肉丸。 另一端立刻传来枯禅僧千恩万谢的话语。 恨不得当场狗叫表忠心。 刚结束通讯,陈舟眉头忽然一皱。 他感知到,有什么极其怪异的东西,突兀地降临在了曲岛县。 如今邪神点富足,陈舟兑换了不少【诡域扩张凭证】,每使用一张,基础诡域范围就提升一成。 如今他的诡域已能覆盖大半个曲岛县,境内任何风吹草动,几乎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可这次降临的东西,非常奇怪。 前一刻还毫无征兆,下一刻就凭空出现,如同直接传送过来。 更诡异的是,陈舟感知不到它的实体,存在感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层次却并不弱小。 “又是什么怪玩意儿往我家里跑?” 陈舟心生警惕,立刻调动诡域之力,朝着那异常波动的源头包裹过去。 织娘子降临在一只熟睡的野兔梦境之中。 她的形态如梦似幻,霓裳羽衣流转着柔和的光晕,绝美的容颜笼罩在朦胧光纱之下,显得极不真实。 借助梦境穿梭,是菩萨赐予她的能力,也是她睥睨众生的资本。 感知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去,织娘子有些意外。 “果然是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在她梦境的视界中,方圆数百里竟是一片荒芜,几乎找不到任何人烟。 甚至连稍具规模的妖物梦境光点都没有,只有些野兽和花草的微弱梦呓,一吹即散。 “哼,倒是符合白骨观那些骨头架子噬杀的作风。 “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织娘子心中冷笑。 “也确实,这些连血肉都不敢保留,只余枯骨的家伙,走的乃是下乘中的下乘。 “终其一生也难窥真正的大道,只配在这种灵气贫瘠之地苟延残喘。” 她优雅而慵懒地取下发间织梦梭,姿态如同拈花。 织梦梭流光溢彩,借助这本命法器,她的感知能更加清晰地捕捉到梦境的存在。 “嗯?”突然,她发出一声略带讶异的轻吟。 在某个方向,大量密集的梦境光点聚集在同一片区域,异常活跃。 如同黑夜中突然点燃的熊熊篝火,耀眼得让她有些不适。 织娘子的人皮微微蠕动起来,传递出一种贪婪的躁动。 她能清晰地嗅到,那里蕴含着大量充沛鲜活的血食气息! “真是……意外的收获。” “没想到这群骨头渣子,还挺懂得圈养血食,倒是省了老娘一番寻觅的功夫。”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光滑得不似真人的唇瓣,声音带着一丝迷醉的沙哑。 “澜涛城那些上好的血食,都是接引圈起来培养的修炼资粮,老娘可是很久没痛快享用过了。” “既然让老娘碰上了,合该让我打打牙祭!” 织娘子轻笑一声,身形如水波般荡漾,瞬间从野兔的梦境中消失。 她借助沿途生灵的梦境连续跳转,如同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闲庭信步。 不过几个呼吸,便已跨越遥远距离,来到了那片梦境光点最为密集的区域外围—— 枉死城。 悬浮在梦境的层面,她居高临下俯瞰着城内无数闪动的梦境光点。 “数量倒是不少,质量也尚可。 “嗯,这些安宁中带着期盼的血食,倒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比恐惧绝望可口多了。” 此时,城墙之上一排【怨魂哨塔】似乎察觉到了织娘子无形无质,充满恶意的窥探。 塔顶幽光一闪,数道灰色光束猛地射向织娘子所在的方位。 正在城内巡逻的纸人队伍立刻察觉到哨塔的异常。 领队的林风反应迅速,厉声喝道:“什么东西,戒备!” 他立刻组织起纸人队伍,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严密排查过来。 面对攻击,织娘子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老娘身处无上梦界,尔等凡俗手段,也配触及我分毫?” 那几道足以让寻常修士魂飞魄散的怨魂光束,如同穿透幻影般穿过她。 却未能激起半分涟漪,甚至连她周身光晕都未曾扰动。 赶来的纸人们更是如同无头苍蝇,根本无法锁定目标,更遑论攻击。 林风眉头紧锁,只能命令队伍加强警戒,心中满是疑惑。 哨塔抽风了? 应该不能吧…… 织娘子看着下方如临大敌却束手无策的纸人,眼中轻蔑更甚。 “一堆纸片傀儡,连给老娘提鞋都不配,白骨观果然也就这点能耐了。” 然而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渊的诡域,已然将她所在的这片空间,连同她寄身的梦境夹层彻底包裹。 如同合拢的天地牢笼。 陈舟高坐于白骨祭坛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九骷法座的扶手。 “没有实体,又非鬼灵,却能穿梭虚实。” 这是个什么怪玩意,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呢。 陈舟准备多研究研究。 ------------ 第112章 绽放的海葵 织娘子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梦境光点所吸引。 那是属于红玲的梦境,既明亮,又炽热。 充沛的灵力,坚定的意志,清醒的头脑。 这一切都让织娘子忍不住垂涎,嘴角溢出口水。 “就是你了,小宝贝。” 她喃喃自语,立刻催动手中的织梦梭。 红玲刚刚结束一天的忙碌。 协助尸魂宗选定新址,与鲁承敲定建设细节,听取城内各部门负责人的冗长报告,几乎熬了个通宵。 她揉了揉眉心,正准备打坐修炼片刻,权当休息。 为神明大人分忧管理枉死城是重任,但自身的修行也绝不能落下。 就在她凝神静气之际,一丝极其诡异的波动,突兀地出现在她的感知中。 红玲猛地睁眼,赫然看到一个身着霓裳的女子,正站在她的房内,用一种打量美食的目光盯着她。 女子容颜绝美,却透着非人虚幻感。 “什么人?”红玲瞬间警惕,周身灵力暗涌,厉声喝问。 织娘子难得诧异:“你看得见我?”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早已看过,这座城里梦境光点最强的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 修为不过五阶,在她半步诡化的实力面前,根本不足为惧。 按理说,对方绝无可能察觉到身处梦界夹层的自己。 “能看见我,看来你这小丫头确实有些不凡。” 织娘子很快收敛了惊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 一种发现意外之喜的兴奋。 “还是这座城的领主?五阶修为,呵呵,真是让老娘捡了个大漏啊!”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寄生成功的美妙未来。 借助这具优质躯壳和满城血食,一举跨过最后门槛,完成诡化。 织娘子轻声道:“小妹妹,别紧张,安心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织梦梭光华大盛。 如梦似幻的光晕如水银泻地,朝着红玲笼罩而去。 在光晕的映照下,她那张白皙到透明的人皮显得更加诡异。 皮下是密密麻麻的网状神经,堆叠交织,不停蠕动。 红玲见状,冷静地并指一点,鸾火符瞬间激发,赤红色的火焰如鸾鸟展翼,环绕周身,形成一道坚实的护体火环。 织娘子眼中轻蔑更甚。 她根本不信这区区五阶的火焰能挡住她的织梦神光。 但下一刻,那能轻易侵入生灵梦境的织梦神光,在距离红玲身体尚有五米远的地方,轰然溃散,未能前进分毫。 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玻璃墙。 与此同时,红玲周围的景象渐渐发生了变化。 房间的墙壁变成一片灰暗虚空,无边无际。 虚空中,无数森白的骨手虚影缓缓探出,无声摇曳。 看到这熟悉的景象,红玲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收起了护体鸾火,对着虚空盈盈一拜。 语气恭敬而坦然:“恭迎大人。” 织娘子愣住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你在拜谁?!” 红玲抬起头,看向织娘子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阶下之囚,也敢在枉死城内放肆,惊扰神明清净,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神明?什么大人?你不是城主吗?” 织娘子心中的不安急剧放大,她终于意识到,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而此时,一股充斥着绝对死亡意志的力量,在诡域中弥散开来。 那是陈舟释放出的邪祟死气。 死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缠绕上织娘子虚幻的身躯。 “啊——!” 织娘子发出一声尖叫。 并非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质被侵蚀,被瓦解的痛苦。 她赖以维持形态的光滑人皮,在死气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皮肤变得灰败,被同化成骨质,随即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片片剥落。 人皮之下,无数乳白色的网格状神经彻底暴露出来。 它们疯狂地扭动挣扎,如同被剥了壳的软体动物,无风自动,扭曲着向四周伸展。 看上去就像一朵在死亡深渊中骤然绽放的海葵。 “不!这不可能!” 织娘子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是足以将她从概念层面抹除的力量! 她疯狂地催动织梦梭,试图遁入更深层的梦境,逃离这片绝地。 但一切都是徒劳。 在这片由陈舟完全主宰的诡域中,梦境也被死亡浸透,失去了往日的庇护。 织娘子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这座城里,梦境光点最强的明明只是眼前这个五阶的小丫头! 怎么可能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完成了诡化三变,甚至触摸到七阶门槛的绝世大能,只要是生灵,就不可能完全没有梦境波动,绝无可能逃过她的感知! 陈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是邪祟嘛,本来就不睡觉的,哪来的梦。 他又试探性地释放出更多死气。 发现连织娘子身上的奇异梦光,也能被死气侵蚀同化。 “看来还是我技高一筹。” 不管这怪玩意儿是什么来路,无形无魂也好,身处异空间也罢,总归还是抵不过死气。 邪祟果然高人一等。 看着自己不断骨化的皮肤,织娘子终于慌了。 当即再也顾不得什么傲慢与尊严,尖声求饶。 “大梦净土,同登极乐。 “小女子……小女子乃极乐天织娘子,不知是白骨观哪位佛爷在此清修? “小女子有眼无珠,冲撞佛驾,还望佛爷恕罪!” 她暴露在外的神经,像海草一般疯狂舞动,仿佛在磕头作揖。 陈舟尝试给织娘子种下白骨之种,想套一套极乐天是个什么来路。 然而【白骨侵蚀】无法锁定织娘子海葵般的神经,几次尝试均告失败。 织娘子形态奇异,并无常规意义上的实体,更无识海可供侵蚀。 白骨之种无法扎根。 她的精神核心被一种未知佛法牢牢锁死,形成一道完美的闭环。 陈舟能感觉到,若强行冲击这道屏障,织娘子就会被这独特禁制彻底湮灭。 陈舟难免觉得可惜。 “看来你也没什么用了。” ------------ 第113章 松针碎梦 陈舟心念一动,灰暗的诡域收拢。 下一瞬,他已高踞白骨祭坛之上。 而那团由人皮破碎,仅剩神经网格在疯狂舞动的织娘子,则被诡域禁锢在祭坛前方,死气如锁链缠绕。 “佛爷!前辈!饶命! “小女子也是佛门中人,自己人啊,佛爷!” 织娘子扭曲成哀求的形态,充满恐惧。 陈舟懒得纠正她的称呼,直接以死气化作鞭挞,抽击在织娘子身上。 死气让织娘子的神经不断骨化,痛苦直奔本源。 也让她更坚信了如此神通,一定是白骨观的大能。 织娘子在痛苦中战栗,精神波动断断续续。 “万籁皆苦,唯梦永恒,大梦净土,同登极乐。 “佛爷,小女子是极乐天接引菩萨门下…… “能否看在接引大人的面子上,饶我一命……” 陈舟继续抽打,“极乐天是什么?” 痛苦让织娘子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甚至没法疑惑,为何同为佛门的白骨观会不知道极乐天。 她只能靠着本能开口回答。 “极乐天,是接引菩萨以无上佛法,在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开辟的净土。 “接引沉沦苦海的有缘众生,入梦修行,求得,求得超脱……” 织娘子的话语在涉及核心时明显滞涩,显然受到禁制限制。 她说得冠冕堂皇,但结合她之前的行径,陈舟对此嗤之以鼻。 陈舟道:“你来我枉死城所谋为何?” 织娘子机械性回答:“接引大人让我来查探白骨观……” 话说到一半,织娘子仿佛触发了什么关键词。 她的精神核心亮起佛文,织娘子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陈舟换了个问题:“接引菩萨手下,像你这样的,还有谁?” “回佛爷。 “食瘟灶,枕边人以及我,我们三人,同在千梦殿侍奉菩萨,皆是半步诡化。 “只待,只待菩萨谋划的机缘降临,便可,便可……” 她的话语再次卡住,神经网络因禁制反噬而剧烈抽搐。 陈舟加大死气侵蚀:“没别人了?” 织娘子的精神波动剧烈挣扎,似乎想点头,还想透露更多。 但突然。 “啊——!” 一声惨到变调的尖啸,她暴露的核心处,一道虚幻的佛印一闪而逝。 带来近乎崩溃的湮灭。 她再不敢吐露半个字,只是疯狂扭曲,表示不能再说了。 陈舟见问不出更多关于极乐天的核心情报,转而问道:“白骨观呢,你知道多少?” 织娘子的意识已经因为死气侵蚀和禁制反噬变得模糊。 她断断续续地回应:“红颜白骨,诸法空相,唯弃血肉,方见真佛。” 然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佛爷你不就是白骨观佛陀吗……” 陈舟不语,织娘子无法,只得继续回答。 与极乐天无关之事,她说的要顺畅不少,可惜她并非白骨观中人,所知也不多。 “白骨观认为,寄生宿主仍是束缚,要彻底舍弃血肉,才能将灵魂熔铸入不朽金身。” 陈舟心中了然,大致弄清了佛门在此地的势力构架。 以铜毒淬炼宿主,谋求罗汉身的众生相。 藏身宿主梦境夹层,编织所谓极乐的极乐天。 以及走极端路线,舍弃血肉,追求纯粹金身的白骨观。 三支势力往来不多,彼此都不了解。 铜毒之事,殍已经在路上了,她什么都能吃,问题应该不大。 极乐天隐藏更深,陈舟也并不担心,至少红玲看得见这些东西,让她和剑怀霜去配合,总能顺藤摸瓜。 但白骨观还一直未现身,陈舟觉得,哪怕他现在把澜涛城掀了,也未必找得到白骨观踪迹。 就像这织娘子,若非她主动送上门来,陈舟未必能发现极乐天的存在方式如此特殊。 千岛郡之大,陈舟不可能每寸土地都用诡域亲自排查。 “真阴啊,怎么和我似的。” 陈舟又尝试用死气折磨半晌,但织娘子已近乎彻底崩溃,人皮尽碎。 就像一坨泡发的泡面,瘫在那里,再也榨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陈舟还打算再试试,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形态的生命,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小白鼠。 然而,一道翠绿的松针,不知从何处而来。 无视了空间与梦境的阻隔,快得超出感知,瞬间穿透了织娘子瘫成一团的躯体。 “嗤——” 如同被扎破的气球,织娘子残存的生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逝。 神经网格迅速枯萎,黯淡,梦光消散,变得苍老。 陈舟猛地转头,看向囚血池边。 只见那棵一直装死的不老松,正嫌弃地抖动着它的树冠。 然后用它粗壮的根须,像人跺脚般,嫌弃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那姿态,活像看到一个熊孩子玩了大半天的屎,忍无可忍,终于出手清理,还生怕沾到自己。 陈舟十分诧异。 剑怀霜化身邪祟,其纸人下属也算邪祟造物。 但没有诡域,同样无法锁定身处梦境夹层的织娘子。 红玲能看见,是依靠其红色词条【玲珑心窍】。 这不老松,不仅能看见,还能如此精准锁定,一击必杀,直接穿透梦境层面。 祥瑞居然还有这样的攻击性? “也罢,城里多个强力守城单位,总是好事。” 眨眼之间,织娘子残存的一切便被那根松针吸噬殆尽。 不老松的树冠上,光华一闪,一颗新的的【不老松果】悄然凝结。 而在织娘子彻底消散的地方,倒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一丝散发着梦光的球形与织梦梭被残留了下来。 光球是一枚【破碎的神性】。 陈舟隔空将其摄取到手,神识一探,一股负面绪扑面而来,是源于噩梦最深处的憎恨与怨毒。 【你获得一丝破碎的神性——怨恨】 他若有所思,暂且将这枚新得到的神性收起。 如今,他已有两枚属性不同的破碎神性在身。 他再看向不老松,那老松树见他收起了那丝神性,树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 这次更夸张,不老松直接把它扎在土里的根须全拔了出来。 像人提着裤脚一样,噔噔噔又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离祭坛更远了。 意念传达出的嫌弃简直要凝成实质。 你不仅玩了半天屎,还从屎里捡东西收起来? 陈舟看着不老松这番举动,有点无语。 败家玩意,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可是好东西。 织梦梭陈舟也看了。 是一件玄品法器,唯一作用就是引人沉睡,进入梦中。 陈舟没什么关于梦境的能力,织梦梭于他而言,就显得十分鸡肋了。 ------------ 第114章 弃子归巢 陈舟决定,既然找不到白骨观的踪迹,那便自己扮作白骨观。 引蛇出洞。 澜涛城内的各大家族因为心愿堂一事,闻风而动,纷纷与枯禅僧接触。 唯独代表官方的玄水卫始终按兵不动,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决定启用一枚埋下的棋子——刑岳。 这位前玄水卫队长,早已被【白骨侵蚀】潜移默化地扭曲了认知。 陈舟能完全掌控他。 在陈舟看来,让他回去接触玄水卫,再合适不过。 在陈舟的授意下,巡查队纸人刻意的疏忽巡守,刻意让刑岳帮忙搬运。 刑岳很上道,直接逃离出矿洞,带着一部分经过筛选的证据,和陈舟伪造的情报,踏上了返回澜涛城的归途。 刑岳对此浑然不觉。 他只以为自己历尽艰辛,侥幸逃脱,一定要把情报带回去。 曲岛县就是白骨观的老巢,放任不管,只会生灵涂炭。 他内心始终秉承希望。 认为那位一向以稳重著称的成之山统领,在了解曲岛县的惨状和白骨观的威胁后,会秉持正义,做出正确的选择。 …… 澜涛城,玄水卫总部,成之山的私人书房。 门窗紧闭,昂贵的阵法悄然运转,阵法能隔绝探查,直接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成之山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埋首于书卷中。 面容刻板,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让他看起来沉稳,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书房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刑岳大步走入,甲胄上还带着污迹和细微破损。 但他挺直脊梁,对着成之山抱拳行礼,声音略显激动。 “大人!卑职刑岳,归来复命!” 成之山抬起眼皮,没有立刻让他起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刑岳,你竟然回来了。” 刑岳并未察觉上司语气中的异样,急急开口。 “大人!卑职有重要情报禀报!曲岛县已被邪祟占据,那并非普通妖魔,极可能是传闻中的白骨观! “他们手段诡异,能操控骷髅,铜毒之事恐怕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卑职拼死才带回部分证据,请大人过目,早做定夺!” 他将整理好的情报卷宗双手呈上,眼神恳切。 成之山默默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直到刑岳说完,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成之山才叹了口气。 叹息中听不出多少关切,反而带着一种麻烦上门的无奈。 “你不该回来的。” 刑岳一愣:“大人?” 成之山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书房暗处,两名气息沉凝,明显是成之山心腹的亲卫应声而出,一左一右站在了刑岳身侧。 “拿下。” 成之山的命令十分简洁。 刑岳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成之山。 “大人,这是为何?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曲岛县危在旦夕,那白骨观……” “够了!” 成之山打断他,脸上那点伪装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 “刑岳,你总是这样,只会盯着眼前那点真相,不懂得审时度势。” 他站起身,踱步到刑岳面前,眼神居高临下。 “你以为我和城主不知道铜毒怎么回事? “你以为城主不清楚各方势力在千岛郡的小动作? “但知道又如何?” “众生相需要铜毒来修炼,铜毒需要祭品做温床,才能淬炼那些佛爷的罗汉身! “我们玄水卫去剿?拿什么剿? “不过是送上门去的血食,让他们吃饱了,安分了,才不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才不会影响到接引菩萨的清修和大计,这才是稳定!” 他指着自己书桌上厚厚的卷宗。 “而这些,让底下那些百姓知道我们玄水卫在为铜毒奔波,他们就会感恩戴德,这是功绩! “至于白骨观……” 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 “白骨观?那是连接引菩萨都要谨慎对待的存在!是你我能招惹的吗? “你让我如何定夺?派兵剿灭?呵,那是我玄水卫能对付的?” 成之山脸上带着明显的忌惮:“那群连血肉都能舍弃的疯子,若非织娘子那等菩萨心腹,谁敢去招惹。 “你倒好,直接撞上去,还活着回来了。” “我当初派你去,就是觉得你能力出众,或许能多周旋几日,就算殉职,也能全你英雄之梦。” 刑岳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成之山叹了口气:“白骨观我们得罪不起,众生相和接引菩萨我们更得罪不起! “你刑岳有理想,有信念,可以,但不能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 刑岳呆呆地看着成之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他效力多年的上司。 不知道为什么,刑岳突然感觉生活了数十年的澜涛城如此陌生。 “统领,您的意思是,为了……为了不好交代,就要无视真相,无视那些可能正在死去的百姓?” “百姓?真相?” 成之山站直身体。 “刑岳,你太天真了,这澜涛城的天,不是靠你的一腔热血就能撑起来的。 “有时候,装糊涂,比什么都明白活得久。” 成之山对着两位亲卫道:“押下去吧,关进黑水牢最底层,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然后他转头看向刑岳,“看在你我曾有上下之谊的份上,我不会杀你。 “对外,我会说你是力战殉职,保你一个身后清名,你的家人,我也会代为照拂。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安排。” 刑岳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成之山。 他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斥这荒谬的逻辑,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名亲卫扭住刑岳的手臂,灵力封锁了他的气海。 刑岳没有反抗,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成之山,愤怒又悲哀。 成之山背过身,不敢看他。 刑岳被粗暴地拖离书房,而成之山,在书房门重新关上后,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舒了口气。 恢复刻板沉稳的模样。 ------------ 第115章 黑水牢 成之山私人书房的门关上没多久,,门扉便又被哐地一声推开。 赵千钧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统领,我听说刑岳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他显然没注意到成之山那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 “千岛郡各地的铜毒泛滥越来越严重了,各地求援的传书都快堆满案头。 “城内最近夜间也不太平,怪事频发,人心惶惶。 “再加上外城区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心愿堂搅风搅雨,统领,咱们玄水卫现在太缺人手了,尤其是刑岳这样能干的老兄弟。” 他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 书房里除了成之山并无他人。 赵千钧不禁疑惑地问:“统领,刑岳人呢? “上一批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几个小队,就他一个人回来了?他带回来什么消息没有?带回来多少弟兄?” 成之山脸色难看得像要滴出水,打断了赵千钧连珠炮似的询问。 “够了。” “刑岳……他已经因公殉职了。” 赵千钧脸上的急切瞬间凝固,化为错愕。 “殉职?不可能啊,我手下的人明明看到他进城,直奔总部来了,这才过去多久?” “我说他殉职了,就是殉职了!” 成之山加重了语气,“赵副统领,你是在质疑我的话吗?” 赵千钧梗着脖子,显然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统领,刑岳是我多年的兄弟,他若是回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您总得给我,给下面兄弟们一个交代吧,他到底带回了什么消息?曲岛县情况如何?”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成之山声音压得很低,“刑岳带回来的消息,就是麻烦,天大的麻烦! “他牵扯到了我们谁都惹不起的存在,城主的意思很明确,澜涛城现在需要的是安宁,是稳定。 “不是刑岳那套不分轻重的所谓真相和热血。” “稳定?难道稳定就是要牺牲自己兄弟,对下面的惨状视而不见吗?”赵千钧也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 “刑岳拼死带回来的情报,就算再麻烦,我们也该知道敌人是谁啊,而不是像缩头乌龟一样……” “赵千钧!”成之山厉声喝断他,脸上青筋微跳。 “注意你的身份! “你以为我想这样?但这就是现实。 “澜涛城能在妖魔环伺下存在,不是靠我们玄水卫这几杆枪,几柄刀。 “是因为我们依附于接引菩萨,我们只能在夹缝里求生存。 “城主和我,如履薄冰,任何一个行差踏错,都可能给澜涛城带来灭顶之灾。 “刑岳他不懂这个道理,他撞破了不该撞破的东西,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错误。”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为了向佛门交代,为了不给澜涛城惹来更大的灾祸,有些真相,必须被掩盖。” “有些人,必须被牺牲,这就是代价。” “我没动他,只是把他送去了最好的地方。” 赵千钧死死盯着成之山,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愧疚,但他什么也没看到,成之山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你的意思是……黑水牢?” 成之山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赵千钧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黑水牢?成之山,你怎么能把他关到那个地方!你明知道那里是……” “是做什么的,我当然知道。” 成之山打断他,“但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城主的意思。 “刑岳太过冲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城主会亲自引他前往极乐的。 “这也算是对他,也是对澜涛城,最好的处置。” 赵千钧看着眼前的成之山,这位曾经他也曾敬重过的上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既然是城主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充满了失望目光看了成之山一眼,猛地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 黑水牢最底层。 这里是玄水卫关押那些十恶不赦之人的地方。 阴冷,潮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墙壁上布满了暗沉色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污渍,偶尔能看到深嵌石缝中的陈旧血痂。 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的火把,勉强照亮这条通往地下的甬道。 刑岳以前亲手将不少人送进这里。 有修炼邪功,残害了数十名童男童女的人牙子。有背叛人族,与妖魔勾结的内奸。也有依仗家族作奸犯科的普通凡人。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戴着镣铐,行走在这条路上。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他被粗暴地推入一间独立的牢房,灵力被封锁,特制的镣铐束缚着手脚。 成之山对他还算不错,有一间独立的单人牢房。 刑岳背靠着墙壁滑坐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呵……”一声沙哑的自嘲从喉间溢出。 他想起在枉死城那片白骨之地,虽然身为囚徒,生死操于人手,但至少…… 那里还存在规则。 而这里,这座他曾经誓死捍卫的澜涛城,这座他视为家园和责任所在的玄水卫总部,却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不,或许一开始就没变,只是他没看清。 “刚离了枉死城的囚笼,转眼又进了澜涛城的黑牢……”他低声呢喃,“还真是……一刻不得闲。” 以往的黑水牢,即便是最底层,也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 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咒骂,癫狂的呓语,或是狱卒巡逻时的脚步与呵斥声。 但此刻,周围却异乎寻常的安静。 刑岳抬起眼皮,透过铁栏的缝隙向外望去。 甬道两旁的牢房里,隐约可见一些蜷缩的身影。 他们似乎都睡着了? 若不是借火光,能看到他们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刑岳甚至以为这些都是一具具尸体。 现在还不是夜晚,即便牢中不分昼夜,生物的本能也很难让所有囚犯同时陷入沉睡。 刑岳有一丝疑惑,但这疑惑很快又被一股莫名的困意淹没。 刑岳眼皮开始沉重。 ------------ 第116章 刑岳,你他妈快醒醒 刑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皮越来越重,最终彻底阖上,沉入睡梦之中。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了起来。 黑暗的地牢似乎不再那么纯粹,一种带着些许迷离色彩的奇异光晕,不知从何处渗透进来,将原本只有火把的牢狱照亮。 这光不刺眼,却让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刑岳低头,心中猛地一惊。 只见地牢的墙壁和地面,甚至牢房的铁栏上,不知何时已然覆盖上了一层像血管一样的乳白色网格。 这些网格微微鼓动着,彼此交织,密密麻麻。 仿佛拥有生命似的,正在规律地起伏呼吸。 刑岳顺着这些脉络巡弋望去,骇然发现,这些白色网格的源头,居然来自于其他牢房里的囚犯! 网格如同藤蔓,正从那些囚犯的七窍之中缓缓溢出,悄无声息地蔓延生长。 像极了某种野蛮的爬山虎,覆盖所能触及的一切。 刑岳有些心惊肉跳,他不明白黑水牢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异变。 更糟糕的是,他的灵力被锁,手脚都带着镣铐,完全无法反抗。 梦幻越发璀璨,一个人影从梦光深处缓缓走来。 来人提着一盏灯笼,散发着柔和光晕。 他的面容在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刑岳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城主! 这很奇怪,刑岳职位不高,仅仅在几次大型集会上远远见过城主几面,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 城主更不可能认识他这样的小人物,但此刻,一种莫名的确信告诉他,眼前这人,就是澜涛城的城主。 城主提灯走近,光线驱散了刑岳周围些许的黑暗。 他的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声音平静:“刑岳,随我走吧。” 刑岳下意识地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周身竟然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来不及细想城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黑水牢最底层,急忙躬身行礼,语气急切说道。 “城主大人,卑职刑岳,有要事禀报! “曲岛县已被白骨观占据,他们手段诡异,能操控骷髅大军! “千岛郡铜毒肆虐,生灵涂炭,恐与这些妖僧脱不了干系,请城主大人明察,早派人援救啊!” 刑岳把所有已被陈舟扭曲后的情报,一股脑抖了出来。 他期盼着,就算统领不管,城主作为一郡之主,总不能继续坐视不理吧。 这可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城主脸上的笑容依旧祥和,他轻轻抬手,示意刑岳不必多言。 “此事,我已知晓,接引大人也已知晓,一切自有安排,你无需担忧。” 他赞许地看着刑岳,“刑岳,你忠于职守,不畏艰险,深入险地带回情报,其心可嘉,其勇可佩。 “浊世苦难太多,你已尽了你的职责,辛苦了。 “之后的事,不必多想,一切有我。 “现在,放下尘世的重担,忠勇之人,随我走吧,本城主带你前往极乐……” 随着城主的话语,刑岳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 思绪如同陷入温暖的泥沼,难以集中,只想跟着那盏灯,跟着前方那祥和的身影一直走下去。 “是,城主大人。”刑岳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讷讷地应道。 城主满意地微微颔首,提着灯,转身在前引路。 刑岳如同被牵引的木偶,迈步跟在其后。 随着灯盏的光芒照亮前路,墙壁上那些原本只是缓慢鼓动的血管状网格,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纷纷脱离墙面,朝着各自的源头缠绕而去。 噗嗤!噗嗤!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那些白色网格疯狂地缠绕上囚犯们的身体,越缠越紧,最终将他们包裹成一个又一个不断蠕动着的白茧。 这些白茧形成后,便如同拥有意识般,有序地漂浮起来,跟随在刑岳的身后,仿佛一支沉默的仪仗队。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唯有城主手中的提灯散发着指引方向的光芒。 刑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只觉得脚下的触感越来越奇怪。 不再冰冷坚硬,反而变得温热柔软,甚至带着一种黏腻的弹性。 两侧的墙壁也失去了石质的触感,颜色转为暗红,布满了细微的褶皱,仿佛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腔道内部。 城主在前方,用一种空灵又悠远的调子低声吟唱着。 “苦海无涯梦作舟,渡尽苍生登彼岸。” “抛却皮囊枷锁重,灵魂飞升入梵天。” 刑岳昏昏沉沉,几乎要彻底沉沦。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迷失,另一个焦急的声音,清晰在他脑海耳边响起。 “刑岳!快醒醒!” 城主的吟唱仍在继续。 “万籁皆苦,唯梦永恒。” “刑岳!快醒醒!” “大梦净土,同登极乐。” “刑岳!快醒醒!” 两个声音渐渐汇成一处,仿佛魔音贯耳。 刑岳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突然感觉自己的识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枚深植于他识海内的白骨之种。 白骨之种似乎被这外来的梦境力量所刺激,微微震荡,带着绝对清醒的意志,如同利剑般刺破梦魇的迷障。 冰凉的气息让刑岳瞬间一个激灵,他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清。 眼前的迷离光彩,城主的吟唱,身后漂浮的白茧,全都剧烈晃动起来。 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 走在前面的城主似乎察觉到了异常,诧异地回过头,嘴唇还在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安抚的话语。 但刑岳已经听不到了。 所有景象如同镜面碎裂般迅速消散。 城主那张祥和的脸庞在扭曲的光影中变形,最终定格成了一张写满焦急的熟悉面孔。 副统领赵千钧。 赵千钧正蹲在他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他。 “刑岳!醒醒!你他妈快醒醒!” 刑岳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梦光和城主? 他依然身处在黑水牢那间独立牢房之中,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墙,手脚上戴着镣铐。 “赵……赵副统领?”刑岳有些惊魂未定。 ------------ 第117章 梦游 见刑岳终于清醒过来,赵千钧明显松了口气。 他动作麻利地掏出钥匙,解开了他手脚上的特制镣铐,又运起灵力,破除了成之山亲卫设下的封锁。 刑岳体内的灵力恢复流转,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赵千钧:“副统领,这是……?” “别说话,没时间解释。” 赵千钧打断他,迅速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套制服和一把制式腰刀,塞到刑岳手里。 “赶紧换上,离开这里!” 刑岳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是统领……改变主意,让我回玄水卫复命了吗?” 赵千钧闻言,踹了他一脚,压低声音骂道。 “复个屁的命,赶紧走,别回玄水司,最好……直接离开澜涛城。” 这话让刑岳瞬间明白了,赵千钧这是私下放他逃离。 “副统领……”刑岳喉咙有些发紧,想说些什么。 “别他妈婆婆妈妈的!” 赵千钧急躁地打断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牢房外的甬道。 “动作快点,黑水牢这鬼地方不能久待,换好衣服立刻滚蛋,从三号密道走,路线你应该认得。” 刑岳不再多言,迅速脱下崭新的囚服,换上制服,将刀别在腰间。 他看向赵千钧,还想问些什么。 赵千钧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是不耐烦地虚踹了一脚。 “快滚,你的妻女我会想办法安排人照看,尽量保她们周全。 “你既然还肯叫我一声副统领,那老子这个副统领,总得对手底下真心办事的兵负责到底。 “走吧,出了澜涛城,天大地大,总能找到条活路。” 其实赵千钧心里也清楚。 澜涛城还算有高墙阵法庇护,如今的世道,刑岳离开了郡府,又能去哪里。 放眼千岛郡,甚至更远的地方,何处不是水深火热。 但他更不愿看到刑岳这样的汉子,不明不白地死在黑水牢里。 死得如此憋屈,如此没有价值。 战士可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但绝不能无声无息地腐烂在牢狱之中。 黑水牢里,可全都是祭品。 刑岳深深看了赵千钧一眼,将份恩情牢牢记在心里。 他不再犹豫,转身,熟门熟路地潜入牢房阴影处,开启一条密道,身影迅速消失在其中。 玄水司的密道出口,连接着外城区一处坊市角落。 这里鱼龙混杂,污水横流,极不起眼。 此时已是深夜,刑岳从一处废弃宅院的枯井中钻出。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刑岳的心却乱成一团。 一边是统领怪异的态度,一边是梦里荒诞的场景。 他怎么会梦到城主? 这算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刑岳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澜涛城显然已无他立足之地。 赵千钧说得对,先离开这里再说。 澜涛城的夜晚,静得可怕。 不仅仅是安静,更是一种死寂。 月光洒落在青石板路上,勾勒出建筑森然的轮廓,却照不出半点人影。 没有巡夜的士兵,没有打更的梆子声,甚至连野猫野狗的吠叫都听不到一丝。 整座城市仿佛也在夜晚陷入沉睡。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躲藏,因为大街上根本空无一人。 刑岳踏着冰冷的月光,快步穿过几条街道,试图寻找记忆中可以通往城外的偏僻路径。 就在他走过一个转角时,目光一凝。 只见前方远处的十字路口,影影绰绰地,聚集着几十个白色的人影。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偶尔动一下,在月光下如同一个个鬼魅。 刑岳瞬间警觉,下意识就想后退绕路。 然而,他刚退半步,旁边一条巷道里突然伸出一双的小手。 小手脏兮兮的,抓住他的胳膊,猛地将他拽了进去。 刑岳心中一惊,体内灵力瞬间运转,就要反击。 但当他看清拽他的人时,动作不由得一滞。 那只是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最大的那个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年纪。 “你们是谁?”刑岳压低声音问道,没有立刻挣脱。 九儿立刻捂住刑岳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看巷道外那些影影绰绰的白色人影,然后飞快地缩回头,压低声音。 “嘘,不能说话,别被他们发现了。” 说完,九儿又警惕地看着刑岳身上的制服,补充道。 “我救了你啊,你可不能抓我,把我撵出城。 “哦还有他们,他们现在都是修士了,不是凡人,你也不能抓他们。” 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同样紧张的小乞丐。 刑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九儿是担心他玄水卫的身份。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会抓你们,我也……不是玄水卫了。” 九儿闻言,眼中的警惕稍减,但还是紧紧抓着刑岳的胳膊,把他往巷道更深处拉去。 他和其他小乞丐一起,借助堆积的杂物,在夜色掩护下,躲藏在阴影里。 “你刚才说的他们,是指外面那些白影?” 刑岳顺着九儿的目光,看向巷口方向。 九儿用力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就是那些梦游的人,晚上是不能出门的,不然遇上他们,你也会被拉进去,很恐怖的!” 刑岳这才悚然惊觉,他一路行来,确实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巡城的士兵,甚至连打更报时的人都没有。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澜涛城数月,这座他曾经守护的城市,竟然在夜晚变成了这般模样。 怎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梦游之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刑岳问道。 九儿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当然是亲眼看到的啊。” “我见过好几次了,晚上要是有人不小心正面遇上那些梦游的人,就会立刻像中了邪一样,闭上眼,跟着他们一起走,怎么叫都叫不醒。” 正说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他们藏身的巷道口缓缓走过。 九儿和所有小乞丐瞬间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巷口不算狭窄,但那个梦游者似乎下意识地忽略了这条巷道的存在,没有丝毫进入探查的意思。 只是保持着一种均匀的步伐,缓缓走过。 借着朦胧的月光,刑岳飞快地瞟了一眼。 那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中年男性商贩,修为大概只有一阶引气期的样子,长相衣着都毫不起眼。 但在这个商贩的周身,笼罩着一层奇异光晕。 那光晕的质感,颜色,简直和他在噩梦中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 第118章 躲猫猫高手 刑岳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梦境里提着灯盏的城主,七窍之中溢出白色脉络的囚犯,被脉络包裹成的人茧。 所有骇人的画面,与眼前闭目梦游的中年商贩形象重叠在一起。 商贩步履蹒跚,双脚离地半寸,膝盖仿佛不会弯曲,动作极不协调。 手腕关节不自然地反向弯曲,脖颈歪向一边,下巴几乎要抵住锁骨,脑袋一点一点。 双臂软软垂在身侧,随着他的移动微微晃荡,像两条失去骨骼的肉绳。 商贩时而行走,时而面对墙壁停下,额头几乎贴上冰冷的砖石。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似乎在聆听墙内的私语 一时间,刑岳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身处现实,还是依然沉沦在噩梦之中? 所谓的逃离黑水牢,遇到赵千钧,难道只是梦中梦的一环? 他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嘶——! 清晰的痛感传来。 “会疼,应该不是梦吧?” 刑岳喃喃自语,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不确定。 中年商贩在巷口来回徘徊了好一阵,动作重复。 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但刑岳注意到,他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球正在以极高的频率不规则转动。 那是人在做梦时正常的生理反应。 可不知为何,刑岳总觉得,或许眼皮之下,可能还隐藏着别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商贩一次次面对墙壁沉思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街角。 那是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女人,同样闭着眼,身绕微光。 她四肢着地,如同野兽般爬行,但速度却奇快。 脖颈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昂起着,漆黑的头发拖在地上。 女人经过那商贩身边时,两者没有任何交流,却仿佛遵循着某种无形的轨迹,交错而过,没有发生丝毫碰撞。 商贩数次从巷口经过,每一次都让刑岳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反观他身边的这群小乞丐。 他们虽然也紧张地屏住呼吸,紧紧缩在阴影里,但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种习以为常。 等到那商贩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刑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无意识间,把手臂掐得一片青紫。 为何连澜涛城里也会发生这种怪事? 刑岳甚至丝毫感觉不到寻常妖魔作乱时的妖邪之气。 难道也和城主有关? 那位他曾经远远仰望过,执掌一城的强者。 刑岳思考时,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九儿仰着头看他,小声说:“别太紧张,躲在这里就没事的,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刑岳压下心中疑虑,低声问:“你就这么确定,那些梦游的人不会进来?” 不等九儿回答,旁边的二丫就抢着说,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 “那当然,九儿哥晚上一直带我们躲在这里的,他躲猫猫可厉害啦,是躲猫猫高手! “只要我们藏好了,白天那些玄水卫发现不了我们,晚上这些梦游的怪人也从来不会进来。” 小女孩的话带着天真,刑岳听了,只当是孩子们运气好,或者这条巷道确实比较隐蔽,并未深思。 九儿也点点头,对刑岳道:“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等到天亮了,他们就会醒的,那时候就能出去了。” “醒?”刑岳捕捉到这个词,追问道,“什么意思?” 九儿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仿佛他在问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睡醒了,不就该醒了吗?他们现在是在梦游啊,当然不算醒着。” 刑岳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但……但那还是正常人能有的形态吗?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能醒?” “能啊。”九儿说:“你别看那个大叔晚上这么怪,他白天挺正常的,也挺好心的。” 九儿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这应该就是一种会梦游的怪病吧。” “也还好,就是晚上出来乱逛,也不会乱走,只在外城区这一片游荡,顶多就传染性挺强的,碰到就会一起梦游。” 他掰着手指头数,“最近澜涛城里的怪病可多了,梦游算一个,还有个人面疮的怪病。” “那个就恐怖多了,也会传染,身上会长出好像人脸的脓疮,不仅全身溃烂,还会侵蚀灵力,特别吓人!” “还好有心愿堂的大人们,他们有治病的办法。” 刑岳靠着墙壁,静静听着九儿的话,心里一片迷茫。 晚上城备相对松懈,确实是最好的出城时机。 可如今外城区遍布着梦游者,他们数量似乎不少,个别行动也十分敏捷,一旦沾上就会被传染。 他没有把握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安全穿过大半个外城区抵达城墙。 白天? 白天更不行,城防比夜晚严密数倍。 据他所知,现在的澜涛城几乎是许进不许出,如同一座巨大的围城。 他一个逃狱的囚犯,白天出现在街上,无异于自投罗网。 一时间,刑岳竟觉得自己无处可去,进退两难。 二丫补充道:“哦对了,心愿堂也是那个好心商贩叔叔告诉我们的,心愿堂的大人们治好了九儿哥,还给了我们神丹!” “可惜商贩叔叔自己没去排队,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我们白天告诉过他,但他并不相信,还赶我们走,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晚上会生病。” 二丫满脸不解,是真心实意为她认为的好心叔叔感到可惜。 心愿堂? 刑岳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才离开澜涛城多久? 怎么记忆中那座虽然压抑但至少秩序尚存的郡府,变得如此光怪陆离,怪事层出不穷? “心愿堂?那是什么地方?”刑岳问道。 九儿立刻用一副“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真是乡巴佬进城”的眼神看着他,解释道。 “就是外城区新来的几位很好心的大人开的呀,他们救苦救难,可厉害了!”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要说晚上外城区还有什么安全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心愿堂那条街了。” “那些梦游者,好像都绕着那里走,从来不敢靠近的。” ------------ 第119章 或许他才是那个蠢货 “那你们怎么不过去那边躲着?” 刑岳疑惑,既然有更安全的地方,为何还要躲在这阴暗的巷道里? 九儿闻言,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挤不进去啊,心愿堂门口,还有整条街,从白天到晚上,全都挤满了来求愿的人。” “他们好多晚上都不离开,就裹着棉被守在门口,就为了第二天能排到前面,成为那个有缘人。” 他越说越觉得憋屈:“心愿堂太火爆了,每天又只接待一位有缘人,然后就关门。” “我们人小力气小,根本挤不过那些大人,我们还想去找那位大爷报恩呢,都挤不进去。” 九儿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小声问道:“你,你也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 刑岳愣了一下。 活着离开澜涛城,不要辜负赵副统领拼死放他出来的心意,这算心愿吗? 他马上在心里否定了,这更像是迫在眉睫的生存需求。 若说真正的心愿。 他脑海中闪过被铜毒侵蚀的荒芜土地,闪过枉死城外的白骨洪流。 最终定格在记忆中许多年前,那个商旅往来,虽然也有妖魔威胁,但至少秩序井然,能给普通人一丝希望的澜涛城。 “有吧……” 刑岳在夜幕里难得地笑了笑,带着苦涩,“大概,是希望澜涛城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吧。 “没有这些怪病,没有梦游,没有铜毒,还是那个千岛郡百姓心中,最后的庇护所,最后的净土。” 他叹了口气:“这世上,谁又会真的无欲无求,没有一点点心愿呢。 “能在这种时候遇上你们,也算是一场缘分了。” 九儿在一旁听着,眼睛一亮:“那你可以去心愿堂许愿啊,把你的心愿告诉那里的大人们。” 二丫也用力点头,补充道:“对!心愿堂的大人们看着是有点怪,那个大爷特别凶,佛爷长得也吓人,但是但是他们心都很好的。 “他们给了我们丹药,治好了九儿哥,还让我们都成了修士,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是吗? 刑岳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 许个愿就能让天下太平? 就能让一座城池摆脱妖邪和怪病的困扰? 这听起来太过虚无缥缈,大概也只有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会如此坚信。 九儿见他似乎不信,很认真地追问:“那你心诚吗?” 心诚? 刑岳一愣。 若是真能有此神迹,他甘愿付出一切,甚至赴死,算心诚吗? 他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应该,算吧。” “那你实力如何?”九儿又问,脸上满是关切。 “三阶,心魇期。”刑岳回答。 在枉死城的矿洞里没日没夜地劳改,之前体内被白玉吸走的修为,反倒在这种压榨下慢慢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些。 九儿一听,显得颇为振奋:“三阶,那你机会很大啊,只要你心诚,说不定你就是明天心愿堂的有缘人!” 刑岳看着孩子天真而笃定的眼神,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只当是安慰。 后半夜,几人挤在狭窄的巷道里,月光为被,相互依偎。 刑岳闭上眼,强迫自己浅眠。 许是疲惫到了极点,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光怪陆离的噩梦,只是意识沉沉浮浮,勉强休息了几个时辰。 直到天光微亮,九儿轻轻摇醒了他。 小家伙熟练地掏出那个莹白的骨雕,摆在相对干净的地方,然后招呼其他小乞丐,规规矩矩地开始每日的朝拜。 “这是神尊大人,”九儿拉着还有些迷糊的刑岳,示意他也一起拜。 “要诚心拜神尊,大人才会保佑你,心愿才有可能实现。” 刑岳看着那骨雕,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或许是昨晚那个噩梦里残留的印象? 他甩甩头,驱散这莫名的既视感。 看着孩子们虔诚的样子,他也跟着躬身拜了拜,心里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果然,人在遇到自身力量无法解决的绝境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要去祈求那些虚无缥缈,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庇佑。 但现实太过残酷,有个精神寄托,哪怕只是自我安慰,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刻,刑岳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理解成之山统领了。 灾厄苦难或许没有尽头,但人力终有极限。 之前他情绪上头,觉得那是懦弱和背叛,现在却品出了一丝无奈的苦涩。 或许,一直坚持着所谓信念,不肯低头的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别人眼里,才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 “走吧!”九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家伙拉起他就往外走。 刑岳心里一慌,他现在可是逃犯之身,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在街上? “别怕,给你这个。”九儿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塞给他一块脏兮兮的破布。 “蒙上脸,没人会特别注意你的。” 刑岳看着手里这块几乎没什么遮蔽效果的破布,一阵无语。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清晨的街上已经渐渐有了行人,商贩也开始支起摊位,但确实没有多少人将目光投向他这个用破布蒙脸的怪人。 即便有人瞥了一眼,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仿佛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是九儿这群孩子起到了掩护作用? 还是这段时间澜涛城的居民早已习惯了各种怪人怪事,见怪不怪? 刑岳不得其解。 心愿堂所在的街道早已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人挤在一起,有衣着华贵的家族管事,有气息彪悍的散修,更多的则是面带愁苦或期盼的普通百姓。 人群熙熙攘攘,全都翘首以盼。 刑岳三阶的修为在这里不算顶尖,但也足以让外围一些一二阶的修士感受到压力,下意识地让开些许空隙。 加上九儿像条灵活的小鱼般在前面引路,他们居然颇为顺利地挤到了人群的最里层。 奇怪的是,即便到了这里,周围的人也仿佛刻意忽略了他脸上那块可笑的破布,目光全都死死盯着心愿堂紧闭的木门。 ------------ 第120章 这不是咱们矿洞里的老朋友吗 等离得近了,刑岳的目光越过人群,终于看清了心愿堂门口的景象。 六具高大的骷髅一动不动分列在门两侧。 那森然的死气,那熟悉的构造。 刑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白骨观?!” 难道,难道这所谓的心愿堂,这被九儿奉若神明的地方,竟然是他一直恐惧的白骨观据点?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控制不住转身就逃的瞬间。 “吱呀”一声。 那扇承载了无数人期盼的木门,缓缓打开。 原本还算稳定的人群,瞬间鼎沸。 枯禅僧整理了一下沾着油污的僧袍,脸上挂笑,踱步走出房门。 仿佛一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一举一动全都牵连着粉丝们的心神。 他打算今日也和往常一般,寻个看起来足够苦命,故事足够动人的,作为今日了却心愿的有缘人。 “大师大师,我每日都给白骨神尊上了300柱香,绝对心诚,大师看看我吧!” “大师!我家老母病重在床,急需神丹救命啊,我愿为奴为仆,求大师发发慈悲!” “滚,你小子怎么又来了,不会换个理由?”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各种哀求和许诺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然而喧嚣之中,石头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刑岳。 刑岳用破布蒙着脸,身形高大却试图缩起身体。 石头眉头一皱,这人,怎么那么像当初被剑怀霜大哥亲手拿下,关在枉死城矿洞里的那个玄水卫? 他对这个硬骨头印象还挺深。 念头及此,石头二话不说,身形一动,直接拨开人群,一把就揪住了刑岳的衣领。 刑岳只有三阶心魇期的修为,在五阶噬元期的石头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就像只小鸡仔似的,被石头硬生生从人群里提溜了出来,踉跄着被押回了心愿堂内。 “诶?他,他怎么进去了?” “大师!今天的有缘人就这么选定了?这也太草率了吧!他连心愿都还没说呢!” “佛爷不是说了要看心诚吗,你肯定心不诚。” “我排了三天队了,每日焚香沐浴对神尊祈祷,这还不够心诚?” 九儿看着刑岳被请进去,露出果然如此的兴奋表情。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随便在巷子里救个人,居然一眼就被心愿堂的大人们看中。 这肯定就是今天的有缘人了。 他脑子转得快,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机灵地拉着几个小乞丐,也跟着钻进了心愿堂,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点。 枯禅僧站在门口,面对群情汹涌,脸上笑容不变,反应极快地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稍安勿躁。 “方才那位,乃是石头巡行使的一位故人,并非今日心愿堂选定的有缘人,不占今日的名额。” 他这话半真半假,暂时安抚住了外面躁动的人群。 心愿堂内。 疫鼠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啃着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灵果,一看石头拎着刑岳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串小尾巴,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哟呵?”疫鼠丢掉果核,拍了拍手,“这不是咱们矿洞里的老朋友吗? “怎么,你小子本事见长啊,居然能从枉死城溜出来?” 他心思活络,瞬间就猜到,凭刑岳自己绝无可能逃出大人的掌控,这多半是大人的某种安排。 他示意石头松开手,打量着眼神复杂的刑岳,懒洋洋地问:“说说吧,不在矿洞里好好挖矿,跑这儿来做什么?” 刑岳紧绷着脸,闭口不言。 心情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出了狼窝,又进虎口。 他只觉得无比愧对赵千钧副统领冒着风险放他出来的心意。 石头在一旁闷声道:“鼠大人,我这就将他押送回枉死城,交由大人发落。” “急什么,先留着吧。” 他瞥了石头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你小子只管听命行事就好,别瞎琢磨。” 疫鼠是神明大人的神使,石头也很快想明白了,或许这是大人默许的。 石头虽然耿直,但对陈舟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 闻言,他虽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疫鼠的目光又转向那几个小萝卜头,嗤笑一声。 九儿和小乞丐们挤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但又带着点兴奋。 “还有你们几个小豆芽,怎么也跟着溜进来了? “真以为鼠大爷我这儿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善堂,想赖着不走了? “上次给你们丹药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得寸进尺啊!” 九儿闻言,不仅没害怕,眼神反而更亮了。 他上前一步,仰着头对疫鼠说:“大爷,我们是来报恩的,我想告诉您……” “去去去!”疫鼠不耐烦地打断他,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滚一边去,鼠大爷我忙得很,没空听你们小屁孩啰嗦!” 他皱了皱鼻子,面具下的脸一阵烦躁。 他又感受到那股十分熟悉,却让他极其厌恶的瘟味儿出现在附近。 “妈的,没完没了!” 疫鼠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也懒得再管堂内这几人,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心愿堂外,只见不远处的地上,又躺着好几个浑身长满恶疮,陷入昏睡的人。 他们的家人围在枯禅僧面前,苦苦哀求,声泪俱下。 而周围的人群则躲得远远的,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恐惧和嫌恶,生怕被那可怕的人面疮传染。 “城南林家不是求过药了吗,没治好?” “你什么眼神,林家的那位听说是快治好了,这是城东的张家。” “作孽哦,也不知道怎么了,近几天内城区好多家都出现这种恶疮,这传染性也太恐怖了。” “外城区好像还没听谁被感染吧?我们外城区真幸运啊。” 疫鼠隔着面具捂住鼻子:“果然又是这恶心玩意儿的味道!” 他对来人地大骂:“鼠大爷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治疗方法了吗?清净莲藕,辟邪紫竹,三阳真火炙烤! “听不懂人话?还跑来求个屁!” ------------ 第121章 瘟疫蔓延 第121章 瘟疫蔓延 九儿看着疫鼠离开的背影,并不气馁,小声对小弟们说。 “没关系,鼠大爷没直接赶我们走,肯定默许我们留下了。 “我们先从帮忙打扫开始报恩。” 心愿堂的三人,石头沉迷修炼,总想着和红玲卷生卷死。 疫鼠像个大爷,只管自己吃喝舒坦。 枯禅僧更是邋遢惯了,连僧袍都沾满污渍。 屋子里的环境,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说干就干,九儿立刻发挥孩子王的领导力,召集小乞丐们一起动手。 除了他自己还是凡人,其他孩子都因为丹药踏入了一阶引气期,手脚麻利,配合默契。 扫地擦桌,整理杂物,几个小家伙干得热火朝天,倒是让心愿堂很快变得整洁。 堂外,几个哀求的家属几乎要哭出来,“……我们实在买不到了呀!” 疫鼠摸着下巴,语气恶劣:“求老子有屁用!鼠大爷我是能给你凭空种出清净莲藕,还是能给你变出辟邪紫竹? “买不到就等着烂死吧!”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 只见林志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少彬,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林志学脸上带着满满的感激,对着疫鼠和枯禅僧深深一揖。 “大师,鼠大人,犬子服药之后,疮毒已被压制,人已经醒了,特来叩谢两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林少彬身上。 他看起来还很虚弱,面色苍白,需要父亲搀扶才能站稳,但周身气息却隐隐达到了三阶水准,显然是神丹的功劳。 只是他脸上,脖颈处依旧布满大片萎缩的人脸,将他原本俊朗的容貌彻底摧毁。 “唉,可惜了林公子这一表人才……”人群中有人低声惋惜。 “是啊,以前多俊的后生,如今这脸……” “不过因祸得福啊,直接突破到三阶了!” “林家小子本就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如今得了这般机缘,日后前途怕是不可限量啊!” “是啊,修为才是根本,容貌倒是其次了。” 有人惋惜,有人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对三阶修为的羡慕与眼热。 林少彬似乎对外界的目光浑不在意,他挣脱父亲的搀扶,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对着疫鼠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晚辈林少彬,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疫鼠皱着眉,猩红的眸子盯着林少彬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他摸出一个和他脸上同款的黑色面具,随手扔了过去。 “戴着吧!”疫鼠语气不耐烦,“瘟气能给你驱散,但这疤难消,别顶着人脸疤丢人现眼。” 林少彬接住面具,微微一愣。 他其实并不太在意容貌之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但看着手中缭绕着淡淡雾气的面具,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将其戴在了脸上,雾气遮掩了他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 林志学再次向疫鼠和枯禅僧表达感激,并表示要带儿子回府继续治疗。 疮毒需以三阳真火炙烤七日方能根除。 等林少彬彻底痊愈,他必定携林家重礼,再来登门拜谢。 他刚准备离开,旁边一个穿着锦袍,面色焦急的中年胖子立刻挤了过来,一把攥住林志学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林兄!林兄留步!敢问府上,府上可还有多余的清净莲藕和辟邪紫竹?” 这胖子是张家的家主,与林家财力相当,在澜涛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 林志学被他问得一愣,疑惑道:“张兄,这两味虽是四阶灵药,颇为珍贵,但以你张家的财力,想要求购一份,应当不算难事吧?” 张家家主苦着脸:“林兄你有所不知啊!我早就派人寻遍了城内所有大小药铺,药园! “怪就怪在这里,别的药材都不缺,偏偏就这两味,全城都断了货! “一味都找不到了,我家里前些天也出了那该死的人面疮,现在府里上下不得安宁,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林兄你啊!” 他这一开口,旁边几个同样衣着光鲜,显然是中等家族家主模样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是啊林家主!我们陈家也急需啊!” “我们李家也是!跑遍了全城,一根清净莲藕都找不到!” “林兄,您林家若能匀出一些,我等必当重金酬谢!” 所有人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林志学。 林志学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林家之所以能有库存,是因为他家掌握着几亩珍贵的黄品灵田,这是其他家族不具备的核心优势,因此府库中常备各类灵药以应不时之需。 看着众人焦急的模样,林志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既然方子是鼠大人所赐,林某也不敢藏私,库中确实还有一些存货,便借花献佛吧。” 他当即唤来一名心腹家仆,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其立刻回府去取药材。 此举解了不少人燃眉之急,但仍有人哭喊。 “大师,佛爷,药材我们之前侥幸备了一些,已经按方子用了,疮口是好了些,可人……人就是不醒啊!” “是啊!一直昏睡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求大师赐下神丹,救救我家孩儿吧!” 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枯禅僧赐下的神丹上。 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心愿堂外的空地上,竟然又被抬来了好几个身染人面疮的病患。 甚至更远处还能看到有人正抬着担架,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 原本只出现在林府的恐怖恶疮,仿佛在一夜之间,如同瘟疫般在澜涛城的内城区爆发开来。 而且中招的,似乎多是些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 新抬来的这几人,情况比之前的林少彬要严重得多。 其中一个被放在门板上的富态老者,整张脸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完全被一片暗紫色的疮口覆盖。 疮口不断渗出黄浊脓液,挤在一起,甚至能看到扭曲的口鼻在脓液中微微开合。 脓血顺着门板边缘滴落,气味熏人。 ------------ 第122章 蹊跷 另一个中年妇人,全身裸露的皮肤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人脸疮斑连成一片,微微凸起于皮肤表面,形成了清晰的五官浮雕,表情各异。 有的似在哭泣,有的似在狞笑,有的则是一片绝望。 随着妇人微弱的呼吸,这些疮斑还在轻微地蠕动。 这场面,让原本还带着几分看热闹心态的人群,也渐渐感到不安。 疫鼠抱着胳膊,冷眼瞧着,眼里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低声咒骂一句:“妈的,没完没了。” 如此情景,总能让疫鼠回想起天赤州那段不堪的岁月。 同样的瘟疫在魔土蔓延,长满人面疮的尸骸堆积如山。 他下意识地磨了磨牙,敏锐的嗅觉没有出错。 这绝对是来自故乡角落最肮脏的污秽,该死的食瘟灶。 看着外面越躺越多昏迷不醒的人,枯禅僧脸也终于绷不住了。 他宣了声佛号,对守在门口的骷髅诡仆下令:“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抬进来吧。” 他心里明镜似的。 这种规模的瘟疫爆发,若是心愿堂见死不救,之前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救苦救难形象瞬间就会崩塌。 那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对神尊大人传播信仰的大计极为不利。 骷髅们迅速执行命令,将昏迷的患者逐一抬进心愿堂的前厅。 很快,厅内几乎无处下脚,浓郁的药味和疮毒恶臭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澜涛城内叫得上名号的几大家族代表几乎都到齐了,彼此看着对方家中的病患,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王兄,你们家也?” “唉,别提了!李兄,你们家也是?” “前几天还只是几个小红点,以为是蚊虫叮咬,谁曾想昨晚突然恶化,直接就烂成了这鬼样子!” “一模一样!我家老三也是这般情况!” 众人一番比对,心惊肉跳地发现,这恶疮几乎都是在一夜之间集中爆发,然后迅速恶化。 疫鼠被乱糟糟的场面搅得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对石头吼道。 “傻愣着干嘛?把塑魂丹给他们喂下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些被瘟气糊住脑子的人弄醒几个!” 石头依言,开始挨个给昏迷的患者喂药。 丹药入口,其中蕴含的稳固神魂之力化开。 果然,没过多久,便陆续有人发出了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多谢大师!多谢鼠大人!” 各大家族的人见状,惊喜交加,连连道谢。 虽然醒来的人身上恶疮依旧,疼痛难忍,但至少人是清醒过来了,这已是天大的好消息。 林志学眉头紧锁,他与身旁的张家家主低声商议道。 “张兄,这瘟疫来势汹汹,看来非比寻常。” “我林家愿将名下那几亩黄品灵田清理出来,全部改种清净莲藕和辟邪紫竹,所产药材,无偿供应给各家应急。” 张家家主闻言,肃然起敬,立刻表态:“林兄高义!我张家有一祖传的青木催生盘,对灵植生长颇有助益。” “我随后便亲自带人将此宝送往贵府,助林兄一臂之力!” “我赵家供养着两位客卿木修,对培育灵植有些心得,可即刻派往林府帮忙!” “钱家也有一位!” “孙家可出些人手,负责灵田日常照料。” 其他几个中等家族的家主也纷纷开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此刻,大家都明白,必须齐心协力,先遏制住诡异的恶疮蔓延,否则谁家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就在这时,又一名服下塑魂丹的少年幽幽转醒,他是张家家主的幼子,名叫张明远。 “明远,我儿,你感觉怎么样?”张家主连忙上前,急切地问道。 张明远虚弱地眨着眼,声音细微:“爹,身上好痛,别的倒还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就是,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林少彬闻言,转了过来,沉声接口:“你也做梦了?” 这句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周围其他病患及其家属的响应。 “对啊!我家这口子醒来也说做了个怪梦!” “我儿也是!” “好像……都梦到和人在一起?” 林志学察觉到了不寻常,看向儿子:“少彬,怎么回事?你之前昏睡时,也一直做梦?” 林少彬点了点头:“嗯,昏睡的这几个月,我好像一直在重复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和很多人在一起,很多很多人,挤在一个很大,很空旷的殿宇里,周围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感觉很拥挤,但又很茫然。 “我记得,有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一直在我们前面走,好像在引路。” 他努力描述着:“一般的梦,醒过来很快就忘了。 “但这个梦,非常清晰,除了看不清那些一起的人具体长什么样,很多细节我都记得。 “比如脚下踩着的路好像很软,周围的墙壁颜色很深……”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站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刑岳,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血色尽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城主?” 刑岳音量不大,却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几位家主这才注意到,心愿堂内竟然还有一个脸上蒙着破布的人。 “你是……玄水卫?”有眼尖的家主认出了他的衣着。 刑岳此刻心乱如麻,林少彬的描述,与他黑水牢中的噩梦细节高度吻合! 提灯人,拥挤的人群,柔软的路径,殷红的墙壁…… 难道那不仅仅是个梦? 他挣扎着,内心天人交战。 说出梦境,意味着要暴露自己逃狱的身份。 但如果不說,离奇的瘟疫和集体梦境背后,恐怕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也许关乎整个澜涛城存亡。 他一人或许无力回天,但有这么多家族的家主在呢? 赵副统领放他出来,难道只是为了让他苟活吗? 深吸一口气,刑岳猛地扯下脸上的破布,露出了真容,沉声道。 “不错,是我,刑岳。我也做过一个类似的梦,在黑水牢里,梦中引路的人,就是城主。” 他简要将自己在黑水牢中那个诡异梦境的经历说了出来,包括城主提灯引路,囚犯化作白茧跟随等骇人细节。 一时间,心愿堂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城主……” “这么说来,确实好几个月没见过城主露面了。” “城内爆发如此严重的瘟疫,城主府竟然毫无动静,连一道安抚民心的告示都没有?” “还有那两味主药,清净莲藕和辟邪紫竹,偏偏在这个时候全城断货,这也太蹊跷了!” ------------ 第123章 众志铸城 见众人有所反应。 刑岳深吸一口气,又将自己在外城区所见也说了出来。 甚至还拉了九儿作证。 他描述着那些在月光下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梦游者,描述着整座城市夜晚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笼罩在梦游者身上的奇异光晕。 九儿补充了更多细节,比如梦游的感染性比人面疮更强,梦游之人白天与寻常无异。 这让更多人脸色带起几分惊悚。 “外城区晚上竟然变成了这样?” “我们我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白天看起来一切正常,晚上就变成鬼样子,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钱胖子恍然大悟,他早就听过外城区晚上不太平的传闻。 最好锁住门窗,夜里别出门。 当时还以为是有邪修或者小妖小魔会在夜里食人,这种事不算常见,但也不少。 却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他冷汗流了下来。 还好当初守着林氏杂货的时候,没有太过好奇,夜里出门,真是神尊保佑。 一切人开始感到不安,内城瘟疫爆发,外城夜晚沦为梦游者的乐园。 而他们这些自诩为澜涛城掌控者的家族,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如同温水里的青蛙,直到水快烧开了才惊觉、 “城主,城主他到底想干什么?”有人声音发颤地喊道。 “佛爷!大师!您指点指点迷津,这该如何是好啊?” 更多的人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枯禅僧。 此刻,唯有这间心愿堂和心愿堂背后深不可测的神明,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枯禅僧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也没想到澜涛城的水这么深,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凶险万分。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的白骨之种微微一动,陈舟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稳住他们,可适当引导。” 枯禅僧心中大定,背后有神尊大人撑腰,他还慌什么? 他脸上重新挂起悲悯的笑容,单手竖掌:“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稍安勿躁。 “世间万般苦难,皆因迷失本心,只要诸位诚心皈依我神尊座下,秉持善念,同心协力,神尊自会降下庇护,指引我等度过此劫。” 众人闻言,心情复杂。 他们确实都受过心愿堂的恩惠,无论是神丹还是治病的方子,都证明了其背后神尊的不凡。 但面对如此城灾,要说完全依靠虚无缥缈的神明庇护,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没底。 刑岳看着眼前惶惑不安的众人,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各位家主,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澜涛城真的完了,我们所有人,无论内城外城,无论家族平民,谁都逃不掉! “我们现在要做的,比起等待,更需要自救。 “我至少希望澜涛城能变回以前的样子,那个虽然艰难,但至少能让大多数人活下去,有秩序,有希望的地方!”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让不少慌乱的人稍微冷静了一些。 张家主闻言,却是长叹一声,脸上带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 “曾经的澜涛城? “刑队长,你可知曾经的澜涛城是什么样子? “那时,我们不过是城外大妖圈养的人畜,每月都要上供活人修士,才能换来短暂的喘息,那算什么净土?” 张家主没有想打击刑岳,只是道出一个很少人知道的事实。 如今世道,能活着已经实属不易。 林志学猛地站了出来,他身材不算高大,声音却沉稳有力。 “张兄说得不错,曾经的澜涛城,确实屈辱。 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该忘记,如今的局面,是我们的祖辈父辈,用血与命从大妖手中夺回来的。 “当初讨伐血蛟,我林家先祖战死三人,城北赵家,几乎满门忠烈,城西孙家,老家主自爆肉身重创妖邪! “在座的各位家族,哪一个不是在那场血战中奠定的基业,用血肉之躯换来了如今的地位。” 他每说一句,在场不少老家主的腰杆就挺直一分,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血性与骄傲。 城北赵家的家主,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重重一顿手中的拐杖,声若洪钟。 “林老弟说得对!老子赵擎天,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 “当初跟着老子爹砍妖的时候,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皱过眉头! “如今不过是一些藏头露尾的鼠辈弄出来些邪术,就想让咱们澜涛城的爷们儿趴下?做梦!” 他环视众人,气势逼人:“有心愿堂的高人在此坐镇,是我们的运气! “但我们不能光指着别人,必须自救,当务之急,是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这绝不是我们几家的事,这是席卷整个千岛郡的灾难! “就算天塌下来,咱们也得先扛一把,绝不能坐以待毙。” 赵擎天一番话,让钱家主重重拍案而起,他虽身材富态,此刻眼神却锐利如鹰“赵老哥说得对! “我钱家别的不敢说,信息渠道还算灵通,愿负责各方联络协调,确保消息畅通,物资调配有序!” 有人站出来拧绳,立刻得到了广泛的响应。 能在这此世中将一个家族支撑至今,在座的哪一个是平庸之辈? 平日里或许有利益纠葛,有明争暗斗,但在这种关乎存亡的大是大非面前,骨子里的血性和担当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林家主,赵家主高义!” “我们钱家也是这个意思,天塌了不能总指望高个子扛,放眼如今的澜涛城,除了我们这几家,哪还有真正能挺直腰杆的高个子。” “正是此理。” “好!”林志学见人心可用,精神一振,立刻开始部署。 “既如此,我等便商讨个章程出来! “首先,必须控制瘟疫蔓延,我提议,立刻将所有感染人面疮的病患集中安置,隔离治疗!” 他看向众人:“我林家世代经商,别的不敢说,家底还算丰厚。 “我可以立刻派人,将心愿堂周围这一整条街的房产都购置下来,全部用于安置病患,包括后续治疗所需的清净莲藕,辟毒紫竹。 “所有费用,我林家一力承担!”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身旁的林少彬便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父亲,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办吧。” 林志学一愣,看向林少彬。 林少彬平静地解释:“我已经感染过,再接触其他病患,风险总比未感染的人小。 “而且……我昏睡了数月,骨头都快生锈了,正好借此机会活动活动,为澜涛城,为大家,尽一份力。”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沉稳,再无半分往日翩翩公子的恣意洒脱,仿佛几个月的昏睡和毁容,让他瞬间成熟了起来。 “少爷!” “公子!” 周围的林家家仆闻言,无不动容,纷纷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林公子高义!” 张明远,也就是那个刚刚醒来的张家幼子,也挣扎着站起来。 他虽脸上布满恶疮,眼神却格外明亮,“算我一个,我虽然修为低微,但跑腿打杂总没问题。” “还有我!” “我也去!” “我虽然是个老婆子,但熬药看护还在行!” 一时间,回应参与者云集。 其中有平日里招猫逗狗,享受家族庇护的纨绔子弟,也有生活富足,养尊处优的贵妇老妪,更有世代为效忠家族做事,尽心尽责的家仆。 但现在他们都只是被人面疮感染的普通人。 灾难面前,身份地位的隔阂似乎被打破了,唯生出一种同舟共济的情谊。 张家主看着自己的幼子,老怀大慰,豪迈道。 “林兄所言极是,我张家鼎力支持! “所谓世家,便是在太平年月积蓄力量,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家族传承自有风骨,我等确实不该堕了前人威名才是。” 他转向众人,声如洪钟:“我张家以武立家,别的不敢说,人手和武力还凑合。 “外城区梦游者一事,就交给我张家来处理! “我会立刻安排人手,联合城内还能联系上的散修力量,尽量将所有梦游者集中管理起来,避免恐慌扩散,也防止他们出现意外。 “这件事虽不如人面疮致命,但同样诡异,感染性更强,绝不能放任不理!” 张家主说完,便面向自家带来的几名劲装护卫开始安排。 几人也深知事态严重,领命之后,转身便大步流星冲出心愿堂,匆匆离去。 张家主一把扯下身上碍事的锦袍外衫,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衣装,腰间佩刀寒光闪烁。 他对自己的幼子张明远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 “城内治安巡逻,我张家责无旁贷!” 随即不再多言,龙行虎步,也径直离去。 “好!张兄负责外城,我等放心!” “药材的统筹和分发,我陈家可以负责!” 一个个家族主动站出来,认领任务,没有推诿,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瘟疫面前,大家都是并肩作战的袍泽。 众人迅速搭建起一个简陋却有效的应急框架。 ------------ 第124章 号召(虽然今天两更,但都有3000字,所以算我三更!) 看着如此的一幕,刑岳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暖流涌动,眼眶甚至有些发热。 或许这才是他愿意誓死守护的澜涛城。 然而,在一片激昂之中,一个声音冷静地响起,是那位一直比较沉默的孙家主。 “诸位,我们此刻所做的一切,固然可敬,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控制瘟疫,管理梦游者,都只是应对。 “但制造这一切的源头,我们必须要把它揪出来。 “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孙家主一席话,引得众人沉思。 确实,如今的局面,所有矛头都指向城主府。 林志学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家主,缓缓开口:“孙兄所言,直指核心。 “无论是控制疫情,还是管理梦游者,都只是权宜之计。 “若不能解决根源,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在某一天被轻易推翻。 “而这个根源,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出在城主身上。”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澜涛城的这位城主,自上任以来,数十年间深居简出,性情莫测。 “即便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家族族长,除非是年祭大典,或是妖魔攻城这等关乎全城存亡的大事。 “否则寻常时节,想要求见城主一面,也是难如登天。 “城主府的门槛,比我们想象的要高。” 赵擎天眉头紧锁,粗声道:“林老弟,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逼他现身?” “硬闯并非上策。”林志学摇头,“城主府传承已久,死士众多,不是我等可以轻易撼动的。 “但若想逼城主不得不现身,或许我们可以借助那一位的力量。” “那一位?”赵擎天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卧龙渊下的龟老前辈?” “正是。”林志学肯定地点头,“龟老前辈是我们千岛郡的祥瑞。 “虽不算战斗之属,但他年岁悠长,通晓人性。 “更是具有驱灾避邪之能,受万灵敬仰。 “他老人家寻常隐于卧龙渊深处,不太理会外面的凡尘俗事。 “但现在澜涛城正是大疫横行,夜有诡影,这可不是小事,是能动摇整个千岛郡根基的大灾。 “若我等各大家族联合,以全城百姓为由,准备好信物,诚心前往卧龙渊祈请,陈明利害。 “说不定真能请动龟老前辈亲自出山,为澜涛城主持主持一场驱邪禳灾大典。”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到时候,祥瑞降临,万民瞩目,城主若再避而不见,于情于理,于他自身威望,都说不过去。 “我觉得,这或许是唯一能逼他现身的稳妥之法。” 赵擎天抚掌大喝:“妙啊! “还是你们从商的心眼子多,龟老前辈出面,我看那藏头露尾的家伙还怎么躲。” 众人闻言,眼中也重新燃起希望。 祥瑞之名,在千岛郡深入人心,若能请动,无疑是一剂强大的定心丸。 “此事关乎重大,需谨慎周全。” 钱家主立刻站了出来,他微胖的身躯此刻却显得雷厉风行。 “联合祈请,需要各家族信物与家主印作为凭证。 “此事可交由我来统筹,诸位,请将信物暂交于我,我立刻安排最得力的族人,携带重礼,快马加鞭赶往卧龙渊!” 他话音未落,已有几位家主毫不犹豫地解下随身玉佩,印章等信物,均能代表家族身份。 然后郑重交到钱家主手中。 钱家主一一接过,清点记录,毫不拖泥带水,随即对着众人一抱拳。 “事不宜迟,钱某这就去安排,定不负诸位所托。” 说完,他转身便带着几名心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心愿堂,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好,钱兄办事,我等放心。”赵擎天中气十足地笑道,随即目光转向刑岳,又看了看众人。 “既然要动,就不能只指望龟老前辈。 “城主府那边,也得有人去探探风声,施加压力。 “我赵家世代从军,在玄水卫中还有些香火情分。 “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如今就在玄水卫中当差,虽职位不高,打听些消息还是能做到的。” 他大手一挥,对刑岳道:“刑小子,你也跟我走! “不必担心成之山那软蛋找你麻烦,老子赵擎天出面,我看玄水卫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你。 “正好,你也把你知道的情况,跟我那小子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知道知道,他们玄水卫如今都快烂到根子了。” 刑岳看着这位须发皆张,气势豪迈的老将军,心中涌起一股敬意,他用力点头:“是!赵老将军!” “既如此,我等也各自回去,按照刚才所商定的,全力筹措物资,调集人手。” “林家这边,安置病患之事就拜托了。” “诸位,分头行动,保持联络。” 众人不再多言,互相郑重抱拳,随即纷纷带着自家随从和刚刚明确的任务,快步离开了心愿堂。 方才还拥挤不堪的前厅,瞬间空荡了许多。 只剩下林家的人,一些自愿留下的帮手,以及心愿堂本身的几人。 疫鼠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空气中弥漫的人面疮恶臭,让他越来越烦躁。 “妈的,一群蠢货在这里吵吵嚷嚷,真正的臭虫都快把窝筑到眼皮子底下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暴戾。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人面疮的爆发,绝对和食瘟灶那家伙脱不了干系! 那股子隐藏在疮毒深处,带着瘟疫本源力量的腌臜味道,他太熟悉了。 那可是和他纠缠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对手。 食瘟灶善隐藏,手段歹毒,凡人可对付不了。 他至少得把这家伙揪出来,然后告诉给大人。 疫鼠身形一动,就要化作阴影遁走。 “鼠大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九儿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拉住了他黑袍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担忧。 “您……您要去哪儿?外面现在很不安全的。” 疫鼠不耐烦地低头,瞪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豆芽:“老子去哪儿还用跟你汇报?松手!” 九儿被他凶恶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但手却没松开,倔强地看着他。 疫鼠被他看得更加烦躁,但又不好真对个小屁孩动手,只得没好气地低吼道:“松手!大爷我去报仇。” 九儿闻言,眼睛眨了眨,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小声地说。 “那……那大爷您自己小心。 “我知道您是好人,我把我的运气借给您,它会保护您的。” 他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对着疫鼠的方向吹了口气,仿佛真把自己的好运渡了过去。 疫鼠:“……” 他面具下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疫鼠心里嗤笑。 好人?好个屁! 他甚至连人都不是。 但他最终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丢下一句:“顾好你自己吧!跟那秃子待在屋里,别他妈乱跑!” 说完,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消失在房间的阴影里。 九儿看着疫鼠消失的地方,握了握小拳头,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勇敢鼓劲,然后转身又跑去帮忙搬运药材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一个人领着一群更小的孩子在澜涛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让他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能明辨是非。 人心善恶,从来不是看外表分辨。 二丫所说的那个好心商贩叔叔,在自己昏睡之际,为他们指明心愿堂之路。 但九儿能感觉到,那绝非好心肠,只是想看他们步入邪修的陷阱。 但这位鼠大爷,却会用最凶狠的话,掩盖他最柔软的心。 一饭之恩也好,收留之情也罢,九儿只希望自己的好运能在关键时刻帮到他。 若是要报仇,九儿希望鼠大爷能把他的仇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安安全全地回来。 心愿堂内外,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临时医疗点。 林少彬戴着面具,指挥着家仆和各家已经感染了人面疮的志愿者们,将不断送来的患者安置好。 街边刚刚紧急清理出来的房屋,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提供了遮风避雨之所,也能进行基础的隔离。 离心愿堂近,更方便统一救治。 钱家的一位管事站在心愿堂门口的台阶上,运起灵力,声音扩散。 他向外围越聚越多的民众说明了当前澜涛城面临的严峻情况,以及各大家族联合自救的决定。 消息一出,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恐慌、质疑、愤怒、担忧…… 各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什么?城主不见了?” “梦游?晚上不能出门?”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该怎么办?” 骚动几乎要演变成混乱。 幸好,赵家的人及时赶到,一队队训练有素,披坚执锐的家族护卫迅速接管了外围秩序,开始疏导人群。 “诸位乡亲稍安勿躁!” “林家、赵家、张家……所有大家族都已联合行动!” “有心愿堂的高人在此坐镇!” “需要人手帮忙安置病患,分发药物,维持秩序! “有力出力,不愿意的也请尽快回家,紧闭门户,等待进一步通知!” 混乱中,不乏有血性,有担当的普通修士站了出来,加入到了自救的队伍中。 也有壮年凡人立刻参与搬运物资,搭建临时灶台熬药,协助维持秩序。 在未知灾难的威胁下,有人团结号召,便有坚韧之人聚集响应。 ------------ 第125章 祥瑞不见了! 澜涛城内,各方势力紧锣密鼓地展开行动时。 钱家主正带着一支队伍,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位于城郊的卧龙渊。 队伍几乎全由钱家精锐和嫡系组成,只为确保一切行动万无一失。 卧龙渊,此地曾是数百年前的血蛟巢穴,后被澜涛城先辈们联合剿灭。 据说战后天降祥瑞,一只受天地钟爱的万寿玄龟便选择在此栖息。 万寿龟吞吐灵韵,守护一方,使得这曾经的凶地渐渐化为福缘之所,也成为澜涛城人心中的一处精神寄托。 然而,当钱家主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渊口时,眼前的景象却并没有如他心中所想。 往日里,渊边总有不少鸟兽前来饮水嬉戏,此刻却是一片死寂,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那块巨大光滑的青石上,平日里万寿龟最喜欢趴在上面吞吐日月精华,此刻空空如也。 祥瑞不见了? 不应该啊,祥瑞乃天降,血肉又是妖魔之物的大补,非常规情况,绝不会擅自离去。 难道在潭里? “龟老前辈?”钱家主心头涌起不安,他快步上前,扫视四周。 地面上,残留着许多凌乱的拖拽痕迹,十分深刻。 痕迹宽大,不像是寻常野兽所为,倒更像是某种如同巨树根系般的东西在地面强行移动过。 青石上,还印着一些新鲜的泥土印记,带着湿气,杂乱无章,仿佛经历过一场并不算激烈的挣扎。 松软的土地上,掉落有几枚枯黄的松针,沾染了血污,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钱家主尝试着靠近潭边,他屏着呼吸,取出早已备好的三牲祭品和家族信物,恭敬地摆放好。 然后运起灵力,声音带着恳切,朗声道。 “澜涛城钱氏当代家主钱百万,携各大家族信物与祈愿,恭请龟老前辈现身! “如今澜涛城遭逢大难,瘟疫横行,诡物作乱,满城生灵危在旦夕。 “恳请前辈念在苍生无辜,施展神通,驱邪避灾,救澜涛城于水火!” 声音在卧龙渊中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片死寂。 只有渊中的潭水,仿佛因他的声音而微微波动了一下。 天色在他不断的祈求中,不知不觉暗沉了几分,土地也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所有人感到一股昏沉的睡意,眼皮逐渐沉重…… 下一刻,异变突生。 原本清澈见底,灵气氤氲的潭水,眨眼间变得浑浊不堪。 水面上漂浮起一层油腻的的暗红色浮沫,还带着腥气,仿佛被什么污秽之物浸泡过。 空气中的灵气不知何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腐臭的味道。 一股寒意顺着钱家主的脊椎骨爬了上来。 祥瑞不在,此地灵气尽失,痕迹诡异。 一切种种都预示着极其不祥。 就在他心中警铃大作,准备下令撤退,另做打算时。 “咕嘟……咕嘟咕嘟……” 浑浊的潭水中央,突然冒起了一连串硕大的气泡。 气泡破裂,散发出的恶臭更加浓烈。 紧接着,一只只…… 不,是一片片难以名状的血肉,从潭水中缓缓探了出来。 那是由无数肿胀溃烂,还流淌着脓血的人面疤痕组成。 血肉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活着的烂泥,蠕动着,伸展着,从潭水中升起。 那些人面疤痕上,五官模糊而痛苦,一张张嘴无声地开合,脓血滴落在潭水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戒备!!” 钱百万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物,虽惊不乱。 他厉声大喝,周身灵力瞬间爆发,抽出随身佩剑。 钱家带来的家族精锐也皆是好手,有的被这骇人景象震慑,但还是迅速结成一个圆阵,灵力光芒亮起,刀剑出鞘,形成一道护壁。 然而,瘟疫血肉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更快。 几团烂肉猛地从潭水中弹射而出,如同捕食的巨蟒,朝着岸上的人群扑来。 它们尚未靠近,那带着感染性的瘟疫之息已经扑面而来。 烂肉撞击在护壁上,并未被立刻弹开,反而是其上流淌的脓液竟在不断腐蚀着灵力护壁。 “小心!不要被它们碰到!” 钱百万挥剑斩出一道剑气,将最前方的一团烂肉劈开一道伤口,暗红色的脓血溅射,而更多细小如同蛆虫般的肉芽从伤口中涌出。 “啊——!” 一名躲闪不及的嫡系子弟,手臂被几滴脓血溅到。 脓血竟如同活物般迅速腐蚀衣物,钻入皮肤! 几乎是眨眼之间,他手臂上就开始浮现出红色的斑点,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溃烂。 形成一簇簇人面疮。 嫡系子弟惨叫出声,痛苦地倒地翻滚,身上的疮口还在不断蔓延。 被钱百万被斩碎的烂肉,落在地上后也并未死去,反而继续蠕动,朝着翻滚在地的人爬去。 转眼间就把一个活人硬生生腐化为同样生满疮疤的烂肉。 “他被感染了!小心!”阵型瞬间被打乱。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有人惊恐地大叫。 也有人还算镇定,立刻收拢防线,全都向钱百万靠拢。 更多的烂肉爬出水潭,战斗惨烈至极。 钱百万率领精锐奋力抵抗,剑气、符箓、法术,各种灵光不断闪耀,将一团团扑来的瘟疫血肉斩碎轰爆。 但那些烂肉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潭水中涌出。 而且它们似乎对物理和法术攻击都有一定的抗性。 即使被轰碎,也会在地上爬行,沾之即死,极难被彻底消灭。 更让人绝望的是,一旦有人受伤,哪怕只是被溅射的脓液沾染,很快就会被人面疮感染。 在极度的痛苦中失去战斗力,然后被陆续涌上的烂肉吞噬,成为水潭里恐怖集合体的一部分! 又一名钱家嫡系被感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扭曲变形,然后融入烂肉之中。 烂肉上新增的一团团人面疮疤,赫然是他临死前痛苦的面容。 钱百万目眦欲裂,亲眼看着一个个忠诚的族人在惨叫声中被感染,加入到潭里那团血肉狂潮之中。 他挥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灵力消耗巨大。 眼睁睁看着那仿佛深不见底的污浊潭水,以及源源不断涌出的恐怖血肉。 钱百万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粘稠的血色潭水仿已经作了一片巨大的瘟疫温床,仿佛要将所有人彻底吞噬才肯善罢甘休。 “撤退!交替掩护,撤出卧龙渊!” 此行不仅未能请到祥瑞,反而遭遇如此恐怖的埋伏,损失惨重。 澜涛城之疫,当真是人力不可对抗的吗? …… 时间飞速流逝,当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不祥的夜幕笼罩了澜涛城。 临时医疗区中心内,林志学坐立不安。 他揉了揉眉心,对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张家主说道:“张兄,你说钱兄去了一天了,怎么还没带回消息? “卧龙渊离城并不算远,按钱百万的脚程,早该回来了。” 张家主勉强笑了笑,安慰道:“林老弟,我看你是关心则乱。 “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或者与龟老前辈多沟通了些时辰。 “放宽心,澜涛城虽疫病横行,但城外附近区域,早年那些厉害的大妖大魔早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话虽然这么说,但张家主自己心里也没底。 天都黑透了,人还没回来,这绝不是好兆头。 两人正交谈着,忽然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立刻合上。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瞬间的恍惚,再回过神,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奇怪……”张家主甩了甩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站起身。 “林老弟,你在这里坐镇,我再去外围巡视一圈,看看张家那群小子把梦游者管理得怎么样了。” 他刚走出临时搭建的指挥棚,起初,夜色下的澜涛城似乎与往常无异,只是更加寂静。 但很快,他安排在城中各处巡逻的家族护卫和临时招募的散修就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在一些尚未被有效控制的区域,零星的梦游者,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 他们无视任何呼喊和阻拦,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身上那层奇异的光晕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拦住他们!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引导他们去指定的隔离区!” 张家主立刻下令,亲自带着一队人手赶赴情况最复杂的坊市区域。 医疗区内同步发生着异变。 一些被安置在这里的人面疮患者,原本因为服用了塑魂丹都清醒过来了。 但在夜色渐深后,所有患者突然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嗬……嗬……” “灯……光……” “去……要去……” 断断续续的呓语从一些病人口中传出,他们的眼神开始失去焦点,身体无意识地扭动,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 仿佛想要挣脱束缚,去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怎么回事?按住他们!小心别碰到疮口!” 林少彬戴着面具,与张明远一起按住其中一人。 其余家仆见状,也纷纷上前,两两配合,合力把病人按住。 ------------ 第126章 纸雪飘零,一剑之威 尽管林少彬反应迅速,但情况并不容乐观。 一名病情较重的壮汉猛地挣脱了按住他的人。 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乳白色,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 紧接着,壮汉的眼睛和口鼻,慢慢渗出乳白色的血管状网格。 “不!不要!” 壮汉似乎因此恢复了些神智,绝望嘶吼,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抓挠。 但那白色网格坚韧异常,一接触到空气,便疯狂地滋长蔓延,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然后是躯干,四肢。 不仅仅是临时医疗区,那些游荡在外,尚未被有效控制的梦游者,仿佛接收到了某种统一的指令,在同一时间痛苦哀嚎。 不似人声的嚎叫在外城区各个角落响起。 一个行走的梦游者们顿住脚步,身体不自然地抽搐扭曲。 七窍之中,乳白色的血管疯狂喷涌。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迅速缠绕包裹宿主,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体,在短短数息内,转化为散发着微光的巨茧。 疯长的血管状网格铺满地面与墙壁。 这种异变像是会传染一样,随着第一个巨茧的出现,街道各处,越来越多的嚎叫发出,梦游者七窍之中白色网格疯狂涌出。 “阻止他们!” 一名张家的小头目声嘶力竭地呼喊,指挥着手下的护卫和散修们。 张家主不知道为何会生出如此异变,但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拔出佩刀,率先冲了上去。 张家的家族卫队和散修们也纷纷上前,试图砍断那些滋生的白色网格,将尚未被完全包裹的人拉出来。 刀光剑影与不断从人体催生的网格碰撞,灵力四溅。 白色网格不仅极其坚韧,似乎还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一旦被其缠绕,不仅身体会被束缚,意识也会迅速沉沦,动作变得迟缓。 巨茧一旦形成,茧外就会散发出一层炫目的光华。 而活人只要被这梦光照到,就会如同瘟疫般传递昏沉与迷失感。 好几个冲得太前的护卫,只是被梦光扫中,眼神就立刻变得空洞,动作慢了下来,随即就被汹涌的白色网格吞没! 惨叫声,怒吼声,兵刃交击声,白色网格滋长的窸窣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原本寂静的夜晚,如同炼狱一般。 张家主挥舞着佩刀,刀风凌厉,斩断了一根又一根试图缠绕过来的网格。 但他身边的家仆和散修,却在不断减少。 要么被同化,七窍生网形成人茧,要么在梦光的影响下动作变形,被网格拖走。 一个跟着张家主多年的老客卿,为了救一个被网格缠住的年轻护卫,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无数白色网格瞬间吞没。 老客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化作了一个新的白茧。 张家主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斩断网格时溅上的脓液。 他挥舞着长刀,刀风在身边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但白色的网格如同潮水般源源不绝。 他身边的族人与散修一个个减少,化作街道上那些令人心悸的白色凸起。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间,难道澜涛城……真的要亡于今夜? 就在张家主渐渐无力时。 “轰——!” 一声爆鸣从街道另一端传来,瞬间压过了现场混乱的嘈杂。 伴随着巨响,一股刚猛而磅礴的气血之力弥散。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陨星般悍然砸入战场中心,落地瞬间,坚实的地面以他为中心寸寸龟裂,碎石激射。 烟尘稍散,显出来者身形。 正是石头。 他依旧身着那套造型古朴的骨甲。 但此刻,骨甲上莹白的光晕,与他周身那沸腾如龙的气血交相辉映。 石头手中一柄门板般的宽厚骨刀,此刻更是被凝练如实质的金色罡气所包裹,发出低沉的嗡鸣。 面对前方汹涌而来的白色网格,石头眼神平静,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踏前一步,暴喝道。 “天罡——斩邪!” 声浪滚滚,如同平地惊雷。 他双臂肌肉贲张,伴随着恐怖巨力,手中骨刀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金色霹雳。 刀锋未至,金色刀气已然先行爆发! 一道半月形的巨大刀气,如同热浪掠过雪地,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坚韧无比的白色网格,竟瞬间消融,脓血流淌一地。 连带着后面几个即将成型的白色巨茧,也被这无匹的刀罡直接撕裂绞碎,化作漫天飞灰。 “是心愿堂的大人!”有人发出欢呼。 “太好了!石大人来了!” 石头的加入,让张家主压力倍减。 残余的抵抗者们精神大振,纷纷向着石头靠拢。 夜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落下点点雪花。 那并非真正的冰雪,而是一片片裁剪粗糙,甚至边缘还带着毛刺的白色纸片。 纸雪从漆黑的夜幕中飘落。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随即越来越密,如同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将脓血四溅的战场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下。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刚砍断一根白色网格,气喘吁吁的张家护卫看着纸片落在肩头,声音带着麻木。 然而,这些纸片似乎并无恶意。 它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屋顶,以及那些蠕动挣扎的白色巨茧上。 紧接着,落地的纸片仿佛被无形的巧手折叠,迅速膨胀变形, 眨眼间就化成了一个又一个扁平的人形。 这些纸人大多穿着某仙门弟子的统一服饰,头上用墨线勾勒出潦草的五官。 虽然看起来简陋,动作却异常灵活。 “哎呦喂,这就是澜涛城?怎么黑灯瞎火的!” “哪个天杀的把老子折得这么丑?腿都一长一短!” “嘶——好臭,我怎么在脓水里长出来啊?我脏了啊,晦气晦气。” “快看那边!好多活人!还有好多……呃,半死不活的人?” 纸人们一出现,就七嘴八舌地发出抱怨,语调跳脱,与现场惨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们有的好奇地用手指戳戳地上的白色网格,被那网格蠕动吓了一跳,猛地跳开。 有的则凑到一起,对着某个正在异变的梦游者指指点点,仿佛在观摩什么新奇物种。 张家主和残余的守军都看呆了,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警惕取代。 这又是什么妖邪? 难道是从那白色网格里诞生出来的怪物? “结阵!小心这些纸人!” 张家主强提一口气,厉声喝道,残余的护卫们立刻收缩防线,紧张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 “不必惊慌,自己人。”石头提刀继续与白茧战斗,安抚了张家主一句。 似乎是听到了张家主的喊声,刚刚成型的江子昂转过身,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他,解释道。 “前辈莫慌,我们是尸魂宗弟子,奉神尊大人之命,特此前来支援。” 他挥了挥纸做的胳膊,对着其他还在东张西望的纸人喊道。 “都别愣着了!没看到这边快顶不住了吗?干活干活!” “好嘞师兄。” “来了来了。” “结阵,结阵,召唤老伙计们出来活动筋骨了!” 纸人们立刻停止了嬉闹,迅速以特定的方位站定,拿出各自的小陶罐。 一个个灵气勾勒的符箓在他们脚下亮起,连接成一片阵图。 “阴司有序,煞鬼听令!现!” 随着江子昂的敕令,阵图中黑烟翻涌,一尊尊青面獠牙,周身缠绕着无数怨魂虚影的恐怖恶鬼被召唤出来。 似乎因为主人已经变成邪祟造物,煞鬼居然也不受诡异梦光的影响。 形态各异的煞鬼直接扑到网格上,用利爪撕扯,或是张开大嘴吞噬。 天上的纸雪仍未停止飘落。 那些看似脆弱的纸片,接触到白色网格时,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白色网格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萎缩退避。 “有效!这些东西能克制白网!”一名散修惊喜地大叫。 纸人们一边操控煞鬼作战,一边开始主动收拢防线。 他们动作迅捷,利用纸片的轻便特性,在战场上穿梭,将那些被分割的活人护卫和散修,一一掩护回主防线后面。 “大哥,往这边退,对,慢点,别踩到我的脚。” “那个大个子,别傻站着砍了,收缩防线,对,就站我们身后。” “师兄师姐们加把劲,干完这票回去让剑大人请喝酒!” 纸片飘零,一些不慎被大量纸片覆盖的白色网格,其蠕动的速度骤然减慢。 原本乳白色的网格开始变得灰白,最终彻底僵化,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变成了一堆枯槁的纸张。 在这些纸张堆叠最密集的地方,纸片自动汇聚拼合…… 白纸渐渐塑成人形,那是一个身背巨剑,穿着纸铠的年轻男子。 他身形挺拔,眼神如同万载寒冰,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剑意。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纸人军团的绝对核心,所有飘扬的纸雪都在向他微微俯首。 剑怀霜一落地,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最后落在了苦苦支撑的张家主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他反手握住背后巨剑的剑柄。 “斩!”剑怀霜低喝。 刹那间,一阵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之音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只有一股浩瀚如海的冰冷剑意,以他为中心,如同雷霆般荡漾开来。 剑意所过之处,巨茧上的梦光瞬间黯淡。 凡是被剑气扫过的白色网格如同碎冰一般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一剑之威,竟直接清空了大片区域。 ------------ 第127章 食瘟灶 澜涛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粪坑。 疫鼠穿行在恶臭熏天的街道上,他已经追寻食瘟灶整整一天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人面疮的恶臭,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他的嗅觉。 白天时,他曾短暂地捕捉到一丝食瘟灶降临的气息。 那股令人作呕的瘟疫波动一闪即逝。 但还未等他循迹而去,气息便转瞬即逝,难以锁定,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这种被戏耍的感觉让他暴怒不已。 疫鼠烦躁地抚过脸上面具,咬牙切齿地咒骂:“妈的,藏头露尾的腌臜玩意!” 到底谁他妈才是老鼠,比老子还会藏。 随着夜幕彻底笼罩城市,疫鼠将目光投向了那片被高墙阵法隔绝的内城区。 疫鼠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融入阴影,朝着内城区的方向潜去。 除了少数几家将核心力量迁往心愿堂的世家,内城区依旧居住着大量权贵。 疫鼠能清晰地感知到,内城区所有人,体内同样潜伏着瘟疫之种。 疮毒蓄势待发,随时可能爆发。 然而,这些人非但没有寻求解决之道,反而升起了大阵,彻底封锁了内外城区的通路。 “守住!都给我打起精神守住!” 内城入口处,一名身穿锦袍的胖商人正对着守阵的护卫大呼小叫。 他是城中最大的绸缎商之一,人称刘算盘。 “外面那些贱民染了怪病,一个个烂成白网,恶心透了! “绝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爬进来,污了内城的风水!” “刘老爷说的是!”旁边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尖着嗓子附和。 她用丝巾掩着口鼻,仿佛多吸一口外面的空气都会染病。 “听说外城区的人都变成白色的茧了,太可怕了!” “都是那些泥腿子带来的瘟疫!早就该把他们全都赶出城!” “二位主子放心。 ”护卫队长点头哈腰。 “大阵已开,便是五阶大妖也休想闯入,更别提外面那些烂泥了。 ” 贵妇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准备回家补个好觉。 大晚上的,真是瞎折腾。 刘算盘指挥着家仆拼命向阵法灌注灵石,得意道:“咱们内城安全得很,等天亮了,城主府肯定会派人来救我们。” “我消耗的灵石,你记得让城主府走公账给我报销了。 “我这可是为了全城人好。” 疫鼠隐在不远处的屋顶,冷冷注视着一切。 “真蠢。 ” 夜色渐浓。 诡异的纸雪,开始纷纷扬扬地从外城区的上空飘落。 几乎在同一时刻,内城区,一座奢华的府邸内,刚才还尖嗓子的贵妇忽然感觉脖颈一痒。 “该死的下人,是不是床单又没换洗干净?” 她不耐烦地咒骂着,伸手使劲抓挠。 指甲划过皮肤,却没带来丝毫缓解,反而像是抓破了一个水泡。 “噗哧”一声轻响。 她疑惑地将手拿到眼前,借着月光,只见指尖沾染着一丝黄浊的脓液。 她愣住了。 随即,一股奇痒从脖颈处传来。 奇痒之后便是剧痛。 贵妇惊恐地冲到铜镜前。 只见她那保养得宜的脖颈上,赫然鼓起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脓包。 脓包的顶端,一张痛苦的小脸若隐若现。 “啊——!!!” 尖叫划破了内城的寂静。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颗,两颗,十颗,一百颗…… 数不清的人面疮在她身上绽放。 “救……救命……” 贵妇的尖叫变成了含糊的哀嚎,她想冲出去,双腿却已不听使唤。 她的血肉开始融化,锦衣华服滑落,露出下面不再是肌肤,而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的烂肉。 那张曾经还算美艳的脸,在脓包的挤压下扭曲变形,最终彻底融入血肉之中,只剩下一张张与她生前相似的人面疮疤。 “怎么回事?!” “是王夫人的声音!” “快看那大阵!在在闪烁?” 王府贵妇的异变,瞬间引爆了内城的恐慌。 那团由她转化而成的烂肉,仿佛拥有了生命,猛地撞破了房门,朝着最近的活物涌去。 “怪物啊!” “别过来!” 护卫们仓皇地挥舞刀剑,砍在烂肉上,却如同砍进了棉花,非但没能阻拦,反而被烂肉滴出的脓液感染。 惨叫声中,护卫连同兵器被迅速吞噬,烂肉的体积又膨胀了几分。 刘算盘吓得浑身肥肉乱颤,转身就想往自家府邸跑,他只有二阶修为,哪是这种怪东西的对手。 然而,烂肉似乎对他满身充盈的血肉更感兴趣,舍弃了其他一阶仆人,直朝他席卷而来。 “不——!” 刘算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烂肉彻底淹没。 内城区,这座试图隔绝灾难的净土,转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 疫鼠站在高墙上,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本就猩红的眼睛,此刻因为翻涌的仇恨,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又是这股力量,又是这种方式。 他看着那些四散奔逃,哭爹喊娘的内城区权贵,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疫鼠张开双臂,墨绿色魔气从他体内爆发。 魔气蕴含着腐蚀毒素,迅速在内城扩散开来。 一名奔逃的管家,刚从疫鼠藏身的墙下跑过,只是被那墨绿色的魔气轻轻擦过衣角。 “滋啦——” 他整个人便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连同衣物骨骼,瞬间化作一滩尸水,融入了地面。 疫鼠迈步走下高墙,他的腐蚀毒素迅速扩张。 魔气过处,生机灭绝。 疫鼠要用自己的瘟疫,与食瘟灶争夺养料,强行遏制其扩张速度。 似乎是察觉到了同源力量的竞争,烂肉体表的人面疮五官扭曲,似笑非笑。 “呵,果然是你,当年天赤州的鼠妖,倒是长进不少。” “食瘟灶!”疫鼠几乎咬碎了后牙槽。 自他成就魔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那段不堪的往事了。 食瘟灶血肉表面开始剧烈翻腾,无数张人面疮汇聚,渐渐在烂肉的顶端,凝聚成一个人形。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也能有机缘逃离界域壁垒,哟,这是成了给人看家护院的狗?” 食瘟灶似是感知到疫鼠身上来自点将台的契约,继续嘲弄道。 “看你这身魔气,倒是比以前精纯多了,怎么,给人当狗,伙食不错?” 疫鼠暴怒,脚下的石板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深坑。 “大爷也没想到,你这连屎都不如的玩意,也能从天赤州那个鬼地方爬出来!” 食瘟灶嗬嗬怪笑:“你能出来,我自然也能出来,说起来,还得多谢极乐天那位接引菩萨。” “接引菩萨?”疫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这种玩意也只配和那些秃子沆瀣一气!” “话不能这么说。 ” 食瘟灶不以为意:“极乐天有极乐天的宏愿,我,有我的追求。 “我只是借他们的手,来播撒更多的种子罢了” 疫鼠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墨绿色的残影,直扑食瘟灶。 食瘟灶不闪不避,臃肿的身躯上,所有人面疮同时张开,喷吐出血色瘟雾。 魔气与血雾对撞。 整条街道瞬间化作了恐怖的毒域。 魔气所过之处,万物腐蚀,生机断绝。 血雾蔓延之地,血肉滋生,人面疮遍地。 两人同源而生,对彼此的力量属性熟悉无比。 食瘟灶操控着烂肉,化作无数条触手,抽向疫鼠。 疫鼠身形诡谲,在触手中穿梭,魔气包裹利爪,不断撕扯着食瘟灶的躯体。 然而,食瘟灶的身体仿佛无穷无尽,刚被撕开。 立刻就有更多的烂肉从下方汇聚而来,重新愈合。 “没用的,小耗子。”食瘟灶笑道,“在这座满是养料的城里,我就是不死不灭的!” “铛——!” 疫鼠一时不慎,被一条隐藏在血雾中的触手扫中。 他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座假山。 疫鼠脸上那副雾气面具,也在这股巨力下应声碎裂,露出面具下真正的面容。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尽是干瘪的人面疮疤。 “哈哈哈哈!” 食瘟灶见到这张脸,笑得更加张狂。 “看来当年留给你的印记还在,当年在天赤州,净秽真君身死,瘟疫本源一分为二,你我各得其一。 “病为天地之垢,我乃净世之火,当广散瘟疫,才可吞食凡尘。 “而你,就像一只真正的老鼠,只会东躲西藏。 “怎么,还没吃够苦头?记得你最后一次像死狗一样逃窜的样子吗?” 疫鼠从碎石中爬起,抹去嘴角的魔血,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你给大爷闭嘴,疯子!” “我疯?”食瘟灶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当年的天赤州可是个崇尚丛林法则的地方,你哪一次不是被我打得只剩半条命? “如果不是你跑得快,早成为我的一部分了!” 食瘟灶的嘲讽句句诛心,疫鼠的气息变得更加狂暴。 他承认,食瘟灶说的是事实。 同为净秽真君的继承者,他们都想吞噬对方,补全自身,晋升更高的境界。 但在天赤州的无数次交手中,疫鼠几乎没赢过,每一次都是重伤遁走。 最后一次,他几乎濒死,才在绝望中听到了来自神明的召唤。 疫鼠压下纷乱的思绪,重新握紧了拳头。 他猛地再次冲向食瘟灶,魔气与血雾再次激烈碰撞。 但这一次,疫鼠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食瘟灶的力量,变弱了。 虽然依旧强悍,但远没有在天赤州时那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以前,他接不住食瘟灶三招。 但现在,他竟然能和食瘟灶打得有来有回! “砰!” 两人再次对轰一记,各自震退。 疫鼠稳住身形,看着同样气息有些不稳的食瘟灶,突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笑容在他那满是干瘪疮疤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 “食瘟灶……” “恐怕,你那所谓放弃皮囊,梦中穿梭的代价,不小吧?” 食瘟灶的笑声戛然而止,无数人面疮同时露出了惊怒的表情。 ------------ 第128章 梦境夹层 陈舟端坐于九骷法座之上。 在他身前数丈开外,剑怀霜与尸魂宗纸人全都盘膝入定。 “呼噜……呼噜……” 外形酷似粉色小猪的梦魇正悬浮在半空,一边发出满足的鼾声,一边维持着梦光。 梦光如薄纱般轻盈,将剑怀霜与一众纸人笼罩在内。 口水顺着梦魇肥嘟嘟的嘴角滴落,落在地上,竟也化作虚幻光斑,转瞬即逝。 在梦魇身旁,那枚得自织娘子的【织梦梭】正环绕飞行,梭尖牵引着梦魇本源的梦光,将其编织成一道稳定的屏障。 梦境已然稳固。 陈舟也没想到,当初随手扔给李寡妇养着玩的小猪,如今竟成了他掌控梦境的关键媒介。 这只灵智低下的生物,虽未化魔,但对梦境的操控,几乎是一种本能。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陈舟收回目光,转向祭坛之下的另一人。 “红玲。” 早已在一旁静候的红玲睁开双眼,她起身,对着陈舟盈盈一拜。 “回禀大人,红玲准备好了。” “大人放心。” “能为大人探路,是红玲的荣幸,红玲虽实力低微,但绝不会拖累大人的意志。”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庇护的少女,管理枉死城的经历让她迅速成长,拥有了独当一面的勇气。 “很好。” 陈舟微微颔首。 他需要一个坐标与容器,一个能承载他【白骨化身】降临,并且能在混沌梦境中精准定位的锚点。 红玲身具红色词条【玲珑心窍】,是完美的选择。 随着陈舟的意念一动,梦魇不情愿地“哼唧”了两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织梦梭瞬间加速,梭尖调转,牵引着梦光,倾泻在红玲的身上。 红玲没有抵抗,盘膝坐下,迅速收敛心神。 她的气息渐渐沉寂,只感觉整个人被温暖的潮水包裹,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整个人很快便进入了深度入定的状态。 梦境稳固之后,陈舟身形微微一晃,施展白骨化身。 意识的沉降只是一瞬。 当陈舟再次睁开双眼时,他所感知的,已是红玲的视角。 眼前不再是枉死城中心那熟悉的祭坛广场,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虚空。 这就是梦境夹层。 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单独的梦,而是所有梦境碰撞所形成的世界。 灰色的雾气在四周翻涌,远处的天空是诡异的紫黑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条条粗细不一的光带,如同极光般划过天幕。 那些,是无数生灵梦境汇聚而成的梦河。 而在他脚下,一座城市的虚影正静静地矗立着。 正是枉死城。 无数细碎的呢喃与祈祷声,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传来,最终涌向天幕。 作为陈舟的本体,白骨祭坛是现实与虚幻的锚点,它同样在梦境夹层中投射出了自己的存在。 陈舟快速掌握新容器的能力,一股清凉通透之感,从这具身体的心窍之处涌出,瞬间遍及陈舟的意识。 是源自红玲的红色词条——【玲珑心窍】。 刹那间,陈舟的感知被无限拔高,呈几何级数暴涨。 在玲珑心窍的加持下,陈舟原本就夸张的感知力增幅到bUg级。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灰雾,望向了极其遥远的方向。 在那里,一片比枉死城周边要庞大百倍的光带正在汇聚。 无数个梦境光点在那里闪烁,密密麻麻,如同银河。 那里就是千岛郡府的中心,澜涛城。 这意味着,极乐天的力量正在全力发动,几乎将全城之人都拖入了梦境之中。 “看来,极乐天是真的等不及了。” 陈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澜涛城上空的梦境光带异常活跃,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这绝非正常的生灵梦境。 “也不知道那位背后隐藏的接引菩萨。”陈舟心中冷笑,“是受了织娘子身死的刺激,还是对刑岳带回的白骨观消息感到了威胁?” “他好像急了。” “但越急,越会暴露马脚。” 陈舟活动了一下手指,适应着这具相对脆弱的容器,随即开始沿着梦境光点进行跳跃。 眼前景象一闪。 他已置身于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 一只猴子正在快乐地啃着桃子,仿佛永远吃不完。 梦境稳定而平和,是个不错的美梦。 陈舟再次跃迁,在无数个梦境光点中连续跳跃。 从曲岛县跳转原岛县,从原岛县跳转牧渔县…… 农夫梦见丰收的麦浪,修士梦见突破瓶颈,少女梦见心仪的情郎。 梦境千奇百怪,但大多都维持着一种基本的稳定与平和,那是生灵潜意识中最本真的渴望。 陈舟一路沿着各类生灵的梦境跳跃,不断深入。 不知跳跃了多久,当他的意识跨越过某一道界限时,周遭的景象骤然一变。 “应该是抵达千岛郡府境内了。” 前方的梦境中,不再是之前那般平静的混沌。 脚下土地变得粘稠如沥青,踩上去甚至会拉出丝线。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是疾病与烂肉混合的气味,直往人脑子里钻。 大片大片的区域呈现出死寂的荒芜,连最微弱的梦境光点都不存在,仿佛那里的生灵已经彻底失去了做梦的能力。 而就在这片荒芜的前方,出现了数百个扭曲的岔路口。 岔路并非实体道路,而是由不同梦境组成的光带,通向未知的深处。 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陈舟停下脚步,他能分辨出其中一条光点最活跃的岔路,直指澜涛城的方向。 也是他安排剑怀霜和一众尸魂宗纸人所前往的地方。 但也正如陈舟之前所观察到的,澜涛城密集的光点中,并没有一个特别耀眼的。 显然核心枢纽并不在此处。 “老银币,藏得还挺深啊。”陈舟感叹道。 接引菩萨将自己隐藏在了无数生灵的梦境之中,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若是以往,以诡域探寻,想在千岛郡数千万个梦境中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陈舟目前也置身梦境夹层中,老银币又自己按捺不住,拉所有人入梦。 梦境动荡,岔路显现,现在要把老银币揪出来可就简单多了。 陈舟意念一动,召唤千只白骨诡仆降临。 ------------ 第129章 枕边人 陈舟可没有耐心一条条路去试探。 上千具白骨诡仆齐齐睁开了眼眶中的魂火。 经过【骸骨锻造坊】强化,所有骷髅如今都已达到四阶水准。 这片介于真实与虚幻的梦境夹层,此刻在海量的死气冲击下,竟有些不堪重负,百条岔路微微扭曲。 陈舟立于岔路中心,下达指令。 “去。” 淡漠的一个字。 一千只骷髅军团,瞬间化整为零,各自选定不同的岔路深入。 区区数百岔路? 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不过是坦途。 红玲的感知增幅在这一刻也发挥出作用。 陈舟的意识仿佛被分割成了一千份,每一份都与一只骷髅相连。 他的眼前,瞬间弹出了近千个实时画面,排列整齐,像小电视一般。 扭曲的森林,倒悬的城池,无尽的书架…… 千奇百怪的梦境场景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识海中闪过。 但陈舟只是静静地观看。 一千个视角,一千条路线,整个迷宫的结构在他神识中被迅速地构建出来。 效率极高。 这种掌控一切,将所有可能尽收眼底的感觉,确实让人愉悦。 每条道路上都会有阻碍,众多白茧立于路旁,网格铺满地面,拦截着一切深入梦境之人。 但骷髅直接迎面一爪,死气爆发。 白茧连同它身后的空间,一同被骷髅捏得粉碎。 在千条路线中,只有一条路的阻碍最强,白茧数量最多,也只有这条路通向了更深层。 “找到了。” 陈舟锁定路径坐标,身形一闪,向着骷髅所在的梦境光点跳转。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越过了繁杂的迷宫。 随着道路渐深,周遭景象飞速变幻,环境越发诡异。 这里便是深层梦境。 脚下的路不再是路,像是由人皮拼接,四周飘荡着不成调的呢喃,一些被网格包裹的生物在阴影中蠕动。 然而,这些对陈舟都毫无意义。 他甚至不需要动手。 他只是行走着。 外放的诡域自动形成了一片绝对禁区。 人皮路一旦接触到死气,就立刻化作飞灰。 呢喃声变成了恐惧的尖啸,继而静默。 阴影中的怪物,更是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就自行溶解。 任何阻碍,在他面前都如同纸糊。 很快,陈舟穿过了人皮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开阔的空间,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更像一个简陋的避难所。 半空中点着一堆篝火,但火焰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篝火之下,一个身着澜涛城官方服饰男子站在篝火旁,提着盏灯。 灯中梦光摇曳,洒下点点瑰丽的光屑。 他的周围,聚集着上百个神情麻木的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围绕着篝火,如同朝圣般,静静地围成一个圈。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陈舟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提灯男子身上。 在陈舟踏入这片空间的瞬间,男子的脸庞开始发生剧烈的扭曲。 他试图在陈舟眼中呈现某个形象。 那张脸先是模糊,随即开始向一个个陈舟熟悉无比的容颜变化。 一会变成半虫半人的剑怀霜,一会化作女装的石头,偶尔还会变成带着雾气面具的粉色猪脸。 变脸男似乎早已察觉到陈舟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 手中灯盏的光晕稳定下来,他声音温和:“是白骨观的师叔吧?没想到,您还是寻到了此地。” 陈舟没有否认,说道:“你是澜涛城的城主?” 变脸男笑了一下:“师叔误会了。 “我并非澜涛城城主,那个身份不过是我在现实中的一具皮囊。” 他微微躬身,又道:“我是菩萨座下枕边人,特来此恭迎师叔。” 陈舟挑眉:“你们极乐天,就让你这么一个小喽啰守门?” “师叔可以这么理解。” 枕边人似乎并不在乎这种侮辱性的调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我知晓菩萨所有梦境的构造,我便是这归宿之梦的编织者与守护者。” “我已通过玄水卫知晓,您也建了一座城,庇护一方,极乐天无意与白骨观为敌。” 他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麻木的人群。 “师叔,看看他们。” “在真实的世界里,他们或遭妖灾,或遇饥荒,或被大魔侵蚀,受尽了痛苦。” “而在这里。”枕边人说着,带上一丝虔诚,“他们得到了永恒的安宁与喜乐。” “这片净土,是拯救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的唯一可能。” “你管这叫安宁喜乐?”陈舟扫了一眼那些行尸走肉,“抽离灵魂,只留空壳,这就是你们极乐天之道?” “真实世界是痛苦的根源。”枕边人执拗地反驳,“唯有极乐天编织的梦境,才是最终的净土。 “您的罗汉之身已然大成,万法不侵,我这点梦境的道行,在您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但是,如今是接引大人最关键的时刻。 “在下更不能让您前去打扰菩萨。 “真实世界苦海无边,众生沉沦,唯有遁入我等编织的永恒梦境,方得解脱与极乐。 “此乃救世之道,纵使螳臂当车,在下亦万死不辞!” “那你也早登极乐吧。”陈舟没有兴趣听一个走火入魔的怪物发表最后的宣言。 他甚至懒得自己动手。 一声令下,陈舟的诡域中,猛地冲出了千具森白的骷髅。 这些四阶的杀戮机器,眼眶中灵魂之火熊熊燃烧,冲向了枕边人。 “你!” 佛家讲究一个不看僧面看佛面。 但枕边人没想到陈舟竟一言不合,说动手就动手,连句场面话都不多讲。 他不停变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枕边人原本以为,此处是深层梦境,是极乐天的主场。 哪怕是罗汉身大成的白骨观师叔,他拼尽全力也能拦上一段时间。 哪曾想他还是太低估对方了。 就连挥手间召唤的造物也能蕴含如此精纯的死气。 这位白骨观师叔是什么来头? 枕边人不敢再托大,急忙高举手中灯盏。 灯光芒不再柔和,反而变得刺眼夺目。 光芒照射下,周围麻木的人群全都噗噗地溶解,化作一簇簇乳白色网格,百川归海一般涌入灯盏。 ------------ 第130章 不是你主子,是老子 枕边人原本不停变换的身形,在吸收了所有入梦者后,凝实了几分。 他高举着灯盏,狂热尖啸:“大梦之法——天罗地网!” 灯光照射处,地面涌出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网格。 “扭曲生死,驾驭白骨,这便是白骨观的佛法吗? “但你们救不了这沉沦的世间,唯有永恒的梦境才是归宿!”” 骷髅军团的冲锋,第一次受阻了。 乳白色网格仿佛黏稠的蛛网,骷髅骨刃扬起,死亡之力爆发,足以打碎一座小山。 但连成一片的网墙只是微微一颤,随即便将所有力量尽数吸收。 枕边人发出癫狂的笑声,脸上露出得意。 “没用的,师叔,在这深层梦境中,极乐天就是法则,极乐天就是主宰!” 他张开双手,汹涌的网格开始向陈舟本人蔓延而来,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囚笼,要将陈舟彻底封死。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大梦佛法的力量,是极乐的力量! “皈依吧,师叔,白骨观之道,不也是舍弃血肉,追求纯粹金身吗? “何不干脆放弃皮囊,修我大梦之法,我会为师叔编织最美的梦,让你永享安宁。” 白色的网格囚笼,轰然合拢,将陈舟的身影彻底吞没。 枕边人畅快地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 然而,下一秒,一声轻微的响动,从那囚笼中响起。 “滋啦啦——!” 由大梦之法编织而成的网格,竟开始迅速地消融。 “什么?” 枕边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轰!” 一团暗红色的火焰,猛地从囚笼内部燃起。 那不是凡火,也不是灵火,那是一种连梦境都能灼烧的火焰! 陈舟的身影在火焰中毫发无损,他静静地站着,而身上那件黑色衣袍,此刻正燃烧着熊熊业火。 【业火护体:免疫一切低于自己等阶的攻击。】 这枕边人所引以为傲的大梦之法,其等阶,显然并不足以威胁到陈舟。 “啊——!” 枕边人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业火在烧毁了网格牢笼后,竟顺着冥冥中的联系,直接蔓延到了他的本体之上。 枕边人惊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源正在被缓慢灼烧。 一个暗红色的火焰烙印,永久地刻在了他的脸上。 【千劫烙印:被业火所伤者,会被打上烙印,邪神及其所属仆从对烙印者的伤害会提升,并可小幅吸收烙印者的力量反哺自身。】 “这是……业火……” 枕边人认出了这股力量,更加歇斯底里。 “师叔,这是抗拒拯救的罪业! “你背负着如此罪业,为何还要来玷污这片净土! “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他强忍着被灼烧的剧痛,嘶吼道:“即便是业火,也无法阻挡真正的救赎,所有的痛苦,都是必要的牺牲!” “是吗。” 陈舟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那就玷污给你看。” 他不再收敛。 那股足以扭曲梦境的磅礴死气,如同墨海决堤,轰然外放。 “咔……咔嚓……” 所有正在压制骷髅军团的网格,在接触到死气后,竟齐齐一颤。 网墙开始被死气侵染。 原本乳白的网格上,迅速浮现出灰色斑点,随即是裂纹。 枕边人惊恐地发现,大梦之法创造的网格竟在骨化。 网格扭曲变脆,甚至从节点处,生长出了细小的畸形骨刺。 骷髅军团抓住机会,手中的骨刃齐齐挥下。 “噗嗤!” 那些被骨化的网格,再也无法分解攻击,被髅们强行斩断,脓血飞溅。 枕边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构筑的天罗地网,在死气侵染和骷髅军团的斩击下土崩瓦解。 他没想到,极乐天引以为傲的秩序,在白骨观绝对的死亡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死气肆意蔓延,顺着网格污染灯光,顺着灯光爬上灯盏。 灯盏内的梦幻的光芒剧烈摇曳,随即被死气彻底同化,染上了一层灰败,质地骨化。 “咔……” 又是一声脆响。 细密的骨刺,从灯盏内部疯狂生长,刺穿了灯盏的外壁。 旋即“砰”地一声,这件作为梦境核心的法器,彻底破碎。 随着灯盏破碎,无数芝麻大小的卵状白点,从破碎的灯盏中洒落一地。 而那些尚在顽抗的白色网格,在同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号召,瞬间丧失所有动力。 所有网格软趴趴地垂在了地上,如同坏死的神经。 骷髅军团一拥而上,将这些无用的废料撕扯得粉碎。 枕边人狼狈地向后逃窜,他的身体因业火的灼烧变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不敢置信,自己已是半步诡化之躯,在这梦境中,大梦之法更是近乎无敌,怎会敌不过白骨观! “白骨观……白骨观…… “白骨观的大乘佛法,当真就如此强悍吗?” 他心中骇然,更多是一种信念受到冲击的茫然。 “为何……为何拥有此等力量,却不用于拯救,反而要破坏这唯一的净土?” 陈舟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的目光,落在了灯盏掉落的卵上。 他感知到这些虫卵正是灯盏法器的核心,也是维系网格与深层梦境的关键节点。 死气如同磨盘般碾过,所有虫卵瞬间湮灭,连同闪烁的梦光,也一同化作了虚无。 在所有虫卵被清除的瞬间,整个深层梦境空间突然剧烈震荡起来。 梦境仿佛失去了重要的支撑点,空间结构开始变得不稳定,光线明灭不定。 正在逃窜的枕边人,却停下了脚步。 他原本失魂落魄的脸上,先是一惊,随即露出了一阵狂喜。 他猛地抬头,看向空间的尽头,仿佛能穿透一切。 “菩萨……菩萨出关了?” “蠢货。” 陈舟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狂喜。 “那不是你的主子。” “那是老子。” 话音未落,陈舟的诡域,以自己为中心,轰然铺开。 这片开阔空间,本就因灯盏碎裂而结构不稳。 现在更是如同镜面破碎,四周的景象开始片片剥落,显露出其后隐藏的的真实环境。 这是一片无比宏伟的宫殿内部。 一根根肉色的廊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 陈舟抬头望去。 穹顶之上,垂挂着层层叠叠的巨茧。 茧壁之上,延伸出无数脉络,如同脐带,连接着宫殿的墙壁与穹顶。 脉络微微搏动着,将从无数巨茧中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这座宫殿本身。 原来,他们刚才所在的开阔空间,不过是这千梦殿内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隔间。 ------------ 第131章 千梦殿 枕边人看着显露出真身的千梦殿,强撑着站起身,不断变幻的面容扭曲着,还想说什么。 陈舟没有兴趣听他最后的遗言。 他抬手,五指虚握。 死气汇聚成一只巨手,无视了枕边人身上仍在燃烧的业火,猛地攥紧。 一声闷响后,枕边人的身体直接被捏爆。 业火失去了燃料,在空中跳动了两下,缓缓熄灭。 只留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蜕。 它保持着枕边人最后蜷缩的姿态,脸上【千劫烙印】依旧清晰可见。 人蜕很快又变得透明,缓缓融入深层梦境。 陈舟瞥了一眼。 他抬手,又是一股死气袭去。 人蜕被死气一冲,微微震颤,并未破碎,反而借着这股冲力,更快地隐没在千梦殿里。 陈舟又看向整片千梦殿,无穷无尽的回廊,顶部垂挂的的白茧,微微鼓动的暗红色墙壁。 整座宫殿,都是一个活物。 一个汲取万灵之梦而存在的怪物。 “管你是什么东西。” 陈舟缓缓抬起了手,死气汇聚,又一只巨手浮现。 只要摧毁这里,他倒要看看极乐天背后的老银币还能躲在何处。 就在巨手即将将整座千梦殿连根拔起时,整个千梦殿忽然微微一震。 一道梦光将巨手击散。 大殿深处响起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温和而慈悲。 “阿弥陀佛。” “师兄,既是同修佛法,为何要行此等灭绝之事?”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大殿的尽头,梦光汇聚。 一个宝相庄严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他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中,令人看上一眼就心生宁静。 “白骨观的师兄,果然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接引菩萨看着陈舟,微微摇头,“只会打打杀杀,徒增杀孽。” “师兄来我这寒舍一趟,不如饮一杯清茶,论一番佛法,以彰显我极乐天待客之道,何如?” 陈舟面无表情,死气没有消散,反而膨胀了三分。 “聒噪。” 他用行动回答了对方。 死气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灰色光柱,径直轰向了接引菩萨刚刚凝聚的身影。 “唉……” 接引菩萨叹息一声,不闪不躲,双手合十,唇齿微动。 一阵奇异的梵唱,凭空响起。 “师兄,放下吧。” “世间皆苦,唯有梦中,方得极乐。” “睡吧,师兄,在我的梦里,你将得到永恒的安宁,不再有杀戮,不再有痛苦……” 接引菩萨的千梦梵唱,试图瓦解陈舟的心防。 只要陈舟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的卵就会趁虚而入,寄生于陈舟的梦境。 然而陈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业火再次燃起,将所有试图侵入的梵音烧得一干二净。 死气似乎因为被挑衅,变得更加狂暴。 接引菩萨慌忙撑起梦光,才艰难抗下这一击。 “嗯?” 接引菩萨十分狼狈,脸上带着错愕。 “千梦梵唱无效? “你没有梦? “这不可能,就算是舍弃了血肉,修成了罗汉金身,只要还是生灵,就必然有识,有识便有梦! “你是修了何等佛法,竟能……竟能摒弃梦境?” 陈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猜。” 接引菩萨眼神一凝,收起惊容,恢复悲悯:“既然师兄执意如此,那便得罪了。” 接引菩萨身影暴退的同时,整个千梦殿剧烈颤抖起来。 顶部那些垂挂着的白茧,开始一一裂开。 无数被彻底茧化,被吸干灵魂的生灵成为千梦殿护法,从白茧中掉落下来。 它们奇形怪状,有的保留着人形,却长着八条手臂,有的则是扭曲的血肉,如同爬行的怪物。 但无一不带着幸福的微笑,仿佛全都置身在极乐之中。 “比人多?” 陈舟冷笑,身后死气翻涌。 一千具四阶骷髅军团,再次从阴影中踏出,迎向了那些扭曲的梦境造物。 纯粹的死亡,与诡异的梦境展开厮杀。 骷髅一刀就能打爆一只白茧护法,但那些怪物爆开后,又会化作黏稠的脉络,试图腐蚀骷髅的骨架。 一时间,竟是杀得难解难分。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陈舟已经与接引菩萨的本体交上了手。 陈舟挥手间,死气化作咆哮的黑龙。 接引菩萨宝相庄严,拈花妙指拈起一道梦光,梦光所过之处,茧中怪物具得到增幅。 死气被梦光挡住,两者剧烈摩擦,湮灭。 “原来师兄也已踏足此境,你我同为诡化一变,在这千梦殿中,你奈何不了我的!”接引菩萨的声音恢复了不男不女的空灵。 听着很恶心。 “是吗。” 陈舟铺开诡域。 “梦里你是主宰,诡域里我同样是主宰。” 无数白骨虚影浮现,梦光变得暗沉,死气试图将整座梦境宫殿彻底同化,将其变为自己的领域。 接引菩萨终于被激怒了。 “我虽强行出关,但罗汉身已小成,同为诡化一变,在梦里,你是否太小瞧我了!” 接引菩萨的身影,猛地融化了。 他不再维持那副虚伪的皮囊,而是彻底与整座千梦殿合而为一。 整座宫殿活了过来。 那些暗红色的墙壁,变成了蠕动的经络,那些高耸的立柱,成为扭曲的神经束。 而顶部那些白茧的脉络,疯狂抽动,将茧内生灵的梦境吸入宫殿本体。 这,才是接引菩萨的真身。 一只通过寄生万灵之梦,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巨大虫巢。 一股远超刚才的威压,轰然压下,与陈舟的诡域狠狠撞在了一起。 “砰——砰——砰——” 两人又过了几招。 陈舟的死气足以湮灭梦境,但接引菩萨的梦境之力近乎无穷无尽,只要还有生灵在做梦,他的力量就不会枯竭。 而接引菩萨的大梦之法,千梦梵唱,也无法催眠陈舟这只邪祟。 双方陷入了僵持。 “呵……呵呵……” 接引菩萨的笑声,从大殿的四面八方传来。 “不愧是白骨观的继承者,佛法当真高深。” 接引菩萨的意志再次波动,他的脸在蠕动的经络墙壁上浮现。 “在这梦里,你居然能和我打个平手,但你也奈何不了我。” ------------ 第132章 诡化二变 “不如,我们合作吧? “师兄,你我所求,并无冲突,想来你也是在等那金佛降世。 “不如这样,未来金佛降世,你用他的血骨修炼你的白骨观。 “我用他的灵魂寄生,壮大我的极乐天。 “你我联手,双赢,怎么样?” 陈舟缓缓收起了死气,他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脸,笑了。 “不怎么样。” “让我选,我选全都要。” 接引菩萨一愣:“师兄,你太贪心了。” “双赢?”陈舟的笑容越发冰冷,“双赢,就是我赢两次。” “怎么,你以为我真奈何不了你?” 陈舟的笑声,让接引菩萨感到了一丝不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在接引菩萨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陈舟缓缓抬起手,在面前的虚空中点着什么。 “……你该上路了。” 在陈舟的视野中,系统面板展开。 【突破任务】 【异常级为邪祟的第四等级,邪神之躯初步成型,请收集破碎的神性与邪神点,完成突破】 【破碎的神性:0/1】 【邪神点:10000/10000】 【注:神性的特质可能会对邪神权柄造成影响,请谨慎选择】 陈舟看了一眼那【10000/10000】的邪神点,邪神点早就攒够了。 陈舟一直在等,有没有更适合自己的神性,但只是千岛郡内,能达到6阶的生物还是太少了。 殍外出吃铜毒帮他开过几个盲盒,全都是不入流的众生相,只够给殍塞个牙缝。 要在两枚破碎的神性中选择,显然从织娘子身上,所获得的那一枚【破碎的神性——怨恨】更适合自己。 源自噩梦,由情绪所化的神性,和蛊惑人心的邪祟,确实挺配。 “提交任务。” 陈舟点下了按钮。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息,猛地从陈舟体内爆发。 “你做了什么?” 在陈舟气息骤变的瞬间,墙壁上的巨脸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声音尖利刺耳。 作为诡化一变的佛门修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同级别的对手,正在原地飞升。 这怎么可能? 自己蛰伏百年,寄生无数生灵之梦汲取灵魂,也才堪堪罗汉身小成,突破诡化一变。 同样修的佛法,他凭什么打一架就能原地飞升??? 接引菩萨不理解。 “阻止他!必须阻止他!!” 接引菩萨疯了。 他甚至顾不上去思考陈舟是如何做到的,他只知道,如果让此人再度完成诡化,自己只会化为他的养料。 整座千梦殿彻底狂暴。 构成大殿的亿万经络,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无数尖锐的触手,朝着陈舟所在的位置刺击。 顶部的白茧,连同那些正在和骷髅军团厮杀的梦境怪物,也在同一时间自爆。 它们化作梦光,汇入经络触手之中。 这是接引菩萨,这位千梦之主,赌上一切的最强一击。 一定要打断施法!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同级别诡化一变彻底碾碎的攻击,陈舟不为所动。 他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 触手在触碰到陈舟体表三尺范围时,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随即开始剧烈燃烧。 暗红色的业火染上一层怨憎,令人看上一眼就神魂刺痛。 接引菩萨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在完成突破任务的陈舟面前,被判定为低于自己等阶。 “不可能,这不可能!” 接引菩萨的意志在疯狂地咆哮。 灰败的死气,夹杂着浓烈的怨恨,开始正顺着经络,疯狂地侵蚀着千梦殿。 墙壁开始大面积地变脆硬化,最后碎裂成漫天骨粉。 整座千梦殿,在缓慢地死亡。 而造成这一切的陈舟,此刻却在经历着另一重凶险。 在【怨恨神性】融入他身体的刹那,陈舟只感到一瞬间,无穷无尽怨恨情绪,山崩海啸一般涌入了他的识海。 这是诡化二变的真正凶险。 而陈舟融合的是怨恨神性。 这一刻,织娘子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来自无数生灵最极致的怨恨,在他的识海中被彻底引爆。 “凭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恨!我好恨啊!” “还给我……把我的命还给我!!” “杀,杀,杀光他们!!” 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无数声凄厉的诅咒,化作了畸变的指引。 它们指引着陈舟的身体,朝着怨恨的形态畸变。 它们要陈舟变成一个只知杀戮与憎恨的怪物。 它们要陈舟的心智,彻底沉沦在这片怨恨的汪洋之中,成为它们的一员。 若是换了其他六阶修士,在面对神性引动的诡化畸变时,若无应对之法,也只有心智沉沦,彻底疯狂。 但陈舟是邪祟,本体是白骨祭坛,识海本就是一片死寂。 遥远的白骨祭坛似有所感,死气外溢,悍然迎向了那片怨恨的汪洋。 怨恨是负面情绪。 但死气,是万物终结。 所有怨恨在死气中被同化,成为死气的一部分。 陈舟的气息在海量怨恨的灌注下,稳步攀升! “不,住手,住手啊!” 外界,接引菩萨的哀嚎已经变成了绝望的乞求。 他能感觉到,千梦殿正在被死亡所侵蚀。 那些被骨化的区域,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反而变成了陈舟死气的供养。 他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对方活生生地吃掉。 终于。 陈舟识海中的最后一声哀嚎,被死气彻底碾碎。 破碎的怨恨神性,已经彻彻底底与他融合。 陈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力量,已经稳稳地停留在了诡化二变的层次。 系统刷新出状态。 【突破任务完成!】 【目前等级:异常级(诡化二变)】 【锻骨进度:四阶血肉 0/10000】 【画皮进度:四阶鲜血 0/10000】 【炼身进度:四阶灵魂 0/10000】 【你获得新的能力——憎恨牢狱】 --- 【你的能力白骨侵蚀已升级】 【白骨之种新增——怨憎之种·终极版】 【可以将一丝自己的死气化为怨憎之种,植入智慧生命的心神之中,进行精神污染与心灵腐化】 --- 【你的神器业火千劫已升级】 【业火护体新增——憎火】 【免疫一切不高于自己等阶的攻击,憎火饱含怨恨神性的诅咒,可无视防御,直接冲击心智与灵魂。】 陈舟看完了系统面板,大致明白了神性的作用,增添一个技能,再根据特性强化已有的能力。 简而言之,算个魂环。 陈舟缓缓抬起头,看向接引菩萨因恐惧而彻底凝固的巨大脸庞。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现在。” “你,还想怎么双赢?” ------------ 第133章 自己去复仇吧 “你,你这个怪物!”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不是诡化!这不是佛法!你这是……你这是堕入了无间地狱!” 接引菩萨尖叫着。 “恭喜你猜对了。”陈舟的气息已经彻底稳固。 混杂着无尽怨恨的诡域彻底铺开,开始疯狂地同化这片梦境。 构成千梦殿的苍白经络在刹那间,就如同被泼了浓酸。 它们剧烈抽搐,随即迅速骨化,脆弱的骨片根本承受不住千梦殿的重量,墙壁倒塌,立柱折断。 梦光开始消散,重新化为白茧,悬挂在即将崩塌的穹顶之上。 整座千梦殿,这由接引菩萨本体构筑的极乐净土,正在迎来它最终的归宿——死亡。 “不,我不会输,我还没有输,我已经成功诡化了,早已经超脱寻常生命了,我怎么可能输在这里!” 接引菩萨状已若疯魔,“这是我的梦,我才是这里的主宰!” “大梦之法,梦境塌缩!”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接引菩萨要将这整个梦境空间,连同陈舟,一同压缩碾碎,同归于尽。 “嗡——!” 所有残存的经络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崩塌,整片空间,开始朝着陈舟一人塌缩。 陈舟根本不慌。 等级低于我,底牌又如何,除了你死,只能是你亡。 但他还是缓缓抬起了手。 “你喜欢构筑美梦,让生灵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那我就用噩梦,为你构筑一座牢笼。” 他五指张开,对着这片塌缩而来的天地,轻轻一握。 一声令下,无数粗壮的骨刺钻出,从陈舟脚下的虚空中,从他身后的阴影中,从四面八方的空间裂缝中疯狂生长。 它们彼此交错,勾连,编织,其生长的速度,甚至超越了梦境塌缩的速度。 接引菩萨绝望地发现,他最后的底牌,被强行撑住了。 转瞬之间,一座比千梦殿原址还要庞大的球形牢笼成形。 牢笼由无数骨刺构成,将整座千梦殿全部锁死在了其中,随即憎火燃起。 新能力,【憎恨牢狱】。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从牢笼中心传出。 【憎火】无视防御,直冲灵魂的诅咒,正炙烤着接引菩萨的本源。 他意志混乱,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与您为敌,求您饶我一命,我愿为您做牛做马……不,我愿将这千梦殿奉上,我愿将所有信徒都献给您!” “放我出去……好烫,好痛啊!” 陈舟面无表情地站在牢笼之外,静静地欣赏着。 憎火在燃烧一切,却唯独绕开了穹顶的白茧。 陈舟透过薄薄的茧壁,借助红玲的【玲珑心窍】,他能感知到,里面那些早已失去肉身,只剩灵魂的可怜人。 他们的嘴上,依旧带着幸福的微笑,眉宇却紧锁,无神的眼中透露出痛苦。 被极乐寄生,在痛苦中沉沦,一遍一遍重复着虚妄的梦境。 陈舟叹了口气,他本可以不管这些灵魂,任由他们在这场憎火中与千梦殿一同湮灭。 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缓缓抬起了手,对准了无数只白茧,白骨侵蚀发动。 终极版的怨憎之种精准投入到每一只白茧之中。 邪神耳语开始灌注。 “你们还在做梦吗?醒来吧。” 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在数千个美梦中同时响起。 …… 一位母亲,正抱着自己死而复生的孩童,喜极而泣。 突然,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一愣,低头看去。 怀中的孩童,脸颊正开始腐烂,无数肥硕的虫卵,从他腐烂的眼眶中钻出。 “妈妈,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被吃掉呢?” “啊——!” …… 一位书生,刚刚娶得最心爱的美娇娘,春风得意。 洞房花烛之时。 突然,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低头看去,红床上盖着盖头的新娘已经张开了巨口,参差不齐的牙缝中还带着肉丝。 新娘对他微微一笑,“夫君,你的灵魂味道一定很不错。” “不——!” …… 数千个美梦,在同一时刻被强行撕裂。 那些沉浸在极乐中,被反复折磨的灵魂,终于看到了真相。 他们看到了自己被茧壁包裹,看到了自己干瘪的灵魂上,插满了蠕动的脉络吸管。 看到吸管的尽头,正连接着一个巨大怪物,也看到了这场美梦的真实。 无数灵魂,在同一瞬间,爆发出了他们此生最极致的痛苦,以及滔天的憎恨。 是无尽岁月里,灵魂被反复折磨的不甘,是被剥夺自我意志的屈辱,是被篡改感知的嘲弄。 这场名为极乐的骗局,不仅窃取了他们的生命,更玷污了他们最珍视的情感与记忆。 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每一次深情的拥抱,每一份失而复得的喜悦,都不过是怪物精心编排的戏码。 是他们灵魂被消化前可悲的佐料。 “自己去复仇吧。” 陈舟看着这一幕,轻声叹道。 无数灵魂爆发出的憎恨,如同一股最凶猛的燃料,被憎恨牢狱瞬间吸收。 憎火吸收完燃料后,变得漆黑如墨,更加猛烈地燃烧。 将这无穷的怨恨,化为诅咒,全部施加到了接引菩萨的体内。 “你们,你们怎么敢恨我?!” 牢笼中心的接引菩萨,发出更恐惧的尖叫。 “为何……为何要唤醒他们?” “在梦中得证圆满……不好吗?” 接引菩萨最后发出了痛苦的质问。 陈舟的回应,只有冰冷的两个字。 “虚伪。” 漆黑的怨憎之焰顺着那些灵魂的指引,沿着那些茧壁脉络,逆向燃烧,直捣接引菩萨的本体核心。 “啊——” 最后的惨叫,戛然而止。 在憎恨牢狱中,在无数灵魂怨憎的炙烤下,接引菩萨那庞大的本体被活活烧成了焦炭。 牢笼中安静了。 那数千只白茧,在爆发完最后的憎恨后,灵魂之火也随之熄灭。 纵然是魂飞魄散,于这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折磨中,他们终究是……解脱了。 茧壁很快化作飞灰飘散。 陈舟一挥手,憎恨牢狱缓缓解体,化作死气,倒卷而回,没入他的体内。 在这片彻底破碎的梦境虚空中,只剩下两样东西。 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梦幻气息的光团。 以及一座如同焦黑山脉般的庞大尸体。 陈舟伸手一招,那枚光团落入手中。 【你获得一丝破碎的神性——虚妄】 “虚妄,倒也贴切。” 陈舟随手将其收起,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具尸体,千梦殿的残骸。 “一具完整的六阶尸体,也不能浪费了。” 他心念一动,诡域展开,如同一张巨口,将整座千梦殿一口吞下,拖入了诡域之中。 “一份六阶材料,至少等于一百份五阶材料,也就是一万份四阶材料。” “回去拆了,新的献祭进度应该足够一次填满。” 做完这一切,陈舟满意地拍了拍手。 这片梦境,也该结束了。 ------------ 第134章 一切为了稳定 城主府,内卧。 “咳。” 床榻之上,枕边人猛地睁开了双眼,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一道暗红色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这副皮囊上。 那是陈舟的业火千劫烙印。 “还好……还好……”枕边人喘息着,松了口气,还好他有具备用皮囊。 “城主,您终于醒了!” “城主,”成之山快步上前,“出大事了,天黑之后,内外城全都爆发了异常。 “外城区出现大量白茧,内城区人面疮泛滥,已经……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玄水卫派出去巡查的十个小队,只回来了一个。” 枕边人缓缓坐起,“死了?成统领,稍安勿躁,死亡并非终结。” “菩萨的大梦净土即将降临,此乃劫数,亦是考验,我们要相信接引菩萨,他自有安排。” 成之山心中一塞。 “城主,现在人心惶惶,白茧还在不断出现,我们……” “我们?”枕边人打断了他,站起身。 他这具人蜕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但他毫不在意。 “成之山,你忠于我,更该忠于接引菩萨。”他走到成之山面前,那不断变化的脸凑得很近。 “我需要你立刻行动,尽可能将城内尚存的城民,全部召集到中央广场,我要在那里,助菩萨一臂之力,共渡此劫!” “召集城民?”成之山大惊失色,“城主,这个时候把人聚在一起,万一白茧爆发……那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他们本就活在苦海,早一刻解脱,早一刻安宁。”枕边人的声音轻柔,“我将亲临,助菩萨一臂之力,接引他们进入极乐。” “是,卑职遵命。”成之山咬了咬牙,抱拳说道。 澜涛城的街道,一片狼藉。 恐慌的尖叫声与哭喊声此起彼伏。 诡异的白茧零星地挂在屋檐和墙角,有些甚至还在微微蠕动,白色网格爬满地面。 “玄水卫在此,奉城主之令,所有城民,速往中央广场集合,城主大人将亲临,庇护众生!” 成之山带着一队玄水卫精锐,在长街上高声喊话。 枕边人就跟在他的身后,他并未刻意遮掩脸上的烙印,只是平静地走着。 凡是枕边人所过之处,那些原本还在蠕动的白茧,纷纷萎缩退避,藏入阴影之中。 这一幕,被绝望中的城民看在眼里,无异于看到了神迹! “快看!那些怪物怕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玄水卫的兄弟们也没放弃我们!” 绝望中的人最希望抓住救命稻草。 澜涛城的城民对玄水卫本就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任,此刻见到城主神威,更是如同见到了救世主。 恐慌的城民开始从藏身之处涌出,他们紧紧地跟在玄水卫和枕边人的身后。 “成统领,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我老婆昨晚......呜呜……她就睡在我旁边……” 一名老者抓着成之山的胳膊,老泪纵横。 成之山身体一僵。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冲刷着他的内心。 他,成之山,玄水卫统领,此刻仿佛正领着一群待宰的羔羊,走向他们的屠宰场。 而这些羔羊,还对他感恩戴德。 他看着那双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继续在前面带路。 而此时,另一侧的街道传来了激烈的交战声。 “煞鬼!撕碎那些网!” “快,这边还有幸存者,带他们走。” 一支队伍从侧翼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背负巨剑,面若寒霜的剑怀霜。 在他身后,是江子昂等尸魂宗弟子,以及他们操控的煞鬼。 他们显然也经历了苦战,纸人身上沾满了白茧的粘液。 他们刚刚才清理出几条街道,搜救幸存者,正巧就撞见了这大规模的人群聚集。 枕边人一眼就看到了剑怀霜,以及他身后的纸人,心中顿时一紧。 他认得这气息,与深层梦境中那白骨观凶人同源! “成统领,拦住他们,他们是白骨观邪祟,意图破坏菩萨法仪,残害城民!” 成之山闻言,看着气势汹汹的纸人队伍,又看了看身后广场上惶恐不安,将自己视为庇护者的澜涛城民众,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成之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他选择了服从。 “玄水卫,结阵!拦下他们,保护民众!” 军令如山,所有玄水卫抽出长枪,结成战阵,迎向了纸人队伍,战斗轰然爆发。 剑怀霜眉头微蹙,看着挡在前方的玄水卫和广场上聚集的大量无辜城民。 他没有立刻下令强攻,只是把目光锁定站在广场高台上的枕边人,冷声道。 “藏头露尾之辈,还不伏诛?” 话音未落,他背后巨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凌厉的白色流光,直刺枕边人! 枕边人刚从陈舟手下重伤逃遁,实力大损,面对态完好的剑怀霜,再加上千劫烙印的加成,顿时落入下风。 他勉强催动梦光抵挡,身形却不断后退。 “你,你不过五阶,诡化的门槛都没摸到,怎会有如此力量?” 枕边人感受着那股克制一切梦境的死气,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不再管剑怀霜,而是猛地腾空而起,悬浮在广场上空。 “既然你们不愿主动解脱,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他张开双臂,那具濒临破碎的人蜕,竟开始散发绚烂的梦光! “大梦之法,天罗地网!” 梦光洒下,地面涌出了无数道网格。 “城主!您做什么?”成之山惊骇地回头,正好看到网格将广场上的数万城民一同拉入网中。 “啊——” “救命,我的手!“ “好困……” 所有被网格缠绕的城民,他们的皮肤迅速失去血色,白色的网格状纤维,开始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乃至每一个毛孔中涌出。 “噗嗤……噗嗤……” 那是血肉被强行转化的声音。 不过短短数息,数万名活生生的城民,就在这惨白的梦光下,化作了一个个巨茧。 ------------ 第135章 至少风骨还在 成之山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被江子昂操控的煞鬼击中后背。 “噗!” 成之山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前扑,他艰难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高台上的枕边人,声音似乎因为背叛而颤抖。 “城主,为……为什么? “我们不是要保护澜涛城,维护稳定吗? “这些人,他们是你的子民啊,你……你都干了什么?” 枕边人一边勉力抵挡剑怀霜越发凌厉的攻势,一边冷漠地回应,“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没有了哭喊,没有了反抗,没有了恐惧。 “他们的梦境与灵魂,将融入极乐净土,获得永恒的安宁。 “成之山,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只是化作了菩萨净土的一部分。 “这就是稳定。” 成之山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妥协,所有的自保,都在这句冰冷的话语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所守护的,原来是这样一个怪物。 他所追求的,原来是这样一场屠杀。 他所谓的圆滑现实,不过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哈哈……哈哈哈哈……” 成之山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与嘴角的血沫混在一起。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时他还不是统领,只是一个刚加入玄水卫的普通小卒。 在那个同样暗沉的夜晚,他在郡府的万寿玄龟石像前,与一群同样年轻热血的同伴,高举长枪,立下誓言。 “既入玄水卫,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守土安民,护我郡府! “纵使不得善终,也绝不折我人族风骨!” 他也曾和刑岳一样,满腔忠勇,嫉恶如仇。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开始在官场沉浮,学会了权衡利弊? 是见识了太多的黑暗与无力,选择了妥协? 还是为了头顶的乌纱,为了所谓的大局,一步步放弃了最初的誓言,变成了如今这般,连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成之山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最精于自保,最现实也最懦弱的人,现在已经退无可退。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擦去嘴角的血。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大,“我们……好像做错了。” 他没有等下属回答,而是捡起了地上的长枪。 这一次,枪锋对准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城主。 “玄水卫,随我……” 他顿住了,他不知道该喊什么。 “……随我冲锋,以尔手中长枪,为我人族,守土安疆!” 成之山,这个圆滑了一辈子的男人,这个最懂得如何自保的统领,在最后这一刻,做出了最不现实的选择。 他没有冲向枕边人,他知道自己不够格。 他拖着重伤之躯,冲向了那片最密集的梦光,冲向了那些刚刚由城民转化而成的白茧! 他想用这早已蒙尘的躯壳,为那些被他辜负的城民,争取哪怕一丝哪怕微不足道的生机。 “吼——!” 成之山爆发出了此生最强烈的灵力,但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自爆。 “统领!!”剩下的玄水卫们惊骇地看着他们的长官。 成之山感觉自己的皮肤在灼烧,意识在迅速消散。 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如同之前的城民一样,开始长出白色的网格。 “风骨……” 他喃喃自语,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至少,还在。” “轰——!” 四阶巅峰修士的自爆,在梦光最浓郁的地方炸开! 狂暴的灵力冲击波,混合着成之山的血肉,暂时撕裂了那片由枕边人构筑的梦境领域。 梦光为之一滞。 成之山的身体在爆炸中分崩离析,但他的意识,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玄水卫旗帜下,意气风发,誓死守护郡府的年轻自己。 风骨……原来,他一直都还记得。 最圆滑之人,于深渊之前,终燃尽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的风骨。 天空中,正享受着力量回归的枕边人,身体猛地一颤。 刚刚愈合少许的人蜕上,所有的裂痕瞬间崩开,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 “成之山……你这只该死的蝼蚁!”枕边人怒骂了一声。 他召集城民,本就是为了在重伤之际,强行吸纳祭品,修补自身,同时为菩萨的净土献上最后一批养料。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眼中最稳定的工具,最后竟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背叛了他。 梦光,出现了刹那的停滞与紊乱。 剑怀霜的剑,一直在等。 任凭枕边人如何癫狂,如何汲取生灵之梦,他的心神始终锁定着对方气息最微弱的那一点。 那张人蜕脸上,由大人亲手烙下的暗红印记。 他在等一个缝隙,一个足以将死气灌入,彻底断绝其生机的缝隙。 而成之山那一声撼动梦光的自爆,便是这唯一的缝隙。 梦光停滞,枕边人因反噬而气息紊乱,护体的梦光出现了刹那空洞。 就是现在! 剑怀霜眼中寒芒暴涨,剑身之上,死气与剑意完美交融,巨剑斩下。 枕边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灰影掠过视野,他脸上的千劫烙印骤然变得滚烫。 “不——!” 他试图凝聚梦光,试图再次变幻身形。 但为时已晚。 剑气精准无比地切过那道烙印,切过了他脆弱的脖颈。 被死气侵蚀的伤口瞬间纸化。 枕边人那张不断变幻的脸庞,最终凝固在一个极度惊愕的表情上。 随即他的眼神迅速黯淡,所有梦光从他体内逸散,下一刻,头颅与身躯分离。 随着枕边人的彻底死亡,天空中的梦光退去,地面蠕动的白色网格迅速枯萎。 枕边人破碎的人蜕之下,一个光团浮现。 【破碎的神性——欺诈】。 剑怀霜伸手,那点光团便乖巧地落入他的掌心,被他暂时收纳。 也就在这一刻,黑暗的天空仿佛被开了一道口子。 一缕真正的晨曦曙光,穿透黑暗,投射在满目疮痍的中央广场上。 剑怀霜收剑入鞘,静立于广场之中,他看向那缕曙光,他知道,大人一定成功了。 这漫长诡夜,终于能够迎来尽头。 黎明将至。 ------------ 第136章 鼠大爷是祥瑞! “轰——” 魔气与瘟疫的又一次剧烈对撞,将内城区最后一座完整的府邸彻底夷为平地。 这场同源而生的厮杀,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夜。 澜涛城内城,此刻早已不复昨日的奢华,目之所及,皆是炼狱。 一夜之间,居住于此的权贵与修士,再无一个活口。 一半是疫鼠魔气腐蚀后留下的漆黑尸水,腥臭刺鼻,另一半则是食瘟灶催生出的烂肉,如菌毯一般覆盖着大地。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疫鼠单膝跪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身黑衣早已被魔血与脓液黏连在一起。 他浑身是伤,最深的一道伤口几乎将他拦腰斩断,伤口处正不断滋生着新的人面疮,又被他用更霸道的魔气强行腐蚀。 他抹去嘴角的血沫,咧嘴笑着。 不远处,食瘟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烂肉汇聚而成的人形,此刻已经残破不堪。 它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肉被疫鼠腐蚀,体积已缩小了近一半,仅剩的血肉也难以再维持稳定的人形,正不断滑落,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 这是疫鼠自诞生以来,第一次。 第一次能与食瘟灶打得如此旗鼓相当,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 “天……亮了。”疫鼠喘息着,猩红双眸燃烧着前所未有的高昂战意。 食瘟灶也看向天边,“该死,梦境居然快维持不住了?” “极乐天那帮蠢货在搞什么,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他猛地看向疫鼠,这只该死的老鼠说的没错。 为了响应极乐天的接引,从天赤州那个鬼地方强行穿越界域壁垒,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舍弃了经营万年的肉身,只以本源化身梦境,降临此界。 本以为能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肆意收割血肉,迅速恢复甚至超越全盛时期。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这只阴魂不散的老鼠! 这只该死的老鼠! 以前在天赤州,他随手就能捏死,只能东躲西藏的低劣妖魔! 现在,他居然被这只老鼠伤至如此地步! “不能再拖了。” 食瘟灶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天光渐亮,他赖以存在的梦境正在迅速崩塌。 他已抛弃皮囊,一旦梦境彻底破碎,就再无他可栖居之地。 “阴沟里的老鼠。”食瘟灶臃肿的身躯猛地收缩,将所有力量汇聚于一点。 “你这只低劣的妖魔,给我去死!” 所有烂肉化作一道血色光束,裹挟着亿万张人脸疮,撕裂空气,直刺疫鼠的心脏。 疫鼠的瞳孔一缩,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将周身所有魔气爆发,化作一道墨绿色流星,正面撞向那血色光束。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哈哈哈哈!” “你也给鼠大爷去死吧!” 两股同源却相斥的瘟疫本源对撞,终究血色光束更胜一筹,瞬间洞穿了疫鼠仓促凝聚的魔气,贯穿了他的躯体。 剧痛席卷而来,疫鼠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瞬间被瘟疫侵蚀。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形神俱灭的刹那,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浮现。 那原本应该直接粉碎他魔核的攻击,似乎偏了那么一丝丝? 贯穿的伤口虽然恐怖,却奇迹般地避开了最要害的位置? 是错觉吗? 疫鼠来不及细想,复仇的执念驱使着他,借着被贯穿的冲击力,将体内最后一丝魔气,顺着那血色光束打开的通道,疯狂地灌入了食瘟灶的核心。 “不——!” 食瘟灶难以置信,他感觉到一股腐蚀魔气,瞬间在他本体内部蔓延。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食瘟灶的表情凝固了。 “你……” 疫鼠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穿透的腹部,又抬头,咧开一个沾满鲜血的笑容。 “我说过!” “把欠老子的……连本带利,还回来!” 食瘟灶绝望惨嚎。 “我才是净世之火!我才是瘟疫的极致!你怎么可能……腐蚀我的本源?” “不,我诅咒你!诅咒你这只该死的老鼠——!!” 在疫鼠快意的注视下,食瘟灶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人面疮疤齐齐咒骂尖啸,随即从内部开始迅速溶解。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都在魔气腐蚀下,化作了尸水。 片刻之后,诅咒声戛然而止。 只在半空中,留下了一个光团,静静地悬浮着。 “呵……呵呵……哈哈哈哈!” 疫鼠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鲜血从贯穿的伤口中疯狂涌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溃烂,生疮。 食瘟灶的最后一击,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生机。 但他不在乎。 他赢了。 这个纠缠了他一生,带给他无尽痛苦与屈辱的宿敌,终于死在了他的手上。 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淹没了一切痛楚。 疫鼠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踉跄着走到那光团面前。 双手已经无力了,他只得张开嘴,一口将其叼在了嘴里。 【破碎的神性——溃烂】 他抬起头,看向天边那已经彻底亮起的曙光,用尽最后的力气,含糊地咕哝着。 “你他妈才是低劣的妖魔……” “鼠大爷……是祥瑞!”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疫鼠仰面跌倒,重重地摔进了那混合着尸水与烂肉的剧毒泥沼之中。 冰冷,腥臭。 他眯着眼,看着天边的曙光,知道自己应该撑不住了。 腹部的伤口已经彻底失控,食瘟灶的瘟疫之力正在他体内狂欢,他的血肉正在化作新的人面疮疤。 但他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疫鼠一直很讨厌天赤州那个地方。 那个弱肉强食,连呼吸都要小心的鬼地方。 他也一直很讨厌弱小的自己。 他一直都只是只最低等的鼠妖,哪怕侥天之幸,得到了净秽真君散落的瘟疫本源,又堕入魔道,修得魔身。 可资质的受限,让他终究还是低了食瘟灶一头。 若非食瘟灶穿越界域壁垒付出了巨大代价,今天死的,大概率还是他。 疫鼠自嘲地笑了笑。 总是自称鼠大爷,好像喊多了,自己就真是大爷似的。 他以前最渴望的,就是摆脱这副鼠身。 他时常在想,如果他不是鼠妖,而是更强的魔,甚至是一只天生邪祟,那在天赤州,是不是就能称王称霸,再也不用东躲西藏? 疫鼠大口地喘息着,感受着自己的身躯不断溃烂,与食瘟灶死后留下的一地尸水融为一团。 他使劲一咬,将嘴里那团【破碎的神性】彻底咬碎,吞了下去。 “若是有得选……” 他“啧”了一声。 “算了……还是做老鼠吧。” 若是做了别的,又怎么会被食瘟灶追杀,又怎么会东躲西藏,又怎么会在濒死之际,被点将台选中…… 又怎么会,成为大人的座下神使。 疫鼠平静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的躯体快速溃烂。 意识的最后,他模模糊糊地想着。 结果到最后,也不知道大人说的十二生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也没准,就是大人随口逗鼠鼠玩的。 若是这世上真有十二只祥瑞…… 疫鼠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怎么可能,让上不得台面的鼠鼠排第一。 ------------ 第137章 只手定乾坤 深层梦境彻底崩碎,陈舟回到了澜涛城的梦境夹层。 由大梦之法编织的梦光已经消失,天幕中的黑暗正在退去。 天空的尽头,一道金色的晨曦撕裂了阴云。 澜涛城,迎来了黎明。 陈舟立于千米高空,迎着那第一缕晨光。 晨曦自他身后投射而来,为他模糊的虚影镶上一道金边。 他俯瞰着这座在诡夜中饱受摧残的城市,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枯萎的白色网格与干涸的脓血四处都是。 许多人虽然还活着,却依旧被困在白茧的噩梦之中,神魂正一点点被网格消融。 陈舟抬起了手,十指张开。 他不需要怜悯,亦不需要安抚,他是邪祟。 邪祟的救赎,自当用邪祟的方式。 陈舟神念微动,死气如天河倒灌,瞬间笼罩了整座澜涛城。 死气所过之处,腐烂的病灶被迅速吞噬,食瘟灶造就的半城烂肉迅速骨化,然后碎裂。 瘟疫得到遏制。 紧接着,陈舟布下怨憎之种。 数十万颗肉眼难见的黑色光点洒向全城。 怨憎之种由纯粹的怨憎凝结。 它们是引子,也是薪柴。 当怨恨布满全城,怨憎之种瞬间点燃了那些网格中属于城民的绝望。 呼——! 这是憎火。 以怨憎为种,以绝望为薪,燃起的净化之火! 憎火没有伤害任何一个生者的神魂,它只灼烧那些附着于神魂之上的梦境枷锁。 那些被白茧包裹的人们,他们沉沦的神智,在憎火的灼烧下,一点点从虚妄中被噩梦强行唤醒。 他们恢复了知觉。 然后,他们看到了。 在那片噩梦破碎的天空之上,立着一道伟岸的虚影,令人无法直视。 他沐浴着晨曦,身后是万丈金光。 他播撒下火焰,脚下是瘟疫消亡。 凡人无法理解那是什么,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让他们本能地知晓。 那,是神。 心愿堂,几位苦苦支撑了一夜的家主,此刻皆是狼狈不堪。 他们身边的护卫个个带伤,地上还躺着几具被白茧侵蚀,不得不杀死的家仆。 “结束了吗?”林志学握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剑,筋疲力竭地靠在柱子上,他茫然地看向窗外。 天亮了。 “那是什么?”张家主最先发现了天空的异象,他颤抖着手指着东方。 透过窗户的缝隙,他们能看到,在那晨曦最盛之处,一道贯穿天地的虚影,正俯瞰着众生。 林志学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就是……神尊大人吗?” “噤声!” 枯禅僧脸色一肃,率先朝着陈舟的方向跪伏下去,激动道。 “噤声啊,莫要冲撞到大人,神尊大人怜爱世人,不忍见众生沉沦梦魇,亲自降临,扫清妖邪,此乃无上恩德!” 他看着周围仍在震惊中的几位家主,低喝道:“还不跪谢神恩!” 几位家主互相对视一眼,又看向满城正在消散的网格,苏醒的民众,以及驱散一切阴霾的神迹。 原来心愿堂背后,真的有一尊真神! 林志学率先跪下,紧接着,张家主,赵擎天…… 所有幸存的家主,他们身后的家族修士,散修,家仆,乃至那些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的感染者们。 凡是尚存一息之人,皆朝着那道金光虚影,叩首跪拜。 “叩谢神尊救世之恩!” 城主府广场前,剑怀霜收起巨剑。 他身后的纸人军团也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朝着陈舟的方向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叩见神尊。” 就在这片由憎火主导的净化之地,一道金光乍现。 金光充满了祥瑞与生机,与陈舟的死气格格不入。 金光掠过广场上残留的巨茧,茧壁破碎,露出里面尚有生息的人。 漫天金屑洒下,修补起所有人残破的神魂。 随着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多的白茧破碎,那些神魂尚未彻底消亡的城民,纷纷从梦魇中脱困,重获新生。 然后又被金屑所滋养,神魂开始稳固。 金光漫向内城,已经变成一滩烂肉的疫鼠“咕嘟”一下,冒出了一个血泡。 就在这一刻,所有跪拜的人,所有苏醒的人,所有城中尚存一息的生灵,无论身处何地,都在同一时刻,清晰地听到一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梦该醒了。” “真实虽苦,亦需直面。虚妄之乐,终是囚笼。” “极乐已碎。” “承此苦者,当活。” 神谕降下。 整个由极乐天构筑的梦境夹层,如同琉璃一般,从边缘开始,寸寸瓦解 红玲在自己的身体里,目睹了神迹的全过程。 她亲眼看到神明斩杀那寄生于梦境的妖邪,亲眼看到神明撕开虚假的安乐,拯救无数被困的灵魂。 看到神明引导那些被折磨的灵魂,亲自向妖邪复仇,讨还公道。 如今,又亲眼得见神明洒下力量,净化一城污秽,唤醒所有沉沦者,将害人的梦境彻底打碎。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神明所行之事,是拨乱反正,是斩灭祸源,是给予这满城生灵一个新生的机会。 只手便定乾坤。 红玲想起了自己。 她以前总想着,能入神明之眼。 她总是羡慕剑怀霜,能得神明青睐,侍奉左右。 在浊世中挣扎的凡人,谁又不想得到一尊真神的垂怜,谁又不想享受神明的庇护? 她总以为,神明高居神座,香火袅袅不曾入眼,信徒苦求不曾低眉。 但她错了,是自己魔怔了。 为神者,自当把目光放在众生之上。 神观全局,若耽于一草一木之哀荣,又何以观整片森林之枯荣? 大人一直在注视着所有人。 作为神之信徒,她应当不堕神之威名,不该只汲汲于寻求神明的个人垂青。 她也该把目光放在众生之上,像神明所做的那样,去守护,去福泽,去赋予众生希望。 这才是一个信徒对神明之道最好的追随。 这一刻,红玲的识海前所未有的通透。 ------------ 第138章 新的狂信徒 第138章 新的狂信徒 解决完一切,端坐于白骨祭坛之上的陈舟,缓缓睁开了眼睛。 梦境夹层已经彻底碎裂。 他对这次行动的结果颇为满意,只是,最后那道一闪而逝的金光,让他略感诧异。 没等他细想,系统给出两道提示。 【你的一名虔信徒信仰升华,转变为狂信徒。】 【你获得一名新的狂信徒。】 两条系统提示一前一后,陈舟点开信仰面板。 这个面板他很少主动查看,因为狂信徒的数量一直很稳定,若非有大机缘,几乎很难增加。 而今天,【狂信徒】那一栏的数字,赫然从1变成了3。 他点了进去。 【丑婆】(狂信徒 - 纸人形态) 【红玲】(狂信徒 - 信仰升华) 【疫鼠】(狂信徒 - 新增) “哦?” 陈舟眉梢微挑。 “一名升华,一名新增,这两条提示,原来是两个不同事件?” 他感觉有些怪异。 红玲还好解释,她本就虔信。 而今又作为自己降临的容器,亲身经历了深层梦境的破碎,也目睹了接引菩萨的覆灭,更是看到自己展现的神威。 信仰因此升华,由虔信徒升华为狂信徒,算是水到渠成。 但这小耗子是怎么回事? 平时吊儿郎当。 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蹭吃绝不自己找食。 对枉死城的贡献除了打架就是吐槽,对自己这个大人虽然也算听话,但距离虔诚二字可差得远,整个一混吃等死的街溜子。 怎么突然就狂信徒了? 难道在外面挨揍挨狠了,顿悟了,还是有什么他自己的机缘? 陈舟摩挲着下巴,虽然觉得有点怪,但终究是好事。 总而言之,这一夜收获颇丰。 陈舟对于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然后他一抬头,就和一双硕大的黄色眼珠对上了。 他发现,自己正和一个大王八大眼瞪小眼,大王八的眼里还带着几分慵懒和好奇。 那是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的乌龟,龟甲呈玄黑色,十分厚重,边缘峥嵘。 背上的纹路古朴苍茫,细看之下,竟仿佛是浓缩的山川河岳。 四肢粗壮有力,此刻正从囚血池中心,那座由血脂玉构筑的小岛上探出来。 这老王八什么时候来的? 而且看样子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小岛大半面积,四只粗壮的爪子随意地搭在血脂玉上,一副在此安家落户的惬意模样。 囚血池岸边,还残留着不少湿漉漉的泥土痕迹和巨大的爪印。 陈舟脸一黑,目光转向囚血池边,看向佝偻着树干的不老松:“你干的?” 听闻陈舟的话语,不老松的连理枝“哗啦啦”抖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了个身子,用布满褶皱的树皮背对着陈舟。 一副我不知道,不关我事,你别问我的模样。 “……” 陈舟被气笑了。 “你还真是连吃带拿啊。”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自己住着也就算了,还把你的老基友也给叫来了?” “你们俩搁这儿开养老院呢?” 万寿龟似乎听懂了,但它反应很慢,琥珀色大眼缓缓眨了一下,然后继续趴着不动。 不老松也抖了抖松针,假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陈舟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 一个是不老的神木,一个是号称万寿的灵龟。 这俩活化石赖在这,枉死城的灵韵都因此浓厚了不少,勉强当是添置风水摆件了。 他不再理会那两个老赖,目光转向了它们身下的囚血池。 池水依旧灵气外溢,血气内敛。 那几尾金色的龙鲤,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些,正在池水中欢快地游弋。 它们对新来的邻居毫不介意,甚至还绕着万寿龟的四肢打转。 龙鲤周身鳞片,偶尔会流转过一丝金芒。 “这光……”陈舟的记忆瞬间回溯。 这金芒的质感,与他之前在梦境夹层破碎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道祥瑞金光,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们几个小家伙搞的鬼。”陈舟恍然。 龙鲤们在池水中轻盈地游弋,吐出一串串细小的气泡,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陈舟想起了当初尸魂宗的长老,在见到这几只龙鲤时,那副激动到无以复加,近乎失态的表情。 他又想起了曾经刑岳提过的,关于龙鲤的古老传闻。 身披金鳞,可耀日月光华,额点朱冠,蕴藏天地福泽。 得其庇佑,可令山河稳固,福延万里。 这种生物,天生就是天眷祥瑞的代名词。 当初也是在枉死城建城之后,连陈舟都没发觉,龙鲤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囚血池中的。 “所以,刚才在澜涛城,那道金光,是你们跑去福泽众生了?” 陈舟若有所思,他发现,这几只龙鲤,自上一次神恩大祭之后,又长大了很多。 尤其是头顶的那一抹朱冠,颜色变得更加鲜艳,如同最顶级的朱砂。 而朱冠的正前方,额头的位置,竟然已经隐隐形成了两个肉质的凸起。 “……” 龙鲤,龙鲤…… 陈舟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脑袋。 “这玩意儿该不会,以后真能化龙吧?” 这个念头一出,连陈舟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但眼前这一幕,又让他有些不确定。 如果真能养出几条龙来…… 陈舟思量着,又过了数息之后。 祭坛前方,一直盘膝入定,意识跟随陈舟征战梦境的剑怀霜与红玲,同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剑怀霜眼中的剑意一闪而逝,迅速归于内敛,他起身,对着陈舟躬身一礼,沉默如同磐石。 而红玲,她睁开眼后,先是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在龙鲤和万寿龟身上略微停留,她心中有疑惑,也有猜测。 最后,她才把目光落在陈舟身上。 她上前一步,眼神清澈坚定,对着陈舟恭敬行礼,声音平稳。 “大人,澜涛城初定,百废待兴。 “但人心浮动,需有人主持大局,协调各方,稳定秩序,并引导信仰。 “属下请求前往澜涛城,负责此次善后事宜。” 陈舟看着她,微微颔首。 红玲的能力他清楚,管理枉死城井井有条,此刻主动请缨,正是合适人选。 “准。”他言简意赅。 “谢大人。”红玲再次行礼,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便走,步伐稳健。 陈舟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微动。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但能清晰地感觉到。 虽然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但红玲似乎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某些青涩的东西。 她成长了不少。 ------------ 第139章 给梦魇一个编制 红玲领命退下,祭坛之上重归寂静,只剩下陈舟,剑怀霜,以及一旁呼呼大睡的粉红梦魇。 “大人,幸不辱命。” 剑怀霜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托举。 一枚光团静静悬浮在他掌心,正是源自枕边人的【破碎的神性——欺诈】。 陈舟微微颔首,面容隐藏在阴影下,他并未立刻接过。 “剑怀霜。”他开口,声音平淡。 “属下在。” 剑怀霜此行,先是率纸人军团稳定澜涛城局势,后又斩杀枕边人,截获此神性,居功至伟。 他向来不亏待自己人,尤其是如此得力且忠诚的部下。 作为他座下唯一诡将,唯一圣徒,剑怀霜有资格直接融合神性,迈向更高的层次。 诡将与诡侍,不同于诡仆。 他们是陈舟意志的延伸,是枉死城真正的基石。 在陈舟的规划中,每一位,都将是执掌一方权柄的代行者。 欺诈神性固然诡谲,擅长玩弄人心。 但想要侵蚀一个灵魂坚韧如铁,且对陈舟绝对忠诚的剑修,绝非易事。 更何况剑怀霜现在已是非人之躯,欺诈无法扭曲其心智,只会被其强大的执念所驾驭,沦为工具。 “此物予你,融入己身。”陈舟没有多言,直接下达指令。 “是。” 剑怀霜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询问这神性的特性与风险。 对于陈舟的决定,他从不质疑,只需执行。 陈舟的意志降下,【欺诈】神性飘然而起,停留在剑怀霜的眉心之前。 “你不必压制它,更不必恐惧它,你只需去驾驭它,驯化它。” “用你的剑,去告诉它。” “从今往后,你的欺诈,亦是为守护而存。” “嗡——!” 【欺诈】神性瞬间没入剑怀霜的眉心。 刹那间,剑怀霜如遭雷噬,整个人僵在原地。 无数虚假的记忆,无穷的恶意揣测,成千上万种背叛的理由,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一幅幅幻象在他眼前闪过。 他看到自己曾经动用秘法,损毁根基,守护的凡人却背叛了他,看到最信任的剑宗师尊只是把他当容器培养,看到曾经的同门对他恶语相向,百般刁难。 他甚至看到了神座上的大人,也对他露出了冷漠的杀意…… 无数扭曲的幻影和惑心的低语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妄图找到一丝缝隙,将这个坚韧的灵魂拖入谎言的深渊。 然而,剑怀霜的识海如同万载冰川,核心唯有一念—— 守护神尊,执行意志,荡平一切阻碍。 那些早已经历过的欺骗,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早就放下了。 剑怀霜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皮肤表面,一张张虚假的面孔不断凸起,想要钻出。 但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剑……” 他低声呢喃。 “……只为大人而存。” 此生唯一执念,是他历经白玉城背叛,身死道消,又重塑邪祟之躯后,唯一未曾改变,反而愈发纯粹的道心。 他以念为剑,强行约束驯化着神性的力量,将其牢牢束缚,迫使它屈从于自己的意志。 剑意安静地立于剑怀霜的识海中央,任凭欺诈的浪潮如何汹涌,剑意巍然不动。 剑怀霜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寒芒爆闪。 “你,亦是我的剑。” 执念之剑轰然斩下。 “啊——!” 无数张虚假面孔发出了不甘的尖啸,随即纷纷破碎。 剑怀霜的气息,在这一刻轰然暴涨,冲破了五阶的桎梏。 他身上的纸铠寸寸碎裂,又在瞬息间重组,铠甲的缝隙中,隐隐有虚幻的倒影流淌。 【你的诡将剑怀霜已融合破碎的神性——欺诈】 【剑怀霜已完成诡化一变】 陈舟的面前弹出提示。 剑怀霜的气息稳定下来,他单膝跪地,周身纸雪飘扬。 他原本的【纸雪】领域,彻底进化了。 “属下,谢大人赐法。” 陈舟微微颔首,白骨化身降临剑怀霜。 【完美容器】就是方便,什么都能自己看。 领域之内,依旧是漫天飘扬的白纸,但每一片白纸,都折射着虚幻的倒影。 陈舟查看谎言剑域的能力。 【纸雪剑域】 【1,死气同化:被纸剑所伤者,皆会感染死气,同化为白纸。】 【2,谎言剑域:任何在领域内对剑怀霜或其指定守护目标发起的攻击,其伤害会被领域欺骗,部分乃至全部反弹回攻击者自身。】 第一条应该是原本就有的,第二条是后来进化的,能反伤,还不错。 尤其剑怀霜统领的纸人还不怕死,那就很恐怖了。 解除化身,剑怀霜安静地退回原位,气息收敛,再次向陈舟行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舟满意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脚边的粉红小猪,它正抱着【织梦梭】睡得正香,口水流了一地。 这次梦境之战,这小家伙功不可没。 陈舟抓出一把血肉丸就往梦魇嘴里塞。 梦魇半睡半醒,本能嚼着嘴里食物。 大量血肉丸的灌注下,它的气息陡然攀升,身躯也微微膨胀了一圈,顺利踏入了五阶。 只是它那双小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懵懂,开心地在地上打滚,显然灵智并未随着等阶提升而有多少增长。 已经五阶了,梦魇还是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诞生灵智,化身梦魔。 “哼唧!哼唧!” 小猪感觉自己变强了,很开心。 它兴奋地叼着【织梦梭】在空中转了两圈,然后飞到了陈舟面前,讨好地蹭了蹭他的黑袍。 它犹豫了一下,张开嘴,一缕晶莹剔透的光丝,从它体内缓缓飘出。 这是它的本源梦光。 它把这缕本源,主动献给了陈舟。 陈舟的动作一顿。 “你也想跟着我?” 梦魇的灵智不高,但它知道谁对它好,谁给它好吃的,谁能让它变强。 它欢快地叫唤着,小脑袋点个不停。 “行,那也给你一个编制。” 陈舟接过了那缕本源梦光,然后打开商场。 “兑换诡侍人口扩充凭证。” 【诡侍人口扩充凭证(10000点)】:使用后可增加一个诡侍人口。 【凭证已使用,诡侍人口上限+1】 使用之后,陈舟转身,将梦光按在了点将台之上。 点将台的基座上,又一根狰狞的骨柱倒塌。 枯骨叩门令随之发动。 【你消耗了一份目标邪物的本源。】 【你获得一只5阶诡侍——梦魇】 【目前拥有诡侍:3/3】 契约成立的刹那,粉色小猪欢呼一声,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它包裹。 一时间,整个白骨祭坛,梦光大盛。 【织梦梭】在空中高速旋转,将那满溢的梦境之力编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光芒耀眼夺目,将陈舟的视线彻底淹没。 光。 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虚幻梦光。 疫鼠感觉自己正沉沦在这片光芒的海洋中,身体正一点点地腐败,溃烂。 他死了。 在澜涛城内城,和宿敌食瘟灶同归于尽了。 但他又好像还活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核心,正在被溃烂侵蚀。 那是【破碎的神性——溃烂】。 他临死前吞下的战利品,此刻正试图将他彻底同化,变成一个只知散播瘟疫的怪物。 他的神魂,就像一块即将腐烂的朽木,每一次神性的侵蚀,都会让他濒临崩溃。 可每当他的意识核心快要彻底溃烂之时,又总能幸运地躲过。 溃烂之力,总是擦着他的核心边缘滑过,只能腐烂他的身躯,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他的神魂。 疫鼠在沉沦中挣扎着。 他隐约看到,在这片虚无梦境的尽头,似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在守护着他。 那双眼睛……很熟悉。 是那个在心愿堂,倔强地拉着他衣角,说要把运气借给他的小屁孩。 疫鼠低声咒骂了一句:“傻X。” 一股金色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将他那即将溃烂的神魂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是来自祥瑞的福泽。 他,一个五阶魔物,瘟疫的化身,竟被天地眷顾的祥瑞所承认。 疫鼠感觉这一切荒谬至极。 溃烂神性疯狂地冲击着那层金光,却始终无法突破。 同时,一声低语,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妖又如何,魔又怎样?” “我说你是祥瑞,你就是!” 那是大人的声音。 溃烂神性依旧在疯狂侵蚀着他的身体,但在金光的偏转加持下,始终无法真正磨灭他的神魂核心。 他的意识在痛苦中沉浮,却也因此前所未有地清晰。 “鼠大爷……是祥瑞……” 疫鼠在意识的深处,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说。” “你就是!” 神明之言犹如神谕,金光瞬间光芒万丈。 溃烂的神性渐渐消亡,在天眷龙鲤的强行镇压下,它竟开始被疫鼠一点点驯化吸收。 疫鼠的意识,在金光中缓缓重塑。 “大人说的对,神明口封,天眷承认,老子不是祥瑞谁是?” 他还是那只老鼠。 但从今往后,他是祥瑞。 ------------ 第140章 祥瑞者,驱邪、避灾、赐福、净秽 随着疫鼠的意志坚定,金光大盛,他开始反向吸收食瘟灶被腐化成尸水的身躯。 溃烂的尽头,是新生。 【溃烂】神性,本就是净秽真君的本源核心。 那老魔物以身合道,试图执掌世间一切瘟疫,最终却迷失在神性之中,沦为只知散播瘟疫的怪物,然后身陨。 而现在,疫鼠体内原本残缺的瘟疫本源,在毁灭与重塑中,十分幸运地融合补全,变得完整。 澜涛城内城的废墟中。 一堆焦黑腐烂的血肉猛地蠕动起来。 那本是疫鼠与食瘟灶同归于尽后留下的残骸,早已被【溃烂】神性侵蚀得不成模样。 但此刻,金光从腐肉深处迸发。 腐烂的血肉在金光中飞速消融,又在消融中飞速重组。 “滋啦——” 一副全新的躯体破开了焦黑的血肉外壳,站立起来。 疫鼠猛地睁开了眼,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又被清明取代。 梦中的沉沦和挣扎历历在目,大人的话语犹在耳边。 “鼠大爷我没死,呵,还真是好运。” “这就是……诡化一变?” 疫鼠握了握拳,感受着全新的力量。 他心念一动,一片墨绿色的魔气涌现。 【新能力:大疫天】 魔气一旦铺开,范围内一切瘟疫与毒素皆可由他掌控,可散播至灾,亦可纳毒归元。 疫鼠咧开嘴笑了。 他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不再停留,融入地面的一片阴影,消失不见。 心愿堂前。 当疫鼠从墙角的阴影中钻出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了一下。 天色已经蒙蒙亮,但心愿堂门口却黑压压地围满了人,比昨夜鼎盛时还要多上数倍。 这些人,大多是昨夜幸存下来的散修和百姓,他们个个面带狂热。 “神尊大人显灵了,我们都看到了!” “没错,昨夜梦里,那黑心城主就是被神尊大人亲手所斩,我全都看到了!” “……你说的那位好像是剑大人……” 人群中,枯禅僧身披一件崭新的袈裟,正声情并茂的高声宣扬神迹现世。 神尊救世的消息,已迅速传遍全城。 尤其心愿堂昨夜不顾危险,收容了大量人面疮病患,间接保住了无数家庭的希望,更让这份感激变得实实在在。 “诸位施主,昨夜之大劫,幸得神尊垂怜,降下法身,斩灭妖邪,拯救全城。” 几个受过恩惠的世家家主也在一旁帮衬。 “枯禅大师所言极是,神尊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我孙家愿捐出灵石十万,重修心愿堂。” “我林家愿献上百年灵药百株,聊表心意。” 幸存的百姓们群情激奋。 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梦境,所有人都看到了,神座上的黑袍身影,碾碎了漫长诡夜,拯救他们于黎明曙光之中。 心愿堂,一夜封神。 疫鼠隐在人群中,听到这些话,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大人的功绩,没错。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 “让一让!让一让!” 只见几个富商打扮的人,正指挥着十几个壮汉,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巨大物件,往心愿堂里走。 林志学看着一愣:“刘老板,这是何意?” “林家主,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为首的富商满脸激动,一把扯下了红布。 金光闪闪,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竟是一尊三米多高,通体由黄金打造的法相。 法相的模样,赫然是按照陈舟那尊白骨雕像来打造的,身披黑袍,周身业火,端坐于骷髅法座之上。 “嗤,”疫鼠忍不住轻嗤出声,显出身形。 “我说,你们弄这玩意儿干嘛?大人可看不上这么俗气的东西。” 他语气恶劣,但几位富商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反而更加恭敬。 “鼠大人。”那刘老板行了一礼,又急道。 “我等凡夫俗子,确实拿不出什么奇珍异宝。 “这尊金身法相,乃是我等九家商行倾尽所有,连夜请城中最好的匠人融金打造,重达三万六千斤。 “代表的是我们澜涛城所有生民的一片心意啊。” “是啊,请大人务必转呈神尊,我等愿日夜供奉大人。” 林志学连忙打了个圆场:“鼠大人说的是,黄白之物,确实难入神尊法眼,但这终究是全城百姓感念神恩的一片赤诚心意,扔了未免可惜。” “咳。”赵擎天带着赵千钧和一队玄水卫走了过来。 他先是对着金身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声如洪钟:“林兄,百姓们的心意,神尊大人想必是知晓的。” “依我看,这尊金身法相,不若就请入城主府正殿!” “一来,城主府乃一郡中枢,气运所钟,正好可让神尊法相坐镇,威慑宵小。” “二来,也可让全郡府的百姓,皆可前往朝拜,日夜享受万民香火!” 疫鼠皱着眉,打量那尊金身,在他看来毫无神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总觉得这玩意俗不可耐,连大人威严的万分之一都没雕琢出来。 还不如枉死城里那个叫鲁承的老头,随手敲打出来的骨雕有灵性。 “行了行了。”疫鼠不耐烦地挥挥手。 虽然他还是看这金身不顺眼,但赵擎天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让大人的法相入驻城主府,这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这澜涛城,以后谁说了算吗? 疫鼠勉强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 赵擎天大喜,他打算等此间事了,就立刻拆了城主府,以最高规格,为神尊大人修建一座功德庙,供后人瞻仰神尊威严,铭记神尊大恩。 得了神使的首肯,赵擎天再无顾忌,当即转身,对赵千钧道。 “千钧,你亲率一营玄水卫,护送神尊法相,入驻城主府,仪式务必隆重,昭告全城!” “是,父亲。”赵千钧轰然领命。 一场浩浩荡荡的迎神仪式开始,疫鼠懒得看热闹,直接往心愿堂里走。 心愿堂所在的整条街,都被林家买下,在昨夜收容了很多病患。 这里依旧忙碌。 林少彬正带着几个伙计,满头大汗地熬煮着汤药。 小乞丐们,哼哧哼哧地搬运着清净莲藕和辟邪紫竹。 灾难虽然过去,但人面疮的余毒未清,许多患者依旧痛苦呻吟。 疫鼠看着这一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推开身前挡路的人:“都滚开点!” 他一嗓子吼过去,林少彬和那群小乞丐都吓了一跳。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退开一片空地。 “鼠……鼠大爷……” “别碍事!” 疫鼠走到心愿堂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大疫天!” 轰——! 墨绿色的魔气席卷而出,覆盖了整条街道。 “啊——!” 整条街的病患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只见他们体表的人面疮,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开始剧烈地蠕动,然后“噗噗噗”地从他们体内钻了出来。 所有人面疮化作一股股血气涌向疫鼠。 疫鼠张开了双臂,任由那些血气钻入自己体内。 他的皮肤下,瞬间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面疮,整个人变得狰狞可怖。 但下一秒,又迅速干瘪,褪去,最后彻底消失。 人面疮仿佛被他的身体当作养料,彻底吃了下去,化为了他魔气的一部分。 不过片刻功夫,所有病患身上的人面疮尽数消退,连疼痛都消失了。 “这……这……痊愈了?”林少彬取下面具,摸着自己的脸,目瞪口呆。 疫鼠勾起嘴角,心中暗爽。 “不知道净秽真君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看着自己穷尽一生才修成的成名绝技【大疫天】。 “本该腐化万物,灭绝生灵的招式,被老子拿来救人,会不会气得压不住棺材板?” “管他呢。” “老不死的是邪魔,他鼠大爷我现在可是祥瑞!” 疫鼠心中狂笑。 何为祥瑞? 祥瑞者,驱邪、避灾、赐福、净秽。 “多谢鼠大人救命之恩!” “多谢鼠大人!” 惊呼声和感激声瞬间响成一片。 “行了行了。”疫鼠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谢大爷我,要谢,就谢我们家大人。” 闻言,众人起身,往前追上离去的赵千钧,准备一起迎神。 疫鼠送走病患,目光在剩余的人群中一扫,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他一把抓住旁边正发呆的二丫,将她提了起来。 “喂,小豆芽,你们小老大呢?”疫鼠问道,“怎么没见着他?” 二丫被他凶恶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神开始躲闪,小声说道:“九……九儿哥他,他不让我告诉你……” “嗯?”疫鼠把脸一板,故意做出凶恶状:“快说,不然大爷我把你丢去喂城主。” “哇——!” 二丫哪里经得住疫鼠的吓唬,当场就吓哭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接把九儿卖了:“他,他在坊市后面的破墙角里,他说他有点困,想睡一会儿,不许我们去打扰……” 疫鼠心中莫名一沉,嘟囔了一声:“真麻烦。” 然后丢下二丫,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循着二丫指的方向,来到了坊市的废墟一角。 在一堵坍塌的矮墙下,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九儿正蜷缩在那里,身上盖着几片破布,似乎睡得很沉。 疫鼠松了口气,刚想上前踹他一脚,骂他两句,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看清了。 那个蜷缩着的孩子,虽然身形依旧是八九岁的模样。 但从破布下露出的头发,却已是一片雪白。 疫鼠皱着眉伸手,拨开了盖在九儿脸上的破布。 那张本该稚嫩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密的皱纹,皮肤干枯得如同老树之皮。 那是一个八岁孩童的身体,顶着的,却是一张八十岁老翁的脸。 ------------ 第141章 一饭之情,已是大恩 疫鼠心里咯噔一下,心头莫名一紧,咒骂了一句,赶紧上前将蜷缩着的九儿抱了起来。 入手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 “他妈的……”疫鼠又骂了一句。 “昨晚不还好好的,怎么天一亮又睡过去了?该死的极乐天不是都被大人宰了吗?” 他急切地将自己的魔气探入九儿体内。 魔气游走一圈,并未发现任何瘟疫和诅咒,也没有梦境侵蚀的迹象。 九儿的身体除了极度虚弱外,并无其他病症。 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经脉骨骼,都在快速衰老。 这根本不是病。 似是感觉到异样,九儿悠悠转醒。 一双在疫鼠梦境里格外明亮的眼眸,此刻已浑浊不堪,模糊的映出了疫鼠有些焦躁的脸。 “呃……” 九儿看到疫鼠近在咫尺的面具,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认出了他,松了口气。 “鼠,鼠大爷……”九儿有些沙哑道,“你报完仇了吗?” 疫鼠磨了磨牙,哼道:“报了,那个食瘟的杂碎,被老子直接化成尸水,现在渣都不剩了。” 说完又盯着九儿,低骂:“你他妈是怎么搞的,大爷不是让你老老实实跟着秃子,待在心愿堂,别乱跑,你是聋了,没听见?” 他很愤怒,但他自己也分不清为什么愤怒。 九儿苍老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孩子气。 “咳咳,那……那我算帮到你了吗?” 疫鼠声音一紧,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战斗中的种种细节。 一次次避开要害的攻击,险之又险,最后关头莫名偏转的致命一击,梦里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九儿:“所以,是你搞了什么鬼?” 九儿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松动的牙齿。 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鼠大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好像一直很幸运。 “我好像也能把我的幸运,借给别人,就是需要一点点小小的代价。” “代价?”疫鼠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忍不住又骂,“这就是你他妈说的代价小?” “我也不知道这次会这么严重。”九儿有点委屈。 他小脸一皱:“以前我把幸运借给二丫他们,让他们能多讨到半个馒头,我最多也就饿一天肚子。” “这次,应该是鼠大爷遇到了很危险很危险的情况吧?” 九儿反而安慰起疫鼠:“不过,结果不坏嘛。” “至少还给我留了点寿命,没当场死掉。” “而且,鼠大爷你也成功报仇了,还变厉害了,是好事呀。” “……” 疫鼠沉默了。 但他听到代价只是寿命后,紧绷的心弦反而放松了些。 那就好办了。 “行了。” 疫鼠粗暴地打断了九儿的絮叨。 他将九儿背在背上,用破布条将他固定好。 “别在这儿睡大街了,鼠大爷带你回枉死城。” 九儿愣了一瞬,“枉死城?” “那,那不是神尊大人居住的圣城吗?” 他听枯禅大师说过,那是神尊大人亲手所建的圣城,是凡人难以企及的仙境。 他只是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乞丐,如今更是寿命将尽,连洒扫的力气都快没了…… “闭嘴!” 疫鼠看着他那副忐忑的样子,难得放缓和了语气,憋出一句算是安慰的话:“别想太多。” “你现在才七八十岁,还是个孩子。” 九儿:“……” 他被这句话噎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疫鼠不再多言,他背着九儿,身影一晃,融入脚下的阴影之中,朝着枉死城的位置急速遁去。 阴影穿梭,四周的景物飞速倒退。 九儿趴在疫鼠的背上,大概是刚才回光返照,此刻又有些昏昏欲睡。 疫鼠能感觉到背上那微弱的呼吸,生怕他睡过去,只能不断地开口找话。 “小鬼。” “嗯,鼠大爷……” “老子就奇了怪了。”疫鼠的声音在阴影中显得有些失真,“大爷当初,就分了你半只烤鸭,至于你他妈把命都借给老子吗?” 这个问题他想不通。 疫鼠是魔,天赤州的魔物之间,只有吞噬与被吞噬的命运,哪来的人情可言? 半只烤鸭换一条命? 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九儿趴在他背上,声音很轻;“一饭之情,已是大恩。” “……” 疫鼠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刚被召唤的时候,还对此世心生警惕,然后大人随手塞进他嘴里一块肉干。 想起从丰岛县回来后,与石头红玲一起分食椒盐脆蛇排。 想起枉死城食堂里,李寡妇每次都会特意给他留的烤鸭。 那些一起分享过食物的人,不知不觉间,已成了可以托付后背的自己人。 百味承载人情重,笑谈中享岁月安。 疫鼠猛然惊觉。 他以为自己追随大人,是因点将台无法反抗的契约。 但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凡俗的食物,早已在他心中,种下了名为归属的种子。 方寸餐桌之间,才藏着最瑰丽的人间烟火。 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一顿饱饭的恩情,足以重逾千金,甚至……重于性命。 “是啊。” 疫鼠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赞同道: “一饭之情,已是大恩。” …… 枉死城,白骨祭坛。 陈舟正把意识沉浸在【活死人秘境】之中,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这个秘境的轮廓已经被他基本探明。 其大小,约莫相当于他前世的一个行省大小。 秘境内的普通丧尸对他而言已无太大价值,自从有了【血肉牧场】和【汲魂井】,这些低阶丧尸所能提供的材料,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 反倒尸魂宗几个长老对这些丧尸很感兴趣,陈舟便随手让骷髅们抓了一批丧尸给他们玩。 几个长老如获至宝,高兴坏了,天天闭关,研究新的炼尸之道。 唯一可惜的是秘境探索度一直卡在20%,再无寸进。 自从上次斩杀了公园的一片异虫之后,这么多天了,秘境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只异虫。 陈舟也只能感叹,“机缘未到,强求无益。” 就在这时,他感知到疫鼠的气息迅速靠近。 “大人!” 疫鼠的身影从阴影中滚出,单膝跪地。 陈舟看着疫鼠,微微颔首。 疫鼠气息凝实,已成功晋升诡化一变。 看来这小耗子在澜涛城,果然有自己的机缘。 “大人,能不能赐鼠鼠一些上次神恩大祭给过鲁承的那玩意。” 陈舟这才注意到。 在疫鼠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被布包裹着,身形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瘦小干枯。 但从布料下露出的皮肤和头发,却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 第142章 既然他救你一命,本尊便还他一命 “鼠鼠在澜涛城,发现一孩童,名为九儿,他把命借给了鼠鼠,寿命消耗严重。” 疫鼠将事情飞快地陈述了一遍。 陈舟听完,了然。 这小孩的幸运恐怕并非简单的运气好,或许是某种特殊命格,暂时难以界定。 但既然他救了疫鼠一命,于情于理,陈舟都不会坐视不管。 “既然他救你一命,本尊便还他一命。” 陈舟从仓库里取出不老松果。 【不老松果】 【6阶天材地宝】 【不老松上连理枝,每百年可结出一颗松果,饱含生机与岁月道韵。】 【服用可小幅延年益寿,洗涤肉身沉疴,并能清心明智,或许还有某些未知裨益。】 一颗松果里约有6枚松子,上次给了鲁承一枚,还剩5枚。 陈舟屈指一弹,一枚松子自行脱落,化作一道青光,飞入九儿的嘴中。 松子入口即化。 “唔……” 磅礴的生机瞬间冲刷九儿的四肢百骸。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小老头就彻底变回了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甚至比之前在澜涛城时,还要更健康,更精神。 也就在九儿恢复原状的刹那。 陈舟神色微微一动,他敏锐地感觉到,整个枉死城的灵韵,似乎莫名地变浓郁了一些。 疫鼠见状,松了一口气,拉着还有些懵懂的九儿一同向陈舟行礼:“谢大人恩典!” 九儿茫然地看了看疫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恢复如初的小手,他愣住了。 随即,他看到了祭坛之上,那个笼罩在黑袍阴影下的身影。 仅仅是注视,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这位就是……” “还不快谢大人!”疫鼠激动地一巴掌拍在九儿后脑勺上,力道之大,差点把刚活过来的九儿当场拍晕。 九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学着疫鼠的样子,拼命地磕头,砰砰作响。 “小人九儿,谢神尊大人救命之恩,谢神尊大人救命之恩!” 他虽然只是个乞丐,但也听澜涛城的说书人讲过。 能延年益寿的宝物,那是何等的珍贵? 是那些世家老爷,富商巨贾倾尽家财都求不来的至宝。 可神尊大人,就这么随手给了他这样一个凡人。 陈舟依旧在沉思,灵韵的增长和这个孩子有关? 就在这时,祭坛之外,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大喜事!” 人未到,声先至。 只见张翠姑拎着裙摆,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激动。 作为陈舟亲封的丰穰使,张翠姑负责管理枉死城所有的灵田生产。 她身负词条,【嫘祖在世(红色):身负远古蚕神一丝微薄福泽,对一切与纺织、孕育、生长相关工作拥有超凡的亲和力与掌控力。管辖范围内,所有作物生长速度提升100%,产量提升100%,并有极低概率促使灵植发生良性异变。】 在她的照料下,许多普通作物都被她硬生生养成了灵植。 “大人!”张翠姑喘了口气,兴奋地说道,“大人的血菩提,发生异变了。” “大人不是特地叮嘱过,一旦血菩提有什么动静,立刻禀报您。” 血菩提? 那还是他早期抽奖获得的5阶天材地宝,浇灌血液后,能结出提升灵根资质的菩提心果。 但这东西一直被他当做底蕴,种在厚土灵田上,由张翠姑精心照料,却始终没什么动静。 陈舟心念一动。 诡域瞬间展开,意志降临在灵田上空。 只见灵田最深处,那片被血气笼罩的区域,原本那株暗红色的血菩提藤,此刻通体已经化作了紫红色。 细看之下仿佛有血液在藤蔓中流淌。 更重要的是,它的气息,已经远远超越了5阶。 【血菩提藤(变异)】 【7阶天材地宝】 【新名称:净世血菩提】 【受嫘祖福泽与未知祥瑞之气浸染,发生良性异变,不再满足于凡俗血液,渴求高阶鲜血。】 【以低于6阶血液浇灌,可结出菩提心果,服食可提升使用者灵根资质。】 【以6阶及以上血液浇灌,可凝结净世菩提子,服食者可洗涤血脉,净化灵根,大幅提升资质,并有极大概率,于灵根之上觉醒一丝血脉神通。】 7阶! 陈舟的意志收回,他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张翠姑,又看了看九儿。 心中那模糊的猜测清晰了几分。 血菩提的异变,似乎和枉死城内刚刚莫名上涨的灵韵有关。 而灵韵上涨,是在九儿服下不老松子,恢复年轻后发生的。 是巧合吗? 陈舟不动声色对九儿道:“你既入我枉死城,便是我的人。” “你寿元大亏,只凭一颗松子,虽能续命,但根基已损。” “我便再赐你一颗,为你重塑根基。” 陈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瞎话,又一枚松子脱落,化作青光,射向九儿。 九儿:“???” 他茫然地张开嘴,本能地接住了那颗松子。 这么珍贵的宝物,还……还给他吃两颗吗? 他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第二颗松子吞下。 磅礴的生机再次炸开。 而陈舟,则是在九儿吞下松子的瞬间,将全部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 就在松子化开的刹那,陈舟清晰地感觉到,枉死城的灵韵,又上涨了一丝,只是比刚才少了很多。 囚血池里的龙鲤,突然兴奋地跃出了水面,溅起大片水花。 几乎是同一时间。 “当!当!当!” 祭坛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大人!”鲁承亢奋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位被陈舟亲封的筑城使,同样身负特殊词条。 【鬼斧神工(橙色):或许是某位沉迷技艺的匠魂转世,建筑与制造有着超越常人的直觉,负责建造维修建筑时速度提升100%,耐久度提升50%,并有概率领悟特殊建筑图纸】 枉死城的建设都经由他之手,因为变年轻了,最近他还收了几个徒弟,带着徒弟们一头扎进枉死城的土木大业中,只可惜一直没能领悟特殊图纸。 鲁承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工具箱都跑丢了。 他冲进大殿,一把跪倒在地,高举着手中一张刚刚画出的草图。 “大人,就在刚才,小老儿脑海中灵光一闪,领悟了一张图纸,您看看!” ------------ 第143章 天德贵人,行走的福运 【建筑图纸:聚运阁】 【等阶:地品】 【特殊建筑物】 【聚运:可缓慢梳理一定范围内的灵韵,小幅提升领地内资源产出效率,人才涌现概率,并有极低概率吸引特殊机缘。】 【福运清泉:若有吉神命格之人坐镇,每日可产出福运清泉,用于浇灌灵植,可小幅提升异变概率,喂养灵兽,可小幅提升灵智。】 【建造要求:略】 看完图纸,陈舟已经确定了,这个孩子,不是巧合。 “鲁承,张翠姑。”陈舟开口。 “小老儿(民妇)在!”两人立刻躬身。 “图纸我收下了,你先下去,召集人手,勘探灵脉,此事不急一时。” “张翠姑,血菩提之事,你做得很好,后续所需血液,我会调拨。” “是,大人。” 两人虽不知大人为何突然又不急了,但也不敢多问。 能得到大人的肯定,他们已是心满意足,行礼后恭敬地退下了。 陈舟再次把目光落在九儿身上。 “大人……”九儿被弄得更加忐忑不安,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人。 陈舟没有多言,心念一动,【试仙石】便出现在祭坛之前。 “鼠大爷,这,这是做什么的?”九儿小声问疫鼠。 疫鼠也有些不解,但还是低声解释道:“测试灵根的,就是看你能不能修仙。” “修仙?” 九儿的很快黯淡下去。 疫鼠看他磨磨唧唧的模样,轻踹了他一脚:“大人让你摸就摸,别磨蹭,快点。” “哦,哦。” 九儿忐忑地走到试仙石前。 他有些自卑,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是个乞丐。 神尊大人救了他,还给了他那么珍贵的宝物,他已经无以为报了。 现在,大人似乎还想看看他有没有修仙的可能。 他知道自己没有灵根,连神丹都无法让他成为修士,恐怕会让大人失望了。 九儿伸手按在试仙石上。 数息过去,石碑之上毫无动静。 “……” 然而,在九儿心神不宁时,陈舟的嘴角微微勾起。 【九儿】 【资质:无灵根:肉体凡胎,无法修炼】 【天德贵人(红色):天地之德,五行所钟,生于吉时,命入贵格。一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若居一地,可汇聚一方福缘,福泽生灵。】 【以命渡厄(特殊):福祸相依,贵人亦有贵人劫。可主动消耗自身命格福缘,为所庇护之人化解一次灾厄,当命格福缘耗尽,将转而消耗寿元。】 这哪里是小乞丐,这分明是个能提升整个领地运势的绝世宝贝。 但可惜他之前福缘浅薄,能为自己提供的庇护都很少。 不老松果的功效里,有句【或许还有某些未知裨益】,之前一直没什么用。 现在陈舟现在懂了,未知裨益,对于九儿这种特殊命格来说,补充的恐怕就是命格福缘。 好好好。 陈舟心中大定,看向不老松。 不老松是高阶祥瑞,它正美滋滋地吸收着灵韵,忽然感觉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 不老松的树枝抖了一下。 不好,被邪祟盯上了。 “老登。”陈舟传音。 不老松的树冠晃了晃,表示在听。 “你看,这孩子,于我枉死城有大用,他身体不好,福缘浅薄,需要补补。” 不老松:“……” 不老松瞬间绷紧,它不是之前才给过房租? 那可是它百年才结一颗的宝贝! “你那树冠上,不是还有好几颗,这么小气?”陈舟的语气温和。 “!!!” 不老松的松针都快炸开了! 它可都是它用来传宗接代的宝贝啊! 不老松拼命摇晃,松针哗哗作响,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陈舟也不动怒,只是缓缓道:“鲁承刚刚领悟了【聚运阁】图纸,我看阁里,还缺几株镇压气运的景观树……” “嘶——” 不老松倒抽一口凉气,景观树?那不是要把它移栽过去? “而且,聚运阁需要吉神命格之人坐镇,这孩子以后就住聚运阁了。” “……”不老松在思考。 “聚运阁每日产出的福运清泉,倒是可以用来浇灌灵植。”陈舟仿佛在自言自语,“想来,对你应该也有些好处。” 好处? “但是,”陈舟话锋一转,“这孩子要是福缘不够,提前死了,聚运阁的效果怕是要大打折扣,福运清泉也就没了。” “……” 不老松彻底不动了。 它感觉自己被PUA了。 这个该死的邪祟! 它在权衡。 一颗松果,换一个长期饭票…… “老登。”陈舟失去了耐心,“爆点金币,别墨迹,不然我亲自来摘了。” “哗啦!” 不老松的尊严,在陈舟的淫威下彻底粉碎。 它认命了。 一根树枝颤颤巍巍地伸了过来,在陈舟面前一松。 “啪嗒。” 一颗【不老松果】,落在了陈舟的手中。 不老松的松针瞬间都蔫了,它默默地缩回树枝,把自己团成一团,蹲在墙角。 陈舟懒得理会这老戏精,他掂了掂手里的松果,随手将其丢向了九儿。 九儿正沉浸在无灵根的沮丧中,下意识地接住了松果。 “吃了它。”陈舟命令道。 “啊??”九儿彻底懵了。 “当糖豆嗑就行。” 当……糖豆……嗑? 他不知所措,只能剥出松子,一颗一颗地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陈舟则重新展开了诡域,覆盖整座枉死城。 陈舟看到正在林场中伐木的李大柱,一斧头下去,看似普通的阴沉木倒下,树心却露出一截灵气逼人的木材。 李大柱摸着脑袋,憨笑着将木材捡起,交给了负责材料收纳的鬼火。 他看到在矿洞挖掘的秦宽,矿镐敲击下,崩飞的石块中露出一枚稀有矿石,引得周围矿工一阵羡慕。 整个枉死城,在这一刻,仿佛进入了一场丰收的狂欢,好事频发。 随着灵韵逐渐深厚,就连蔫了吧唧的不老松,也猛地挺直了腰杆,吞吐灵韵。 整个枉死城的灵韵,已经浓郁到了一个临界点。 就在这时。 陈舟的耳边,终于响起了一声他等候已久的美妙提示音。 【当前诡仆数量:999/1000】 “等的就是这个!” 陈舟立刻对疫鼠吩咐道:“带他下去,好生安顿。” ------------ 第144章 殍没想到自己也会厌食的一天 随即,陈舟感知到最后一只诡仆失踪的坐标,意识瞬间沉入【活死人秘境】,诡域全开。 还是那座破败的公园,但与陈舟上次留下的一地骨刺地狱已截然不同。 那些被他骨化的虫尸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一轮的繁衍。 密密麻麻异虫又一次铺满了地面,让陈舟看得心生欢喜。 等太久了,终于又出现了。 异虫们口器开合,在一个新的空地上啃食,溃口很快形成。 陈舟等着它们继续啃,让溃口边缘慢慢扩大,直至空间稳定。 见时机差不多了,他缓缓抬手,五指虚握,使用憎恨牢狱。 刹那间,公园上空风云突变,无数骨刺凭空出现,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所有异虫全部笼罩在内。 骨刺交错,憎火灼烧,异虫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瞬间禁锢,只留下最核心的一小部分被强行保留了活性,动弹不得。 陈舟操控几具骷髅,将这些被禁锢的异虫,分批次搬运到秘境的其他地带。 “去,试试这些虫子能不能在其他地方也咬出溃口。” 陈舟下达指令,想看看这究竟是特定地点的偶然,还是这些异虫的普遍能力。 既然异虫能打开一个传送通道,陈舟不介意多开几个。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目光投向了公园中心的溃口。 陈舟直接一步踏入空间光幕之中。 熟悉的失重与空间置换感传来,当陈舟的视野重新清晰时,他便知道,自己又跨州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枉死城本体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其遥远。 陈舟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城。 论建制与繁华程度,甚至与澜涛城相当,城墙高耸入云,望不到边际。 但这座城是死的。 一种诡异的黄铜色,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街道,房屋,树木,乃至路边一个摔倒的孩童,一个正在叫卖的货郎,一个年轻的修士。 所有的一切,都在某一瞬间,被彻底铜化了。 整座城市,就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黄铜雕塑群。 别说活人,连活物都不存在。 陈舟的脚踩在黄铜地面上,硬邦邦的,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顺着街道,信步向内城走去。 一路上,能看到很多战斗过的痕迹。 一尊青铜化的修士,保持着掐动法诀的姿势,他的法宝是一口铜钟,但钟上却有了一个巨大的掌印,将钟与人一起打穿。 一堵高墙上,佛掌印深入墙体,掌印边缘,是无数被铜化的怨魂。 看来,在铜化彻底降临之前,这座城里,爆发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 陈舟穿过内城门。 内城区,竟然是一片悬浮于空中的仙山楼阁遗址,虽然大部分已经坍塌,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繁华。 而在所有遗址的正中央,最高仙山的顶峰,一座百丈之高的巨塔,正矗立在那里。 镇魂塔。 与枯石县那座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规模更大,塔身同样布满了符箓,此刻也闪烁着微光,显然仍在运作。 铜毒正是从塔下蔓延而出。 “呵,又是佛门众生相。” 陈舟已经有经验了。 他根本懒得探查塔内情况,也无需什么策略,抬手,握拳。 笼罩整个仙门遗址的诡域骤然收缩,凝聚于镇魂塔塔身。 “咔……咔嚓……” 百丈巨塔,连一个呼吸都没能撑住,便轰然倒塌,化作了满地粉末。 “吼——!!!” 巨塔倒塌的刹那,一声不似生灵的咆哮,从地底响起。 大地裂开,一尊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那是一只形似白鹿的异兽,周身覆盖着厚重的鳞甲,本该神骏非凡。 但此刻,它通体已全是纯铜色,眼神浑浊疯狂,没有丝毫灵智,只有被铜毒折磨到极致后残留的本能凶性。 鹿妖的气息强悍,几乎达到了六阶的门槛。 陈舟的感知告诉他,这鹿妖的神智早已被磨灭,一身修为精华,正被其腹中的众生相汲取着。 “被寄生完了的废物,活着也是痛苦。” 陈舟淡漠评价,甚至没有动用新能力,只是最简单的死气外放,涌向铜化大妖。 死气过处,一切生机被强行扭转,归于死寂。 大妖还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却在一瞬间骨化,铜皮寸寸剥落,如同褪去的蛇蜕。 而在铜皮之下,涌出的是疯狂增殖的骨骼。 不过眨眼之间,大妖便彻底消失,变成一座骨刺堆叠而成的骨山,彻底断绝了所有生机。 “噗嗤。” 骨山的中心,那颗本属于大妖的腹部,一个脑后生有佛光,面容慈悲的胖和尚,扒开骨刺,爬了出来。 他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本在沉睡清修,享受着大妖的修为供养,只待功德圆满,修成罗汉身,便可彻底诡化。 没想到,中途竟被人打断。 和尚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抬起头,刚准备怒斥: “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敢扰了本佛爷的清……” 他的话没能说完。 由死气构筑的大手早已等候多时。 在和尚爬出来的那一刻,一巴掌按了下去。 “啪。” 一声轻响。 胖和尚被陈舟一巴掌,当场摁成了一滩肉泥。 对付这种还在发育中,连诡化一变门槛都没摸到的众生相,诡化二变就是绝对的碾压。 烂泥之中,一点光团浮起,陈舟伸手一招,光团入手。 【破碎的神性——毁灭】 “果然……” 陈舟掂了掂这团神性,很满意。 “还是秘境里开出来的盲盒,质量高。” 他解决了此地最大的源头,但这座城市的铜毒依旧没有散去。 陈舟心念一动,意识联通枉死城中的剑怀霜。 “把殍打包过来。” 片刻后,剑怀霜的身影通过溃口出现,他身后跟着一个被层层白纸包裹的大茧。 剑怀霜解开纸茧,殍的身影显露出来。 她似乎刚刚睡醒,揉了揉眼睛,半张绝美的脸上带着惺忪睡意。 “又要吃?” 殍一见眼前的铜色,脸立刻垮了下来。 千岛郡的铜毒都被她吃了,她已经很撑了。 殍万万没想到,饥荒为本源,生性就是食欲的自己,居然也会有厌食的一天。 但总归铜毒对她也有好处,娘说得听大人的话。 殍生无可恋的张开嘴,那半张虫脸的口器猛地扩张,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 如同长鲸吸水,固化在万物中的铜毒,被疯狂地吸入她的口中。 殍所过之处,铜色迅速褪去,露出物体原本灰败的颜色,虽然依旧没有生机,但至少铜毒的污染消失了。 她吃得很快,也很专注,城市在她身后,一寸寸地恢复如初。 ------------ 第145章 圣城巡礼 接下来几日,陈舟让异虫在秘境内的各个角落反复尝试,整片城市废墟,都留下了它们啃噬的痕迹。 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秘境内的大多数地方,空间壁垒坚固异常,异虫们即便啃得口器崩裂,也啃不出什么结果。 而只有那座公园,才是这片秘境唯一的薄弱点。 数日后,又是那座公园,在同一片空地上,三个全新的的溃口再次出现。 陈舟如法炮制,依次进入,清理镇魂塔,然后让剑怀霜再把打包好的殍送进来。 “这些,都归你了。” “又是吃?” 殍上次吃的蝗母还未完全消化,肚子里全是铜毒,她半张虫脸上写满了抗拒。 殍觉得自己现在看到黄铜色的东西就反胃,她有些怀念饥饿的感觉了。 陈舟笑笑,将一枚光团弹向了她。 光团中,充斥着最原始的饥饿气息,正是来自笑面僧体内,那份由蝗母诞生的【破碎的神性——暴食】。 “拿着吧。”陈舟的声音平淡,“你本就是蝗母的一部分,这份神性,也最契合你。” 殍下意识地接住光团。 神性入手的刹那,她体内的饥饿本能瞬间被引爆。 “饿……”殍的虫脸口器不自觉地张开,她看向陈舟,眼中带着一丝渴望,“这个,也能吃吗?” “能。”陈舟点头,“但别现在吃,等把所有铜毒吃完,再回家慢慢吃。” “你现在还不足以扛过暴食的侵蚀,需要更多铜毒才能完成诡化。” “哦。” 殍乖乖答应了,再度张口吞食铜毒。 在陈舟着手处理秘境时,澜涛城的秩序,也在红玲与赵擎天等人的铁腕下,迅速重建。 澜涛城城主府,如今已换了主人。 赵千钧身着崭新的玄水卫统领制服,面容肃穆,大步走入正堂。 “枯禅大师。”他对着正堂内,一个正盘膝打坐的僧人行了一礼。 枯禅僧睁开眼,回了一礼:“阿弥陀佛,赵统领何事?” “城主府西侧的功德庙已按您的要求修缮完毕,您看是今日迁入,还是?” “善。”枯禅僧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他把富商们送的金丝袈裟披上,踱步走到门口,看着这座澜涛城最奢华的府邸,心中感慨万千。 还是跟着神尊大人有前途。 想当初,他在死人林那破塔下,暗无天日,只能靠着寄生虎妖残魂苟延残喘。 如今,他枯禅,摇身一变,成了神尊座下在澜涛城的代言人。 这城主府,他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就连赵千钧这位新任的玄水卫统领,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太爽了,汪汪汪! “赵统领,迁入不急。”枯禅僧摆了摆手,“神尊大人有好生之德,城中百废待兴,当以安抚民生为要。 “贫僧既入住此功德庙,自当为神尊大人分忧。” 他一脸正气地说道:“还请赵统领昭告全城,功德庙即刻起,开堂讲法,传播神尊教义,凡心志坚定,信仰虔诚者,皆可来此聆听神音。” “大师高义。”赵千钧点头应下。 他知道,这位大师是神尊大人亲派的使者,他的任务就是配合。 赵千钧转身离去,刑岳已在门外等候。 “统领。”刑岳如今已是副统领,气质沉稳了许多。 “嗯。”赵千钧点头,“红玲大人的命令都传达下去了吗?” “是。”刑岳道,“已调派三千玄水卫,由十名都尉带队,分赴千岛郡下辖各县。 “红玲大人有令,各县城池,若有反抗,或与妖邪勾结者,无需请示,就地格杀。” “其余人口,无论修士凡人,尽数迁回澜涛城,补充城中人口。” 赵千钧望向城外,叹了口气:“经此一役,澜涛城十室九空,是该补充些新鲜血液了,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于此同时,心愿堂前。 数十位在澜涛城一战中,倾尽家财,坚定立场,且对神尊信仰最为虔诚的家族家主与核心人物,均被传唤至此。 他们被告知,因其贡献卓著,信仰坚定,将获得神尊大人的恩典。 可由巡行使石头大人带领,前往神明居住的圣城——枉死城,觐见神尊。 这个消息,让这些见惯了风浪的家主们,激动得浑身发抖,继而陷入了极度的忐忑。 “林兄,你,你准备好了吗?” “赵老哥,我这心里……直打鼓啊。” 心愿堂的后院,林志学,赵擎天,张家主等人,一个个面色肃然,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他们不敢怠慢。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便各自回家,沐浴更衣。 但穿什么,却成了最大的难题。 穿得华丽,怕被神尊认为是凡夫俗子,心不诚。 穿得朴素,又怕被神尊认为是怠慢,不敬。 最后,还是林志学从石头那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神尊大人乃阴司正神,司掌寿元与死亡。 众人一合计,顿时恍然大悟。 于是,当石头出现在后院时,看到的就是一群穿着崭新寿衣,打扮得如同即将入殓的家主。 每个人都站得笔直,神情庄重,甚至还给自己化了个苍白的死人妆,以求体面。 “……” 石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一副还算你们识大体的模样。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板着脸,沉声道:“都准备好了?” 如今行走在外,他就是枉死城的头脸,就算装,也得装得沉稳一些。 “是是,石头大人,我等都准备好了。”林志学带头躬身行礼。 “那就走吧。” 众人都有修为在身,凌空而行,不过半日,就抵达了死人林。 入目所及,是一座风格诡异,十分庞大的巨城,几个家主满眼震撼。 这就是圣城? 天空是灰蒙蒙的,好像永远照不到阳光,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高耸的城墙不知是何材质,泛着白骨般的冷光。 “那,那是什么?”张家主指着不远处,一队迈着整齐步伐跑过的人。 那是一队巡逻的卫兵,个个身披骨甲,头盔下,是森森白骨。 “别大惊小怪。”石头在前面领路,面无表情地解说,“那是诡仆,大人的亲卫。”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又飘过来几个扁平的人。 他们轻飘飘的,穿着纸做的衣服,一边走,一边还在为了一块灵石的归属而小声争吵。 “……昨日那份灵田产出的账目不对,你是不是又私藏了?” “放屁!我剑宗弟子,岂会做那等偷鸡摸狗之事,定是李大柱那帮夯货运送时弄丢了!” “这些就是剑大人的亲卫吧?在澜涛城我们见过。”赵擎天道。 “那是剑宗的道友。”石头纠正道,“也是城中居民,负责城中治安和部分文书工作。 “你们之前见过的是尸魂宗道友,都是正统仙门弟子。” 赵擎天尴尬了,这怎么分得清? 但该说不说,不愧是大人所建的圣城,真就和鬼蜮似的。 随着众人渐渐深入,一阵喧闹的烟火气,从不远处的集市传来。 “二牛,你又偷吃灵谷,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哈哈哈,秦宽,你今天又挖到好东西了?晚上食堂加餐,请客请客!” “新出炉的肉包子,李寡妇牧场出产的灵肉,一个只要一灵石。” 家主们循声望去,集市上,大量的活人正在穿梭。 所有城民,衣着朴素,但个个气血充盈,精神饱满,至少都是一阶修士的水平,甚至还有五阶大能。 但他们都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对周围的骷髅和鬼火习以为常,甚至还会为了一根萝卜的价格,和老板讨价还价。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正骑在一个高大的骷髅肩膀上,手里举着一串不知名灵果,笑得咯咯作响。 那骷髅也任由他胡闹,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前行。 骨架、纸人、鬼火,甚至还有妖怪,全都与活生生的人类共存于一城之内。 林志学看着这一幕,浑身巨震。 他突然明白了。 神明所庇护的,从来不分形态。 无论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在这座枉死城中,皆是城民。 圣城是一个能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安居,让秩序重立,让希望存在的归宿。 “我等……” 林志学深吸一口气,他拉着身旁的赵擎天和张家主,整理好自己的寿衣,对着这座城市,对着那城中心白骨祭坛的方向,郑重无比地跪了下去。 “……叩见神尊。” 其他家主见状,纷纷效仿。 石头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了,都起来吧。”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在这里,一切都按规矩来,你们在澜涛城的所作所为,大人都看在眼里,能来这里,是你们的福分。” “大人最忌讳阳奉阴违,最厌恶背叛,你们既已选择信仰,若是日后敢违背大人的旨意……” 石头没有说下去,只是指了指远处城墙上挂着的一排风干的妖魔头颅。 家主们心中一凛,连连称是。 ------------ 第146章 福缘满溢聚运阁 就在澜涛城的家主们,在枉死城接受圣城文化熏陶的同时。 白骨祭坛前,鲁承正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他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手中握着炭笔,在一张图纸上疯狂地涂改勾勒。 “不对,不对,灵脉的走向应该这样。” “这里的榫卯结构要改,要用九宫飞星的布局,才能承载住那位的气息。” “大人赐我新生,我当为大人筑万世之基!” 他要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阁楼,将所有的祥瑞之气,将这满城的灵韵,彻底汇聚于此。 他甚至大胆地修改了图纸,决定将【聚运阁】直接建造在不老松的旁边,并且将阁楼的地基阵眼,与不老松的根系相连。 不老松起初还有些不情愿,但在感知到聚运阁汇聚而来的灵韵后,顿时安静下来,甚至主动舒展根系,与阵法更为紧密地结合。 整个枉死城的资源,都开始为这座阁楼的建造而倾斜。 很快,聚运阁彻底竣工。 这座阁楼古朴大气,三层九檐,飞角之上皆蹲坐着龙状的镇兽。 阁楼的地基,与不老松的根系完美交融,不分彼此。 不老松的树冠,则成了阁楼天然的华盖。 万寿龟被鲁承从囚血池里搬了出来,安置在阁楼底层新开辟的福寿池中。 囚血池中的龙鲤,也全都请了过来,在福寿池中与万寿龟作伴。 而九儿,则被疫鼠强行按在了阁楼顶层,面前摆满了吃食。 “以后你就住这,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再吃。” 九儿看着堆积如山的食物,无语地点了点头。 不老松+万寿龟+龙鲤+天德贵人。 这堪称气运核弹的组合,被聚运阁的阵法彻底引爆。 枉死城内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种舒畅感,仿佛压在心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而在聚运阁的顶层,那个原本干涸的阵眼泉口,一汪泛着七彩微光的泉水缓缓涌出。 福运清泉成了。 鲁承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场跪拜,高呼:“神尊万寿,圣城永昌!” 陈舟第一时间,便让张翠姑取来清泉,浇灌在晋升7阶的【净世血菩提】之上。 福运清泉的第二批受众,则是梦魇。 粉色的小猪被清泉浇了个透心凉,打了个激灵,似乎没有变得更聪明,反而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睡得更香了。 而聚运阁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一场突如其来的顿悟风潮,席卷了整个枉死城。 在聚运阁气运的加持下,枉死城本就浓郁的灵韵变得更加灵动。 那些原本修行了尸魂宗法诀的城民,只觉得往日里晦涩难懂的关窍,豁然开朗。 “我……我练成了!煞鬼,我凝练出煞鬼了!” “我也是,天啊,我是不是天才?修行不足一月就能召唤煞鬼了哈哈哈!” 城中各处,突破的灵光此起彼伏。 短短一日之内,成功凝练出煞鬼的城民,竟多达数千人。 这股顿悟风潮中,获益最大的,自然是那些身负特殊词条的核心成员。 “喝啊!” 石头一声爆喝,浑身气血沸腾,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罡气。 【魁罡】命格在聚运阁的气运激发下,让他于战斗中领悟了全新的战技【天罡战气】,与之前的刀法简直绝配。 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得意忘形,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红玲炫耀。 他现在强得可怕! 他以后绝对是大人麾下最能打,最得力的巡行使! 他要让红玲知道,谁才是最卷的那个!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内政厅。 “红玲!你看!”石头浑身金光闪闪,如同一个大号灯泡,“天罡战气!我悟了!” 他得意地昂着头,等着红玲惊讶,羡慕,甚至是不甘的表情。 然而,红玲只是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了头。 她正指挥着纸人,将澜涛城迁徙来的人口进行登记造册,忙得脚不沾地。 “哦,你真厉害。” 红玲对他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那笑容很平静,也很敷衍。 “那真好,恭喜你,继续努力。” 她夸赞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继续在卷宗上批注:“对了,东区新迁入的三千户人口,都是澜涛城的世家子弟,他们的巡防工作你安排一下。 “还有,矿区那边申请的防具也该发下去了,你签个字。” “……” 石头身上的金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半分。 “你,你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红玲头也不抬。 “好奇我怎么领悟的啊!你怎么不跟我卷了?”石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红玲停下了笔,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石头。 在聚运阁建成的刹那,她同样获益匪浅。 她的玲珑心窍,让她在处理这些繁杂的政务时,效率提升了十倍不止,甚至能隐隐感知到枉死城未来几日的气运流动。 她笑了笑:“我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做。” “大人将枉死城交给我们,不是让我们内耗的。” “你……你……” 石头摸不着头脑,他看着红玲又投入到那无尽的工作中,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不卷了……” “她居然不跟我卷了!” “难道红玲她不信仰大人了?!” 石头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个激灵,他觉得事情太严重了,他必须去报告大人! 而枉死城的另一角,新落成的育才堂内。 丑婆,这位新上任的先生,正戴着一副鲁承特制老花镜,耐心地教着一群小萝卜头。 “这个字,念‘家’……” 狗儿,二丫,还有其他几个从澜涛城带回来的小乞丐,都赫然在列。 他们不再是乞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襟危坐,一笔一划地学着写字。 门外,殍扒着门框,默默地看着。 她看着娘亲温柔地摸着二丫的头,纠正她握笔的姿势,心中突然感觉酸涩。 娘的爱好像被分走了。 以前,娘也是这么手把手教她认字的。 殍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上面已经写满了不少字。 她翻到空白的一页,走到丑婆身边,一声不吭地将本子递了过去。 丑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她接过本子,在那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一个新的字。 “傻囡,娘也教你。” “这个字,念‘安’,平安的安。” 丑婆轻轻拍了拍殍的手背:“傻孩子,娘教他们识字,是希望他们以后能成为对枉死城,对神尊大人有用的人。 “但你是娘的闺女,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娘教你认字,教你道理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这份独一无二的欢喜,只留给我的傻囡。” 殍看着那个字,小心翼翼地收好本子。 安抚好吃醋的女儿,丑婆看着殍依旧有些鼓胀的腹部,温声道:“去吧,傻囡,你吃了太多东西,需要好好消化消化,娘就在这里,等你出来。” 殍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得赶紧找个地方闭关。 她真的太撑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撑爆的气球,急需消化。 ------------ 第147章 邪神就邪神 殍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身,强迫自己不再留恋。 娘还在,娘的爱也还在,这就够了。 她需要力量,需要更强的力量,才能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家。 她一步踏出,身形化作无数飞蝗,消失在原地,径直冲向了陈舟为她开辟的专属闭关室。 刚一进入,殍便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能量。 她面露凶光,拿出暴食神性,两口嚼烂,咽入腹中。 恐怖的黄铜色光芒与暴食的饥饿神性互相倾轧,殍的气息瞬间暴涨,又瞬间跌落。 她回想着丑婆教她新认的字,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开始蜕变。 “安”,平安的“安”,她要平安! 陈舟把神念从殍身上收回。 【破碎的神性——暴食】与蝗母的本源,再加上海量的铜毒,三者结合,会诞生出一个怎样的怪物,连他都有些期待。 处理完这些琐事,陈舟终于有时间,将注意力投向了自己的面板。 在他将活死人秘境的最后一处溃口交给殍处理后,系统便有了动静。 他心念一动,系统面板在眼前展开。 【恭喜你探索完整个活死人秘境】 【秘境探索度:100%】 【你已查明众生相秘术的根源,以众生为资粮,攫取血肉,温养铜毒,对抗诡化】 【你完美地完成了一次支线任务,你阻止了众生相秘术的蔓延,为无数生灵化解了一次灭顶之灾】 【你获得奖励:可前往一次陨落的深层梦境】 看到面板上的内容,陈舟轻哼。 “为无数生灵化解了一次灭顶之灾?不装了?” “之前不都默认是我圈养的人畜吗,不都是我放养的储备口粮吗?” 【……】 一个省略号突兀地浮现在面板中央,随后又迅速消失。 早从陈舟降临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世界,神佛不存,遍地妖魔。 甚至还存在着邪祟这种完全超越了常理,机制与数值并存的版本T0。 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下,人族的生存本就无比艰难。 而那些本该是人族栋梁的高阶修士,他们的修行之路,却被堵死。 无论是他之前接触到的极乐天,还是众生相。 这两种看似正统的佛门秘术,一旦修炼到六阶,想要扛过诡化畸变,唯一的办法,都是向同族举起屠刀。 一个,要以众生之躯,温养灭世铜毒。 另一个,要以众生之魂,滋养虚假之梦。 这根本不是修行,这是在养蛊。 更可笑的是,天道对此竟丝毫没有反应。 佛门修士屠戮众生以求超脱,天道不降雷罚。 反倒是当初为了守护人族薪火,强行催动禁术的墨渊,却在功成之后,被天劫制裁,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刻意让人族走向自相残杀的灭亡。 就在陈舟思绪翻涌之际,眼前的系统面板突然疯狂闪烁起来。 【恭喜你探索完整个活死人秘境】 【秘境探索度:100%】 【你完美地完成了一次支线任务,成功斩灭了觊觎你人畜的佛门修士,守护了你人圈的完整性,捍卫了身为邪神的尊严!】 【你获得奖励:可前往一次陨落的深层梦境】 陈舟看着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描述,嗤笑出声。 “怎么,开始亡羊补牢了?” 系统再次沉默。 【……】 陈舟其实也发现了,这个所谓的邪神系统,从一开始就在有意无意地指引着他去庇护众生。 无论是最初石凳村斩杀蛇妖的支线,还是捣灭丰岛县蛇妖老巢后给与的丰厚奖励,乃至于他收编曲岛县那些零散村落,建造枉死城,系统都给予了抽奖券作为回报。 包括这一次,系统看似慌不择路地修改了描述,但核心的奖励依旧不变。 它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引导自己去庇护众生。 无论是用“人畜”这种词汇来包装,还是用“邪神”的身份来掩饰。 它的内核,始终是庇护。 就在陈舟以为系统会一直装死下去时,面板上跳出了一行字。 【请记住,你是邪神。】 【^_^】 随后,无论陈舟如何试探,系统都彻底装死,再无半点反应。 “行,邪神就邪神。” 陈舟缓缓从九骷法座上站起,周身死气翻涌。 他走到祭坛边缘,俯瞰着下方那座生机勃勃,又诡异森然的枉死城。 看着那些在灵田中劳作的居民,那些在集市飘来飘去的鬼火,那些在街道上巡逻的纸人…… 他一字一句道:“既然此世神佛皆不渡,自有我邪神护众生。” “梦魇。”陈舟一声呼唤。 “哼唧?” 远处,睡得正香的粉色小猪打了个激灵,一个翻身爬起,哼哧哼哧地跑到了祭坛下。 “别睡了,干活。” 梦魇哼唧两声,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但在陈舟的意志下,还是乖乖引动了梦光。 织梦梭旋转,牵引着梦光将陈舟笼罩。 他的意识再次沉降,进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梦境夹层。 他要看看,这个好不容易才完成的任务,给的到底是什么奖励。 四周依旧是那片灰白色的虚无,但与之前探索澜涛城时不同。 此刻的梦境夹层中,除了那些代表无数生灵梦境的斑斓光带,突兀地出现了一条孤零零的岔路口。 这条路并非由梦光编织,更像是由某种阴影构成,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黑漆漆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这就是系统奖励的【陨落的深层梦境】入口。 陈舟没有犹豫,一步踏入其中。 道路漫长而寂静,仿佛没有尽头,两旁是翻涌的黑色阴影。 阴影之中,影影绰绰,隐约有一些不成形的怪物在窥伺,发出瘆人的低吼。 它们是梦境的残渣,是这片陨落之地诞生的怪物。 “嘶——” 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怪物,猛地从暗处扑向陈舟。 陈舟甚至懒得分辨它们是什么,他仅仅只是外放了一丝死气。 那精纯的死亡气息向外扩散,瞬间席卷了整条通道。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那些在阴影中潜藏的的怪物,在接触到死气的刹那,便被骨化,绞杀,然后被彻底抹去。 道路为之一清。 ------------ 第148章 戮仙祠内垂钓客(二合一) 陈舟继续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这条路很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随着他不断深入,他能感觉到四周的压力在成倍增长。 那些阴影怪物也变得越来越强,从一开始的一触即溃,到后来甚至能在他的死气冲刷下坚持片刻。 但,也仅仅是片刻而已。 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实力不如他的存在,都是土鸡瓦狗。 不知走了多久,当陈舟再一次将一波强大的阴影怪物碾碎后,前方的黑暗终于出现了变化。 一点猩红的光芒,在道路的尽头亮起。 陈舟加快了脚步。 穿过最后的黑暗,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被血色浸染的洞府。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地面上散落着大量破碎的尸骸。 一截比水缸还粗的巨型手臂,斜插在地上,黑色的鳞片上还沾染着血痂,手臂的主人不知是何等庞大的妖魔。 不远处,是一具残破的人形骸骨,看骨架应是一位人族修士。 他的胸膛被一根巨角贯穿,牢牢地钉在了一块石碑上。 更远处,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尸骸,有人的,也有妖魔的,堆积如山。 整个洞府,都弥漫着一股古老的杀伐之气。 鲜血早已干涸,变成了暗红色,但那股冲天的煞气,哪怕隔了无尽岁月,依旧让陈舟感到了一丝心凛。 “好恐怖的气息……” 陈舟停下了脚步。 仅仅是这些陨落在此地的残骸,其生前的主人,每一个的气息都远超六阶。 “七阶?甚至八阶?” 陈舟心里一凛,此地究竟是什么人的梦境? 一个陨落的梦境,残留的战场气息,就已如此恐怖。 他试探着伸出手,想去触碰一具离他最近的妖魔断爪。 这至少也是七阶大妖的残骸,若是能带回去一具,无论是喂给血菩提,还是自己拆了当献祭材料,都是巨大的收获。 然而,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具断爪。 “捞不起来?” 陈舟皱眉,立刻释放了诡域。 灰色的雾气蔓延过去,试图将那断爪包裹带走。 但诡域同样一捞而空。 雾气穿过断爪,仿佛那只是一团空气。 连之前身处梦境夹层的织娘子都能被诡域锁定,如今却捞不住一根断爪? “原来如此。”陈舟思索了一瞬,就明白了。 陨落的梦境,这本就是虚幻的,是过去的烙印。 这里的所见所闻,皆是虚影,无法触碰,也无法带走。 “所以,奖励不是这些残骸?” 陈舟收起贪念,继续往洞府深处走去。 越是往里,大战的痕迹就越是恐怖。 地面上沟壑纵横,墙壁上布满了利爪与剑痕,有些痕迹甚至割裂了空间,至今仍有细小的空间裂缝在闪烁。 在洞府的最深处,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三件破碎的法宝,静静地躺在地上。 其中一个鬼气森森的黑色陶罐,罐身上布满了裂纹,但依旧有浓郁的阴气在溢散。 不远处,是一柄断裂的拂尘,白色的尘丝已经脱落大半,却仍旧仙气飘飘。 最远的角落里,是一条黯淡的飘带,材质似云似雾,五彩的光华已经褪去,只剩下破败。 “这三件法宝……”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哪怕是这三件已经破碎的法宝虚影,它们散发出的气息,也远比自己身上的【业火千劫】要恐怖得多。 他再次尝试触碰,结果依然如故。 和那些残骸一样,它们也只是虚幻的投影,无法触碰。 这些,也不是奖励。 陈舟边走边看,缓缓穿过这片废墟核心,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楼阁。 楼阁通体漆黑,样式古朴,整体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阁楼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血色大字。 戮仙祠。 祠门紧闭,门口两侧,矗立着两尊高达十丈的金甲仙兵雕像。 一尊仙兵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手持一对鎏金锏,神威凛凛。 另一尊仙兵蓄着连鬓胡须,面容粗犷,怒目圆睁,握着一柄门板般的宽刃大刀,煞气逼人。 这两尊金甲仙兵虽是死物,但散发出的威势之强,几乎能达到诡化三变的层次。 陈舟瞬间判断出了这两尊仙兵的实力。 “威势比我更强,但只是死物,是此地的门神?还是说系统的考验?” 就在陈舟打量着两尊金甲仙兵时,两尊仙兵雕像的眼眸中猛地亮起金光,活了过来。 “嗡——” 一尊金甲仙兵手中双锏微抬,挡住了祠门。 另一尊则将大刀横握,遥遥指向陈舟。 “此乃主人仙逝之地。”左侧持双锏的仙兵开口,声音洪亮,如同金石交击。 “外人不可擅闯。”右侧持刀仙兵声如闷雷,“还请速速离去,否则格杀勿论。” 陈舟停下脚步,感受着两尊仙兵气势。 虽然威势很强,但这类傀儡造物,似乎在漫长岁月中,核心阵法缺乏维护,实力有所磨损,几乎十不存一。 陈舟把仙兵和自己对比了一下,感觉自己能打过,那就不怕了。 都走到这里了,退去? 当然不可能。 “本座为何要退?” 陈舟声音冰冷,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大胆!” “找死!” 两尊仙兵见状大怒。 “嗡——!” 灵气瞬间爆发,持刀仙兵一步跨出,手中单刀化作一道开天辟地的寒光,朝着陈舟当头劈下。 这一刀,足以斩断山岳,撕裂大地。 然而,陈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声无息之间,诡域瞬间展开,死气化作吞天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刀芒,在触碰到诡域边缘的刹那,便直接被死气侵蚀,瞬间瓦解。 “什么?!”持刀仙兵发出一声惊呼。 陈舟操控诡域收缩,没有任何技巧,单靠纯粹碾压力,瞬间施加在了两尊金甲仙兵的身上。 “咔——咔嚓——” 两尊仙兵脸上同时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们引以为傲的金甲,在陈舟的诡域碾压下,寸寸崩裂。 “你……你也是……神?” “不可能!此界明明已再无……”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诡域已然碾过。 “砰!砰!” 两声巨响,两尊高达十丈,威势几乎与陈舟相当的金甲仙兵,被诡域硬生生碾为了齑粉! 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飘落一地。 然而,陈舟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简单了。 “不对劲,明明有接近诡化三变的实力,哪怕再被磨损,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被诡域碾碎。” 果然,下一刻,异变突生。 那些被碾碎的金色齑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灰雾中重新汇聚。 片刻之后,粉末塑形。 两尊金甲仙兵,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了原地。 “不死之身?还是说,只要在这戮仙祠内,他们就是不灭的?” 陈舟正欲再度出手,彻底抹去它们的存在时,那两尊刚刚重塑的仙兵,却没有再动手。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紧接着,在陈舟诧异的目光中,两尊金甲仙兵扑通一声,齐齐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 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属下,参见神尊!” “原来是我神族之后,多有得罪,我等奉命守护祠堂,不知是大人降临,还望恕罪!” “神族之后?” 陈舟眉头微挑,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们,如何识出我来?” 仙兵保持着跪姿,恭敬地回答:“回禀大人,您身负我族至高无上的神之血脉,我等绝不会认错。” “何以见得?” “是您方才使用的力量。”持锏仙兵解释道,“那股执掌生死的领域之力,正是我族真神神通的显化!” 持刀仙兵也瓮声瓮气地补充:“我等被主人制造出来,核心阵法中唯一的最高指令,就是抹杀一切试图靠近的外族。 “而方才,大人的真神神通触及我等核心,我等才知晓,是自己人。” “我等守护于此,灵智愚钝,竟误将大人的神威当做了外敌入侵,还请大人降罪!” 神之血脉……真神神通…… 陈舟目光闪动。 是指诡域和死气吗? 他继续问道:“这仙祠之后,是什么?” “回禀大人。”持锏仙兵答道,“我等不知。” “不知?” “是。”持刀仙兵接过话头,“我等只是主人制造的守门傀儡,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此门。 “我等没有权限,也从未踏足过仙祠内部半步,更不知晓其中有何物。” 陈舟眉头微皱:“你们的主人是谁?” “主人……”两尊仙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是神。” 陈舟:“……” 废话。 持锏仙兵赶紧道,“我等的记忆中,没有主人的名讳,我等……一概不知。” 陈舟沉默片刻,换了个问题。 “你们在此,守候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似乎又难住了它们。 过了许久,持刀仙兵才不确定地开口:“……记不清了。” “这里的时光是凝滞的,我等的记忆也时常磨损。” “不过……”持刀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根据我哥俩内部核心阵法的磨损程度来推算,保守估计,怕是也得有……数万年了。” 数万年! 陈舟的心猛地一沉。 仅仅是两个守门的傀儡,就存在了至少数万年。 它们的主人,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这片地界,就是那所谓的神陨落后留下的梦境吗? 陈舟不再多问,这两尊傀儡显然知道的有限。 他准备亲自去探一探真相。 陈舟问道:“既如此,那现在本座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当然!” 两尊仙兵慌忙让开了道路,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持刀仙兵更是直接将单刀横于身前,恭敬道:“神尊大人,请进,我等,恭迎神尊!” 踏入戮仙祠的刹那,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别有洞天。 天空是暗沉的紫红色,仿佛永远处于黄昏。 大地上没有泥土,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骨灰。 一株株散发着幽幽磷光的仙草从骨灰中长出。 在这片诡异仙境的中央,错落分布着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潭。 有的水潭不过丈许,里面翻滚着漆黑的淤泥。 有的水潭则清澈见底,水面平静,只是偶有人面闪现。 陈舟的目光,径直投向了最中央,也是最大的那一方水潭。 那水潭足有数百丈宽。 潭中盛满了粘稠的血液。 血潭之中,不时有巨大的气泡翻滚而上,“咕嘟”一声破裂,散发出浓郁的鲜血芬芳。 而在那血潭的岸边,三道人影,呈三角之势,席地而坐。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奇特的吊杆,似乎正在这血潭之中,垂钓着什么。 陈舟的心,在看到这三人的瞬间,猛地一沉。 他停下了脚步,浑身的死气开始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这三人…… 他看向左边。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枯槁,气息阴沉。 在他的身旁,赫然放着个鬼气森森的陶罐。 此刻,那陶罐半浸在血水之中,被他当做了鱼篓。 陶罐时不时剧烈地振动一下,荡起一圈圈猩红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挣扎。 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拍了拍陶罐:“安分点!” 陈舟看向右边。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丰神俊朗,额点朱砂,气质出尘。 一柄仙气飘飘的拂尘,正被他随意地搭在肩上。 而年轻男子的钓杆,最是奇特。 鱼线悬在半空,根本没有落入血潭之中,鱼钩上甚至没有挂鱼饵。 他闭目打坐,神游天外,似乎对能不能钓上鱼,完全不感兴趣,一切随缘。 最后一位,是一个身穿华丽宫廷装的女子。 容貌出尘,风华绝代,只是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女子的肩上还拢着一条五彩飘带,凝光敛彩,无风自动。 她似乎有些百无聊赖,裸足正一下一下地轻点着血潭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陈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能感觉到,这三个人的周身,缭绕着无比浓郁的死气! 其精纯程度,甚至远超自己。 他们和自己,是同类。 邪祟! ------------ 第149章 忘川潭 陈舟周身死气内敛,心中警铃大作。 邪祟。 这三个看似悠闲的垂钓者,竟全都是邪祟! 随便哪一个,都远超他的的气息。 陈舟就连诡域这样的大杀器,都在对方的气场下,被压制了。 他停在原地,没有再靠近那片血潭,只是警惕地观察着。 那三人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但又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唯有那名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在陈舟出现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陈舟一番。 然后朱唇轻启,巧笑嫣然,似乎在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还能有人寻到这戮仙之地。” 但她也仅仅是说了这么一句,便转回头去,不再理会陈舟。 陈舟不动声色,在远处寻了一块巨石,悄然立于其后,仔细观察着这三个诡异的存在。 他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三人的垂钓方式都极为古怪。 年轻男子依旧岿然不动,仿佛这片天地间,只有他身前的血潭。 空中悬停一根青竹吊杆,鱼线竟是悬在半空,离血潭水面尚有三尺,更不用说鱼钩上空空如也,未挂寸饵。 他就那样闭目打坐,神游天外,颇有股“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感觉。 陈舟观察了许久。 年轻男子便如同一尊雕塑,纹丝不动,连那悬空的鱼线,都不曾晃动分毫。 陶罐内的撞击声瞬间一滞,安静了下去。 而宫装女子更让陈舟费解,她似乎把垂钓当成了一种游戏,时不时用足尖在血水里划出圈圈涟漪。 偶尔还会用五彩飘带轻点水面,引得潭水波动。 陈舟从未见过这样的钓鱼方式,这能钓上鱼来才叫怪事。 至于那中年男子,只是在陈舟踏入此地时,眼皮微抬,随意瞥了他一眼,便再无动静,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面前晃动的陶罐。 陈舟眯起眼睛,他觉得这陶罐有些眼熟。 尸魂宗的弟子,人手都会配备一个炼尸罐,用以温养煞鬼或尸卫。 这陶罐的形制与炼尸罐有七八分相似,但材质和其上铭刻的符箓却截然不同。 尸魂宗的炼尸罐多为坟头土烧制,符文也以鬼道符箓为主,充满了邪异的凶煞之气。 而眼前这个陶罐,质地更像是某种骨瓷,温润中透着森然,其上铭刻的符箓十分古老,线条繁复,陈舟完全认不出来。 尸魂宗的炼尸罐,阴气虽重,却浮于表面,更像是一种工具。 而中年男子的陶罐,却仿佛是一个活物,它在自主地呼吸。 罐口半浸在血潭中,粘稠的血液正被它一丝丝地吸入。 “咕嘟……咕嘟……” 陶罐内不时传来剧烈的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急欲破出,却又被其死死压制,只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不耐,头也不回,只是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罐身。 “再晃,便炼了你。” 陈舟回想着宫装女子的话。 戮仙之地…… 是指外面那场大战吗,妖魔屠戮仙神之地?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凛。若真是如此,那这祠堂之内,又是什么所在? 这三人,又是什么身份? 就在陈舟思绪百转之际,一直嬉戏玩闹的宫装女子,手中的钓竿突然猛地一沉,绷得笔直! “哎呀,有动静了!” 她面上一喜,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变得专注起来。 宫装女子素手轻扬,口中念道:“起。” 只见她五彩飘带化成流光,瞬间缠绕在钓竿之上。 刹那间,五色神光流转,竟将那沉重的鱼获缓缓地从血潭中拖拽出来。 血潭水面剧烈翻滚,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被硬生生地拉出了水面。 那东西的体积不大,约莫一人高下,但通体被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包裹着,隔绝了一切感知。 陈舟运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根本看不清其具体样貌。 那东西似乎极不情愿,在半空中疯狂挣扎,死气向四周扩散。 “还想跑?”女子轻哼一声。 五彩飘带光芒大盛,光滑流转,将那团血肉死死锁住,逐渐消失。 飘带随之光华内敛,轻飘飘地落回了女子的肩头。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短短十数息。 做完这一切,女子似乎有些累了。 她轻舒一口气,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钓竿重新悬停在半空,不再入水。 然后,她转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陈舟身上。 “后生仔,看了这么久,可是看出些什么门道了?”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笑意。 来了。 陈舟心中一动,知道对方终于要和自己交流了。 这三人都不似寻常邪祟一般,只有杀戮的本能,他们显然都有着自己的意识和思想,就和自己一样。 他从巨石后走出,身形坦然,不卑不亢。 陈舟心念急转,这三人气息深不可测,却并无明显敌意,尤其是这女子,似乎还带着一点提点后辈的随意。 他压下心中的警惕,声音平稳地回应:“此地玄奥,三位前辈更是深不可测。 “晚辈愚钝,只看出此地水潭似乎别有洞天,关联外界,垂钓之物,恐非寻常。” 陈舟避重就轻,没有询问对方身份,也没有表露过多好奇,只是陈述自己的观察。 女子闻言,轻笑一声,似乎对陈舟的谨慎和悟性还算满意。 “你无需如此紧张,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她说道:“此地荒芜已久,平日里除了我们三个老家伙,难得有人能寻来。 “既然你能进这戮仙祠,未被祠外金甲碾碎,亦未被祠内规则排斥,想必身负我神道血脉,算是我道中人。 “我等在此也有些年岁了,难得见到个活人,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陈舟面不改色地听着。 “前辈说,很少有人寻来,那是否意味着,在晚辈之前,也有人造访过此地?” ------------ 第150章 考验还是机缘 陈舟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信息。 女子闻言,掩嘴轻笑,水袖轻摆,却没有正面回答:“你不就算是一个吗?” “但寻常人可过不了吾主的考验。” “考验?”陈舟问。 她见陈舟依旧带着警惕,便又善意地解释道。 “就是门外那两个铁疙瘩。 “虽然是吾主随手捏造的死物,但勉强也算是第一道考验。 “它们拦下的,也只是那些连六阶都未入的庸人。 “这戮仙祠本身,才是第二道考验,非身具神道气息者,根本无法踏足此地,会被门口的禁制直接抹杀。” “至于第三道考验嘛……”女子伸手,分别指了指另外两个一言不发的男子,最后又指向了自己,笑而不语。 考验,或者说……机缘? 陈舟心中了然,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再次拱手道:“多谢前辈解惑。” 他已经意识到,所谓的机缘,恐怕就是此地遍布的这些大小水潭。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水潭里的东西。 他目光扫过场中数十个水潭,每一个潭中散发的气息都各不相同。 有的死气沉沉,有的怨气冲天,有的则清澈如镜,却暗藏凶险。 “看来,这所谓的垂钓,便是获取机缘的方式了。”陈舟心中暗道。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向离中央血潭最近的一口水潭。 那水潭不过三丈见方,潭里尽是翻滚的黑色淤泥,不时有一个个气泡冒出,破裂后散发出浓郁的死气。 见他有所动作,那宫装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似乎对他的悟性颇为满意。 她再次开口,善意地提醒道:“你这后生悟性倒是不错。不过,我得多说一句。” “你目前是诡化二变的境界,实力尚可。按照此地的规矩,你有两次垂钓的机会。” “但每口忘川潭,都只能垂钓一次,无论成败。”她顿了顿,随意看向陈舟选中的黑泥潭。 “这口八阶的幽泥潭,气息太过凶厉,并不适合你。 “过刚易折,稳妥为好,喏,那边那口六阶的净灵潭更适合你,里面的东西性子温和些。” 八阶……六阶。 陈舟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些水潭还有等阶之分。 他看了一眼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幽冥潭,又看了看女子所指的净灵潭。 思索片刻后,他决定听从女子的建议。 倒不是他畏惧挑战,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对三个深不可测的存在,保持谨慎总没有错。 陈舟对着女子的方向再次拱手,算是谢过她的指点,然后转身,来到了净灵潭之前。 潭水清澈,清晰可见潭底铺满了洁白的沙石,水面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洗涤心神。 若非女子提醒,陈舟绝不会想到,这样一口看似祥和的水潭,竟也是所谓的忘川潭之一。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思索用什么做鱼饵。 寻常的血肉,恐怕入不得这潭中之物的法眼。 陈舟心念一动,手掌一翻,三颗丹药便出现在他掌心。 血肉丸,血引丸,塑魂丹。 每一颗,都是用至少五份同阶材料才能兑换出来的六阶丹药! 他清理了秘境里的四个溃口,拆解了四个盲盒,再加上接引菩萨那庞大的尸体,一共也就拆解出各类六阶材料各十份。 这意味着,他目前最多也只能兑换出六颗六阶丹药。 一次性拿出三颗,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投资,堪称伤筋动骨。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血肉灵魂还可以再去寻找,机缘却只有一次。 搏就搏个大的! 陈舟将三颗丹药在掌心揉成一团。 他相信,在这片死寂之地,没有什么鱼饵,能比这团六阶能量集合体更有吸引力了。 死气自体内涌出,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根虚幻的钓竿和鱼线。 他将那团丹药挂在钩上,手腕一抖,鱼线便落入了净灵潭的中心。 鱼饵入水的瞬间,净灵潭那平静如镜的水面,骤然沸腾。 “哗啦啦——!” 原本清澈的潭水仿佛被滴入了浓墨,瞬间变得漆黑如渊。 潭地的砂石在顷刻间溶解,化作了潭水的一部分。 紧接着,无数张人面鬼影从水面浮现,它们挣扎咆哮着,像一群急于挣脱水底束缚的水鬼,择人而噬。 浓郁的死气冲天而起,又被诡域生生压制在水面,不得寸进。 陈舟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定。 动静越大,说明鱼饵的效果越好。 无数鬼影互相争夺,抢食,全都奔向鱼饵而去。 果然,下一刻,陈舟手中由死气凝聚的钓竿向下一沉,一股巨力传来,几乎要将他拖入潭中。 有东西上钩了! 陈舟眼神一凝,稳住身形,同时猛地向上一提! 几番拉扯下,很快,一团被黑气包裹的透明之物,便被硬生生地提出了水面。 还未等看清那东西的形状,陈舟只觉眼前景象一变,天旋地转。 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三名垂钓客,数十口忘川潭,天空和地面,全都不见了。 旋即变成一片尸横遍野的古老战场。 断裂的兵刃插满大地,残破的旌旗在灰色的风中猎猎作响。 陈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由尸骸堆成的小山之上。 而他手中,正紧紧握着根鱼线,鱼线的另一头,连接着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尸堆。 “哗——” 被鱼线一提,尸堆猛地开始晃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其中爬出。 陈舟眼神一凛,力道加剧,闪身跳下尸堆,继续拉扯。 很快,一截巨大无比的妖魔断爪,从尸堆里破土而出。 断爪呈暗青色,覆盖着坚硬的甲壳,指尖如镰刀一般锋利。 虽然只是一截断爪,但其上散发出的威压,却已然超越了六阶的范畴,稳稳地踏入了诡化三变的层次! “果然是个大家伙。”陈舟心中暗道。 断爪刚一出现,便锁定了陈舟的气息,向他当头拍来!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陈舟身形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锋芒。巨爪拍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整座尸山都被拍得粉碎,骨屑纷飞。 一击不中,断爪的五根指节灵活地一扭,纷纷脱落,变成五条巨蟒,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再次向陈舟绞杀而来,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 第151章 神道权柄·信仰敕封 陈舟脸色不变,诡域展开,上千具骷髅兵从阴影中涌出,分五个方向,朝着巨蟒冲锋而去。 然而,四阶的骷髅兵在诡化三变的巨爪面前,终究还是太脆弱了。 巨蟒只是轻轻一扫,便有数百具骷髅被碾成粉末。 但它们的冲锋,也为陈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陈舟抬手一握,憎恨牢狱发动,骨刺钻出,瞬间编织成一座球形牢笼,将五条巨蟒一齐困在其中。 骨刺之上,憎火熊熊燃起。 融合了怨恨神性的火焰,无视一切防御,直接灼烧着断爪的核心本源。 断爪疯狂地撞击着牢笼,憎恨牢狱剧烈地震颤,骨刺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 血潭之畔,就在陈舟垂钓上钩,被拖入战场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 “咦?”宫装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这么快就钓上来了?这后生仔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她本以为,以陈舟的实力,就算用上了顶级的鱼饵,也至少要在此地耗上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光阴,才能引得潭中之物的一丝青睐。 要知道,这忘川潭里的鱼,眼光可高得很,寻常俗物根本入不得它们的法眼。 就连另一方,一直专注于自己陶罐的中年男子也微微侧目,开口道。 “动静不小,看这气息波动,怕不是钓上来一尾六阶巅峰的残魂。 “诡化二变的境界,就敢挑战三变之威,确实是后生可畏。 “不过看样子,可能要失败了,还是不够沉稳啊。” 不多时,陈舟原本站立的净灵潭上空,凭空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祥云,金光流转,瑞气千条。 这一下,就连一直闭目打坐,仿佛与世隔绝的年轻男子,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祥云,“祥云绕体,吉神护命?” 他失声喃道:“这方世界,居然还能有身负吉神命格之人存在?”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片祥云之上,眼神中带着羡慕。 “这小子……还真是有大气运在身,有吉神护命,此战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了。” 他轻声叹息:“若是当年,大人他也能有吉神护命……” 年轻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宫装女子和中年男子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均是沉默不语,齐齐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重。 而在战场之中,陈舟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他只知道,在几次幸运到诡异的闪避,躲过了巨爪的数次杀招之后。 凭借着憎恨牢狱的强效控制和憎火无视防御的持续灼烧,他终于将这只顽强的妖魔断爪,活活地磨死了。 “轰!” 巨大的断爪在憎火中彻底崩解,爆散成两个耀眼的光团。 陈舟伸手一招,将光团吸入手中。 【你获得一丝破碎的神性——毁灭】 【你获得一丝破碎的神性——腐朽】 “挺好,两个神性到手。”陈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波不亏。 断爪的残骸也被收进诡域内,6阶的血肉,勉强算回了口血。 陈舟收拾完战利品,眼前的战场景象如同镜面般破碎,他又重新回到了净灵潭之前。 陈舟刚刚平息体内气息,一股古老的记忆,直接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是一股浩瀚如烟海的传承,威严,深邃,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传承的核心,是关于信仰的使用。 在陈舟的认知里,信仰一直是被系统量化后的邪神点,是用于商城消费和升级建筑的货币。 但此刻,这道传承却为他揭示了信仰之力的另一种,也是更本质的用法。 【神道权柄·信仰敕封(残缺)】 传承的真名,在陈舟的识海中炸响。 它告诉陈舟,信仰并非冰冷的点数。 神道,源于人道。 它是流淌于尘世的血脉,是众生心念,祈愿,敬畏与寄托的凝聚。 是亿万万灵魂光芒交织成的浩瀚星河。 神祇,并非凭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孤立存在。 祂们诞生于世界规则的共鸣,源自开天辟地之初,便铭刻于万物深处的道与理。 是应苍生的心念铸形,其根基深植于这方天地中栖息的万灵。 若神祇愿倾听尘世悲欢,愿承载众生期许,愿以神威庇护此界…… 那么,人道亦将慷慨回应,心甘情愿地将自身的心念之光,祈愿之力,汇聚成河,托付于神。 得众生之愿,奉己身之力。 传承的神道权柄,分为两个方面。 其一,为【神恩自用】。 传承可以将信徒贡献的信仰之力,也就是邪神点,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燃烧,从而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增幅自身。 这种增幅是全方位的。 力量,速度,精神力,术法,乃至对诡域的掌控,对死气的运用,都能得到质的飞跃。 就像一种短时间的爆种状态,代价是消耗海量的邪神点。 其二,为【敕封信徒】。 这是更精妙的用法,传承可以将自己的神力与信徒的信仰连接,通过消耗信仰之力,为信徒赐下神印。 敕封的效果,会根据信徒的虔诚度和自身的能力而变化。 比如,对一名虔诚的信徒,他赐下的神印,能使其在战斗中获得更强的攻击与防御。 对一名狂信徒,则让其在短时间内借用自己的一丝力量,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战力。 而对于剑怀霜这样的圣徒,敕封的效果将更为强大,甚至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自己等阶限制。 “原来如此……”陈舟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这才是真正的神祇该有的手段。” 系统将信仰量化,而这份传承,则教会了他如何将这些量化的数字,转化为真正的战斗力。 这次垂钓的收获,远比几份六阶材料要珍贵得多。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三名依旧在垂钓的身影,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这些人,或者说这些存在,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们守护的这片忘川潭,又埋藏了多少这样的神道传承? “后生仔,感觉如何?” 宫装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笑意,“我那口净灵潭里的东西,还算温和吧?” 陈舟压下心中的震撼,对着女子再次拱手:“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益匪浅。” “客气了。”女子摆了摆手,“你还有一次机会,是见好就收,就此离去,还是再搏一次,全看你自己。” “但我建议你去五阶的忘川潭试试,六阶的机会你已经用掉了,五阶忘川潭虽然收获会差一些,但至少不会空手而归。” 女子看向更远处的一个水潭,真心实意劝道。 陈舟的目光也随之望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知道,每一次垂钓,钓上来的不仅仅是神性和材料。 更是一次考验,以及一份与之对应的传承。 六阶的净灵潭,钓上来一具诡化三变的残尸,赐下的是关于信仰运用的【神道权柄】。 那么,更高阶的呢? 陈舟总觉得自己还有余力,更得到了爆种的能力,要是不能越阶还说得过去吗? ------------ 第152章 七阶冥渊 “多谢前辈好意。” 陈舟对着宫装女子遥遥一拱手,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五阶忘川潭,虽说更温和,但对他而言,意义不大。 他来此地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机缘,传承近在眼前,哪有不放手一搏的道理。 女子轻笑了一声,声音飘忽:“六阶的净灵潭已是此地至宝,你一个初入诡化二变的小家伙,当真要去碰七阶忘川潭? “莫要贪心不足,反而折了自己。” 陈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平静地道:“晚辈心中有数。” 他径直绕过了数个五阶水潭,最终,停在了一口七阶的忘川潭前。 这口忘川潭与众不同。 它不像中央那口血潭般腥气冲天,也不像净灵潭那般清澈。 这口七阶忘川潭是纯粹的漆黑。 宽约数百丈,潭水不反光,居然连这片梦境世界里的昏暗紫光都能一并吞噬。 水面不起波澜,静得如同一块黑色的玄冰,死气在水面凝结成一缕缕黑色的雾霭,缓缓流动。 潭边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依稀能辨认出两个古字:冥渊。 年轻男子一直关注着陈舟,见状讶异道:“他居然选了七阶的冥渊潭?” 女子坐在原地,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可惜了,还是太过年轻气盛。” 中年男子闻言道:“若说年轻气盛,谁又比得过你,当年你我随侍吾主征战南边,你不过共生一契,都敢对司命期大魔动手。 “若非吾主麾下神将大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女子想起了那段黑历史,脸一黑。 “不过这后生确实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中年男子也叹了口气,“诡化期与共生期,一阶之差,隔着的是天堑鸿沟。 “能扛过诡化期的心智沉沦和身体畸变,已算万中无一,但七阶……” “不错。”女子微微蹙眉,她本以为陈舟会退而求其次,选个五阶的保底。 没想到他竟如此刚烈,直奔七阶而去。 确实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七阶已入共生期,此境界的核心,便是共生五契。 “以契为引,引邪祟之气入体,直至最终彻底与死气共生。 “一契一重关,五契之下,人与诡的界限逐渐模糊,能扛过人祟交融的五契枷锁,不至于被彻底寄生奴役,又有哪个是泛泛之辈。”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这冥渊潭中,最低都是共生期的邪物,即便是共生一契,其力量也不是诡化期能抗衡的,他这是在寻死。” 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陈舟的结局。 “可惜了,他是我近万年来,见过根基最扎实,心智最坚定的神道后人。 “若是稳妥起见,将来成就不可限量,现在么……” 年轻男子却道:“倒也不至于殒命。” “嗯?”女子和中年男子都看向他。 年轻男子指了指陈舟的方向,那片区域中,常人不可见的氤氲气运正缓缓流转。 “他有祥云绕身,吉神护命,而且还是上上等的吉神命格。 “再加上他刚得的那道神道传承护体,运气再差,也不至于死在这里。” 女子也有些酸溜溜的,“我等生前,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可要说这吉神护命,却是求也求不来。 “这小子,当真是走了大运。” 吉神护命,逢凶化吉。 这等机缘,便是他们生前,也未曾拥有过。 如今在一个后辈身上见到,难免心绪复杂,既觉欣慰,又感酸涩。 中年男子道:“但也仅仅只是不会殒命罢了。” “七阶的门槛,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迈过去的。” “此人最多也就是在此枯坐百年,最后空手而归罢了,只是可惜少拿一道传承。” 三人意念交流,皆不看好。 而陈舟对此一无所知,他面色依旧平静。 他又兑换了3颗六阶丹药,也是他目前为止的全部家当。 随即将这些丹药尽数捏碎,揉成一团,当做鱼饵。 “噗通。” 鱼饵入水,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便沉入了那片死寂的灰黑之中。 水面,依旧平静。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陈舟挑了挑眉。 这与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六阶丹药,对于六阶的诡异之物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在这七阶的忘川潭中,却仿佛石沉大海,没能引起任何注意。 “六阶的饵,对七阶的大鱼,已经没那么强的吸引力了吗?” 陈舟并不气馁,反而盘膝坐下。 钓鱼佬,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再次兑换出一把五阶丹药,不疾不徐地,将丹药一颗颗捏碎,均匀地洒在鱼饵四周。 质不行,那就量取胜。 多打点窝也是好的。 做完这一切,他便不再有任何动作。 他将那根由死气凝聚的钓竿插在身前,鱼钩上挂着一颗六阶的“血引丸”,悬于水面三寸之上,并不入水。 而后,他闭上了双眼,心神沉入古井不波的境地,只留一缕神念,系于钓竿之上。 他在等。 这片名为戮仙之地的陨落梦境,没有真正的时间流逝,但天幕上那紫红色的日月却在有规律地轮转,模拟着光阴的变迁。 日升,昏暗的光芒照不进冥渊潭底,潭水依旧死寂,吞噬着光亮。 月落,清冷的辉光洒在潭面,潭水倒映不出月影,反而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邃。 陈舟就这么坐着,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与土地上的骨灰融为一体。 他专心于垂钓,对外界的光阴岁月全然没了感知。 潭边的丹药早已耗尽,但陈舟依旧不为所动。 一年,十年,三十年…… 远处的三人,也早已不再关注他。 “看来是失败了。”中年摇了摇头,“这都快五十年了,冥渊潭一点动静都没,那小子怕是已经入定了。” “意料之中。”年轻男子淡淡道。 只有宫装女子,偶尔会瞥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又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八十年,或许是一百年。 陈舟始终未动。 他的心神,已经与这片忘川潭的呼吸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同步。 他感知着它的每一次苏醒与沉睡,感知着那股隐藏在最深处的,属于七阶的恐怖与孤寂。 终于,在他自己都快忘记了时间的时候。 “咕嘟。” 一声极其轻微的气泡破裂声,从水面传来。 陈舟猛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那片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灰黑水面,此刻,正中央的位置,缓缓鼓起了一个水包。 紧接着,空悬的钓竿猛地向下一沉。 鱼线绷直,没入黑水。 “上钩了!” 陈舟双眸豁然睁开,死气爆发,他一把抓住钓竿,向后一拉。 平静的冥渊潭瞬间炸开。 ------------ 第153章 功德金光 “哗啦——!” 黑色的潭水冲天而起,一道黑影,裹挟着浓郁的死气,被他硬生生从潭中拽了出来。 那是一团什么东西? 陈舟根本来不及看清。 在那东西被拽出水面的瞬间,他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 战场景象,再一次降临。 而那团被陈舟钓起的诡异之物,在脱离冥渊潭的束缚后,瞬间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这一次的对手,一团由无数怨魂聚合而成的扭曲怪物。 甫一降临,七阶的恐怖威压便如海啸般席来。 陈舟只觉得自己的死气变得阻塞,连诡域都难以铺开。 对方比他强出何止百倍! 怪物嘶鸣,无数怨魂脱离本体,化作利爪,遮天蔽日地抓向陈舟。 但陈舟反倒临危不乱,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神道权柄·信仰敕封!” 他发动了刚从六阶净灵潭中获得的传承,【神恩自用】。 白骨祭坛之上,积攒的数十万邪神点在这一刻疯狂燃烧。 陈舟的气息瞬间暴涨。 而同时,一道从天而降的金光也悄然落下。 金光如烈日,瞬间将那漫天怨魂利爪灼烧得滋滋作响,怨魂纷纷惨叫着退避,怪物的死气被这股祥瑞之力天克,威势大减。 …… “什么?” 血潭前,正百无聊赖的宫装女子猛地站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他钓起来了?”中年男子也啧啧称奇。 “这怎么可能?”年轻男子睁眼望向这边,“这才不到一百年,他……” 三人只见,陈舟的身影在狂暴的黑水前显得如此渺小,但他手中的钓竿却稳如泰山。 随着他一步步后退,一团诡异之物,正被他从冥渊潭中缓缓拖出。 那东西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由无数扭曲阴影构成的怪物。 它通体缠绕着漆黑的死气,刚一出水,恐怖的威压便降临了。 “共生一契。”中年男子只看了一眼便确信道。 “虽然只是最低阶共生一契,但这股死气,这股威压,绝不是诡化期能抗衡的。” 女子有些花容失色,她死死地盯着那团扭曲的阴影。 “这股气息,好熟悉,为什么……” 她忽然想不起来了,但她的心却在砰砰直跳。 她更震惊的是陈舟。 “酸了,真的酸了!” “这小子,就算吉神护命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别的不说,这才不到一百年吧? “这小子居然能在七阶的忘川潭里把大鱼钓起来,也不知道是哪尊吉神命格这么逆天? “天乙?三奇?还是福星?” 她生前,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吉神。 她猛地转头,对中年男子道:“老墨,你生前在七阶的幽冥潭用了多少年才起鱼的?” 老墨面皮一抽,回忆道:“我,我共生四契时,吾主带我来此,花了五百年……” 女子又看向年轻男子:“你呢?。” 年轻男子苦笑一声:“我当年共生五契圆满,花了四百八十年,还空了钩。” 三人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陈舟那边,虚空中,那片代表吉神护命的祥云,此刻正缭绕在陈舟头顶。 三人心里都酸了。 人比人,气死人,神比神,也一样。 片刻后,那片祥云之中,又迸发出一道璀璨金光,径直射向陈舟! 隐隐的,还有一声高亢的龙鸣,响彻这片戮仙之地。 “噗通!” 年轻男子手一抖,那悬在半空百年的鱼线,突然落入了血潭之中。 “功德金光?!!”中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功德金光,那是天眷之物为大功德者降下的福泽。”宫装女子也彻底失态了,“这方世界怎么可能还有天眷之物? “神道不存,人道式微,邪魔横行,被天地眷顾的,只会是妖魔与邪祟。 “这……这金光,如此纯正的天眷祥瑞……这不可能!” 他们看到,在那金光的加持下,陈舟的气息不退反涨! 而被他钓起的七阶诡物,在金光的照耀下,气息瞬间弱了半截,仿佛遇到了天敌! “他,他要成功了?”年轻男子喃喃道。 他们看着那金光越来越盛,将那片死气沉沉的潭水都映照成了一片金色。 他们能感觉到,在那片独立的战场中。 陈舟的气息非但没有被碾压,反而在那功德金光与祥瑞之气的加持下,开始节节攀升。 三人看着陈舟在祥云与金光的笼罩下,硬撼那七阶的邪物。 心中除了骇然,既震惊又羡慕,五味杂陈,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身负功德,天眷青睐,以诡化之身,硬撼共生之体! 他们自问,生前的自己,绝对做不到! 女子喃喃自语,话未说完,却已表明了一切。 别说做到了,怕是连起鱼的资格都没有。 “不,哪怕是吾主……”女子喃喃自语,心中闪过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哪怕是吾主,在同等境界,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这,就是吉神命格,再加功德天眷的可怕吗? 这个不到百岁的后生,做到了连他们曾经的主人,都未必能做到的壮举! 战场中,陈舟已与怪物交手数百个回合。 在燃烧了海量邪神点,并得到龙鲤金光压制的双重加持下,陈舟的权柄之力被催发到了极致。 随着最后一缕憎火熄灭,所有的怨魂与死气都被焚烧殆尽。 “无视防御的能力,还真是好用。” 陈舟心情平静,若非有无视防御的憎火,面对7阶存在时,哪怕有神道权柄加持,他也连对方的防御都破不开,更别提将其磨死。 这场看似凶险的战斗,在九儿顶级的气运的增幅,上一轮的传承加持下,与龙鲤金光的压制下,竟打得有惊无险。 战场破碎。 陈舟眼前恢复清明,他依然站在冥渊潭边。 那只恐怖的七阶邪物,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凶性,化作一条巴掌宽的绸带,静静地飘落在他手中。 绸带不知是何材质,似云似雾,触手冰凉。 就在他握住绸带的刹那。 轰——! 一股比【信仰敕封】更为浩瀚的传承,猛地灌入他的脑海。 ------------ 第154章 南柯一梦,造化天成 【神道权柄·云海晦朔(残缺)】 传承的核心,是如何遮掩与反制天机。 此传承分为三层: 其一,【遮天】:可完美遮掩自身的天机与命格,隔绝一切卜算与窥探。 其二,【蔽日】:可分出神力,将【遮天】的效果赐予麾下信徒,使其命格蒙尘,防止被妖邪之辈觊觎。 其三,【天机反噬】:若有强敌不顾一切,强行卜算陈舟或其核心信徒,此神术将自动反噬,卜算者越强,反噬越重,轻则道基受损,重则当场暴毙。 “好东西。” 陈舟缓缓睁眼,这道传承,来得太及时了。 “想不到,你还真是气运滔天,这玩意……这玩意竟被你钓起来了。” 宫装女子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她死死地盯着陈舟手中的那条绸带,强行掩下眼底的骇然,扯出一个笑容。 陈舟将绸带托在掌心:“前辈认识此物?” “认识?”女子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怀念,“这物曾是我生前的神器,名为【云隐纱】。 “虽然已经彻底破损,神性尽失,但其材质还在,勉强还算有些用处。” 女子看着陈舟,神色复杂:“你方才得到的传承,是云海晦朔吧? “那是吾主赐下的神术,亦是我的成名之技,而这云隐纱,便是我当年承载此神术的伴生神器。” “它能极大地强化云海晦朔的效果,有它在,哪怕是高出你两个大境界的存在,也休想算出你的半点跟脚。” 陈舟闻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绸带。 似云似雾,轻盈飘逸,还带着淡淡的五彩微光…… 他陷入了沉思。 “我要怎么用这个飘带?” 陈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自己身披业火千劫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下,威严满满。 然后肩膀上……拢着一条五光十色的仙女飘带? 画风好像不太对。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怪了。 “噗嗤。” 女子似是看出了他的纠结,竟掩嘴笑出声来。 “你这后生仔,脑子里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她笑盈盈地看着陈舟:“你能从冥渊潭中将它钓起,洗去它积攒了万年的死气与怨念,也算是与它有缘。” “此物亦能变幻外形,随你心意。” 她话音刚落,陈舟手中的云隐飘带便光华一闪,在他掌心微微一颤。 片刻后,云雾汇聚,流光压缩。 一枚古朴的骨质戒指,自动戴在了陈舟的手指上。 戒指通体苍白,仿佛是某种巨兽的指骨打磨而成,其上天然生成着如同云雾翻涌般的纹路。 戒面是一颗狰狞的骷髅形状,眼眶中微微逸散出黑色雾气。 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现在的云隐纱,应该符合你的审美了吧?” 陈舟:“……” 他觉得女子可能误会了什么。 虽然他本体是骨头架子,但他并不喜欢骨头…… 但这戒指,确实比飘带强太多了。 陈舟活动了一下手指,骨戒完美贴合,甚至传来一丝冰凉的舒适感。 他对着女子,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谢就不必了。” 女子收敛了笑容,看着那枚骨戒,眼中闪过一丝恋恋不舍。 她轻声叹息:“你以后……好好待它吧。” “毕竟,也是陪我征战了无数岁月的老伙计了。 “宝剑赠英雄,神器亦择主。 “它既选了你,也算是它的造化,希望你莫要辜负了它。 “兵器有灵,神器更是如此,它在你手中重见天日,总好过在那冥渊潭中,被怨念尘封万年。 陈舟点头应是:“定不辱没此物。” “嗯。”女子臻首轻点,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 半晌之后,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回陈舟身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你已完成了传承,我便再赠你一句话。” 陈舟心中一凛,恭敬道:“还请前辈指点。” “指点谈不上。”女子摇了摇头。 “我们三人,不过是吾主陨落后,依附于此地梦境残存的神侍,早已死去万年,对外界之事也知之甚少。” “虽不知外界现在如何,但想必你也已经发觉,你所在的此方世界,有大问题。” “这方天地,人道式微,神道更是断绝,邪魔横行,已是末法之象。”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虽然有吉神相助,又得两道神道传承。 “但在这样的世界里,你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既是希望,也是食粮。 “现在你初踏神道,根基尚浅,我希望你在羽翼未丰之前,万事小心谨慎,隐藏好自己, “你新得的云海晦朔,便是你最好的护身符,用它藏好自己,藏好你的信徒,切莫暴露。 “你是我近万年来,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是气运最强的神道后人。我希望...以后还能在此戮仙之地,见到你的身影。” 女子说完,对着陈舟,敛衽一礼,行了一个古老的神道礼节。 “我为吾主之神侍,便斗胆替吾主送上一句……” “祝君,武运昌隆。” 她的话音刚落,那名年轻男子和中年男子,也同时起身,隔着血潭,对陈舟遥遥一拜。 “祝君,武运昌隆。” 三道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跨越万古的苍凉。 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这片戮仙之地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晃动。 戮仙祠、血潭、宫装女子、中年男子、年轻男子…… 一切都在迅速变得模糊,仿佛潮水般退去。 陈舟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推开,然后在天旋地转中,被拉扯出梦境。 “呼……” 陈舟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还是熟悉的白骨祭坛。 “哼唧?” 脚边,梦魇正叼着织梦梭,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 在它的感知中,陈舟的意识才刚刚沉入梦境夹层不过一瞬。 陈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云隐纱所化的骨戒,真真切切地戴在他的手上,戒指上还残留着梦境的冰凉触感。 他再内视识海,【信仰敕封】与【云海天机】两道神道权柄,如同两颗星辰,在他的灵魂深处熠熠生辉。 一切都不是梦。 陈舟心中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他在那戮仙祠的冥渊潭边,枯坐垂钓了近百年时光…… 然而,外界,居然只过去了一瞬。 南柯一梦,造化天成。 ------------ 第155章 我要做大人手中的秩序之刃 陈舟查看两道传承,【信仰敕封】是强战之术,而【云海晦朔】则是安身立命之本。 女子说的不错,在这片神佛皆魔,天道浑浊的世界,需先隐藏好自身。 陈舟自九骷法座上立起,骨戒微光一闪。 是时候,让这座城,连同他自己,从这方天地的棋盘上暂时消失了。 神道权柄发动,陈舟自身的命格与天机,在刹那间变得混沌不清。 同一时间,枉死城上空,天光黯淡。 原本因聚运阁而汇聚的灵韵与祥瑞之气,仿佛被强行按了下去。 阴风凭空而起,席卷了城中每一个角落。 天空变得灰蒙蒙,城内鬼哭之声此起彼伏。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让城中瞬间陷入了一片欢腾。 无数城民从屋中冲出,一个个面色潮红,激动地跪倒在地,朝着白骨祭坛的方向疯狂叩拜。 “神尊大人显灵了!” “我就知道!我们是枉死圣城,我们的大人是掌管死亡的至高存在,此等景象,就是神尊赐下的福泽啊!” 聚运阁,这枉死城的气运中枢,受到的冲击最为剧烈。 不老松的枝叶兴奋地摇晃着,万寿龟也从池底探出头,好奇地呼吸着这股阴冷空气。 “鲤……鲤鱼!“ 九儿的喊声吸引了两个老登注意。 只见福寿池中,那几尾天眷龙鲤,竟开始库库冒着黑气。 黑气如墨,迅速染黑了池水。 尸魂宗的大长老拄着拐杖,连蹦带跳地走了出来,冲到福寿池边,看着在黑气中畅游的龙鲤,激动得老泪纵横。 “哈哈哈哈,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金光?那是腐朽天地强加的枷锁!” “神尊大人法力无边,竟是生生斩断了龙鲤与这方天地的因果,让它们褪去伪装,返璞归真。” “黑气,这才是归属于我主的真正祥瑞之色。” “从今往后,我等只信神尊,不敬天地!” 大长老的狂言,让几个来朝圣的家主也悟了。 “神尊大人万寿无疆!!” “此乃大吉之兆,我枉死城当永世蒙尘,不入轮回!” 恐慌? 不存在的。 对于一群狂热的邪神信徒而言,越是诡异,越是贴近死亡,就越是祥瑞。 陈舟清晰地感觉到,枉死城上空的气运之网已经彻底隐去。 从这一刻起,这方天地间,再无人能卜算出关于枉死城,关于他,以及关于他任何一个信徒的半点天机。 他低头看了一眼面板。 【你的一名浅信徒信仰升华,转变为虔信徒】 【邪神点+100】 【你的一名泛信徒信仰升华,转变为真信徒】 【邪神点+20】 …… 陈舟:“……” 这也行吗? 他收回目光,已经懒得去理解这群信徒的脑回路了。 “天机已隐。“ “那么,也该去见见我另一位得力干将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枉死城的最深处,那间为殍准备的闭关室。 闭关室处于地底。 没有光明,一切气息全被隔绝。 闭关室中央,一个由铜色虫甲组成的蛹,静静地悬浮着。 海量的铜毒,蝗母的本源,破碎的【暴食】神性…… 所有狂暴的能量,此刻都已尽数内敛。 “咔嚓。” 一声轻响,蛹壳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即,裂缝越来越多,如蛛网般蔓延。 很快,蛹壳破碎,一大堆铜色飞蝗从破口处涌出,落在地面,渐渐组成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女子,身形高挑,肌肤白皙如雪,一头铜黄色的长发,垂至脚踝。 她的五官不再是半人半虫的怪异模样,已尽数褪成人型,带着一丝极致妖异的美感。 那双眼眸,一只漆黑如墨,另一只则是闪烁着饥饿的暗金色竖瞳。 她是殍。 一个由蝗母本源,饿殍怨念,无尽铜毒与暴食神性融合而诞生的,全新的存在。 所有吞食的东西已全部消化,人性压制住了一切暴动的欲念,成为主导。 诡化一变,已成。 殍缓缓睁开了双眼。 在她消化蝗母的时候,蝗母那被镇压了千百年的记忆,也同样印入了她的识海。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只巨虫,诞生于天地间的饥荒本源。 她没有善恶,只遵循着天灾的循环,所过之处,万物凋零,而后又在死寂中迎来新生。 直到那一天,一群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找到了她。 “阿弥陀佛。“ 那些僧人面带慈悲,宝相庄严。 他们称她为“孽障”,却又说她身负大机缘,当为我佛门护法。 他们没有当场灭杀她。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承载他们野心的丹炉。 “此界修行,六阶诡化三变为天堑,每一变都将心智沉沦,肉身畸变,古来无人能渡。” “唯有我佛门众生相秘法,效仿古佛割肉喂鹰,以众生为柴,炼我罗汉金身!” 记忆中,那为首的老僧,声音温和,亲手抓住了蝗母,将她镇压在枯石县的地底。 那座高耸的镇魂塔,根本不是为了镇压大魔,而是为了聚丹。 他们开始向这个丹炉中投放药材。 第一个药材,就是无尽的饿殍怨念。 枯石县周边无数年来,因蝗母而饿死的,屈死的灵魂,全都被他们强行拘来,灌入了蝗母的本源之中。 “不够,还不够!” “饥荒之力太过霸道,怨念不足以中和,金身不纯。” 于是,他们引来了第二种药材。 铜毒。 凡人的血肉作为滋养铜毒的温床。 尸魂宗的初代掌门墨天机,本是正道修士,为守护一方,却被逼入绝境。 众生相的僧人许诺他,只要他配合炼丹,便可保枯石县平安。 墨天机不知真相,他以为自己是在用必要的牺牲,换取长久的安宁。 他开始搜集活人血肉,维持镇魂塔的运转。 饥荒,怨念,铜毒。 三种力量在镇魂塔下疯狂搅动。 而那些僧人,则在塔顶不断诵经,试图用佛法,将这锅污秽的大杂烩,强行点化成他们想要的罗汉金身。 蝗母最后成了众生相修行体系中,关键的一个毒源,但可惜,与老僧的相性不符。 “既不能为我所用,便化作资粮,助我座下弟子修行。” 记忆中,老僧最后亲自出手,将笑面封入蝗母体内。 随后,他在各大州,以镇魂塔为阵眼,布下了遍及世界的毒场。 枯石县,千岛郡,乃至陈舟在秘境中踏足的那些黄铜死城……皆是他的手笔。 镇魂塔的作用,就是将各大妖魔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加工成铜毒,再分发给座下的众生相弟子。 这些弟子再利用铜毒,去污染和寄生其他的强大妖魔,以此铸造他们自己的罗汉身。 而最后,所有弟子都会成为他的血食,供他成就更高的境界。 整个世界,都成了老僧人的蛊场。 而殍,她自己呢? 她就是当初被投入丹炉的第一味药材,饿殍怨念。 但在那场扭曲的融合中,竟奇迹般地裹挟住了一丝蝗母最原始的本源,在铜毒彻底成型的前一刻,被排斥了出去。 她就像一滴被炼丹师嫌弃的药渣。 她巧合的诞生,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中,最不起眼的废料而已。 记忆消化完毕,殍身上的气息彻底稳定下来。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完美无瑕双手,感受到力量的涌动。 下一刻,她化作飞蝗,消失在原地。 育才堂外,阳光正好。 经过了刚才的祥瑞之兆,城中的阴风已经散去,一切重归秩序,甚至比之前更加安定。 丑婆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本新的书卷,安静地阅读着。 一大堆城内的孩子,正在一旁的空地上,学着鲁承教的法子,搭建着骨质积木。 殍出现在丑婆面前。 丑婆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女儿。 “娘。”殍的声音很轻。 丑婆放下书卷,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回来了,看来你已经消化完了,还变好看了,真好。” 殍点了点头。 她沉默地在丑婆身边坐下,靠着门框。 良久,她开口:“娘,我记起来了。” “我想杀了他们。” 丑婆没有意外,她只是伸出纸做的手,轻轻抚摸着殍的长发。 “然后呢?” “杀了他们,为那些被铜毒害死的人报仇,为爹和阿兄报仇。”殍的暗金色竖瞳中,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你有这份心,娘很欣慰,但仇恨就像野火,烧得再旺,终会熄灭,娘不希望你迷失在仇恨中。” 丑婆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她。 “傻囡,你看。 “育才堂里书声郎朗,林场之中斧凿声声,田野间禾苗青青。 “这座城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司其职,各安其位。 “这,叫作秩序。” 丑婆平静地看着她:“你真正的仇恨,源于这个世界的失序,是失序,才让铜毒那样的存在,可以肆意播撒灾难,而无人制裁。 “娘也不和你说什么大道理,娘只想告诉你,在黄沙窝,我们没有秩序,所以只能等死。 “而在这里,我们有神尊大人。 丑婆的目光,望向了白骨祭坛的方向,目光坚定。 “去帮神尊大人吧,他才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秩序的神明。” 殍似懂非懂。 但她不需要完全懂。 她只需要知道,娘说的是对的。 娘希望她这么做。 “我明白了,娘。” 殍站起身,对着丑婆深深一躬。 她不再是那个怪物小孩,她现在,是枉死城的守护者。 “我要做大人手中的秩序之刃。” ------------ 第156章 万妖请柬 幽光州,广袤无垠。 其南部,十万大山连绵起伏,瘴气与妖气在此地交织了数千年,是人族修士的禁区,亦是妖族的乐土。 在这片广袤的妖域中,势力错综复杂,但真正立于顶点的,共有四处。 万瘴谷,毒焰山,碧波潭,迷雾林。 此刻,万瘴谷中。 此地乃幽光州南部妖气最盛的源头,终年笼罩在五彩斑斓的剧毒瘴气之中。 沼泽中央,一座由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黑殿内,四道身影正汇聚于此。 大殿东侧,是一片墨绿色焦土,一头体型足有百丈,浑身燃烧着毒焰的巨雕正烦躁地踱步。 “烦死了!” “一个佛门分支倒了,另一个爬上来,有什么好商议的? “千岛郡那片地方,本就是我等的牧场,管他是极乐天还是白骨观,一并碾碎了,正好补充些血食!” 毒翼雕王语气暴烈,没好气得说道。 西侧,一头通体覆盖着青色鳞片的巨蛟盘踞其中,只露出一个狰狞的头颅。 “毒翼,你的脑子里除了杀戮和血肉,就只剩下羽毛了吗?” 青鳞蛟主低笑:“极乐天那群秃驴虽然虚伪,但至少懂得规矩,他们圈养人族,我们也乐得省心。 “可这白骨观,我只听说过,是佛门三支里最诡异的一支,他们从何而来,目的为何,实力如何,我等一概不知。” “贸然开战,若是引来一个比极乐天更难缠的疯子,谁来收场?” 北侧,一株巨大的毒藤花树扎根于此。 “蛟主所言甚是。” 千缠仙子声音轻柔:“小妹也觉得,当以探查为上。 “千岛郡毕竟是我等与人族修士的缓冲之地。 “若是这白骨观行事太过酷烈,将牧场里的血肉一朝屠尽,断了我等的供给,岂不是得不偿失?” “哼,一群胆小鬼!”毒翼雕王不屑道。 就在三妖争执不下之际,大殿南侧,泥浆高高隆起,露出一只山丘般的巨背,背上长满了大小不一的惨绿色眼球。 仅仅只是巨背的出现,便让毒翼雕王和青鳞蛟主瞬间噤声,伏低了身子,表示臣服。 “都安静。” 千眼蟾圣缓缓开口。 “极乐天,白骨观,不过是佛门内斗罢了。” 沼泽中,一只最大的眼球缓缓睁开,瞳孔扫过三妖。 “区区一个千岛郡,本圣还看不上。” “但这白骨观,能悄无声息地吞掉接引的千梦殿,实力不容小觑,你们可还记得大愿地藏。” 大愿地藏四个字一出,三妖脸上都不太好看。 不只妖族觊觎人修,高阶人修同样也觊觎妖族血肉。 但修行不易,能扛过诡化的,不论人还是妖,都是惜命的,因此也大都约定俗成,大家互相圈养肉畜,互不干涉。 但偏偏总有那么一两个疯子。 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三妖都想起曾经那段恐怖的经历。 蟾圣十分平静:“本圣需要知道,他们对幽光州之南,对我等的牧场,是何态度。” 毒翼雕王不甘地说道:“尊圣,您的意思是……?” “开一次万妖大会。” “给他们一个面子,邀那白骨观之主前来共商幽光州南部的势力划分。 “本圣要亲眼看看,这新来的邻居,是龙,是虫,还是可以被我所用的新同类。” “若他识趣,千岛郡那点血食,便暂时归他,若他不识趣……” 蟾圣背上的千百只眼球同时眨动。 “……本圣不介意多一具高阶血食。” 三妖齐齐拜服:“谨遵尊圣法旨!” “百足。”蟾圣唤道。 一道黑影从殿外急速掠来,是一只体长十丈的巨型蜈蚣,通体乌黑,背生六翅。 但气息却远不如殿内四妖那般,它尚未诡化,只是蟾圣座下一只小妖。 “小妖百足,参见圣尊,参见三位妖王!”大蜈蚣匍匐在地。 “持我请柬,去一趟千岛郡。” 蟾圣口中吐出一枚墨绿色的玉简,飘向百足。 “找到白骨观之主,将此物交给他,记住,你是本圣的使者,莫要堕了万瘴谷的威风。” “小人遵命,定不辱命!” 百足妖使激动地接下玉简,这可是件肥差。 它早就听闻除了州府以外,只有人族郡府的血肉最为肥美。 这次出使,定要好好品尝一番人族的“礼数”。 …… 澜涛城,自那场诡夜之后,秩序正在缓慢重建。 只是城中人口锐减九成,显得十分空旷。 刑岳正率领着新编的玄水卫在街上巡逻,忽然,一股妖气从城外铺天盖地而来。 百足妖使如一道流星般,坠落在城主府前的广场上。 它收起六翅,高高昂起头颅,五阶大妖的威势铺开。 “好稀薄的血肉气息……”百足妖使嗅了嗅空气,脸上露出极度的鄙夷。 “这就是一郡之府?城中血肉竟如此干瘪瘦弱,连当开胃菜都不够。” 它目光扫过从城主府内冲出的刑岳和几名玄水卫,不屑地嗤了一声。 “最强的居然才三阶? “看来传闻是真的,极乐天那些秃驴,真是把这地方给薅干净了。 “连我万瘴谷里圈养的中等肉畜,都比你们强壮。” 百足妖使觉得白骨观也不过尔尔,能看上这种垃圾地盘的势力,想必也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废物。 “尔等是何方妖孽,胆敢擅闯澜涛城!”刑岳强顶着威压,厉声喝道。 “妖孽?”百足妖使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区区三阶的人畜,也敢质问本使?” 它阴冷地笑道:“本使乃万瘴谷千眼蟾圣座下,百足妖使。奉圣主之命,前来递交万妖大会请柬。” “白骨观的领头人呢?滚出来见我!” 刑岳被那股腥臭的妖气冲得几欲作呕,他咬牙道:“此地……此地由枯禅大师代管。” “枯禅?” 百足妖使话音未落,枯禅僧已是满脸堆笑,从府内快步走出,远远地便是一个佛号。 “阿弥陀佛,不知是蟾圣座下使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百足妖使瞥了他一眼,认出了他身上的佛门气息,但又混杂着妖气,是一股虎骚味,顿时更加鄙夷。 “一个众生相的叛僧?呵,白骨观当真是饥不择食。” 它懒得废话,将请柬扔了过去:“本使此来,是邀白骨观之主,共商幽光州南部划分。” 枯禅僧接过请柬,只觉得烫手无比,连忙道:“使者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此地不过是外城,我白骨观的圣城不在此处。” “那在何处?” “在曲岛县死人林,名为枉死城。”枯禅僧笑眯眯的,根本不慌。 他都没打算惊动大人,让大人以他为容器降临。 一个小喽啰,对方这么想找死,那就送它去咯。 “枉死城?”百足妖使冷笑,“好,本使便亲自去一趟。 “我倒要看看,能被称作圣城的地方,血肉能有多丰盈。” 它已在盘算。 身为蟾圣使者,代表的是圣主的颜面。 此去千岛郡圣城,对方若是不拿出成百上千最顶级的血食来款待自己,那便是怠慢! 若真是如此,它不介意当场吞了那城主,给这白骨观一个下马威。 想到此,百足妖使的态度更加傲慢,它看都懒得再看枯禅僧一眼。 大蜈蚣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朝着死人林的方向激射而去。 死人林,枉死城外。 陈舟施展的云海晦朔权柄,早已将此地天机彻底蒙蔽。 百足妖使一头扎入林中,只觉得眼前景象一变,四周尽是灰蒙蒙的雾气。 “在我万瘴谷面前玩这套?班门弄斧。”百足妖使不屑。 它在万瘴谷待久了,对毒瘴,幻阵之类的手段了如指掌。 “区区障眼法,也想拦住本使?” 它猛地吸气,五阶妖力勃发,试图将这片迷雾尽数吞入腹中。 然而,它吸入的雾气,却带着一股令它灵魂战栗的死气。 “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 百足妖使只觉五脏六腑都快被冻僵了,它骇然发现,自己的足部居然在缓缓骨化!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圈养血食?!” 百足妖使有些惊疑不定,但前方的迷雾却忽然善解人意地向两侧散开,露出了一条由白骨铺成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一座巍峨的巨城若隐若现。 “哼,装神弄鬼。” 百足妖使只当是对方察觉到自己,主动撤去了迷阵。 它顺着骨径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城门之下。 当它看清这座枉死城的全貌时,顿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它看到了。 它看到了无数的血食! 那些人族在街道上行走,在田地间劳作,在集市上叫卖。 他们居然没有被关在笼子里! 更让它震惊的是,这些人族的气息。 这里的每一个人族,无论老幼,皆气血充盈,精神饱满。 一个个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四阶之人比比皆是,连五阶也不在少数! ------------ 第157章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这是借 那股旺盛的血肉气息,汇聚在一起,简直比万瘴谷最好的人畜养殖场还要诱人! “咕嘟。” 百足妖使咽了口唾沫。 它在万瘴谷的地位不高,何曾见过如此景象? 在它看来,这简直是最顶级的血肉人圈。 那是梦中才有的饕餮盛宴啊! 就澜涛城那几个干瘪瘦弱的人畜,跟这里一比,连提鞋都不配。 “妙哉,果然是圣城,这才是本使应该享受的待遇!” 它已经想好了。 它要进去,它要那白骨观的观主,立刻献上三百名最肥美的人族。 不,五百名!它要当场享用! 它堂堂蟾圣使者,五阶大妖,莅临此地,享受这点血食,不是天经地义吗? 百足妖使清了清嗓子,将五阶的妖气释放出来,嚣张地吼道:“尔等听着!” “吾乃万瘴谷千眼蟾圣座下,百足妖使,奉圣尊法旨,携万妖大会请柬,特来面见你家观主!” “还不速速打开城门,备上万牲血食,恭迎本使大驾!” 城墙之上,负责今日轮值的,是剑怀霜麾下的一队纸人。 为首的纸人队长,是尸魂宗的一位长老,他冷冷地看着城下的蜈蚣。 “五阶妖魔。” “擅闯枉死城。” “言语冲撞神尊。” 纸人长老便带领弟子跳下城墙,直接发起冲锋:“格杀。” 百足妖使只觉脚下大地一寒,四周的泥土猛然翻滚,一只只腥臭腐烂的人形怪物,从地下爬了出来。 是尸卫。 这些尸卫,本是陈舟清理秘境时随手收集的丧尸,见尸魂宗对炼尸一道很感兴趣,就随手扔给了他们。 长老们研究许久,不得其法,直到前些天里,才突然灵光一闪,成功将其炼制为专职守城的尸卫! 大长老已经实验过了,这些尸卫身具奇毒,霸道无比,专能腐蚀生灵神智,连五阶生灵都不一定能抗住。 “嗷!” 尸卫们一拥而上,对百足妖使的护体妖气视而不见,死死抱住它那上百对节肢,张开嘴就咬。 百足妖使先是一怒。 什么情况? 两族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他是尊圣的使者,这些小纸片怎么敢的! 它乃五阶大妖,是尊圣的使者,岂容这群蝼蚁羞辱! “混账!你们这群低贱的血食!” 随即它又一惊,它惊恐地发现,这些尸卫口中的奇毒霸道无比,竟能穿透它的妖气,腐蚀它的甲壳,甚至麻痹它的神智? 剧痛之下,百足妖使背上六翅猛地一振,黑紫色的剧毒妖气化作云团,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瞬间将所有尸卫和那十几名纸人长老、弟子全部淹没。 这是它的本命神通,他很自信,哪怕是同阶大妖,沾之即死,触之即溶 “哈哈!一群蠢货!连同你们的毒一起……” 它的狂笑戛然而止。 因为在毒云之中,纸人长老和一众弟子,非但没有融化,反而缓缓抬起了头。 飘飘扬扬的纸雪自天空落下。 不知何时,整片战场已被纳入了纸雪之中。 百足妖使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比刚才被尸卫撕咬还要剧烈百倍的痛苦,涌上四肢百骸。 它惊骇地低头,只见那漫天的毒云,竟以比来时快上十倍的速度,倒灌回它的体内。 【谎言剑域】 “不,这不可能!” “这是我的毒……为什么……啊啊啊!” 万毒归宗,反噬己身。 百足妖使的内脏在瞬间被自己的本命剧毒腐蚀得千疮百孔。 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不止。 一片雪白的纸片悠然飘落。 那纸片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在空中打着旋,缓缓飘向百足妖使。 “?” 百足妖使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羞辱我? 它忍着腐蚀的剧痛道:“你们在找死!” 它张开巨口,还想继续放毒。 然而,就在它张口的刹那,纸雪突然加速了。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 百足妖使的动作僵住了。 它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惊愕所取代。 它低下头,看到那片轻飘飘的白纸,正从它的甲壳前缓缓飘过。 什么都没发生? 不。 发生了。 百足妖使忽然感觉,自己的视野在倾斜。 它看到了自己那庞大而雄壮的身躯,看到了自己那一百对正在微微抽搐的节足。 它看到了自己那光滑的,与身体分离的脖颈断口。 “怎……么……” 它最后的一个念头,是无尽的荒谬。 自己,堂堂五阶巅峰的妖使,竟被一片纸…… “噗通。” 巨大的头颅砸落在地,滚出了老远。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埃。 纸人长老确认妖物死亡后,连蹦带跳指挥着。 “清理干净,血肉送去仓库,甲壳送去匠人房。” 一群纸人欢天喜地地冲了上去,开始熟练地打扫战场。 “咦,这是?” 长老在大蜈蚣滚落的头颅上,找到了一枚墨绿色的玉简。 玉简没有设置禁制,他神识一探,立刻知道了其中信息。 事关重大,长老当即让一名弟子把玉简带回给剑大人定夺。 同一时间,白骨祭坛,陈舟正听取着殍的汇报。 在吞噬了海量的铜毒,蝗母本源以及【暴食】神性后,殍已经彻底完成了诡化一变。 “大人。” 殍单膝跪地,“我已经完全消化了蝗母的记忆,并从她的本源中,领悟了新的能力。” “说。”陈舟道。 殍平静地叙述道:“其名为【万噬真解】。” “这是一种学习的……暴食化。” 殍似乎在组织语言,她努力地将脑海中那庞杂的信息转述出来。 “通过吞噬,我能解析,复制并暂时储存目标的……信息。” “信息?”陈舟眉梢微挑。 “是。”殍的暗金色竖瞳亮起,“记忆和能力都能读取。” “这些被我吞噬后的信息,会在我体内形成知识虫卵。” “需要时,我可以将其孵化使用。” “很有趣的能力。”陈舟道。 陈舟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一个集合了一次性搜魂术和技能窃取的能力。 或许是源于殍对于学习成为人的向往,对学习的执念,以及丑婆的教导才融合诞生出的能力,很强。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这是借! “限制呢?”他问道。 “有。”殍坦然道,“复制的能力有持续时间,根据目标的等阶和我对其信息的解析程度而定。 “同时,我能存储的知识虫卵数量也有限,以我目前的等阶,最多只能同时存储两颗。” “足够了。” 陈舟很满意。 就在这时,他感知到了剑怀霜的气息。 “进来。” 剑怀霜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双手捧着那枚墨绿色的玉简。 “神尊。” “一名五阶妖使擅闯城门,已被格杀。” “此物,是从其身上搜得。” 陈舟目光一凝,玉简自动飞入他的手中。 他没有急着查看,而是先看向剑怀霜:“五阶妖使?” “是,自称万瘴谷千眼蟾圣座下。”剑怀霜平静回答。 陈舟的指尖在玉简上摩挲,神念探入其中。 庞大驳杂的妖气信息流涌入他的识海。 【万妖大会】 【敬告白骨观之主:幽光州南域,万妖同盟,共议千岛郡未来归属,本圣于万瘴谷黑骨殿,静候尊驾。】 【——千眼蟾圣】 信息很简单。 “白骨观?”陈舟失笑,“千眼蟾圣?” 他瞬间便理清了前因后果。 极乐天覆灭,澜涛城易主,这片土地上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作为邻居的幽光州妖族,不可能没有察觉。 “一场试探,也是一场鸿门宴。” “大人,是否需要属下……”剑怀霜眼中寒芒一闪,做了一个“斩”的手势。 “不。”陈舟抬手制止了他。 “去,自然是要去的。” 陈舟缓缓起身,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心情极好。 为什么不去? 他正愁没地方补充高级材料。 他那株刚晋升到7阶的【净世血菩提】,正嗷嗷待哺。 它需要海量的的血液,还至少得是六阶,才能凝结净世菩提子。 放眼望去,哪里有比万妖大会更多的高阶血液? 而他自己也需要更多的【破碎神性】和高阶血肉材料。 枉死城的发展已经进入快车道,他自己的晋升也需要海量的材料。 那些五阶,六阶,乃至可能存在的七阶大妖,在他眼里,可都是行走的献祭材料包。 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外卖。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舟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面板。 【供奉冷却时间:剩余八天】 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陈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这场鸿门宴,他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 他看向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殍,你来得正是时候。” 他指了指玉简:“一场妖魔的宴会,想必会有很多你没吃过的东西。” 殍的暗金色竖瞳微微一亮。 陈舟心中暗道,万噬真解简直是完美的搜魂术。 这下,就不用麻烦地套情报了,真好用。 ------------ 第158章 初临虿王城 陈舟看向祭坛之外,心念一动。 “疫鼠。” “吱!” 一道黑影从角落的阴影中窜出,疫鼠现出身形,吊儿郎当地行了个礼:“大人,有何吩咐?” “收拾一下,跟我出趟远门。” “远门?去哪?”疫鼠来了精神。 “幽光州南域,万瘴谷。” “万瘴谷?!” 疫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激动得搓着爪子,“好地方啊!那可是产毒的圣地!大人,您真是太懂鼠鼠了!” 陈舟微微颔首。 小耗子能纳毒归元,幽光州南域那片毒瘴之地,对他而言如鱼得水,勉强也算专业对口。 “殍,疫鼠,你们二人,为我明面随从。”陈舟下达指令。 “遵命!” “剑怀霜。”陈舟又看向剑怀霜。 “属下在。” “你,暗中策应,我不希望在宴会上,有任何惊喜发生。” “明白。”剑怀霜的身影再次隐去。 到时候真要打群架,有谎言剑域在,也没在怕的。 陈舟思索片刻,觉得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对了,既然是去赴会,自然要有牌面。” “光带两个诡侍怎么行,也得有几个侍女不是?” 万妖大会,好歹给点面子,没真的妖怪随行岂不是显得我枉死城底蕴薄弱? 小黑蛇们还得耕田,孽潮汐是灵兽,便只有在聚运阁灵气滋养下,长势喜人的那三只小花妖了。 她们跟着鲁承一起搞绿化,天天忙里忙外,早已不像最开始那般不到一阶的孱弱,如今都已是三阶修为。 “传令,让那三只花妖前来报到。” 陈舟最后看了一眼枉死城的方向,心中一片安定。 家里有不老松守着,他很安心。 老家伙战斗力高得很,连处在梦境夹层的织娘子都能被它锁定,然后一针毙命,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多时,三只花妖从祭坛外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但此刻的她们,并不像初见时那样姹紫嫣红,枝繁叶茂的娇艳模样。 三只花妖,全都变成得光秃秃的。 身上所有多余的叶片和花瓣尽数褪去,只剩下了光溜溜的枝干。 而她们的头顶,原本争奇斗艳的花冠也消失了,变成蒜瓣一般大小的血色花朵。 花朵小巧,花瓣向外翻卷,颜色红得妖异,如鲜血般殷红。 “快点快点,神尊大人在等我们呢!” “哎呀,我的花瓣,哦不对,我现在没花瓣了,哈哈哈!” “你看我这朵花,是不是全场最红的?” 三只花妖昂首挺胸,得意洋洋,似乎对自己的新造型满意到了极点。 见到陈舟后,三只花妖那还未完全化成人形的脸立刻因激动而涨红。 扑通一声,花妖整整齐齐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满含狂热与喜悦道: “参见神尊大人!” “多亏了大人您当日的救命之恩,还让我们留在枉死城,我们才能沐浴神恩,变得如此美丽!” “能侍奉大人左右,能为您效劳,是我们姐妹的毕生荣幸!” 在她们看来,能变成这副符合枉死城审美的模样,全都是拜神尊所赐,是天大的恩典。 陈舟:“……” 陈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遮蔽天机,蒙尘万物,因为神道权柄,才让她们的改变了形态。 还是因为跟着鲁承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审美被同化了。 脑壳疼。 陈舟倒是没有觉得丑,也行吧,血色蒜瓣花,花叶不相见,倒有几分幽冥之地的风采。 “起来吧。”陈舟淡漠开口,“此行,你们一并随行。” “遵命!!” 陈舟没有急着立刻上路。 身为这场鸿门宴的主角,迟到,才有逼格。 他拖了小半个月,耐心等待着【供奉】的冷却时间转好,确保自己手中握有最大的底牌。 一切准备就绪,陈舟从九骷法座上走下,黑袍下的业火千劫微微跳动。 “那么……” “千眼蟾圣,希望你的这场鸿门宴,准备的食材足够多。” 幽光州南域,十万大山。 这是一片被剧毒与瘴气笼罩的蛮荒之地。 越是深入,天光越是黯淡,四处遍布毒瘴。 这一次,陈舟没有选择降临在任何容器身上。 千岛郡与幽光州南域相隔甚远,红玲与石头非妖魔邪祟之身,难免会出意外。 而且,为了符合他白骨观之主的马甲,陈舟用了以前的老办法。 共感。 他以一具诡仆为目标,共感。 “果然,还是骨头架子比较应景。” 陈舟活动了一下这具崭新的白骨之躯。 他披业火千劫黑袍,黑袍之下,是森然白骨,气息内敛,却又威严自生。 疫鼠与殍一左一右,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紧随其后。 三只花妖一路安安静静地跟在最后,但到底修为低微,毒瘴吸多了,难免晕乎乎的。 疫鼠瞥了她们一眼,随手从怀里掏出三个雾气面具,粗暴地扔了过去。 “一群废物,这点毒都受不了,丢人现眼,带上吧,此物能隔绝毒素。” “鼠大爷警告你们,出门在外,可不准堕了我们大人威名,要不然自己滚回去。” 花妖如获至宝,对疫鼠感恩戴德。 疫鼠轻哼一声,抱着双臂不再理会,屁颠屁颠随行陈舟左右。 陈舟平静地穿行在毒雾之中。 白骨之躯,万法不侵。 连秘境中的尸毒都奈何不了骷髅,更何况区区毒瘴。 殍更不用说,她本身就是铜毒与饥荒的聚合体,这些毒瘴对她而言,与空气无异。 一行人速度极快,很快便深入了南域腹地。 半日后,一座巍峨的巨城,出现在了毒瘴的尽头。 虿王城。 幽光州南域的第一座妖城,也是踏入万瘴谷的必经之路。 这座城池的风格与人族的城池截然不同,粗犷又原始。 城墙由黑色的淤泥混合着巨型毒虫的甲壳,强行堆砌而成,高达百丈,墙体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真菌,还在微微蠕动。 城门口,两尊巨大的石质蟾蜍雕像,口中不断喷吐着五彩的毒雾,作为城防。 而守城的妖兵,则是几十只体型壮硕,直立行走的蝎子。 他们身披简陋的皮草,手持淬毒的骨矛,正懒洋洋地靠在城墙上,对着来往的妖魔呵斥盘查。 “站住!哪来的?” “黑泽林的蛇妖,这是我们的请柬。” “嗯,进去吧。下一个!” “嘶嘶……我们是迷雾林的附庸,毒蛛一族,前来赴会……” “进去!” 当陈舟一行人走近时,蝎子伸出螯钳阻挡。 “来者止步!” “所为何事?可有四位妖王的请柬?” 陈舟停下脚步,他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动作,只是将一双眼窝平静地转向了身侧的殍。 一个眼神。 殍立刻会意。 她上前一步,绝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请柬?” “在这呢。” 在两只蝎妖惊愕的注视下,殍的人脸瞬间虫化,口器狰狞。 随即身形开始崩解,化作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铜色飞蝗。 “敌袭——!” 几只蝎妖大惊失色,猛地竖起了尾后的毒针。 但,太迟了。 蝗群风暴没有给它们任何机会,瞬间将它们淹没。 “啊……救……!” 惨叫声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咔嚓……咔嚓……” 随即咀嚼声响起。 不过短短两个呼吸。 风暴倒卷而回,重新在原地凝聚成了殍高挑的身影。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异色瞳孔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虿王城的城门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排队入城的妖魔,全都僵在了原地,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个缓缓收回虫化状态的绝美女子。 “嗝。” 殍打了一个细小的饱嗝。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退回到陈舟的身后,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舟一步踏出,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走进了虿王城。 城门口那上百只妖魔,竟无一敢出声,反而本能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目送着这群煞星入城。 殍一边走,一边消化着刚刚吞下的情报。 暗金色的竖瞳微微闪动,很快,她走近陈舟,低声汇报: “大人。” “如您所料,此城名为虿王城,乃千眼蟾圣直属领地。 “此次万妖大会,由四大妖王联名广发请柬,幽光州南域所有毒物妖族,几乎都已响应。 “大会定于明日,在万瘴谷中心的黑骨殿举行。 “此次大会明面上是商议如何应对极乐天覆灭后,千岛郡的势力真空,但实际上……” 殍顿了顿,将那些蝎子的记忆提炼出来。 “……实际上,是千眼蟾圣对您的一次试探。” “它想知道,新来的邻居,是敌是友,是肥是瘦。” 陈舟平静地听着,骨架在黑袍下缓缓前行。 “城中情况如何?” “很热闹。”殍回答,“四大妖王麾下的妖族,以及各路小妖,都已汇聚于此。 “城中妖气弥漫,秩序混乱。” 陈舟微微颔首,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座妖城。 街道两旁,确实如同一个巨大的毒物集市。 有用巨型蛛丝编织成衣服的蜘蛛精,有在兜售各色毒液的蛇妖,还有顶着个蘑菇盖子,在贩卖剧毒孢子的菌人。 妖气,腥气,瘴气,各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忽然,陈舟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了街边的一个摊位上。 那是一个由巨大兽骨搭建的摊位,摊位后面,是一个体型臃肿的蛤蟆妖。 而它的摊位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笼子。 笼子里装满了各种活物。 有寻常的猪,牛,羊等牲畜。 而在这些牲畜旁,还摆放着十几个更大的铁笼。 笼子里,关押着数十名神情麻木,衣不蔽体的人类。 有男有女。 “卖人畜咯!卖人畜咯!” 蛤蟆妖商贩卖力地吆喝着,它拿起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抽在一个男人的背上,抽出一条血痕。 “都给老子精神点!” “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血食啊!” “刚从虿王大人圈养的人圈里抓回来的,绝对新鲜,口感劲道!” 一只烂泥一样的妖族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指着一个被捆绑的少女:“这个怎么卖?” “嘿嘿,客官好眼光。”蛤蟆妖笑道,“这个品相好,还是处子,你也知道,如此人畜,口味才是上佳。” “价格嘛,嘿嘿,只要一份四阶毒物,或者两份三阶血肉。” 烂泥一脸见鬼的表情,“两份?你怎么不去抢?” 陈舟静静地站在摊位前。 疫鼠见状,立刻心领神会,他上前一步,嚣张地喊道: “喂,那只蛤蟆。” “你这摊位上的货,我们家大人全包了。” ------------ 第159章 全要了 蛤蟆妖先是一愣,随即嘴巴咧到了耳根,露出了狂喜之色。 “全……全要了?” 这可是一笔横财! 但它这桩买卖还没谈妥,旁边那摊烂泥形态的妖物先炸了。 “蛤蟆!你他妈什么意思?” 烂泥妖不满道:“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这只雏儿是老子先看上的,你敢卖给别人?” 蛤蟆妖脸上的喜色一僵。 烂泥在虿王城也算一号地痞,虽然等阶不高,但极其难缠。 若是往常,蛤蟆妖或许就忍了,卖它个人情。 可今天…… 蛤蟆妖眼珠转了转,它看了一眼那摊烂泥,又小心翼翼地瞥向疫鼠,尽管对方没有释放任何气息,但看样子更不好惹。 “滚开,烂泥!”蛤蟆妖的嗓门猛地拔高,对着那摊烂泥啐了一口。 “你算个什么东西?磨磨唧唧半天,连两份三阶血肉都掏不出来,也敢在这儿跟大爷我讲规矩?” 它一指疫鼠:“这位大人全要了,你买得起吗?买不起就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你!” 烂泥妖物气得浑身发抖,它没想到这平日里对它还算客气的蛤蟆,今天敢这么落它的面子。 它怨毒地看了一眼蛤蟆,又忌惮地扫过陈舟一行。 红眼面具男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都给它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更别提那个连脸都没有的骨头架子。 “行……行……行!” 烂泥妖物连说三个“行”字,怨毒地嘶吼道:“臭蛤蟆,还有你们,都给老子记住! “在这虿王城,得罪了老子,我们……走着瞧!” 它撂下狠话,整个身体瞬间化开,融入了街道的污泥之中,消失不见。 “呸!” 蛤蟆商贩不屑地往地上又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它得意洋洋地自语道:“吓唬谁呢?做买卖的,谁上头没点关系,有本事你去内城告我啊!” 它心里美滋滋的,既做成了大买卖,又抱上了新大腿,简直双喜临门。 赶走了苍蝇,蛤蟆商贩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它小跑到疫鼠面前,臃肿的身体几乎要蜷缩起来,点头哈腰。 “嘿嘿嘿,大人,您别跟那滩烂泥一般见识。” 它搓着湿黏的手掌,“大人,您看这批货,可还满意?这可是老蛤蟆我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绝对新鲜!” 疫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陈舟掏了一把丹药递给疫鼠,疫鼠看了一眼陈舟,也明白了陈舟的打算。 【三阶血肉丸】。 当这几颗血肉丸出现的刹那,蛤蟆妖连同周围一圈商贩的呼吸,全都停滞了。 蛤蟆妖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黏在了那几颗丹丸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这……这……这是……” 它闻到了。 那股精纯到让它浑身颤栗的血肉能量! 没有一丝杂质,比它吃过的最高阶的人族修士还要精纯百倍! 它只是一个三阶小妖,卡在这个境界已经快五十年了。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一颗,不,只要半颗! 只要能吞下半颗这样的丹丸,它绝对能当场冲破桎梏,晋升四阶! “咕咚。” 蛤蟆妖的喉结剧烈滚动,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它这辈子,不,它祖宗十八代,都没见过能量如此丰盈的宝贝! “大……大……人!” 它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囫囵,只是疯狂地咽着口水。 “够不够?”疫鼠冷冷地问。 “够,够,太够了!” 蛤蟆商贩如梦初醒,它猛地回头,对着身后那几个看呆了的喽啰颐指气使。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开笼子,把笼子全打开。” “把所有的人畜,都给老子拉出来,请大人过目,快!” 喽啰们被吼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去看那丹药,慌忙上前,打开了所有的铁笼。 “刺啦——” 笼门被粗暴地拽开。 里面的人类被喽啰们像拖死狗一样,一个个拽了出来,推搡着跪在地上。 一共三十七人。 他们大多赤身裸体,身上布满了鞭痕和咬伤,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仿佛被贩卖的不是自己,而真的是一群牲畜。 即便是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被当作战利品一样展示,他们也只是麻木地配合着,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长久的圈养和折磨,早已磨灭了他们所有的意志。 那个先前被烂泥看上的少女,也被推到了最前面。 她约莫十五六岁,是这群人里最干净的一个,显然是被特殊对待的高档货。 她默默褪下勉强避体的衣物,面无表情地展示自己全身血肉。 蛤蟆对人畜的识趣很满意,它再看看疫鼠手中的丹药,心中的贪婪之火熊熊燃烧。 这绝对是超级大客户! 一定要伺候好了,若是能搭上这条线…… 它强忍着立刻抢走丹药的冲动,再次挤出笑容: “大人,您看这批货,多水灵,品相绝对上乘!” “不瞒您说,我表兄就在虿王大人的人圈里当职,专门饲养人畜。 “大人若是还需要新鲜血食,尽管吩咐,老蛤蟆我,保证给您弄来最新鲜,最顶级的货色!” 它一边说着,一边暗示自己的渠道有多广,后台有多硬。 疫鼠抬起猩红的眸子,把玩着爪子里的丹药,玩味地看着它。 “这么多人,需要多少?” 蛤蟆商贩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丹药,它太想要了。 它强压下贪婪,颤声道:“不,不敢多要,大人。 “您手里的这些就够了,全够了!” “是吗?” 疫鼠咧开嘴,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这就够了?那鼠大爷多给你一些好不好?” “哎?” 蛤蟆妖一愣,还有这好事? 它刚想道谢,却见疫鼠猛地一甩手。 飞出来的不是丹药,而是几缕混杂着溃烂神性的瘟疫魔气。 魔气快如闪电,根本不给蛤蟆妖和它手下喽啰们任何反应的机会,瞬间没入了它们的体内。 “噗嗤!” 蛤蟆妖的狂喜僵在脸上。 下一秒,瘙痒和剧痛在体表蔓延开来。 “啊——!!” ------------ 第160章 够不够,多不多,还想不想多要点? 蛤蟆妖凄厉惨叫。 他惊恐地低头,只见自己那臃肿的肚皮上,猛地鼓起了一个个血包。 血包破裂,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从血肉中硬生生挤了出来。 “不……这是什么!” “救命,啊啊啊!” “好痒,好痛!” 它的几个喽啰手下,也遭到了同样的赏赐。 一张张人面疮破体而出,脓液流淌一地,腥臭难闻。 溃烂开始了。 “怎么样?” 疫鼠站在原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疯狂打滚,撕扯自己血肉的几只妖怪。 “鼠大爷赏你的,多不多?” “够不够?” “还想不想再多要一点?” 疫鼠每问一句,那几只妖魔身上的溃烂就加剧一分。 这恐怖至极的景象,让整条街道瞬间陷入了恐慌。 所有正在看热闹,或是正在交易的妖怪,全都僵在了原地。 一股寒意从它们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它们看着那个还在嚣张大笑的人形魔物,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甲壳摩擦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让开,全都让开!” “虿卫办事,闲杂妖等速速退避!” 一队全副武装的蝎子妖卫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为首的队长更是一只接近五阶的大蝎子,煞气逼人。 它刚接到举报,说有妖在此喧哗闹事,就立刻带人手赶了过来。 大蝎子一眼就看到了街中央气息诡异的陈舟一行。 “放肆!” 虿卫队长举起左钳,遥指陈舟。 “万妖大会在即,尔等妖魔,也敢在虿王城内,公然破坏虿王大人的规矩!” “来啊,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都给老子抓起来!” 几名虿卫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在街角阴影处,刚刚逃走的烂泥妖物又探出了半个身子。 它看到虿卫来了,心中顿时一阵狂喜。 “哈哈哈,虿卫来了,这几个外地妖死定了,敢在虿王城撒野,还打了王上人圈的关系户,简直是找死!” 它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好戏。 面对气势汹汹的虿卫,疫鼠缓缓转过身。 “哦?” 他那双猩红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虿卫队长。 “抓我?” 他只是一个简单的转身,一个简单的侧身。 那几名正要上前的虿卫,才终于看清了疫鼠身前,那个倒在地上的是谁。 那是东街的老蛤蟆? 那个平日里仗着表兄关系,在东街作威作福的蛤蟆? 此刻,它已经没有妖形了。 连同周围几只小妖喽啰,一同变成一座由脓血,烂肉和无数张人脸堆叠而成的小肉山。 “嘶——” 几名虿卫倒吸一口凉气,脚步猛地刹住。 那名五阶的虿卫队长,瞳孔更是缩成了针尖。 它认得那股气息。 那是瘟疫! 高于五阶的瘟疫!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硬茬子?! 街角的烂泥妖物,脸上的狂喜也瞬间凝固了。 它看到了什么? 蛤蟆……就这么……死了? 被秒杀了? 连虿卫都停下了? 烂泥妖物只觉得一股凉气从泥里冒出来,它再也不敢看戏,整个身体猛地一缩,就要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虿卫队长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在虿王城当差百年,什么妖魔没见过? 越是这种沉默不语,出手狠辣的,背景越是滔天。 它立刻换上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放下了螯钳。 “这位,这位大人……” 它的声音干涩无比,再也不敢提“抓人”二字。 “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哪位妖王驾临,多有冒犯,您,您息怒……” 它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后退。 “大人,您看,这里毕竟是虿王大人的城池……” 虿卫队长硬着头皮,搬出了后台。 “万妖大会明日便要召开了,幽光州南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城里。还请大人…… “看在千眼蟾圣和虿王大人的面子上,莫要再起争端……” “面子?” 疫鼠听到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刚想开口嘲讽,另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疫鼠。” 是陈舟。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这场闹剧。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只有两个字。 疫鼠收殓笑容,立刻躬身:“鼠鼠在,大人。” 虿卫队长和街上所有幸存的妖魔,都猛地看向那个白骨身影。 这骨头架子才是正主? “清场。”陈舟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遵命!” 疫鼠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它等这句话好久了! 它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群已经吓傻了的虿卫,以及街道上那些大气不敢出的妖怪。 “哈哈哈哈!” 疫鼠猖狂至极地大笑起来,体内的瘟疫魔气肆无忌惮地爆发开来。 “我家大人说了,要清场!” “你们这群垃圾,也配谈规矩?也配要面子?” “不好!快……” 虿卫队长魂飞魄散,刚想喊“跑”,但已经太迟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五阶的虿卫队长,脸上的惊恐永远凝固。 它的黑色甲壳,在瘟疫的侵蚀下,连一个呼吸都没能撑住,便化作脓水。 而它身后的妖卫,连同街道上所有来不及逃跑的妖怪,无论是烂泥,是蜘蛛,还是蛇妖。 在腐蚀魔气的冲刷下,它们的身躯,它们的神魂,一切的存在,都在瞬间溃烂。 “噗……噗……噗……” 一连串轻微的声响。 整条街道,数千只妖怪,在短短三息之内,尽数化作了满地的尸水。 腥臭的黑水,汇聚成一条小溪,在街道上缓缓流淌,又全都汇入疫鼠体内。 风一吹,整条街,安静了。 只剩下陈舟一行人,以及那三十七个跪在地上,依旧神情麻木的人类。 尸水入体,疫鼠感觉自己的魔气又精纯了几分。 他来到那群人前,把刚刚陈舟给的丹药全都分了下去。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颗。 “都给鼠大爷吃了,别墨迹。” 做完这一切,他轻哼一声,昂着头,抱臂退至陈舟身后。 ------------ 第161章 那便血染青天,换一个天地无暇 在一片炼狱般的背景中,三十七个跪在地上的人畜,却毫无反应。 他们不懂反抗,也没有情绪。 他们是奴隶,是牲畜,是妖怪的血食,是这虿王城人圈里被精心饲养的产品。 哪怕上一刻还耀武扬威,视他们为食粮的全街妖魔,在下一瞬尽数化为脓水,他们也不知道害怕,更不知道逃跑。 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自由,只有服从。 老主人死了,那就听新主人的。 不能违抗主人说的话,这是在人圈里从出生开始就被教导的唯一准则。 陈舟看着他们,眉头微微一皱。 一个个赤条条的,也太不雅观了。 他没有开口,只是偏了偏头。 三只花妖立刻会意,她们是陈舟带来的侍女,自然要为大人分忧。 她们虽不善战斗,但做些杂事还是擅长的。 “都别跪着了,都起来。“ 其中一只花妖学着红玲大人的干练口气,指挥着众人。 人畜们闻言,便听话地站了起来,依旧是一片沉默。 花妖催动妖力,无数藤条叶片从她们的枝干上生出,在她们手中飞速编织。 她们虽也是妖,但她们久居深山,不谙世事。 被陈舟解救后,又一直居住在枉死城,受过鲁承的指点,学过张翠姑的嫁接,甚至还被李大柱夸奖过她们的藤条编得又快又好。 那些来自人类最朴素的善意,早已在她们心中生根发芽,她们早已心向人族。 她们看着眼前这些麻木的人族,难免心生怜悯。 藤条在手中不再是武器,而是最柔软的庇护。 她们为这些人编织出合身的衣物,遮挡住他们满是伤痕的躯体。 先前被烂泥妖物看上的少女,在穿上藤衣时,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为她穿衣的花妖动作一顿,她发现少女的后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新鲜伤口。 藤条虽然柔韧,但对伤口而言依旧是负担。 花妖想起了在枉死城时,丑婆教导那些孩子时,是如何温柔地帮他们处理伤口的。 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头上的蒜瓣揪了下来。 这些殷红的蒜瓣花,是她们沐浴神恩才异变出的精华所在。 她将蒜瓣揉碎,小心翼翼地敷在少女的伤口上。 清凉的气息传来,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剧痛在瞬间被缓解。 少女不解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光秃秃的奇怪妖物。 为什么……要帮我? 很快,所有人都穿上了藤条编织的衣物,样子看起来焕然一新,只是神情依旧空洞麻木。 疫鼠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走到这群人面前。 他取出陈舟赐下的丹药,粗暴地塞进离他最近一人的嘴里。 “吃了。“ 那人便机械地张嘴,吞咽,细细咀嚼着。 “下一个。“ 疫鼠继续分发。 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类,皆有修为在身。 最低的一阶,最高的也不过才二阶。 丹药入腹,血肉能量如同温泉般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长久以来被当做食材饲养所积攒的暗伤,在瞬间被治愈。 很快,人群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修为突破的轻微气爆声。 他们几乎全都提升了一个等阶,身体变得强壮,气血也充盈了许多。 只是眼神之中,依旧是空洞麻木的。 “大人。“疫鼠回头,看向陈舟,摊了摊手,“好像救了也白救。“ 陈舟试着下达了一个简单的命令:“站起来。“ “哗啦。“ 三十七人,动作整齐划一,瞬间站起。 “往前走。“ 他们便迈着同样的步伐,往前走了三步,然后停下,等待下一个命令。 陈舟发现,他们连话都不会说,只能听懂简单的命令。 而且特别听话,不吵不闹。 陈舟甚至毫不怀疑,若是他此刻下令去死,他们也会立刻照做,毫不犹豫地当场抹脖子。 他脸一沉,心中涌起一股戾气。 怎样的环境才能把人养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恐惧,恐惧至少是一种情绪。 这不是奴性,奴隶至少还知道疼痛,还懂得偷懒。 人畜。 是从思想到灵魂,彻头彻尾都被磨灭了人性,只保留了生物本能的牲畜。 从出生到死亡,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被饲养,然后被吃掉。 妖魔们需要的不是奴隶,他们需要的是会自己走到屠宰场的血食。 “大人。” 殍悄然上前,她刚刚已经将那几只蝎妖守卫的记忆彻底消化完毕。 “根据我吞噬的记忆,这座虿王城,一共设有五个人圈。“ 殍的暗金色竖瞳闪过数据般的光芒,她开始汇报: “其一为东市血肉坊,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零售区,贩卖的都是品相不佳,或者有残缺的低阶人畜,供给城中下层妖魔。” “另外还有西城育种圈,北山修奴场,内城……玩物所。” “最大的一个是地下血肉坊。“殍的声音冷了几分,“是虿王城的根基,也是最大的屠宰场。” “另外四个人圈的人畜中,最优质的都会被送入那里,集中屠宰,供虿王享用。“ 听完殍的汇报,疫鼠都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妈的,这群畜生……真会玩。“ 陈舟明了,这些人圈,光是听名字就足以让人心里不适。 他扫过眼前麻木的人群,又望向这座妖气弥漫的虿王城,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 陈舟觉得自己心中一片平静,没掀起什么波澜,既然这方天地的法则便是弱肉强食,视人命为草芥。 那便顺应规则,血染青天,来换一个天地无暇。 他看向疫鼠和殍。 “万妖大会在即,城中高阶妖魔不少,你们两个,去吃自助餐吧。” “自助餐?“疫鼠一愣,随即狂喜,面具下的双眼放出骇人的红光,“保证完成任务!“ “我需要更多信息。“殍的回答则简单得多。 “去吧。“ “遵命,大人您就瞧好吧!“疫鼠兴奋地一搓爪子,瞬间化作一道黑影,融入了街角的阴影中,他要去进货了。 殍也对着陈舟微微躬身,身形崩解,化作一团飞蝗,朝着另一个方向席卷而去。 两人退去。 陈舟没有急着行动,他缓步前行,这群人畜便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跟在他身后。 他决定,先去最近的东市血肉坊看看。 骷髅带队,人族随行,一行诡异的队伍,行走在已经化为鬼街的虿王城东市。 街道上安静得可怕。 方才疫鼠的清场太过震撼,幸存的妖物早已躲得远远的,只敢在建筑的阴影中,用惊恐的目光偷窥这群煞星。 然而,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啊——!” 一声惨叫从街角的酒楼中传来。 紧接着,酒楼二楼的窗户破碎,一头狼妖的尸体被扔了出来,尸体在半空中便迅速溃烂,化作一滩脓水。 疫鼠嚣张的笑声在阴影中回荡:“不长眼的东西,乖乖当鼠大爷的自助餐不好吗?” “救命,救……!” 另一处天空,一片铜云压境。 几只试图飞离虿王城的鹰妖,刚一腾空,便被蝗群淹没,连羽毛都没能落下一根。 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无一例外,全都短促又绝望,然后戛然而止。 瘟疫与饥荒蔓延之地,几乎再没有活口。 ------------ 第162章 只有憎恨,才是尔等的救赎 陈舟不徐不疾,领着人畜漫步前行。 很快,一座巨大的黑色建筑出现在东市尽头。 这里是东市血肉坊的核心区域,一排排由巨兽肋骨搭建而成的巨大牢笼,矗立在广场之上。 这才是真正的人畜交易所。 只是,此刻大多牢笼都是空的。 零星几个角落里,还关押着一些老弱病残,那是蛤蟆妖都看不上眼的残次品。 广场尽头,是一座黑石搭建的屠宰大厅。 队伍停下了。 三十七名人畜,全都停在了距离血肉坊大门百米开外的地方,全身剧烈地颤抖。 他们的身体,比他们的灵魂更早地感受到了恐惧。 这里是屠宰场,是他们所有同类的终点,也是他们被饲养的全部意义所在。 他们本能地后退,想要远离那座黑色的建筑,哪怕只是一小步。 “有意思。” 陈舟停下脚步,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畜身上,原本一潭死水的情绪,因为肉体的恐惧,终于被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这是好事。 他的丹药治愈了他们的身体,提升了他们的修为。 但这远远不够。 他们的灵魂已经死了,被妖物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扼杀了。 要让他们真正活过来,光有善意和丹药是不够的。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唯有赋予他们比死亡更强烈的驱动力。 那便是憎恨。 作为未来的邪神信徒预备役,憎恨,自然也是值得赞美的力量。 “跟上。” 陈舟没有回头,平静地下着命令。 人畜们再次剧颤,但他们不敢再后退,命令直接压倒了刚刚萌生的恐惧本能。 服从主人的命令,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第一准则。 哪怕前方是地狱,哪怕那座建筑让他们魂飞魄散,他们也必须跟上。 陈舟径直走向血肉坊前,那扇由兽皮和铁条胡乱钉在一起的巨门。 他抬起手,轻轻一推。 “轰——!” 看似坚固的巨门,在接触到他骨手的刹那,瞬间便被死气侵蚀,然后崩碎成了漫天齑粉。 作坊内,十几只猪妖和狼妖正光着膀子聊天。 陈舟等人的闯入,让妖怪们颇为诧异。 一只体型肥硕的猪妖提着滴血的尖刀,转过身来,刚想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闯进后厨。 却在看到陈舟那森然白骨的瞬间,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它感受不到陈舟的气息,但陈舟身后那三只花妖散发的妖气,以及那群人畜身上不同寻常的气血波动,让它一阵垂涎。 居然还有血肉自己送上门等着被屠宰? 不愧是万妖大会即将到来的大好日子,居然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你们……” 猪妖话未说完,陈舟诡域铺开,憎恨牢狱发动。 灰色的雾气瞬间将整座血肉坊笼罩其中。 骨刺所形成的牢笼将十几只妖怪死死地压制在原地。 “噗通!噗通!” 妖魔们膝盖碎裂,跪倒在地,它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白骨缓缓走到场地中央。 陈舟转过身,面对着那群瑟瑟发抖的人畜。 “看着它们。” 他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带着煌煌神威。 人畜们抬起头,看着那些平日里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妖物,此刻像待宰的猪羊一样跪在地上。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们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迷茫。 “拿起刀。” 陈舟指向案板上那些还沾着碎肉的剁骨刀。 人畜们迟疑着。 “拿起刀!”陈舟的声音加重了一分。 终于,那个被敷了药的少女第一个走上前,颤抖着手,握住了一把比她手臂还要粗的尖刀。 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拿起了武器。 但也仅仅是拿起而已。 他们握着刀,站在那些妖魔面前,不知所措。 陈舟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波动。 果然,奴性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 他抬起一只骨手,掌心之中,一团团黑色光点在跳动。 【怨憎之种】。 “既然你们心中无恨,那本尊便赐予你们恨。” “只有憎恨,才是尔等的救赎。” 陈舟手掌一挥。 怨憎之种没入人畜们的眉心。 刹那间,冰冷,暴虐,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情绪,在他们的识海中强行生根发芽。 他们的眼睛瞬间充血,原本空洞的瞳孔中,倒映出了眼前妖魔那丑陋狰狞的模样。 往日的记忆被强行翻涌上来。 鞭打,羞辱以及同伴被屠宰时的惨叫,亲人被生吞时的绝望…… 所有的画面,在怨憎之种的催化下,化作了最纯粹的杀意。 “杀。” 陈舟轻吐出一个字。 “杀……杀……” 少女无意识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她不懂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只觉有一股澎湃的情绪在心中肆虐。 她很痛苦,她想发泄出去。 少女高高举起手中的尖刀,对着面前的猪妖,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嗤!” 鲜血飞溅。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剩下的人畜,全都和少女一样,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没有任何章法,也没有技巧,只有发泄式的劈砍。 妖物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求饶,想要惨叫,但诡域的压制封死了它们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食物,变成了挥舞屠刀的屠夫。 鲜血染红了人畜们的藤衣,溅在他们的脸上。 陈舟冷眼旁观。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畜心中的恨意虽然被点燃,但依旧微不足道。 他们在杀戮,却不是因为复仇的快感,而是因为主人的命令,以及脑海中怨憎之种强行带来的冲动。 还不够。 这种程度的恨,太廉价了。 陈舟心念一动,诡域收缩,压制在那些妖魔身上的力量稍微松开了一丝缝隙,让它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 “饶命!别杀我!” 惨叫声刺激着人畜们的耳膜。 陈舟同时催动【怨憎之种】,加大了恨意的输出。 更强烈的恨意袭来,已经到了几乎要冲垮他们的理智的程度。 但也因此唤醒了一丝,被磨灭殆尽的人性深处,最后一点不甘熄灭的余烬。 ------------ 第163章 合格的邪神 少女挥刀的动作猛地一顿。 不是因为疲惫,也不是因为恐惧。 当猪妖滚烫的血液喷溅到她脸上时,那滑腻灼热的触感,与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强行遗忘的片段开始重合。 那是一个同样炎热的午后,她眼睁睁看着一只狼妖用利爪剖开了母亲的胸膛,滚烫的鲜血也是这样,溅了她满脸。 “啊!!!” 恨,不再是无根之木。 它找到了现实的土壤,与每个人心底最惨痛的记忆碎片牢牢结合,开始野蛮生长。 “杀光它们。” 邪神的低语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人畜们的动作变得更加疯狂,原本机械的劈砍变成了疯狂的剁碎。 那个少女一边哭,一边死死地咬着牙,手中的刀已经卷刃。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哪怕眼前的猪妖已经变成了一摊烂肉,她依然在不停地挥刀。 “杀!杀!杀!” “死!死!死!” 每一次挥刀,都带上了强烈的恨意。 是复仇,是宣泄,是迟来了无数个日夜的,血债血偿的开始! 整个血肉坊,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盛宴。 陈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静静地看着,颌骨微动,像是在笑。 对,就是这样。 唯有源自自身的痛苦所点燃的憎恨,才能烧尽奴性,铸就坚不可摧的信仰基石。 陈舟很满意,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邪神了。 作为邪神信徒,没有痛苦怎么行,痛苦地活着,迎接新生,总好过麻木的死亡。 而邪神赐予信徒憎恨,本该如此。 一刻钟后。 作坊内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妖物。 满地残肢断臂,鲜血汇聚成河,没过了脚踝。 人畜们气喘吁吁地站在血泊中,手中的刀跌落在地。 随着杀戮的结束,那股被强行催化的恨意稍微退去,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陈舟没有去安抚他们。 他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花妖去将笼子里那几个幸存者放出来。 随后,他的目光扫向了作坊的后方。 那里是关押存货的巨型兽栏。 按照常理,作为东市最大的血肉坊,这里应该关押着数百甚至上千名待宰的人类。 然而,当陈舟的神识扫过。 空的。 巨大的兽栏里,和坊外的笼子一样,空空荡荡,只有满地的干草和几根断裂的镣铐。 不仅如此,整个作坊的地下仓库,也是空的。 “没有人?” 陈舟眉头微皱。 作为万瘴谷入口的妖城,万妖大会在即,妖流量那么大,生意如此兴隆,怎么可能没有存货? 陈舟探了一圈,一无所获,走出坊市时,疫鼠和殍已经回来复命了。 两人身后,各自用魔气裹挟着数十名人类。 这些人同样衣衫褴褛,神情呆滞,显然是刚从其他地方解救出来的。 “大人!嗝……” 疫鼠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脸晦气地说道。 “鼠鼠去了西城的育种圈,把那边的看守都给吃了,结果……就找到了这几十个歪瓜裂枣。” “大的呢?好的呢?全没了!” “您说晦不晦气。” 殍也走上前,将身后那几十人放下,神色平静地汇报道: “大人,北山修奴场也是一样。” “除了这些尚未长成,或者有严重残疾被遗弃的废料,其他人圈,都已经空了。” 陈舟看着眼前这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的幸存者,感觉十分奇怪。 一座数万妖物聚集的妖城。 号称南域第一大妖王,座下妖使之一的领地。 人圈里竟然没有人? “原因。”陈舟看向殍。 既然殍去了,那就一定吃了脑子,也一定知道答案。 殍点了点头,开始消化妖物的记忆。 “我吞噬了修奴场主管的记忆。” “早在数日之前,也就是我们刚出发的时候,虿王城内所有的人圈存货都被清空了。” “被卖了?”疫鼠插嘴道。 “不是卖。”殍纠正道,“是征收。” “毒雉仙子亲自带着毒翼雕王的手谕,将虿王城内所有符合标准的人畜,无论等阶高低,全部打包带走了。” “说是为了明日的万妖大会做准备。” “所有的人畜,都已经被送往了毒焰山,也就是毒翼雕王的领地。” 毒翼雕王。 除了蟾圣以外,三大妖王中性情最暴烈,也最嗜血的一位。 陈舟闻言,轻笑一声。 “呵。” “原本还想先收点利息,看来,有人替本尊把货都集中起来了。” “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既然都在毒焰山,那就更好办了。 一锅端了便是。 就在陈舟盘算着接下来的进货计划时,一只漆黑的大蝎子,小心翼翼地降临在街道上。 紧接着,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讨好。 “敢问,可是白骨观的尊驾在此?” “小妖虿虫,为这虿王城之主,特来拜见。” 陈舟看了过去,看见一个努力收敛着气息的怪物,正趴伏在地上。 它保持着一种半人半妖的丑陋形态。 上半身勉强算是个身穿华服的胖子,张脸上长满了脓包,下巴上还挂着两根不断颤动的肉须。 下半身则完全是蝎子的躯体,甲壳黑亮,倒钩毒尾正温顺地垂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陈舟早在之前就了解到,万虫之王,虿王,也就是这座城的主人,同时也是千眼蟾圣座下四使之一。 倒没想到是这么个模样 虿王来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姗姗来迟。 作为一城之主,它其实早在疫鼠和殍在街上大开杀戒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但它没敢动。 它比普通妖怪知道得要多得多。 前些日子,百足妖使那个蠢货死在千岛郡的消息,早就传回了万瘴谷。 虽然蟾圣没有明说,但它们这些做手下的谁不知道,那百足妖使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就被人宰了。 而宰它的,就是那个名为白骨观的新势力。 虿王原本以为,对方既然接了请柬,怎么也该早就去万瘴谷黑骨殿,等候万妖大会开始了。 谁能想到,这群瘟神今天才杀上门来! 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直接在它的地盘上搞大屠杀。 那个放毒的老鼠,那个吃人的蝗虫……哪一个身上的气息不比它强? 尤其是现在站在中央,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骨头架子。 虿王只是偷偷用神识扫了一眼,就差点被死气给冻僵了。 诡化二变? 如此修为,绝对是三大妖王级别的强者! 至于和尊圣孰强孰弱,它不敢妄言,毕竟听闻尊圣已经踏入那个层次了…… 如此强的骷髅,除了那位传说中的白骨观之主,还能有谁? 虿王是听过一些传闻的,听说这白骨观所到之处,那是鸡犬不留,连地皮都要刮三层。 如今一看,传闻果然不假,这哪里是修佛的,这分明就是个杀神! ------------ 第164章 既然是赴会,总得带点伴手礼 虿王看了一眼血肉坊内的惨状。 满地的碎肉,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它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手下,此刻都变成了肥料。 若是换个脾气爆的妖王,恐怕早就冲上去拼命了。 但虿王不一样。 它能活到现在,还能混个城主当当,靠的就是一个字——怂。 全城妖物死伤无数与他何干? 只要它自己还活着,手下这种东西,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再长一茬。 它现在只想快点把这群瘟神送走,送去祸害其他二使也好,送去祸害蟾圣也罢,反正别在它的虿王城里待着就行。 只要送走了这尊大佛,它依旧是这里的土皇帝,继续当它的山大王。 想到这里,虿王把原本就低的姿态放得更低了。 它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陈舟连连作揖: “哎呀呀,不知尊驾大驾光临,小妖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啊!” “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平日里就被我惯坏了,竟然敢冲撞了大人!” “大人教训得是!杀得好!杀得妙啊!” 它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仿佛那些根本不是它的子民。 陈舟缓缓转过身,幽幽地看着大蝎子。 “你便是虿王?” 陈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虿王浑身一颤。 “是是是,正是小妖。”虿王连忙点头,那根毒尾巴都快摇成狗尾巴了。 “大人唤我小虿就行。” 陈舟看着它滑稽的模样,迈步向外走去。 随着他的移动,身后的疫鼠,殍,以及那一群刚刚杀完人,浑身浴血的人畜,也沉默地跟了出来。 这股肃杀的气势,逼得虿王不得不连连后退,让出大路。 “大人……”虿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试探着说道: “那个……明日便是万妖大会了。” “尊圣和其他几位大妖王,都在黑骨殿恭候您的大驾呢。” “此处简陋,污秽不堪,恐污了大人的法眼。” “不若大人……赶快动身?” “莫让尊圣和诸位妖王久等了,您说是吧?” 它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您老人家赶紧走吧,求您了。 陈舟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急什么?” “本座初来乍到,这虿王城的风土人情还未领略够呢。” 虿王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哭出来。 还要领略? 您再领略下去,我这城里可就真没活口了! “况且……” 陈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既是来赴会的,又是初次见那几位妖王,怎么能空着手去?” “总得带点伴手礼,才显得本尊知书达理,不失了礼数,你说对吗?” 伴手礼? 虿王一愣。 它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陈舟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的人畜,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血肉坊。 福至心灵! 它自以为猜到了这位煞星的心思。 这位白骨观主,既然是修那个什么白骨道的,肯定也离不开血食供养。 刚才这群煞星把人圈翻了个底朝天,肯定是因为没找到足够的人畜,没吃饱,或者是想抓一批人畜带去万妖大会充门面! 对,一定是这样! 妖族赴会,互相比拼自带的血食质量,这也是常有的事。 想到这里,虿王心中暗暗叫苦。 它试探着问道:“大人,您所说的伴手礼,可是想准备些人畜?” 陈舟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虿王当这是默认了。 它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愁苦地拍着大腿:“哎呀!大人啊,您若是要别的,小王便是砸锅卖铁也给您凑出来。” “可唯独这人畜,真是不巧啊!” “就在前几日,毒雉仙子那是拿刀架在小王脖子上,把城里所有的人畜,连个吃奶的娃娃都没放过,全都给抓走了!” “全送去毒焰山了!” 说到这里,虿王自己也是一脸肉痛。 那是多少白花花的肉啊,多少年的积蓄啊! 它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吃,都是慢慢养着,指望这些存货够它吃一辈子的。 “其实小妖自己也很舍不得啊!” 虿王诉苦道:“但小妖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个千眼蟾圣手下的四使之一,哪能是毒翼雕王那样的大妖王的对手?” “人家要人畜,那是上面的命令,我是一点脾气也不敢有啊!” “毒雉仙子又说了,这是为了万妖大会准备的,用来宴请万妖所用,是给各位妖王享用的头盘。” “于情于理,我也不敢不给啊。” 虿王一脸无奈地摊手:“小妖现在也是两手空空,正愁着以后没饭吃,只能等大会结束了,自己再去千岛郡边境抓点野人回来了。” 它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陈舟的脸色,生怕这位爷一怒之下把它给炖了。 “哦?” 陈舟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都在毒焰山?” “千真万确!”虿王指天发誓,“小妖若有一句虚言,就生儿子没X眼!” “既然如此……” 陈舟眼眶中的魂火微微一敛。 所有的货都在万妖大会上,那这虿王城,确实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没有什么油水了。 除了…… 陈舟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虿王那肥硕的身躯上。 虿王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大……大人?” 它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刚刚说,你也没办法?” 陈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了虿王的耳朵里。 “其实我并非需要人畜,我要的伴手礼很简单,你也出得起。” 虿王一愣:“我?我出?” 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舟缓缓抬起了一只白骨手掌。 “既然是万妖大会,四使缺一不可。” “本座若能提着你的人头去赴会,想必千眼蟾圣看了,也会觉得本座诚意十足吧?” 什么?! 虿王的瞳孔瞬间放大。 这一刻,它终于明白了陈舟口中的伴手礼是什么意思。 不是人畜,不是宝物。 是他妈的它自己! “不——!” 虿王尖叫一声,求生的本能让它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它根本没想过反抗,巨大的蝎尾猛地一弹地面,整个人就要向后方弹射逃窜。 然而。 “晚了。” 陈舟五指虚握。 【憎恨牢狱】 无数根苍白的骨刺,从虿王脚下的地面暴刺而出。 没有任何悬念。 虿王的坚硬甲壳,在附着了无视防御的憎火骨刺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 数十根骨刺瞬间贯穿了它的身体,将它死死地钉在了半空中。 “啊啊啊——!” 虿王一边挣扎,一边口出毒血。 它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依然站在原地的白骨身影。 “你……怎么敢……” “我是……蟾圣的……” 它的遗言还没来得及说完。 陈舟手掌猛地一握。 “咔嚓!” 所有的骨刺同时向内收缩、绞杀。 漫天血雨洒落。 一颗硕大丑陋的头颅,被一根骨刺挑着,飞到了陈舟的面前。 陈舟伸出骨手,抓住了骨刺。 他提着虿王的头颅,就像提着一个普通的灯笼。 “不错。” 陈舟看着这颗头颅,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有两件礼物了。” ------------ 第165章 完整的神性猜想 虿王死得很干脆。 头颅取下了,身体当然也不能浪费。 陈舟骨手轻挥,将虿王的残躯收入诡域中。 然后他又虚空一抓,尸骸内幽绿色的光芒析出,最后在他掌心汇聚成一个光团。 【你获得了一枚破碎的神性——腐蚀】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库存。 算上这枚新入手的,他现在手头上已经积攒了整整五枚破碎的神性。 两枚【毁灭】,一枚【腐朽】,一枚【虚妄】,一枚【腐蚀】。 陈舟若有所思。 “或许神性的特质,与妖魔的本源,乃至其诞生的根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织娘子诞生于噩梦中的七情之恨,所以她的神性是憎恨,带着不死不休的执念。 接引菩萨编织虚假的极乐梦境,引人沉沦,所以他的神性是虚妄。 蝗母是饥荒的天灾具象,诞生出暴食。 而这南域,作为万年毒瘴之地,这里诞生的妖物,神性便多与毒素有关。 陈舟打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 【目前等级:异常级(诡化二变)】 【锻骨进度:四阶血肉 10000/10000】 【画皮进度:四阶鲜血 10000/10000】 【炼身进度:四阶灵魂 10000/10000】 【破碎(完整)的神性:0/1】 早在上次出了陨落梦境,陈舟就把带出来的六阶妖魔残骸拆解了,然后填满了献祭的进度条。 对于他而言,所谓的“六阶诡化三变”天堑,根本不存在。 只要他愿意,现在随便往祭坛里扔一枚破碎的神性,随时都能立地突破,晋升诡化三变。 “只要材料堆够,就是水到渠成。” 陈舟现在的状态很特殊。 这就好比玩游戏,别人的升级是渡劫,是九死一生,要在心魔与畸变中挣扎求存。 像疫鼠,像剑怀霜,在突破境界时也都是险象环生,甚至连陨落梦境里那三位自称神侍的上古大能,提及突破时都讳莫如深。 而他,似乎只是一个材料堆积的过程。 这就是身为邪神的特权吗? 陈舟又联想到了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 他已经发现了,此方世界的生灵,等阶越高,似乎就越会向着邪祟的方向进化。 接引菩萨的梦光能把人同化成白茧,成为他编织梦境的养料。 众生相的铜毒能把万物铜化,变成冰冷的金属。 就连疫鼠到达六阶后,也有了【大疫天】,能让领域内的一切生灵长满人面疮,然后变为能为他所用的烂肉。 剑怀霜的死气更是不讲道理,能把人同化为纸片,自己则更进一步,能把万物同化为白骨。 这些高阶存在的能力,与其说是法术,不如说是某种规则的侵蚀。 “都在向死而生,都在向着‘非人’靠拢。” “众生修行的终点,似乎就是成为规则的怪物。” 陈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趋同进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如玉的骨手。 “而我隐隐觉得自己很不同,既没有心魔困扰,也没有畸变风险……” “是因为我本来就是邪祟吗?” “还是说,我本身就是某种规则的源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陈舟没有深究,现在不是探究哲学问题的时候。 他并没有急着完成突破。 “虽然随时可以晋升,但【破碎的神性】之间,亦有高下之分。” “若是随便融合一枚【剧毒】或者【腐蚀】,虽然也能晋升,但塑造出的神格根基,绝对弱于完整的神性,格局小了。” 陈舟的野心很大。 上一次突破实属无奈之举,接引个老银币躲在梦里不出来,不突破还真就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互相僵持。 而千岛郡那个小地方,达到6阶的妖魔也没几个,一锅端了也没能凑出一份完整的神性。 只能以后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将破碎的憎恨修补完整。 但现在不同了。 南域这么多属性类似的妖物,又因万妖大会聚集在一起,简直就是天赐的材料库。 “多爆几份相同的神性,哪怕都是破碎的,也能通过系统合成。” “给自己合成一个完整的高品质的神性,不过分吧?” 陈舟看向这片毒瘴弥漫的天地,眼中的魂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既然来了,就让南域众妖,助本尊修行,更上一层楼!” 陈舟收起思绪,目光重新投向虿王城。 万虫之王已死,剩下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将,之前在瘟疫和饥荒的肆虐下,稍微有点实力的妖物都已经变成了天灾的口粮。 但城中依然还有数不清的小妖。 “剑怀霜。” 陈舟通过【邪神耳语】,直接在对方识海中下达了神谕。 “属下在。” 一道冰冷的神念瞬间回应。 剑怀霜其实一直都在,他就像陈舟的影子,潜伏在暗处,时刻警戒着可能出现的变数。 “将这座城,”陈舟淡淡道,“清理干净吧。” “一个不留?”剑怀霜的声音没有波澜。 “超过三阶的,一个不留,瘟疫和饥荒过后,总该轮到死亡登场了。” “既然这里以后要作为我们的据点之一,我不希望看到还有其他的脏东西在地上爬。” “留些纸人守城即可,至于那些低阶的......” 陈舟顿了顿,目光扫向那些依旧茫然站在血泊中的三十七个人畜,以及后来被救出的百余名幸存者。 “把舞台留给他们。” “待我拿下万妖大会,再作打算。” “遵命。” 剑怀霜领命,身形化作漫天纸雪,向着城内四散而去。 安排好一切后,陈舟转过身,看向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那三十七个人畜。 他们身上还穿着花妖编织的藤衣,手中提着卷刃的尖刀,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疯狂的杀戮,他们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空洞,那是长年累月被当做牲畜饲养留下的烙印。 但比起之前,那潭死水中,终究是多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陈舟并不打算把这些人全部带在身边。 去参加万妖大会带这么多人畜不方便,他也需要有人替他守住这虿王城。 ------------ 第166章 以恨为薪 “看着我。” 邪神的低语再次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所有人本能地抬头,看向那具身披黑袍的白骨。 “虿王已死,它手下的爪牙也几乎死绝了。” “现在这座城是空的。” 人群中出现了一丝骚动,但依旧没人敢吱声。 “我不会带你们走,因为我不需要累赘。” 这句话让不少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光瞬间熄灭,重归麻木。 新主人的决定,人畜是不能质疑的,只能服从。 不管是吃,是杀,还是转手再卖,他们只能服从。 “但我可以赐予你们活下去的权力。” 陈舟话音一转,抬起骨手,怨恨的力量在掌心跳动,化作点点黑红色的光雨,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我为邪神,不会赐予你们希望,只有……憎恨。” 陈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回想一下,你们的父母是被谁吃的?“ “回想一下,你们自己是被谁关在笼子里的?“ “而这座城里,还有很多躲在地窖里的老鼠,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跑的小妖。” “它们曾是你们的噩梦,但现在,它们失去了庇护。” “想活下去吗?” “那就去杀。” “用它们的血,来洗刷你们身上的耻辱,用它们的肉,来填饱你们的肚子。” “我不强求,路在脚下,刀在手中。” 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动。 他们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像是没听懂陈舟的话,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被安排命运,根本不知道复仇为何物。 就像刚才杀猪妖一样,如果没有陈舟的命令,他们连刀都不敢举起来。 陈舟并不意外,也不生气。 他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在等那一丝火星,能否燎原。 风吹过充满腥气的街道。 一秒,两秒…… 终于。 人群中,那个最初带头杀妖的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身体在颤抖,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正在冲破胸膛。 她不想再回笼子里了。 她不想再等人来喂食,也不想再等着被拖出去宰杀。 她想杀。 她想把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妖魔,全都剁成肉泥! 少女猛地举起手中的尖刀,嘶哑着嗓子,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字: “杀!“ 这个字并不响亮,甚至带着哭腔。 但在这一片沉默中,却如同惊雷。 第二个,第三个,接二连三,陆续有人响应。 “杀!!“ 一个断了半截手臂的男人举起了刀。 一个脸上满是伤疤的女人举起了刀。 他们不会说豪言壮语,也不会喊什么誓死追随。 在他们的词典里,语言是匮乏的。 他们只知道,跟着眼前的新主人,就能杀妖,就能不被吃,就能活下去。 “杀!杀!杀!“ 人畜们举着刀,红着眼,嘶吼着同一个字。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最后汇聚成一股震天的杀气,冲散了街道上的瘴气。 是杀气,也是血性。 是被压迫到极致后,触底反弹的疯狂。 他们不会说话,不懂战术,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在这一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杀光所有长得像妖怪的东西! 陈舟看着这一幕,眼眶中的魂火微微摇曳。 他满意地笑了。 “还算不错。” “憎恨正在生根发芽,血性已经被点燃。” “只要有恨,哪怕是凡人,也能咬下妖魔一块肉来。” 他挥了挥手。 “去吧,这座城,是你们的猎场。” 百余名人畜嚎叫着冲出了广场,冲向了虿王城的大街小巷。 疫鼠抱着双臂,看着那些疯狂的人群,轻嗤嘲笑:“大人,他们能打得过吗?” “早都被养废了,空有修为,没有章法,刀都不会握。” “这么废物还冲去干嘛?送死吗?嗤。” “打不住。”陈舟回答得很干脆,“若是此时再来一只四阶大妖,他们全都会死。” “所以我安排了后手,会有人藏在暗处看着点。” “不会让他们死光的,你别担心。” 疫鼠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瞬间炸毛,梗着脖子道。 “谁担心了?鼠大……鼠鼠会担心这种废物?” “鼠鼠只是觉得殍还没吃饱,她随便张张嘴,也比那群废物送死强!” 殍面无表情地捏着自己的嘴,表示自己最近有些厌食,一顿吃了好几万的妖怪已经够了。 她一本正经地拿出小本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给疫鼠看。 “娘说过,要珍惜食物,粒粒皆辛苦。还要学会谦让,这个世界上饿着肚子的人还有很多,所以我只吃几万只就够了。” 疫鼠:“……” 陈舟笑笑,对疫鼠道:“有些事不能别人替他们来做,需要他们自己来完成。” “被圈养不可怕,失去生命也不可怕。” “但要是连最后一点血性都被磨灭,那就算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我宁可看他们站着死,也不想看他们跪着生。” “那样,又和曾经被圈养有何区别?” 陈舟说完转身,看向万瘴谷更深处。 “此间事已了。” “带上那十几个最先动手的,那是好苗子。” “我们继续赶路吧。” 陈舟只带走了最初响应的人中杀气最重的十几个,剩下的人,连同那百余名幸存者,都留在了虿王城。 陈舟一挥衣袖,黑袍翻飞。 “走。” 一行人,踏着满地的尸骸,离开了这座刚刚易主的妖城。 继续向南行进,地势开始变得崎岖。 越往南域深处走,毒瘴便越发浓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是腐烂的植物与剧毒生物混合的味道。 半日后。 陈舟一行人来到了一片阴森的密林前。 这里的树木全都枯死,挂满了灰白色的蛛网,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将天空都遮蔽得严严实实。 地上看不见什么绿草,只有厚厚的白色菌丝,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在腐肉上。 “千丝林。” 殍走在前面,异瞳中闪过一丝光芒,“根据吞噬的记忆,这里是万瘴谷千丝妖使的领地。” “千丝妖使,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鬼面蜘蛛,蟾圣座下四使之一。” “实力……还行。” ------------ 第167章 主角总是最后登场 殍的评价很中肯,“大概是诡化一变的程度,比那只蝎子强一点,但也有限。” “百足千丝万虫吗,有点意思……“陈舟看着眼前这盘丝洞一般的景象,冷笑一声。 “希望蜘蛛能爆点好东西。” “吱!大人,这种货色就不劳您动手了!“ 疫鼠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一路走来光赶路没架打,虽然在虿王城吃了点烂肉,也仅仅只是塞牙缝。 他手早就痒了。 “鼠鼠我去把它揪出来!” “去吧。”陈舟点头,“速战速决。” “得令!” 疫鼠怪叫一声,化作一道阴影冲进了密林。 陈舟又对殍道:“你也去吧,多吃点,咱家粮多,不用省,养个饥荒还是养得起的。” 陈舟现在怎么说也算大户人家,用不着抠抠搜搜的,低阶血肉他也懒得搬回去,就留给下属打个牙祭,涨涨实力吧。 殍犹豫了片刻,化作漫天飞蝗,跟了上去。 娘的话和大人的命令是她执行程序里最高级的指令。 但娘说要听大人的话,大人没说过要听娘的话。 所以殍觉得,当两个命令不同时,还是要听大人的。 这样就既算听了娘的话,也算听了大人的话。 殍觉得此时的自己很机智。 果然人就是要学会处理更复杂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人了,已经学会复杂的思考了,真好。 两具人形天灾降临,一声尖叫立刻从密林深处传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本宫的领地!” 紧接着是树木倒塌的轰鸣声,腐蚀毒液的滋滋声,还有疫鼠那猖狂的大笑。 “跑?你往哪跑?!“ “嘿,玩毒?那你还得叫鼠大爷一声祖宗。” “我靠,你脸真丑,让鼠大爷多给你几张脸。“ “哈哈哈,好不好看,喜不喜欢,哈哈哈哈。”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林中的动静便平息了。 疫鼠提着一颗还在滴着绿色毒血的蜘蛛脑袋,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那脑袋足有磨盘大小,形似一颗惨白的女人头,八只复眼已经被戳瞎了,死状极惨。 “大人,搞定!“ 疫鼠随手将脑袋扔在陈舟脚下,邀功道,“这娘们儿看起来挺唬人,实际上脆得很,鼠大爷还没用力它就倒了。“ 殍随后现身,手里捧着一团幽蓝色的光团。 那是从千丝妖使尸体上爆出来的神性。 陈舟接过神性,扫了一眼。 【你获得了一丝破碎的神性——剧毒】 不错,又一枚神性入账,果然和自己的猜测一致。 生在南域的妖物,神性大多与毒素有关。 他将其收好,问道:“人圈呢?” 殍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冷。 “空的。“ “我刚刚吞噬了不少小蜘蛛,根据消化的记忆,这里的情况和虿王城一样。” “所有的人畜,无论死活,都在几日前被送走了。“ “目的地同样是毒焰山。“ “又是毒焰山。“ 陈舟微微蹙眉。 “也不知道这群妖王胃口有多大,一次大会,难不成要吃空全南域的人圈不成?” “还是说,它们在准备什么特殊的仪式,需要海量的血肉献祭?” 所以,这万妖大会,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陈舟抬头,看向眼前这片依旧挂满了蛛网的巢穴。 虽然妖使死了,但这里依然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还有无数只小蜘蛛瑟瑟发抖,藏在暗处。 “既然没人,那留着也就没用了。“ 陈舟转头,看向身后那十几个跟来的人畜。 这些人在虿王城杀红了眼,此刻虽然疲惫,但眼中的凶光却丝毫未减。 “去吧。” 陈舟指了指那些不剩多少,还在蛛网上挣扎的小蜘蛛妖兵。 “烧了这里。” “用你们的恨,把这肮脏的巢穴,烧个干干净净。” 人畜们闻言,在少女的带领下,举着火把和尖刀就冲了上去。 蛛网本就是极易燃之物,再加上陈舟暗中施加的【憎火】助燃。 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陈舟站在火光中,看着蜘蛛巢穴化为灰烬。 憎恨让憎火的火焰疯长,将这片污秽之地烧得干干净净。 小蜘蛛在火海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腥臭的焦味弥漫开来。 人畜们站在火海前,看着那些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妖巢化为灰烬。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将那原本麻木的表情,映衬得有些狰狞,却又充满了生机。 少女死死地盯着火焰,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在跟着燃烧。 以恨意为驱动,复仇的快感,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让人上瘾。 “杀!“ 少女忽然转过身,对着陈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她只会这一个音节,是眼前这尊可怖的骷髅教会她的。 “杀杀杀……“ 陈舟看着她,微微颔首。 他知道这是人畜对他表达的感激。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陈舟转身,黑袍猎猎作响。 万妖大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但他根本不慌。 他才是主角,他没到,就让那群妖王干等着好了。 离开盘丝洞后,陈舟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下一个目标。 黑泽林,蛇窟。 这是四使之中,黑鳞蛇使的领地。 按照陈舟的计划,既然已经杀了三个,也不差这最后一个。 凑齐四使的人头,再去给那老蛤蟆送礼,最后再把老蛤蟆献祭了,这才显得一家人整整齐齐。 然而,当陈舟慢悠悠地赶到蛇窟时,却发现这里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如果不算那些不知名的虫鸣,这里安静得就像是一座死坟。 “大人,没味儿了。” 疫鼠嗅了嗅,眉头皱起,“别说蛇妖了,这地方连条蚯蚓都找不着。” 陈舟神识铺开,扫过整片黑泽林。 果然,人去楼空。 巨大的蛇窟内空空荡荡,只有几张刚蜕下来不久的蛇皮挂在石头上,随着风微微摆动。 仿佛在嘲笑着来晚的猎人。 “跑了?” 陈舟颇感意外。 看来是百足妖使死在千岛郡的消息,或者是虿王城被屠的消息走漏了风声,让这家伙提前嗅到了危险。 “啧,算它跑得快。” 疫鼠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本来还想尝尝椒盐脆蛇排的。” “鼠鼠都好久没吃过了。” 陈舟看着空荡荡的蛇窟,颇感遗憾地摇了摇头。 “大抵是听闻了什么消息,提前跑路去万瘴谷汇合了。” “也罢。” “看来不能让四使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既然它去了万妖大会,那我们就去会上找它,到时候当着老蛤蟆的面再杀。” 陈舟取出三颗还在滴血的头颅,分别是虿王,百足妖使和千丝妖使的。 “三颗就三颗吧,礼轻情意重。” “走,去黑骨殿。” ------------ 第168章 毒翼的小心思 万瘴谷深处,黑骨大殿。 毒翼雕王正在大口饮酒,青鳞蛟主盘踞在玉柱之上,眼神阴鸷,不时吐出蛇信。 千缠仙子身着翠绿藤裙,指甲修长猩红,正拿着一块还在跳动的心脏细细品尝。 除此之外,殿下还坐着数十位南域有头有脸的大妖,此刻却是鸦雀无声。 气氛……很尴尬。 因为宴席已经摆好,酒菜已经上齐,就连那几百个用来助兴的人畜都在殿外候着了。 但这正主,那位传说中的白骨观之主,却迟迟未到。 “啪!” 毒翼雕王猛地将手中的头骨酒杯摔碎,火焰瞬间将地面的骨砖烧得焦黑。 “岂有此理!” 毒翼雕王猛地站起,浑身羽毛炸开,热浪滚滚:“日上三竿了,那白骨观主莫不是属乌龟的?” “让我们四大妖王,还有外面那几万妖众在这干耗着?” “就算他是过江龙,到了这幽光州南域,也得给老子盘着!” “如此目中无人,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是不把蟾圣放在眼里?” 他暴怒地说着,同时目光隐晦地扫过上方那座肉山。 他在试探。 青鳞蛟主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毒翼兄稍安勿躁,人家可是吞了千岛郡的狠人,连极乐天的接引都栽了,这点傲气,还是有的。” “哼,傲气?”千缠仙子掩嘴轻笑,墨绿色的长发在空中舞动,发梢处是一张张细小的嘴巴,那些嘴巴同时开口道。 “怕不是吓破了胆,不敢来了吧?” “可惜了,奴家还特意空着肚子,想尝尝这外来和尚的骨头是不是更有嚼劲呢。” 青鳞接着道:“接了请柬却不赴约,那就是不给尊圣面子,不给我们面子。” “这种不懂规矩的新人,依我看,不如直接发兵灭了,平分了他的地盘。” 青鳞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向主座上的蟾圣。 千眼蟾圣依旧趴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爬行声。 “报——!!” “大事不好!尊圣!大事不好了!” 一条黑蛇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也不管礼数,直接瘫软在地,惊恐地喊道。 “你这废物慌什么。”青鳞蛟主厉喝一声,“把舌头捋直了说,出什么事了?” 黑蛇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白……白骨观……杀疯了!” “什么?”众妖一愣。 “虿王城没了,虿王大人被斩首示众,全城妖族……死绝了!” “千丝林也烧了,千丝妖使全家老小被烧成炭了,连颗蛋都没剩下!” “那白骨观主一路杀过来,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啊!” “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原本安静的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群妖面面相觑,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这哪里是来赴会的? 这分明是来踢馆的! 而且一出手就灭了三位妖使? 那可是蟾圣的左膀右臂啊! “混账!” 毒翼雕王一声怒吼,身上的毒焰冲天而起,直接将头顶的几根骨梁烧断。 他和身旁的妹妹毒雉仙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急切。 杀疯了? 鸡犬不留? 那岂不是说,还在路上的那些人畜队伍也危险了?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毒翼雕王大步走下台阶,杀气腾腾:“尊圣,这白骨观主如此不知好歹,屠戮我南域同僚,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本王这就去会会他!定要将他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泡酒!” 说完,他一挥披风,风风火火就要往外冲。 毒雉也急忙跟上,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大哥,我也去!” “千丝林我熟悉,千丝姐姐亦是我的好友,姐姐出事我不能坐视不理,我和你一块,去看看能不能截杀此獠!” 兄妹俩一唱一和,眼看就要冲出大殿。 毒翼雕王心中盘算得很好,借着暴怒的名义先一步离开,既能立住嗜杀的人设,又能抢先一步去截住白骨观。 同时把战火引开,别波及到毒焰山那些藏起来的血食。 “站住。” 两个字。 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火气。 却如同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毒翼和毒雉的背上。 毒翼雕王的脚步猛地顿住,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来自深渊的远古巨兽盯上了。 那种恐惧,不是来自实力等级的压制,而是一种生命层次的战栗。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 只见主座之上,千眼蟾圣那千百只眼睛同时睁开了。 没有光。 那些眼睛里,全是灰败的死色。 一股淡淡的灰色气息从蟾圣身上散发出来,所过之处,空气中的瘴气都瞬间消散,就连地上的骨砖也开始迅速风化腐朽。 那是……死气? “本圣让你走了吗?”蟾圣缓缓开口。 毒翼雕王,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狂跳,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想起了传闻。 曾几何时,他们四妖在南域分庭抗礼,虽然蟾圣稍强,但也强得有限。大家还能称兄道弟,平起平坐。 但这百年来,这老蛤蟆不知获得了什么机缘,实力突飞猛进。 尤其是近十年,更是深居简出,身上那股死气越来越重。 传闻,他已经触摸到了那个境界的门槛。 共生…… 如今看来,这绝非空穴来风! 在这股威压下,千缠仙子和青鳞蛟主也是大气都不敢出,更是深深地低下了头,以示臣服。 毒翼雕王心中一紧:莫不是……自己那些收拢血食的小动作,被这老蛤蟆发现了?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个暴躁的雕王: “尊圣,那厮都杀到家门口了,打的是我们万妖同盟的脸啊,我这暴脾气,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毒雉也反应极快,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大哥身前,恭敬地行礼: “尊圣息怒,大哥他也是为了维护您的威严,你也知道大哥是急性子,这种跑腿接人的小事,哪用得着大哥亲自去?不如……让小妹去?” 大殿内一片死寂。 好半晌,蟾圣背上的眼睛才一只只缓缓闭合,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万瘴谷,是本圣的地盘。” 蟾圣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来者是客,客人既然来了,哪有主人家还没发话,你们先掀桌子的道理?” “客人在路上杀几只狗助助兴,主人家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大动干戈,岂不是显得我们没气量?” 蟾圣的声音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 “坐下。” 毒翼和毒雉如蒙大赦,连忙灰溜溜地坐回原位,后背已经湿透了。 “黑鳞。”蟾圣又唤道。 匍匐在殿内的黑蛇抬起头,他是青鳞蛟主的胞弟,也是如今仅存的最后一位妖使,黑鳞蛇使。 “属……属下在。”黑鳞都要哭出来了。 其他三个同僚都死绝了,这时候叫他,准没好事! “去,接一下我们的客人。” 蟾圣淡淡道,“告诉他,如果不认识路,本圣可以给他指条明路。” ------------ 第169章 尸神蛊 黑鳞傻眼了。 让他去? 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那个白骨观主连杀三使,显然是个疯子啊! “尊……尊圣,属下实力低微,恐怕……”黑鳞刚想求饶。 “接着。” 蟾圣张口,吐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像蚯蚓一样的虫子,通体灰白,没有眼睛,却散发着微微的死气和一阵令人作呕的甜香。 它在地上扭动着,所接触的地面瞬间化为黑水。 看着这条虫子,一旁的千缠仙子眼中瞬间爆发出嫉妒的光芒。 她认识这东西! 是尸神蛊! 她身为毒藤花树,植物妖修,对这种能这种死气和血肉能量最为敏感。 这是蟾圣突破后才炼制出来的宝贝,据说只要服下,就能获得部分死气加持,实力暴涨! 她一直想要一条,为此没少在蟾圣面前搔首弄姿,甚至献祭了无数少女,可蟾圣从未松口。 如今,竟然给了一条废物蛇? 千缠仙子咬着红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嫉妒得发狂。 “吃了它。”蟾圣命令道。 黑鳞看着那恶心的虫子,不敢违抗,闭着眼一口吞下。 “咕嘟。” 虫子入腹。 下一刻,黑鳞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鳞片炸裂,黑色的肉瘤从伤口处疯狂生长,死气从他体内爆发而出。 短短几个呼吸,他就从诡化一变初期,硬生生拔高到了诡化一变巅峰,甚至隐隐有了突破二变的迹象! 当黑鳞重新站起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身高三丈,浑身长满半截蚯蚓和肉瘤的怪物。 但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多谢尊圣赐宝!多谢尊圣!”黑鳞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去吧。”蟾圣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别让客人久等。” “遵命!” 黑鳞信心爆棚,化作一道黑风冲出了大殿。 “尊圣……”青鳞蛟主看着弟弟的变化,眼中满是贪婪,“这……” “你也想要?”蟾圣看了他一眼。 “属下……属下愿为尊圣肝脑涂地!”青鳞立刻跪下表忠心。 蟾圣再次吐出一条更大的蛊虫。 青鳞大喜过望,一口吞下。 随着一阵血肉疯长的声音,青鳞蛟主的气息节节攀升,竟然当场突破了桎梏,踏入了诡化二变! 他感受着体内那股死气与妖气融合的全新力量,激动得浑身颤抖。 “多谢尊圣!属下定当……” “散了吧。”蟾圣似乎有些疲惫,挥了挥手,“明日大会,本圣要看到那个白骨观主。” “是!” 众妖散去。 千缠对那白骨观之主十分不满,隐隐带着杀意。 如此盛会,居然敢不给蟾圣面子,还逼得尊圣动用这种至宝来提升属下实力。 出了大殿,青鳞蛟主虽然实力大增,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弟弟。 毕竟那是去面对一个未知的疯子。 他眼珠一转,对千缠和毒翼拱了拱手:“各位,我有些私事,先行一步。” 说完,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光,暗搓搓地跟在黑鳞身后去了。 毒翼雕王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拉着妹妹快速离去。 他得赶紧回去看看那些人畜怎么样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黑骨殿内,蟾圣庞大的身躯全笼罩在淡淡的死气中。 死气就像灰蒙蒙的雾,氤氲缭绕。 ………… 千岛郡,曲岛县,死人林外。 一支画风极其诡异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抵达了这里。 为首一人,是一具通体如白玉般的骷髅,正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那副没有一丝皮肉的尊容。 他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人骨念珠,手持一根白骨禅杖。 正是真正的白骨观传人,无骸禅师。 而在无骸禅师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瘦骨嶙峋,甚至有些已经半骷髅化的弟子。 这群人,全是正儿八经的白骨观修士。 “师父,就是这里吗?” 一个小沙弥看着前方那终年不散的迷雾,有些迟疑,“这地方……看着阴森森的,不像是有灵脉的样子啊。” “痴儿。” 无骸禅师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从迷雾中飘出来的气息,陶醉地颤抖起来,“闻闻,快闻闻!” “这是何等精纯的死气,这是何等浓郁的尸香!” “这是老祖宗的味道啊!” 弟子闻言,深深一吸,随即手臂上尚未脱落的血肉车死气同化,变成骨骼,粉碎脱落。 无骸激动得上下颌骨咔咔作响。 “看看,你看看!” “这就是老祖的佛法,多闻闻老祖的佛法,你很快就能全身骨化了!” 无骸感叹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精深的大乘佛法。 他们这一支,在幽光州混得其实并不好。 因为修炼功法太过极端,要把自己练成骨头架子,修杀伐之道,斩人也斩妖,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既不容于正道,也被不少妖魔嫌弃。 前些日子,他们听闻千岛郡这边变了天,极乐天那个老对头竟然覆灭了! 取而代之的新势力,竟然号称白骨观! 无骸当时就惊了。 要知道,白骨观一脉单传,除了他这一支,哪还有别人? 除非……是那位传说中早已飞升,或者是闭死关多年的佛门大能出山了! 于是,他带着全部家当,连夜举宗搬迁,兴冲冲地就来认祖归宗了。 “走,随为师进城,觐见老祖!” 无骸禅师大手一挥,带着弟子们一头扎进了云海晦朔大阵之中。 若是旁人,哪怕是五阶修士,进了这大阵也得迷失方向。 但无骸他们不一样,他们修的就是白骨道,对死气的感应简直比狗鼻子还灵。 他们顺着死气最浓郁的方向,一路畅通无阻,竟然真的让他们摸到了枉死城的城门下。 当那座巍峨的,几乎完全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城城墙出现在眼前时。 “噗通!” 无骸禅师膝盖一软,直接跪了。 太正宗了! 太地道了! 这就是他们白骨观梦寐以求的地上佛国啊! 相比之下,他们宗门里那几座用骨头搭的大殿,简直就是茅房! “圣城……真的是圣城啊!” 他看着城墙上那些森然的白骨,看着城内那些也是白骨风格的建筑,激动得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我们白骨观终于出息了!” “看看这气派,看看这格调,比极乐天那个假惺惺的千梦殿强了一万倍!” 身后的一众弟子也是看得目眩神迷,一个个跪在地上疯狂磕头,仿佛朝圣一般。 无骸禅师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弟子们行五体投地大礼,向着城门挪去。 城楼上。 负责守卫的,是一队剑宗纸人。 为首的纸人队长林风,低头看着下面这群跪在地上蠕动的骷髅,手中长剑微抬。 “来者何人?擅闯枉死城,死。” 这冰冷的杀意,不仅没让无骸害怕,反而让他更兴奋了。 “好!好杀气!” 无骸赞叹一声,连忙爬起来行礼:“贫僧乃白骨观第三十六代传人,无骸。” “今日特率众弟子,前来认祖归宗,求见老祖宗!” “认祖归宗?” 林风愣了一下。 难道真是大人的同门? 事关重大,纸人队长不敢怠慢。 “在下这便通报,尔等在此候着,不可造次。” “是是是,晚辈明白!” 无骸禅师此时乖巧得像个刚入门的小沙弥,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城主府内。 红玲正坐在案前,处理着千岛郡各县呈上来的公文。 如今的她,一身红衣似火,眉宇间褪去了青涩,多了一份管理者的气度。 林风飘了进来,单膝跪地。 “红玲大人,城外来了一群和尚,自称是白骨观的传人,领头的叫无骸禅师,说是来……认祖归宗的。” “白骨观?” 红玲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 她双眸子微微流转,玲珑心窍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神尊大人当初为了钓鱼执法,故意放出了白骨观的名号,引诱极乐天上钩。 如今极乐天是灭了,没想到这个假名号,竟然把正主给引来了。 “真正的白骨观么……” 红玲放下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既然是送上门的同门,那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大人不在,这出戏,得她来唱。 而且要唱得漂亮,唱得让对方深信不疑。 “让他们进来吧。” 红玲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道,“就说,由我这个巡行使代神尊,接见他们。” ------------ 第170章 认祖归宗,白骨观的狂欢 枉死城的大门缓缓开启。 无骸禅师带着弟子,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红玲打量着眼前这群骷髅,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原来是同门师兄。” 红玲微微欠身,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我是神尊座下……巡行使红玲。” “神尊?”无骸一听这个称呼,眼中的魂火更亮了,“老祖宗竟然已经封神了?妙啊,太妙了!” 他连忙回礼,态度极其恭敬:“不敢当师兄之称,红玲姑娘既是侍奉老祖的近人,那便是上使。” “上使,不知老祖宗现在何处?我等想……” “神尊大人此时不在城中。” 红玲遗憾地摇了摇头,侧身让开道路,“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入城歇息?” “不在?”无骸有些失望,但还是带着弟子们进了城。 这一进城,更是让他大开眼界。 只见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几具白骨骷髅走过。那是陈舟的白骨诡仆,在没被陈舟召唤的时候,曾在秘境里搬砖。 现在不需要了,它们平时就负责帮助鬼火搬运,扫地,修补城墙等工作。 此时,正好有一具拿着扫帚的骷髅诡仆,慢吞吞地从无骸身边路过。 它身上没有丝毫血肉,骨骼晶莹剔透,虽然只是最低阶的召唤物,但因为是邪祟造物,长期沐浴在陈舟的气息下,身上沾染了一丝极其精纯的死气。 无骸一看,顿时肃然起敬。 他整理了一下袈裟,对着那具扫地骷髅深深一拜: “阿弥陀佛,这位师兄有礼了。” 扫地骷髅:“……” 它空洞的眼眶看了无骸一眼,完全没理解这个同类在干嘛,不工作吗? 它转过身,继续扫地去了。 “咔哒咔哒……” 无骸见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感叹地对身后的弟子说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境界!” “这位师兄虽然修为看似不高,但这身死气之精纯,简直骇人听闻!” “而且他心性高洁,大隐隐于市,扫的不是地,是心尘啊!” “面对贫僧的行礼,他宠辱不惊,这是何等的高冷,何等的风范!” “都要学着点,这才是得到了老祖宗真传的大乘佛法!” 众弟子恍然大悟,纷纷对着那个扫地骷髅的背影鞠躬行礼,眼神狂热。 “谨遵师父教诲!” 红玲不动声色地引着众人来到广场,故意叹了口气。 “神尊大人曾言,白骨观在幽光州偏安一隅,难成大器。” “今日一见,尔等虽然修为尚可,但这一身骨相,确实还差点火候。” 这话若是别人说,无骸禅师当场就翻脸了。 但从红玲嘴里说出来,那就是金科玉律! 无骸禅师羞愧得满脸通红,连连磕头: “上使教训得是,晚辈资质愚钝,给佛门丢脸了!” “晚辈此番前来,就是想求老祖宗指点迷津,让我等能重塑金身,再续前路!” 红玲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他的歉意。 她转身,目光投向南方,幽幽一叹。 “你有这份心,倒是难得。” “只可惜,你来得不巧。” “神尊大人,此刻并不在城中。” 无骸禅师一愣,急忙问道:“敢问圣女,老祖宗……神尊大人去了何处?” 红玲转过头,看着无骸禅师,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南域,万妖大会。” “万妖大会?” 无骸禅师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神尊大人……可是去收服那群妖孽的?” 红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身旁不老松垂下的枝条,语气轻描淡写: “幽光州南部,妖氛太重,有些吵闹。” “神尊大人喜静,便想着去清理一下。” “顺便看看这南域,有没有什么像样的材料,好拿回来修缮一下这座枉死城。” “嘶——” 无骸禅师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霸气! 太霸气了! 万妖大会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幽光州南部所有顶尖妖王的聚会,千眼蟾圣,毒翼雕王,哪个不是凶名赫赫的狠角色? 自家老祖宗,竟然说只是去清理一下? 还说要拿它们当材料? 这才是大能的风范啊! 无骸禅师只觉得体内的热血都在沸腾。 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让白骨观压过众生相和极乐天,成为幽光州第一大势力,以此迎接传说中的金佛降世。 如今,老祖宗横空出世,一出手就要荡平南域妖族! 这一旦成功,白骨观一统幽光州指日可待啊! “上使!” 无骸禅师猛地站起身,也不顾一路奔波的疲惫,大声喝道。 “老祖宗孤身前往龙潭虎穴,身边怎能没有使唤的人?” “那些妖魔虽然不足为惧,但若是脏了老祖宗的手,岂不是我等晚辈的罪过?” 红玲眉头微挑:“哦?你的意思是?” 无骸禅师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晚辈虽不才,但也有一身六阶修为!” “我愿率领麾下所有弟子,即刻前往南域,为老祖宗摇旗呐喊,冲锋陷阵!” “那些杀猪宰羊的粗活,让我们来干就行了!” 他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啊。 若是能在万妖大会上,在老祖宗面前露个脸,帮老祖宗杀几只妖王。 到时候老祖宗一高兴,随便赏赐点什么白骨秘法,他不就起飞了? 而且,他白骨观的大旗若是在万妖大会上竖起来,那以后在幽光州,谁还敢小觑他们? 红玲看着一脸狂热的无骸禅师,心中暗笑。 这老和尚,倒是好忽悠。 正好,神尊大人在南域虽然神威盖世,但毕竟是客场作战,多一群不要命的炮灰去搅局,也是好的。 而且,这也能进一步坐实神尊大人白骨观主的身份,让外界更加摸不清枉死城的底细。 “你有这份孝心,神尊大人若是知道了,定会欣慰。” 红玲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枚刻着枉死城标记的骨牌,扔给了无骸禅师。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持此令,去南域,莫要堕了神尊的威名。” 无骸禅师如获至宝,双手捧着那枚普通的骨牌,激动得浑身发抖。 “是!晚辈定当竭尽全力,杀光那群妖孽,为老祖宗助兴!” “弟子们!走!” 无骸禅师大袖一挥,转身就走。 “师父,我们……我们才刚到,连口水都没喝……”小沙弥一脸苦涩。 他们这一路狂奔几千里,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这还没进城休整呢,又要跑去南域? “喝什么水,修白骨道的喝什么水!” 无骸禅师一巴掌拍在小沙弥的头盖骨上,怒斥道: “这可是在老祖宗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去晚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都给我跑起来!” “拿出的吃奶的劲儿,目标南域,全速前进!” 在无骸禅师的咆哮声中,这群刚到枉死城还不到一盏茶功夫的白骨观门徒,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又像一群打了鸡血的疯狗一样,卷起漫天烟尘,轰隆隆地向着南方杀去。 红玲站在城门口,看着这群疯狂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第171章 纸糊的将军 万瘴谷外围,黑泽林与核心区域的交界处。 两道庞大的妖气极速前行,碾碎了沿途的腐木,在大地上犁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大哥,你就是太小心了!” 黑鳞蛇使冲在最前面,他感受着体内澎湃到快要炸裂的力量,语气狂妄。 “那白骨观主算个什么东西,连斩三使又如何? “那是虿王他们太废物! “如今我得了尊圣至宝,实力暴涨,就算那骷髅架子有诡化二变的实力,我也能一口吞了他!” 落后半个身位的,是青鳞蛟主,保持着半蛇半蛟的形态。 身躯足有三丈高,浑身覆盖着肉瘤与刚毛,原本的蛇鳞早已炸裂,只剩不断蠕动的肉芽。 他眼神阴鸷,眉头紧锁。 虽然他也吞了尸神蛊,踏入了诡化二变,但他生性多疑阴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黑鳞,莫要轻敌。”青鳞沉声道,“尊圣让我们去接引,可没说让我们动手,那白骨观主既然敢单刀赴会,必有依仗。” “我的意思是,先试探,若他真有两把刷子,我们就按尊圣的意思,把他请进去,若他是个银样镴枪头…… 青鳞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我们在半路截杀了他,吞了他,再去向尊圣请罪也不迟。 “哈哈哈哈!还是大哥阴……哦不,还是大哥足智多谋。” 黑鳞狂笑,“就按大哥说的办,要是那骷髅是个软蛋,老子就把他的骨头嚼碎了当零嘴!” 兄弟二人正商议着如何瓜分猎物,前方的瘴气忽然一阵翻涌。 一道身影,静静地立在一块巨石之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身影消瘦,身负一把比人还宽的巨剑,身上穿着一套纸做的铠甲。 “嗯?”青鳞猛地刹住脚步,惯性让他在地上拖出一道深坑。 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挡路的小不点。 “大哥,这好像是个人修?“黑鳞舔了舔下颚,“正好赶路饿了,拿来垫垫肚子。” 说完,他根本不给青鳞说话的机会,张开大口,直接朝着那道身影扑咬而去。 青鳞眉头一皱,但也并未阻拦。 在他看来,一个诡化一变都不是的小角色,杀了也就杀了。 敢在万瘴谷放肆,自找死路而已。 就在黑鳞即将扑中的瞬间。 漫天纸雪降下,无数张白纸落地后变成小人。 迎风便涨。 只是眨眼间,原本空旷的林间空地上,便密密麻麻站满了数百个纸人。 “哈?这就是你的手段?”黑鳞笑得肚子上的肉瘤都在颤抖,“拿纸人吓唬老子?给我死!” 他巨尾横扫,想要将这群纸人连同那个穿纸铠的人一起碾碎。 “列阵。” 剑怀霜轻吐二字。 原本看着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纸人们,分组列阵,气质陡然一变。 【将星(红色):天生将才,统兵御众时麾下战力提升200%,对列阵,杀伐类术法悟性极佳,但此命格亦易吸引兵戈煞气与某些特定神祇的注视。】 黑鳞只觉得自己的尾巴像是抽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谎言剑域】反伤的加持下,反震之力顺着脊椎直冲脑门,疼得他嗷嗷怪叫。 “什么鬼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纸人军团的反击开始了。 江子昂手中魂幡一挥,喝道:“阴司有序,煞鬼听令,现!” 随着他一声令下,纸人队伍里突然钻出了几百只奇形怪状的煞鬼,咆哮着冲向黑鳞。 “老大发话了,冲啊!” “咬他,咬他屁股!” “哎呀,我的头掉了,谁帮我捡一下?谢了师兄!” 一群尸魂宗的年轻弟子变成的纸人,一边叽叽喳喳地怪叫着,一边也跟着煞鬼一起顺着黑鳞的身体往上爬。 它们手中的纸刀纸剑虽然细小,但【将星】命格和剑怀霜的死气加持下,锋利得惊人。 黑鳞身上的肉瘤被这群小纸人像切豆腐一样划开了一道道口子。 “该死的蝼蚁!竟敢伤我?” 他疯狂地扭动身躯,尾巴胡乱拍打,将周围的地面砸得粉碎,几个躲闪不及的纸人瞬间被拍成了纸屑。 “不好,老三被拍扁了!” “没事,回去让师姐熬浆糊,粘一粘还能用。” “这就是妖王吗?好臭啊!比大长老的脚还臭!” 剩下的纸人们一边灵活地跳跃躲避,一边叽叽喳喳地怪叫着。 江子昂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这群弟子变成纸人后,性格怎么变得这么跳脱?一点都不稳重。 “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们!” “老二,别玩了,这小子有点邪门,一起上,速战速决!” 青鳞生性谨慎,看到剑怀霜明明处于下风却依然冷静,他立刻决定不再旁观。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嘶——” 青鳞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一道青色残影,速度比黑鳞快了数倍不止! 无数纸人挡在他身前,以纸身阻止青鳞的迫近。 剑怀霜虽然极力回剑格挡,但青鳞的力量太大了,且角度刁钻至极。 纸人被轰碎,巨剑被荡开,毒牙划破了剑怀霜的纸甲,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嗯?不是活人?”青鳞瞳孔一缩。 剑怀霜闷哼一声。 纸人与他本源相连,大量纸人被毁,虽然可以复生,但他也不好受。 “果然,以一敌二,而且是对抗一个诡化一变巅峰和一个诡化二变,还是太勉强了。” 他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却越发坚定。 大人让他暗处随行,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不确定因素,大人的行动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 “既如此,那就再加点码。” “信仰敕封,神印,开!” 这是大人赐予他的神印,关键时刻能爆发更强大的力量。 纸雪加速落下,飘飘扬扬,在地面堆起厚厚一层。 青鳞受到纸人的反伤,也不好受,他只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在刚才那一击中变成碎片。 剑怀霜的气息瞬间暴涨。 然而青鳞越打越心惊。 这小子的领域太恶心了! 不但能反弹伤害,还能误导感知。 好几次他明明瞄准了剑怀霜的要害,结果打出去的招式却莫名其妙地歪到了黑鳞身上,气得黑鳞哇哇大叫,还以为大哥在公报私仇。 “大哥,你能不能看着点打!” 黑鳞被煞鬼咬得满身是伤,又挨了自家大哥一记尾鞭,心态都要崩了。 “闭嘴,这小子的领域有古怪!” 青鳞脸色一变,他死死地盯着剑怀霜身上那缭绕的灰色死气。 在一次近距离的碰撞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这感觉……怎么跟尊圣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不,不仅是尊圣。 青鳞甚至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条刚刚吞下的尸神蛊,在面对剑怀霜的时候,竟然传递出了一种亲近感。 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力量! “这怎么可能?” 青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小子身上为什么会有类似蟾圣的气息?甚至连尸神蛊都对他有反应? 难道这白骨观……和尊圣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难怪尊圣的态度这么暧昧,连四大妖使死了三个也不在意。 这个念头一出,青鳞出手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半拍。 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可就尴尬了。 但他这一犹豫,剑怀霜可没客气。 “斩!“ 抓住青鳞走神的瞬间,剑怀霜人剑合一,巨剑狠狠地斩在了黑鳞那早已鲜血淋漓的七寸之上。 “啊——!!!“ 黑鳞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 第172章 见面礼 另一头,没有遇到青鳞和黑鳞的陈舟,已经带着队伍,慢悠悠走了一天,来到了万瘴谷的核心区域。 “大人,前面就是黑骨殿了。” 殍走在陈舟身侧,目光扫过四周那些藏在暗处窥探的妖族暗哨,眼神冷漠,“需要清理掉吗?” “不必。” 陈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空中,一朵只有他能看见的祥云正缓缓飘动,指引着某个方向。 那是来自聚运阁的【吉神护命】,也就是九儿【天德贵人】命格的气运指引。 “疫鼠。”陈舟忽然开口。 “鼠鼠在!” 正跟在后面无聊地踢着骷髅头的疫鼠立刻窜了上来,“大人有何吩咐,是不是要开饭了?” “你别跟着我进去了。” 陈舟指了指祥云飘向的东方,毒焰山。 “你去那边。” 陈舟淡淡道,“我总觉得,那几只老妖怪把全南域的人畜都集中过去,没憋什么好屁。 “连根都不留的吃法,很不正常。 “你去看看,若是能救,便都收了。” 就连李寡妇饲养牲畜,出栏宰杀时,也不会把种猪种牛一并宰了,这显然不合符圈养的逻辑。 疫鼠闻言,原本兴奋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啊?大人……” 他还想着跟大人进黑骨殿吃大餐呢,听说里面全是高级货。 去那个鸟不拉屎的毒焰山有什么意思? “嗯?”陈舟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吱,保证完成任务!” 疫鼠瞬间立正,拍着胸脯道,“鼠鼠这就去,谁敢动大人的财产,鼠鼠我就让他全家生疮!” 说完,他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遁入阴影,骂骂咧咧地朝着毒焰山的方向掠去。 支走了疫鼠,陈舟整理了一下衣袍。 “走吧,别让主人们久等了。” 他带着殍,以及那三个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花妖,迈步走向那座由巨兽骸骨搭建而成的黑骨殿。 殿前。 数百只形态各异的小妖正手持兵刃,分列两旁,原本应该是一副森严壁垒的景象。 但此刻,它们看着那个一步步走来的白骨身影,却不自觉地颤抖着,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 人的名,树的影。 这一路杀过来的凶名,早已传遍了万瘴谷。 陈舟目不斜视,直接无视了这些喽啰,径直走入大殿。 大殿内,妖气冲天。 但气氛却有些古怪。 原本设下的四大主座,此刻竟然空了一个。 只剩下左侧一株毒藤花树,绿发红唇,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右侧一只浑身冒着毒火的大雕,神思不属,不知道在神游天外些什么。 而正中央的主座上,趴着一座肉山。 千眼蟾圣。 他就那么趴在那里,浑身没有一丝气息波动,仿佛一块死肉。 但陈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一凛。 陈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感受不到老蛤蟆的等阶,或者说,这蛤蟆比他强。 更让陈舟诧异的是,这老蛤蟆身上,竟然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邪祟? 不。 不像。 “这蛤蟆……”陈舟心中暗道,“活得像个死物,死得像个活物。” 但陈舟丝毫不怂。 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敢亮血条,那就是祭品。 他现在的【献祭】CD可是好的,拖了小半个月也攒了大量邪神点,足够神道权柄的使用。 真要撕破脸,他也不介意来个神恩天降,把这老蛤蟆直接绑上祭坛,看看能爆出什么神级装备来。 “你就是白骨观之主?” 上千缠仙子把玩着手中的人心,阴阳怪气地笑道,“好大的架子啊,让我们尊圣和诸位妖王等了这么久。” “怎么,是路上迷路了?还是被哪只不长眼的小妖吓破了胆?” 陈舟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了她一眼,然后随手一挥。 “啪嗒!啪嗒!啪嗒!” 三样东西被他随手扔在了大殿中央的骨桌上,是三颗头颅。 一颗是百足妖使的,早已干瘪。 一颗是虿王的,还瞪着惊恐的大眼。 最后一颗是千丝妖使的,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八只眼睛皆被戳瞎。 “初次登门,没什么好东西。” 陈舟从容说道。 “路上顺手宰了几只挡路的苍蝇,便当做给诸位的见面礼了。”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大妖,看着桌上那三颗熟悉的头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他妈叫薄礼? 这分明是把蟾圣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了啊! 这也太嚣张了! 千缠仙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那三使平日里虽然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好歹也是万瘴谷的脸面,也是她的同僚! “你……你好大的胆子!” 千缠霍然起身,身后无数藤蔓狂舞。 “敢在黑骨殿杀蟾圣万瘴谷的人,还敢拿来当礼物,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面对千缠的暴怒,主座上的蟾圣却依旧趴着,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心腹,而是死了几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陈舟敏锐地察觉到,这老蛤蟆在看到那些头颅时,千百只眼睛里,竟然闪过了一丝垂涎? 他在贪婪那上面的死气! “有点意思。”陈舟心中冷笑。 看来这老蛤蟆修行的路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邪门。 “杀我?” 陈舟无视了千缠的威胁,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来比划比划?” “再说了。” 陈舟指了指身后的殍和三个花妖。 “本尊看你们这万妖大会,也不是很正规嘛。” “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连个人样都修不明白,也敢自称妖王?” 千缠最恨别人说她丑,更恨别人拿人族那套审美来压她。 她为了保持植物的本源力量,特意保留了大部分藤蔓特征,这在她看来是力量的象征,在这个骷髅眼里竟然成了歪瓜裂枣? 她目光怨毒地扫过陈舟身后的殍和花妖。 尤其是看到殍那绝美的人类面容时,嫉妒之火更是熊熊燃烧。 “哼,牙尖嘴利!” 千缠冷笑一声,“妖便是妖,魔便是魔,保留本相才是大道。 “像你们这样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的东西,简直是丢了妖魔的脸! “尤其是你!” 她指着殍,语气尖酸刻薄,“一身魔气,却披着张人皮,看着就让人恶心,不妖不魔的杂种!” “还有你们这三个小贱人。”她又指向花妖们,“是不是骨子里就自卑?学那蝼蚁般的人族学了个四不像。” ------------ 第173章 人当懂得为何而战 殍原本正安静地站在陈舟身后,消化着刚刚在路上吃的小零食。 听到这话,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一黑一金的异瞳,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千缠。 “我不是妖。” 殍认真地纠正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是人。 “我有娘,我娘也是枉死城的子民。 “所以我不是杂种。” 千缠被殍这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后更是怒极反笑。 “人?哈哈哈哈!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魔,竟然以上赶着当人为荣。 千缠转而看向陈舟,眼中杀意涌动。 “白骨观主,既然你的人这么不懂规矩,那我就替你教训教训她。 “也让你知道,在这南域,到底是谁说了算。” 一声清脆的爆响,打断了千缠的咒骂。 “啪——” 陈舟直接凝聚死气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千缠地半张脸飞速骨化,然后碎裂脱落。 她尖叫一声,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半张脸,残余的死气甚至把她捂着脸的手也一同骨化。 “你说谁说了算?刚才我就说了,要不要来比划比划?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陈舟似笑非笑看着她,死气化作的巨手悬停半空。 “你!你!” 千缠你了半天,想放句狠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万万没想到陈舟居然敢在蟾圣面前直接动手。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就是动动嘴皮子,想着有蟾圣撑腰,这骨头架子也不敢真拿她怎么样。 怎么这人和大愿地藏似的,说干架就干架,修佛的都这么疯? 她现在骑虎难下了,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蟾圣。 “慢着。” 一直装死的蟾圣终于开口了。 “既然是来赴会的,不宜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蟾圣缓缓睁开一只主眼,目光在陈舟和千缠身上扫过。 “既然千缠对此有异议,那不如就让手底下的人切磋切磋吧。” “点到为止,助兴即可。” 蟾圣的话,让千缠仙子如蒙大赦。 她假装自己忿忿不平,恨不能亲自下场撕了陈舟。 毕竟众妖在场,妖王的面子不能丢。 “既然尊圣发话了,那奴家就陪你们玩玩。” 她拍了拍手。 “出来吧,我的孩儿们。”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大殿的阴影中,走出了五个身形高大,浑身长满毒刺和孢子的植物妖修。 有毒花毒草,也有蘑菇,清一色的五阶初期。 它们是千缠精心培育的亲卫,每一个都是用无数人畜血肉浇灌出来的心腹。 “去,陪那几位人族小姐姐好好玩玩。” 千缠特意在“人“字上加重了读音,眼中满是戏谑。 “别弄死了,把她们的四肢折断,皮剥了就行,我想看看,没了那张皮,她们还敢不敢说自己是人。” 那五个植物妖修发出一阵怪笑,张牙舞爪地逼近了殍。 殍摸了摸肚子。 她感觉刚吃的荤食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看着眼前这几盘送上门的素菜,异瞳微微发亮。 虽然她不爱吃素,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她刚要上前一步。 一只白骨手掌却拦在了她面前。 “你歇着。” 陈舟淡淡道,“杀鸡焉用牛刀。” 他转过头,看向那三只躲在殍身后,正瑟瑟发抖的花妖。 这三只小妖,虽然经过点将台光环的滋养,升到了三阶,但在这种五阶大妖遍地走的场合,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大……大人……” 其中一只花妖带着哭腔,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面对那些狰狞恐怖,散发着五阶威压的同类,她们本能地感到了恐惧,那是位阶上的压制。 陈舟哪看不出这老蛤蟆是想试探试探他几斤几两,但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殍缺根筋,不会把千缠的话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花妖们心思单纯,恶语伤人。 尊严二字,岂容他人践踏。 有些东西,不容退让,寸土必争,就算他身为邪神,也无法施舍,也无法给予。 陈舟看着花妖们,没有责骂,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想升级吗?” 三只花妖一愣。 “想不想像殍一样,不再被人叫做妖魔,不再被人随意践踏?” 陈舟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有魔力一般,钻进了她们的心里。 “想不想真正的,当个人?” 三只花妖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们想起了曾经窝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日子,每天战战兢兢修行,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但草木精元,天生非肉食植物,几乎完全没有战斗的能力。 加上修为低微,最后再怎么挣扎,也还是被玄水卫像抓牲口一样扔进了法器中。 她们想起后来被大人解救,在枉死城的日子。 人类孩子会叫她们姐姐,鲁承大人会教她们怎么修剪枝叶,红玲大人会夸她们编的花环好看。 在那里,她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和温暖。 那是“人”的生活。 “想!” 中间那只花妖咬着嘴唇,虽然还在发抖,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我们想变强,我们想……保护大人,保护枉死城!” “很好。” 陈舟点了点头。 他手掌一翻,掌心中多了一把圆滚滚的恶臭丹药。 “吃了它。” 三只花妖知道这是什么,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精纯的血肉能量便在她们体内炸开。 众妖惊骇地看到,那三只原本只有三阶,弱不禁风的小花妖,身上的气息竟然开始疯狂飙升!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三道五阶的气息,从她们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甚至因为提升太快,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这……这怎么可能?!” 千缠仙子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甲都掐断了一根。 “什么丹药能有如此神效?直接跨越两个大境界提升?” “就算是吃了一整座城的凡人,也不可能有这么精纯的能量啊!” “别说一座城,就是整个南域的人畜全吃了,也不会如此效果!” 在场的所有大妖此刻眼神都变了。 贪婪。 赤裸裸的贪婪。 他们都是吃人吃惯了的主,对血肉能量最是敏感。 那丹药里蕴含的磅礴生机,简直比得上它们苦修百年! 若是能得到这种丹药…… 千缠眼中的嫉妒瞬间变成了狂热的贪欲。 她盘算着,此等天材地宝,给这些小妖简直暴殄天物。 千缠对那五个手下使了个眼色,杀了那三个贱婢。 刀剑无眼,说是切磋,一不小心死个妖也是正常的吧。 那么好的东西,想必几个小花妖也吸收不了,到时候尸体还能拿回去榨一榨能量。 “吼!” 五个植物妖修也眼红了,咆哮着扑了上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三只刚晋升的花妖还有些手足无措。 空有五阶的力量,却不知道怎么用。 “别怕。” 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拿出自己的小本本,翻到一页上关于人的记录。 一整个本子都是娘教会她的知识,但唯有这一页,是关于在黄沙窝早已死去的阿爹和兄长。 殍平静说道。 “人,会害怕,但不会后退。” “人,会受伤,但不会认输。” “人会守护身后之物,懂得为何而战。” 她的目光扫过那五个扑来的狰狞植物,异瞳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们只是长得奇怪的食物,不要怕。” “用大人赐予的力量,吃掉它们。” “很简单的。” 殍的话,让三只花妖心中一定。 是,我们是人! 人当懂得为何而战! ------------ 第174章 花开彼岸,叶落黄泉。 五只妖修喷洒出漫天毒液,如雨倾盆。 三个花妖虽然怕得要死,但依旧没有半分退步。 因为她们的身后站着大人。 “人,当懂得为何而战。” 殍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大人赐予的丹药在腹中燃烧。 “为了大人!” 她们本是山间最不起眼的野花,只会随着风雨摇摆,哪怕后来开了灵智,也只是学会了如何把自己藏得更好,如何更努力地汲取一点点阳光。 战斗? 那对她们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可怕。 面对强者,她们经常抱头蹲下。 那是过去几百年做小妖时养成的习惯,面对强者,只能蜷缩起来,祈求对方看不见自己。 她们不会什么毁天灭地的神通,也不懂什么法诀,她们只会……种花,只会催生草木。 既然只会种花,那就种花! 把这片充满恶意的毒瘴之地,种出最艳丽的花,给大人看! 三只花妖咬紧牙关伸出双手。 她们凭借着本能,驱使体内刚刚暴涨的力量。 那是草木最本源的生机,也是最霸道的掠夺。 一抹妖异的血红,在黑色的骨砖缝隙中骤然绽放。 无数嫩红色的芽孢,从地底疯狂钻出。 嫩芽生长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抽枝,散叶,结苞。 一朵朵血红的花朵绽放,铺满了整座黑骨殿。 那是盛开在黄泉路上的接引之花,是盛开在死亡彼岸的艳丽诅咒。 “这是什么?!” 冲在最前面的毒蘑菇妖修惊恐地发现,自己喷出的毒液在接触到花海的瞬间,竟然被吸收了! 而那些红花仿佛尝到了美味的养料,开得更加艳丽,更加疯狂。 花开彼岸,叶落黄泉。 生者入花海,便是葬身时。 “啊!我的腿!我的根!”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那五个原本气势汹汹的植物妖修,此刻却像是陷入了泥潭的困兽。 它们惊恐地发现,看似美艳的花朵,居然直接把根须扎进了它们的身体里! “咕嘟……咕嘟……” 贪婪的吞咽声在花海中响起。 整片花海都在进食。 花海疯狂地掠夺着这五个妖修体内的草木精华,将其转化为自己盛开的养分。 “救……救命……” 毒藤妖修拼命地想要扯断身上的花茎,但越是挣扎,那些红色的花朵就缠得越紧。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翠绿的藤蔓缓缓变得枯黄。 彼岸之花,魂引彼岸。 整片黑骨殿,入目之下,全都刺眼的红。 对面的毒物妖修踏足花海中,便开始凋零。 仅仅过了不到十息。 惨叫声渐渐平复。 五个五阶的妖修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它们化作了干枯的朽木,散落在花海之中,成了这片妖艳花海最好的花肥。 在场的众妖,包括千缠仙子在内,全都看傻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 这是哪门子的种花? 这就是三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侍女干的事? “赢……赢了?” 一只花妖看着眼前这片红得妖异的花海,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只觉得自己种了种花,想让花开得更红一些,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怎么就变成灰了? “我们……我们变强了!” “太好了,没给大人丢脸!” 三只花妖又惊又喜,她们哪想到,自己本能地种种花,居然也这么强! “混账!” 千缠仙子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心腹瞬间全灭,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那可是她用了无数人畜血肉,花了上百年才喂出来的五阶打手啊! 就这么没了? 被三个种花的小丫头片子给当肥料了? “小贱人,我要撕了你们!” 千缠再也顾不得什么妖王的风度,身后无数带着剧毒倒刺的藤蔓冲天而起。 她就要亲自出手,将那三只花妖连同那片该死的花海一同绞碎。 然而,她刚一动。 “铮——” 死气凝成的巨手便挡在了她面前。 黑袍翻飞,白骨森森。 陈舟看着气急败坏的千缠,漫不经心地笑道:“千缠妖王,何必动怒呢?” “你看,刀剑无眼,法术无情,这一不小心死几个妖,也是很正常的吧?” “毕竟是切磋,总会有伤亡的,你说对吗?” “就像你刚才说的,玩玩而已嘛。” 千缠的动作僵住了。 她的藤蔓抽打在死气上,不得寸进,然后飞速被同化为白骨。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那是被气的,也是被吓的。 刚才那一瞬间的碰撞,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骷髅架子,深不可测。 她虽然愤怒,但更惜命。 若是她真敢动手,恐怕下一个变成花肥的,就是她自己。 她又不敢吭声了。 毕竟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打算的,想借着切磋的名义,让手下虐杀陈舟的花妖。 如今技不如人,反被团灭,这口恶气,她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千缠心里在滴血,那全是她用心培养的得力下属啊,就这么没了。 她怨毒地盯着陈舟,眼神仿佛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好……好得很!” 千缠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白骨观主果然调教有方,连几个侍女都如此心狠手辣。” “这份大礼,奴家记下了!” 陈舟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端起面前的骨杯,遥遥敬了她一杯。 “好说,好说。” “若是千缠妖王喜欢,这种花我这还有很多,随时可以帮你种种。” 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陈舟悄悄掐灭了手里的一枚神印。 那是由【信仰敕封】权柄凝聚而成的神印。 刚才那一战,看似是花妖们爆种,实则是钞能力的胜利。 陈舟现在财大气粗。 澜涛城一役后,加上枯禅那老小子日夜不停地宣传神尊显灵,每天进账的邪神点几乎稳定在15万左右。 他拖了小半个月才来南域,不仅是为了等【献祭】冷却,更是为了攒钱。 现在的他,手握一百多万邪神点,腰杆子那是硬得不行,可以随便浪。 ------------ 第175章 蓉蓉,萝萝,衣衣 刚才在花妖们即将被毒液淹没的瞬间,他就已经发觉,自己不久前赐给剑怀霜应急的那枚神印已经被激活了。 邪神点在疯狂燃烧。 陈舟感应到剑怀霜那边似乎遇到了一些硬茬子,直接大手一挥,多拨了10万邪神点过去。 剑怀霜是圣徒,与神印无比契合。 有了这笔巨款加持,别说是两条蛇,就是再来两条龙也得被扒了皮,所以陈舟很放心。 顺便,他也将信仰敕封的神印给三个花妖激活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花海爆发,足足燃烧了6万邪神点。 虽然是为了尊严而战,但花妖们毕竟战斗经验浅薄,哪怕升到了五阶,也大概率打不过千缠那些身经百战的手下。 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用绝对的硬实力压过去。 一力降十会。 毕竟是自己的人,哪能让她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真去和凶残的妖魔生死斗? 不能予以信徒庇护,那他这个被信仰的邪神不是白当了? 陈舟隐隐觉得,似乎此时自己对神之道理解更深了。 神道应心愿而生。 众生将信仰交之于他,视他为唯一的救赎与依靠,那他自当给予信徒最坚实的庇护。 随着神印被陈舟掐灭,大片妖艳的红色花海渐渐褪去,重新化作星星点点的红光,融入花妖们的体内。 花妖们欢呼雀跃,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变得这么强,赢得好轻松。 而在座的妖魔们,眼睛更红了。 他们看不出神力的端倪,只以为这一切都是刚才那几颗丹药的功劳。 能直接把三个只会种花的废物提升到秒杀五阶妖修的地步,无视瓶颈,甚至看起来没有任何副作用。 这是什么神丹妙药? 这简直是逆天改命的至宝啊! 千缠的手下,大多数大妖都是知道的,各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顶级毒草,在刚突破的花妖面前,居然连一点风浪也没翻起来。 一时间,无数道贪婪的目光在陈舟身上打转。 但碍于刚才陈舟展现出的实力,以及那随手扔出的三颗妖使头颅,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连千缠妖王都吃了哑巴亏,谁还敢上去触霉头? 这可是个大杀神,一言不合就开干,连蟾圣的三使都不放在眼里,杀了还把头颅拿来送礼,现在更没把千缠妖王当回事。 谁也不想步三使的后尘。 在场唯二对此不在意的。 一个毒翼,一个蟾圣。 前者神游天外,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者趴在主座上,态度暧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妖们兴奋地退至陈舟身后,叽叽喳喳地邀功。 殍看着她们,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做得不错,面对敌人,就应该这么吃。” “娘说了,不挑食的都是好孩子。” 陈舟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三个小家伙。 “懂了吗?要为何而战。” 花妖们眼睛明亮,齐声大声道: “要为了大人而战!” 陈舟一愣。 他原本是想教会她们为了尊严而战,为了自己而战,没想到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回了自己身上。 他感觉有些古怪,但看着那三双清澈狂热的眼睛,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大人,我们没给您丢脸吧?” 一个胆子最大的花妖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我们会努力修炼的,以后我们会为您,为枉死城开一片更艳丽的花海!” “我们要把大人走过的路,全都种满花!” 陈舟看着她们真挚的眼神,心中微动。 他微笑点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爱种花也是草木化妖的天性,种就种吧,也挺好看的,总比满地骨头强点。 “好,我等着看。” 花妖们喜悦异常,将这个与神明的约定牢牢记在心里。 终有一日,她们一定要让整个幽光州开满血色的花海,让所有人都沐浴在大人的神恩之中! 就在这时,陈舟耳边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你的三名真信徒信仰升华,转变为狂信徒】 【你获得邪神点:+1500】 陈舟一愣,倒是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点开面板,狂信徒现在已经有6个了。 丑婆,疫鼠,红玲。 而在下方,多了三个新的名字,蓉蓉,萝萝,衣衣。 陈舟有些汗颜。 信徒都已经狂信了,恨不得为他去死了,他却第一次知道花妖们也是有名字的。 之前一直叫她们小花妖。 身为神明,这也太不称职了…… 一场儿戏般的闹剧比斗结束,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千缠输了里子,也丢了面子,现在恨不得生吞了陈舟,但偏偏又忌惮对方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呵……” 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从主座上传来。 千眼蟾圣终于动了。 他一千多只眼睛微微转动,全部落在了陈舟身上。 淡淡的死气随着他的笑声,在大殿内缓缓流淌。 “精彩,真是精彩。” 蟾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反而带着一丝赞赏。 “白骨观主好手段,好丹药。” “能将草木之灵点化至此,看来阁下对神魂与生机的造诣,已臻化境。” “只是不知,这等逆天改命之法,阁下是从何处习得?又或者……这也是贵观大乘佛法的一部分?” 蟾圣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试探。 他不在乎千缠死了几个手下,也不在乎花妖的死活。 他在乎的是那种力量的本质。 那种能瞬间提升实力,且带有浓郁死气的力量。 陈舟毫不客气,大喇喇地靠在骨椅上,迎上蟾圣那千百道审视的目光,以及周围众妖忌惮且贪婪的眼神。 “雕虫小技罢了。” 陈舟语气随意,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佛法嘛……佛度有缘人。” “蟾圣若是有兴趣,不妨也入我白骨观,做个护法金刚,本尊自会倾囊相授。” 此言一出,众妖皆惊。 让堂堂千眼蟾圣去给他当看门的护法? 这也太狂了! ------------ 第176章 这就是你们南域妖王的待客之道? 千缠更是冷笑一声:“大言不惭!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千缠。” 蟾圣淡淡地打断了她。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舟,并没有动怒,反而眼中的兴致更浓了。 “阁下真是风趣。” “此事,我们稍后再议。” 蟾圣似乎并不急着翻脸,他的目光在大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空缺的几个座位上。 “既然客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今日请阁下前来,是为了共商这幽光州南域的未来。” 千缠还是不甘心。 她被陈舟当众落了面子,一口恶气憋在胸口,让她五脏俱焚。 她怨毒地盯着陈舟一行,领头的她暂时不敢惹,那骷髅架子邪门得很。 殍和花妖,陈舟也护得紧,刚才死气化成巨手让她吃了暗亏,已经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她的目光游移,最终落在了陈舟的身后。 那里,站着十几个身着藤衣,手持卷刃尖刀的人类。 是陈舟从虿王城带出来的人畜。 他们虽然经过了杀戮的洗礼,眼神中有了凶光,但在这种大妖云集的场合,依然显得弱小如蝼蚁。 千缠的眼睛亮了。 既然那几个硬茬子啃不动,那她找这几个人畜的麻烦,总不至于再被打脸吧? 在这南域,妖魔食人天经地义。 人修更甚,为了修炼,为了抗过诡化,杀起同类来比妖魔还狠。 这白骨观如此嗜杀,偏要扯着一层人皮当幌子,来参加万妖大会,还不是带了人畜准备享用? 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这些人畜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浑身血污。 但一个个血肉饱满,气血充盈,显然是经过精心饲养的上等货色。 尤其是那个带头的少女,心脏跳动的声音是那么有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诱人的甜香。 千缠舔了舔猩红的嘴唇,发出一阵阴笑。 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换上了一副娇媚的面孔,对着陈舟抛了个媚眼。 只是一半的脸已经被毁了,看起来很倒胃口。 “白骨观主,刚才都是误会。” “大家都是在这南域混口饭吃的,打打杀杀多伤和气,过去就过去了。” 她指着陈舟身后的那十几个人畜,娇声说道: “不过,阁下还真是客气。” “知道奴家刚才损失惨重,心里难过,特意带了这么多优质的人畜来安慰奴家。” “你怎么知道奴家确实最爱吃年轻女性人畜的心脏?” “既然阁下特意带来,那奴家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她也不等陈舟答应,身后的藤蔓再次蠢蠢欲动,就要越过陈舟,去卷那十几个人类。 “正好,刚才那几个废物死了,奴家正缺几个心肝来补补气血。” “白骨观主,你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要面子,我也要面子。 你要护着你的侍女,那这几个人畜呢? 总不能连这几个最低贱的食材你也护着吧? 身为六阶的诡化妖王,她其实并不缺这一口吃的。 哪怕是所谓的人族天才,在她眼里也不过是稍微有点嚼劲的零嘴。 除非能达到5阶水平,才对她能有些益处。 但五阶的人畜,又哪是这么好寻的。 她现在盯着陈舟身后那十几个人畜,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人。 既然打不过你,那我就当只苍蝇,嗡嗡叫也要烦死你。 人畜们见到藤蔓袭来,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虽然恐惧,但他们没有后退。 因为主人没有下令。 陈舟看着千缠那贪婪的嘴脸,轻笑了一声。 “给脸不要脸。” “既然千缠妖王这么喜欢剥皮拆骨,那本尊便成全你。” 死气瞬间笼罩在千缠身上,只见千缠原本就不怎么样的皮囊,在这一瞬间开始疯狂干裂,变成惨白色的骨质。 “救……救命!” 千缠彻底慌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妖核已经被死气浸透,妖王的身份在陈舟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没想到这个白骨观主如此护短,更没想到他出手如此狠辣,根本不讲什么武德和面子,一出手就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仅仅三息,千缠已经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骨的怪物,气息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彻底陨落。 连殍都觉得这妖太蠢了,她是没读过书吗? 居然这么精准地把“作死”两个字,在自己脑门上写得闪闪发亮,生怕大人看不见似的。 殍觉得,千缠甚至比她在黄沙窝见过的,那些直直往石头上撞的沙虫还要不可理喻。 “白骨观主,过了。” 蟾圣叹息一声,他若是再不出手,这南域妖盟还没结成,就要先死一个妖王,那才是真的笑话。 然后他大嘴一张,吐出一条遍布尸斑的蚯蚓。 蚯蚓很快顺着千缠破败的藤蔓钻入体内。 随着蛊虫入体,千缠发出一阵痛苦又舒爽的呻吟。 她剥落的皮肤下,长出一颗颗肉瘤,肉芽舞动,就像半截蚯蚓一样。 千缠的气息一瞬间陡增。 直接突破了诡化一变的桎梏,晋升到诡化二变。 千缠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此时变得丑陋的脸庞,看向陈舟的眼神中,除了怨毒,更多了一份恐惧。 而此时,金刀立马坐在骨座上的陈舟,则把目光移向千缠的小腹位置。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应得很清楚。 蛊虫绝对是死气所化,与大蛤蟆如出同源。 进入千缠的体内后,甚至还能反向同化他残留的死气。 能同化死气的死气? 老蛤蟆果然有点东西。 陈舟暂时还看不透,死气按理说可以同化万物,万物确实也能包含死气在内。 所以他的等阶比我高?高多少? “多谢蟾圣救命之恩……”千缠虚弱地跪倒在蟾圣面前,瑟瑟发抖。 蟾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既已入席,便安分些。” 然后才看向陈舟,意味深长道:“阁下好纯粹的死气,倒是让本圣这小小的尸蛊饱餐了一顿。” 这是示威。 也是警告。 陈舟闻言,非但没有忌惮,反而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呵,蟾圣客气了。” “这些人畜都是我的人,本尊带他们来,可不是给你们吃的。” “恰恰相反。” 陈舟缓缓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一旁一直装死的毒翼雕王身上。 “来者是客,哪有客人招待主人的道理?” “本尊这一路走来,听闻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说是全南域的人圈,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毒翼雕王搜罗一空。” “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说是为了迎接本尊,为了在大会上与众妖王一起分食。” 陈舟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带上了一丝嘲讽。 “本尊还以为,今日能有一场饕餮盛宴。” “结果呢?” “如今到了这黑骨殿,本尊却一个人畜的影子也没看到。” “桌上摆的都是些什么?臭肉?” 陈舟指了指桌上那些难以下咽的妖兽血食,一脸嫌弃。 “倒是不知道,那人畜呢?” “总不能我大老远来一趟,你们万妖同盟就拿这些垃圾糊弄我吧?” “这么抠抠搜搜的,这就是你们南域妖王的待客之道?” 一直梦游的毒翼雕王听闻此话,脸色瞬间一白。 “唰”地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凶狠地盯向陈舟,眼中满是惊怒。 这混蛋!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是私吞了那些人畜,但他藏得好好的,这白骨观主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还当着蟾圣的面,直接捅了出来! 毒翼雕王下意识地看向主座上的蟾圣。 只见原本还在微笑的蟾圣,此刻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那一千多只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 “毒翼。” 蟾圣的声音很轻,却让毒翼雕王如坠冰窟。 “客人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人畜……都在你那里?” ------------ 第177章 妖魔也会生有特殊命格? 蟾圣一句话,所有大妖的目光都聚焦在毒翼雕王身上。 有幸灾乐祸的,有贪婪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十分戏谑的。 毒翼雕王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他没想到这个白骨观主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掀了他的老底。 他确实把人畜都截胡了。 因为受制于人,所以只能听命行事,把这些人畜全都藏起来。 但这事儿不能说。 在万瘴谷,不吃人的妖,那就是异类,是软弱的象征,会被这群饿狼分食殆尽。 所以他只能装,装得比谁都嗜血,比谁都残忍。 毒翼强行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来掩盖心虚。 “放屁,谁说本王藏私了?” “本王那是为了腌制!” 毒翼眼珠子乱转,信口胡诌道:“各位也知道,这万妖大会何等隆重,若是直接生吃,岂不是太没新意了?” “本王特意命人寻了百种毒草,将那些人畜浸泡在毒液池中,准备做成一道万毒入骨的大菜!” “这不得需要时间入味吗?” “本王本来是想等最后压轴再端上来的,给各位一个惊喜!” 他说得唾沫横飞,一副我不被理解我很委屈的样子。 “哦?腌制?” 陈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白骨扶手,“原来毒翼妖王还是个美食家。” “不过,本尊这人是个急脾气。” “我不喜欢吃腌的,我就喜欢吃新鲜的,带血丝的那种。” 陈舟身体前倾:“毒翼妖王,你该不会是,拿不出来吧?” “怎么可能!”毒翼梗着脖子吼道,“本王对尊圣忠心耿耿,区区几十万血食算个屁!” 千眼蟾圣笑了笑:“既然客人想吃新鲜的。” “毒翼,那便别藏着掖着了。” “去,把人都带过来。” “现在。” 毒翼心头一颤。 他知道,蟾圣这是下了死命令。 若是再推脱,恐怕下一秒,他就要身首异处。 “是,谨遵圣谕。” 毒翼咬着牙,转头看向身后的妹妹毒雉。 毒雉此刻也是一脸苍白,她自然知道哥哥的秘密,也知道那些人畜现在根本没被腌制,而是被好好地养在毒焰山的庇护所里。 这要是带过来,岂不是全完了? “大哥……”毒雉低声唤道,眼中满是焦急。 “去!” 毒翼给了她一个狠厉的眼神,同时借着宽大羽翼的遮挡,悄悄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那是他们兄妹间的暗号。 【拖,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不行,制造混乱让素雪放跑一部分。】 “把最好的那批带过来,其他的,若是路上‘不小心’死了或者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毒翼大声吼道,实则是说给妹妹听的。 毒雉瞬间会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大妖的仪态,对着蟾圣和陈舟行了一礼。 “小妹这就去办,定不让尊圣和贵客失望。” 说完,她扑扇着翅膀,飞速冲出了黑骨殿。 看着毒雉离去的背影,蟾圣那千百只眼睛微微眯起。 “毒翼啊。” 蟾圣忽然开口,“你这忠心,本圣是看在眼里的。” “为了这次大会,你劳苦功高,想得很周到,还特意为本圣准备惊喜。” “本圣若是不赏你点什么,岂不是寒了众妖王的心?” 毒翼浑身一僵,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尊圣言重了,这都是属下该做……啊!” 他话没说完,只见蟾圣大嘴一张。 一道灰白色的蛊虫瞬间射出,速度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 毒翼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觉喉咙一凉,仿佛有什么滑腻冰冷的东西强行钻了进去。 “咕嘟。” 不受控制的吞咽声。 下一秒,剧烈的绞痛从腹部爆发,仿佛有无数把钢刀在搅动他的内脏。 “啊啊啊——!!” 毒翼整个妖直接从座位上滚落下来,在地上疯狂打滚。 是尸神蛊。 而且是一条比赐给千缠那条更粗,死气更浓郁的极品尸神蛊。 “此乃本圣精心饲养的神蛊。” 蟾圣看着痛苦挣扎的毒翼,语气依旧平淡,“服下它,你的毒焰将与死气融合,助你突破桎梏。” “这是赏赐,也是信任。” “毒翼,你可莫要辜负了本圣的一番苦心啊。” 周围的妖王们看得一阵眼热,尤其是刚刚还在怨毒陈舟的千缠,此刻更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她为了求一条蛊虫,差点把命搭上,还被陈舟羞辱了一顿。 这毒翼凭什么?就凭他藏了点人畜? “呃啊……谢……谢尊圣……” 毒翼一边吐着毒血,一边还要艰难地磕头谢恩。 他的羽毛开始脱落,尸斑遍布,毒焰变得灰败,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他在变强。 但也在变得不再是自己。 陈舟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有意思。” 老蛤蟆直接给属下死气凝结之物,想效仿自己直接给手下提升实力? 陈舟觉得不是,老蛤蟆哪能和自己一样,他能这么大方? 他又不是邪神。 人修为了能对抗诡化,可以向同族举刀,没道理妖修就不会。 陈舟大概能猜到老蛤蟆想干什么。 陈舟手指摩挲着下巴,在他的视野中,毒翼体内此刻正是一团乱麻。 原本的妖毒与莫名的凶煞之气裹挟,正在被尸神蛊带来的死气疯狂侵蚀,两股力量把他的身体当成了战场。 但就在这两股力量互相绞杀,眼看就要把毒翼撑爆的时候。 陈舟看到了第三股力量。 那是一抹极其微弱的云纹金芒。 它盘踞在毒翼的心窍和识海深处,像是一座巍峨不动的大山,死死地护住了毒翼最后一点灵智和生机。 任凭死气如何冲刷,金芒都岿然不动,甚至在死气的刺激下,反而越发精纯。 一凶一吉一死,三气在毒翼体内纠缠。 陈舟眉毛一挑。 金芒,祥云? 吉神护命吗? 这就有意思了,妖魔也会生有特殊命格?也会有吉神护命? 他瞬间联想到了自家枉死城的聚运阁,想到了九儿那逆天的【天德贵人】命格。 九儿能以命渡厄,行走的气运宝宝。 而毒翼体内的云纹金芒,虽然很弱,不及天德的百分之一。 但那股气息,分明与九儿同出一源,都是属于吉神命格的特殊存在! “原来如此。” 陈舟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在黑谷殿前,天德贵人的祥云一直指向东方毒焰山。 原来不是指引他去找宝贝,而是指引他去找同事! 不,也算是个宝贝。 陈舟很满意,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啊。 陈舟看着痛苦打滚却死死咬牙不肯求饶的毒翼,眼神变了。 从刚才看热闹的戏谑,变成了看自家财产的慈祥。 这哪里是什么妖王? 这分明是给他枉死城送人才的栋梁啊。 不得不说,天德贵人的气运还真是逆天,尤其在被不老松果充盈了命格福缘以后。 陈舟甚至觉得,来南域能遇上另一位吉神,或许也是天德贵人的气运起了效果。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但都会利于我。 陈舟决定回去就给九儿加餐。 然后又赶紧给疫鼠也转笔钱,小耗子够皮实,肯定出不了什么事,但不能让马上属于我的吉神出意外。 ------------ 第178章 老祖宗太有出息了! (二合一) 万瘴谷,黑骨殿外围。 剑怀霜与二妖王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轰——!” 青鳞蛟主巨大的尾巴横扫而过,将一片纸人军团直接拍成了碎屑。 但他自己也不好受。 【谎言剑域】的反伤效果让他每次攻击都像是打在自己身上,此刻他浑身的鳞片已经崩裂了大半,鲜血淋漓。 而他的弟弟黑鳞蛇使,更是凄惨。 七寸之处被剑怀霜重重斩了一剑,差点直接断成两截,此刻正瘫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 “大哥……我……我不行了……” 黑鳞虚弱地说着,眼中满是恐惧。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纸糊一样的人修,竟然如此难缠。 “闭嘴,别说丧气话!” 青鳞咆哮一声,眼中悲痛难忍。 他虽然阴险狡诈,卖队友从不手软,但对这个唯一的血亲弟弟,却是真心实意的。 “这小子的领域太邪门,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青鳞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不知疲倦的剑怀霜,心一横。 “黑鳞,我来拖住他,你走!” “大哥?”黑鳞一愣。 “快走,回去找尊圣,只要到了黑骨殿,尊圣一定会救我们!” 青鳞说完,浑身妖气瞬间暴涨,甚至燃烧起了本源精血。 他原本青色的身躯瞬间变得赤红,不顾一切地朝着剑怀霜撞了过去。 “困兽之斗。” 剑怀霜眼神微凝,手中巨剑挽了个剑花,漫天纸雪骤然加速。 就在剑怀霜准备一剑终结这头蛟龙时。 突然。 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呔!大胆妖孽,休伤我老祖宗的上使大人!” “哇呀呀呀!白骨观第三十六代传人无骸在此,孽畜,纳命来!” “杀!为了老祖宗!” 剑怀霜动作一顿。 青鳞也是一愣。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迷雾之中,冲出来一群骨头架子。 领头的一个老骷髅,披着人皮袈裟,手里挥舞着一根白骨禅杖,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两个膝盖骨都要磨出火星子来了。 在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狂热的骷髅和尚,一个个眼眶里魂火乱冒,嘴里喊着不知所谓的口号,像一群疯狗一样冲了过来。 青鳞蛟主:“???” 这是哪来的援军? 不对,他们喊的是什么? 休伤我老祖宗的上使大人? 青鳞看了看剑怀霜,又看了看那群骷髅。 “噗——” 青鳞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你要不看看现在是谁伤谁呢? 老子都要被打死了好吗,你们这群瞎子! 无骸禅师可不管那么多。 他这一路狂奔,刚到南域,进了虿王城,就看到满城的妖血。 大片的纸人正在协助人修斩杀妖物。 无骸在枉死城是见过纸人大队的,他很兴奋,不愧是老祖宗,这么快就攻破的妖城。 真是我白骨观的作风啊,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杀伐之道自该如此! 红颜白骨,诸法空相,唯弃血肉,方见真佛。 以杀伐引渡,渡化众生,让他们都去见佛祖吧! 随后无骸接连深入,千丝林被烧成一片焦土,黑泽林一根妖毛都见不着。 无骸越走越兴奋,我老祖宗可太有出息啦,还真是鸡犬不留,寸草不生啊! 直到过了黑泽林,他看到前面妖气冲天。 定睛一看,好家伙! 两头如山岳般的大妖,正在围攻一个浑身贴满白纸的小人儿。 虽然他没见过剑怀霜,但他认识那股气息啊,也认得剑怀霜手下的纸人。 那纸人身上缭绕的死气,跟枉死城里那位扫地师兄身上的如出一辙! 那些被蛇妖震碎的纸人他也在枉死城见过,在虿王城也见过。 所以使剑的那位,必然是老祖宗麾下的高人啊! 而那两头蛇妖,一看就是这南域的土著妖魔,居然敢以多欺少,欺负我们老祖宗的人? 这能忍? 这必须不能忍,这可是天赐的立功良机啊! “小的们,表现的机会来了!” 无骸禅师兴奋得头盖骨都在颤抖,大吼一声: “这必定是老祖宗派来的先锋上使,正在遭遇妖魔围攻。” “我白骨观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助上使斩妖除魔。” “给佛爷我杀啊!!” “吼!!” 一群骷髅和尚瞬间如同打了鸡血,嗷嗷叫着就加入了战团。 他们虽然修为不如青鳞,但胜在人多,而且不怕死,更不怕疼。 一个个抱着青鳞的尾巴就啃,拿着骨杖就往鳞片和肉瘤的缝隙里戳。 “松口,你他妈的给老子松口!” 青鳞被咬得嗷嗷直叫,这群骷髅怎么和纸人似的,打架就用牙啃吗? 讲不讲武德! “哪里来的野狗!” 青鳞狂怒,一爪子拍碎了几个骷髅。 但下一秒,那些散架的骨头竟然自动拼凑起来,咔吧咔吧扭了扭脖子,又冲了上来。 “哈哈哈哈,爽!” 无骸禅师大笑,“不愧是老祖宗的地盘,这里的死气如此浓郁,佛爷我就算是碎了也能重组!” 他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剑怀霜,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隔着老远就高喊: “上使莫慌,白骨观小无骸来也!” “这点小场面,交给我们处理就好,别脏了上使的手!” 剑怀霜收剑而立,有些疑惑地看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友军。 白骨观? 无骸? 他想起大人之前确实以白骨观的身份自居过,但此时只有大人的几个心腹知道。 剑怀霜也不笨,稍微一想,大概就能知道或许是红玲的主意。 一旁的纸人们也停下了动作,一个个好奇地凑了过来。 尸魂宗的弟子们看着白骨观的和尚们。 纸人和骷髅大眼瞪小眼。 “哇,师兄你看,那个光头骷髅好亮啊!” “他们也是大人的人吗?长得好别致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骨精吗?” 纸人们叽叽喳喳。 骷髅们也一边啃蛇一边回头看。 “这就是老祖宗的大乘佛法吗,撒纸成兵?” “好厉害的纸片,居然切开了妖王的皮!” “同门啊,这是亲人啊!” 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宗门,此刻因为同一个信仰,竟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 青鳞彻底绝望了。 原本一个剑怀霜就够难缠了,现在又来了一群不怕死的疯狗骷髅。 这还打个屁啊! “黑鳞,快走!” 青鳞悲鸣一声,死死缠住冲上来的无骸禅师,想要给弟弟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然而,黑鳞早已被一群小纸人和小骷髅围了个水泄不通。 “想跑?问过佛爷我了吗?” 一个小沙弥骷髅举着一把比他还大的骨头禅杖,对着黑鳞的脑袋就敲了下去。 “噗嗤!” 战斗结束得很快。 在两股势力的夹击下,本就强弩之末的两大妖使根本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黑鳞当场被分尸,青鳞重伤,被无骸禅师用一根长得像肠子一样的捆仙索捆成了粽子。 然后勒死了。 “呼……痛快,真痛快!” 无骸禅师一脚踩在青鳞的脑袋上,意气风发。 他觉得这是白骨观这几百年来,打得最富裕,最扬眉吐气的一仗! 硝烟散去。 尸魂宗的纸人和白骨观的骷髅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字面意义上的。 “哎哎哎,这位道友,你的肋骨插反了,我帮你正一下。” 一个纸人热心地帮一个小骷髅把肋骨掰正。 “多谢多谢,这位纸片道友,你的脚破了个洞,要不要我借你一块人皮补补?” “你放心,是我自己的人皮,我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小骷髅也很客气。 “不用不用,我这有浆糊。” 场面一度非常和谐。 江子昂从纸人堆里走出来,他看着身后那群玩得不亦乐乎的师弟师妹们,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失礼了……” 他对着剑怀霜拱手道:“剑大人,无骸师傅,让您见笑了。” “这些弟子平日里被压抑久了,如今有些放飞自我。” 剑怀霜收起巨剑,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欢快的纸人。 “无妨。” 他想起了陈舟的话,眼神柔和了一些。 “尸魂宗以前背负了太多。” “他们不过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却要在枯石县那种绝地,背负着全城百姓的性命,背负着宗门的血债。” “那种压力,即便是成年人也会被压垮。” 剑怀霜轻声道:“他们只能逼着自己变得成熟,变得稳重,才能在那种环境下活下去。” “但如今,枯石县的灾厄已被大人化解,身上的担子已经卸了。” “既已重生,那便不用再逼自己了。” “回归天性,活泼一些也挺好。” “想必就算是大人,看到他们如此有活力,也是乐见其成的。” 江子昂闻言,愣住了。 他看着那些正在和骷髅比赛谁跑得快的师弟师妹们,眼中泛起一丝水雾。 是啊。 他们都还是孩子啊。 若是在太平盛世,他们本该在宗门里嬉戏打闹,为了偷吃一颗灵果被师父责罚。 而不是在鬼城里,整日与尸体为伍,为了活下去而算计每一分牺牲。 太沉重了。 “剑大人说得在理……” 江子昂低下头,心中有些愧疚。 宗主以身殉道,长老九死无悔。 而他这个大弟子,作为师兄,没能替师弟师妹们扛起一片天,确实也不称职。 又怎能再摆师兄的架子去苛责他们。 但也多亏的那位大人,神恩之下,让尸魂宗还能以纸人之身存在于世。 “多谢大人开解。”江子昂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了。 这时,无骸禅师整理好袈裟,一脸恭敬地凑了过来。 “那个,敢问上使,可是我白骨观,白骨神尊大人麾下的巡行使?” 剑怀霜点点头:“正是。” 无骸禅师立刻来了精神,果然没认错人! 他指着地上的两具蛇尸。 “那这些战利品,就交给贫僧来处理吧!” “贫僧最擅长打扫战场了,保证把皮剥得干干净净,肉剔得一丝不剩,把骨头完好的带回去!” 说着,他就要招呼弟子们动手。 旁边那个刚才敲碎黑鳞脑袋的小沙弥,似乎嫌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正拿着禅杖对着黑鳞的尸体“哐哐”一顿乱敲,把好好的蛇肉捣得稀烂。 “孽畜,受死,受死!” 小沙弥一边敲一边喊,仿佛跟这条蛇有什么深仇大恨。 看见上使看了过来,他敲得更加用力了。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吩咐过了,要好好表现,能不能入老祖宗的青眼,就看这一回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努力,一定能给上使大人留个好印象。 小沙弥心里美滋滋的。 剑怀霜眉头一皱:“住手。” 小沙弥吓得一哆嗦,禅杖差点掉在脚面上。 “尸体对大人有用。” 剑怀霜走过去,看着那一地碎肉,有些无奈,“大人需要完整的材料,用来……做些东西。” 小沙弥立刻乖得跟个鹌鹑一样,手忙脚乱地把地上被他砍坏的肉块捡起来,拼凑在一起,然后扛起巨大的蛇头,眼巴巴地看着剑怀霜。 “上……上使,我拼好了,还能用吗?” 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配上那个光溜溜的骷髅头,显得格外滑稽。 剑怀霜:“……” 无骸禅师也觉得很怪。 他在心里嘀咕,老祖宗修的是白骨佛法,讲究的是唯弃血肉,方见真佛。 老祖宗要这无用的血肉作何用? 难不成老祖宗还兼修了厨艺? 但他转念一想,老祖宗是何等人物? 那可是成神的大能。 他的深意,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揣测的? 没准老祖宗是用血肉来喂养什么绝世凶兽呢。 “咳咳,既然上使说了,那大家都小心点!” 无骸禅师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指挥道,“都轻拿轻放,这可是献给老祖宗的宝贝,弄坏了把你们骨头拆了赔!” 很快,战场被打扫干净。 黑鳞的碎肉被打包好,青鳞的尸体被五花大绑,像个粽子一样被几个身强力壮的骷髅扛在肩上。 “上使,接下来我们去哪?”无骸一脸期待。 剑怀霜遥望万瘴谷深处,黑骨殿的方向。 “去黑骨殿。” “大人在那边等我们。” 听到这话,无骸和小沙弥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 什么? 老祖宗这就已经杀上黑骨殿了? 已经开始和各大妖王火拼了吗? “好好好,走走走!” “立刻就去和老祖宗会合!” “荡平南域,我白骨观今日就要一统幽光州!” 一群骷髅,扛着蛇,绑着蛟,浩浩荡荡地朝着黑骨殿进发。 那气势,比妖魔还像妖魔。 ------------ 第179章 晦气!这里怎么有个桃花源? 离开黑骨殿后,疫鼠的心情并不美丽。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疫鼠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万瘴谷上空疾驰。 他原本都想好了,跟着大人进了那黑骨殿,肯定是大鱼大肉,各种高阶妖魔的血肉管饱,说不定还能再尝尝那什么妖使的脑花。 结果呢? 大人一句话,他就得苦哈哈地跑来这鸟不拉屎的毒焰山干苦力。 “什么祥云指引,什么运气好,鼠大爷看就是大人嫌我吃得多。” 疫鼠愤愤不平地踢飞了一块拦路的石头。 “哪有什么好运? “这鬼地方除了毒火就是鸟粪,臭死了!” 前方,一座赤红色的山脉拔地而起,那便是毒焰山。 这地方确实不是一般的烂。 漫山遍野都燃烧着幽绿色的毒火,岩石被烧得通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和焦臭味。 若是寻常妖魔到了这里,怕是一时三刻就要被毒火攻心,化为灰烬。 但疫鼠是谁? 他是玩瘟疫和腐蚀的祖宗。 他大摇大摆地落在山脚下,周围那些足以融金化铁的毒火扑在他身上,就像是温水洗澡一样,连他的一根鼠毛都烧不焦。 甚至,疫鼠还张嘴吸了一口毒烟,然后嫌弃地吐了出来。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这种烂地方,被抓来的人畜还能有个好?” “怕不是早就被熏得浑身溃烂,死得透透的了。” “到时候还得麻烦鼠大爷给他们净秽祛毒,唉,这苦差事,还得是祥瑞我啊。” 疫鼠摇了摇头,背着手,像个视察领地的地主老财,迈步向山门走去。 “站住!什么妖……呃!” 守山门的一只巨大的毒火鸟刚探出头,还没来得及把台词念完,疫鼠随手一挥。 瘟疫魔气瞬间糊了它一脸。 毒火鸟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就化作了一滩腥臭的尸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吵死了。” 疫鼠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踩着尸水走了进去。 如今毒焰山的大当家毒翼雕王和二当家毒雉仙子都去了万瘴谷开会,带走了大部分精锐。 剩下的这些守山小妖,在诡化一变,手握大疫天的疫鼠面前,跟路边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疫鼠一路横冲直撞,偶遇几队巡逻的妖兵,他也懒得废话,魔气一卷,直接送它们去见阎王。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毒焰山腹地。 然而,逛了一圈后,疫鼠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奇怪,人呢?” 毒焰山的地势错综复杂,到处都是熔岩洞穴和毒火深渊,妖毒弥漫。 疫鼠很嫌弃那股浓烈的鸟粪味,但他捏着鼻子把几个主要的山洞都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别说大片的人畜了,他连根人毛都没看见。 “那只秃毛瘟鸡把人藏哪了?” 疫鼠挠了挠头,一脸疑惑,“难不成都被吃了?还是说被那老蛤蟆给截胡了?” “大人明明说祥云指的是这边啊……” 疫鼠不信邪,又七拐八绕了半天,最后来到了毒焰山后山的一处悬崖峭壁前。 这里是一片死绝之地,毒火最盛,连石头都被烧成了琉璃状。 疫鼠眼睛一亮,“藏得挺深啊,连结界都用上了,我就说嘛,鼠大爷今天的运气那是必须要好的!” 他嘿嘿一笑,身形一闪,钻进了洞口。 穿过一层长长的甬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疫鼠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人间炼狱,或者满是囚笼的地牢。 但他万万没想到,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这里仿佛是毒焰山内部的一个独立小世界。 没有毒火,没有瘴气,甚至连那股讨厌的鸟粪味都闻不到。 头顶悬挂着几颗发光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洒下,照亮了下方的一片平原。 平原上开垦出了整齐的灵田,田里种着各种疫鼠叫不上名字的奇异草药,郁郁葱葱,灵气盎然。 几间精致的茅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灵田旁,屋前还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 而在灵田里,居然有一群妖怪正在耕作。 这些妖怪长得很奇特,虽然大多已经化为人形,但保留着明显的植物特征。 他们穿着粗布麻衣,头顶长着一对长长的耳朵,耳朵上还开着兰花,有的手里拿着药锄,正在锄草,有的则在一旁抱着药罐捣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清香。 “……” 疫鼠吸了吸鼻子,那股浓郁的药香味让他很不舒服。 他是瘟疫的化身,这种怪异的药味,让他浑身难受。 “呸,灵气淡得跟水一样,完全不如大人家里的灵田。”疫鼠一脸嫌弃地点评道。 “外面是鸟粪味,里面是草药味,这毒焰山简直是跟鼠大爷命里犯冲,烦死了!” 疫鼠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 那一身浓郁的魔气,瞬间就让正在劳作的长耳妖怪们动作齐齐一僵。 他们转过头,看到了站在洞口,浑身缭绕着黑气,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疫鼠。 “呀——!!” 尖叫声划破长空。 “有妖魔,有妖魔进来了!” “快跑啊,呜呜呜。” 他们把手里的药锄药篓往地上一扔,两只长耳朵竖得笔直,“噔噔噔”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溜烟就钻进了茅屋里,或者躲到了大石头后面,只露出两只耳朵瑟瑟发抖。 “跑?” 疫鼠被这一幕逗乐了,他狞笑一声,“在鼠大爷面前,你们跑得掉吗?” 他身形一晃,出现在一只小妖身后,一把揪住了他的长耳朵,把他拎了起来。 “啊啊啊,救命啊,不要吃我,我很苦的!” 被抓住的小妖吓得哇哇大哭,四肢乱蹬。 “闭嘴!” 疫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哭就把你红烧了。” 小妖立刻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吓得直打嗝。 “说!” 疫鼠把脸凑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反派。 “毒焰山的人畜都被藏这了吧?” “那些人都在哪呢,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哼哼。” 小妖吓得浑身哆嗦,拼命摇头。 他就是个种地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 第180章 素雪 疫鼠眼睛一眯,“嘴还挺硬啊。” 他冷笑一声:“行,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鼠大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说着,他凝聚出一缕墨绿色的瘟疫魔气。 “这可是鼠大爷的独门秘方,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你生满人面疮,浑身溃烂流脓,痒到你想把自己皮扒下来。” “怎么样,怕不怕?” 疫鼠一边恐吓,一边将魔气强行灌入小妖体内。 小妖吓得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然而,数息过去了。 小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那缕魔气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大缸里,晃荡了两下,然后就散了。 不仅没长疮,连个红点都没起。 长耳小妖迷茫地看着疫鼠。 “???” 疫鼠大为震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手里的小妖。 什么情况? 鼠大爷的瘟疫失效了? 没道理啊,我可是诡化一变,这小妖看着顶多三阶,怎么可能免疫我的魔气? 疫鼠不信邪,咬牙切齿道:“好哇,居然还敢演我,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他又调动了一大股魔气,这次甚至带上了一丝溃烂神性的力量,狠狠地灌了进去。 “滋溜——” 小妖打了个激灵,浑身冒出一阵绿光。 然后……又没事了。 他依旧迷茫地看着疫鼠,眼神清澈中透着愚蠢。 疫鼠彻底傻眼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怕瘟疫的妖怪? “算了。” 疫鼠皱着眉,一把将小妖扔在地上。 南域这破地方,妖怪常年跟毒打交道,皆通毒性,或许有什么特殊的抗毒抗瘟本事。 既然法术攻击无效,那就上物理攻击! “不说人畜在哪是吧?” 疫鼠眼中凶光一闪,“那我就直接拆了你的手脚,看你说是痛还是不说痛!” 他一边桀桀桀地笑着,一边伸手,抓住了小妖的手臂,用力一扯。 而在这时,一股磅礴的草木灵气破空而来,如同一条绿色的长鞭,精准地抽向疫鼠的手腕。 这股灵气中不带丝毫杀意,却蕴含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竟然硬生生将疫鼠魔气所化的爪劲给化解了。 疫鼠只觉手腕一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灵气顺势卷起地上的小妖,将他轻柔地托起,安稳地送到了十几米开外。 疫鼠眉头一挑,转身看去。 只见茅屋后方,缓缓走出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 她一身淡绿色的罗绮长裙,身姿纤细曼妙,头顶同样长着一对长长的耳朵,耳朵上绑着精致的兰花发带。 她生得极美,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皮肤白皙得仿佛透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温柔娴静的书卷气。 在这妖魔横行,长得奇形怪状的南域,居然能看到这么一个人形化得如此完美的女妖,简直是个奇迹。 在女妖身后,除了刚才逃跑的那些怯生生的长耳妖怪外,竟然还有一些其他种族的妖怪。 有松鼠精,有小鹿妖,甚至还有两只还没化形的穿山甲。 看着都很弱,也很胆小,此刻都躲在那女子身后,探头探脑。 而在这些妖怪中间,疫鼠居然还看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呆滞。 “果然藏在这!” 疫鼠心头火起,他很不开心。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俘虏被救走了,更是因为他感觉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妖,竟然比他还强! 一身如渊如海的草木妖气,至少是诡化二变的水平。 不是说好毒焰山的两个当家都去万妖大会了吗? 疫鼠心中骂娘,这他妈又从哪冒出来一个大妖王? 难不成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两大当家一共有三人? 但疫鼠没怂。 而且根据他的经验,这种植物化妖的,往往都是不善战斗的辅助型选手。 就比如大人硬要带着的那三个蠢货花妖一样,除了好看屁用没有。 眼前这女妖也就修为高了点,能奈他何? “阁下何人?为何擅闯我族栖息之地,伤我族人?” 女子上前一步,将所有妖怪和那两人护在身后,目光凝重地看着疫鼠。 她自称素雪,声音虽然清冷,但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软绵绵的,像是在讲道理。 疫鼠拍了拍手,抖掉身上的泥土,嚣张地仰起头。 “我是你鼠大爷!” “是来灭你们的祥瑞,识相的,快把人畜都交出来,否则鼠大爷我不介意让你们全都烂成疮。” 素雪心里百转千回,她虽然身为妖王,但其实并不擅长争斗。 她强自镇定,面上不动声色。 “此地乃毒翼雕王辖下,从无什么大量人畜。” “阁下怕是找错了地方,还请速速离去,以免惊动了雕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找错地方?”疫鼠指着她身后的两个人族。 “那这两个是什么,当鼠大爷我眼瞎? “毒翼和那只瘟鸡把全南域的人畜都搜刮空了,不藏这里藏哪儿,少跟鼠大爷耍花样!” 素雪心头一紧,难道毒翼暴露了? 疫鼠冷笑一声,耐心耗尽,“给脸不要脸是吧?” “给鼠大爷烂!” 他张开双臂,大疫天所过之处,滚滚魔气如狼烟一般。 他要让这群不知好歹的妖怪尝尝人面疮遍地开的滋味! 素雪脸色微微发白,她舞动体内妖气。 周围的灵田瞬间沸腾,无数草药疯狂生长,化作一条条绿色的巨蟒,顽强地抵抗着大疫天的侵蚀,并将身后所有妖族和那两个人族都笼罩在内。 绿色的草药巨蟒在接触到魔气的瞬间,竟然散发出阵阵清香。 香气仿佛是瘟疫的克星,疫鼠的腐蚀魔气,竟然硬生生被这股香气给中和了。 草药不仅没有枯萎,反而开出了花朵,花粉洒落,将魔气层层净化。 疫鼠被浓郁的药味熏得连打好几个喷嚏,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阿嚏。” “我靠,这什么鬼东西!” 疫鼠感觉自己遇到克星了,他妈的,这毒焰山果然天生克老子! 其实素雪也不好受。 她为了护住身后的族人和人类,必须分出所有精力去维持吉神护命。 她要护所有人的命。 每一次碰撞,都要消耗大量的本源去净化魔气。 素雪的脸色微微发白,但她依然死死地挡在前面,寸步不让。 她感觉到疫鼠的魔气和南域众妖很不一样。 南域的妖,妖气中几乎都有浓郁的妖毒。 但这只老鼠的魔气里,虽然也有毒素和腐蚀的能力,但本质又很不一样,她看不透。 ------------ 第181章 兔儿兰 “你不是玉蟾的人?”素雪凝重地问道。 “什么狗屁玉蟾!” 疫鼠擦了擦鼻子,一脸狂傲,“老子是神尊大人的神侍,是高贵的祥瑞!” “本来想给你们个痛快,既然你们非要恶心鼠大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疫鼠恼羞成怒,虽然大人没看见,但他不能丢了面子。 现在连个种草的娘们儿都拿不下,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大人面前混了? 就在此时,疫鼠的识海中,由【信仰敕封】权柄凝聚的神印亮起。 疫鼠收到了陈舟拨过来的邪神点,信仰敕封的神印激活,作为狂信徒,神印加持的效果很明显。 在海量的邪神点瞬间燃烧下,疫鼠身上的气势原地暴涨。 原本只是诡化一变的修为,在神力的加持下,硬生生拔高到了诡化二变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更高的门槛! “哈哈哈,大人助我!” 疫鼠感受着体内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狂喜乱舞。 “小娘皮,现在看你还怎么净化!” 疫鼠身形一闪,快到身形拉出残影。 他瞬间出现在素雪面前,利爪裹挟着魔气狠狠抓下。 素雪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这只妖魔还有瞬间提高修为的秘法,魔气太强了,强到让她窒息。 更糟糕的是,就在同一时间,素雪的心脏猛地一抽。 “呃!” 她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护体灵气出现了一丝破绽。 “毒翼……出事了?” 素雪脸色惨白,她能感受到,远在黑骨殿的毒翼似乎遭遇了什么,毒翼体内的煞气正在暴动。 此前一直帮助毒翼护命,压制煞气的素雪,瞬间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她拼尽全力想要调动灵气防御,但体内气血翻涌,竟然提不起半分力气。 面对气势汹汹,仿佛魔神降临的疫鼠,她再无还手之力。 素雪叹了口气,或许命该绝于此。 她没有逃。 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吓傻了的族人,还有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人类。 素雪一咬牙,竟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用自己受伤的身躯,死死地护在了身后惊恐万状的妖族和人族身前。 她宁愿自己承受这一击,也要保住他们。 然而。 那一记足以撕碎她的利爪,在距离素雪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狂暴的劲风吹得素雪发丝飞舞,刮得她脸颊生疼。 疫鼠停手了。 “啧!” 他悬浮在半空中,保持着挥爪的姿势,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着闭目等死的素雪,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虽然害怕,却依然试图冲上来保护她的小妖和人类。 “不是……” 疫鼠散去了爪子上的魔气,一脸的不爽。 “怎么搞得鼠大爷跟个反派似的?” 疫鼠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讲究个鼠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跟着陈舟,见识过枉死城庇护下的秩序,内心深处对自己人的庇护是认可的。 这一路见到的虿王,千丝,哪个不是拿手下当炮灰,哪个不是一有危险就让小的们先死? 哪个会像这女妖一样,自己都快不行了,还舍命护着一群弱小的拖油瓶。 尤其是里面还包括她理论上应该视为食物的人族? 那两人虽然也神情惊恐,衣衫褴褛,但至少看着没多少伤,比大人在虿王城救下的那些人畜,稍微好上那么一丢丢。 女妖在保护人族? 疫鼠没好气地收回手,落地,双手抱胸,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素雪。 “喂,你不要命了?”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脸皮比鼠大爷的爪子还硬?” 素雪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警惕地看着态度突然转变的疫鼠。 他散去了杀意,虽然语气依旧不好,但确实没有再动手的意思。 疫鼠翻了个白眼,他指了指素雪身后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你养的?” 素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 素雪仔细观察着疫鼠,注意到他化形彻底,完完全全的人形,这在南域十分罕见。 言行举止虽粗俗,却带着一种南域妖魔罕有的仁善。 刚才提到人畜时,也并无垂涎贪婪之色。 尤其是他确实没有对那两个人族出手,甚至在看到她庇护人族后停了手。 她心念急转,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继续隐瞒下去,若此人真是敌人,族人绝无幸存可能。 若他真与蟾圣无关,或许……有一线生机。 “好,我告诉你。”素雪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伤势。 “但我需要先确认一下,阁下口中的人畜,你们寻找他们,是打算……” “救回去啊,不然呢?” 疫鼠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咱家大人缺人手,缺信徒,抓那么多人回去当然是干活,信仰大人啊!” “难不成还学你们南域这群土鳖,就知道吃吃吃,一点可持续发展的眼光都没有!” 素雪一噎,但疫鼠说的也是事实。 南域的妖,看到人族就像看到了红烧肉,哪有只看不吃的道理? “快带路,鼠大爷倒要看看,你们把这么多人藏哪儿了!” 素雪叹了口气,带着疫鼠,穿过茅屋,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都在这里了。” 素雪指着洞内。 疫鼠探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只见宽敞的山洞内别有洞天,类似结界一样,延伸出额外的空间,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足足有数十万人之多。 有老人,有孩子,也有青壮年。 他们全都挤在一起,环境有些简陋,但旁边堆放着粮食和清水,甚至还有长耳妖怪在煮草药粥。 疫鼠这下是真的惊了。 没想到这毒焰山的后山,竟然藏着这么大一批存货。 “这些……都是你养的?”疫鼠指着这些人,语气古怪。 素雪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黯然。 “我原本也是南域的妖王之一,本体是一株兔儿兰。” 她缓缓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千年之前,她尚未开灵智,便生长在一户人族修士的庭院中,受其灵力滋养,得其遮风挡雨。 兰花本娇弱,只有在精心呵护下才能开得娇艳。 修士临死前,将她种在深山,希望她能安稳一世。 所以素雪天生对人族抱有极强的好感。 她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帮助毒翼雕王压制他命中的煞气,以此让毒翼有求于她。 她借着毒翼的庇护,在这毒焰山后山开辟了这个结界,暗中收留那些弱小的妖族,藏匿那些未被发现或者被她偷偷救下来的人族。 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除了毒翼和毒雉谁也不知道。 素雪听闻,东域的海族即将开启山河关,以迎接金佛降世。 所以才兵行险着,赌一把,在万妖大会这个时间点,把南域所有人畜带走。 她打算拖过这次万妖大会,都带着所有族人一起前往东域,进入山河关。 东域海族是一个性情更加温良的种族,传言与人修交往颇多。 素雪想着,靠她和毒翼两个六阶妖王,至少也能在东域寻一片乐土。 ------------ 第182章 毒焰山的抉择 疫鼠听完,撇了撇嘴,但眼神里的敌意却消散了不少,身上的魔气也随之收敛了几分。 女妖的行为,在南域这片地方,确实算得上一股清流。 “行吧,算你识相。” 疫鼠看着那些完好无损的人族,松了口气。 大人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人找到了,而且状态比预想的好太多。 他转过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名为素雪的女妖。 “你刚才说你是兔儿兰成精?” 素雪受到毒翼煞气的反噬,有些气血翻涌,但此刻缓上来不少,也维持住了妖王的体面,微微颔首。 “是。” 疫鼠更惊奇了。 他围着素雪转了两圈,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种,啧啧称奇。 “奇了怪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南域这片污浊透顶的毒瘴之地,居然还能长出你这么一朵不带毒,反而抗毒的兰花?” 疫鼠伸出爪子,想戳戳素雪那对长耳朵,被素雪不动声色地躲开后也不恼,反而嘿嘿一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毒物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素雪看向疫鼠,目光恳切道:“阁下既为救人而来,并非那等嗜杀成性的魔头,可否高抬贵手?” “这些人族留在我这里,虽然清苦,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若离开这结界,南域遍地毒物,再无他们容身之处。” 疫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搓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素雪,那模样像极了正在算计收成的老地主。 现在确认了人畜的下落和状况,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但大人是个什么性子,光带人回去怎么够? 这现成的妖王如果不顺手牵羊忽悠回去,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祥瑞办事不力? “这事儿鼠大爷我做不了主,得禀报大人定夺,不过……”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你既然能帮毒翼压制煞气,说不定也能帮上我家大人的忙。” “跟我们走吧,带上你的人,还有这些幸存的人族。” “南域这破地方马上就要变天了,跟着我家大人,比你们在这毒火山里东躲西藏强多了!” 素雪怔住了,她没想到疫鼠会提出这样的邀请。 离开经营了许久的庇护所,投靠一个未知的大人? “你家大人是谁?”素雪咬牙问道。 疫鼠昂首挺胸,一脸骄傲,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听好了,我家大人乃白骨神尊!” “是一位非常仁慈,非常强大,专门拯救人族于水火的神明!” “怎么样,这笔买卖做不做?”他学着陈舟忽悠人时的语气,只是学得有点蹩脚。 “只要你归顺我家大人,这些人族,大人保了!” “就连那只现在自身难保的秃毛瘟鸡,大人若是心情好,大人说不定也能顺手捞他一把。” 就在素雪权衡利弊,犹豫之际,洞口突然传来一阵带着惊怒的怒叱声。 “什么人,敢在毒焰山撒野!” 正是火急火燎赶回后山的毒雉仙子。 她本想按哥哥毒翼的暗示,制造混乱放跑一部分人畜,再带着自己的人去交差。 结果刚一回毒焰山,守山门的妖卫全都死绝了。 一进洞,就看到平日里柔弱的素雪姐姐正站在一个满身黑气的煞星面前。 那妖魔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手里还端着素雪递过去的茶,一脸嫌弃地咂嘴:“啧,这什么破茶,淡出鸟来了。” “妖魔,你放开素雪姐姐!” 毒雉大惊,以为素雪被挟持,甚至可能正在遭受什么屈辱。 那可是温婉柔弱,需要她和大哥哥保护的素雪姐啊! 她想也没想,身后绚丽的尾羽瞬间张开,化作漫天毒火羽箭,朝着疫鼠就射了过去。 “啧,烦不烦。” 疫鼠看都没看,只是随意一挥手,临时提升到诡化二变巅峰的魔气爆发,毒火羽箭还没靠近就哑火了。 连带着毒雉也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撞在岩壁上才停下。 疫鼠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毒雉面前,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 “啪!” “瞎叫唤什么,那是老子嫌茶淡,谁欺负她了?” 毒雉被这一巴掌拍得眼冒金星,直接趴在地上。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这个黑衣人面前,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二变巅峰?! 这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完了……”毒雉心中绝望。 大哥还在黑骨殿生死未卜,老家又被这等强敌偷了,她和素雪姐联手恐怕也不是这妖魔的对手。 难道毒焰山今日真要亡了吗? “毒雉,住手。”素雪急忙出声制止,她快步走到毒雉身前,挡住疫鼠的视线。 “他不是玉蟾的人,他是来救这些人族的。” “什么?”毒雉愣住了,救人族?南域还有这种妖魔? 素雪抓住毒雉的手,语气急促道:“听着,毒雉,没时间解释了。” “我刚才感应到,你大哥在黑骨殿现在生死难料,我已经护不住他的命了。” “玉蟾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把我们和这些人族送去黑骨殿,结果只会是成为玉蟾修炼的材料。 “与其这样,不如信他们一次,搏一把。” 素雪扶起毒雉,又看着疫鼠。 “阁下息怒,这是毒翼雕王的胞妹,性子急躁了些,并非有意冒犯。” “现在的玉蟾很不对劲,我不想再坐以待毙了。” “玉蟾?”疫鼠听到这个称呼,眉毛一挑。 “你一直叫那老蛤蟆玉蟾,怎么,你跟他很熟?别人不都叫他千眼蟾圣吗?” 素雪闻言,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熟,怎么不熟。” “一千年前,这南域还没有什么四大妖王,只有我和玉蟾两只大妖。” “那时候,毒翼还是一颗蛋,千缠不过是一株刚破土的藤蔓,青鳞更是连蛟都不是,只是一条水蛇。” 素雪苦笑一声:“于我们而言,他们都算后辈。” 这话一出,连毒雉都惊呆了,她一直以为素雪姐只是修为高深些的草木妖王,没想到辈分这么老? 然后素雪沉默了。 曾经她和玉蟾关系也算融洽。 素雪是植物化妖,很不善战斗,空有一身修为,在其他妖魔面前,其实也不过是大补的血肉。 是玉蟾给了她很多庇护,帮她挡去了无数觊觎的目光。 素雪眼含怀念,“那时候的玉蟾还是能听进我一些话的,也愿意约束下属不对凡人赶尽杀绝。” “那时候的南域,也不像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我们一直以为日子能这么太平下去。” “但五百年前,一切都变了。” 素雪的眼神有些悲伤:“玉蟾似乎得到了什么东西,他开始吞噬同类,甚至试图吞噬我的妖躯,想要夺取我的特殊能力。” “我们决裂了,我重伤而逃,后来遇到了毒翼。” “我以护命之能,助毒翼压制煞气,帮他成功诡化,其他两大妖王也慢慢崛起,四妖王分庭抗礼。” “但玉蟾成长的速度超乎寻常,很快连其他三妖王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从此南域便成了他的一言堂。” 疫鼠听得津津有味,摸着下巴道:“五百年突然翻脸,实力增长异常,嘿,这老蛤蟆果然有问题。” 他看向毒雉。 “我说呢,怪不得毒焰山两个当家一共有三个,闹了半天,你们南域四大妖王,原来一共有五个啊。” 毒雉此刻还沉浸在素雪透露的秘辛中,又被疫鼠调侃,气得瞪眼。 “要你管,谁知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在骗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但她心里也明白,素雪姐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疫鼠修为太高,直接动手她和素雪都没活路,犯不着好心劝解素雪。 也犯不着来蹚南域这摊浑水,和蟾圣对上。 而且蟾圣近几百年的变化,她也隐隐有所察觉。 “骗你?鼠大爷我一口唾沫一个钉!”疫鼠昂头,“赶紧的,做决定,鼠大爷我没空跟你们耗!” 素雪看向毒雉,眼神坚定:“毒雉,信我一次。” 毒雉看着素雪,又想到大哥还在黑骨殿生死未卜,一咬牙。 “好,素雪姐,我听你的,但是他要是敢骗我们,我拼了命也要啄死他!” “嗤,就凭你?”疫鼠不屑地嗤笑一声,“再修炼几百年吧,小瘟鸡。” “你叫谁小瘟鸡!” “谁答应就叫谁!” 看着吵吵嚷嚷的一鼠一鸟,素雪无奈地摇头,但心中却稍微安定了一些。 疫鼠吵赢了毒雉,脸上有光,马上做出了安排。 “既然说定了,那就赶紧动身。” “虿王城现在是我家大人的地盘,已经被我们清洗干净了,全是纸人看守,安全得很。” 他指了指毒雉:“你,负责带这几十万累赘去虿王城。” “别跟我说你不行,这点事都办不好,你哥就真成烤鸡了。” 毒雉一听要救大哥,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放心,只要这群人畜不拖后腿,我肯定把他们送到!” 虽然她嘴上嫌弃人畜是累赘,觉得是人畜拖累了大哥和素雪。 要是不用庇护这些累赘,他们早远走高飞了,也不会还在南域舍身犯险。 但为了大哥和素雪,她也会和往常一样,拼了命去保护这些凡人。 “那你也得保护好素雪姐,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疫鼠掏掏耳朵,“赶紧带着你的累赘们滚蛋,别耽误鼠大爷干正事。” “至于你……”疫鼠看向素雪。 素雪目光坚定:“我随阁下前往黑骨殿。” “那感情好,走吧走吧,去见见你的老熟人。” “去晚了怕是得被大人的憎火真烤熟了,咱们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 第183章 这南域以后归我,谁赞成,谁反对? 黑骨殿内。 毒翼雕王还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他体内的三股力量正在疯狂打架。 尸神蛊的死气,天生的煞气,以及来自素雪的云纹金芒,吉神护命。 “哎哟哟,毒翼哥哥这是怎么了?” 千缠仙子在一旁掩嘴轻笑,眼底满是幸灾乐祸。 “看来是虚不受补啊,尊圣赐下的神物,毒翼哥哥这身子骨怕是无福消受呢。” “尊圣,”千缠对着主座上的肉山躬身道,“毒翼他心性不定,妖力驳杂,在此等重要场合失态,恐冲撞了贵客,不如……” 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想让蟾圣出手惩戒,或者干脆借此机会除掉毒翼。 蟾圣趴在那里,没理千缠,千百只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怀念,死死盯着毒翼体内那顽强抵抗的金光。 尔后,毒翼痛苦咆哮一声。 死气,凶煞与吉运,终于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轰! 一股强横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而出。 毒翼停止了挣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虽然样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气息阴冷无比,但他眼中的神智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锐利。 他和之前的千缠一般踏入诡化二变。 “多谢尊圣赐宝!” 毒翼大口喘着粗气,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老蛤蟆千刀万剐,但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单膝跪地谢恩。 “哼。” 千缠大失所望,撇了撇嘴,小声骂了句狗屎运,她完全看不懂尊圣到底是什么意思。 毒翼明显已有不臣之心,这也不杀? 太过轻拿轻放了吧。 陈舟坐在骨座上,一边喝着花妖倒的茶,一边看戏。 骷髅脸上看不出表情,陈舟在想,这老蛤蟆,从开始到现在,态度都太反常了。 他原本以为会有一场立威之战,没想到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看够了吗?”蟾圣问,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舟淡淡开口,“看够了,既然戏也看完了,狗也喂饱了。” “不是说来商讨南域势力划分吗?赶紧吧,本尊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陈舟这话说得极其随意,完全没把在场的妖王放在眼里。 他想看看,这老蛤蟆什么时候才肯给他亮血条。 蟾圣闻言,千百只眼睛微微眯起,淡笑道。 “阁下快人快语。” “让阁下见笑了,方才不过是处理些家务事。” 蟾圣缓缓直起身子,肉山一样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 “既然要谈势力划分,那便先看看此物,再做定夺。” 他挥了挥蹼爪。 “抬上来。” 只见四只强壮的蛤蟆妖兵,哼哧哼哧地抬着一个被黑布蒙住的巨大罐子走了上来。 那罐子足有一人高,通体漆黑,粘稠的的死气丝丝缕缕地从罐内渗出。 “这是?”陈舟眉毛一挑。 他搞不懂蟾圣把这玩意抬出来是什么意思,示威?展示肌肉? 蟾圣的声音依旧平静:“阁下一看便知。” 蟾圣一把掀开黑布。 “嗡——” 罐盖打开,无数长满尸斑的蛊虫从罐内飞出,在空中盘旋,最后汇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人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死气缭绕间,让周围靠得近的小妖立刻腐烂,长出尸斑。 “阁下既是白骨观之主,修的是白骨佛法,应当认得此物。” 蟾圣盯着陈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陈舟看着那个蛊罐,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能感知到,蛊罐的死气和蟾圣体内的死气是为同源。 死气很浓郁,也很纯粹。 根本不是六阶的水平,和他在陨落梦境里垂钓时,云隐纱的气势差不多。 七阶吗? 他仔细观察着,试图找出其中的关窍。 这蛊罐,或许就是蟾圣实力在五百年间异常增长的根源,他在借助此物修炼? “看完了。”陈舟收回神识,语气不变。 “然后呢?你让本尊看这个,意欲何为?” 他心中念头飞转,猜测着蟾圣的意图。 老蛤蟆能有此宝,死气入体,陈舟看不透他的修为,暂且当做共生一契,有点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对付。 此时展示力量,是寻求合作,还是另有图谋? 毕竟之前的白玉,笑面,甚至接引菩萨可都是想拉他入伙,但陈舟都没答应。 蟾圣仔细打量着陈舟的反应,半晌,才缓缓道:“看来阁下并非吾等所候之人……”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妙的失望。 这番对话云里雾里,让旁边的千缠和毒翼更是摸不着头脑。 尊圣到底在跟这骷髅打什么哑谜? 陈舟懒得再猜,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骨桌,酒水撒了一地。 “既然你让本尊看这个破罐子,那说明你已经没什么新花样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 陈舟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千缠,毒翼,最后定格在蟾圣脸上。 “既然你屈尊请我来此,划分势力。” “那本尊就直说了。” 陈舟伸出一根白骨手指,指了指脚下的黑骨殿,又指了指外面的万瘴谷。 “这南域。” “以后归我。” “在座的,谁赞成,谁反对?”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妖王和大妖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陈舟。 太狂了! 在这黑骨殿,当着万妖的面,直接要吞并整个南域? 千缠脸色一变,被陈舟视线扫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敢怒不敢言。 毒翼虽然刚得了好处,但此时也不敢吭声,只能缩在一旁装死,心里却在疯狂盘算着怎么站队。 其他的大妖就更不敢说话了,妖王都不发话,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角色,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面对如此挑衅,蟾圣竟然没有动怒。 他反而笑了,“全都要?” “好,好气魄。” 蟾圣并没有像一般的反派那样无能狂怒,他平静得可怕。 “我观阁下也是人中龙凤,不若……” 话音未落。 突然。 “杀啊——!!” 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殿外传来,整个黑骨殿都在剧烈晃动,无数骨屑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 “杀!!为了老祖宗!” “白骨观第三十六代传人无骸在此,妖孽受死!” “阿弥陀佛,佛有慈悲法相,亦有怒目金刚,今日小僧便超度了你们这些孽障!” 这支混合军队的出现完全出乎了留守大殿门口妖族的意料。 它们原本以为只是来参加万妖大会的势力,谁能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就直接发动了攻击? 而且战斗力如此强悍,配合默契,尤其是那诡异的领域和死气攻击,让习惯了毒瘴与蛮力的南域妖族极不适应。 “挡住,挡住他们!” “骷髅?是白骨观啊,太恐怖了。” “快禀报尊圣!” 妖族的防线在最初的冲击下迅速崩溃,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 剑怀霜目光冰冷,剑锋直指那座巍峨的黑骨大殿。 他能感觉到,大人就在里面。 殿内,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千缠仙子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陈舟,厉声道。 “白骨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在此地与万瘴谷开战不成?!” 她周身藤蔓狂舞,显然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毒翼雕王也是心中一紧,强撑着站起身,暗红色的毒焰在体表流转,警惕地盯着陈舟。 然而,陈舟依旧稳坐,稳如泰山。 他本体还在枉死城呆着,无骸带领门人前来投靠,他自然也是有所察觉的。 陈舟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殿外的战况,一切尽在掌握。 “本尊方才说了,”陈舟的声音不高,“南域,归我管辖,我的手下前来接收地盘,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千缠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狂妄!” 话未说完,轰地一声。 只见原本固若金汤的黑骨殿大门,被一道惊天剑气轰然斩碎。 烟尘散去。 一支看起来既恐怖又诡异的大军出现在门口。 左边,是一群披着人皮袈裟,挥舞着骨头禅杖嗷嗷叫的骷髅和尚,一个个眼眶里魂火乱冒,杀气震天。 右边,是铺天盖地的纸人军团,阴气森森,纸刀纸剑寒光闪烁,领头的正是手持巨剑的剑怀霜。 而在他们中间,还扛着两条巨大的蛇尸,是已经伏诛的青鳞蛟主和黑鳞蛇使。 “报——!!” 无骸禅师一马当先,冲进大殿,扫视了一圈,看见陈舟以后眼前一亮。 他纳头便拜,激动得浑身骨头都在响。 “老祖宗,晚辈来迟了!” “这南域的看门狗已经被我们宰了,礼物就在这儿,请老祖宗笑纳!” “您看这皮剥得,多完整!” 全场妖王,瞬间石化。 看着那两条被当成腊肉一样扛进来的蛇尸,千缠仙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那是青鳞和黑鳞?! 两大妖使,甚至还有一个是二变妖王,就这么死了? 被这群骨头架子和纸片人给宰了? 连诡化二变都不是对手? 这白骨观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那点刚晋升完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老祖宗?” 陈舟看着趴在地上一脸狂热的无骸,嘴角抽了抽。 虽然这出场方式有点怪,但气势倒是挺足的。 “起来吧。”陈舟淡淡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 第184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第184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老祖宗,您看,嘿嘿,这是我等晚辈给您老带的点南域土特产。” 随着无骸禅师那一声气壮山河的“老祖宗”,黑骨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大妖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两具被扔在大殿中央的庞大尸体。 青鳞蛟主的身躯被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尾巴和脑袋打了个死结,看着像是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而黑鳞蛇使则更惨,直接变成了一大盘切得整整齐齐的碎肉,堆成了一座肉山。 再加上之前摆在桌上的三颗脑袋。 蟾圣座下威震南域的四大妖使,此刻算是彻底在黑骨殿团聚了。 那些原本还在看戏的大妖,此刻一个个和千缠一样,吓得面无血色,甚至有胆小的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就在几个时辰前,这两兄弟还活蹦乱跳地接了蟾圣的命令出去接人。 怎么转眼之间,就被当成礼物给抬进来了? “干得不错。” 陈舟看着这份厚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骨座上站起身,迈步走到大殿中央。 无骸禅师和一众白骨观弟子立刻像众星捧月般让开道路,一个个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砖。 陈舟走到那堆碎肉前,指着地上的惨状,转过身,对着主座上依旧面无表情的蟾圣笑道。 “蟾圣,本尊说了,既然是赴会,伴手礼自然要丰厚。” “之前那三颗脑袋只是开胃菜,这两位重量级的,才是主菜。” 陈舟摊开双手,“正所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如今四使齐聚,蟾圣这一大家子,总算是团圆了。” “这份心意,蟾圣可还满意?” 这哪里是心意? 这分明是骑在万瘴谷的头上拉屎,还问蟾圣香不香! 毒翼雕王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在痛苦中甚至忘了身上的伤痛,彻底看傻了眼。 太狂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藏点人畜已经是胆大包天,没想到这位爷直接把蟾圣的左膀右臂全给剁了。 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吱声。 “也罢,既然血肉皮囊你们看不上,那还是归我吧。” 陈舟看着地上的战利品,佯装叹气,也没有客气。 当着众妖的面,他直接伸出白骨手掌,虚空一抓。 两团耀眼的光芒从尸体中析出。 【你获得了一枚破碎的神性——腐蚀】 【你获得了一枚破碎的神性——剧毒】 加上之前的几枚,陈舟现在手里的神性碎片已经多得可以拿来当弹珠玩了。 他随手将两个光团塞进袖口,看得众妖更是眼皮直跳。 那可是两大妖王毕生的精华啊,就被这么随手收了? “老祖宗威武!” 无骸禅师适时地带着弟子们高呼,“杀伐证道,唯我白骨!” 见自己人多,一直躲在陈舟身后的花妖蓉蓉,忽然鼓起勇气,指着瘫软在地的千缠仙子,大声说道。 “剑大人,就是她!” 蓉蓉虽然声音还在发抖,但想起大人的教导,想起为何而战,她挺直了腰杆。 “就是这个老妖婆,刚才趁您不不在,她骂大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骨头!” “她还说,要把大人拆了熬汤!” 萝萝和衣衣三个花妖原本还在因为刚才的大战而兴奋,此刻听到蓉蓉的问话,立刻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 衣衣仗着人多,还有大人撑腰,立刻开启了告状模式,还颇有些添油加醋的天赋。 “那个老女人刚才可凶了,说我们不妖不魔的杂种,披着人皮装什么人,看着就让人恶心,她还骂了殍姐姐。” 萝萝在一旁疯狂点头补充,学着千缠之前的语气,惟妙惟肖地叉着腰。 “对对对,她就是这么说的,那样子可丑了,脸上的皮都掉了还在那叫唤。” 殍在一旁听着,认真地点了点头,拿出小本本记了一笔,然后看向千缠。 “嗯,她确实说过我不是人。” “但我娘说过,随意评价别人是很不礼貌的。” “而且我觉得她很蠢,连书都没读过,不像我,我有小本本,我很聪明。” 殍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剑怀霜原本站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这话,手中的巨剑微微震颤了一下。 他素来不是一个感情波动强烈的人,在白玉剑宗的经历让他早已心如止水。 但这次,他很生气。 大人乃是神明,是这世间唯一的救赎,岂是这种只会玩弄毒草的小妖能玷污的? “铮——” 剑意冲霄,纸雪纷飞。 “亵渎者,死。” 然而,还没等剑怀霜动手,有一个人比他还急。 “嗷嗷嗷——” 跪在地上的无骸禅师突然跳了起来,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什么?!” “竟然敢辱骂老祖宗?!” “还敢骂老祖宗的侍女?!” 无骸禅师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里的魂火瞬间变成了赤红色。 这可是他在老祖宗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啊。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他比剑怀霜还生气,直接举起手中的白骨禅杖,指着千缠仙子破口大骂: “大胆妖孽,竟敢对老祖宗大不敬。” “我白骨观的大乘佛法便是杀伐之道,今日贫僧就要替佛祖收了你这妖孽。” “小的们,给我上,把这娘们儿剁成肥料!” “为了老祖宗的荣耀!!” 随着无骸一声令下,那群刚从战场上下来,杀气还没散尽的骷髅和尚们,立刻像疯狗一样冲了上去。 千缠仙子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蟾圣脚下躲。 “尊圣救我,尊圣救我啊!” “我没有,我不是,我哪说了那么多话,她们污蔑我。” “尊圣,您说句话啊!” 她虽然刚突破到了诡化二变,但已经被陈舟吓破了胆,再加上之前被死气重创,已经很难继续战斗了。 但蟾圣眼皮都没抬一下,千缠很快被打个半死,黑骨殿一片混乱的局面。 毒翼雕王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冷汗顺着羽毛往下滴。 下手太狠了,千缠都快没有妖形了。 毒翼暗暗庆幸,还好,还好刚才自己忍住了,没说什么太难听的不敬之语。 真是祸从口出啊! ------------ 第185章 大人被吃了! 主座上的蟾圣,依旧没有暴怒。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唉……“ 随着这个字吐出。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妖气与死气混合在一起,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这股气息之强,完全超越了诡化二变甚至三变的范畴。 无骸禅师首当其冲,只觉得像是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他怪叫一声,全力抵抗,开启法天象地,整个人变成了一具巨大的白骨罗汉。 但即便如此,他也仅仅支撑了一瞬,就被压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噗——” 剑怀霜闷哼一声,不得不临时提升至诡化二变,纸铠破碎,单膝跪地,用巨剑死死撑住身体,才勉强抵抗住这股威压。 蟾圣并没有反击,也没有杀人。 他只是用这股力量,轻轻地将千缠仙子托了起来,护在了身后。 陈舟眉头微皱,身上黑袍鼓荡,诡域撑开,护住了身后的殍和花妖。 他看着蟾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老蛤蟆,脾气这么好? 他就差把撕破脸皮写在脸上了,不仅杀了人家的手下,还要当面鞭尸,甚至让手下当面行凶。 结果这老蛤蟆还是不接招? 属乌龟的吗? 陈舟心中暗道。 蟾圣用威压震慑住了全场,无数眼睛同时看向陈舟,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骨观主,稍安勿躁。” “本圣知道你想要这南域。” 蟾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南域,我可以给你。”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连千缠都忘了害怕,瞪大了眼睛看着蟾圣。 尊圣这是疯了吗? 把南域拱手让人? 陈舟也眯起了眼睛:“哦?这么大方?” “当然。” 蟾圣缓缓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蟾圣身体前倾,咧开大嘴,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请阁下……进来一叙。” “什么?”陈舟一愣。 话音未落。 蟾圣那原本就庞大如山的身体,突然像充气一样膨胀开来。 他的大嘴瞬间张开,甚至超越了他身体的大小,仿佛一个黑洞,直接笼罩了整个大殿。 “咕嘟——” 一声巨响。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简单的一吞。 站在大殿中央的陈舟,连同他身边的桌椅,甚至连空气中的死气,都被这一口吞了个干干净净。 陈舟原本站立的地方,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吞下陈舟后,蟾圣那庞大如山的肉身开始迅速收缩,然后液化。 就像是一团被揉捏的橡皮泥。 仅仅几息之间,一座肉山竟然硬生生地挤进了之前抬上来的那个小小的黑色蛊罐里。 哐当一声,蛊罐的盖子自动合上,严丝合缝。 罐身上亮起了密密麻麻的血色梵文,丝丝缕缕的死气从罐内传出,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里面跳动。 咚,咚,咚。 “大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殍。 她一双异瞳瞬间变得血红一片,虫面覆盖住整张人脸,身上的气息变得极度狂暴。 虽然她知道大人是神明,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但看到大人被那只丑陋的蛤蟆吞进肚子里,她还是失控了。 那是她的家人,是她的神! “把大人吐出来!!” 殍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整个人化作无数飞蝗,直接扑向蛊罐。 剑怀霜一言不发,但脸上的阴寒比万年玄冰还要冷。 他的神识疯狂感应着大人的气息,但那个黑罐子隔绝了一切。 “救回大人。” 纸雪飘飘扬扬,剑怀霜不再留手,【谎言剑域】全面爆发。 “老祖宗!!” 无骸禅师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刚找到的老祖宗啊,白骨观崛起的希望啊。” “你怎么能被一只蛤蟆给吃了啊!” 人畜少女看着空荡荡的地方,眼神瞬间慌乱。 “杀?” 她不会说话,只会这一个字。 无骸一听,对,得杀! “妖孽,你坏我成佛之路,你断我宗门希望。” “杀,此时不杀更待何时,我白骨观的大乘佛法便是杀伐之道!” 无骸暴怒之下,竟然强行挣脱了之前的威压,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变成了一个身高三丈的白骨巨魔,挥舞着禅杖,状若疯魔地砸向周围的妖族。 面对陈舟阵营的疯狂反扑,妖族那边同样懵逼。 蟾圣把自己关进罐子里了,那他们怎么办啊? 没了主心骨,面对这群疯子,他们也很慌啊! “都别慌!!” 就在妖族即将溃散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千缠仙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虽然之前被陈舟吓破了胆,但此刻陈舟“死”了,蟾圣正在闭关炼化。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她表现的机会。 “尊圣正在炼化那魔头!” 千缠浑身藤蔓飞舞,一边吐着血,一边厉声喝道: “只要守住蛊罐,等尊圣出关,这些杂碎一个都跑不掉!” “这是我们南域的地盘,岂容这些外来户撒野?” “都给我上,谁敢后退,本王先吞了他!” 千缠虽然行事狠辣,平日里也嫉妒成性,但在维护南域妖族利益,或者说在维护蟾圣这件事上,她出奇的坚定。 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千缠拖着重伤之躯,竟然第一个冲了上去,无数藤蔓化作铜墙铁壁,挡在了蛊罐之前,硬生生接下了无骸禅师含怒一击。 “噗!” 千缠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但她死战不退,眼中满是疯狂。 “小的们,给我杀,为了南域!” 在千缠的带头下,原本慌乱的众妖也被激发了凶性。 对啊,蟾圣都把那魔头吃了,咱们怕个球? 这可是我们的地盘! “杀啊,吃光这些人修!” “干死这群骨头架子!” 大战瞬间爆发。 整个黑骨殿乱成了一锅粥。 毒翼雕王缩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混战,心情极其矛盾。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嘛。 打吧,他不想帮蟾圣,更不想得罪那个看似被吃了实际上肯定没死的邪门白骨观。 不打吧,千缠盯着呢,这么多妖看着呢。 “这叫什么事儿啊……” 毒翼心里苦。 ------------ 第186章 倒霉的毒翼 但毒翼毕竟也算素雪一手从蛋里带大的,耳濡目染之下,性格中少了几分妖魔的残忍,多了几分人性。 哪怕已经身为妖王,但对南域这乌烟瘴气的众妖没什么归属感。 “要不溜吧?“ 毒翼眼珠一转。 现在蟾圣在罐子里,最强的千缠在拼命,正是开溜的最好时机啊。 只要溜回毒焰山,就可以带着毒雉和素雪离开南域,远走高飞,去往东域山河关。 去他妈的万妖大会,去他妈的蟾圣,老子不伺候了。 毒翼想得很好,他一边假装应付着几个小骷髅的攻击,一边慢慢往门口挪。 然而。 就在他即将摸到门口的时候。 “嗡——” 大殿中央的蛊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一股比之前浓烈数倍的死气,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罐盖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紧接着,罐盖打开了一条缝。 无数灰白色的蚯蚓蛊虫,从罐中飞散而出,无差别地落入在场的每一只大妖嘴里。 “这是什么?唔!” 一只正在厮杀的虎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蛊虫钻进了嘴里。 下一秒,它的身体开始急速膨胀,皮肉腐烂,生出大片尸斑。 “吼!!” 虎妖咆哮一声,十分痛苦,但气息节节攀升,当场突破至诡化一变! 但这还没完,它的双眼变成了灰白色,彻底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只只知道杀戮的尸兽。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黑骨殿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吸入蛊虫的妖族,全部开始腐烂变异,实力暴涨,就连千缠也不例外。 她本就吞服过尸神蛊,此时的尸神蛊更是狂暴开来,体内的死气彻底爆发。 “啊啊啊——” 千缠仰天长啸,她的身体完全腐化,藤蔓变成了腐烂的肉条,气息直接冲破了瓶颈,来到了诡化二变巅峰! “力量……这就是尊圣赐予的力量……” 千缠的声音变得沙哑刺耳,她狂笑着挥舞藤蔓鞭子。 而最倒霉的还是毒翼。 他刚要跨出门槛,一大团蛊虫就糊了他一脸。 “我靠,别……” 毒翼还没来得及骂娘,就被强制喂食。 “呃啊!!” 毒翼捂着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体内的吉神金芒再次受到冲击,但在海量死气蛊虫的冲刷下,金芒也只能勉强护住心脉,无法再阻止他身体的变异和心智的迷失。 毒翼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原本想要逃跑的念头被杀戮的欲望取代。 他也加入了战局。 这下,局势瞬间逆转。 两位诡化二变巅峰的妖王,加上数只诡化一变的大妖,还有无数悍不畏死的尸化妖兵。 剑怀霜这方瞬间陷入了苦战。 无骸被狂暴的千缠一鞭子抽飞,半个身子的骨头都碎了。 剑怀霜的纸人军团也被毒翼的毒火尸气烧得大片凋零。 殍虽然强悍,但双拳难敌四手,还要保护身后的花妖和人畜,身上也挂了彩。 局势已岌岌可危。 外面的世界打得热火朝天。 而此时的陈舟,却在蟾圣的肚子里,或者说,在那个蛊罐的内部空间里,闲庭信步。 这里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四周全是蠕动的肉壁,肉壁上长满了人脸,凄厉哀嚎。 无数只长着翅膀的尸虫在空中飞舞,看到陈舟这个外来者,立刻像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了上来。 “啧啧,不愧是南域之妖啊。” 陈舟随手撑开诡域,白骨森森,将那些扑来的尸虫挡在外面。 “在自己肚子里炼蛊呢,这是?” 陈舟感应得没错。 这些蛊虫,果然都是七阶死气所化。 这老蛤蟆,也不知道从哪搞来了这么纯粹的死气本源,竟然真的在尝试以妖身修死道,想要借助这蛊罐,把自己炼成某种更高阶的存在。 “可惜,你遇到了我。” 陈舟看着那些不断撞击诡域的蛊虫,冷笑一声。 若是换个别人,进了这肚子里,恐怕顷刻间就要被死气同化,变成这肉壁上的一张人脸。 但他不一样。 他有【信仰敕封】的神道权柄,又有吉神护命。 更重要的是,他是邪祟嘛,玩死气的祖宗。 邪神点大量燃烧,陈舟强行把自己增幅至诡化3变的层次。 这些蛊虫虽然凶猛,但一时间也奈何不了陈舟。 陈舟随时可以脱离这具附身的白骨诡仆,毕竟他的本体在枉死城,这里只是一具普通骷髅。 但他不想走。 来都来了,空手而归不是他的风格。 他想试试,怎么才能把这老蛤蟆锁了,绑上祭坛。 这要是献祭成功,7阶大妖,那得爆多少好东西。 陈舟开始在蟾圣的肚子里大搞破坏。 他双手按在肉壁上,恐怖的死气反向注入。 原本蠕动的肉壁开始迅速钙化,变成惨白的骨骼。 陈舟就像是一个病毒,在蟾圣体内疯狂搞破坏。 几番交手,蛊虫被灭了大半,肉壁也被同化了一大片。 外界,蛊罐因为陈舟的破坏,开始剧烈颤抖,仿佛消化不良一般。 而就在这时。 “吱——” 一声尖锐的鼠叫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响彻黑骨殿。 “鼠大爷来也!” 疫鼠一声怪叫,闪身进入大殿。 紧接着,无数草药藤蔓拔地而起,那是素雪。 他们终于赶到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疫鼠看着满大殿的怪物,还有那个正在往外喷虫子的罐子,头皮发麻。 “大人呢,怎么没看见大人?” “大人被蟾圣吞了!”花妖蓉蓉哭着喊道。 “什么?!” 疫鼠一听这话,瞬间炸毛了。 “老蛤蟆不想活了?敢吃我家大人?” “给爷死,大疫天!!” 疫鼠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比无骸还要疯狂。 而素雪则是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发狂的毒翼。 “毒翼!” 素雪看到毒翼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微微皱眉。 她能感觉到,毒翼的心智已经迷失了。” 毒翼虽然在疯狂攻击,但在看到素雪的那一刻,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万物回春。” 素雪双手结印,透支本源。 无数洁白的兰花瓣在空中飞舞,形成一道柔和的光带,将陈舟阵营的所有人,以及毒翼笼罩在内。 ------------ 第187章 主动拥抱死亡的千缠 素雪站在花瓣光带的中央,她要为所有人护命。 奶妈已就位,花瓣之下,死气与妖毒皆不可近身。 无骸和剑怀霜顿觉压力大减,身上的伤势也在飞速愈合。 而毒翼被素雪的光华一照,体内的吉神金芒仿佛得到了呼应,瞬间光芒大盛。 “吼——!” 毒翼痛苦地抱住头,双膝跪地,把地面的骨砖砸得粉碎。 他体内的蛊虫死气被金芒和兰花香气逼得节节败退,顺着他的七窍黑血狂喷而出。 煞气也被瞬间压制,毒翼的眼神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我在干什么?” 毒翼大口喘息着,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那是同类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记忆回笼。 蟾圣的冷漠逼迫,当众喂食蛊虫的屈辱,以及那差点沦为行尸走肉的恐惧。 “毒翼,帮忙!” 素雪来不及解释什么,因为透支,她一头黑发已经从发梢开始变白。 要维持这种大范围的净化,还要压制在场如此多的死气与妖毒,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 毒翼没有犹豫。 甚至不需要思考。 他信素雪,哪怕这世界崩塌,他也只信素雪。 “好!” 毒翼转身,原本挥向剑怀霜的利爪,在半空中硬生生折返,狠狠地插进了身旁一只正准备偷袭素雪的尸化虎妖胸膛。 “噗嗤!” 虎妖的心脏被直接掏出,捏碎。 毒翼临阵反水! 一位诡化二变巅峰的妖王加入,再加上疫鼠的大疫天辅助控场,素雪的强力治疗,剑怀霜的反伤剑域,无骸禅师的疯狂肉搏。 战局再次逆转。 原本一边倒的屠杀,瞬间变成了势均力敌的混战,甚至陈舟一方开始隐隐占据上风。 千缠彻底孤立无援。 她手下的毒物大军,在疫鼠的腐蚀和素雪的净化双重打击下,枯萎了大半。 千缠原本一身华丽的藤裙早已破碎不堪,身上布满了剑怀霜留下的剑痕和瘟疫腐蚀的溃烂伤口。 “毒翼,你疯了吗?” 千缠一鞭子抽碎了一只扑上来的纸人,又惊又怒地看着倒戈相向的毒翼。 “你敢背叛尊圣,你忘了是谁给了你今天的力量?” 毒翼一口毒火喷过去,将千缠的几根藤蔓烧成灰烬,咬牙切齿道。 “老子乐意,我不像你,为了往上爬连膝盖都不要了,给那只老蛤蟆当狗有什么好下场?” “当狗?” 千缠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身后藤蔓仿佛也随着她的笑声在起舞。 她一边闪避着无骸禅师那势大力沉的禅杖,一边轻蔑地看着毒翼。 即便狼狈至极,她也要维持着妖王的高傲。 “蠢货,这世道,谁不是狗?” “你以为你投靠了那个骷髅架子就不是狗了?不过是换了个主人摇尾巴罢了。” “我依附蟾圣,是因为他强,利用强者的资源来滋养自己,在这吃人的南域活下去,这叫本事,不叫当狗。” 说话间,剑怀霜的剑气已至,一道寒光闪过,削去了千缠半边头发。 千缠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惋惜地摸了摸断发,随后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被众人保护在中间的素雪身上。 那个被光幕笼罩,一身圣洁,不染尘埃的素雪。 那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样子。 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嫉妒的样子。 “千缠,收手吧。” 素雪看着浑身浴血却依旧癫狂的千缠,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与千缠同为草木之妖,相识百年,曾几何时,她们也曾在月下探讨化形之道。 “蟾圣大势已去,他连毒翼都想炼制成傀儡,又怎会真心待你?你若此刻投降,或许那位大人还能……” “闭嘴吧,我的好姐姐!” 千缠直接打断了素雪的话,眼中满是厌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笑话。 她当然认得这位南域第五妖王,曾经南域的老前辈。 毕竟她还是一株小藤蔓时,也曾受过素雪的点化之恩,受过她的雨露滋养。 但千缠看不上素雪。 在千缠看来,素雪空有千年修为,空有那身让妖魔垂涎的精纯草木本源,却偏偏生了一副软骨头。 堂堂妖王,竟因未开灵智时受人族些许照料,便念念不忘,性子软,也不够狠,简直是妖族的耻辱。 她千缠也是植物化妖,深知草木生灵在弱肉强食的妖魔世界中生存的艰难。 不像猛兽天生有爪牙,她们生来就是静止的,是被动的。 所以她这一生,都在争。 她把自己变成了毒藤,长出了倒刺,学会了吸血。 她嫉妒素雪得天独厚的天赋,嫉妒毒翼能轻易得到尊圣的赏赐,嫉妒青鳞有一个能托付性命的骨肉至亲,嫉妒一切比她活得好的存在。 她对蟾圣献上谄媚与忠诚,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力量活下去。 更是为了在这残酷的南域,争得一席之地,争得一口喘息的机会,争一个谁也不敢随意践踏她的未来。 若植物只能依附于人,靠人保护,靠摇尾乞怜,靠施舍度日,那与藤蔓下的苔藓,巨树上的寄生草有何区别? 永远只能活在强者的阴影之下。 她千缠,偏不! 她要比谁都狠,比谁都毒,她想走出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 但眼下,或许真的大势已去。 周围的尸化妖兵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毒翼和那个叫疫鼠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千缠索性不再防守,任由藤蔓在身后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荆棘王座。 她就这样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素雪,哪怕身处绝境,气势也不输半分。 “素雪,你知道我们这些草木成精的妖,有多难吗?” “我们生来就是被吃的,是妖魔的口粮,是强者的药引。” “你命好,还没化形就被人类修士养在温室里,有人给你浇水,有人给你挡风遮雨。” “甚至连老天都眷顾你,让你有一个好天赋。” “但我呢?” 千缠指着自己那张妖艳又丑陋,此刻更是半边腐烂的脸。 “我是一株长在死人堆里的毒藤。” “我为了活下来,就必须把根扎进尸体里吸血,和蛆虫抢食。” “为了不被其他毒虫咬死,必须让自己长满毒刺,为了强大,我也可以吞噬掉和我一起诞生,同样在挣扎求存的同类姐妹。” “我是坏,我是毒,我是不择手段。” “但那又怎样?” “我凭本事从烂泥里爬到了今天妖王的位置,我就是看不起你,好好的一株灵草,却把自己活成一株盆栽。”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收手?” 素雪被她的话语刺得身形微颤,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无言。 盆栽……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践行一种共生之道。 素雪认为,此世非妖之天下,非人之天下,乃是众生之天下。 万物有灵,何必一定要你死我活? 她想救千缠,就像当年想救玉蟾一样,也像之前救毒翼一样。 “千缠,不管你怎么想,活着才有希望。” 素雪上前一步,眼中的光芒依然温和,“你已被死气侵蚀,若再不回头,就真的……” “少假惺惺了。” 千缠看着素雪眼中的怜悯,只觉得那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我只要力量,只要能让我变强,我就要!” “至于你那所谓的希望……” 千缠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周围,“你以为你投靠的那个白骨观主就是好东西?不过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看,你也怀疑了,你也觉得自己虚伪了。” 看到素雪眼中的那一丝迟疑,千缠笑得更开心了,仿佛打赢了一场比生死之战更重要的仗。 “这就对了。” 千缠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蟾圣那个废物把自己关在罐子里半天没动静,看来也是凶多吉少。 连自己的蛊虫都被压制,那罐子里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黑骨殿,今日便是绝地。 她千缠一生算计,一生争抢,没想到最后押错了宝。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 千缠缓缓站起身,原本妖娆的身躯开始剧烈燃烧,那是她在燃烧自己的修为,燃烧所有的生命力。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而来,比撕心裂肺更甚,比抽筋剥骨更痛。 妖核寸寸碎裂,本源疯狂燃烧,灵魂被一点点碾碎。 如此焚化的极致痛楚,足以让任何意志坚定的存在崩溃哀嚎。 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走到这一步,燃尽自爆,需要承受莫大的痛苦,需要舍弃对世间一切的眷恋。 哪怕再入绝境,再走投无路,绝大多数生灵依旧会本能地蜷缩起来。 奢求一丝虚无缥缈的生机,或是卑微地祈祷一个痛快的了结。 但千缠没有,她平静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即便满身血污,她也要维持最后的体面。 “我千缠这一生,也算浓墨重彩。”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让你们这群人都记住我!” “想抓老娘去做花肥?想要老娘的血肉妖躯去邀功?” “做梦去吧!” 千缠双臂猛地张开,像是在拥抱死亡,又像是在进行谢幕的最后一支舞。 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毒花瓣。 “这是我送给你们最后的礼物。” “哈哈哈哈哈!” 轰——!!! 她就在狂笑声中,引爆了自己的毕生修为和诡化二变巅峰的妖毒。 随着千缠的自爆,无数绚烂至极却又剧毒无比的毒藤花在空中绽放。 每一朵花,都是她生命精华的凝聚。 美得惊心动魄,毒得触之即死。 既然无法登顶,那便化身劫火。 将这天地,与所有人一同焚尽!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席卷了整个黑骨殿,毒气与死气交织成一场毁灭的风暴。 素雪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千缠竟然如此决绝。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护命的兰花光华撑到最大,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千缠……” 看着那漫天凋零的毒花,素雪的眼中终究还是落下了一滴泪。 ------------ 第188章 罐中之秘 黑骨殿内惊天动地,蛊罐之内却是一片死寂。 陈舟负手而立,脚下踩着白骨凝聚而成的莲台,周身缭绕着黑烟,将周围试图侵蚀他的死气隔绝在外。 那是龙鲤被遮掩后的功德金光。 在他对面,漂浮着一道虚影。 蟾圣已不再是一座巨大的肉山,反而化成一个半人半蟾的形态。 额头正中,还竖着一只紧闭的眼睛。 陈舟目光如炬,盯着蟾圣,“你把自己关在这个罐子里,又把我吞进来,既不动手杀我,也不放我出去。” “怎么,是想请我喝茶?” 陈舟说着,目光落在了蟾圣身上那缭绕不散的黑气上。 之前在外面看不真切,此刻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在那七阶死气的源头处,陈舟终于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蟾圣修来的死气。 那是枷锁。 是一条条如同锁链般的黑色梵文,深深地勒进了蟾圣的神魂之中,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本源。 陈舟冷笑一声,“你这一身死气,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是借来的吧?” “或者说……是你体内寄生着什么东西?” 蟾圣闻言,他看着陈舟,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白骨观主果然好眼力。” 蟾圣摊牌了,他缓缓盘腿坐下。 “我确实想借阁下之手。” “因为我以为阁下是传说中佛门白骨观的分支,是真正修成了白骨金身的存在。” “因为只有同源的力量,才能压制,甚至杀死我体内的东西。” 蟾圣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团死气正在疯狂蠕动。 “五百年前,我和另一位大妖,还是这南域唯二的王,虽然不如现在强,但至少活得自在。” “直到那天,一个疯和尚来到了南域。” “大愿地藏?”陈舟脱口而出。 他想起了枯禅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那是众生相一脉的狠人,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蟾圣诧异点头。 “不错,就是他。” “众生皆有其相,万相皆可为佛。” “他说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乃至人心鬼蜮,皆具佛性,皆可成佛。” “他想把这天地变成一个巨大的蛊盅,用众生为养料,助他成佛。” “他看中了我,看中了我的万毒之躯,想要收我为其中一只蛊。” 蟾圣深吸一口气,“我不从,便与他大战。” “可惜最后技不如人,我输了,所以老和尚临走前,把我寄生了。” 陈舟眉头一皱:“所以,那个老和尚寄生了你,还在你体内?我怎么没看着?” 蟾圣残忍一笑,展示出属于七阶妖王该有的气势。 “不,不是大愿地藏本人,只是一个弟子,六阶修为。” “他想寄生我,想把我变成他的罗汉金身。” “但他并不知道,他其实也是大愿养的蛊。” “我有天医护命,也就是当时的另一位妖王,素雪,在素雪的帮助下,我反过来把他吃了。” 蟾圣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那顿并不美味的大餐。 “我消化了他的肉身,消化了他的神魂,但我消化不了他的死气。” “死气在我体内扎根,与我的妖力融合,让我不得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借助他的死气,突破了瓶颈,但也因此与这死气达成了共生。” 陈舟若有所思:“七阶共生?” 他想起了曾在陨落梦境中,宫装女子提起过的七阶境界。 以契为引,引邪祟之气入体,直至最终彻底与死气共生。 一契一重关,五契之下,人与诡的界限逐渐模糊,要扛过人祟交融的五契枷锁,也要不至于被死气彻底奴役。 “不错,共生期,但也不算真正的共生一契,我没能完全掌控他。” 蟾圣苦笑,“我以为我赢了,我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我统一了南域。” “但这五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被死气折磨,它在同化我,在奴役我。” “它想让我变成那个死去的和尚,变成大愿地藏的蛊虫。” “我必须不断地吞噬血肉,制造杀戮,用生机去填补死气的亏空,才能维持那一线清明。” “也在一次不受控中,伤害了素雪……” 蟾圣又告知他,当年不仅南域,北域妖王也被众生相袭击过。 陈舟表示了然。 不止南北两域,通过秘境的溃口,陈舟在其他州也见过众生相的踪迹,比如枯石县的笑面。 他在各路大妖大魔体内种下死气种子,等待它们生根发芽,最后收割成熟的果实。 也不知大愿地藏最后知晓他养的蛊都被自己摘桃子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陈舟静静地听着老蛤蟆的叙述,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理解这种挣扎,这种在力量与毁灭之间的走钢丝。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需要共情,更不意味着他会认可。 此方天地,规则便是如此赤裸。 要么吞噬别人活下去,要么沦为他人踏脚石。 苦衷?每个苟活至今的存在,谁没有一两件? 他并未对蟾圣的遭遇流露出半分怜悯。 理解世界的残酷,与认可其中的暴行,是两回事。 你的挣扎,你的不得已,并不是你圈养,屠戮人族的理由。 本尊既为人道之神,掌此方人族气运,心自然是偏的。 你的苦衷,与本尊何干? 你的罪业,仍需清偿。 蟾圣自然也是知晓的。 “感谢阁下帮我除去死气所化的蛊虫。” 蟾圣看着陈舟,眼中流露出一丝属于王者的从容。 “刚才那一战,阁下招招狠辣,看似在毁我肉身,实则是在帮我宣泄体内积压过多的死气。” “这份情,老蛤蟆我承了。” “行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陈舟抱着双臂,冷冷道。 “我只是单纯想拆了你装成缩头乌龟的王八壳。” 蟾圣闻言,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后神色一肃。 “但也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 “那东西快要苏醒了。” “一旦它完全醒来,我这副身躯就会彻底沦为行尸走肉,我是南域的王,我可以死,但我不能跪着当大愿的蛊。” 说到这里,蟾圣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带着一丝追忆。 “天医……素雪,她还在外面吧?” 蟾圣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陈舟挑了挑眉:“她啊,好得很,刚才还带着人来砸你的场子呢。” “那就好,那就好。” 蟾圣轻声一叹,“她是只兔儿兰,很胆小,也很心软。” “南域这种地方,不适合她。” 陈舟很有兴趣地看着这老妖怪:“南域也能生得出善良的妖怪?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蟾圣摇了摇头,目光悠远:“千年前的南域,其实也不像现在这样。” “那时山清水秀,万物共生,是我被力量迷了眼,是我把这里变成了地狱。” “我有罪,但这片土地上的众妖,罪不至死。” 蟾圣看向陈舟,郑重地拱手一礼。 “白骨观主,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我愿将这南域万里疆土,连同我这具修了千年的七阶毒躯,拱手相送。” “我看得出,阁下虽修白骨道,行事狠辣,但心中自有沟壑与秩序。” “既然阁下能容得下三只弱小的花妖,能让那纸人与骷髅并肩作战,能不能也接纳我南域众妖?” 陈舟面色古怪,上下打量着蟾圣。 这老蛤蟆,这是在托孤? 要把南域这烂摊子甩给我? “我说哥们,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陈舟撇了撇嘴,一副嫌弃的样子,“我又不是什么垃圾回收站,什么破铜烂铁都收。” “你手底下那群妖魔鬼怪,一个个吃人都不吐骨头,我要来干嘛?” 面对陈舟的嘲讽,蟾圣没有羞恼,反而坦然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现在的南域,确实是个烂摊子。” “那些与我一般被欲望吞噬的大妖,死有余辜,阁下接手后,杀也好,剐也罢,那是你的权力,也是清洗这片土地必要的手段。” 说到这里,蟾圣勾起一抹豪迈的笑意。 “当然,空口白牙,换不来阁下的承诺。” “我知道阁下看不上这点残兵败将,所以,我把自己也算进去了。” 蟾圣抬手指了指北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我体内的死气虽然被阁下压制,但大限已至。” “这具七阶妖躯,与其烂在土里,不如发挥最后的余热。” “不日我便会前往北域。” “那里的吞月狼圣,和我一样,也是五百年前被大愿种下死气种子的蛊虫,但老狗不如我,他已经被死气彻底侵蚀。” “我要去宰了他。” 蟾圣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去邻居家串个门。 “我会拉着老狗,连同大愿在北域的布局,一起下地狱。” “届时,两尊七阶妖王的血肉精华,便是我送给阁下的投名状。” “这笔买卖,阁下以为如何?” 陈舟听完,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诧异。 老蛤蟆够狠,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他不仅要死,还要死得惊天动地,死得物超所值。 这确实不是乞求,这是一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参与的交易。 “你就不怕我拿了好处不办事?”陈舟反问。 “阁下修的是死生大道,讲究的是因果循环。”蟾圣笑了,笑得很坦荡。 “我相信阁下的人品,更相信素雪姐的眼光。” “我只求阁下……” 蟾圣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若有心存善念,未曾彻底沦丧的小妖,能不能给它们留一条活路。” “还有素雪姐,算是我对不起她,请阁下,莫要让她死在这场乱局里。” 说完,蟾圣定定看着陈舟,不再多言,只等一个答案。 陈舟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轻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蟾圣。 “本尊本来就立于不败之地。” “若有一颗为人之心,又何必在意是妖是魔。” “能不能活,看他们自己。” ------------ 第189章 既能杀伐果断,又能护佑弱小 陈舟没说答应,但也没说拒绝。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间隙,异变突生。 “轰隆——!!” 原本已归平静的蛊罐空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仿佛遭遇了十二级地震。 四周由血肉构成的肉壁开始疯狂蠕动,一道道裂痕凭空出现,外界恐怖的能量波动疯狂冲击着罐中独立的空间。 蟾圣眉头紧锁。 “这气息……” 那是他以自身本源死气炼制的尸神蛊的力量。 也是千缠生命最后时刻的悲鸣。 陈舟面色古怪地感应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眉梢微挑:“嚯,外面动静有点大啊。” 蟾圣也感知到了,他声音很轻,无奈道。 “千缠性烈,这是她的选择。” “她一生好强,不愿屈居人下,更不愿如蝼蚁般苟活,求仁得仁,倒也不算坏事。” 蟾圣叹了口气,挥手间,一道妖力打出,稳住了即将崩塌的蛊罐空间。 陈舟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冷血的妖王,突然问道:“你给她尸神蛊,也是为了这一天?” 蟾圣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炼制这四只尸神蛊,本意并非为了杀她们。” 蟾圣目光幽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五百年前,大愿地藏将南域视为蛊盅,视我为蛊虫,我虽侥幸未死,却深知那老秃驴的恐怖,他能种下死气,便能随时收割。” “我自知此生难逃死气奴役,但这南域众妖,多少还是有些无辜的。” “在南域,我认蛊术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大愿想养我做蛊,我自然也能反过来利用,把他的死气化为己用。” 蟾圣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画了几下。 “七阶共生,难如登天,我借着体内众生相和尚的死气,耗费数百年心血,炼了四只尸神蛊。” “尸神蛊能有效同化死气,让七阶之路更容易一些,亦能助长修为,虽然会有点副作用,变成妖不妖诡不诡的模样。” “但我想着,若有朝一日我身死道消,这四只蛊,便是留给南域众妖最后的自保手段。” “有了它,哪怕未来有什么变故,他们也能有一线生机,甚至藉此踏足七阶,不再任人宰割。” 陈舟闻言,倒是高看了这老蛤蟆一眼。 身为南域之王,一个王者自当对追随他的族人负责。 他表示很认同。 老蛤蟆虽然手段狠辣,吃人无数,但在对待族群这件事上,确实有着几分王者的担当与气魄。 “三只给了青鳞,黑鳞和千缠。”蟾圣苦笑一声,“青鳞虽然阴险狡诈,但最疼惜他的胞弟,兄弟同心,或许能走出一条路。” “千缠渴望更强的实力,她心性坚韧,也是最好的人选。” 陈舟插话道:“那还有一只是给毒翼的?” 提到毒翼,蟾圣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却又带着一丝复杂。 “那最后一只,我是留给素雪的。” “素雪?”陈舟想起疫鼠带回来的温柔女妖,也是天德气运指引的另一尊吉神命格,天医贵人。 “是。”蟾圣点头,“毒翼体质特殊,天生凶煞之气,若是与死气结合,极易走火入魔,并不适合此蛊。” “他会有更好的机缘,无需此物。” “但素雪不同,她太善良,也太柔弱,在这吃人的世道,光有治愈之能,没有雷霆手段,终究是待宰的羔羊。” “我与素雪决裂五百年,再未见过一面,但我还是挂念,特意为她留了这一条最精纯的尸神蛊。” 蟾圣自嘲一笑:“但当你提到毒翼包藏人畜,我就知道那是谁了。” “在南域,除了那个生性善良到有些愚蠢的素雪,还有谁会对人族,对弱者抱有这么大的善意?” “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我对毒翼包藏之事轻拿轻放,人畜无关紧要,便是因为我知道,有他在,素雪就是安全的。” “毒翼虽蠢,但也一片赤诚,我把尸神蛊给了毒翼,只要他活着,素雪便能活。” “素雪不适合这种阴毒的东西,她也不会喜欢的。” 说到这里,蟾圣看向陈舟,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我本以为,在这妖魔乱世,唯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唯有杀戮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但当你出现后,我动摇了。” 蟾圣看着陈舟,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惺惺相惜。 “你明明也修生死之道,死气浓郁,可你却对那几只弱小的花妖百般维护,甚至为了她们的尊严,不惜当众折辱千缠。” “同为上位者,我自然看得出阁下是何用心,让下属亲手维护自己的尊严,给予她们力量与信念。” “在那一刻,我很触动。” 蟾圣坦然道,“我自认做不到阁下这般,既能杀伐果断,又能护佑弱小。” “我知阁下这次应邀来我万妖大会,不仅是为了地盘,更是为了这众生秩序而来。” 陈舟听着老蛤蟆这番剖析,忍不住嗤笑一声。 “行了,别在这装深沉了。” 陈舟摆了摆手,打断了蟾圣的抒情,“我可没你想得那么伟大。” “我护着她们,是因为她们是我的人。” “我的东西,除了我,谁也不能动,就这么简单。” 陈舟感应着外面愈发狂暴的能量波动,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随便吧,你出去不,再聊下去,他们可就真撑不住了。” “你不顾手下死活,我还得管呢。” 陈舟指了指外面,“我的小虫子,小纸片,还有那个傻不拉几的耗子,可都在外面呢。” “都是我的宝贝,我把人带来的,当然也得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说完,他也不管蟾圣是个什么反应,身上黑袍一卷,死气化作一道利刃,直接撕开了蛊罐那已经遍布裂纹的肉壁。 “嘶啦——” 裂缝扩大。 陈舟一个闪身,直接冲了出去。 蟾圣愣了愣,看着陈舟消失的背影,原本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嘴角竟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的宝贝么……” 他低喃了一句,随即眼神一凝,周身气息暴涨,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既然选择了托付,那这最后的一点烂摊子,总得收拾干净才是。 蛊罐外。 黑骨殿早已不复存在,化作一片狼藉的废墟。 漫天的毒花还在凋零,而在废墟中央,一道淡金色的光华正在苦苦支撑。 素雪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体内的草木本源不要钱似的疯狂输出。 “一定要撑住……一定要……” 素雪的脸色惨白如纸,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已经完全变得花白,眼角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 那是生命力透支的征兆。 千缠的自爆太过恐怖,诡化二变巅峰强者不顾一切的绝命一击,哪怕是素雪,想要护住所有人,也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不仅护住了疫鼠,花妖和人畜,连那些刚才还在围攻她们的南域大妖,甚至连千缠那即将消散的残魂,她也拼了命地护着。 大量的命格福缘被消耗,福缘不足之时,便由寿元取代。 但素雪没有放弃,只是格外坚定地为众生护命。 疫鼠在一旁看得急眼了,一边维持着大疫天帮忙吞噬毒气,一边破口大骂。 “你个疯婆娘,你管那些妖怪干什么!” “他们刚才还想杀你啊,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快把罩子收了,只护着咱们自己人就行了,你要死啊。” 疫鼠完全无法理解。 在他的世界观里,救自己人是本分,九儿当初把命给了他,就算要他赔一条命,疫鼠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但救敌人那就是脑残。 素雪却偏头一笑,那笑容虽然因为皱纹显得有些苍老,却美得惊心动魄。 “疫鼠阁下,众生皆苦。” “千缠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剩下的妖……罪不至死。” “而且……”素雪看着那些惊恐万状的小妖,“他们也只是想活着罢了。” “只要能救,便救吧。” 疫鼠被这一笑堵得哑口无言。 “妈的,真是个圣母!” 疫鼠狠狠啐了一口,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疯狂地抽取着周围的毒气,纳毒入体。 “算鼠大爷倒霉,遇到你这么个傻子。” 就在素雪即将力竭,金光摇摇欲坠之时。 “嗡——” 两道身影凭空出现。 “大人!” “老祖宗!” 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袍身影,所有人心中一定。 陈舟看着满头白发的素雪,眉头微皱了一下。 但他没有废话,直接出手。 体内浩瀚的死气瞬间爆发,死气侵蚀万物,亦可同化万物。 那些漫天飞舞,触之即死的毒藤花瓣,在接触到陈舟死气的瞬间,惨白的骨质迅速蔓延。 转眼间,漫天的毒花变成了朵朵晶莹剔透的骨莲。 骨莲在空中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花妖们全都看呆了。 这是一种充满了死亡气息,却又圣洁无比的美。 这就是大人的审美吗? 好厉害,学到了。 另一边,蟾圣也没有闲着。 他一出来,便看到了素雪那副苍老的模样,关心则乱,他张开大口,属于七阶妖王的恐怖妖力爆发。 他没有去管那些骨莲,而是主要针对千缠自爆后逸散出的死气本源。 那些死气与他同源,对他来说是大补,也是剧毒。 但他知道,陈舟的死气还没法做到同化死气。 只有他能,只有他吸走了这些死气,素雪的压力才能真正减轻。 大量的死气被蟾圣吞入腹中,与他体内的死气同源融合,反而让他体内的蛊虫再次蠢蠢欲动,痛苦不堪。 但他一声未吭,硬生生凭借着强悍的肉身扛了下来。 场面瞬间被控制住。 风暴停歇。 ------------ 第190章 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谈慈悲 废墟之上,骨莲飘落。 疫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哎哟我的妈呀,累死鼠大爷了。” 他转头看向陈舟,一脸谄媚:“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刚才那大蛤蟆把您吞了,可把小的吓坏了。” “鼠鼠是最担心你的!” 殍也默默地走到陈舟身后,虽然没说话,但紧紧抓着陈舟衣角的手,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陈舟摸了摸殍的头以示安抚,他知道殍不仅把他视作信仰,也把他当做家人。 剑怀霜收剑入鞘,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让大人受惊了。” 陈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不远处的素雪身上。 此时的素雪,光华散去,整个人虚弱地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的容貌已经从二八少女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素雪姐!” 毒翼惊出一声鸡叫,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扶住素雪。 看着素雪满头华发的模样,毒翼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妖王,竟然当场哭成了泪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呜呜呜……” 毒翼哭得撕心裂肺,周围幸存的南域众妖也是一个个低下了头,神色复杂。 他们是被素雪救下的,哪怕是再冷血的妖魔,此刻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愧疚。 唯独陈舟这一方,反应平平。 花妖们虽然觉得惋惜,但并不惊慌。 无骸禅师更是小声嘀咕:“哭啥啊,变老了又不是死了,须知红颜枯骨,红粉骷髅。” “我观这位小女妖也是资质上佳,不如入我白骨观,修我白骨道,褪去一身无用的皮囊,这才是自然美!” 疫鼠更是撇了撇嘴:“大惊小怪,不就是变老了吗?” 当初九儿也这样,还不是被大人治好了,慌什么,一点也沉不住气。 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算事儿。 大人是阴司正神,既掌生死,也掌寿元,这在枉死城是常识。 素雪本人似乎也并不在意。 她抬起手,摸了摸毒翼的头,声音虽然苍老,却依旧温柔。 “傻孩子,哭什么。” “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能救下这么多人,这点代价,值得。” 素雪看着周围那些活下来的生灵,眼中满是欣慰。 对于她来说,众生平等,生命无价。 她修的是医道,是生机,容颜易老,但道心永存。 蟾圣吸完死气后,站在素雪面前,未完全化成人形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局促,气氛很尴尬。 这位曾经统御南域五百年的霸主,此刻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甚至下意识收敛了浑身溢散的死气,生怕再伤到如今虚弱不堪的素雪。 五百年了。 当初决裂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妖王,她是纯洁无瑕的天医。 如今再见,她是风烛残年的老妪,他是满身罪孽的怪物。 素雪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毕竟也是久伴数百年之人,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看一眼,素雪就知道这是当初的那个玉蟾。 她没有怨恨,也没有责怪。 只是轻轻唤了一声:“玉蟾。” 一声唤,仿佛跨越了五百年的时光。 蟾圣浑身一震,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两只长满蹼的手背在身后,绞在一起,手足无措。 他沉默良久,才低着头,声音干涩地应了一声:“……素雪姐。” “死气重,你……你别离我太近。” 说着,他又往后退了半步。 “谢谢你。”素雪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却显得格外慈祥。 她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干枯如柴的手,对着蟾圣招了招。 “躲什么?” “这就是你给我留的那只蛊吧,我感觉到了,它在毒翼身上,很安分。”素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蟾圣心头。 “你也知道吧,草木化妖,对生机和死气最是敏感,为了不让大愿起疑,你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也是难为你了。” 蟾圣猛地抬头,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都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素雪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当年我重伤遁走,我就觉得不对劲。” “后来听说你变得残暴不仁,追捕人族,圈养人畜,我就更怀疑了。” “你若是真想杀我,五百年前我就死了,哪还能活到今天。” “但现在,我确定了。” 素雪说着,眼神柔和地看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庞然大物,轻轻唤了一声: “过来,玉蟾。” 一声玉蟾,仿佛穿越了五百年的时光,洗去了所有的隔阂。 蟾圣一身的戾气与威严,在这一刻统统土崩瓦解。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膝盖一软,轰然跪倒在素雪面前。 但他依然不敢靠得太近,只是把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姐。” 这一声,迟到了五百年。 “哎。”素雪应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却发现手臂太短,够不着。 毒翼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哭都忘了。 “卧槽?姐?老蛤蟆你不要脸,你叫谁姐呢?那是我姐,你个死变态别乱认亲戚啊!” 毒翼急得跳脚,一边抹眼泪一边骂,“你看看你把姐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有脸哭?” “闭嘴。” 素雪无奈地拍了拍毒翼的脑袋,“再吵吵,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毒翼瞬间噤声,委屈巴巴地缩在一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素雪这才重新看向蟾圣,目光扫过他那满身的毒瘤和死气,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个人背负着整个南域的骂名,还要防着那和尚,很累吧?” 蟾圣把头埋得更低了。 “不苦。” 他闷声说道,“只要你们还活着,就不苦。” 素雪叹了口气,“行了,别跪着了,让人看见笑话,先起来再说。” “咳咳。” 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这温馨感人的一幕。 陈舟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不耐。 “我说,叙旧环节差不多得了吧?” 见到陈舟走来,蟾圣有些慌乱地擦了擦脸,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行礼,却因为体内死气反噬踉跄了一下。 毒翼则是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挡在素雪面前,警惕地盯着陈舟:“你想干嘛?我都说了,要杀杀我,别动素雪姐!” 陈舟连正眼都没瞧他,随手一挥衣袖。 “滚一边去。” 一股巨力直接将毒翼掀飞出去十几米远,摔了个狗吃屎。 看着陈舟面色不善地站在素雪面前,所有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素雪是吧?” 陈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素雪费力地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陈舟用眼神制止了。 她看着眼前邪异的骷髅,温声道:“阁下便是白骨观主吧?”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也多谢阁下……没有对南域赶尽杀绝。” “别急着谢我。” 陈舟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本尊虽然不讨厌你这种人,但不得不说,你的心性,还是太差了。” 素雪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自从她开启灵智以来,无论人族还是妖族,都称赞她心地善良,心怀慈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心性差。 “怎么,不服气?” 陈舟指了指周围那些幸存的小妖,又指了指素雪自己。 “善意不是错,但毫无底线的烂好人,就是蠢。” “你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别人?” “你以为你牺牲自己很伟大?” “在本尊看来,愚不可及。” “若是你也死了,这些被你护着的人,以后谁来管?指望这只只会哭鼻子的秃毛鸡吗?还是指望那只自身难保的老蛤蟆?” 陈舟的话字字诛心。 “记住,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想要救人,首先得自己活着,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强,比谁都久!” “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谈慈悲,弱者的慈悲,那是施舍给别人的笑话。” 素雪怔住了。 她活了上千年,修的是医道,悟的是生机,却从未有人从这个角度跟她讲过道理。 她看着自己那双干枯的手,又看了看远处一脸焦急却无能为力的毒翼,还有满脸愧疚的蟾圣。 是啊。 如果自己死了,以毒翼冲动的性子,加上他内体的煞气无人压制,怕是活不过三天。 玉蟾会背负着骂名,更是孤立无援。 原来,活着,才是最大的负责。 “受教了。” 素雪苦笑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可惜,现在的我,明白了也晚了。” “谁说晚了?” 陈舟嗤笑一声,手腕一翻,一颗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青色果实出现在掌心。 不老松果。 上次给了九儿两枚松子尝试,然后又找不老松薅了一颗完整的松果给九儿,这枚最初的松果,就只剩下三枚松子了。 “吃了它。”陈舟随手抛出一枚松子。 素雪下意识地接住。 “这是……” “你以后也是我的人,本尊还会害你不成?”陈舟说道。 疫鼠一边帮腔:“对,这是我们大人的秘宝,能增寿,能回春。” “少废话,识相的你就赶紧吃了。” “看着你这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我们大人就心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人欺负老太太呢。” 素雪感受到果实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心中大骇。 这等神物,足以生死人肉白骨,增寿延年,珍贵程度不可估量。 这位白骨观主,竟然就这么随手送给了她? ------------ 第191章 随随便便升个级 素雪没有矫情,她深深地看了陈舟一眼,然后抬起手,将散发着青芒的松子送入口中。 松子入口即化,刹那间,绿光大盛。 那是生命最本源的颜色,在阴森的黑骨殿废墟上显得格外耀眼。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那个风华绝代,温婉如玉的兔儿兰妖王,又回来了。 “这……这……” 一旁的毒翼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随即狂喜乱舞,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好了,素雪姐好了,真的变回来了!”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以后都要喊素雪奶奶了。” 众妖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呼吸。 白骨观主,居然随手便能拿出这等逆天神物? 那可是能让透支本源的妖王瞬间恢复青春的至宝啊,在这贫瘠凶险的南域,这种东西连听都没听说过! 蟾圣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他看着恢复青春的素雪,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五百年前,那个在月下为他疗伤的少女。 他眼中露出一抹感激,随后转向陈舟,深深地一鞠躬。 “多谢。” 这两个字,重若千钧。 陈舟坦然受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交易达成。” 陈舟淡淡道,“你的条件,我接了,这些人,这块地,以后归我白骨观。”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但蟾圣已经直起身子,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只妖魔。 属于七阶妖王的恐怖威压,再次降临,压得所有妖魔瑟瑟发抖。 “传本圣法旨。” 蟾圣的声音响彻云霄,“即日起,南域万瘴谷,乃至整个南域妖族,归属于白骨观。” “见白骨观主,如见本圣。” “违令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妖面面相觑,虽然之前已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蟾圣将南域拱手让人,还是觉得震撼无比。 这就……变天了? 南域这么快就换了主人? 素雪看着陈舟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比谁都清楚蟾圣的骄傲,能让玉蟾甘愿俯首,这位白骨观主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那种让人看不透的底蕴。 “哎呀我的老祖宗啊!!” 无骸禅师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大喊道,手里的禅杖舞得呼呼作响。 “一统南域啊,这是何等的霸业,我白骨观的大乘佛法,终于要在南域遍地开花啦!” 身后的一群骷髅弟子也是咔吧咔吧地敲着牙齿,跟着在欢呼。 但众妖看着蟾圣狠绝的神情,再看看旁边深不可测,刚刚随手就把千缠的毒花变成骨莲的陈舟。 他们哪敢有半个字的异议? “哗啦啦——” 幸存的南域大妖们纷纷跪地,头颅紧贴着地面,高声呼喊: “谨遵尊圣法旨,参见白骨观主!” 声音震天,响彻万瘴谷。 这一刻,南域易主。 陈舟扫了一眼跪倒一片的众妖,并没有露出什么狂喜之色,反而轻声道: “也不用急着拜我。” “本尊丑话说在前头。” 陈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妖魔的耳中,“我不像这老蛤蟆,喜欢养蛊,也不像素雪,喜欢当烂好人。” “过一会,我会给你们好好清算的。” “吃过人的,手脚不干净的,心里有鬼的,自己掂量掂量,本尊要的是有用的狗,不是只会吃饭的猪。” 一番话,说得众妖冷汗直流,心中更加敬畏。 这位新主子,显然也是个狠角色。 陈舟压了压手,示意安静。 他看向蟾圣,眼神微冷。 “别急着交代后事。” “我需要你现在就履行你的承诺。” 陈舟指了指蟾圣的胸口,“你刚才吸了太多千缠自爆的死气,体内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老和尚留下的枷锁正在勒紧你的神魂,你这么乱来,怕是撑不到去北域了。” 蟾圣苦笑一声。 确实。 刚才为了救素雪,他不顾一切地吞噬了死气。 此刻,他体内的死气已经开始暴动,神智正在一点点模糊。 “原本还想多活几日,去北域拉那老狗垫背……” 蟾圣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也罢,既然答应了阁下,那便现在就开始吧。” “毒翼,护法!”蟾圣大喝一声。 “啊?哦,是!” 毒翼连忙擦干眼泪,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挡在了外围。 随着蟾圣一声令下,黑骨殿废墟中,那些之前被蛊虫寄生,变成尸兽的妖族尸体上,一道道灰白色的流光飞出。 蟾圣回收了蛊罐之前逸散的死气蛊虫。 他在为南域清理最后的隐患,不给陈舟留下一丝麻烦。 做完这一切,蟾圣看向陈舟,眼中再无牵挂。 “来吧。” “用你的手段,送我最后一程。” 陈舟也没想到老蛤蟆这么果断,笑了笑:“比我还急?行,既然你这么急着投胎,那本尊就成全你。” “不过,在那之前,先等等。” 陈舟转身,走向废墟中心。 那里,千缠自爆后留下的残渣还散发着剧毒。 在众妖惊恐的目光中,陈舟随手捏碎了几朵被死气同化后,残留的骨莲。 虚空中,析出两个散发着青红光芒的光团。 【你获得一枚破碎的神性——剧毒】 【你获得一枚破碎的神性——嫉妒】 “诡化二变巅峰的妖王,确实家底够厚。” 陈舟当着众妖的面,毫不避讳地将这两枚神性收入囊中。 这一幕看得众妖心惊肉跳。 在其他众妖眼里,陈舟简直太残忍了,千缠妖王尸骨未寒,他就把千缠毕生修为的精华摸了出来。 但想想千缠之前的恶语,嘶,果然得罪这位没有好下场。 再想想前陈舟说过的会清算,众妖冷汗直流。 陈舟没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他看了一眼面板。 手里现在有多枚神性,之前杀青鳞和黑鳞爆出来的,加上千缠的,【剧毒】神性正好凑到了三枚。 “三合一,试试看。” 陈舟意念一动,点击合成。 三枚【破碎的神性——剧毒】在他掌心直接融合,光芒一闪。 合成成功! 【你获得一枚凝聚的神性——剧毒】 果然和他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三合一,一星升二星,很合理, 陈舟心中暗道。 千缠最后的波纹,我收下了。 随后,他把新获得的身份放进任务面板,提交了突破任务。 之前卡在诡化二变巅峰,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的积累。 【突破任务完成!】 一股庞大的力量从陈舟体内爆发,但他控制得极好,没有外泄分毫。 【目前等级:异常级(诡化三变)】 【锻骨进度:五阶血肉 0/10000】 【画皮进度:五阶鲜血 0/10000】 【炼身进度:五阶灵魂 0/10000】 --- 【你获得新的能力——凋零剧毒】 【凋零剧毒:造成持续伤害,目标的行动力、恢复力、灵力妖气魔气等运转速度持续下降,毒素效果可叠加。】 --- 【你的能力操控伥鬼已升级】 【所有诡仆新增能力——剧毒之触】 【你所属的所有诡仆,诡侍,诡将攻击时,可附带一层凋零剧毒。】 --- 【你的神器业火千劫已升级】 【千劫烙印新增能力——毒爆】 【被业火千劫所伤者,会被打上烙印,邪神及其所属仆从对烙印者的伤害会提升,并可小幅吸收烙印者的力量反哺自身。】 【可主动引爆叠加的所有的凋零剧毒,一次性结算伤害。】 陈舟微微点头,还不错。 多了个强力debUff,还补了个爆发技能。 随着等级提升,白骨诡仆的作用越来越小,基本只能当炮灰,当肉盾使。 这波强加很实用,陈舟现在能召唤上千只骷髅,理想状态下,要是能一人来一下,直接能叠上千层凋零剧毒,然后直接引爆千劫烙印。 那画面,啧啧,想想都刺激。 陈舟现在控制有诡域和憎恨牢狱,持久战有憎火无视防御,续航有千劫烙印,正好补个爆发,他很满意。 陈舟这边升完级,气息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便恢复平静。 但对面的蟾圣却是瞳孔猛缩。 “你……突破了?” 蟾圣震惊地看着陈舟。 这才几个呼吸的时间? 没有任何天地异象,没有任何痛苦挣扎,就这么……突破了? “不,突破哪有这么简单。” 蟾圣随即自我否定,“你刚刚在隐藏实力?” 陈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解释。 蟾圣苦笑一声:“你以诡化二变的实力就敢来赴我万妖大会,以诡化之躯就能正面迎战我共生期的死气化成的蛊虫,我已经很高看你了,没想到还是小瞧你了。” “哪怕我只是刚踏足七阶,没有真正到达共生一契,但也远非六阶诡化可以抗衡。” “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所以你真正的修为是现在诡化三变吗?” 陈舟一脸高深莫测,还是没有回答。 他选择在这时候升级,只是不想一会献祭蟾圣的时候,把他一身珍贵的七阶血肉浪费了。 这不,升个级,清空进度条。 又需要1万份5阶材料,蟾圣的7阶妖躯,能拆解100份6阶材料,再拆一下,折算下来刚好够再次填满。 这叫精打细算。 “难不成……你也是共生期?” 蟾圣见陈舟不语,心中更是惊骇。 陈舟微笑,背负双手:“这么说倒也没错。” “之前本尊说了,本尊本来就立于不败之地。” 反正一会献祭了老蛤蟆,材料堆够,随便再扔一份神性进去,他随时可以冲击七阶。 对他这种挂逼来说,突破瓶颈如喝水,所以说自己是共生期,也不算撒谎吧? 蟾圣大惊失色,素雪微微愣神,毒翼和众妖更是吓得再次把头埋低。 共生期?! 那是传说中超越了六阶的恐怖存在啊! 唯有无骸禅师和白骨观弟子们神情无比激动,其他人反而一脸平静。 大人本来就深不可测,区区七阶而已,这算什么。 哪怕大人说他是九阶,他们也信。 毕竟,那可是大人啊! ------------ 第192章 医者仁心 此时,蟾圣眼中的光芒已经越来越黯淡了。 他为了救素雪,强行逆转死气,又为了清理门户,耗尽了最后的掌控力。 此刻,那原本被压制的死气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他的皮肤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尸斑,原本挺拔的身躯也开始佝偻,一股股腐败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呼……呼……” 蟾圣大口喘着气,看向陈舟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急切。 “快,我快压不住它了。” “别让那东西……借着我的身体复苏。” 陈舟看着蟾圣,点了点头。 ”来吧,该送你上路了。” 蟾圣笑得坦荡,“好,有劳了。” 之前他还担心,自己提前陨落,北域的老狗怎么办。 现在已经无需担忧了,这位白骨观之主比他想的更有能力。 对南域而言是好事,素雪也能有个好的归宿,他没什么好再牵挂的了。 陈舟转头看向一旁的剑怀霜。 “怀霜。” “属下在。”剑怀霜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借你身体一用。” “是!”剑怀霜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放开了身心的所有防备。 陈舟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剑怀霜的体内。 下一秒。 剑怀霜身躯一震,一股浩瀚无比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要施展本体最高规格的【献祭】,普通的白骨诡仆根本无法承载。 唯有剑怀霜这具拥有【完美容器】词条的身躯,才能完美承载陈舟的白骨化身,完美施展本体的一切能力。 “轰隆隆——” 天地变色。 原本就阴森的黑骨殿废墟,瞬间被一层更加浓郁的黑暗笼罩。 一座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祭坛虚影,缓缓从虚空中降临,悬浮在陈舟身后。 祭坛完全由白骨构成,散发着莹白光晕,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这是……” 蟾圣看着那座祭坛,瞳孔猛地一缩。 他在那祭坛上,感受到了一股比大愿地藏还要恐怖,还要纯粹的死亡气息。 那不是妖气,也不是魔气。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似乎是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视一切的冰冷气息。 无数条由纯粹死气凝聚而成的漆黑锁链,从祭坛中射出,瞬间洞穿了虚空,缠绕在了蟾圣的身躯上。 锁链入体,没有鲜血飞溅。 但蟾圣却发出了一声闷哼。 锁链不仅锁住了他的肉身,更锁住了他的神魂,甚至直接深入到了他的本源深处,锁住了他体内那个正在苏醒的东西。 蟾圣很痛苦,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抖。 但他没有反抗。 他依旧死死压制着体内的本能,任由锁链将他拖向祭坛,拖向未知的深渊。 他知道,陈舟一定是信守承诺之人。 这是交易,也是解脱。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被拖入祭坛的一瞬间,异变突生。 “吼——!!” 蟾圣突然发出一声不属于他的怒吼。 怒吼声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那是被大愿地藏种下的死气种子,是数百年来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的和尚,在感知到即将消亡的命运后,彻底暴动了。 他不想死! 他潜伏了五百年,吞噬了无数血食,眼看就要大成,怎么能死在这里? 蟾圣的双眼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没有眼白。 他的身躯开始剧烈膨胀,原本半人半蟾的模样彻底消失,化作了一座蠕动的肉山。 “砰!砰!砰!” 肉山之上,千眼爆裂,无数脓血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黑骨殿废墟周围,那些刚刚死去的众妖尸体,甚至连千缠自爆后留下的残渣,此刻竟然都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无数血肉瞬间干瘪,化作一道道血红色的洪流,疯狂汇聚向蟾圣。 “是玉蟾的吞天神法,他在重铸肉身。”素雪脸色一变。 无骸也认出了点什么,“这味道,众生相?” 只见蟾圣那庞大的肉山背后,一尊由无数腐肉,断肢与眼球构成的巨大佛像虚影,缓缓升起。 佛像足有百丈高,面目慈悲,却由至恶之物构成。 他盘坐在肉山之上,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千眼齐开,众生相复苏。 一声声宏大的梵音,响彻天地。 梵音入耳,却让人气血逆流,神魂颠倒,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脑子里钻。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有妖惊恐地尖叫起来,“是……是大愿地藏?” 这是刻在南域妖族骨子里的恐惧。 也是五百年前,给南域带来无尽噩梦的源头。 他借着蟾圣的身躯,强行降临,意图反噬陈舟。 在场的众妖被这股威压震慑,纷纷跪倒在地,甚至有的意志薄弱者,已经开始跟着念诵经文,眼中流出血泪。 面对恐怖的腐肉大佛,陈舟操控着剑怀霜的身躯,却是凌空而立,衣袂翻飞。 “不是大愿,只是投影而已。” 陈舟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 “哼,果然藏不住了。” “本尊等的就是你这老秃驴。” 陈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七阶大妖体内的死气种子,要是能这么乖乖被献祭,那才叫见了鬼了。 不过,这样更好。 只有把这东西逼出来,连同这尊投影一起献祭了,才能不辜负老蛤蟆最后的价值。 腐肉大佛低头,看向陈舟,声音如雷霆滚滚。 “见我法身,为何不跪?” “皈依我佛,可得极乐!” 无骸禅师身后的那一群白骨弟子,原本还敲着牙齿看热闹,此刻在梵音之下,眼里的魂火剧烈摇曳,膝盖骨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扑通,扑通。” 成排的骷髅不受控地跪倒在地,甚至连手中的禅杖都丢在了一旁,唯有眼中流露出臣服。 “都给佛爷我站起来,没出息的东西!” 无骸气得哇哇大叫,手中禅杖疯狂敲打着徒子徒孙的脑壳。 “我们生是白骨观的人,死是老祖宗的鬼,跪这众生相的假佛干什么,站起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怒骂,那些低阶弟子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死死地贴在地上,甚至开始对着大佛磕头。 就连无骸自己,也感觉到一股压力按在肩膀上,逼着他下跪。 陈舟看着眼前这一幕,轻嘲道。 “这就完了?在本尊面前玩弄死气?” “班门弄斧。” 话音落下的瞬间。 【憎恨牢狱】与【谎言剑域】一同开启。 无数森白的骨刺在虚空中浮现,缠绕向那尊大佛。 憎火燃烧,纸雪飘零。 “殍,该开饭了。”陈舟道。 “知道了,大人。” 早已按捺不住的殍,身形瞬间消失。 暴食之力全开,【万噬真解】运转。 “看起来很难吃……但是大人让吃,那我就吃。” 殍的身形散成无数的飞蝗,在陈舟信仰敕封的加持下,蝗虫过境,大佛身上散发出的金色佛光和死气,全被蝗虫吃了。 然后蝗虫又变回了殍,脸色有点白,没受什么伤,也没被死气侵蚀,只是有点想吐。 殍觉得众生相一定是她的克星,怎么都这么难吃,再吃真要厌食了。 在陈舟疯狂燃烧邪神点的增幅下,区区一个大愿的虚影,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大佛见久攻不下,梵音再起。 他开始袭击那些受伤的妖族,以及素雪和毒翼,想要吞噬活物来补充力量。 毒翼虽然刚恢复神智,身体还很虚弱,但他看到死气袭向素雪,体内的凶性彻底被激发。 “吼!” 毒翼挡在素雪身前,他原本就被死气侵蚀得重伤,此刻佛光照在他身上,立刻引起更激烈的反应。 “好疼……好疼啊……” 毒翼蜷缩在地上,浑身的皮肤开始溃烂,原本就没几根毛了,剩下的羽毛还开始大片脱落。 大佛的死气正在强行剥离他的生机,要将他度化成一具行尸走肉。 生死危机的关头,潜藏在他体内的云纹金芒与凶煞之气似乎达成同盟。 素雪为他护命,煞气为他所用。 它们一起反抗着死气的侵蚀,在生死的极限压迫下,毒翼体内远古毒鸟的血脉,终于觉醒了一丝雏形。 “滚开!!” 毒翼猛地抬起头,双眼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紫红色。 在他身后,一道模糊的虚影冲天而起。 那是一只华丽怪鸟,羽翅艳丽,每一根羽毛上都闪烁着不祥的剧毒光泽。 大鸟轻轻振翅。 紫色的毒风凭空而生,竟然硬生生地将笼罩在毒翼头顶的金色佛光顶了回去。 凡是毒风触碰到的地方,就连空气都被毒杀了,化作了真空地带。 虽然只是一瞬,虽然那虚影还很稚嫩,但这股力量,竟然挡住了七阶大佛的威压。 “什么?”大佛的动作一滞,显然没想到这只蝼蚁竟然还能临阵突破。 “既然大家都这么卖力,本尊也不能藏着掖着了。” 陈舟眼中寒芒一闪。 “死人,就该乖乖躺在祭坛上。” 陈舟加大邪神点的投入,增大了死气的输出,伪佛被憎恨牢狱死死锁在原地。 陈舟随手一指。 祭坛之上,那原本被大佛挣脱的锁链,此刻数量暴增十倍。 密密麻麻的锁链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那尊百丈高的腐肉大佛死死缠住。 “素雪,去。”陈舟平静地说着。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去想陈舟究竟有何谋划,自己又能做到什么。 在她把目光锁定肉山上若隐若现,属于蟾圣痛苦的脸庞时,本能的冲动已经压倒了一切思考。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与此同时,素雪与生俱来的【天医】命格,在之前不老松果至纯生机的浇灌,与她舍身忘我的信念催动下,终于冲破了桎梏,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仿佛天地有感,祥云撕开暗沉的天空,露出一个角。 素雪满身金光,墨发飞扬,奔向腐烂的巨佛。 天医护命,慈悲渡厄。 仿佛阳光撕裂了永夜,素雪以命格之力,强行在伪佛与蟾圣之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以此心,渡此厄。” ------------ 第193章 献祭蟾圣 天医者,本应顺应天意,本当悬壶济世。 在南域一直蒙尘的吉神命格,此刻终于彻底觉醒。 素雪满身的金光穿透肉山,唤醒了蟾圣的神智。 死气锁链顺着素雪撕开的口子,直刺而入。 没有任何阻碍。 这是因为素雪的净化,也因为蟾圣的主动配合。 锁链直接穿透了蟾圣的血肉,透过那些蠕动的经络,狠狠地扎进了那个正在蟾圣体内尖叫的光头虚影身上。 “抓到你了。” 陈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猛地一拽。 “给我出来!” “不,我是不朽的,我是大愿地藏的行走,我是未来的佛!” 寄生在蟾圣体内五百年的和尚残魂,此时终于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 他惊恐地尖叫着,死死抓住蟾圣的神魂不肯撒手,试图再次缩回去。 “不朽你大爷,给老子下来吧你!” 陈舟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猛地发力。 “护好他。”陈舟声音不大,对着素雪说了一声。 素雪咬牙,压榨出骨髓里最后的一丝吉神之力,化作一朵巨大的白兰花,包裹住了蟾圣正在崩解的神魂。 “刺啦——” 那是灵魂被强行剥离肉身的声音。 锁链绷得笔直。 只见那尊高达百丈,由腐肉构成的恐怖大佛虚影,竟然被那看似渺小的锁链,硬生生从蟾圣的肉山上拽了出来。 “不,这具肉身是我的,我养了五百年,还给我!!” 大佛虚影疯狂挥舞着腐烂的手臂,试图抓住蟾圣的身体,试图抓住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但在祭坛的献祭规则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陈舟没有任何怜悯,甚至懒得听他的遗言。 【献祭】 之前陈舟摸尸千缠的时候就发现了。 千缠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奇迹般的,还有一丝残魂被天医护住了。 虽然很快又消散了,但这或许就是天医的能力,也是天医的特性,医者仁心,谁都想救。 而在枯石县献祭白玉和笑面时,陈舟已经有经验了,他能在剑怀霜【诡谲融合】的词条下,只献祭寄生者,保下剑怀霜。 现在多了天医的帮助,又把大愿的虚影锁住了,想保下老蛤蟆的残魂不难。 “老蛤蟆,走好。” 陈舟心念一动。 身后的白骨祭坛虚影瞬间凝实,死气凝成旋涡。 锁链收紧,带着那一脸绝望大愿投影,以及蟾圣那庞大到有些臃肿的七阶妖躯,一同拖入了漩涡之中。 蟾圣没有挣扎。 在最后的一刻,在那肉身即将崩解的瞬间,他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向了远处正在为他祈祷的女妖。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 他主动崩解了肉身,将大愿地藏的残魂死死压制在体内,哪怕是死,他也要拉着这老秃驴一起下地狱。 “轰——” 祭坛关闭。 天地间,瞬间清静了。 漫天的死气消散,压抑的梵音止歇。 只有系统的提示音,在陈舟耳边悦耳地响起。 【献祭成功】 【你献祭一只心智受损,为祸南域的七阶妖王,及其体内寄生的残魂】 【你获得一张天品特殊建筑图纸:百草枯荣界】 【你获得8阶天材地宝:补天石 X2】 陈舟扫了一眼奖励,还算满意。 天品图纸,8阶材料,这波不亏。 要知道连聚云阁和点将台这么厉害的特殊建筑,才只是地品呢。 陈舟缓缓落地,身上的死气散去,将身体控制权还给了剑怀霜。 废墟之上。 素雪跪坐在地上,她静静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地面。 那里,曾经趴着一只如同山岳般的老蛤蟆。 那个陪伴了她数百年,从弱小走向强大,又从强大走向疯魔,最后在这一刻选择自我救赎的老友,彻底消失了。 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素雪有一点难过,但她知道玉蟾是在赎罪。 这五百年来,死在玉蟾口中的生灵不计其数,哪怕是被迫,哪怕是为了压制死气,罪孽终究是罪孽。 他杀了太多生灵,造了太多杀孽,唯有以身死道消,才能偿还这笔因果。 但玉蟾走得很体面。 至少在最后一刻,他是南域的王,而不是谁的蛊虫。 她最终还是亲手送走了她的老友。 她没有想过要怪陈舟。 陈舟于她,于玉蟾,乃至整个南域都算有恩。 如果不是这位大人出手,玉蟾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大愿彻底夺舍,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成为祸害苍生的傀儡。 这位白骨观的大人,送了他一场解脱,也给了他最后的尊严。 “噗——” 一口鲜血喷出,素雪的身形晃了晃,再次变得佝偻。 命格福缘再一次透支,那短暂的青春如同昙花一现,素雪又变回了那个垂垂老矣的老妪模样。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已经没有人慌张了。 就连毒翼都接受得很快,他连忙扶起素雪,不仅没哭,反而眼巴巴地看着陈舟,眼神里充满了“再来一颗”的期待。 素雪歪头一笑,哪怕容颜老去,皱纹堆叠,依旧有种岁月温柔的美。 “抱歉,大人。” 素雪对着陈舟歉意道,“明明才满嘴答应过,救人先救己,连自己都护不住反而去护别人,只是愚蠢的善意……” “但真到了那一刻,我还是没忍住。” “能让玉蟾走得体面一些,有尊严一些,我自己怎么样无所谓。” “让大人见笑了。” 陈舟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这次,他没有多苛责于她。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医者吧。 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 如此,方可为苍生大医。 陈舟不理解。 但若素雪真的能改变,变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又怎会被天医命格垂怜? 又怎会在这残酷的南域,修出这一身纯净的本源? ------------ 第194章 以后排老十 此方世界如此污浊,却也有能在淤泥里绽放的洁白之花,有愿以身化厄的逆行者。 行吧。 老子来兜底。 谁让他是神道传人呢,以后都是自己人,护短是他的被动技能。 回去再薅薅不老松就是了,老树皮厚,多薅两把没事。 陈舟叹了口气,再次手腕一翻。 这次,除了一颗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松子外,他的掌心还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被盛放在晶莹兰花瓣里的金色蟾卵。 只有拇指大小,却散发着纯净无瑕的魂力波动。 “这是……”素雪瞪大了眼睛,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这是你刚才拼死护住的残魂。” 陈舟将松子和蟾卵一并丢给素雪,语气随意道。 “恶之土浇灌了恶之花,但花谢之后,未必不能结出新的果。” “他这一生罪孽深重,但也算事出有因。” 陈舟顿了顿,想起了前世的刑法。 “本尊觉得,老蛤蟆虽然犯了错,但根据某些律法,被迫参加犯罪的,也应按照其犯罪情节适当减轻处罚。” “判他个死缓,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从头再来吧。” “这枚卵里,有他一丝残魂,也是他这辈子唯一剩下的一点干净东西了。” 陈舟看着捧着卵浑身颤抖的素雪,补充道。 “带回去好好养着吧,以后能孵出个什么玩意儿,是善是恶,就看你的教导了。” 另外,陈舟这么做也有利于天医向他归心,反正自己不吃亏。 毕竟都是自己人了,也不能让下属彻底寒心不是。 素雪难以置信,捧着那枚温热的卵,眼泪夺眶而出。 她深深地对着陈舟一拜,额头重重地磕在土地上。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慈悲!” 素雪自然知道,这位大人谈不上对玉蟾有什么情谊。 但他却愿意费心保下玉蟾一丝生机,甚至愿意将这枚卵交还给她。 当真如之前在毒焰山,疫鼠所说。 他家大人,确实是一位非常仁慈,非常强大,专门拯救万灵于水火的神明。 素雪心怀感激,小心翼翼收好蟾卵,又服下松子,枯木逢春,再次恢复了青春。 尘埃落定。 黑骨殿化为废墟,南域的天,终于亮了。 收编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或者说,异常顺利。 黑骨殿一战,南域妖族的高层几乎全灭,剩下的也就是些大猫小狗两三只。 在见识了陈舟那种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后,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当刺头。 而毒翼雕王,此时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趴在地上,任由陈舟的一缕神识在他体内游走。 他受了重伤,但因祸得福,体内的远古血脉觉醒,再加上那特殊的煞气命格,引起了陈舟的兴趣。 “啧,有意思。” 陈舟收回神识,看着这只巨大的秃毛鸟。 “凶煞入体,却不伤神智,反而能化为己用。” 陈舟觉得这傻鸟也是可塑之才,虽然他现在还看不出毒翼到底是什么命格。 但这股凶相毕露的煞气,肯定不是吉神那一挂的。 多半是个凶星。 但不慌,家里有试仙石,回去测一测便知。 哪怕是个天煞孤星,陈舟也敢收,反正有天医在。 于是,陈舟随手扔给他一颗血肉丸。 血肉丸的血肉能量精纯,不仅能提高修为,对疗伤也很有好处,甚至能断肢重生。 “吃了,以后就是我枉死城的看门鸟了。” 毒翼接住丹药,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然后腆着脸凑到素雪身边,一脸讨好。 “素雪姐去哪我去哪,只要大人能让我跟着姐,别说看门,看厕所都行。” 素雪为了复活兰花里的蟾圣残魂,也为了报答陈舟的恩情,早已欣然答应加入。 并且甚至不用陈舟忽悠,自己就完成了心理建设,成为了虔信徒。 看着这一幕,旁边的疫鼠很不满。 非常不满。 他抱着双臂,尾巴在身后烦躁地甩来甩去,把地面抽出一条条印子。 “怎么又来俩?” 疫鼠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想当初,他是大人身边唯一的诡侍,唯一的祥瑞,唯一的神使。 后来来了个殍,虽然能吃,但好在傻了吧唧的,人也不错,他认了。 现在好了,一个种草的奶妈,一个没毛的瘟鸡,也要来分自己的地位? 疫鼠感觉自己的地位-1。 “大人!” 疫鼠窜到陈舟身上,指着毒翼和素雪。 “这俩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只鸟,长得那么丑,带回去多丢人啊。” 陈舟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你是当老大的,以后护着这俩傻子一点吧。” 一个舍己为人的,一个愣头愣脑的,都挺傻。 疫鼠大惊。 “啊?他们怎么能和鼠鼠相提并论,鼠鼠是祥瑞!” “难不成他们也是?” 陈舟睁着眼说瞎话,随意敷衍道:“是,十二生肖,顾名思义那就是十二只祥瑞嘛。” “她是卯兔,那只鸟……算是酉鸡。” 疫鼠一脸懵逼,掰着手指头算。 素雪也就算了,看着温温柔柔的,又是学医的,虽然他很讨厌草药味,但勉强算个祥瑞。 那只秃毛瘟鸡凭什么? 那玩意儿浑身冒毒烟,还会喷毒火,看起来比他还像反派,凭什么也是祥瑞? 疫鼠急忙追问:“排第几?他们排第几?” 陈舟此时正在指挥无骸禅师安排那些获救的人畜,还要让人把还活着的大妖们全捆起来,稍后挨个清算,忙得很。 他头也没回,随便敷衍了疫鼠一句: “兔子第四,毒翼老十。” “那鼠鼠呢?鼠鼠真排第一吗?”疫鼠瞪大了眼睛,期待地搓着手。 “嗯,子鼠是老大。”陈舟随口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疫鼠立刻支棱起来了。 他双眼发光,腰板瞬间挺直,端着架子就朝素雪和毒翼走去。 两人已经恢复了不少,正凑在一起说话。 疫鼠背着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尾巴翘到天上,鼻孔朝人。 “咳咳。” 疫鼠清了清嗓子,走到两人面前。 “那个,小雪啊,还有那个小秃。” “既然进了门,有些规矩鼠大爷得跟你们讲讲。” 疫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人说了,我是老大,排第一。” “你是老四,你是老十。” “以后在这个家里,鼠大爷罩着你们,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报我名字,好使!” ------------ 第195章 杀破狼 素雪是个好脾气的,而且她也能感觉到这只老鼠虽然嘴臭,但心肠不坏。 于是她从善如流,温婉一笑:“好的,疫鼠大哥,以后请多关照。” 疫鼠很满意素雪的识趣,看她更顺眼了。 虽然外人看来,一个活了1000岁的妖王管一个才300岁的魔物叫大哥,确实有几分滑稽。 但毒翼不服。 毒翼很急。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他已经听素雪说了,这只耗子刚才在毒焰山还欺负过他妹妹,现在居然还要骑在他头上拉屎? “凭什么!” 毒翼梗着脖子,浑身刚长出来的一点绒毛都炸起来了。 “谁是你小弟?老子是妖王,六阶妖王!” “大人说我是老十我可以听,你说你是老大你算老几?” 疫鼠一听,乐了。 “嘿,看来你是皮痒了。” “妖王?在鼠大爷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不服?来,单挑!” “单挑就单挑!谁怕谁!” 然后一鼠一鸟就去旁边废墟上单挑去了。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伴随着毒翼的惨叫和疫鼠得意的桀桀笑声。 没过多久,鼻青脸肿的毒翼就老实了,耷拉着脑袋跟在疫鼠后面,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鼠哥”。 没办法,打不过。 疫鼠已经有了完整的瘟疫本源,收拾一个重伤初愈的毒翼跟玩似的。 而在另一边。 陈舟正在处理最后的问题,那些人畜。 大部分人畜在听到获救的消息后,全都没什么反应。 唯独有三个人,引起了陈舟的注意。 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穿着破烂的藤衣,是小花妖们编织的,浑身浴血。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卷刃的尖刀,站在一群瑟瑟发抖的人畜前面。 她的眼神很空洞,没有任何获救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那是陈舟之前在虿王城救下的一批人畜,当时这少女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凶狠,杀起小妖来比谁都狠。 “你叫什么名字?”陈舟走到她面前。 少女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尸山血海。 她张了张嘴,因为长期不说话,声音有些嘶哑。 “杀。” 她只会说这一个字。 周围的人畜都有些畏惧地看着她,就连无骸禅师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赞叹道。 “好苗子,天生的杀胚,是个修白骨道的好材料。” 陈舟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他看到了少女灵魂深处那破碎不堪,却又极其坚韧的意志。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复仇的火焰。 陈舟给了他们憎恨,给了他们复仇的动力,但短时间内确实无法让人畜们重回正常人的生活。 “只会杀人,不够。” 陈舟淡淡道,“想复仇,想不被欺负,光有杀意没用,得有脑子,得有力量。” 少女依旧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既然你想杀,从今天起,你叫七杀。” 陈舟指了指她身边另外两名同样眼神凶狠,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人畜。 “你叫贪狼,你叫破军。” “杀破狼三星,主杀伐,主变动。” “既然这世道不公,那你们就做那搅动风云的凶星。” 陈舟转身,黑袍翻飞。 “跟我回枉死城,让丑婆教教你们,何为生,何为人。 “你们要知道,怎么把这身杀意,变成杀人的刀。” 七杀愣愣地看着陈舟的背影。 她听不懂什么凶星,什么杀破狼。 但她听懂了一件事。 这个在虿王城拯救了他们的神明,给了她名字,给了她复仇的机会。 “七……杀……” 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处理完南域的琐事,陈舟站在黑骨殿的废墟之上,遥望虿王城的方向。 南域妖族高层几乎全灭或收编,数十万人畜获救。 这场万妖大会,最终变成了陈舟一个人的独角戏。 “无骸。” “弟子在!” 无骸禅师此刻可谓是春风得意,他得到了老祖宗的赏赐。 一本陈舟随手写的《白骨观初级管理规范》,以及允许他在南域建立白骨观分舵的许可。 老骷髅痛哭流涕,立誓要将老祖宗的光辉撒遍南域的每一个角落。 “剩下的那些妖族和虿王城数十万人畜,交给你了。” 陈舟吩咐道,“罪大恶极的,你让人畜亲手杀了当肥料。” “罪不至死的,编入苦力营,南域这么大的摊子,要接手下来,也挺缺人手的,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要是有和素雪一般生性良善之辈,可允他们进驻枉死城。” “谨遵法旨!”无骸拍着胸脯保证。 “老祖宗放心,弟子一定把他们的骨髓都榨出来!” 安排好一切,陈舟带着核心团队和新收的小弟们,踏上了归途。 回程的队伍浩浩荡荡。 疫鼠坐在毒翼的背上,指挥着这只巨大的秃毛雕当运输机,把素雪和七杀他们也接到了背上。 “飞稳点,小十,要是摔着你四姐,鼠大爷把你毛全拔了。” 毒翼忍辱负重,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气撒在翅膀上,飞得更快了。 当那座笼罩在迷雾中的枉死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 无论是素雪,毒翼,还是那些刚刚获救的人畜,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巨大的白骨城墙高耸入云,散发着森严的威压。 城内,一座座诡异而宏伟的建筑拔地而起。 有流淌着灵韵的灵田,有白骨堆砌的高塔,还有那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青松,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欢迎回家。” 陈舟站在城头,看着这座完全属于他的城市,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 这才是他的基本盘。 “这……这就是大人的道场?” 素雪呆立当场,死死盯着聚运阁旁的古松。 树皮如龙鳞,枝叶如华盖,每一根松针上都缭绕着青木灵气,生机浓郁。 陈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走到树下,熟练地拍了拍树干。 “老松,醒醒,来客了。” “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 巨大的树冠抖了抖,似乎很是抗拒。 怎么,家里又来吃白食的了? ------------ 第196章 只有万寿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聚运阁,灵韵氤氲。 这座集全城气运于一体的阁楼,如今已是枉死城内除了白骨祭坛外最神异的所在。 不老松原本正惬意地舒展着枝叶。 自从搬到了这里,它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每天都有那个叫九儿的天德贵人给它浇灌福运清泉,脚下踩的是阵法汇聚的灵脉,呼吸的是浓郁到快要液化的灵韵。 它甚至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晋阶了。 还得是跟着邪祟混啊。 不老松美滋滋地抖了抖树冠,在它连理枝的枝丫上,两颗如同碧玉雕琢般的小松果,长势颇好。 这可是它的命根子,是它百年修为的结晶,是它未来子子孙孙的希望。 以前在外面,穷乡僻壤的,它一百年都不见得能憋出一颗来。 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啊~ 两颗,整整两颗! 不老松在心里盘算着,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它就能松果挂满枝头,到时候它就是枉死城里最富有的祥瑞。 没准还能借着这股福运,完成进化。 不老松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树枝随风摇摆,要是有嘴的话,它恨不得现在就哼一首小曲。 然而,就在这时。 一阵阴冷的风突然吹过,不老松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让它树皮发紧的气息正在靠近。 它猛地一僵,连树叶都不敢动了。 “老松,醒醒,来客了。” “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 陈舟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了聚运阁的院子,脸上还挂着让不老松一看就心里发毛的笑容。 “我看你这松针越发油绿了,最近没少偷喝福运清泉吧?” 不老松的树干剧烈颤抖了一下。 它连忙把那两颗新长出来的松果往茂密的松针里藏了藏,然后整棵树做出一副“我很虚弱,我很老”的萎靡样子。 陈舟走到树下,拍了拍那粗糙的树皮。 “行了,别装了。” “家里刚来了新客,都是人才,以后也是咱们枉死城的一份子。” “本尊寻思着,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得给点见面礼。” 陈舟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被不老松藏得严严实实的松果。 “你看,你作为咱们城里的老前辈,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 不老松瞬间炸毛了。 又来?! 上次那个叫九儿的小子也就是算了,那是天德贵人,给它浇水它认了。 这次又是什么阿猫阿狗? 这可是它的血肉,是它的修为,是它的孩子啊! 不老松拼命摇晃树枝,发出抗议。 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啊! 邪祟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也不能总逮着它一棵树薅吧? “不愿意?”陈舟眉毛一挑,语气凉了几分,“正巧本尊从南域也带回来一棵植物,还是吉神命格,本尊觉得由她来聚运阁掠阵也是不错的。” “啪嗒。” 话音未落,一颗青色的松果已经落在了陈舟手里。 不老松的树冠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这就对了嘛,格局要打开。”陈舟满意地收起松果,但脚步却没动。 不老松心里咯噔一下。 还要干嘛? 它已经给了一颗了! 做邪祟不能太贪心! 但不老松心思很快一转,它立刻殷勤地伸出一根树枝,指了指福寿池。 陈舟看了过去,看向了旁边福寿池里正在打盹的那块黑色巨石。 那是万寿龟。 老龟自从来了聚运阁,是真的把静止两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除了偶尔伸出头来换口气,基本就跟块石头没两样。 不老松见陈舟已经注意到了万寿龟,立刻狗腿地把树枝伸进水里,把正在做美梦的万寿龟给卷了起来。 “哗啦——” 万寿龟一脸懵逼地被提溜出水面,四条短腿在空中无助地划拉着。 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不老松放在了陈舟面前。 万寿龟呆呆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缩了一下脖子,它反应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何意啊?”陈舟看着不老松。 不老松为了保住自己的松果,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见不老松伸出几根粗壮如铁的树枝,像搓澡一样,按住了万寿龟那厚重的龟壳。 “吱嘎——吱嘎——” 树枝在龟背上疯狂摩擦。 万寿龟背上一层刻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甲片,在不老松的暴力搓澡下,开始一片片松动。 然后不老松拾起一枚甲片,讨好地递给了陈舟。 万寿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呆呆地看着陈舟手里的东西,觉得那掉下来的黑色片片有点眼熟。 嗯……纹路很像山川……很像河岳…… 还怪好看的。 陈舟看着它笑,它也跟着傻乐。 就这么过了足足半分钟。 万寿龟脸上的傻笑僵住了。 不对啊,那不是像,那根本就是它的背甲啊。 “昂——!!” 万寿龟终于反应过来了,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类似老牛的惨叫。 它拼命地挣扎,四条粗壮的短腿在空中乱蹬,试图缩回壳里。 但一切都晚了。 不老松为了自保,那是下了死力气的,几根主根系死死地缠住了万寿龟的四肢,把它摆成了一个大字型。 陈舟挑眉看着手里的甲片。 “对嘛,同样都是天降的祥瑞之物,没道理万寿玄龟身上就没点好东西。” 龟甲外层的盾片,本来就会随着生长自然脱落,俗称蜕壳。 陈舟觉得这是在帮万寿龟新陈代谢,好让它长得更快,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于是也跟着加入了剥壳的行列。 不老松甚至还用树枝把万寿龟的脑袋给掰正了,方便陈舟下手。 “别乱动,很快就好,一共就十三片,我数着呢。” 陈舟手速飞快,龟背的甲片很快就一片片剥落。 【万寿龟甲】 【品阶:6阶天材地宝】 【万寿玄龟山岳甲,蕴含着万寿玄龟千年的寿元精华。】 【增福添寿,佩戴可潜移默化地修补受损的命格,补充流逝的福缘与寿元,亦是炼制防御法宝的绝佳材料。】 “确实是好东西。” 陈舟眼睛发亮。 终于,随着最后一片背甲落下,万寿龟彻底被扒了一层皮。 虽然里面还有一层新生的嫩甲,但这对于一只老龟来说,简直就是裸奔般的羞耻。 ------------ 第197章 吉神与凶煞 陈舟一松手,万寿龟立刻“嗖”地一下,直接弹射起步,扎进了福寿池的最深处,把自己埋进了水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太可怕了。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不老松看着落荒而逃的老伙计,心里那个舒坦啊。 只要被薅的不是我,那就岁月静好。 陈舟收起龟甲,又看了一眼不老松树上的松果,似笑非笑。 “行了,这次就放过你,好好长,下次争取结一窝。” 不老松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陈舟拿着战利品,回到了白骨祭坛前。 素雪和毒翼正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疫鼠则是一脸神气地在给他们讲规矩。 “回来了。” 陈舟随手一抛。 一枚松子,连带着一片散发着苍茫气息的龟甲,落在了素雪面前。 新松果里的6颗松子他先收着,老松果里最后一颗松子,就给素雪多补补吧。 “拿着。” 素雪下意识地接住。 身为修习医道的大妖,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感知到了手中之物的分量。 松子她之前吃过,是能增加寿元的天材地宝,珍贵异常。 而那片龟甲。 素雪的手微微颤抖。 龟甲呈玄黑色,十分厚重,边缘峥嵘。 背上的纹路流转,细看之下,竟仿佛是浓缩的山川河岳。 哪怕是在资源丰厚的东域,这两样东西也是足以让无数大能打破头的6阶天材地宝。 素雪已经快石化了。 她本以为之前两颗松子已是天大的恩赐,没想到陈舟一出手又是这样的手笔。 浓郁的生机丝毫不弱于松子,甚至犹有过之。 她没有矫情,收下了,但并不代表她不感激。 大人的恩情已经还不完了,说再多矫情的话也不如做实际的事。 大人看重她的能力,那她就为大人所用,哪怕是把这条命卖给枉死城,也值了。 “还有这个,毒翼,你也有一片。” 陈舟随手扔了一片龟甲给毒翼。 “你的煞气太重,这龟甲能帮你镇一镇,免得哪天把自己烧死了。” 毒翼手忙脚乱地接住,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只会傻笑。 “谢……谢大人!” 陈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行了,既然收了东西,那就干正事。” “去,摸摸那个石头。” 陈舟指了指旁边的试仙石。 试仙石静静地矗立在祭坛一侧。 梦魇一直盘在祭坛上睡觉,听到这边的动静,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它揉了揉眼睛,看到陈舟,立刻像个粉色的小肉球一样滚了过来,讨好地蹭着陈舟的裤腿。 “哼唧……” 陈舟低下头,发现一段时间没见,这小东西似乎又长变样了。 梦魇原本短小的鼻子变长了一截,有点像大象,又有点像猪。 它身上原本绚烂的梦光,此刻隐隐有一丝向魔气发展的趋势。 “养了这么久,小玩意终于要开智化魔了?” 陈舟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应该也是福运清泉的功劳。 所以梦魇化魔成为梦魔,难不成是梦貘? 陈舟捏了捏梦魇那肥嘟嘟的脸,又扯了扯它那变长的鼻子,看着也不像啊。 怎么看也就是只鼻子长一点的粉猪。 “算了,长得丑点就丑点吧,好用就行。” 陈舟拍了拍梦魇的屁股,“自己去睡觉玩吧,别捣乱。” 梦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滚回角落里去制造它的梦境泡泡了。 这时,素雪和毒翼已经忐忑不安地走到了试仙石前。 “姐姐先来。”毒翼很有风度地让开了位置。 素雪深吸一口气,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石面上。 光华大盛。 陈舟定睛看去。 【素雪】 【资质:天品木灵根(橙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150%。】 【命格:天医贵人(红色):天医星入命,命主心性慈悲,仁心仁术,能解厄扶伤,化解死气,亦能镇压恶煞命格。】 【以命渡厄(特殊):福祸相依,贵人亦有贵人劫。可主动消耗自身命格福缘,重塑生机,治愈本源损伤,也可大幅削弱指定目标命格带来的负面效果,当命格福缘耗尽,将转而消耗寿元。】 【仁心圣手(红色):天生精通药理与治愈之术,无需刻意修炼,即可掌握极高品阶的治疗与净化神通,凡经其手调配的药草,药效增加300%。】 【兰心蕙质(橙色):心思通透,不染尘埃,治疗与净化类神通治愈能力提升150%。】 陈舟看着那一连串的红色和橙色,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天医贵人,吉神命格。 “不错。”陈舟点点头,示意素雪退下。 素雪看不到陈舟面板上的文字,但也知道自己似乎通过了某种考验,松了一口气。 只要自己有用就行,她还真怕自己不能帮上大人的忙。 “到你了,毒翼。”陈舟看向毒翼。 毒翼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学着素雪的样子,把那只还没长好羽毛的爪子按了上去。 【毒翼】 【资质:天品火灵根(橙色):增加修炼速度和工作效率150%。】 【六厄剥官(红色):命犯六厄,天生煞气,极易招惹灾祸,但也因此命硬如铁,越挫越勇,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 【鸩之血脉(特殊):上古剧毒之鸟,羽翼含剧毒,觉醒后可掌控天下万毒,以毒攻毒,以煞制煞。】 【灾厄毒火(红色):本命毒火变异,融合了灾厄之力,燃烧时不仅造成毒素伤害,更可焚烧对手的气运,使其厄运缠身。】 怪不得。 陈舟了然。 六厄剥官,这在八字命理中算是一个极凶的命格了。 生辰八字的命格,分为吉神和凶煞,天德与天医都为吉神所属,但这六厄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凶煞。 常言道的凶神恶煞,也是由此演化出来的。 不得不说毒翼这小子命真好,遇到了素雪。 素雪的天医命格正好能压制他命格里的煞气,将六厄剥官的负面作用降到最低,反而还激活了他体内潜藏的鸩鸟血脉。 鸩,那可是传说中连神仙都忌惮三分的剧毒鸟类。 希望这傻鸟能早点进化,完全觉醒吧。 ------------ 第198章 百草枯荣界 两人忐忑不安地摸完试仙石,也不知道要干嘛,毕竟妖族里可没这玩意。 陈舟收回目光,看着这两个宝贝疙瘩,神色一肃。 “既然南域已归顺于我,我需要你们的忠诚。” 素雪当然二话不说,她这条命都是陈舟给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直接摘下长耳上绑着的本命兰花,双手奉上。 “愿为大人效死。” 毒翼看着姐姐给了,他也没犹豫,照葫芦画瓢,把自己的本源也给了陈舟。 陈舟把两道本源放上点将台。 然后消耗20000邪神点,购买两张【诡侍人口扩充凭证】。 枯骨叩门令发动。 【你获得一只6阶诡侍——素雪】 【你获得一只6阶诡侍——毒翼】 【目前拥有诡侍:5/5】 一股奇异的联系在陈舟与两人之间建立。 素雪和毒翼只觉得浑身一震,仿佛灵魂深处被打上了一个烙印。 但这烙印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束缚,反而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甚至,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陈舟不死,他们就永远有一线生机。 大人的力量,就是他们的后盾。 这种安全感,是在南域那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中从未有过的。 “欢迎加入枉死城。” 陈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走吧,带你们去看看新家。” 陈舟带着两人,漫步在枉死城的街道上。 不同于南域的乌烟瘴气,这里虽然阴气森森,但却井然有序。 纸人们在巡逻,骷髅们在搬砖,城民们在灵田里劳作,大家各司其职,脸上都带着对生活的希望。 一路走来,街道巷尾俱是人间烟火。 剑怀霜还没走近城门口,就有一队纸人将他簇拥,叽叽喳喳地称他为剑宗之光,问长问短。 那三个小花妖一回来,就有人族的大婶特别关切地询问她们有没有被外面的坏人欺负,还塞给她们刚蒸好的包子。 听闻大人收服了整个南域,就连殍和疫鼠这样的魔物,也被城民们当成英雄对待。 大家为他们欢呼呐喊,如同凯旋的将军一样。 素雪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震撼。 在这里,只要是大人的子民,就没有异类之分。 他们都有同一个梦想,同一个信仰,因为同一尊神祇,生活在同一方天地。 这是她曾经连想都不敢想的梦中模样。 素雪回想起疫鼠带着她闯入黑骨殿时,疫鼠听闻大人被玉蟾吞了,瞬间红眼拼命的模样。 当时她还不理解,一只魔物为何会对他人如此忠诚。 现在,她理解了。 哪怕知道凭大人的本事,就算是玉蟾也肯定奈何不了大人,但就是会心慌,会愤怒,会想要拼命。 因为大人是他们的神,是他们的天,是这座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 素雪心想,若是再有这么一天,她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为大人护命。 陈舟带着两人来到了聚运阁旁边的一块空地上。 这里紧邻不老松,背靠聚运阁,是整个枉死城灵韵最浓郁的地方。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陈舟问道。 素雪感受着周围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灵气,轻叹道。 “大人,这里很好。” “行,那就给你住。” 陈舟指了指周围,“以后你就在这安家,也可以和不老松,万寿龟做个伴,缺命格福缘的时候,也能啃啃窝边草。” “那边有个福寿池,水质不错,能把你带回来的那个小蛤蟆放进去养养。” “听闻你在南域也有一批草木族人,可以把他们也接过来。” 不老松在旁边听得直哆嗦,连忙把树枝缩了回去。 素雪完全不敢相信,她的待遇这么好吗? “大人……”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就好生在我枉死城住着,带蓉蓉她们种种花,种种草药,闲得时候去医馆坐坐诊也行,爱干嘛干嘛。” 说着,陈舟在素雪满脸感动的神情里,拿出了献祭蟾圣得来的图纸。 【建筑图纸:百草枯荣界】 【品阶:天品】 【特殊建筑物】 【自成一界,演化生死枯荣,阴阳轮转,祛邪固本,蕴养真灵。】 【枯荣转化:可将死气转化为生机,亦可将生机转化为死气,有极小概率牵引特殊的灵魂于枯荣界降生。】 【百草药土:若有医道精通的司掌药师坐镇,可梳理修炼中异种能量,大幅度抵御诡化,共生的畸变影响,保持人性与理智。】 【建造要求:略】 陈舟唤来鲁承。 鲁承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级的天品图纸,双眼发亮,带着徒弟们立刻开始研究起来,很快就开始动工建造。 另外奖励的两枚补天石,也是配套建造的材料,一并给了鲁承。 【补天石】 【8阶天材地宝】 【女娲补天时散落人间的五彩神石】 【建造建筑物时,可无视其中一项8阶以下的材料需求,不限等阶,不限数量】 如今林场与矿场的资源每日都在稳定产出,百草枯荣界的建成只是时间问题。 毒翼见状,也自告奋勇地表示:“大人,我也去帮忙,我去把毒焰山的小植物们都接回来。 他早就已经发现这里的好了。 灵韵浓郁,就算自然修炼,也比外界快上数倍,妹妹肯定喜欢! 到时候就顺便把妹妹毒雉也接回来,他们毒焰山一家又能团聚了。 陈舟准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陈舟又让人把七杀、贪狼、破军等人带去育才堂。 连话都不会说的人畜,只会杀人可不行。 估计丑婆也得头疼一段时间了,不过九儿他们应该会照顾好这几个新来的大同学,也不用担心。 陈舟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清点一下带回的血肉材料。 南域的收获还算丰富,他还带回来一大批血肉呢,这下能好好喂养【净世血菩提】了。 “嗯,到时候交给张翠姑去忙吧。” 人群散去,夜色降临。 素雪闲了下来。 她独自来到福寿池边,这里真的很安静,很美好。 她拿出了那个盛放着蟾卵的兰花瓣。 此时的蟾卵,已经变成了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尾巴尖带着一点金色的蝌蚪。 “去吧。” 素雪轻轻将蝌蚪放入水中。 蝌蚪一入水,立刻欢快地游动起来,身上黑气直冒。 它很快就和龙鲤游在一起,在万寿龟垂下的爪间嬉戏。 素雪就这么静静看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她拿出随身的药钵和药杵,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月光如水,洒在聚运阁的院子里。 不老松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万寿龟在池中吞吐月华。 玉兔捣药,金蟾戏水,龙鲤呈祥。 ------------ 第199章 慈悲的大愿,算一次死一次 地下,万丈深渊之处。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风,只有无尽的燥热。 地心火脉在此处汇聚,岩浆如赤红的血管般在岩壁上搏动。 而在岩浆河流的交汇处,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肉球。 肉球呈暗红色,表面布满了血管脉络,正在有节奏地收缩膨胀,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 每一次跳动,周围的岩浆都会随之翻涌,整个地底世界都在随着它的呼吸而颤栗。 这里是大愿地藏的巢穴。 “噗嗤——” 肉球表面裂开一道缝隙,大量的粘液伴随着热气喷涌而出。 一只苍白的手从缝隙中伸出,紧接着,是一个光洁的头颅,然后是身躯。 大愿地藏赤身裸体地从肉球中走了出来。 他长得很清秀,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眉心一点朱砂痣,看起来就像是个悲天悯人的年轻僧人。 只是身后连接着无数根脐带般的肉管,脚下踩着一朵由无数鲜活的人手编织而成的莲台。 “阿弥陀佛。” 大愿地藏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佛号。 声音温润如玉,充满了悲悯,似乎能抚平世间一切伤痛。 “睡了一觉,总算彻底恢复了,今天的红尘依旧喧嚣啊。” 他刚从500年的沉睡中苏醒。 500年前,他频繁穿梭界域壁垒,以大地为盅,以众生为皿,以妖魔为蛊。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耗尽气力与血肉,因此沉睡五百年。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间卡的刚刚好,如今金佛降世在即,只要他去收了养的这些蛊,便能以全盛之姿,迎接金佛,铸就无上金身! 大愿抬起头,目光穿透了万丈岩层,看到了地面上那些挣扎求生的生灵,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怜悯。 “太苦了。”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众生在红尘中受苦,如蛆虫在粪坑中翻滚,不知解脱。” 大愿地藏叹了口气。 “肉身是苦海的舟,灵魂是彼岸的花。只要把众生的肉身都毁了,灵魂都融进我的身体里,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会带着大家,一起成佛,一起前往极乐。” 大愿地藏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是个救世主。 为了这个宏大的愿望,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背负万世骂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自我感动了一番,然后大愿准备检查一下自己蛊盅里的收成。 那是他五百年前布下的棋子,是他为了最终的众生归一而养的蛊。 大愿刚准备笑一笑,但随即又微微皱眉。 “南域……有些安静了。” 他感知到,自己留在幽光州南域的一缕分魂,竟然彻底消散了。 那缕分魂寄宿在千眼蟾蜍体内,是他为了收割南域布下的一颗重要棋子。 蟾蜍虽然有了反骨,但在大愿看来,不过是笼中困兽。 只要时机一到,他随手就能收割。 可现在,笼子破了,兽也没了。 “谁动了贫僧的慈悲?” 大愿地藏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从不相信巧合。 千眼蟾蜍已至七阶共生,哪怕放眼幽光州,能杀它的也屈指可数。 “待贫僧算上一算。” 大愿地藏盘膝坐下,身后的肉球伸出几根肉条,插入他的后脑。 他手指掐动,口中念念有词:“因果线,起。” 他修的是众生相,以此身承载众生因果,卜算一道,他自信鲜有敌手。 大愿要算算,是谁胆大包天,动了他的蛤蟆蛊。 然而,就在他的神念顺着那断裂的因果线,试图窥探南域真相的瞬间。 “嗡——” 一股蓬勃又晦涩的死气,猛地从因果线的另一端反噬而来。 那是一片茫茫云海,遮天蔽日,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紧接着,云海翻涌,仿佛有一双漠视苍生的眼睛,隔着无尽时空看了他一眼。 【云海晦朔·天机反噬】 “这是……” 大愿地藏脸色骤变,还没来及惊疑。 “砰!” 一声闷响。 大愿地藏的脑袋,就像一颗熟透的西瓜,当场炸裂。 血肉横飞,骨骼尽碎,红白之物四溅,沾满了身下的万手莲台。 他直接变成一团蠕动的腐肉。 地窟内一片死寂。 片刻后,肉球上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将腐肉重新拼凑。 骨骼重组,经络缠绕,最后血肉填充。 不过几息功夫,大愿地藏又完好无损地坐在了莲台上。 作为众生相的源头,只要这世间还有他的相,他便是不死的。 “好霸道的遮掩手段。” 大愿地藏摸了摸重新长出来的脑袋,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恼怒。 “什么都没算出来,还白白丢了一条命。” “贫僧不信。” 他不允许事情脱离他的掌控,那是对众生大爱的亵渎。 “南域既然看不透,那便看看别处。” 他再次闭目,神念跨越万里,试图感知他在沧州布下的另一颗棋子。 那里有一只蝗虫,也是他养蛊的温床之一。 “嗯?枯石县的蝗虫蛊也没了?” 大愿地藏猛地睁眼,难以置信。 五百年。 难道是因为贫僧睡得太久,这世道变化太快? 沧州与幽光州相隔甚远,中间更有界域壁垒阻隔。 就算是七阶共生,想要跨州而行也要付出惨痛代价。 除非是像他曾经寄生过的界域蚯那般,拥有地龙之力,方可以较小代价自由穿越。 “莫非是同一人所为?” “不,不可能。”大愿地藏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既能杀穿南域,又能覆灭枯石县,还能遮掩天机。” “贫僧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阻碍贫僧的救世大业。” 大愿地藏有些烦躁。 任谁刚一睡醒,发现自家菜园子被人偷了个精光,心情都不会美丽。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他动用了本源愿力。 “众生皆苦,因果……显!”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大愿地藏刚刚抬起的手指瞬间折断,紧接着,那种熟悉的毁灭感再次降临。 又炸了。 这一次炸得更彻底,连地窟的岩壁都被他的血肉糊满了一层。 良久,大愿地藏再次重塑肉身。 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又死一次。” 他还是不信邪。 “沧州不行,那看看天赤州?” “天赤州净秽真君的地盘上,贫僧也留了后手的。” 因果线起。 “砰!” 再暴毙一次。 “西漠……” “砰!” “中州……砰!” 短短半个时辰,在地心深处沉睡了五百年的大愿地藏,硬生生把自己炸死了七八回。 他重塑肉身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慢,脸色也一次比一次苍白。 最后一次重塑后,大愿地藏坐在莲台上,长时间没有动弹。 他累了。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他发现了一个惊恐的事实。 不止是幽光州南域和沧州枯石县。 他在天赤州,中州,乃至其他几个隐秘角落里养的蛊,那些精心布局了五百年,只待金佛降世时收割的果实,竟然全都被连根拔除了! 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而且对方极其精通卜算一道,不仅能完美遮掩天机,还能顺着因果线反杀窥探者。” 大愿地藏感到一阵寒意。 “到底是什么人……” 大愿地藏喃喃自语,语气迷茫,他想不通。 “难道这世间,又有什么大能降世?” “是不是贫僧睡太久了,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 大愿地藏不敢再算了。 再算下去,他这点家底都要赔光了。 但他知道,也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他耗费了好几条命,虽然没算出来对方是谁,但也确认了一件事,对方正在有计划地清理他的势力。 大愿地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的思考模式。 “对方来势汹汹,显然是冲着我来的。” “南域没了,沧州没了,现在我手里还剩什么?” 大愿地藏闭上眼,仔细感应自己仅存的几颗棋子。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还好,还好。” “还有一只蛊活着。” “吞月蛊,寄养在幽光州北域的吞月狼圣。” 那是他五百年前种下的另一颗重要种子,和蟾圣并列,是他为了冲击更高境界准备的双保险。 “太好了。” 大愿地藏长舒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损失惨重,但只要吞月蛊还在,贫僧的计划就能继续。” “而且吞月蛊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大愿地藏站起身,身后的肉球开始剧烈收缩,最后化作一件暗红色的袈裟,披在他身上。 “既然算不出来,那贫僧就亲自去北方等着。”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敢来北域……” 身下的万手莲台托着他,向着地层上方缓缓升去。 “贫僧定要渡你成佛,与我融为一体。” ------------ 第200章 争宠,必须争宠! 就在大愿地藏火急火燎地赶往北域救场的时候。 南域的天空上。 一只巨大的秃毛雕正在云层中穿梭。 毒翼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有离乡背井的惆怅,又有即将入住枉死圣城的期待,当然,更多的是背上驮着这么多人的沉重。 无骸盘腿坐在毒翼背上,摇头晃脑的看着陈舟给他的《白骨观初级管理规范》,一边感受其上记载的高深佛法,一边感慨老祖宗真有学问。 他身后,几百个人畜和一群精挑细选的白骨观弟子挤在一起。 还有一群原本居住在毒焰山,被素雪护着的草木化妖的小精怪,坐在靠近脖子的地方,这里风小,视野好。 毒翼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命苦。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新长出来的绒毛。 原本因为尸神蛊和煞气冲突而掉光的羽毛,现在已经开始重生。 在那些灰扑扑的绒毛中间,夹杂着几根特别显眼的紫色羽翎。 几根羽毛光华流转,闪烁着幽幽紫光,一看就剧毒无比。 毒雉正蹲在旁边,一脸心疼地看着哥哥的背。 “大哥,你的毛……” “以前多威风啊,现在怎么麻麻赖赖的,好丑。” 毒翼老脸一红:”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这叫换羽,是进化的标志。” “你看这几根紫色的,多漂亮,多霸气。” 毒雉凑近看了看,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毒雉也是玩毒的行家,她直觉这几片羽毛里包含剧毒,似乎已经到达了毒素的极致,连她这个亲妹妹都有点不敢碰。 “确实……挺毒的。”毒雉小声嘀咕。 毒雉边说,边在给几个因为高空飞行而感到不适的小草木妖顺气。 这群从毒焰山带出来的弱小妖族,大部分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乡,既害怕又兴奋。 “毒雉大人,我们真的要去神明的城市吗?”一只小花妖怯生生地问。 “应该是吧,听哥的没错。”毒雉柔声道,“素雪姐不是说过了,那里没有杀戮,没有欺凌,是一片真正的净土。” 无骸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凑过来插嘴道: “嘿,小丫头片子,那可是圣城,白骨圣城!” 无骸的骷髅脸上虽然做不出表情,但语气里的狂热都要溢出来了。 “我跟你们说,咱老祖宗的枉死城,那是何等的雄伟!” “城墙全是这么粗的白骨砌成的,高达万丈!”无骸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城里铺的地砖,那都是灵石,浇田的水,都是天上的琼浆玉液,我上次看着了,从一个长着大松树的阁楼里取出来的,五颜六色的还发光呢。” “最重要的是,在那儿,只要你信老祖宗,你就是死不了。” “就算剩个脑瓜骨,老祖宗也能让你活蹦乱跳的!” 毒雉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剩个脑瓜骨还能活?” “那当然,我无骸出家人不打诳语!” 无骸拍着胸脯吹嘘,毕竟他可是亲自感受过老祖宗的死气,他手下的小沙弥们也能在南域一战死而复生。 而那几百个被选出来的人畜,原本都很拘谨,但听到无骸这般描绘,眼中也渐渐有了光亮。 他们是在虿王城表现最好的那一批,虽然还不够资格像七杀他们那样被赐名,但也被无骸视为可造之材。 就这样,在一路吹嘘和打闹中,毒翼飞越了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千岛郡的地界。 穿过迷雾,那座巍峨的白骨巨城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 毒雉和小妖们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虽然无骸吹得有点过,但这座城带来的压迫感和那种森严的秩序感,确实是南域那种散乱的妖窟无法比拟的。 毒翼刚准备降落,就看到城门口还有一队人马。 枯禅僧正带着一群衣着朴素但神情虔诚的凡人,从另一条路走来。 这是枯禅定期组织的澜涛城朝圣团。 通过枯禅日夜不停的洗脑,以及玄水卫和各世家的鼎力支持,现在澜涛城的百姓对神明居住的圣城充满了向往。 澜涛城在神明大人的庇护下,已经这么好了,那真正的圣城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枯禅精得很,他搞了个信仰考核,只有达到真信徒标准的,才有资格来枉死城朝圣。 达到虔信徒标准的甚至可以获得定居资格。 这招饥饿营销非常管用,现在澜涛城为了争抢朝圣名额,大家卷信仰卷得飞起。 两拨人在城门口相遇了。 毒翼巨大的身躯落下,激起一阵尘土。 无骸禅师从鸟背上跳下来,一身骨架咔咔作响,手持禅杖,威风凛凛。 枯禅僧看到这一幕,眼皮一跳。 “阿弥陀佛。” 枯禅双手合十,看着眼前这个造型比自己还像和尚的骷髅,心里警铃大作。 “这位……骨头施主,也是来朝圣的?” 无骸瞥了他一眼,看到枯禅那一身僧袍,还有身后那群画着死人妆的凡人,嫌弃地啐了一口。 “晦气!” “哪来的假和尚,带着一群活人画死人妆,不伦不类。” “贫僧乃白骨观第三十六代传人,无骸是也,奉老祖宗之命,带人回来复命!” 无骸昂首挺胸,特意咬重了“老祖宗之命”几个字。 枯禅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白骨观?老祖宗? 大人这是又收了一条狗? 而且看这骷髅架子的气势,还是个自带编制的狗? 枯禅感到了深深的职业危机。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澜涛城搞得风生水起,已经是大人座下第一走狗了。 没想到这又冒出来一个竞争对手! “原来是无骸道友。” 枯禅皮笑肉不笑,“贫僧枯禅,乃是大人钦点的澜涛城主持。“ “既然都是为大人办事,那就别堵着门了,请吧。”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四溅。 这是一种同行相见,分外眼红的默契。 争宠! 必须争宠! 无骸冷哼一声,一挥禅杖:“小的们,都精神点,咱们是老祖宗的嫡系部队,别给老祖宗丢人,进城!” 无骸为了争表现,大手一挥,带着人就要往里冲。 枯禅也不甘示弱,回头对信徒们喊道:“快,都跟上,别让那群蛮夷抢了先,咱们才是最早追随大人的!” “都排好队,心诚则灵,让大人看到我们的虔诚!” 两人争先恐后,像是在赛跑一样,各自带着人涌进了城门。 毒翼跟在后面,一脸懵逼地挠了挠没毛的头。 ------------ 第201章 极乐天的神兽? 枉死城中央,白骨祭坛。 陈舟此时正坐在九骷法座上,心情很不错。 这几天,他已经把从南域带回来的资源整理得差不多了,各项建设任务也都安排了下去。 红玲负责统筹,石头组织人手,鲁承负责基建,张翠姑负责农业,李寡妇负责后勤,素雪负责医疗。 有能力的手下多了就是好,琐事都不用自己亲力亲为,靠压榨下属就够了,感觉真棒。 察觉到无骸和枯禅的到来,陈舟并没有刻意摆架子。 “都来了?过来吧。” 陈舟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无骸和枯禅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祭坛下。 这也是无骸第一次见到陈舟没有附身的“本体”模样。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本体,而是陈舟凝聚出的人形,用以示人的模样。 本体依旧是他脚下的白骨祭坛。 无骸只见陈舟一身燃火的劫纹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嘶——” 无骸光是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魂火剧烈跳动。 “这,这是……”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油然而生。 无骸觉得非常神奇,他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过恐惧的情绪了。 哪怕面对蟾圣,不过是杀和被杀,大不了就是拼命。 但面对此刻的陈舟,他却感觉到一种位格上的绝对压制,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不愧是老祖宗!” 无骸心中狂呼。 紧接着,当他注意到陈舟露在衣袍外的肌肤时,更加震惊了。 “老祖宗居然长肉了?!” 无骸大惊。 在白骨观的典籍记载中,白骨生肉,那是修炼到极致,返璞归真,即将证得“白骨菩萨”金身,甚至逆转生死的征兆啊! “难道老祖宗已经超越了那个境界?” “是了,肯定是这样!” 无骸瞬间完成了自我说服。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神功大成,指日可待!” 枯禅被无骸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搞得一愣,但他反应极快,也不管看懂没看懂,跟着跪下就喊。 “恭喜大人,大人神威盖世,一统千秋!” 陈舟:“……” 陈舟嘴角抽了抽。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炼了什么神功,怎么就大成了?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保持神秘感也是邪神的必修课。 “起来吧。” 两人起身后,立刻开始了攀比式的汇报。 无骸抢先一步:“禀老祖宗,弟子幸不辱命!” “南域分舵已经初具规模,那些不听话的妖魔已经全被弟子做成了肥料,剩下的人畜和妖族都在努力工作,建设新家园!” “这是南域各族献上的供奉清单,请老祖宗过目!” 枯禅不甘示弱:“禀大人,澜涛城那边也是形势大好,信徒数量暴增,香火鼎盛!” “这是此番带来的一千三百名真信徒,一百名虔信徒,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随时可以为大人奉献一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听得陈舟脑壳疼。 “行了,都做得不错,赏。“ 陈舟随手丢出两颗丹药,把两人打发了。 无骸拿了赏赐,一脸兴奋,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陈舟。 “老祖宗,南域平了,咱们接下来杀谁?” 无骸是个战斗狂,杀伐之道,为战而生,根本闲不住。 陈舟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没杀够?” 无骸嘿嘿一笑,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主要是弟子的禅杖最近有点渴了。” 陈舟沉默了片刻。 他确实答应过老蛤蟆,要去北域解决吞月老狗,顺便收割一波大愿地藏的韭菜。 但也不用急。 毕竟他献祭CD还没卡好,邪神点也要再多攒攒,最好等百草枯荣界建好,生机与死气能自由转换,那他的后勤也有了保障。 “北域之事,不急。”陈舟淡淡道。 “北域?” 无骸一听这两个字,眼里的魂火瞬间爆燃。 “北域好啊,老祖宗可是要去寻回我白骨观的护宗神兽?” 陈舟一愣:“白骨观还有神兽一说?” 他怎么不知道,系统也没提过啊。 但他面色不显,只是微微挑眉,一副“考考你”的样子。 无骸见状,立刻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老祖宗您果然知道!” “若不是我白骨观的杀伐之兽祸斗迷失在北域,我无骸也能晋升共生,何惧他大愿和接引?” 无骸一脸愤愤不平。 “大愿那老秃驴有界域蚯,能在各州之间穿梭,还得了地龙之力。” “接引那娘娘腔有梦魔,能编织梦境,杀人于无形。” “就咱们白骨观,连护宗神兽祸斗被打散了,流落北域,导致咱们这一脉势微,我才混得这么惨的。” 无骸叹了口气:“要是祸斗还在,咱们白骨观也是有七阶坐镇的大势力啊!” “当然,就算到了七阶,弟子也绝对比不过老祖宗,但能为老祖宗征战南北,万死不辞啊!” 枯禅只是众生相的一个小喽啰,这些全都是枯禅不知道的佛门之秘。 他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听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佛门三大分支,每一脉都有一只伴生神兽? 陈舟也是心中一动。 众生相对应界域蚯,极乐天对应梦魔,白骨观对应祸斗? 他转头看向祭坛旁边。 那里,粉红色的梦魇猪正趴在祭坛边缘,睡得正香,鼻孔里还吹着鼻涕泡。 陈舟一脸古怪。 “极乐天……的神兽,会是这玩意吗?” 他也没觉得接引混得多好,为了个诡化都费劲谋划那么多年,在千梦殿也没见过所谓的梦魔。 但小猪确实能使用极乐天的神器【织梦梭】,而且还有着向魔物进化的趋势。 该不会……真是它吧? 似乎感觉到了陈舟的注视,梦魇哼唧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脸无辜地看着陈舟。 陈舟笑了。 “没事,睡你的吧。” “等你长大了,咱们去给金佛送个大惊喜。” ------------ 第202章 论如何培养一株符合神明审美的兰花 枉死城的日子,在繁忙与诡异的祥和中一天天过去。 厚土灵田里,却又诡异地夹杂着浓郁的清香。 张翠姑挽着袖子,正指挥着小黑蛇们,把一桶桶暗红色的血肉浆液往地里倒。 这些都是陈舟从南域带回来的特产。 六阶大妖血肉,经过李寡妇带人连夜熬煮,剔除了杂质,又兑入了珍贵的福运清泉,才调制出的“顶级肥料”。 “吃吧,多吃点,长快点。” 张翠姑一边念叨着,一边将血水一瓢一瓢地浇灌在灵田中央,净世血菩提的根部。 自从上次因九儿的福运变异后,这株灵植就变得越发贪婪。 原本只有半人高的小树苗,在吸收了海量的六阶血肉精华和灵韵后,如今已长到了三丈高。 小黑蛇们日夜看护,它们现在都是这株血菩提的御用保安。 谁都知道这是大人的宝贝,是将来能不能量产高阶战力的关键,众蛇可不敢有丝毫马虎。 随着血水的灌溉,血菩提如红玉雕琢般的叶片舒展开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原本光秃秃的枝头,此刻已经挂满了一颗颗如同心脏般跳动的果实,菩提果正在孕育。 “真是一群吃货。” 张翠姑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累,但看着这满园的长势,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灵田的另一侧,聚运阁旁,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翠绿。 这里是新划出来的【百草枯荣界】,也是素雪和那批从南域带来的草木小妖的新家。 得益于鲁承带着徒弟们日夜赶工,再加上有补天石这种不讲道理的神物,主体架构已经搭建完毕。 虽然还未完全竣工,但一丝枯荣流转的道韵已经开始显现。 素雪一身翠绿罗绮,正带着一众植物小妖们整理花圃。 自从加入枉死城后,这位曾经的妖王彻底放下了身段,在枉死城里当起了一个快乐的园丁。 随着素雪入住百草枯荣界,天医与百草枯荣界完美融合,【百草净土】领域完全展开。 一丝丝青色波纹,以药园为中心,向着全城扩散。 正在城主府处理公务的红玲,手中的朱笔突然停住了。 她感觉到体内卡了许久的瓶颈,在那股青色波纹扫过的瞬间,竟然松动了。 不仅是她,正在校场操练士兵的石头,也猛地抬起头,浑身的金灵气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 “这是……”石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之前按照大人的吩咐,他们一直在压制修为,不敢贸然突破六阶,生怕在这诡异的世道里迷失自我,变成怪物。 但现在,随着这股充满生机与净化之力的气息笼罩全城,那种对于突破的恐惧感,竟然消散了大半。 “是神明大人的力量。” 红玲放下笔,看向药园的方向,眼中满是敬佩。 “再多积淀些时日,我们或许真的能踏出那一步了。” “再强一些,就能帮上大人更多忙了。” 她飞快动身,前往聚运阁旁的新建筑,开始修炼。 “素雪前辈,您看,红玲姐和石头哥他们又在外面蹭灵气了。” 一只小草妖指着结界外。 只见红玲和石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两人正盘膝坐在【百草净土】的边缘,身上气息浮动,显然是在借助这里的草木生机加紧修炼。 素雪微微一笑,手中绿芒闪动,催动阵法,将一股柔和的生机送了出去。 “他们已经在五阶噬元卡了许久,之前不敢突破,是怕诡化畸变。” “如今有我在,有这百草枯荣界梳理气息,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冲击六阶了。” 这就是奶妈的重要性。 在没有素雪之前,枉死城的战力提升全靠陈舟的赏赐和神性硬堆,风险极大。 现在有了素雪,就像是给枉死城的修炼体系装上了一个安全阀。 两人若是能突破六阶,那便是真真正正的独当一面,枉死城的管理体系将更加稳固。 “素雪姐姐!素雪姐姐!” 就在这时,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蓉蓉、萝萝和衣衣三只花妖,正捧着几个奇怪的花盆跑了过来。 “怎么了?跑这么急?”素雪温柔地帮蓉蓉擦去脸上的泥土。 “姐姐,我们种出了新花样!你快看,是不是很好看?” 衣衣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献宝似的把花盆举到素雪面前。 她手里捧着一株红得滴血的花苗,只有花没有叶,妖异得惊心动魄。 素雪温婉一笑,刚要点头,却见蓉蓉皱起了小眉头。 “不行不行,你忘啦大人的审美?大人那漫天的骨莲多好看呐。” 说着,蓉蓉熟练地从旁边的骨堆里捡起一根大腿骨,插在了花苗旁边,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就对了,鲁承大人教过,这就叫……叫什么来着?” 旁边的萝萝立马接话:“死亡与新生的对立统一美学,骨感美!” “对对对!”蓉蓉拍着小手,“红花配白骨,这才是大人的审美!” 素雪感觉自己的审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活了一千年,种了一辈子的花草,自问在园艺这块也是大师级别的。 素雪嘴角抽搐,作为一个有着正常审美且热爱生命的草木妖王,她很想说这东西看着就让人做噩梦。 但看着三小只那亮晶晶的眼睛,她实在说不出口。 素雪试图挽救一下,“其实,兰花配清泉,也是很美的,不需要……插骨头吧?” 衣衣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教育道: “素雪姐姐,你这就落伍了。” “以前我们也觉得那样好看,但鲁承大人说了,那叫小家子气。” “你看这白骨,历经岁月而不朽,象征着永恒,你看这红花,朝开暮落,象征着无常。” “神明大人的审美多高级啊!” 三只小花妖你一言我一语,把素雪说得一愣一愣的。 但她看着三小只那笃定的眼神,又想到那位大人的喜好…… 那位大人可是坐在白骨祭坛上,城内建筑也具是白骨风格。 也许,大概,可能……自己的审美真的不适合枉死城? “没点才艺,是不是以后都没法在大人的手底下混了?” 素雪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她看着自己培育出来的满园灵草,突然觉得它们虽然生机勃勃,但确实少了点枉死城特色,有点……太单调了? 片刻后,素雪咬了咬牙,拿起了旁边的一块碎骨头,对着自己的兰花比划了一下。 为了融入集体,为了跟上大人的步伐。 要不,也插根指骨试试? 三只花妖眼睛一亮,齐声道:“素雪姐姐,你太有悟性了!” ------------ 第203章 这一锅汤,名为母爱 育才堂,书声琅琅。 这里是枉死城最干净,最明亮的地方,也是未来的希望所在。 自从枉死城建立以来,这里就收容了所有还是孩子的流民和幸存者。 讲台上,丑婆穿着一身儒衫,手里拿着一卷书,声音温柔地念诵着。 她一张丑陋的纸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狰狞,但眼神却温柔得像是一潭春水。 台下的孩子们的眼里,这位婆婆一点都不丑,她很好看,因为她的眼睛里有光,有对他们的爱。 “人之初,性本善……” 丑婆念了一句,目光落在了教室角落里的三个新学生身上。 那是从南域带回来的七杀,贪狼和破军。 这三个孩子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穿着新衣服,虽然合身,却总有一种违和感。 七杀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炭笔,就像攥着一把匕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冲出来杀她。 贪狼和破军一左一右护在她身边,像两只随时准备咬人的小狼崽子。 他们不会说话,也不懂什么是读书。 他们只知道杀戮,只知道怎么在死人堆里抢一口吃的。 周围的小孩子们都有些怕他们,不敢靠近。 丑婆放下了书,慢慢走到七杀面前。 七杀浑身紧绷,手中的炭笔瞬间抬起,对准了丑婆的咽喉。 学堂里一片惊呼。 但丑婆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伸出那双粗糙却温暖的纸手,轻轻地,一点点地,把七杀举起的手按了下去。 “孩子,在这里,不用拿刀。” 丑婆的声音沙哑,却吹出了最暖的风。 “这里没有妖魔,没有坏人,只有同学和婆婆。” “手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七杀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丑陋的老太婆,在她潦草涂鸦成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和那个救她的黑袍神明一样的东西。 那是……悲悯。 她眼中的凶光慢慢散去,手中的炭笔也松开了,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 “这就对了。” 丑婆笑了,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饿了吧?今天婆婆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正说着,学堂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墩冲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大食盒。 “婆婆,婆婆,我把汤端来了!” 正是九儿。 九儿自从住进了聚运阁,每天被不老松的灵气熏着,被李寡妇当猪一样变着法地投喂,现在已经胖了一圈,像个年画娃娃。 “慢点,别撒了。” 丑婆接过食盒,一脸自豪。 “这可是我跟着李寡妇学了好几天,特意熬的大补汤。” “这里面加了张翠姑种的灵菜,还有素雪给的药草,最重要的是,殍那丫头说好喝得很呢!” 提到殍,角落里的七杀眼神动了动。 她见过那个姐姐,很强,而且……也是个怪物。 丑婆一脸期待地揭开食盒,然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学堂。 怎么说呢。 那味道,像是放馊了的臭豆腐炖咸鱼,还加了点没洗干净的猪大肠,混合在一起,竟然有一种让人天灵盖发麻的诡异感。 汤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紫色,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来,大家都尝尝,长身体的时候,得多补补。” 丑婆热情地给每个孩子盛了一碗。 孩子们看着碗里的紫色液体,面面相觑。 “婆婆……这真的能喝吗?”一个小男孩咽了口唾沫。 “当然能,殍姐姐干了三百大锅呢,还夸我手艺好!”丑婆一脸笃定。 听到殍都喝了,七杀不再犹豫,端起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全喝了。 只要能变强,哪怕是毒药她也喝! 见那个凶狠的新同学都喝了,其他孩子也不甘示弱,纷纷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十分钟后。 “哎哟……我的肚子……” “婆婆,我要拉粑粑……” “我也是……” 原本书声琅琅的育才堂,瞬间变成了一片哀嚎。 所有孩子,包括七杀在内,全都捂着肚子,脸色发青,争先恐后地往茅房冲去。 场面简直比妖魔攻城还要混乱。 育才堂被迫停课一天。 丑婆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剩下的大半锅汤,急得直挠头。 “不应该啊,明明殍喝了没事的啊。” “我是按照李寡妇的方子来的啊,就是多加了点那个紫色的草,素雪说那草劲儿大……” 就在丑婆怀疑人生的时候,一抹虫群从窗户翻了进来。 落地后变成了殍。 她今天没什么事做,特意来看看娘。 “娘,怎么了?大家怎么都跑了?” 殍眨着那一黑一金的异瞳,不解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殍啊,你跟娘说实话,这汤……真的好喝吗?”丑婆小心翼翼地问道。 殍看了一眼那锅紫色的汤,眼睛瞬间亮了。 她二话不说,端起锅,仰头就倒。 “咕咚咕咚。” 几息之间,剩下的半锅汤就被她喝了个精光。 殍抹了抹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好喝。” 对于殍来说,这世上大概除了众生相的那些和尚,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她厌食的。 “里面有娘的味道,暖洋洋的。” 对于殍这种连铜毒都能当零食吃的怪物来说,这点药劲儿,不过是增加了口感的层次罢了。 至于味道? 只要是娘做的,那就是全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哪怕是砒霜,她也能喝出糖水的味儿来。 丑婆看着殍那真诚的笑脸,眼眶突然红了。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汤好喝。 而是因为这个傻孩子,把她给的一切,都当成了宝。 “好喝就行,好喝就行……” 丑婆摸着殍的头,笑着。 “以后娘给你做多做点,我去多和李寡妇学学手艺。” 窗外,刚刚拉完肚子虚脱回来的七杀,扶着墙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怪物姐姐在丑婆婆怀里蹭来蹭去,看着丑婆婆笑得一脸慈祥。 七杀那颗冰冷坚硬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原来,怪物也是有家的。 原来,那一锅让所有人拉肚子的汤,名字叫母爱。 虽然这母爱稍微有点……沉重。 七杀默默地摸了摸肚子,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那股暖流,似乎真的留在了胃里。 ------------ 第204章 临行前的准备 枉死城,议事大厅。 说是大厅,其实就是白骨祭坛下方的一块平地。 陈舟高坐于祭坛之上,【云隐纱】所化的神器,此刻正在微微震颤,散发出淡淡的灰色涟漪。 “又来了。” 陈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能感觉到,有一股来自极其遥远地方的窥探之力,正在试图穿透他的【云海晦朔】,算清他的根脚。 不用多想,肯定是大愿地藏那个老秃驴。 南域的事情过后,老秃驴肯定是急了。 “急了好啊,越急越容易出错。” 陈舟根本不慌。 有【云海晦朔】加上神器的加持,再加上枉死城如今有聚运阁镇压气运,除非大愿地藏真身降临,否则隔着千山万水,算一次就得反噬一次。 “就让他多算几次,最好算得吐血三升,也省得我动手了。” 陈舟收起戒指,转身看向身后。 下方站着他的核心班底。 “南域已定,接下来,该往北走了。” 陈舟的声音平静。 “老祖宗英明!!” 无骸禅师第一个跳了出来,手里挥舞着新打磨的加重版禅杖,一身骨头架子都在兴奋地颤抖。 自从听说要去北域找回护宗神兽,这老骷髅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这半个月连觉都没睡,天天在城门口磨禅杖。 “弟子早就想去北域了,那是咱们白骨观的失地,必须收复。” “能随老祖宗征战南北,重铸白骨荣光,万死不辞!” 素雪跟着上前一步,神色坚定:“大人,素雪愿随行。” “北域乃苦寒之地,又有大愿地藏的布局,死气与愿力交织,极易滋生疫病与诡变。” “我是天医,又是死气的克星,或许能帮上忙。” 而且,那是玉蟾最后的心愿,是玉蟾未了的因果。 玉蟾想拉吞月老狗垫背,素雪想帮老友完成这最后的一步。 “我也想向大人证明,现在的素雪,绝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累赘。” 毒翼一听素雪要去,那还能坐得住? “我也去,我也去!” 毒翼拍着还没长齐毛的翅膀,大声嚷嚷,“素雪姐去哪我去哪,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再说了,我也想看看那个什么吞月狼圣是个什么货色,能不能顶得住我这一口毒火!” 陈舟看了看这两人,点头准了。 有奶有输出,带上不亏。 剑怀霜自然不用多说,作为大人的剑,大人指向哪里,他就砍向哪里。 这时候,一个灰溜溜的身影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大人,还有我,还有鼠鼠!” 疫鼠昂着头,一脸期待地搓着手,“打架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鼠大爷?我是老大,我不去谁镇场子?” “南域那帮孙子都是我收拾的,北域肯定也得鼠大爷出马!” 陈舟低头,看着只有花生大小,一脸兴奋的疫鼠,沉默了两秒。 然后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啊?”疫鼠傻眼了,“为啥啊大人?我是祥瑞啊,我很有用的!” 陈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也不是本尊不带你。” “你看,素雪和毒翼现在都是诡化二变,你呢?” “你才诡化一变。” “这次去北域,面对的是七阶妖王和大愿地藏,太危险了。” “你这个当老大的,因为实力太弱拖了小弟的后腿,是不是有点丢人?” 疫鼠:“……” 杀鼠诛心了。 疫鼠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他看了看浑身散发着强者气息的素雪和毒翼,又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剑怀霜,最后看了看自己。 好像……确实是最弱的? “可是鼠鼠也想突破啊。”疫鼠委屈得想哭,“鼠鼠也很努力了!” 陈舟也有些无奈。 之前他确实想过帮疫鼠和殍强行提升。 但他发现,物种不同,突破的机制也不同。 他是邪祟,只要堆材料,堆神性,点一下升级就完事了,简单粗暴。 但疫鼠和殍是魔物。 他们虽然能融合神性,但外来的神性只能作为种子或者引子,整个诡化期只能使用一次。 想要真正突破,必须靠自己去消化,去将那股力量彻底变成自己的本能。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机缘。 “所以让你留在家里。”陈舟安抚道,“枉死城现在灵韵浓郁,血菩提也快熟了。” “你留在家里和殍看家,顺便嗑点果子,闭个关。” “等你什么时候把溃烂神性彻底领悟了,本尊再带你出去浪。” “而且家里也离不开你啊,红玲他们还弱,要是有人来偷家,还得靠你这个老大顶着呢。” 这一番话,既给了巴掌又给了甜枣。 疫鼠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但也知道大人是为了他好,绝对不可能是嫌他菜。 “好吧……”疫鼠耷拉着脑袋,气鼓鼓地说道,“那鼠鼠去闭关了。” 说完,他化作一阵黑风,钻进了地下的老鼠洞里,发誓要卷死那群后来的小弟,不能丢了当老大的脸。 处理完疫鼠的问题,陈舟转头看向剑怀霜。 “怀霜。” “属下在。” “你虽是邪祟,但和我也不同。” 陈舟手中浮现出几团光芒,那是他手里剩下的几枚神性碎片。 【毁灭】,【腐朽】,【嫉妒】,【腐蚀】,【虚妄】。 “试试看,能不能吸收。” 剑怀霜恭敬地接过,尝试将神性引入体内。 然而,那些神性刚一靠近,就像是遇到了排斥反应一样,剧烈震荡,甚至开始灼烧剑怀霜的纸躯。 唯有接引爆出来的【虚妄】,与他完美融合。 陈舟若有所思。 “果然,除了我,其他邪祟也是有相性的。” “剑怀霜因欺诈而生,又修谎言剑域,所以只能融合虚妄类神性。” “而我……” 陈舟看着自己掌心那几团安静得像乖宝宝一样的神性。 第一次是【憎恨】,第二次是【剧毒】。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神性,在他体内却像搭积木一样和谐共存,甚至能互相配合。 现在看来,无论是什么属性的神性,他都能来者不拒。 “是因为邪祟也分三六九等?” “还是说……只有我是特殊的?” 陈舟也没见过别的邪祟,不太了解其他邪祟是什么样的。 不,也不是完全没见过。 陈舟想起了陨落梦境里那三个垂钓的神秘人。 那三位显然也是邪祟,只是他们境界太高,陈舟看不透,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像自己一样全属性精通。 “罢了,想那么多干嘛,能用就行。” 陈舟收起神性。 还有半个月,就是下一次献祭CD转好的时候。 这段时间,正好让大家好好休整一下,他也需要再攒攒邪神点,为北域之行做足准备。 “都散了吧,半月后,出发。” ------------ 第205章 死而复生的樵夫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这半个月里,枉死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血菩提的第一批果子熟了,红灿灿的挂在枝头,像一个个小灯笼。 陈舟很大方,除了给疫鼠和殍留了一批,剩下的拿出一部分赏赐给了红玲、石头和核心骨干。 虽然没能让他们直接突破六阶,但五阶巅峰的瓶颈已经松动得像窗户纸一样,只差临门一脚。 至于献祭CD,也终于卡好了。 邪神点更是攒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达到百万之数,足够陈舟挥霍几场硬仗。 这一日,枉死城门口。 红玲带着所有留守人员,为陈舟送行。 “大人,一路顺风。”红玲微微欠身,眼中虽然有着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 “看好家。”陈舟言简意赅。 “大人放心,人在城在。”石头扛着大刀,拍着胸脯保证道。 素雪、剑怀霜、无骸紧随其后。 “走!” 毒翼发出一声嘹亮的雕鸣,双翅一振,卷起狂风,载着众人冲入云霄,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北域。 一片被冰雪覆盖的世界。 寒风呼啸,滴水成冰,放眼望去,除了白茫茫的雪,就是黑沉沉的山。 陈舟一行人走在雪原上。 无骸禅师拄着禅杖走在左边,一身骨架在寒风中咔咔作响。 素雪裹着厚厚的白裘,虽然她早已寒暑不侵,但作为曾经的植物妖王,她本能地不喜欢这种肃杀的严寒。 毒翼最惨,在到达北域边境的时候,他就已经扛不住了。 毒翼生在南域毒焰山,一身修为与毒火息息相关,性喜燥热,最是畏寒。 尤其刚长出来的新羽毛还不怎么御寒,把他冻得直哆嗦,整个人缩成一团,活像一只巨型鹌鹑。 毒翼嘴里骂骂咧咧就没停过,抱怨着这鬼地方简直不是妖待的。 陈舟放过了他,选择坐在白骨凝聚的轿撵上,召唤了四只强壮的骷髅诡仆抬着。 “老祖宗,这北域……有点怪啊。” 无骸禅师伸出一根指骨,戳了戳飘落在肩膀上的雪花。 雪花没有融化,就那样静静地搁在骨头上,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装饰品。 “这里没有怨气,倒是有一些杀气,但很淡。”无骸语气古怪,“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恶心。” 陈舟悠哉地倚在轿撵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确实。 作为邪祟,又融合过怨恨神像,他对负面情绪非常敏感。 按理说,在这苦寒之地,又有大妖王“吞月狼圣”盘踞,凡人生活应当是水深火热,怨气冲天。 可这一路走来,陈舟感受到的,竟然是一股诡异的安宁。 “前面有人。”剑怀霜的声音冷冷传来。 众人抬眼望去。 风雪中,一个身形佝偻的樵夫正背着一捆柴火,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他穿得很单薄,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冻成了青紫色,眉毛胡子上全是冰碴。 但他却在笑。 嘴角上扬,眼神迷离而幸福,仿佛他不是走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原,而是漫步在春暖花开的花园。 “啪嗒。” 或许是终于到了极限,樵夫冻僵的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在雪地里。 他就那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在众人的感知中,樵夫体内最后一点生机,在摔倒后就迅速断绝了。 青紫色的身体已经僵硬,真正化作了一具冻尸,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凝固着,更加怪诞。 “死了?”毒翼缩着脖子,探头看了一眼,“这体格子也太虚了,这就死了?” “还不如我呢。” 毒翼还没说上两句话,那具已经死透的樵夫尸体上,突然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在佛光的滋养下,樵夫身上青紫色的冻伤迅速褪去,原本停止的心跳再次“咚咚”跳动起来。 冰层碎裂。 早已没了气息的樵夫,竟然像没事人一样,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雪。 “哎哟,这一觉睡得真沉。” “总算完成了今日的修行。” 樵夫揉了揉眼睛,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仿佛刚才的死亡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憩。 “诈尸?”无骸禅师兴奋了,举起禅杖就要上,“原来是死人啊,这业务我熟啊,让贫僧来超度他!” “慢着。” 陈舟抬手制止了无骸,转头看向素雪,“素雪,你去看看。” 素雪点点头,走上前去。 她身为天医,对生命力的感知最为敏锐。 “老人家,你没事吧?”素雪掌心亮起柔和的绿光,是纯净的草木生机,试图注入樵夫体内帮他驱寒。 但当这股生机触碰到樵夫身体的瞬间。 “啊——!!” 樵夫原本幸福的脸瞬间扭曲,惨叫出声。 他体内的金色佛光似乎与素雪的生机发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砰!” 樵夫直接炸了。 血肉横飞,染红了雪地。 素雪愣住了,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满脸茫然。 这是她近千年从医生涯中,第一次遇到救人把人救炸的。 “不是你的错。”陈舟的声音平静传来,“他的生命本质已经被改写了,你的生机对他来说,就是剧毒。” 话音未落,地上的碎肉块又开始蠕动。 金光再次亮起。 像是时间倒流一般,骨骼重组,血肉愈合。 片刻后,完好无损的樵夫再次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似乎完全不记得刚才被人炸了一次,脸上的笑容依旧,甚至还热情地凑了过来。 “几位是外乡来的吧?我就说今天怎么喜鹊喳喳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 樵夫乐呵呵地开口,声音洪亮,热情地招呼着,眼神清澈而真诚。 他似乎完全看不见面前这群人的怪异。 无骸是一具会说话的骷髅,素雪长着长长的兔耳,毒翼更是一只顶着鸟头的怪物,剑怀霜一身纸铠,鬼气森森。 在正常人眼里,这简直就是百鬼夜行。 但在樵夫眼里,他们仿佛就是最普通的过路客商。 “你不怕我们?”毒翼忍不住把鸟头凑过去,还故意喷了一口毒烟。 樵夫却像是没闻到那股刺鼻的腥臭味,反而笑呵呵地帮毒翼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 “怕啥,所谓众生,就是众生平等嘛。” ------------ 第206章 欢迎来到九泉村 樵夫搓着手上的雪,又非常自来熟地看向无骸,“这位大师看着就面善,一身骨相清奇,定是有大造化的。” 无骸:“???”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夸他这个骷髅架子面善。 “几位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樵夫热情得有些过分,“北域天寒,快去我们村子歇歇脚吧,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九泉村就在前面。” “九泉村?”毒翼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这名字听着咋这么不吉利呢?” 樵夫哈哈一笑,脸上的冻伤随着笑容挤在一起。 “这位爷说笑了,北域无生,含笑九泉嘛。” “这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寓意了,寓意着大伙儿都能在极乐中永享福报。” 陈舟挑了挑眉。 含笑九泉是这么用的? 就连无骸这种整天跟骨头打交道的,都觉得这老头邪性得很。 “老祖宗,这……”无骸看向陈舟。 陈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能看到,这樵夫的灵魂深处,有一根金色的丝线,维系着他的灵魂和肉身不灭。 是大愿地藏的手段? “去看看罢。” 陈舟嘴角微扬,示意起轿。 “本尊也很好奇,这所谓的含笑九泉,到底是个什么极乐世界。” 樵夫见客人答应,高兴得手舞足蹈,领着众人在风雪中前行。 没走多远,路边出现了一具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半的尸体。 那是一个猎户,此时正有一群雪狼围着他撕咬内脏。 猎户还没死透,他甚至没有挣扎,而是双手合十,脸上带着和樵夫如出一辙的幸福笑容,嘴里还在微弱地念叨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毒翼看得眉头直皱:“这,这都不救一下吗?” 樵夫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淡定地摆摆手。 “不用管,那是老王头,他在修行呢。” “那是他的福报,舍身饲虎,割肉喂鹰,那是大功德,等他死了,晚些时候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樵夫说得轻描淡写。 众人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什么叫等他死了,晚些时候就可以回家吃饭了? 这就是北域吗? 连傻头傻脑的毒翼都感觉到了强烈的不正常。 到底谁才是妖魔啊? 寒冷刺骨,冰雪似刀。 没走出多远,樵夫指着前方嚷道。 “到了到了!” 风雪中,一座破败却灯火通明的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村口立着一块歪歪斜斜的石碑,上面用鲜红的颜料写着三个大字——九泉村。 风雪更大了,呼啸的北风寒冷刺骨,但这丝毫没有冷却九泉村村民们的热情。 “贵客,贵客临门呐!” 随着樵夫老李一声吆喝,本来寂静的村落瞬间活了过来。 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一家家农户里钻出了男女老少。 这些人就正常多了,除了偶尔能在衣物覆盖不到的皮肤上,看到一点浅浅的尸斑以外,几乎和正常人无异。 “这就是外乡来的贵客?” “快快快,屋里请,刚熬好的热汤,给贵客暖暖身子。” 一大群村民围了上来,热情到简直让人有些窒息。 他们不顾陈舟等人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也不在意无骸那骇人的骷髅外表。 “几位爷,别嫌弃,咱这地方苦寒,但人心热乎。” 老李头满脸堆笑,拽着陈舟的袖子就往村里最大的那间屋子引。 陈舟没有拒绝,他给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静观其变。 他也很好奇北域到底是个怎样的生态环境,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屋内炭火烧得很旺,驱散了外面的严寒。 几张掉漆的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但在座的村民们却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间珍馐。 “吃啊,客人们怎么不吃?” 老李头端着一个缺了口的土碗,热情地劝道,“这可是咱们村为了迎接明天的喜事,特意留的好东西。” “喜事?” 陈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碎茶叶沫子,不动声色地问道,“老乡刚才说,明日有喜?” “那是大喜事!” 提到这个,老李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明日,天剑门的仙长们就要来了。” “天剑门?” 听到这个名字,一直沉默不语的剑怀霜微微抬起头。 “是啊,天剑门可是咱们北域的顶尖仙门。” 老李头与有荣焉地说道,“仙长们慈悲为怀,每隔五年,就会来咱们这些穷乡僻壤,挑选资质好的娃娃带回山门修炼。” “那可是去当神仙啊,不用再受冻挨饿,还能长生不老,这不是天大的喜事是什么?” 周围的村民们也纷纷附和,一脸的憧憬。 “我家二狗子要是能被选上,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听说去了天剑门,顿顿都有白面馒头吃呢!” 陈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剑怀霜,然后继续问道。 “哦?北域如此凶险,妖魔横行,这天剑门能护得住你们?” “当然护得住。” 老李头一拍大腿,“仙长们法力无边,就连那统御北域的吞月狼妖,都要给仙长们几分薄面呢。” “而且仙长们心善,不仅给娃娃们机会,还会帮着我们抵御狼妖。” “你不知道,我们北域曾经都是被狼妖圈养的人圈,多亏了天剑门仙师们慈悲,助大家抵御狼妖,我们才能有今天的生活。” “只要每年交够了供奉,狼妖就不进村。” “供奉?”陈舟抓住了关键词。 “也就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一点香火罢了。” 老李头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比起能让娃娃们成仙,这点代价算什么?” 剑怀霜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了背后的剑柄上。 纸铠下,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这一幕,太熟悉了。 曾经在白玉城,白玉剑宗也是打着“招收弟子”的幌子,将周边村落里灵根上佳的孩子全部收走。 村民们以为是送孩子去享福,去修仙。 殊不知,那些孩子一进宗门,就被削去颅骨,连脑浆都被白玉那畜生吸干了。 若不是大人在的话,整个白玉城的人都将是白玉老鬼的祭品。 ------------ 第207章 无垢 “老人家。” 剑怀霜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问问,那些被送上天剑门的孩子们……可还有归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屋内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老李头笑得更灿烂了:“回来?当然回来啊。” “每年过年的时候,仙长们都会带着娃娃们回来探亲呢。” “娃娃们都长胖了,白白净净的,还会飞呢,别提多神气了。” “是吗?”剑怀霜冷笑一声,“都会飞了?” “对啊对啊,我家那大丫头,上次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好多东西,叽叽喳喳和我说天剑门的修炼生活。” “她的师兄师姐们对她有多好。” 旁边一个大婶插嘴道,脸上满是幸福的回忆。 陈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若是像白玉剑宗那样被伪佛掌控的宗门,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孩子绝无生还可能。 但若是正经仙门,又怎么会和吞月老狗这种七阶大妖王共处一域,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要知道,吞月老狗可是大愿地藏养的蛊。 所以佛门众生相,又在其中扮演个什么角色呢? 北域确实有点怪,陈舟暂时没想明白。 而且,这些村民的状态,太诡异了。 他们看似活着,有心跳,有呼吸,甚至能吃能喝。 但在陈舟的邪祟视野里,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机都是虚假的。 那是一团团被强行点燃的死灰,依靠着某种外来的金色佛光在维持运转。 这种力量,陈舟在南域见过,在大愿地藏的身上见过。 那是……愿力。 扭曲的,被篡改的愿力。 “有点意思。” 陈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的茶水早已凉透,结了一层薄冰。 “既然明日便是天剑门收徒的大典,那我们几个外乡人,也想凑个热闹,不知可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李头求之不得,“几位贵客就在村里住下,今晚正好还要祭拜大愿佛,祈求明日娃娃们能中选,几位也可以一起拜拜,灵得很!” 陈舟不置可否。 晚间,风雪稍歇。 陈舟让无骸、素雪和毒翼各自散去。 “无骸,你去周围转转,看看这北域外围,有多少这样的村子,是否每个村子都是这样的活死人。” “素雪,你带着毒翼去村外那个老李头说的供奉点看看,查查那天剑门到底收的是什么供奉。” “怀霜,你去探探那天剑门的底,小心行事,别打草惊蛇。” “是!” 众人领命而去。 陈舟则独自一人留在了九泉村。 他本以为能和南域一样,路过一个妖城平推一座,解救一些被圈养的人畜,最后直捣老巢,献祭了大愿就算完事。 但北域真的太怪了。 不仅没见到妖城,反而是一座座人类的村落,甚至还有仙门驻扎,对抗狼妖。 但这些人族,身上又都有大愿地藏佛法的影子。 所以老秃驴怎么想的,左右脑互搏? 一边让吞月老狗圈养人畜,一边又护住人畜的灵魂与生机,让他们不死不灭,修佛道。 图啥呢? 夜幕渐深,原本喧闹的村庄安静了下来。 但并没有人睡觉。 陈舟掩去身形,漫步在村中小道上,看到家家户户都点亮了油灯。 透过破败的窗纸,可以看到村民们都盘腿坐在炕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都在修行。 随着村民们的念诵,一丝丝金色的光点从他们天灵盖飞出,汇聚向村子中央。 而随着这些光点的流逝,村民们的身体上尸斑变淡了些,虽然依旧是活死人状态,但至少多了几丝活人味。 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幸福,仿佛沉浸在某种极乐的美梦中。 陈舟顺着那些金色光点的去向,来到了村子中央的打谷场。 这里矗立着一座简陋的神龛。 神龛里供奉一尊泥塑的佛像。 佛像面容慈悲,双手结印,座下是万千人手化作的莲台。 大愿地藏! 虽然只是泥塑,虽然做工粗糙,但那股独特的韵味,陈舟绝不会认错。 “既然被本尊撞见了,那就顺手砸了吧。” 陈舟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漆黑的憎火在跳动。 虽然他现在没有动用全力,但这憎火乃是神器业火千劫的本源,毁掉这么一个泥塑的分身节点,绰绰有余。 “去。” 陈舟屈指一弹。 黑色的火苗在风雪中剧烈燃烧,直扑佛像。 然而,就在火苗即将触碰到佛像的瞬间。 “啪!” 一只油腻的大手,突然从旁边的阴影里伸了出来,精准无比地捏住了陈舟射出的憎火。 “滋滋滋——” 憎火在黑乎乎的手里燃烧,发出烤肉般的声响。 但那只手的主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甚至还把着火的手指放到嘴边,借着火光烧烤嘴里叼着的一根大腿骨。 “呼——” 那人深吸了一口骨头里的骨髓,然后惬意地吐出一口水蒸气。 “道友,大晚上的玩火,容易尿炕啊。” 陈舟眉头微皱,转头看去。 只见神龛旁边的柴火堆里,不知何时钻出来一个乞丐。 他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百衲衣,上面满是油污,散发着一股馊味,比曾经的枯禅还邋遢。 披头散发的,满脸污垢,看不清本来面目,手里正拿着一根烤得半生不熟的狼腿,吃得满嘴流油。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把那受全村人膜拜的大愿地藏供桌,当成了切肉的案板,上面还扔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陈舟收回手,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人。 刚才那一击虽然只是随手为之,但这乞丐能徒手接下憎火,绝非凡俗。 要知道,他的憎火可是能无视防御的。 而且自己隐藏了身形,虽然也不是多高明的遮掩之术,但普通人绝对没法看见自己。 除非是红玲那样天生具备红色词条【玲珑心窍】,感知能力大幅度提升。 这人有古怪啊。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疯乞丐嘿嘿一笑,举起手里的狼腿对着陈舟晃了晃,“你也来一口?” “这可是刚打的雪狼,嫩着呢,七分熟,带劲!” 陈舟颇感兴趣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在陈舟眼里,此人和村里的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完完全全的凡人一个。 “我?” 疯乞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打了个饱嗝。 “嗐,名字不重要,叫我无垢吧。” ------------ 第208章 怪人 神龛之上,油灯摇曳。 疯乞丐吃得满嘴流油,手里狼腿被啃得坑坑洼洼,上面还挂着几根没拔干净的狼毛。 他也不嫌弃,一口肉一口酒,吃饱喝足后,才把手在身上随意擦了擦。 这件衣服很有意思。 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补丁。 但陈舟眼毒,一眼就看出来,衣服上密密麻麻的补丁,每一块布料的材质纹理都不一样。 有的补丁是粗麻布,那是苦力的衣裳。 有的是丝绸,虽然脏了,也能看出是大户人家的料子。 还有的是带血的兽皮,甚至是小孩的肚兜碎片。 千针万线,缝出了这一身污秽不堪的行头。 是一件百衲衣。 “有意思。”陈舟嘴角微扬,“阁下这身行头,背负的东西可不轻啊。” 无垢动作一顿,随即嘿嘿一笑:“哪能啊,身轻体健,吃嘛嘛香,哪有什么重不重的。” “倒是阁下,大晚上的跑这儿来拆庙,也不怕佛祖怪罪?” 陈舟指了指他屁股底下的供桌,还有被当成砧板的神龛:“你把佛祖当垫脚石,把供桌当切肉案,一身污秽,你都不怕,本尊怕什么?” “哎,阁下这就着相了不是?” 无垢也不恼,反而摇晃着脑袋,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拍了拍自己满是油污的胸口,“我身上脏,那是皮囊脏,但这心里头可是亮堂得很。” “倒是庙堂之上的金身,擦得锃亮,里头全是污秽,那才是真的脏。” 陈舟听得挑眉,确实很少见这么有趣的凡人了。 陈舟也不嫌脏,干脆蹲下身,和无垢一起蹲在墙角的避风处。 “九泉村的人都忙着拜佛求生,你倒好,在这吃肉喝酒。” “刚才不是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无垢把一根骨头吐在地上。 “再说了,我不吃它,它就白死了。” “这狼生前也造孽,吃了人,我吃了它,也算是超度了。” “你也修佛?”陈舟问道。 “修啊,怎么不修。” 无垢又咬了一口狼肉,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这九泉村,这北域哪有不修佛的?” “不为佛,活不下去的。” “若心中无佛,这漫天的风雪,遍地的雪妖,早就把人逼疯了。” “倒是施主你……” 无垢突然凑近了些,那双隐藏在乱发后的眼睛,亮得吓人。 “一身死气,比这北域的万年寒冰还冷,比死人坑里的味儿还冲。” “明明是活人,却比死人还像死人。” 陈舟越发觉得无垢很有趣。 污渍和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出年纪,听声音很年轻,语气却又莫名沧桑,像是个活了几辈子的老怪物。 “你觉得我是活人?”陈舟似笑非笑,掌心的憎火猛地蹿高。 无垢哈哈大笑,丝毫不惧。 他指着陈舟,像是在评价一件稀世珍宝。 “看走眼了,阁下死气深不见底,业火焚天煮海,凡人见之则惧,鬼神见之则愁。” “却偏偏气运加身,功德满溢,你确实不是活人,你是一尊……” 无垢故意卖了个关子,拖长了尾音。 陈舟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门道。 无垢却把狼骨头往雪地里一扔,正色道: “你是一尊能修得金身的大佛。” 陈舟:“……” 陈舟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拍死他。 你骂谁是佛呢? 似是看出了陈舟的不爽,无垢也不解释,只是指了指那尊泥塑的大愿地藏像。 “你能循着愿力而来,想必对信仰一道很有心得。” “阁下刚才出手,是想毁了这佛像吧?” 陈舟也不否认:“这泥胎看着碍眼,既然你知道,为何拦我?” 无垢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雪擦了擦手上的油。 “被你发现了啊,这确实是他们不会死亡的原因。” “这座佛像,连着地脉,连着人心,也就是所谓的愿力。” “只要佛像还在,他们哪怕冻死,饿死,被狼咬死,第二天都能活蹦乱跳地醒过来,继续做人。” “你若毁了佛像,就是碎了他们的梦,断了他们的命。” “到时候全村几百口人,瞬间暴毙,这因果,你背?” 陈舟微微皱眉:“本尊自有办法拯救众生?” “看你这副护着大愿地藏的样子,也不像是那老秃驴的信徒,倒像是一条看门狗。” “大愿?” 听到这个名字,无垢也没什么反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大愿地藏?那个想要把众生都变成他身上一块肉的老疯子?” 无垢嗤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我要是他的信徒,我现在就该跪在地上求你给我一刀,好让我早登极乐。” “那你就让开,本尊自有办法救人,不需要你这疯乞丐来教我做事。” 只要把大愿地藏的这处节点毁了,切断愿力连接,陈舟自然有办法用死气接管这些村民。 剑怀霜还在呢,每人发一件复活甲就是。 “哎,你这人咋说不听呢。” “你是想用邪祟之法吗,我以前也试过,但没用的。” “他们的愿在大愿地藏那,心之所向,魂之所往,就算死了,也会魂归大愿,救不活。” 无垢叹着气,摇了摇头。 下一秒,他直接动手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他就像个市井流氓打架一样,捡起供桌上的那把生锈菜刀,照着陈舟的脑门就劈了过来。 “啪!” 陈舟连躲都没躲。 那把菜刀在距离陈舟身周三寸的地方,被死气挡住,瞬间崩成了骨屑。 陈舟:…… 咱俩刚不还聊得好好的吗? 这样说翻脸就翻脸的剧本,以前不都是自己拿的吗? 陈舟也没想到无垢这么疯。 他随手一挥。 “砰!” 无垢整个人像是被巨锤击中,倒飞出去几十米,重重地砸进了雪堆里,胸口都塌陷下去一大块,眼看是活不了了。 ------------ 第209章 天剑门的神仙 然而,仅仅过了一息。 周围的积雪突然蠕动起来,一丝丝微弱的金色愿力从地下渗出,钻进无垢的身体。 “咳咳……” 无垢从雪堆里爬了起来,拍了拍胸口,塌陷的肋骨又噼里啪啦地复原了。 “下手也太狠了。”无垢抱怨道,“疼死老子了。” 陈舟眼神一凝。 这疯乞丐虽是凡人,却能操控一丝众生汇聚在佛像上的愿力? 不,不对。 是他与这片土地,与这神龛,甚至与这九泉村的因果纠缠太深,愿力在主动护他。 “再来。”陈舟手指一点。 数道骨刺破土而出,直接将无垢扎了个透心凉。 “啊,死了死了!” 无垢惨叫一声,挂在骨刺上不动了。 三秒后。 他把骨刺拔了出来,随手扔在一边,身上的血洞再次愈合。 “你耍赖,不打了不打了!” 无垢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尊老爱幼,我一个没有修为的乞丐,你用大神通打我,不知羞!” 陈舟倒也是发现了。 这疯乞丐没动真格,能随手接下憎火,能操控大愿佛像里的愿力,根本不可能菜成这样。 他就是在单纯在试探自己。 “为什么?”陈舟收起攻势,冷冷地看着他。 无垢见陈舟停手,立刻不嚎了,没脸没皮地站起来,仗着不怕死,凑到陈舟面前。 “听我一句劝吧。” 无垢指了指天边,“天快亮了。” “天剑门的仙长们就要来了。” “你要是现在毁了佛像,全村人都得死,到时候天剑门一来,看见一地死尸,这戏还怎么唱?” 陈舟眼神微动。 “戏?” 这疯乞丐,话里有话啊。 无垢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阁下想破我北域之局吗?” “那便再等等吧,看完了这场戏,你才知道该从哪儿下刀。” “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无垢也不等陈舟反应,身子一矮,竟然直接钻进了地里的雪窝子里,像只土行孙一样消失不见了。 “遁地之法?” 陈舟若有所思,看着无垢消失的地方,也懒得去追。 无垢的立场很奇怪。 他把大愿地藏的神龛当砧板,看似大不敬,却又维持着这里的秩序,阻拦自己破坏佛像。 他想让自己再等等,看一场戏,什么戏?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边,第一缕阳光刺破了云层,照在了雪原上。 “嗷呜——!!” 一声狼嚎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 吞月狼庭的妖兵巡逻队准时上班了。 陈舟原本想出手随手灭了妖兵,但又想到无垢所说的“戏”,觉得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那就看看,这到底是一出什么戏,又该等待个什么时机。” 陈舟身形一晃,诡域铺开,消失在原地。 原本寂静的九泉村,瞬间被恐惧的尖叫声打破。 “狼来了,狼来了!!” 只见村外的雪坡上,数百头体型如牛犊般的雪狼正呼啸而下。 个个眼泛红光,獠牙上还挂着涎水。 领头的是一只三阶狼妖,浑身妖气滚滚,吼声震天。 “小的们,开饭了!” “把这些两脚羊都给我拖回去!” 村民们惊慌失措,有的拿着锄头铁锹试图反抗,有的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更多的人则是跪在地上,对着天空拼命磕头。 “救命啊,天剑门的仙长救命啊!” “大愿佛祖显灵啊!” 狼群冲入村庄,如入无人之境。 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舟隐藏在暗处,耐心旁观。 他看得很清楚,狼妖是真的凶狠,都是下死嘴的,一嘴下去,村民立刻变得血肉模糊。 而被咬死的村民,尸体上立刻就会浮现出一层金光,保护住生机不散。 狼妖似乎能感应到这些愿力,妖气直逼金光而去,意图直接摧毁凡人的灵魂,阻止他们复活。 “儿郎们,毁了那泥胎。” “砸了佛像,这些两脚羊就能真正死去了。” “我们要吃热乎的血肉,不要吃这满嘴香灰味的活死人!” “杀!!” 它们似乎都有经验了,知道如何能让凡人真正死亡。 这也不像是演戏啊。 陈舟原本还以为,吞月老狗归属大愿地藏,那么天剑门就是和大愿勾结的仙门。 大愿让手下妖兵作乱,做一出戏,狼妖负责恐吓,天剑门负责收割。 陈舟以为无垢是想让自己看这出戏。 但显然现在情况不太一样。 看起来妖是真的欲屠人,愿力是真的在护命。 陈舟就这么看着,直到天亮了。 一声清朗的暴喝从九天之上传来。 “孽畜,休得伤人。” 紧接着,数道璀璨的剑光划破长空,精准地轰击在狼群前方。 天剑门如约而至。 雪浪翻滚,十几头雪狼被剑气掀飞,哀嚎着夹着尾巴逃窜。 “来了,来了!” “仙师来了!” 九泉村的村民们瞬间沸腾了。 他们顾不上身上的伤痛,跪在雪地里,对着天空中的剑光顶礼膜拜。 “恭迎仙长!!” “恭迎天剑门仙长下凡!!” 声浪震天。 村口,剑光落下,化作三男一女四道人影。 他们身穿统一的月白色剑袍,衣袖上绣着金色的天剑纹饰,一个个气质出尘。 男的俊朗,女的绝美,背负长剑,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人。 为首的一名青年,剑眉星目,一身浩然正气,手持一柄青锋剑,傲然而立,正是四阶修为。 只是剑袍染血,他似乎为了赶路,强行催动灵气才导致气血翻涌。 “是李师兄。” “那就是咱们村走出去的李昭夜啊。” 樵夫老李头从人群里挤出来,看着那青年,激动得老泪纵横,“儿啊,我是你爹啊!” 这青年正是老李头的儿子,李昭夜。 二十年前被天剑门选中送上仙山,如今已是宗门核心弟子,衣锦还乡。 “结阵,护住乡亲们!” 李昭夜没有任何废话,落地瞬间,手中长剑便化作一道光幕,将身后的几十名妇孺死死护住。 他身后的三名同门也同样剑光凌厉。 甚至为了救一个差点落入狼口的孩童,其中一名女弟子竟然直接用身体去撞那头比她大两倍的雪狼。 “噗!” 狼爪划过,女剑修的肩膀顿时血肉模糊。 但她硬是一声不吭,反手一剑刺穿了狼妖的咽喉,将那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别怕……姐姐在,别怕……” 她脸色苍白,却还在安慰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孩子。 ------------ 第210章 霜雪堡的疯子 陈舟在暗处看得真切。 没有演戏。 没有虚假。 这些天剑门的弟子,是真的在拼命。 李昭夜更是如同一尊战神,一人独战三头三阶狼妖。 他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一步未退,死死守在神龛和村民之前。 陈舟看着这一幕,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真是做戏吗? 若真是做戏,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连他都快感动了。 半个时辰后,众狼皆被斩首。 李昭夜看到老李头,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快步上前。 “父亲,孩儿不孝,让您受惊了。” 他又转身看向众村民,声音洪亮。 “诸位乡亲受惊了,昭夜来迟,让这群妖孽惊扰了大家。” “不过大家放心,只要有我天剑门在,定保九泉村平安!” “好,好啊!” 村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风雪稍歇,九泉村的清晨,并没有因为狼祸而显得凄凉,反而因为那几道踏剑而来的身影,陷入喜悦之中。 雪停了,阳光刺眼地洒在红白相间的雪地上。 老李头回到家中,满脸红光地把那几件压箱底的衣裳都拿了出来,想要给昨天那几位外乡贵客也沾沾喜气。 可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去院子里瞅了半天,愣是没见着人影。 “奇了怪了。” 老李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纳闷。 “昨天晚上那几位爷才说好一起恭迎仙师的,今早怎么都不见了?” 老李头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连夜走了?” “哎,真是没福气,这么大的仙缘都赶不上。” 他也没工夫多想,村口的钟声已经敲响了,那可是天剑门收徒的大典,耽误不得。 老李头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朝着村口跑去。 此时的村口打谷场上,早已人山人海。 大愿地藏的神龛前香火缭绕,所有的村民都跪在地上,期盼地看着高台上的几位仙师。 李昭夜站在试仙石旁,“小虎,手放上去。” “对,就这样。” “不错,玄品土灵根,可入我天剑门外门。” “下一个。” 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小虎的爹娘更是激动得当场昏了过去。 很快,又有几个孩子被选中。 其中资质最好的一个,竟然测出了地品冰灵根,被李昭夜当场收为内名弟子。 选拔结束,一共选中了三个孩子。 李昭夜看着那些落选的孩子和失望的家长,温声安慰道:“大道无情,但仙门有情。” “未能入选的乡亲也不必气馁,我天剑门也会护着大家在北域不被妖魔侵害。” 说完,他一挥衣袖,一艘小巧的飞剑凭空出现,迎风暴涨。 “随我上路吧。” 李昭夜领着三个孩子上了飞剑。 看着两个第一次离家,哭得稀里哗啦的娃娃,他蹲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头。 “别怕,师兄会照顾好你们的。” “到了山上,有吃不完的灵米,还有穿不完的绸缎,再也不用受冻挨饿了。” 他的眼神真挚,语气温柔,就像是一个真正关爱后辈的兄长。 “爹,乡亲们,昭夜走了!” 李昭夜站在飞剑上,对着下方的老李头和村民们深深一拜。 “仙师慢走!” “昭夜啊,常回来看看!” 在一片依依不舍的告别声中,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冲破风雪,向着远处的群山飞去。 陈舟脚步一错,身形渐渐淡去,悄无声息地缀行在天剑门的队伍之后。 无垢说有好戏看,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戏,到底在哪儿。 北域的风雪说来就来。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便是狂风呼啸,鹅毛大雪遮天蔽日。 天剑门一行人御剑低空飞行,为了照顾三个刚入门的孩子,速度并不快。 原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天剑门把孩子骗走,半路挖心掏肺的戏码,或者是把孩子当成饲料喂狼妖的桥段。 结果这李昭夜还真是一路都在哄孩子,甚至还拿出了几块灵石给孩子当玩具。 陈舟就这么跟了半路。 突然。 “铮——” 一道凄厉的剑鸣声,夹杂在风雪中,突兀地响起。 李昭夜神色一凛,手中长剑瞬间出鞘,挡在身前。 “何方妖孽,竟敢拦我天剑门的路!” 前方的风雪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怪人。 一袭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白色剑客服,外面罩着一件脏兮兮的狼皮大氅。 满头白发在风中狂乱飞舞,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只浑浊的左眼,右眼处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她走得很慢,右腿微瘸,在雪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又是你!”李昭夜身后的女剑修怒喝一声。 “霜雪堡的疯子,这一路上你拦了我们三次,真当我天剑门不敢杀你吗?” 那被称为疯子的白发女人没有理会女剑修的呵斥。 她用独眼死死地盯着被李昭夜护在身后的三个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焦急,有恐惧,也有一丝悲哀。 疯女人不言不语,拔剑而动。 脚下的雪地炸开,疯女人整个人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她手中的剑也是残破的,上面满是豁口,但剑意却纯粹得可怕。 “冥顽不灵!” 女剑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疯女人是北域有名的鬼,常年盘踞在边境的霜雪堡中,专门截杀天剑门的修士。 最近更是疯得厉害,好几次试图抢夺天剑门新收的弟子。 剑气已至,四名天剑门弟子瞬间散开,剑光交织成网。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之声在风雪中爆响。 疯女人的剑法毫无章法,全是搏命的招数。 她根本不管刺向自己的剑,拼着身上被划出数道血口,也要冲破剑阵,去抓那三个孩子。 “啊!!” 三个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叫,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放肆。” 李昭夜见师弟师妹们有些挡不住这疯子不要命的打法,心中动了真怒。 他手中青锋剑光芒大盛,浩然剑气冲天而起。 剑光声势如雷霆,迎着风雪当头劈下。 疯女人身形一滞,目露怀念,不闪不避,举起残剑硬生生地抗下了这一击。 “咔嚓!” 残剑崩碎。 李昭夜的剑贯穿了她的胸膛。 ------------ 第211章 北域无生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地,也染红了李昭夜的衣摆。 疯女人倒下了,重重地摔在雪地里,不再动弹。 李昭夜缓缓收剑,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一阵没来由的心烦。 “师兄,你没事吧?”女剑修连忙上前。 “没事。” 李昭夜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刺痛。 这种感觉很奇怪。 “真是晦气,这疯婆子每次都来送死。” “她可以不死,我们却不行。” 另一名男弟子啐了一口,“走吧师兄,别耽误了时辰,鬼堡的人都邪性。” “嗯。” 李昭夜压下心头的异样,带着受惊的孩子,匆匆御剑离去。 风雪依旧。 片刻后,原本空无一人的雪地上,一个身穿业火黑袍的人影缓缓显现。 陈舟看着地上那具渐渐被大雪覆盖的尸体,脸上写满了乏味。 “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旁边的雪堆突然动了动,无垢顶着那一头乱草似的头发钻了出来。 “嘿嘿,这还不够精彩吗?” 陈舟点评,“精彩倒说不上,我只感觉北域的疯子还蛮多的。” “你一个,她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 “谁知道呢。”无垢哈哈大笑,完全不介意被说疯,“北域这地方,活人活得像鬼,死人死得像笑话。” 正说着。 地上那具已经被冻僵的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一丝金芒闪过,骨骼摩擦的声音响起。 在陈舟平静的注视下,那个被李昭夜一剑穿心的疯女人,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胸口的伤口并没有愈合,甚至能透过那个洞看到后面飘飞的雪花。 但她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捡起地上的残剑碎片,一瘸一拐地朝着霜雪堡而去。 不死不灭。 “看懂了吗?” 无垢道:“这就是北域。” “北域无生,这里没有生机,也没有死亡。” “只要心中的愿还在,只要大愿地藏的局没破,这里的人,哪怕被砍成肉泥,也能爬起来继续演这出荒诞的戏。” “而大愿,也是一样的,你破不了他的局,他也是不死的。” 无垢转过头,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盯着陈舟。 陈舟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是不是想借我这把最锋利的刀,去劈开北域的死局?” “你这人真没劲。”无垢撇了撇嘴,“我是来超度你这尊大魔头的。” 陈舟笑了笑,不以为意,“行,我是大魔头。” 无垢指了指地,“大愿那老秃驴正在地底下睡觉,憋着最后的大宏愿呢。” “现在的北域,归那只吞月老狗管。” “老狗也是个疯子,明明是妖,却学人家开宗立派,建造狼庭,想做人,想修佛。” “你若想破局,光靠杀是没用的。” “你就算把这北域的人杀光了,魂归大愿,只要愿力不断,大愿地藏也能再次复活。” “你必须找到让他破功的方法。” 陈舟若有所思。 虽然有些关键还没想明白,比如为何狼妖,天剑门人会死,但村民,女疯子,无垢都不死。 但陈舟不怕被无垢利用。 这家伙对北域了如指掌,知道的秘辛比谁都多,不过每次都只说一半,似是而非的,该死的谜语人。 “说到底,能够不死,还是靠的愿力。” 无垢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大愿地藏修众生相,他把众生的愿望和自己的金身绑在了一起。” “你能改变众生之愿吗?” “只要这北域还有一个人信他,愿他,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陈舟闻言,却是笑了。 笑得轻蔑而狂傲。 他轻轻弹了弹业火千劫上的落雪,身后隐隐有黑色的火焰升腾。 “改变众生之愿?” “这有何难。” “众生所求,无非是福禄寿喜,无非是免除灾厄,无非是活得像个人。” “而本尊恰好专修此道。” 陈舟转过身,大步向着九泉村走去。 无垢既然都这么提醒了,陈舟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风雪依旧,九泉村外的一处隐蔽雪窝里。 陈舟并没有等太久,派出去踩点的几路人马便陆陆续续回来了。 毒翼冻得直哆嗦,一回来就往陈舟身边的业火旁凑,想借着那一丝憎火的余温烤烤他那几根刚长出来的毒羽。 素雪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对着陈舟行了一礼。 “大人,看过了。” “我和毒翼跑了方圆百里的好几个供奉点,天剑门收取的不过是些寻常之物。” “哦?都有些什么?”陈舟漫不经心地问道。 “香烛,纸钱,糙米,还有些自家纺的粗布和干肉。” 素雪摇了摇头,“北域虽苦寒,物资匮乏,但这点东西对于修仙宗门来说,塞牙缝都不够,他们收得很少。” 陈舟挑眉:“廉价的供奉,却换来全力的庇护,天剑门是在做慈善?” “老祖宗,不仅如此。” 无骸把禅杖往地上一顿,眼眶里的魂火幽幽跳动,“弟子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这北域外境跑了个遍,全都是这般模样。” “全是活死人?” “对,全是。”无骸语气肯定。 “不管是砍柴的,种地的,还是刚出生的奶娃娃,身体里都有一根金线吊着命,死不了,但也活不痛快。” 陈舟若有所思。 说着,无骸突然抽了抽鼻骨,虽然他并没有鼻子。 “老祖宗,弟子有个事儿得去确认一下。” 无骸指了指脚下,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刚才跑那一圈的时候,弟子闻到了一股让人怀念的焦臭味。” “焦臭味?” “是祸斗,绝对是那只傻狗。”无骸激动得牙齿打架。 “虽然很淡,还混杂在地火的味道里,但咱们白骨观的护法神兽,化成灰我都认得。” “傻狗就在这地下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陈舟闻言,点了点头:“既然是自家丢的狗,那就去找回来。” “能让你感兴趣的事不多,除了打打杀杀,也就是这神兽了。” “得令!”无骸兴奋地怪叫一声,“老祖宗您稍候,弟子这就去把傻狗挖出来给您看家护院。” 说完,无骸直接化作一道白光,眨眼就没了影。 ------------ 第212章 痛苦才是活着 雪窝内只剩下素雪和毒翼。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素雪问道,“这些村民……” “他们虽然不会死,但却会痛苦,那就让他们痛吧。” 陈舟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毒翼,你去散毒,把你那还没有完全掌控的灾厄毒火,混着鸩毒散出去。” 毒翼一愣,傻头傻脑地挠了挠头:“啊?大人,这帮人虽然怪,但也算半个好人吧,直接毒死啊?” “谁说要毒死?”陈舟瞥了他一眼,“我要你把毒素控制在让他们痛不欲生,却又不致死的程度。” 他又看向素雪:“等毒发之时,你再去救。” 素雪毕竟聪慧,一点就透,但随即脸上露出了难色。 “大人,我明白了。” “您是想通过先毒后医,打破他们身上的愿力平衡,让他们在极度的痛苦中感受到生的渴望,从而改变对大愿的信仰。” 素雪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可是大人,我的治疗神通对活死人未必有效,而且,北域太荒芜了。” 她看了一眼窝外漫天的风雪。 “我是植物妖王不假,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死地,我很难催生出大规模的草药和粮食。” “若是给了他们希望又救不了,岂不是……” 素雪心地良善,她不怕杀伐,却怕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给了绝望者虚假的希望。 尤其是陈舟这般手段,明显是为了收割信仰,万一演砸了,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坏了大人的名声。 “你担心这个?” 陈舟看着素雪那纠结的模样,笑了。 “你是本尊钦点的天医,专修医道。” “哪怕治疗神通对活死人无效,难道你那一手捣药祛毒的本事也是假的?” 素雪一怔,随即挺直了腰杆:“论用药之道,素雪自信不输任何人。” “那就够了。” 陈舟站起身,负手而立,一股独断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你以为你还在南域孤军奋战吗?” “你现在是我枉死城的人。” “殍出关了,她带着枯禅已经在路上了。” 素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殍能助你吞掉此地的荒芜,为你开辟出一片能种地的净土。” “至于怎么让人信,怎么让人服,那是枯禅的强项,他在传教忽悠这一道上,造诣颇深。” 陈舟看着素雪,“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长的。” “救人,种草,剩下的,自有本尊和你身后的枉死城替你兜底。” 素雪的眼眶微微发红。 几百年来,她在南域为了护住那些人族,为了帮玉蟾压制死气,帮毒翼压制命格,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我替你兜底”这样的话。 “是!”素雪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行了一礼,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素雪定不负大人所托,一定完美完成任务!” 毒翼在旁边看得直乐:“姐,那我去放毒了啊!” 两人领命而去。 角落里的柴火堆动了动,无垢坐了起来。 他手里抓着一只不知从哪摸来的冻梨,一边啃一边啧啧称奇。 “这就是你说的改变众生之愿?” 无垢看着陈舟,眼神玩味,“先给人一刀,再给人一颗糖。” “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再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 “高,实在是高。” 无垢竖起大拇指,语气却带着几分嘲讽,“你不觉得残忍吗?” “残忍?” 陈舟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本尊本来就是邪祟,残忍不是应该的吗。” “我能在南域赐予人畜以憎恨,让他们举起屠刀反抗妖魔。” “自然也能在北域赐予活死人以痛苦,让他们在哀嚎中找回活着的实感。” “不痛,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 陈舟逼近无垢,语气微冷,“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大魔头,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你打算怎么超度我这个魔头?” 无垢嚼着冻梨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陈舟,那双总是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却亮得惊人。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咽下嘴里的果肉,摇了摇头。 “不。” 无垢认真地说道,“我说了,你是一尊能修得金身的大佛。” 陈舟:“……” 陈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这已经是这疯子第二次这么说自己了。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陈舟有些无语。 “佛有很多种。”无垢把梨核往地上一扔,又恢复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你想让众生都活得像个人,哪怕手段脏了点,那就是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这一身业火,烧的不正是这世间的污秽吗?” 陈舟懒得跟这疯子辩经。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看向门外。 “行了,别扯淡了。” “既然你要跟着,那就带路吧。” “本尊决定去天剑门。” 陈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北域全是活死人,却只有狼妖和天剑门会正常死亡。” “不论怎么想,这天剑门里也有大猫腻。” 无垢一听要出门,立马从柴火堆里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走走走,天剑门的素斋虽然难吃,但他们后山的雪莲酒可是一绝。” 北域的风雪,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陈舟迎着风雪离去。 雪花飘落,九泉村的村民们,依旧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劳作与修行。 然而,今天的风,似乎有些不一样。 一股紫黑色的雾气,顺着寒风悄无声息地飘进了村子。 毒翼盘旋在高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毒素的浓度。 他虽然看起来憨,但对毒的掌控力却是源自血脉的天赋。 “咳咳……咳咳咳!” 最先有反应的,是九泉村的老李头。 他正对着大愿地藏的神龛念经,突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紧接着,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痛。 “怎么回事,好痛……” 老李头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这种感觉太久违了,也太恐怖了。 紧接着,整个村子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痛死我了!!” “我的手,我的手肿了!” 村民们惊恐地发现,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们清晰地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 “救命……救命啊……” “大愿佛祖……救救我……” 他们习惯性地向佛像祈祷,可那泥塑的佛像依旧慈悲地笑着,身上的金光闪烁,护住了他们的命,却无法驱散这深入骨髓的毒。 甚至,因为金光护体,他们连晕过去都做不到,只能清醒地承受着每一分痛苦。 绝望,在北域的雪原上蔓延。 ------------ 第213章 丰穰神女的传说 当痛苦足够传遍九泉村的每一个角落,便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神迹。 天边突然亮起了一道绿光,柔和而温暖,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耀眼。 “诸位乡亲,莫怕。” 一道温婉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 素雪一身绿罗,脚踏一朵巨大的兰花,缓缓降临。 她身后,毒翼化作一只巨大的神鸟,虽然长得凶了点,但此刻收敛了毒气,昂首挺胸,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威严。 在素雪身旁,还有一个穿着金丝袈裟,长得黑黑瘦瘦的和尚,枯禅。 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殍正趴在地上,对着积年累月的冻土和坚冰疯狂啃食。 “唔……这味道……有点涩……但能吃。” 殍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双异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随着她的一口口吞咽,周围常年不化的积雪,以及冻土中蕴含的荒芜,全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冰雪之下,久违的黑色土壤露了出来,那是北域消失了数百年的生机。 本源为饥荒的大魔,生来就能掌控荒芜。 枯禅见时机已到,立马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运起灵力大喝一声: “阿弥陀佛,贫僧乃白骨神尊座下行走,枯禅。” “见尔等受难,特请神尊座下丰穰神女,下界救世。” “神尊慈悲,不忍众生受苦,特赐神药神粮,普度众生。” 说完,枯禅双手合十。 素雪配合默契,手中洒下一片碧绿的光点。 那是她捣了一晚上的草药,才做出的解毒粉,顺便还混合了能催生植物的灵气。 光点落下,村民们身上的剧痛瞬间缓解,股股暖流涌进躯壳。 在殍刚刚啃出来的黑色土地上,素雪随手撒下一把种子。 “生。” 素雪轻喝一声。 种子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发芽,然后开花结果。 不过眨眼间,一片金灿灿的麦子,就在冰天雪地中成熟了,麦香四溢。 村民们呆住了。 他们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祈祷,呆呆地看着那片金色的麦田,看着那个站在兰花上,宛如神女下凡的女子。 “神……神仙?” “不是天剑门的仙师,好像是什么丰穰神女?” “这麦子居然是真的?大雪天也能长出来?” 枯禅趁热打铁,直接从麦田里摘下一个手掌大小的麦穗,扔给老李头。 “吃!这是神尊赐下的粮食,吃了不饿,吃了不冷!” 老李头颤抖着手,剥开麦壳,把那饱满的麦粒塞进嘴里。 甘甜,软糯,带着一股植物特有的馨香,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好吃……真好吃啊……” 旁边一直摆造型的毒翼见状,按照枯禅之前的吩咐,偷偷尖着嗓子喊了一句。 “谢神女赐饭,谢白骨神尊救命之恩。” 老李头闻言,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下了,也跟着喊。 “谢神女赐饭,谢白骨神尊救命之恩。” 人在经历过生死之时,是来不及思考太多的。 绝大多数人在极度惊恐和震撼下,都会盲目效仿领头人所做的事。 随着老李头的下跪,越来越多的村民跪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北域外境彻底热闹了起来。 枯禅带着殍和素雪,把业务范围迅速扩大。 殍负责当推土机,走到哪吃到哪,把荒芜和冻土吃光。 素雪负责当播种机,走到哪种到哪,催生大片的粮食和草药。 毒翼负责在天上摆造型,然后给枯禅当托儿,再偶尔放点毒吓唬吓唬不听话的刺头。 短短数日,关于“丰穰神女”的传说,开始在各个村落流传,越传越神。 但有趣的是,因为每个人看到的侧重点不同,加上这几人分工合作时偶尔会换班,这传说竟然分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在九泉村附近的几个村落,村民们目睹了殍一脸清冷,张嘴吞噬天地荒芜的霸气场面,再加上毒翼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于是,流言变成了: “神女黑金异瞳,铜色长发,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绝美模样。” “我亲眼所见,神女只要张嘴嚼几下,就能吞噬天地的寒气。” “太强了,神女虽然不爱说话,但她给的饭是真的香啊!” 而在另外一些较远的村落,主要是素雪负责治病发粮,殍只是在大晚上偷偷干活。 于是,流言变成了: “胡说八道,神女明明是一身兰花香气,头生长耳,一副温婉和善,风华绝代的模样!” “神女是植物的化身,随手一挥,便能使粮食疯长,让枯木逢春。” “神女说话可温柔了,还给我家娃治好了腿,简直就是活菩萨!” 两个版本的信徒各执一词,甚至还有村民为了争辩神女到底长啥样,在田埂上拿着刚发下来的红薯互殴。 “是异瞳冷艳神女!” “放屁,是长耳温柔神女!” 但无论哪个版本,最后都殊途同归,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 丰穰神女乃是白骨神尊座下众神使之一,是掌管生命与丰收的女神。 面对这种信仰分歧,枯禅大师充分发挥了他身为神尊行走的高超素养。 次日布道大会上,发放粮食和草药时,枯禅盘坐在高台上,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下方争吵的村民。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着相了。” 枯禅声音空灵,自带回响。 “神尊座下丰穰神女,法力无边,自然有千般法相,万种化身。” “她在极寒之地,便化身冷艳异瞳,吞噬寒霜,护佑尔等不受冻馁。” “她在丰收之时,便化身温柔长耳,催生五谷,滋养尔等身躯饱食。” “冷艳是慈悲,温柔亦是慈悲。” “你们争的,不过是神女的一面罢了。” 这一番解释,逻辑闭环,无懈可击。 底下的村民们瞬间恍然大悟,一个个露出了崇拜的神色。 “原来如此,大师真乃高僧!” “是我们肤浅了,神女竟然如此伟大,为了我们还要变来变去,太辛苦了!” “感谢白骨神尊,感谢丰穰神女!” ------------ 第214章 剑冢里的狼嚎 陈舟并没有在九泉村停留太久。 神女救世的戏码既然已经开唱,剩下的交给素雪和枯禅这两个专业人士去查漏补缺就行。 他带着无垢,离开了这片刚刚焕发生机的村落,向着天剑门的方向进发。 天剑门坐落于北域最高的断剑峰之上,终年积雪,云雾缭绕,宛如一把倒插于天地的巨剑。 陈舟并没有急着上山,行至一处背风的山坳,见到了早已在此等候的剑怀霜。 几日不见,剑怀霜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些,雪白的纸铠在风雪中,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见到陈舟,他单膝跪地,行礼的动作干脆利落。 “大人。” “起来说话。”陈舟摆摆手,“看你这样子,是有所发现?” 剑怀霜站起身,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属下潜入天剑门,在外围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太强的防御禁制,那些所谓的护宗大阵,防君子不防小人,若是想闯,随时可破。” “但这正是奇怪之处。” 剑怀霜顿了顿,继续道,“作为北域唯一的仙门,他们的防御未免太松懈了些,倒像是有恃无恐。” “而且,属下在后山禁地发现了一处剑冢。” “剑冢?”陈舟挑眉。 “是,那剑冢设有高阶禁制,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有硬闯。” 剑怀霜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属下隔着禁制,能闻到一股冲天的血气。” “是妖血的味道,且是狼妖的。” “狼妖?”陈舟若有所思,“天剑门以斩杀狼妖为己任,剑冢里有狼妖的血气,或许是用来祭剑?” “不。”剑怀霜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若是祭剑,血气应当是死寂的,带着怨念的。” “但那里的血气,是活的。” “属下甚至能隐约听到成千上万只野兽在嘶嚎,在惨叫。” 陈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天剑门号称斩妖除魔,剑冢里却关着万千狼妖?” “属下看不透。”剑怀霜如实回答,“那股气息很怪,既像是活物,又像是死物,被一股浩大的剑意镇压着,正在被一点点消化。” “消化……”陈舟咀嚼着这个词,“看来这天剑门,果然不像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啊。” “光鲜?这世上哪有真正光鲜的东西。” 无垢把梨核随手一扔,“扒开了皮,里面都是烂肉。” 陈舟没理会无垢的吐槽,看向剑怀霜:“还有别的发现吗?” 剑怀霜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属下撤离天剑门时,正值清晨风雪最盛之时。” 剑怀霜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背后的重剑,然后指向远处的一座孤峰。 “就在那个方向,大约百里外,属下感受到了一道剑意。” “剑意?” “是。”剑怀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敬意。 “极其纯粹,甚至比起属下也不遑多让。” 陈舟有些意外。 要知道,剑怀霜可是拥有【将星】命格,且自带红色词条【通明剑心】的绝世剑胚。 能得到他如此评价,那人的剑道造诣绝对不低。 “那是一道冰之剑意。” 剑怀霜闭上眼,似乎在回味那一瞬的触动。 “很冷,比北域的风雪还要冷。” “但冷意中,又藏着无尽的哀伤。” “属下能感觉到,此人的剑心已死,剑意却还活着。” “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仅凭着一股执念在挥剑。” “很古怪。” “剑心死,剑意活?”陈舟挑眉,“北域的怪事还真是一桩接一桩。” 陈舟顺着剑怀霜所指的方向看去。 风雪茫茫,看不真切。 但他记得那个方向。 那是他和无垢来时的路,也是霜雪堡的方向。 陈舟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白发,独眼,瘸腿,一袭破旧的白色剑客服,外罩狼皮大氅。 拿着把破剑,就敢冲阵,最后被李昭夜一剑穿心却又复活的疯女人。 霜雪堡的疯子。 方才在雪原行路时,无垢就曾醉醺醺地念叨过:北域这地界,疯子多。 他无垢算一个,霜雪堡的女鬼算一个,天剑门里藏着一个,吞月狼庭蹲着一个,这地下还埋着一个。 堪称北域疯人院。 “既然都是疯子,那这死局,自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法子解。” “无垢,你不是问我想怎么破局吗?” 无垢很捧场,跟着捧哏道:“怎么破?” 陈舟整理了一下衣袍,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既然要打破死局,那就打吧。” “把这桌子掀了,把这戏台拆了,既然大家都是疯子,那就看看谁更疯。” 陈舟回头看向剑怀霜,嘴角微扬。 “怀霜,重剑带了吗?” 剑怀霜一怔,随即明白了陈舟的意思,眼中战意骤起。 “带了。” “一直背着,未曾放下。” “好。”陈舟大笑一声,“那就随我去会会这天剑门的神仙们。” 陈舟带着剑怀霜,大步向着断剑峰走去。 此时,天剑门的山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北域苦寒,凡人生活不易。 每五年一次的开山收徒,对于周边的村落来说,无疑是鲤鱼跃龙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天大机缘。 只是普通村子并没有出过像李昭夜这样的弟子,只能由父母带着自家孩子,满怀希冀地挤在山门前的广场上。 巨大的汉白玉广场上,剑气纵横。 “快看!是李师兄!” “李昭夜仙师出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舟带着二人隐在诡域之中,穿过人群,只见数道剑光从天而降。 李昭夜一身月白剑袍,纤尘不染,身姿挺拔如松。 他身后跟着几名弟子,每人手里都提着几颗血淋淋的狼头。 “诸位乡亲。” 李昭夜将狼头往广场上一扔,声音清朗,传遍四方。 “昭夜幸不辱命,就在刚才,于山下斩杀作乱狼妖十二头。” “我天剑门立誓,定会护佑一方平安。” 狼头滚落在地,狰狞可怖,但在凡人眼中,这却是最大的军功章。 “好,杀得好!” “李仙师威武,天剑门威武!” “多谢李仙师救命之恩!” ------------ 第215章 准备掀桌 底下的凡人和新入门的弟子们看得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娃娃们,看着李昭夜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憧憬。 那可是剑仙啊! 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多威风啊。 就连坐在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是抚须微笑,看着李昭夜的目光里满是赞赏。 “昭夜这孩子,嫉恶如仇,剑心通透,真乃我天剑门之幸啊。” “是啊,假以时日,必能继承掌门衣钵,带领我天剑门荡平狼庭。” 陈舟站在人群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乐了。 他碰了碰身边的剑怀霜:“眼熟吗?” 剑怀霜看着那被众人簇拥的李昭夜,看着那狂热的人群,脸色微微一赧,低声道。 “让大人见笑了,属下当年在白玉城……大约也是这般蠢样。” “挺好的,不蠢,以此剑心,殉尔剑道。” 陈舟双手抱胸,“不必妄自菲薄,你和他不一样,你当得起剑宗之光一称。” 就在李昭夜收剑而立,享受着众人的欢呼时。 “呸,虚伪!” 一道清脆却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在广场上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闹。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女,正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李昭夜。 少女年纪不大,长得颇为灵秀,此刻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青雀?你疯了?!”李昭夜身边的同伴低声喝道。 那叫青雀的少女却不管不顾,指着李昭夜大骂。 “李昭夜,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什么斩妖除魔,什么嫉恶如仇,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狼窝里背回来的?你忘了是谁手把手教你练剑的?” “你现在成了掌门之徒,成了人人敬仰的剑仙,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踩着她的名声往上爬了吗?!” 全场一片死寂。 新入门的弟子和凡人们一脸茫然。 “她在说谁啊?” “不知道啊,李师兄怎么会是忘恩负义的人?” 但高台上的长老,以及和李昭夜同一辈的弟子们,脸色却是瞬间变了。 那个名字。 那个在天剑门禁忌了十年的名字。 “住口!” 高台之上,一名红脸长老怒喝一声,气得胡子都在抖,“把这个疯丫头给我拿下!竟敢在收徒大典上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执法堂的弟子立刻冲了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了青雀。 青雀拼命挣扎,喊得撕心裂肺:“我不服!” “凭什么不能提,白凌师姐才是天剑门剑法第一,她是天生剑骨,她是真正的剑痴!” “如果不是她,你们这些人早就死在十年前那场大战里了。” “白凌勾结狼庭,背叛师门,乃是我天剑门之耻!”红脸长老怒不可遏。 “当年若非她与狼妖暗通款曲,引狼入室,掌门师兄又怎会重伤跌境?” “那么多同门又怎会惨死?” “你这孽徒,若是再敢提那个妖女的名字,就连你一起废了!” “她没有,师姐没有背叛!” 青雀哭喊着,“师姐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勾结狼妖!” “是你们冤枉她,是你们……” “堵上她的嘴,送去执法堂!”长老气急败坏。 眼看执法堂弟子就要动手。 “慢着!” 一道身影挡在了青雀面前。 李昭夜。 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看着还在哭泣的青雀,又看了看高台上震怒的长老,苦笑一声,抱拳跪下。 “长老,青雀年幼不懂事,求长老开恩。” “李昭夜,你不用假惺惺!”青雀并不领情,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 “你也配提师姐?” “当年师姐最疼的就是你,可师姐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时候,你在哪?” “你在闭关,你在冲击你的亲传弟子之位!” 李昭夜身躯一颤,任由那唾沫挂在衣服上,没有擦。 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我没忘,我从未忘过师姐的救命之恩,也没忘过是她领我进门的。” “所以我这些年拼命修炼,拼命斩杀狼妖。” “我不仅是为了守护北域,也是为了替师姐赎罪。” “只要我杀的狼妖足够多,只要我积攒的功德足够多,或许有一天,宗门就能原谅师姐,就能……” “你放屁!!”青雀尖叫,“师姐不需要赎罪,她没有错!” “够了!!” 长老一掌拍在扶手上,“李昭夜,你也要跟着发疯吗?” 李昭夜深深叩首:“弟子不敢。” “只是今日乃大喜之日,不宜动刑。” “弟子愿领青雀去思过崖,亲自看管她反省,求长老成全。” 长老看着这个宗主最得意的弟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带下去,关入思过崖,没想明白之前,不许出来!” 李昭夜松了一口气,起身想要去拉青雀。 一场闹剧,似乎就要在李昭夜的和稀泥中收场。 人群后的陈舟,轻轻拍了拍剑怀霜的肩膀。 “该我们出场了。” “这天剑门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浑啊,既然有人想把盖子捂住,那咱们就……” 陈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把它掀了。” 风雪中,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仿佛就在耳边低语似的。 “不过,我倒觉得那小丫头说得不错。” 陈舟背负双手,走出诡域。 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踱步而出,身后的剑怀霜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寸步不离。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两人身上。 “这人是谁?” “好大的胆子,敢在天剑门撒野?” 陈舟无视了周围诧异的目光,目光直视着李昭夜,摇了摇头。 “如此剑法,有心无眼,有形无神。” “拿着一把所谓的仁义之剑,斩着所谓的赎罪之妖,却连自己心里的那根刺都不敢拔。” “我看,你这天剑门第一人的名头,水分有点大啊,确实是庸才。” “放肆!” 红脸长老猛地站起,属于五阶修士的威压轰然爆发。 “何方鼠辈,胆敢闯我天剑宗,辱我门下弟子!” ------------ 第216章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李昭夜也转过身,眉头紧锁。 他虽不喜争斗,但被人当众羞辱剑法,也是心中有气。 “这位道友,昭夜剑法虽然不精,但也容不得外人置喙。” “道友若是来观礼的,昭夜欢迎,若是来捣乱的……” 铮—— 他手中青锋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那就请恕昭夜无礼了。” 陈舟笑了。 他甚至懒得看那长老一眼,只是对着身后的剑怀霜摆了摆手。 “怀霜,有人不服气呢。” “去,教教这位天才,什么才叫剑。” “是。” 剑怀霜应声而出。 他没有御剑,也没有像长老一样爆发出修士的威压。 只是像个凡人武夫一样,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 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就沉凝一分。 当他在李昭夜面前十步站定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虽无锋芒毕露,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拔剑。” 剑怀霜的声音冷漠得像冰。 李昭夜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纸铠的怪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警兆。 但他对自己有信心。 “在下李昭夜,请赐教!” 话音未落,李昭夜率先出手。 “浩然剑气!” 他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白虹,剑气如龙,裹挟着风雪,声势浩大,直取剑怀霜面门。 这一剑,堂堂正正,威力绝伦,引得周围弟子一阵惊呼。 “好,李师兄这一剑又有精进!” 然而,面对这惊艳的一剑,剑怀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地,从背后拔出了那把宽大的黑色重剑。 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剑拍下。 就像是拍苍蝇一样。 “轰——!!” 那道看似不可阻挡的浩然剑气,在接触到重剑的瞬间,瞬间崩碎成漫天光点。 重剑去势不减,带着呼啸的风声,停在了李昭夜的头顶三寸之处。 狂风吹乱了李昭夜的发髻,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一招。 仅仅一招。 刚才还在叫好的弟子们张大了嘴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高台上的长老们更是霍然起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是什么剑法?” “没有动用修为,单凭肉身力量和对剑的掌控?” 李昭夜呆呆地看着头顶那把黑沉沉的重剑,喉咙干涩。 他能感觉到,对方甚至没有动用一丝灵力。 那把古怪的大剑上,甚至都没有锋芒。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太轻了。” 剑怀霜缓缓收剑,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的剑太轻,心也太轻。” “剑修,修的是心。” “心中有愧,剑便不纯。” “剑若不纯,何以斩妖,何以载道?” “别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剑怀霜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如当年在白玉城,大人对他所说的一样。 李昭夜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他这些年拼命修炼,拼命做好人,拼命维护宗门声誉,不就是为了掩盖当年的懦弱,为了逃避那份愧疚吗? 他的剑,从十年前那一夜起,就已经不再纯粹了。 “是,我输了。” 李昭夜手中的青锋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看向剑怀霜,“阁下剑法通神,昭夜受教了。” “阁下是我此生见过,唯二剑心通明之人。” 李昭夜苦笑一声,“另一位,是我的师姐。” “阁下也是天生剑骨吧?剑法一道,恐怕已达臻境。” 陈舟在旁边听得直点头,当然是了,天品灵根,红色词条,新手期好不容易抽出来的SSR呢。 也够给自己长脸,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人。 “这就认输了?”陈舟打了个哈欠,“没意思。” 他抬头看向高台上那些脸色铁青的长老们。 “小的打完了,老的还不下来?” “今日我这属下剑瘾犯了,想向天剑门讨教讨教。” “还有谁?” 红脸长老气得浑身发抖:“狂妄,太狂妄了!” “我天剑门立宗数百年,何曾受过如此大辱。” “诸位长老,随我结阵,拿下这妖人!” 既然单挑打不过,那就群殴! 天剑门的长老们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十八道流光从高台飞出,瞬间将剑怀霜团团围住。 十八位五阶强者! 剑气纵横,封锁了天地。 “妖孽,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面对十八位长老的围攻,剑怀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战意。 他缓缓举起重剑,纸铠下,那颗通明的剑心在剧烈跳动。 “大人。” “嗯?” “属下可以稍微认真一点吗?” 陈舟笑了:“准了,只要别把山拆了就行,毕竟以后还要接收呢。” 得到许可,剑怀霜的气息变了。 如果说刚才是一座山,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场即将崩塌的雪。 “谎言剑域。” 他轻声呢喃。 下一秒,漫天风雪突然停滞。 无数白色的纸屑,如同雪花般从他体内飘散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那是他的领域,也是他的剑。 十八位长老的剑气还没落下,就被这漫天的纸雪消融,同化。 “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的剑气失控了?”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剑怀霜一人一剑,动了。 黑色的重剑在白色的纸雪中舞动,如同一条黑龙在云海中翻腾。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砰!砰!砰! 剑怀霜一剑一个。 不管是结阵的护法,还是闭关多年匆匆出关应战的长老。 在剑怀霜的重剑面前,全都众生平等,众人就像是脆弱的稻草人,被一个个拍飞。 从山门打到山脚,无人是他一合之敌,觉得不尽兴,他又从山脚一路打回山门,皆无人可挡。 这一日,天剑门十八长老,连败。 一人一剑,压得整个北域第一仙门,抬不起头来。 剑怀霜最后收剑时,踩在天剑门牌匾上,低声道:“枉死城剑修,携神尊大人之命,特来讨教。” 纸雪与天边落雪交相辉映。 雪花落下。 无骸看着眼前的落雪,眼眶中的魂火闪动出一丝雀跃。 他一路循着祸斗的气息,断断续续,终于找到了此处。 ------------ 第217章 物理超度 前山打得昏天暗地,剑气冲霄。 后山却静得像个坟场。 无骸禅师拄着大骨禅杖,撅着屁股,鬼鬼祟祟地在雪地里嗅探。 “吸溜——” 无骸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那股夹杂在风雪中的淡淡焦臭味,让他十分陶醉。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无骸激动得全身骨节咔咔作响,“这味道,虽然淡了点,但那股子又凶又丧的劲儿,除了祸斗那条傻狗,没别人了!” 想当年白骨观还没落魄的时候,祸斗可是镇守山门的杀伐之兽。 他一边挥舞着禅杖拨开厚厚的积雪,一边美滋滋地幻想着。 只要寻回了护宗神兽,借祸斗之力突破七阶,那咱们白骨观的配置可就齐全了。 老祖宗坐镇中央,他无骸带着祸斗征战四方。 到时候把这幽光州打下来,再把金身扒了皮,献给老祖宗修炼大乘佛法。 “哼,到时候看枯禅区区五阶的小和尚,还怎么跟贫僧争宠!” “白骨观才是佛门正统,我无骸才是老祖宗的嫡系,是最受器重的人!” 嘎嘎嘎,这画面,光是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无骸越想越带劲,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大了。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禁制就越多。 不远处的一座山谷里,隐隐传来阵阵狼嚎声,凄厉至极,仿佛有成千上万只野兽在遭受酷刑。 是天剑门的禁地——剑冢。 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封锁了谷口,里面血气冲天,似乎关押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看的。” 无骸瞥了一眼剑冢的方向,满脸不屑。 他对剑没兴趣,对狼也没兴趣,他对狗感兴趣。 他直接绕过了剑冢,循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钻进了一处隐蔽的背阴雪窝。 刚转过一个弯,无骸突然停住了脚步,立刻把禅杖往雪地里一插,整个人缩成一团,伪装成一具路边的枯骨。 只见前方的雪地上,飘荡着十几只半透明的奇异生物。 它们长得像人,却有着长长的尾巴,通体由冰雪凝聚而成。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黑洞洞的大嘴,还在微微低吟浅唱。 雪妖。 这是北域独有的诡异妖类,专修魂道,最喜引诱生魂。 此刻,这群雪妖手里正牵着一根根由寒冰凝聚的锁链。 锁链的另一头,拴着一长串浑浑噩噩的死魂。 死魂大多是些凡人,也有几个穿着天剑门服饰的低阶弟子。 他们目光呆滞,只是机械地被雪妖牵引着,似乎要去往前方某个地方。 “哎呀,这不巧了吗。” 无骸从雪堆后面跳了出来,把禅杖往肩膀上一扛,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贫僧正愁今天还没积功德呢。” 无骸大喝一声,手中禅杖舞得虎虎生风,直接砸在了雪妖的脸上。 一根粗大的禅杖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砸在了它的那张大脸上。 哪怕不动用白骨神通,光凭这一身硬骨头和蛮力,也不是这群只有三四阶的雪妖能碰瓷的。 物理超度,最为致命。 雪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被打散成了一蓬雪粉。 “大胆妖孽,竟敢非法拘禁无辜亡魂!” “北域可是我老祖宗的地盘!” 无骸一边大义凛然地怒吼,一边动作极其熟练地挥舞着禅杖,像是在打地鼠一样,一杖一个。 “贫僧今日便代表老祖宗,超度了你们!” “砰砰砰!” 雪窝里顿时下起了一场暴雪。 眨眼间,十几只雪妖就被无骸敲了个精光。 失去了牵引,那一串死魂茫然地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 无骸看着这些孤魂野鬼,叹了口气,然后极其敷衍地单手竖在胸前。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死了就别瞎溜达。” 无骸挠了挠光头,发现自己因为太久没念经,把往生咒的词儿给忘了。 “算了,心诚则灵。” “阿弥陀佛,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别再信那老秃驴了,要信就信我们白骨观,信老祖宗吧,去吧去吧!” 无骸胡乱念叨了一通,然后大袖一挥,卷起一股阴风,直接把这些灵魂给吹散了。 虽然没能把他们带回枉死城,但让他们回归天地,总比被大愿那老变态吃掉要强。 “今天又是普渡众生的一天啊,阿弥陀佛,无骸,你真是太慈悲了。” 感叹了一番后,无骸也没耽搁,一脚踹开了雪妖们来时的地洞入口。 一股更加浓烈的焦臭味扑面而来。 “嘿,味儿正!” 无骸二话不说,直接跳了进去。 地下世界别有洞天。 这里不像地面那样寒冷,反而随着深入,温度越来越高。 地下的溶洞四通八达,如同迷宫一般。 更让无骸感到恶心的是,无论走到哪条通道,头顶上都悬挂着一根根粗大的肉管。 就像是某种巨兽的食管,又像是连接母体的脐带,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地下网络。 里面似乎还有液体在流动,散发着微弱的金光,一直延伸到地底的最深处。 “这北域的地底下,长得真别致。” 无骸嫌弃地用禅杖挑开一根挡路的脐带,顺着它的走向,一路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岩石已经变成了赤红色,空气燥热得让人窒息。 这里已经是地下万丈深渊。 地心火脉在此处汇聚,滚滚岩浆在脚下奔腾咆哮。 而在岩浆河的岸边,到处都是炸裂的痕迹。 岩壁上糊满了黑红色的血肉残渣,虽然已经干涸,但依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佛法气息。 “咦?” 无骸凑近闻了闻,有些疑惑。 “好浓郁的佛力,而且这股子味道,怎么有点像死气,又有点像愿力?” “难道这里之前有个得道高僧在这里自爆了?” 无骸看不明白,但既然是大愿地藏的地盘,有佛法的痕迹也很正常。 他接着往前走,几步之后,又是一个人手莲台,因为长得不太符合他的审美,被无骸一杖敲碎了。 一路跟着脐带而去,在岩浆河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旋涡。 无数根脐带汇聚于此,插在旋涡中心的一个巨大的肉球上。 肉球足有房子大小,表面布满了金色的佛门封印,像颗心脏一般,一收一缩。 在上古传说中,祸斗可吞食火焰,排泄出不灭之火,所到之处必有火灾,乃是战火杀伐之兽。 这地方到处都是地心火脉,显然是被祸斗的力量改造过的。 “找到了!” 无骸兴奋得差点跳进岩浆里洗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祸斗就在那个肉球里。 “臭狗,是你吗臭狗!” 无骸直接运起佛法护体,扑通一声跳进了岩浆里,扯着嗓子大喊。 “快出来,我是你无骸大爷啊。” “别睡了,老祖宗来接你回家了。” “咱们白骨观现在可出息啦,南域都给平了,北域也要破了,马上就要一统幽光州啦!” “老祖宗现在身边有兔有鸡的,你要是来晚了,老祖宗身边可就没你位置了。” “到时候你回去只能看大门,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无骸一边游一边瞎嚎,生怕里面的祸斗听不见。 也许是听到了“看大门”这三个字,或者是感受到了熟悉的白骨气息。 肉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透过厚厚的肉壁传了出来。 咆哮中充满了暴虐,愤怒,还有一丝见到亲人的委屈。 紧接着,肉球表面的佛门封印金光大作,试图镇压里面的躁动。 “妈的,还敢欺负我家的狗!” 无骸一看这架势,怒了。 他举起禅杖,运起全身的白骨死气,对着那肉球就要砸下去。 “给佛爷开!!” 然而,就在他的禅杖即将触碰到肉球的瞬间。 “轰隆!” 原本平静的岩浆河突然暴动起来。 肉球旁边的岩浆猛地炸开,一条巨大无比的生物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是一条长得像蚯蚓,但体型巨大如龙的怪物。 浑身长满了肉瘤和触手,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环形大嘴。 它身上也连着无数根脐带,似乎是大愿地藏留在这里看守肉球的看门狗。 蚯蚓刚一现身,张开大嘴就朝着无骸咬了下来。 利齿搅动间,隐隐有一丝土黄色的光芒浮现。 “嗯,地龙之力?” 无骸吓了一跳,连忙举起禅杖抵挡。 他是听闻过众生相有一只界域蚯,身负地龙之力。 不仅精通遁地之术,能在地下来去自如,更能穿梭界域,视界域屏障如无物。 至少也是7阶神物,但这只看着也不像啊,哪有神兽长这么恶心的。 看气息,也远远没有七阶共生期那么有压迫感。 蚯蚓的巨口被无骸一杖卸力,身躯歪斜,咬在了一旁的岩石上。 瞬间就将坚硬的黑曜石咬得粉碎。 无骸被震得在岩浆里翻了好几个跟头。 “妈的,敢拦贫僧救狗?” 无骸稳住身形,也是怒了。 他身上白骨咔咔作响,瞬间膨胀了一圈,化作一尊三丈高的白骨罗汉。 “本来大爷今天心情好,只想救狗不杀生。” “孽畜,既然你想死,那贫僧就先超度了你,再去救狗!” ------------ 第218章 披着人皮的狼 地下打得热火朝天,地上却是一片死寂。 天剑门的山门前,风雪已停,但空气却比风雪交加时还要寒冷几分。 剑怀霜一脚踩在“天下第一剑”的金字牌匾上,手中重剑斜指地面,身上纸雪纷飞。 他如同门神般挡在山门前。 在他脚下,是一地哀嚎的长老和断剑。 十八位长老,无一合之敌。 “还有谁?” 剑怀霜的声音不大,却无一人敢再应战。 所有内门精英,此刻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手中的剑都在微微颤抖。 开什么玩笑,这谁敢去啊,连长老都打不过,他们这些小喽啰去给人家送菜吗? 他真的是人吗? 太强了。 强得让人绝望。 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和凡人们也都看傻了。 这就是仙人? 怎么被人像打孙子一样打得满地找牙? “哎。” 就在这尴尬至极的时刻,一声轻叹突然从天剑门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祥和的金光破开云雾,洒落在广场上。 天剑门紧闭了许久的掌门大殿,缓缓打开。 一道温和而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如沐春风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场中肃杀的寒气。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贵客临门,是我天剑门怠慢了。” 一名身穿素白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拂尘,缓步走出。 他面容慈祥,眼神清澈,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仙气,一看就是那种得道高人,仙风道骨。 只是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掌门?” “掌门出关了?” 地上的长老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热泪盈眶。 “掌门师兄,您……您的伤……”红脸长老一脸关切。 “无妨。” 老者摆摆手,微笑着咳嗽了两声,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老毛病了,不碍事。” 李昭夜更是羞愧难当,跪伏在地:“弟子无能,惊扰师尊闭关,给宗门丢人了。” “痴儿,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自责。” “这位道友剑法通神,肯指点你们,那是你们的福分。” 说着,虚云子转过身,对着踩在自家牌匾上的剑怀霜微微稽首,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这位道友,剑法高绝,贫道佩服。” “既然道友已经赢了,这口气也该消了,不知可否赏光,入殿一叙?” 这一番做派,简直是大度到了极点。 周围的凡人们顿时感动不已。 “不愧是掌门仙师啊,这气度,这胸襟!” “是啊,被人打上门了还这么客气,这才是得道高人的风范啊。” 陈舟背负双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北域正道魁首。 在普通人眼里,这是一位带病出关,宽厚仁慈的长者。 但在陈舟的眼里,虚云子一身道袍之下,是一具长满了白色长毛的狼躯。 实力大约六阶诡化三变,已经深度妖化。 一身血肉能量充盈到几乎要漫溢出来,哪里像是有伤的样子? 可偏偏他的灵魂却很奇怪,被一股浓郁的妖气包裹着,却又能维持着人形的理智。 陈舟不清楚这是诡化造成的畸变,还是别的原因,但或许这就是天剑门为何会死的关键。 问题出在掌门身上。 “掌门!” 旁边一位长老见虚云子要请人进去,急忙劝阻道,“您的伤势……” “十年前您为了护住宗门,与狼庭之主大战,身中狼毒,至今未愈,怎可再轻易动用灵力?” 李昭夜也是一脸担忧:“是啊掌门,您为了我们,强撑着出关……” 虚云子摆了摆手,“无妨。” “来者是客,我天剑门乃是仙门正派,岂可失了礼数?” “今日乃收徒大典,本就该普天同庆,既然这几位贵客到了,那就一同热闹热闹吧。” 说着,他又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陈舟。 虽然陈舟并未出手,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看不清容貌的黑袍年轻人,才是这行人的核心。 “有点意思。” 陈舟嘴角微扬,只是淡淡道:“掌门好气魄,本尊砸了你的场子,打了你的脸,你还能笑脸相迎。” “不愧是正道魁首,本尊佩服。” 虚云子苦笑一声,看了一眼剑怀霜,眼中闪过一丝赞叹。 “道友说笑了。” “这位小友剑法通神,剑心通明,老道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弟输得不冤。” “老道虽有些薄名,但在剑道一途,也不敢说能稳胜这位小友。” “既技不如人,那便是天剑门学艺不精,挨打要立正,这是规矩。” 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捧了剑怀霜,又显得自己胸怀宽广。 就连剑怀霜也是微微皱眉,身上的杀气收敛了几分。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老头,是个高手。 “既然道友大驾光临。”虚云子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碰巧今日又正值我天剑门收徒大典,老道备下了薄酒素宴,还请道友赏脸。” “宴席?” 陈舟挑眉,“本尊可是恶客,你就不怕我掀了你的桌子?” “只是切磋了一番剑道,又怎会是恶客?” 虚云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舟,“北域苦寒,众生皆苦,已经数百年未曾变过了。” “这几日听闻九泉村有所异动,今天观阁下之不凡,想必是阁下所为吧。” “或许,我们并非敌人,而是同路人。” “请。” 陈舟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头老狼,笑了。 “好一个同路人。” “既然掌门盛情相邀,那本尊就却之不恭了。” “我也很想尝尝,这天剑门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一行人正要入内。 突然,旁边的雪堆里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 “哎哎哎,等等我啊!” 无垢抹了一把脸上的雪,两眼放光地冲了出来。 “既然是宴席,那有没有酒?” “听说天剑门后山的雪莲酒乃是一绝,老乞丐我馋了好多年了,今天能不能蹭一口?” 刚才剑怀霜和几个长老打得激烈,无垢怕被伤及池鱼,就直接钻地下去了,直到现在安全了才出来。 陈舟也不知道这疯乞丐,看似毫无修为,普通凡人一个,从哪得来这么一身精深的遁地之术。 入地之后,就连他都很难感知到无垢的确定方位。 虚云子看到无垢,确认是陈舟的同行人之后,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既然来了,那便都是客,自然有酒。” “好好好,老道士你果然是个好人,比这黑心肠的大魔头强多了!” 无垢哈哈大笑,也不管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搂住虚云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方。 虚云子浑身一僵,脸色大变,只感觉一股馊味直冲脑门。 陈舟也不客气,跟着走了过去。 剑怀霜收起重剑,默默跟在身后。 路过李昭夜身边时,李昭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着剑怀霜抱了一拳。 “前辈剑法,昭夜记下了。” “只是有一事不明,前辈刚才所说,剑法的极限,取决于用剑之人的剑心。” “那前辈的剑心,又是什么?” 剑怀霜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陈舟的背影。 “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 李昭夜不解,“这样吗,可我出剑时,也是想的北域苍生,想的……” “不,不一样。” 剑怀霜打断了李昭夜的话。 “我是大人的手中之剑。” 剑怀霜的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 “大人会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只需追随于他。” “作为大人的剑,自当为大人披荆斩棘,剑为大人而出,自然剑锋无往不利。” 李昭夜身躯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为一人而挥剑吗? 这就是……纯粹的剑心? 陈舟见剑怀霜还在原地杵着,李昭夜也一脸失魂落魄,仿佛被什么抛弃了一样。 陈舟眉头一挑,又折了回来。 这是在干嘛? 也不像在切磋剑道啊? 陈舟慢悠悠开口:“听闻贵宗后山有一处剑冢?” 李昭夜一愣,随即点头:“是。” “本尊对那剑冢颇感兴趣,不知所埋为何?”陈舟明知故问。 李昭夜虽然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剑冢乃是我宗禁地,原本是历代祖师埋剑之处。” “但近些年狼庭猖獗,屡犯我境,所以我宗将抓捕到的狼妖皆囚禁于剑冢之中,以剑气镇压,磨灭其妖性。” “待宴席过后,若是阁下感兴趣,昭夜可带阁下前往一观。” “哦?全是狼妖?” 陈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远处被无垢搂住的虚云子,“那可真是辛苦贵宗了。” “走吧,入席。” 他能感觉到,这座看似光明的仙山之下,似乎有什么腐烂了。 不是妖魔的恶臭,更像人心的腐烂。 众人随着虚云子一路来到大殿。 天剑门不愧是北域第一仙门,大殿修得金碧辉煌,虽然外面冰天雪地,但殿内却温暖如春。 早已备好了宴席。 那些被打败的长老们虽然脸色难看,但也不愧是正派人士,输了就是输了,倒也没什么小动作。 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也纷纷入席作陪。 甚至有几人当众夸剑怀霜的剑法高超。 “各位,今日乃是我宗大喜之日,又得遇几位高人,当浮一大白。” 虚云子举杯,说了一堆场面话。 ------------ 第219章 吃着人肉的宴 陈舟坐在客席首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玩味地打量着四周。 “道友。” 主位之上,虚云子举起酒杯,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天剑门地处苦寒,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但这酒,乃是采自断剑峰顶的万年冰魄,佐以雪莲花蕊酿制而成,名为忘忧。” “喝了此酒,前尘往事皆如云烟,心中只留大道。” “常饮此酒,更可清心明目,压制心魔。” “请。” 酒液清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光是闻一口,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无垢早就忍不住了,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一边喝一边吧唧嘴。 “好酒,好酒!” “就是这味儿,我都多少年没喝着了,还是老道士你大方。” 陈舟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他在酒里没闻到毒,反而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有点类似于福运清泉。 “确实是好东西。” 陈舟抿了一口,酒液入喉,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你饮用了雪莲清心酒(特殊)】 【你获得精神抗性+10%,短暂压制体内的诡化躁动,抚平灵魂层面的扭曲。】 【剩余时间:30分钟。】 陈舟有些意外。 这酒,竟然真的能压制诡化? 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个。 但在人人谈诡色变,六阶就是绝路的世界里,这种能压制诡化的酒,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怪不得天剑门能在北域屹立不倒,怪不得虚云子明明已经诡化成了老狼,却还能保持理智,维持着人形。 原来是靠这酒续命。 无垢一边喝一边大呼小叫,“忘忧忘忧,喝了能不能忘掉这世道是个吃人的世道?” 虚云子也不恼,反而笑道:“无垢道友若是喜欢,走时带上几坛便是。” 他又看向陈舟,话锋一转,却是不经意地问道: “方才在山门外,听闻道友对妖魔一事颇有见解。” “老道执掌天剑门三百年,与狼庭厮杀三百年,心中却始终有一惑未解。” “哦?”陈舟挑眉,“掌门请讲。” 虚云子放下酒杯,目光深邃:“世人皆道,人是人,妖是妖,人妖殊途。” “但老道常想,若是妖有了人心,懂了慈悲,那它还是妖吗?” “若是人有了妖心,嗜血残暴,那他还是人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那些陪坐的长老们一个个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红脸长老更是忍不住开口:“掌门师兄,您这是何意?” “妖便是妖,生性残暴,茹毛饮血,怎会有人心?” “我辈修士,斩妖除魔乃是天职,岂可混淆视听!” 李昭夜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不敢顶撞师尊,但眼中的困惑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一剑穿心的疯女人,想起了她死前那复杂的眼神。 陈舟看了虚云子一眼,心中冷笑。 这老东西,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在给自己的变态找借口? “掌门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陈舟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语气慵懒。 “在本尊看来,皮囊不过是外物。” “妖魔若有人心,行人事,那便是人。” “人若有妖魔之心,披着人皮不干人事,那便是妖魔。” 说到这里,陈舟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虚云子的胸口,“掌门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他也总喜欢说什么众生平等,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结果呢?”陈舟轻笑一声,“结果他把众生都变成了他地狱里的一块砖。” “毕竟真小人好防,伪君子难挡啊。” “放肆!” 红脸长老拍案而起,“你是在含沙射影什么?” “哎,师弟,不得无礼。” 虚云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好,说得好。” “人能化妖,妖亦能化人。” “界限本就模糊,何必执着于皮囊?” 虚云子激动得手都在抖,仿佛遇到知己一般兴奋。 “道友果然是大智慧之人,与老道不谋而合啊!” 陈舟:“……” 陈舟嘴角抽了抽。 我是在骂你,你听不出来吗? “为了道友这句不执着于皮囊,老道特地准备了一道压轴的主菜。” 虚云子拍了拍手。 大殿的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几名身材高大的弟子,抬着一口巨大的青铜鼎走了上来。 鼎盖一揭,一股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香气极其霸道,带着浓郁的气血之力,光是闻上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毛孔舒张,灵力沸腾。 “这是北域雪狼王的里脊肉。” 虚云子笑眯眯地介绍道,“这头雪狼王是吞月的下属,也是五阶修为,老道费尽心机才将其斩杀。” “其肉质鲜美,蕴含磅礴妖力,经过我宗秘法烹制,去除了妖毒,只留精华。” “食之,可壮气血,固道心。” 杂役弟子们将鼎中的肉分盘,端到众人面前。 盘中之肉,晶莹剔透,色泽红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旁边的李昭夜也跟着附和:“是啊,这雪狼肉极难得,只有在盛大节日时师尊才会拿出来招待贵客,我们也只有过年才能分到一口汤喝。” 说着,李昭夜还咽了咽口水,显然对这道菜垂涎已久。 一众长老也是食指大动,纷纷举筷。 作为剑修,常年与风雪为伴,对这种大补之物本能地渴望。 “诸位,请。” 虚云子率先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一脸陶醉。 陈舟看着面前的肉,没有动筷子。 桌子底下,无垢那只脏兮兮的脚,轻轻踢了踢陈舟的鞋尖。 陈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无垢。 只见这疯乞丐正抓着酒壶狂饮,很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盘肉。 只喝酒,别吃肉。 这是无垢的暗示。 其实不用无垢暗示,陈舟也没打算吃。 他能闻到。 这哪里是什么雪狼肉。 扑鼻的香气之下,掩盖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人肉味。 但又没有形,只有神,是来自灵魂的味道。 “道友怎么不吃?”虚云子关切地问道,“可是不合胃口?” “本尊辟谷多年,不喜油腻。”陈舟淡淡道。 “那真是可惜了。” 虚云子摇了摇头,看向李昭夜,“昭夜,你刚经历大战,气血亏空,多吃点。” “是,师尊。” 李昭夜不再犹豫,夹起肉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炸开,流向四肢百骸。 “好强的灵力!” 李昭夜感觉体内消耗的灵力瞬间补满,甚至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 第220章 狼心 但李昭夜没有发现,随着这块肉下肚,他的瞳孔之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绿光。 就连犬齿,似乎也微微变长了一丝。 一种嗜血的渴望在心底悄然滋生,让他忍不住想要吃更多,更多。 “好吃,真好吃。” 李昭夜大口吞咽着,平日里的优雅荡然无存,吃得满嘴流油。 周围的长老们也都在埋头苦吃,大殿内只剩下咀嚼声和吞咽声,有些诡异。 宴席过半,众人吃得差不多了。 陈舟突然开口:“掌门,酒足饭饱,该谈谈正事了。” “本尊对贵宗的剑冢,可是向往已久。” 虚云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脸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的。 “道友既然有此雅兴,那便让昭夜带你去一观吧。” “昭夜。” “弟子在。”李昭夜站起身,此时他的脸色红润得有些不正常,眼神中带着一丝亢奋。 “带陈道友去剑冢,让他看看我们关押的那些孽畜。” “是。” 李昭夜转向陈舟,客气得说道。 “这位大人请吧,让阁下看看我天剑门镇压的狼妖。” 陈舟站起身,理了理衣袍,突然笑了。 “好的。” “那就去看看你们圈养的人畜吧。”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昭夜勃然变色,手中青锋剑铮然出鞘。 “住口!” “你可以侮辱我的剑法,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宗门。” “我们镇压的是妖,是吃人的狼,何来人畜一说?” “你这是污蔑!” 陈舟看着暴怒的李昭夜,眼中的怜悯更甚。 “污蔑?” 陈舟冷笑一声,“本尊从不屑于污蔑死人。” “既然你这么想看真相,那就让你看看,你刚才吃进肚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怀霜。” “在。” 一直沉默站在陈舟身后的剑怀霜,猛地睁开眼。 “掀桌子。” “是!” 剑怀霜一步踏出,重剑猛地插在地面之上。 【谎言剑域】开开启,温暖的大殿内下起纷纷纸雪。 【虚妄】神性的能力顺着纸雪,飘落在剑域的每一寸领域。 在谎言剑域中,一切虚假的伪装都将被定义为“谎言”,而剑域的主人,将强制揭露“真实”。 这是剑怀霜融合虚妄神性,谎言剑域新增的能力,剑怀霜为其命名为破妄。 嗡—— 大殿内的景象一阵扭曲。 桌上的珍馐美味,在剑域的冲刷下,瞬间变了模样。 盘子里摆着的,是一截截煮熟的人类断臂,还有被切成片的心肝脾肺。 那口巨大的青铜鼎里,翻滚的汤汁中,甚至浮沉着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其中一颗,李昭夜甚至觉得眼熟。 那不是前两年与狼庭厮杀,战死的小师弟吗? “呕——!!” 刚才还吃得津津有味的长老和弟子们,瞬间脸色惨白,趴在地上疯狂呕吐。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呕,我刚才吃了什么……呕。” 李昭夜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刚才还和虚云子一副哥俩好模样的无垢,埋怨地看了陈舟一眼,把手里的酒壶往地上一摔。 “哎呀,你这魔头,这翻脸也太快了。” “酒我还没喝够呢,这下好了,全变味了。” 仗着有陈舟在,他当众大口喝了一口壶里剩下的残酒,指着坐在高位上纹丝不动的虚云子,嘲笑道: “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吃着人肉想修妖身。” “老道士,你这一出好戏,唱得可真带劲啊!” 真相被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了所有人面前。 大殿内,除了呕吐声,便是一片死寂。 唯有虚云子,依旧端坐在主位上。 面对这炼狱般的场景,面对众弟子的崩溃,他不仅没有惊慌,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 “可惜了。” 虚云子放下酒杯,声音平静得让人发毛。 “道友,你这是何意?” 陈舟冷冷看着他:“本尊刚才不是说了吗?” “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吃着人肉想修妖身。“ “掌门这出戏演得不错,可惜,本尊看腻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妖,那本尊就帮你一把咯。” 虚云子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夜枭般的怪笑。 “这世道本来就是脏的,谁又比谁干净,当妖有什么不好?” “事已至此,那便这样吧,热死了,这身皮真是热死了。” 说完,虚云子猛地伸出双手,扣住了自己的头顶。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用力一撕。 嘶啦一声。 他竟然硬生生地将自己身上的人皮,从头到脚撕了下来! 鲜血飞溅。 皮囊褪去,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那是一具高达三丈的狼躯,浑身覆盖着如雪白的毛发,肌肉虬结,狼首狰狞,獠牙外翻,双眼泛着幽幽绿光。 而他毛茸茸的胸膛中央,被剖开了一个大洞,一颗狼心跳动其中。 狼心周围,还连接着无数根血管,血管的末端,竟然连接着一颗颗微小的人类心脏,如同寄生虫一般挂在上面。 “啊——!!”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红脸长老再也承受不住,信仰崩塌了。 他指着变成怪物的掌门,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掌门师兄,你是正道魁首,你是天剑门的支柱啊。” “你怎么会是妖魔?我不信,我不信!” 红脸长老发了疯似的冲向虚云子,想要唤醒那个记忆中德高望重的师兄。 “师兄,你醒醒啊!” 虚云子低下头,看着冲过来的红脸长老,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很清醒,师弟,刚才那位道友不是也说了,皮囊并不重要。” 巨大的狼爪挥过。 红脸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锋利的狼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虚云子随手一掏,将红脸长老的心脏抓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人和妖的界限哪有那么明确,我当然还是我。” “嗯,五阶修士的心,味道果然比那些凡人要好。” “师弟,你也算是为师兄的大道,尽了最后一份力了。” 红脸长老的尸体软软倒下,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 第221章 谎言的背面是地狱 “师父!!” 几名真传弟子惨叫出声。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天剑门众人的心理防线。 “妖魔,他是妖魔!” “杀了他,为师父报仇!” 数名长老和弟子拔剑而起,红着眼冲向虚云子。 他们虽然刚才吃了人肉,虽然呕吐不止,但此刻面对掌门变妖,残杀同门,他们心中的那一丝正义感还是压倒了恐惧。 “对不起,这位道友,是我们有眼无珠!” 一名长老一边冲锋,一边对着陈舟大喊,“今日即便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清理门户!” 李昭夜更是冲在最前面。 他双眼赤红,无论如何也不敢置信,那个从小教导他除魔卫道,那个在他心里如父亲般慈祥的师父,竟然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 李昭夜嘶吼着,一剑斩向虚云子的头颅。 “护宗大阵,起。” 虚云子根本没把这些徒子徒孙放在眼里。 他狼爪轻轻一挥,整个天剑门的大阵瞬间启动。 整个断剑峰都在颤抖,无数道剑光从山体中射出,在大殿上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剑网,将所有人困在其中。 那些冲上来的长老和弟子,身形猛地一滞。 他们刚才吃下的“狼肉”,此刻终于发挥了真正的作用。 “呃啊……” 冲在最前面的几位长老,突然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 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膨胀。 白色的毛发从皮肤下钻出,指甲变长变黑,脸骨拉长。 不过眨眼间,这些刚才还义愤填膺要斩妖除魔的长老,竟然当着陈舟的面,活生生变成了一头头半人半狼的怪物。 “师父?你怎么了?” “不要啊,我是你的徒儿啊!” 大殿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有的失去了理智开始攻击同门,有的尚存一丝清明,看着自己变成怪物的双手,他们绝望地对着陈舟道歉。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杀了我们,求你杀了我们吧。” 天剑门的人,大部分确实是正直的,他们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妖魔的事实。 李昭夜因为修为最高,剑心最坚,还在苦苦支撑。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虚云子,眼中流下血泪。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会这样?“ 虚云子站在高台上,如同君王般俯视着这一切。 “为师这是在帮你们超脱。” “做人有什么好?脆弱,短寿,还要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做妖多好,拥有强大的力量,漫长的寿命,随心所欲。” “乖乖接受这份赐福吧,成为为师的左膀右臂吧。” 他看向陈舟,狼脸上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笑容。 “道友,你看。” “这就是人,只要吃下一点点妖物,就能变成妖。” “既然你也认为人可为妖,何不加入老道?” “我可以和你明说,吞月狼庭,亦不是我们的敌人。” “但吞月老狗比老道蠢多了,放着好好的妖不当,想当个佛。” “你我联手,整个北域,都将是我们的猎场。” “我们可以建立一个人妖共存的极乐世界,大家想做人就做人,想做妖就做妖,岂不快哉?” 陈舟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怀霜。” “在。” “给我砍死他。” “本尊虽然是邪祟,但也嫌这老狗脏。” “遵命!” 剑怀霜早已按捺不住。 他重剑一挥,身上的纸铠瞬间爆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纸片。 作为圣徒,在陈舟信仰敕封的加持下,剑怀霜的气息瞬间暴涨,直接冲破了六阶的门槛,甚至隐隐压过了虚云子一头。 护宗大阵的漫天剑气在重剑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纷纷炸裂。 “什么?!” 虚云子大惊失色。 他没想到,陈舟手下一个区区诡化二变的属下,竟然能挡住他的护宗大阵! “老狗,受死!” 剑怀霜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取虚云子。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虚云子冷哼一声,狼爪挥舞,带起数道腥红的血刃。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老道我人妖同修,早已无敌于天下!” 铛——!! 重剑与狼爪碰撞。 恐怖的气浪直接掀翻了整个大殿的屋顶。 风雪倒灌而入。 剑怀霜的剑技高超,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而且在【谎言剑域】的加持下,虚云子的攻击常常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但虚云子毕竟是老牌强者,皮糙肉厚,恢复力惊人,而且还能操控大阵之力。 一人一妖在大殿内激战在一起。 另一边。 李昭夜还在崩溃中。 他看着和师父大战的剑怀霜,看着周围那些变成了半人半狼的师叔师伯和师弟们。 他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手中的青锋剑都握不住了。 就在这时,虚云子被剑怀霜一剑逼退,恼羞成怒之下,随手甩出一道血爪印,无差别攻击四周。 “小心!” 爪印直冲李昭夜而去。 此时的李昭夜心神失守,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这道足以秒杀五阶的攻击命中。 唰—— 一道白影闪过。 剑怀霜出现在李昭夜身前,一脚将李昭夜踹飞出去,重剑横挡。 “别死了。” “大人还要你带路去剑冢。” 李昭夜摔在雪地里,看着那个挡在自己面前,一人独抗变成怪物的师尊的背影。 不算高大,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这就是……纯粹的剑心吗? 为一人而拔剑,此剑便抵千军万马。 为一念而坚守,此身便是万里长城。 大殿已毁,风雪肆虐。 陈舟站在一处高台上,诡域展开,全力冲破虚云子的护宗大阵。 无数燃烧着憎火的骨刺从虚空中探出,无视了虚云子的护体妖气,直接洞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憎恨牢狱】 “这是什么?!放开我!!” 虚云子惊恐地挣扎,憎火点燃了他的灵魂。 “怀霜,破阵。” “是!” 剑怀霜抓住机会,重剑高举,汇聚全身之力。 一剑劈下。 刹那间地动山摇。 ------------ 第222章 以心换心,以命抵命 天剑门的护宗大阵,破了。 随着大阵的破碎,后山剑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股灼热的地气冲天而起,夹杂着硫磺和焦臭味,转眼间融化了积雪。 紧接着,便是成千上万声凄厉的狼嚎。 “嗷呜——” 在漫天的烟尘中,成千上万道黑影从剑冢里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它们看起来是一群疯狂的野狼,浑身长满杂乱肮脏的毛发,有的甚至皮肉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出……出来了!剑冢里的怪物冲出来了!” 几名还保有理智的天剑门弟子,看着涌来的狼群,惊骇尖叫。 有人本能地拔剑,颤抖着想要斩杀这些妖孽。 李昭夜就站在废墟之中。 他手中的青锋剑还在滴血,那是他刚刚在极度混乱中,甚至不知道挥向了谁留下的血迹。 他看着那群扑上来的狼妖。 在剑怀霜【谎言剑域】的笼罩下,他看到的不是狼,是一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人。 有的穿着十年前天剑门的道袍,那是十年前与狼庭大战,失踪的师叔。 有的还只是个孩子,那是几年前被送上山,却在参与狼庭围剿狼妖中战死的师弟。 “师兄……我好饿……” “昭夜……为什么……” 一只冲在最前面的狼妖,张开了血盆大口。 但在李昭夜的眼里,那是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年,正伸出双手,绝望地向他求救。 他认识这名少年,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是他三年前下山除妖时,从狼口下救回来的孤儿,带回宗门时,孩子还笑着说要成为像李师兄一样的大英雄。 李昭夜没太在意,他只是在做着和曾经白凌师姐一样的事。 只想像曾经的白凌一样,为北域众生,拼一个海清河晏。 后来李昭夜就再也没见过这少年了,还以为没有灵根,被送下了山。 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这儿。 就在这剑冢里,日夜受着剑气穿心的酷刑。 李昭夜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想挥剑,这是他练了二十年的本能,斩妖除魔,护卫苍生。 可是…… “呕——” 李昭夜猛地跪倒在雪地里,胃里翻江倒海。 他想起了刚才在大殿里吃的那块肉,鲜嫩多汁,入口即化的“雪狼里脊”。 那是少年的肉吗?还是师叔的?或者是哪个曾经战死的师弟师妹? “啊啊啊啊啊!!” 李昭夜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他疯了似的把手伸进嘴里,拼命地抠着喉咙。 他想要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想要把这二十年的修为,把这一身的血肉都吐个干干净净。 太脏了。 这身皮肉,这颗剑心,都太脏了。 一只狼妖扑到了他身上,尖锐的獠牙咬穿了他的肩膀。 李昭夜没有反抗,甚至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迟来的惩罚。 而在这时,一股斥力瞬间将狼妖弹飞。 陈舟缓缓走到李昭夜面前,黑色的业火长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低头看着这个曾经的天剑门大师兄,如今却像一条断脊之犬般趴在地上呕吐。 “这就受不了了?” 陈舟的声音冷漠,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诱惑,“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要斩妖除魔吗?”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李昭夜抬起头,满脸是血泪和呕吐物,眼神已经涣散。 “杀了你?” 陈舟笑了,他蹲下身,直视着李昭夜的眼睛。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吃了他们,你欠他们的命,死了就能还清吗?” “看看他们。” 陈舟指着四周那些还在疯狂撕咬,哀嚎的狼群。 “他们本来是人,却被生生变成了妖,他们现在还活着,却活在地狱里。” “你是想死了一了百了,还是想把那个制造地狱的人,亲手送进地狱?” 李昭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个制造地狱的人。 师尊……虚云子。 “可是……”李昭夜看着自己的手,那是握剑的手,也是吃人的手。 “没有可是。” 陈舟掌心翻转,一颗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种子浮现出来。 【怨憎之种】。 “既然做不了干干净净的人,那就做一个清清醒醒的鬼。” “接受它。” “让怨恨成为你的脊梁,让愤怒成为你的剑刃。” “只要你心里的恨还在,你就永远不会彻底变成野兽。” 李昭夜看着那团黑火。 那是他在绝望中看到的唯一光亮。 他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颗怨憎之种,毫不犹豫地按进了自己破碎的胸膛。 “轰——!!” 黑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的灵魂。 原本清正浩然的灵气,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漆黑如墨的怨气。 李昭夜站了起来,虽然依旧是狼身,但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冒出滚滚黑烟。 他捡起了地上的青锋剑。 剑身已经被染黑,不再是斩妖的君子剑,更像索命的恶鬼刃。 不远处,虚云子那巨大的狼躯还被陈舟的怨恨牢狱束缚着。 老狼妖虽然浑身是伤,但气息依然恐怖。 他看着李昭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了嘲弄。 “昭夜,你也化妖了吗?” “为师早就说过,妖的力量才是永恒的,来吧,成为为师的一部分,我们师徒联手……” “闭嘴。” 李昭夜的声音沙哑,像个疯子一样,拖着剑,一步步走向虚云子。 “孽徒,既然你想死,为师成全你!” 虚云子怒吼一声,在牢狱里挣扎着,艰难伸出一只狼爪,带着劲风狠狠拍下。 哪怕被骨刺限制,被憎火灼烧,虚云子大半身的修为已经无法施展,但6阶的身体素质仍不可小觑。 李昭夜不闪不避。 “噗嗤!” 狼爪贯穿了他的胸腹,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但李昭夜却笑了。 他死死抓住了那只狼爪,任由鲜血喷涌,借着这股力量,身体猛地向前一窜,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手中的黑剑,带着他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 狠狠地,刺进了虚云子那颗裸露在外,连接着无数人心的狼心之中。 ------------ 第223章 我的狗不是锅炉 “这一剑……是为了失踪的师叔!!” “吼——!!” 虚云子发出了惊天的惨叫。 憎恨加剧了憎火的燃烧,狼心在怨火无视防御的侵蚀下,瞬间变得脆弱不堪。 黑色的剑气在他体内疯狂爆发,将那无数颗寄生的人心一一绞碎。 “不……不可能……我的长生……我的妖身……” 虚云子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漫天雪尘。 李昭夜跪在师尊的尸体旁,拔出剑,又是一剑,再是一剑。 “这一剑,是为了战死的师妹!” “还有这一剑,是为了不知名的少年!” 李昭夜发疯似的剁着,直到把那颗狼心剁成了肉泥。 陈舟缓步走上前,伸手探入那堆烂肉之中。 很快,两团耀眼的光芒从虚云子的尸体中析出。 【你获得一枚破碎的神性——腐朽】 【你获得一枚破碎的神性——谎言】 陈舟心情大好,又一枚腐朽,又凑成一对儿。 加上之前积累的,他现在手上已经有了两枚【毁灭】,两枚【腐朽】,两枚【腐蚀】,一枚【嫉妒】,一枚【谎言】。 已经有三组三缺一了,神性大丰收。 “看起来像是七阶大妖的心脏。” 陈舟看着手中那团已经失去活性的烂肉,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疯子。” “干啥?”无垢睁开眼,打了个酒嗝。 “北域的七阶大妖,除了吞月老狗,还有谁?” “没了,就那一条狗。”无垢晃了晃酒坛子。 “既然只有一条,那虚云子这颗狼心是哪来的?”陈舟似笑非笑。 无垢翻了个白眼:“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问我干嘛。” “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看得太透。” 无垢指了指地上的虚云子,又指了指远处的狼庭方向。 “十年前那场大战,其实就是一场交易。” “虚云子,人身修道,却厌倦了人的脆弱,渴望妖的体魄,想彻底化妖,求得长生不老。” “吞月狼圣,狼身修妖,却厌倦了妖的野蛮,渴望人的佛性,想借此修成啸月罗汉,证得正果。”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咯。” “你给我狼心,助我化妖,我给你人心,助你修佛。” “这就是换心之法。” 无垢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荒诞。 陈舟点点头,思索道。 “所以北域只有狼庭和天剑门的人会死,因为他们是这场交易的耗材?” “凡人入了天剑门,便会失去大愿地藏赋予的不死属性,变回普通的血肉之躯。” “然后在和狼妖的厮杀中,战死,灵魂互换。” “人身妖魂的被狼庭收走,供吞月参悟人性。” “妖身人魂的被天剑门收走,供虚云子打熬妖身。” “真是好一个各取所需。” 陈舟看向那些还在茫然嘶吼的狼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开虚云子的尸体。 与此同时,地下万丈深渊。 腐化的界域蚯也被无骸一脚踹飞。 “轰!!” 岩浆河掀起百丈巨浪,无数触手被炸得漫天乱飞。 无骸化身的白骨罗汉,此时已经少了一条胳膊,身上的骨头也被那条疑似界域蚯的腐化生物啃得坑坑洼洼。 但他眼中的魂火却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旺盛。 “妈的,你这长虫还挺抗揍!” 无骸单手挥舞着禅杖,一记势大力沉的当头棒喝,狠狠地砸在界域蚯的脑袋上。 界域蚯也不好受。 它原本庞大的身躯已经被无骸硬生生敲断了好几截,身上到处都是被死气腐蚀的大洞,流淌着腥臭的黄水。 界域蚯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它想逃,想钻进更深的地底。 但混沌的识海却又有一道命令,要好好守护此处。 “想跑?你动我狗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跑!” 无骸杀红了眼,哪里肯放过它。 他猛地扑了上去,仅剩的一只骨爪死死扣住界域蚯的七寸。 “给佛爷死!!” 无骸直接引爆了自己的一根肋骨。 “轰隆——” 剧烈的爆炸在界域蚯体内响起。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头看守了地下数百年的恐怖怪物,终于不动了。 腐烂大蚯蚓的身躯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一滩脓水,融入了岩浆之中。 无骸气喘吁吁地从界域蚯的尸体上爬起来,捡起自己被炸飞的肋骨,随手插回胸腔里。 虽然插反了,但也顾不上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巨大的肉球。 “傻狗……傻狗……” 无骸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举起禅杖,小心翼翼地敲碎了肉球表面的封印金光。 随着封印的破碎,肉球像是一朵枯萎的花,缓缓张开。 肉球之中,仿佛有另一方天地。 烟尘混混,热浪滔天。 而正中心的,并不是无骸记忆中那个威风凛凛,身披黑火,一口能吞掉一座山的祸斗神兽。 而是一具瘦骨嶙峋,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巨大黑犬。 它有百丈高,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两根粗大的锁链,无情地穿透了它的琵琶骨,将它死死钉在岩浆河底。 无数根如同血管般的管子,插满了它的全身,不仅在抽取它的魔气,更是在抽取它的本源之火。 火焰被抽走,顺着肉球外的脐带输送到上方,为整个北域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无骸看不懂这些能量是做何用的,只能隐约感到一阵精妙佛法蕴含其中,隐约和灵魂相关。 他只知道,他家的祸斗眼睛半睁着,里面只有死寂,没有光,也没有愤怒。 就像是一堆已经燃尽的死灰。 “祸斗……” 无骸扔掉了禅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祸斗那巨大的獠牙。 冰凉的。 本该是世间最炽热的火兽,此刻却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谁……谁干的……” 无骸的声音哽咽,虽然骷髅没有眼泪,但他的悲伤却比岩浆还要滚烫。 “他们把你……当成了锅炉?” “他们居然敢把老子的护宗神兽,当成烧火的锅炉?!” 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祸斗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 它看到了面前这个残破的骷髅。 虽然样子变了,变得更丑了,更弱了。 但那个味道…… 是那个喜欢拿大棒子敲它头,却又总是偷偷把供奉的肉骨头留给它的臭和尚。 “呜……” 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从祸斗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两行滚烫的液体,顺着它干枯的眼角流了下来,落在无骸的骨头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烫出了两个黑印。 “别哭,别哭啊傻狗。” 无骸手忙脚乱地帮它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来了,无骸大爷来接你了。” “妈的,老子要把北域拆了,要把那群杂碎的骨头都磨成粉给你当狗粮!” 无骸怒吼着,发疯似的扯断了那些插在祸斗身上的管子。 “崩!崩!崩!” 每扯断一根,祸斗的身躯就颤抖一下,但它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终于,所有的管子都被扯断。 无骸举起禅杖,运起全身最后一丝力量,狠狠砸在穿透琵琶骨的锁链上。 “给佛爷我开啊!” “铛!!” 火花四溅。 锁链应声而断。 祸斗终于重获自由。 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太久没有活动,四肢一软,差点摔倒。 无骸连忙冲上去,用自己肩膀死死顶住了它巨大的头颅。 “没事,没事,佛爷撑着你。” 无骸拍着祸斗的鼻子,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走,咱们回家。” “老祖宗在上面等着呢。” “我跟你说,我们白骨观现在可出息了。老祖宗特别厉害了,比以前的我厉害多了。” “以后咱们不吃死人骨头了,老祖宗说带咱们吃香的喝辣的。” “等把你养胖了,咱们就杀回狼庭,把那大愿老秃驴也炖了!” ------------ 第224章 大愿当然是被我拦住了 地面之上。 天剑门,覆灭了。 憎火烧了三天三夜,将这座屹立百年的仙门化作了焦土。 但陈舟并没有闲着,陈舟把那枚【谎言】神性随手丢给了剑怀霜。 “拿着。” “抓紧时间突破。”陈舟淡淡道。 “是,大人。” 剑怀霜接过神性,没有多言,只是重重点头。 接下来杀吞月,多一分实力,就能多帮上大人一些忙。 在南域时,看着大人被蟾圣吞进肚子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一次就够了。 他是大人的剑,剑不够锋利,就是罪。 处理完剑怀霜,陈舟看向那些在废墟中哀嚎的狼群。 都是天剑门被狼化的众人,以及剑冢内被释放出来的狼妖。 他们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但看着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残肢,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不少人接受不了现实,捡起地上的残剑,就要往脖子上抹。 “我不活了……我变成妖怪了……” “我是人啊,我怎么能是狼!” 陈舟并没有阻止他们自杀的行为。 他只是站在高处,声音冷漠地传遍全场。 “想死的,尽管死。” “死了正好,尘归尘,土归土,也算是一种解脱。” 众人的动作僵住了。 “但是。” 陈舟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你们甘心吗?” “被人骗了一辈子,被人吃了一辈子,最后连个明白鬼都做不成,就这么窝囊地死了?” “你们的仇报了吗?那些把你们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除了虚云子,还有一个吞月狼圣,他还活得好好的。” “他还在狼庭里,享受着万人的供奉,参悟着所谓的佛法。” “你们就这么死了,他会笑的。” 陈舟没有像救世主一样去安抚他们,那是素雪和枯禅的活儿。 他只是简单粗暴地抬起手,无数颗【怨憎之种】如同黑色的雨点般落下,融入每一只狼妖的体内。 “留着这条命吧。” “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既然做不成人,那就做一只会咬人的狼。” “人皮不在,至少还有獠牙,还能咬断敌人的喉咙。” “为了你们心里的恨,活下去。” 陈舟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些原本想自杀的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 他们眼中的绝望,逐渐被仇恨所取代。 是啊。 为什么要死? 我们变成了怪物,那也是那群畜生害的。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嗷呜——!!” 不知是谁带头,一声充满怨毒的狼嚎在废墟上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那是复仇的狼群,在向整个北域宣战。 陈舟满意点头,很好,都很有精神。 接下来几日,天剑门覆灭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域。 然而,让陈舟感到意外的是。 无论他怎么闹,甚至把天剑门都拆了,把虚云子都宰了。 那远在狼庭的吞月狼圣,还有那个藏在地底下的大愿地藏,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和蟾圣似的,都是属王八的?” 陈舟坐在断剑峰顶的一块巨石上,看着远处的风雪,有些无语。 “我都骑脸输出了,这俩还这么沉得住气?” “难道非要我杀到狼庭门口,他们才肯挪窝?” “嗝——” 旁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酒嗝。 无垢抱着一大缸从天剑门废墟里挖出来的忘忧,正喝得醉眼迷离。 他满脸通红,靠在石头上,嘿嘿笑道:“急什么。” “他们不是不来,是来不了。” 陈舟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无垢晃了晃手中的酒缸,指着狼庭的方向,眼神虽然迷醉。 “那吞月老狗,正忙着闭关冲击那最后一步啸月罗汉呢,哪有空理你。” “至于大愿那老秃驴……” 无垢神秘一笑,“当然是被我拦住了。” 陈舟挑眉:“就你?” “怎么?看不起乞丐啊?” 无垢不满地嘟囔着,“我虽然没修为,但我这身肉可是实打实的。” “我往那一躺,告诉那老秃驴,要想出来,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然后他就不敢了。” “嘿,我厉害吧。” 陈舟看着这个满嘴跑火车的疯子,点了点头,然后毫无征兆地一抬手。 “噗嗤!” 一根尖锐的骨刺从地下钻出,直接把无垢捅了个对穿。 “啊!!” 无垢惨叫一声,手里的酒缸都飞了出去。 “你……你干嘛?”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舟。 几秒钟后。 金光闪过,无垢身上的血洞愈合,他又活蹦乱跳地站了起来,只是疼得呲牙咧嘴。 “你这魔头,很疼啊知不知道!” “我就是试试。” 陈舟收回手,淡淡道,“你说大愿不敢杀你,我想看看我敢不敢。” 无垢气得跳脚:“你这魔头,有没有良心啊!” “良心?”陈舟笑了,“我都说我是魔头了,要那玩意儿干嘛?” “行了,别演了。” 陈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既然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不等了,直接去狼庭。” 无垢一听这话,也不生气了,把刚才飞出去的酒缸又捡了回来,发现酒没洒,顿时眉开眼笑。 “走走走,早就该去了。” “赶紧把吞月也宰了,这北域就太平了。” “我跟你说,狼庭里的酒比这天剑门的还要好,呃,虽然有点恶心,但劲儿大啊!” 陈舟看着一脸兴奋的无垢,突然问道:“你一路跟着我,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当初在九泉村,你还劝我再等等,看场戏。” “现在怎么恨不得立刻就让我杀过去?” 无垢动作一顿,随即嘿嘿一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 “因为北域已经因你在改变了啊。” 他指了指山下。 那里,原本死气沉沉的九泉村,如今已经是一片金黄的麦田。 天剑门中,原本只知道绝望等死的狼人们,如今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有了光。 “众生之愿已经在缓缓汇聚你身。” 无垢看着陈舟,认真地说道。 “我说了,你一定是一尊能修得金身的大佛。” 第三次了。 这是这疯子第三次这么骂他了。 陈舟已经免疫了,懒得理他。 “行了,闭嘴吧。” 陈舟给正在闭关突破的剑怀霜留下一道传信,让他突破后来狼庭寻自己。 随后,他便带着无垢,慢悠悠地深入北域。 ------------ 第225章 雪妖牧魂 天剑门覆灭后的第三天。 北域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像刀子一样。 以前李昭夜觉得这话是形容词,现在他知道,这是陈述句。 风刮在脸上,是真的会割开皮肉的,哪怕他现在这张脸皮,已经长满了厚厚的狼毛,比牛皮还要韧上三分。 “呼哧……呼哧……” 李昭夜趴在一处冰崖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那双曾经握剑的手,此刻变成了两只狼爪。 指甲深深地扣进坚冰里,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心底一股莫名想要对着月亮疯狂嚎叫的冲动。 他变成了一头狼。 或者说,是一头半人半狼的怪物。 那日在天剑门的废墟上,他亲手将陈舟赐予的【怨憎之种】按进了胸膛。 怨恨时刻灼烧着他的灵魂,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的痛苦,不至于沦为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我是李昭夜……我是天剑门的大师兄……我是人……”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听在耳中却是一连串低沉的“呜呜”声。 这几天,他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群山之中。 他不敢去见人,也不想见妖。 他知道了真相,一个残酷得让他想吐的真相。 这十年来,他斩的妖除的魔,其实是在屠杀同类,他吃进肚子里的灵肉,其实是师兄弟们的血肉。 每每想到此处,胃里就是一阵痉挛。 “嗷呜——” 远处传来几声真正的狼嚎,是狼庭的巡逻队。 李昭夜缩了缩脖子,将身体埋进更深的雪窝里。 他现在还太弱,虽然有了妖躯,但失去了剑,失去了灵力,仅凭一颗怨憎之种,他还无法对抗成群结队的真正狼妖。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呜咽声随着风雪飘来。 不像狼嚎那般暴虐,反而透着彻骨的悲凉,像是死了孩子的母亲在哭坟。 李昭夜抬起狼头,透过风雪看去。 只见前方的冰谷中,飘荡着十几道白色的影子。 是雪妖。 北域特有的诡异生物,没有实体,聚散无常,最喜引诱生魂。 以前李昭夜下山历练时,没少斩杀这种东西,在他印象里,雪妖就像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是必须要清除的害虫。 但又极难真正杀死,只要还有一捧雪,便能缓慢复活。 就和北域的活死人一样,不知为生,不知为死。 此刻,李昭夜透过狼瞳,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悲伤。 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是因为我也变成了妖,所以才能读懂妖的感情吗?”李昭夜自嘲地想。 雪妖们手里牵着一根根由极寒冰雪凝聚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拘着一列列死魂。 有老人,有壮汉,也有还没断奶的娃娃。 这些死魂大多残缺不全,显然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应该是被狼妖咬死的。 但此刻在雪妖的牵引下,他们却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依恋地靠在雪妖身旁。 一只小小的雪妖,正弯下腰,轻轻拍打着一个还在啼哭的婴儿死魂,像是在哄睡。 风雪似乎都因为这诡异的一幕而变得温柔了几分。 李昭夜心中的疑窦丛生。 它们在干什么? 不是说雪妖食魂吗? 为什么它们看起来并没有以前看上去那般残暴? “呜……” 领头的一只大雪妖似乎察觉到了李昭夜的窥视,它转过头看了李昭夜一眼,然后低吼一声,似是警告。 见李昭夜没什么动作后,才带着队伍继续在风雪中前行。 鬼使神差地,李昭夜从雪窝里爬了出来。 他拖着沉重的狼躯,远远地吊在雪妖队伍的后面。 他想看看,这群怪物究竟要去哪。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极低。 李昭夜跟着雪妖翻过了一座座险峻的冰峰,穿过了一片片死寂的冰原。 终于,在前方的暴风雪深处,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若隐若现。 霜雪堡。 看到这座堡垒的瞬间,李昭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北域有名的鬼堡,也是天剑门的死敌。 堡里有个不死不灭的女疯子,专门截杀天剑门的弟子,抢夺尸体。 李昭夜这十年来,带队外出时没少被霜雪堡的疯女子拦住,但好在都有惊无险,没出过什么意外。 但他也听过,有一些入门时间不长的师弟师妹,死在了女疯子手里。 “雪妖……是霜雪堡养的?” 李昭夜心中一沉。 感应到雪妖归来,厚重的堡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外界还要寒冷刺骨的阴风吹了出来。 雪妖们鱼贯而入,那些死魂也像是回到了家一样,飘了进去。 李昭夜犹豫了片刻。 进去,可能会死。 那个女疯子最恨天剑门的人,也恨狼妖。 而现在的自己,既是天剑门的人,又是狼妖,简直是叠满了必死的bUff。 但一阵没来由的心烦,让李昭夜迈开了步子。 就像之前一剑刺死了女疯子时,总会有股莫名的烦躁和刺痛。 他感觉自己要是不进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死就死吧。” 李昭夜自嘲一笑,“反正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压低身形,利用风雪的掩护,在堡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钻了进去。 一进堡垒,入目所及,全是冰。 这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冰封墓场。 厚厚的冰墙之中,封冻着成千上万具尸体。 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被冰封得栩栩如生。 李昭夜瞪大了眼睛,一路走,一路看。 这里面,有普通的村民,有路过的商旅,有猎户…… 更多的是,天剑门的弟子! “王师弟,赵师妹……” 李昭夜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些人在宗门的记载里,都是被那个疯女人残忍杀害,尸骨无存的。 可为什么,他们的尸体都完好无损地被封在这里? 而且看那安详的神态,更像是被安葬。 “呜呜……” 前方的雪妖们停下了脚步。 李昭夜抬起头,看向堡垒的最深处。 那里是一个冰窟,中央立着一口巨大的冰炉,冰炉之前,有一个佝偻的身影。 她背对着李昭夜,身上披着一件破旧得掉毛的狼皮大氅,里面是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剑袍。 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随意地披散着,手里拿着一把铁锤,正在一瘸一拐地围着冰炉敲打着什么。 “叮当——” ------------ 第226章 她在地狱里仰望天堂 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冰窟里回荡。 女疯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 她缓缓转过身,让李昭夜看到一张可怖的脸。 一道狰狞的伤疤横贯整张脸,她瞎了一只眼,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另一只独眼中满是浑浊和沧桑。 以往,她总是戴着那张丑陋的青铜面具,像个疯子一样见人就杀。 但今天,在自己的家里,她摘下了面具。 李昭夜在看到她正脸的那一瞬,整个人就僵住了。 那张脸虽然毁了,但那个轮廓,那个眼神…… “师……师姐……?” 李昭夜的声音颤抖着,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狼眼里流了出来。 十年了。 自从那个雪夜,师姐被废去修为,打断双腿逐出师门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 李昭夜满北域的找过,寻过,却一无所获。 他一直以为她早就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没想到,那个让天剑门闻风丧胆的女疯子,竟然就是他日思夜想,愧疚了整整十年的白凌师姐。 白凌没有立刻认出这头闯入的狼。 她举起手中的残剑,独眼微微眯起,声音沙哑难听。 “天剑门的狼?” “又是来杀我的?” “正好,我的剑,还差一缕狼魂祭炉。” 白凌拖着残腿,一步步逼近,杀意锁定了李昭夜。 “师姐!” 李昭夜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匍匐在地,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人声。 “我是昭夜啊!” “我是小夜……我……我来晚了。” 白凌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 残剑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她原本只有疯癫的眼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 白凌歪着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狼妖。 “昭夜?” 她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梦境。 “小夜……?” 她似乎有些不信,又有些迟疑,一瘸一拐地走近了几步,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停在半空。 李昭夜抬起头,露出了狼颈下挂着的一块玉佩。 那是当年他刚入门时,因为怕黑不敢睡觉,白凌亲手刻给他的护身符,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安”字。 看到那块玉佩的瞬间,白凌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真的是你……” 白凌没有因为李昭夜变成了妖而感到恐惧,她缓缓蹲下身,轻轻地抱住了那颗硕大的狼头。 就像十六岁那年,她在雪地里背着刚才狼口里救下的李昭夜走了三天三夜,最后抱着他取暖一样。 “原来……你也被他们变成狼了。” 白凌的声音十分平静,少了几分癫狂,多了一分怜惜。 “别怕。” 她用那只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李昭夜头顶的狼毛,一下又一下。 “师姐在呢。” “师姐护着你。” 哪怕她现在也是个残废,哪怕她也一身是伤。 李昭夜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师姐……对不起……” “我杀了好多人……我吃了好多人……” “我是个怪物……我是个畜生……” 李昭夜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把这些天的恐惧,绝望,还有那几乎压垮他的罪恶感,全部哭了出来。 白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破旧的剑袍。 良久,等李昭夜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白凌才松开手。 她捡起地上的剑,撑着身体站起来。 “别哭,昭夜。” “师姐会护着你的,师姐给你报仇。” 白凌带着李昭夜,走进了那些封印着尸体的冰墙深处。 “你看,师姐已经帮师弟师妹们都报仇了。” 白凌指着那一具具被冰封的尸体。 “他们都是狼。” 李昭夜一怔:“狼?” “对。”白凌眼神悲凉,“人身狼魂。” 她走到一具穿着天剑门长老服饰的尸体前,轻轻擦去冰面上的霜雪,动作温柔,仿佛在拂去亲人墓碑上的尘埃。 “这是当年的刘长老,你还记得吗?” “那个怪脾气,最难相处的老头,总是板着脸,却又最护短的刘师伯。” 白凌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十年前那场与北域妖狼入侵的大战,虚云子对外宣称他力战而亡,英魂永驻剑碑。” “其实他没死,他的灵魂被虚云子抽走,换进了一头狼妖的体内,送去了狼庭。” “而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一头狼魂。” 白凌转过身,看着李昭夜,独眼里闪烁着仇恨的火光。 “我在他死后,又杀了他一次,击散了狼魂,把这具空壳抢了回来。” “我不能让师伯死了,还不得安宁,还要被贼人利用。” 说到这里,白凌脸上的仇恨忽然淡去了一瞬。 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弧度,独眼亮晶晶地看着李昭夜。 “师姐是不是很厉害?” 那一瞬间,李昭夜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总是挡在他前面,天不怕地不怕,璀璨如星辰的白凌师姐。 那时,她每次偷偷带他下山历练,或是帮他教训了欺负他的师兄后,总会这样扬起脸,带着一点小得意,骄傲地问他: “师姐厉不厉害?” 十年生死两茫茫,地狱滚过一遭,疯癫沉沦半生,她就在霜雪堡守了十年。 背负着欺师灭祖的骂名,背负着残害同门的罪状,背负着疯子的称号。 就是为了给这些曾经的同门,这些被当成耗材的可怜人,留一个全尸。 不让他们生前被利用,死后还要成为滋养邪佛的养料。 “厉害……”李昭夜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狼吻开合,哽咽道。 “师姐最厉害了……一直都是……” “所以十年前,师姐叛出宗门,是因为发现了这个?” “是。” 白凌接着笑,只是此番笑容里多了几分癫狂。 “我发现了虚云子的秘密,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我看到他换了狼心,褪了人皮,哈哈哈哈哈哈。” “我救了狼身人魂的人,杀了人身狼魂的妖,哈哈哈哈哈。” “他废了我的修为,断了我的经脉,把我扔在雪地里等死。” “可惜啊,我命硬,我不甘心!” 白凌猛地转身,走向那口巨大的冰炉。 炉火幽蓝,映照着她那张扭曲的脸,显得格外可怖。 白凌指着炉中那柄尚未成型的剑胚。 “这是用上千具尸体中的不甘,用万千亡魂的怨恨铸造的剑。” “他们死得太惨,太冤,这股气散不掉,我就把它们收集起来。” 谈及铸剑时,白凌眼中的癫狂消退了几分,恢复了几丝清明。 “等师姐炼成了这柄死剑……” 她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炉壁,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我就能斩了那邪佛,灭了那狼妖。” “还我北域一片太平。” “到时候,昭夜就不用做狼了,大家都能变回人了。” “到时候,师姐带你回家。” 李昭夜看着白凌残破的身体,看着那柄凝聚了无数痛苦的剑。 他突然明白,这十年来,师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在地狱里,仰望着天堂。 她的剑心已死,剑意却是活的。 ------------ 第227章 吞月狼庭 陈舟离开天剑门废墟后,风雪依旧。 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烧。 原本坚硬的冻土层变得松软,有些地方甚至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雪水融化形成一汪汪温泉。 “啧,无骸那家伙动手倒是挺快。” 陈舟踩在一块浮冰上,神色淡然。 祸斗是火属之兽,陈舟很容易能察觉到,一定是无骸搞了什么大动作,才让北域的地脉之火逐渐失控。 无垢跟在后面,饶有兴致地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黑泥放进嘴里尝了尝。 “呸,苦的。” 无垢吐掉泥水,“这地脉里全是那老秃驴的臭味,连火都烧不干净。”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麻烦。 狼庭的反应比预想中要快,或者说,是因为地脉的异动惊扰了他们。 一波又一波的巡逻队从那个方向涌来,试图封锁通往狼庭的道路。 素雪也传来消息,北域的村落近几日频频受到狼庭袭击。 最近来了很多狼,想要食人夺心,但有殍和毒翼两大战力在,陈舟很放心。 “嗷呜——!!” 前方风雪中,再次冲出一群黑影。 这次的数量足有上百,但看清它们的模样后,陈舟眼中的嘲弄之色更甚。 这些东西,简直就是拼接起来的垃圾。 有的长着狼的脑袋,却只有一只人类的手臂从脖子里伸出来。 有的虽然是人形,但四肢反关节扭曲,只能像蜘蛛一样在地上爬行。 还有的甚至连形体都维持不住,身上的皮肉像蜡油一样融化,露出里面惨白的骨架和还在跳动的脏器。 它们虽然穿着狼庭的制式皮甲,手里拿着兵器,但那股腐烂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失败品。” 和虚云子那种近乎完美的人妖融合相比,这些垃圾就像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拙劣得让人发笑。 它们的神魂极度不稳,应该是强行将妖魂塞进人体,又失去地脉压制的排异反应。 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征兆。 “既然这么痛苦,那就上路吧。” 陈舟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他只是微微抬指。 “噗!噗!噗!” 无数根骨刺从地面钻出。 就像是串糖葫芦一样,瞬间将上百只畸形的怪物钉死在半空中。 憎火燃起,哀嚎遍野。 扭曲的灵魂在憎火中化为灰烬,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真是造孽啊。” 无垢看着满地的灰烬,摇了摇头,拿起酒壶灌了一口,“想做人做不成,想做妖也做不像,最后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吞月老狗为了修得正果,到底糟践了多少条命哟。” 陈舟跨过一具还在燃烧的尸骸,目光投向远方。 视线的尽头,一座巍峨的黑色山脉拔地而起。 而在山脚下,一座巨大无比的城池依山而建,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兽骨堆砌而成。 狼庭。 北域妖族的圣地,也是这片冰原上最大的毒瘤。 两人走到狼庭的大门前。 城门修得极为夸张,造型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狼头张开了血盆大口。 上下两排尖锐的巨型兽牙交错,是城门的门闸。 红色的地毯从喉咙深处一直铺到脚下,像是一条猩红的舌头,随时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混杂着尸臭味,从那张大嘴里飘了出来。 “魔头,你看这门。” 无垢指着那张狰狞的狼嘴,嘿嘿一笑,“像不像一张嘴?” “吞天噬地,来者不拒。” “进去容易,想要全须全尾地出来,可就难咯。” 陈舟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这就差把吃人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城门。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轻笑:“胃口倒是不小。” “不过本尊这块骨头,比较硬。” 陈舟大步向前,身上的黑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既然它敢张嘴,那本尊就崩了它的牙,顺便把它的胃也给捅穿了。” “轰——!!” 陈舟一脚踏在红地毯上。 死气爆发,上下两排足以抵挡攻城锤的巨型兽牙门闸,瞬间崩碎成漫天骨粉。 整座狼庭都在这一脚下剧烈颤抖。 “客人都到了,主人还不出来迎客?” 陈舟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巨大的空腔内回荡,震得两旁的火把疯狂摇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狼庭内并没有妖兵冲出来。 反而传来了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诵经声。 “南无……贪狼星……大愿地藏……” “南无……啸月罗汉……” 声音宏大,庄严,如果不看这阴森的环境,简直以为是到了什么佛门圣地。 陈舟和无垢对视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狼庭的内部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也是山脉的内部空腔。 四周的岩壁上开凿出了无数个洞窟,密密麻麻的妖族正盘坐在其中。 而广场中央,是一座由万千兽爪堆砌而成的莲花高台。 高台之上,端坐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头老狼。 一身灰白色的毛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竟然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锦斓袈裟。 他双手掐印,盘坐在兽手莲上,宝相庄严,身后甚至隐隐有一圈黑金色的佛光轮转。 而在高台之下,跪满了密密麻麻的信徒。 足有数万之众。 这些信徒穿着统一的灰布僧袍,一个个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着。 但当陈舟开启诡眼看去时,却发现这简直就是一场荒诞的化装舞会。 这些僧人全是妖,都是将灵魂换成了狼魂的人类躯壳。 他们有着人的身体,却长着狼的利爪,嘴里流着涎水,眼神中透着野兽的凶光,却在拼命压抑着本性,模仿着人类的礼仪。 明明是一群茹毛饮血的畜生,却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吃斋念佛。 他们面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一盘盘血淋淋的人心。 “众生皆苦,唯有修得人心,方能脱离畜生道。” 高台之上,吞月狼圣缓缓开口。 “吃下这颗人心,感受其中的七情六欲,尔等便离人道更近一步。” “谢老祖赐心!” 台下的数万妖众齐声高呼,然后迫不及待地抓起面前的人心,大口吞咽起来。 咀嚼声和吞咽声此起彼伏。 鲜血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染红了灰色的僧袍。 ------------ 第228章 脏东西 狼庭里檀香与尸臭交织。 见众妖皆食人心,吞月很满意。 他拿起面前金盘中的一颗人心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吞月低笑。 “人有七窍玲珑心,妖有混沌不开智。” “吃了这人心,我等便能通人性,晓佛理,脱去那一身肮脏的皮毛,修得正果。” 正说着,狼庭大门被死气侵蚀同化。 漫天的骨粉中,陈舟负手而来,身后跟着醉醺醺的疯乞丐无垢。 “畜生就是畜生,穿上袈裟也掩盖不了一身的畜生味。” 吞月狼圣的动作停滞了。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外域之人,你来了。”吞月痴痴地笑着。 “虚云子那废物已经归西了吧?” “也好,少一个人分这北域的气运,本座成佛的把握便又大了一分。” 陈舟还没说话,反倒是无垢看到供桌上的酒,两眼放光,直接窜了出去。 他在狼妖群中穿梭,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脏手快得只见残影。 “借过借过,这酒不错,给我也尝尝。” “哎呀,这心太腥了,下酒不好,换个猪耳朵多好。” 无垢一边在狼群里乱窜,一边顺手牵羊。 他不仅抢酒喝,还趁着狼妖们发愣的功夫,把它们面前供桌上除了人心以外的贡品扫了一空。 “你是何人?!” 终于,有狼妖反应过来了,怒吼着伸出手抓向无垢。 无垢身形一矮,像条泥鳅一样滑开,反手一酒壶砸在那狼妖的脑门上。 “啪!” “叫什么叫,我这是在帮你们消业障!” 原本疯癫的吞月,在看到无垢的那一瞬间,瞳孔剧烈收缩,浑身的狼毛都炸了起来。 “是你……” 吞月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无垢。 “你是那个被遗弃的脏东西?” 无垢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他抬起头,凉凉地说道:“脏东西?” 无垢笑了,笑得癫狂。 “老狗,你穿着死人的皮,吃着活人的心,还要拜那个想把众生都变成烂肉的老秃驴。” “你管我叫脏东西?” “我看你才是这世上最脏的玩意儿!” “放肆!!” 吞月狼圣被戳到了痛处,彻底暴怒。 他为了修成人身,为了成佛,付出了多少代价? 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提醒他是一只妖,更恨有人说他脏。 “给我杀了他!” “把他的皮剥下来,本座要用他的皮做灯笼。” 无垢一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说打就打? 他抹了抹嘴边酒渍,嬉皮笑脸地凑到陈舟身边。 “别听这老狗瞎叫唤,我不是脏东西,他这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帅。” “大魔头,赶紧的,老狗念经念得我头疼,你能不能行行好,让他闭嘴。” 陈舟也不废话,他也听腻了这群妖怪不伦不类的诵经。 “小的们,出来干活了。” 陈舟大袖一挥,诡域展开。 “咔嚓!咔嚓!” 无数森白的骨骼从虚空中探出。 随着陈舟一声令下,骷髅们冲向了那群还在啃食人心的狼妖。 “嗷呜——!!” 狼妖们被迫中断了修行,凶性毕露,与白骨军团厮杀在一起。 刹那间,断肢横飞,血肉四溅。 无垢见打起来了,也不掺和,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盘腿一坐,然后从怀里掏出刚才抢来的酒,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打吧打吧,打热闹点。” “这戏才刚开场呢。” 偶尔有战火波及到他这边,或者有不长眼的狼妖想来偷袭。 无垢也不起身,只是那个地方的地面突然塌陷,他整个人嗖的一下钻进地底。 等狼妖扑个空,他又从另一块地砖下面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捞走一壶酒,再缩回去。 陈舟跟着一众诡仆,一脚踏出,铺天盖地的死气碾压过去,收割大片狼妖的生命。 然而,杀着杀着,陈舟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被他斩成两截,被同化为白骨,甚至被憎火烧成灰烬的狼妖。 在倒下后不到三息,地下的岩缝里就会钻出一缕缕金色的愿力,融入它们的尸骸。 随后,血肉重生,骨骼重组。 那些明明已经死透的狼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陈舟眉头微皱。 不对劲。 之前在北域,只有那些被大愿地藏愿力笼罩的凡人才会变成活死人,拥有不死的特性。 而狼妖和天剑门的人,作为耗材,是会正常死亡的。 可现在,这些狼妖竟然也拥有了不死之身? 陈舟默默加大邪神点的燃烧,【信仰敕封】加持己身,临时突破至7阶,手中憎火暴涨,直接化作一道黑色的火鞭,狠狠抽向高台上的吞月。 “啪!” 吞月的半边身子直接被抽碎,露出了里面纠缠的死气。 但吞月只是微微一笑,人身果然脆弱,比不得妖躯,但无妨,只要修得成佛,一切都能圆满。 破碎的身躯在金光中瞬间愈合,吞月双手合十,继续诵经,就像根本没看到陈舟一样。 “无视我?” 陈舟心中火起,又是一连数次斩击,每一次都将吞月斩得稀烂,但每一次他都能完好无损地复活。 真赖皮啊。 陈舟停下手,扫视了一圈战场,发现无垢那个疯子又不见了。 “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陈舟暗骂一声,“这疯子不会是看势头不对,把我卖了吧?” “喂喂喂,我听到了啊,你这大魔头怎么在背后蛐蛐人呢?” 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突然从陈舟身后的影子里冒了出来。 无垢手里还抓着一只从供桌上顺来的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你刚刚在骂我,我可听到了啊。”无垢不满地嘟囔。 陈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说说吧,怎么回事?” “这些狼妖怎么跟那些村民一样,成了杀不死的活死人?” 无垢装作思考状:“你想想办法啊,你不是大魔头吗?” “这一直复活的活死人,你杀不死的。” 陈舟皱眉:“是我在问你。” 无垢无辜的眨眨眼:“那你就没有更强的手段吗?” “我有。” ------------ 第229章 关门放狗 陈舟确实有。 他手里捏着底牌,如果直接把剑怀霜叫过来,降临完美容器,使用献祭,确实能平了这狼庭。 “但我那是留给大愿地藏的见面礼。”陈舟冷声道。 “浪费在这条看门狗身上,不值当。” 吞月虽强,也有七阶的底子,献祭了也不算亏。 但CD用了就得等一个月,他怕到时候大愿地藏就躲着不敢出来见他了。 毕竟谁会知道对方手里能致自己于死地的大招,还傻傻往枪口上撞? “那咋办?”无垢摊了摊手,“要不咱们先撤?等这老狗落单了再来?” 就在这时,几只杀红了眼的狼妖发现了这边的无垢,嘶吼着扑了过来。 “妈呀!”无垢怪叫一声,立马钻进了地下,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飘荡。 “北域之人的愿已在你身,天剑之仙的愿也在你身。” “大愿的局里,众生因愿而不朽,大魔头,想想狼庭之妖的愿是什么?” 陈舟随手一巴掌将那几只狼妖拍成了肉饼,看着它们再次蠕动着复活,脑中灵光一闪。 “愿?” “北域凡人的愿是活着,所以他们变成了活死人。” “天剑门的愿是斩妖除魔,所以他们变成了不知疲倦的刽子手。” “那这群狼妖的愿……” 陈舟看向高台上那个即使被砍碎了还在微笑诵经的吞月,看向那些即便在厮杀中也不忘吞食人心的妖众。 “老狗想要成佛,这是他的愿。” “难不成,还要我帮他成佛?” 陈舟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了。 “既然他们想成佛,想做人。” “那本尊就帮帮他们。” “只不过,成佛的路,可是要九九八十一难的。” 陈舟再次飞身而起,动用了【憎恨牢狱】。 无数根骨刺将吞月死死钉在莲台上,憎火疯狂灼烧着他的灵魂。 吞月在一次次死亡又复活的过程里,原本光鲜的皮囊已经遍布尸斑,全身开始腐烂,但他眼中的狂热却越来越盛。 “本座悟了。” “嗷呜!” 吞月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人身脆弱,易病易老,百年即朽,但人心……人心可贵,承载七情,明辨是非,能证菩提。” “只要我褪去妖胎,便能得证人身佛果。” 他规规矩矩地颂完了最后一句经文,四周突然升起四道金色的光墙,将整个狼庭内部彻底封锁。 这光墙不仅困住了陈舟,甚至开始炼化场内的所有狼妖。 那些还在厮杀的狼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肉开始融化,化作精纯的愿力飞向吞月。 “老祖?您这是干什么?!” “老祖饶命啊!!” 吞月看着台下的徒子徒孙,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吃了你们的人肉,我就能彻底褪去妖身,如今你们助本座成佛,这是尔等的福报。” “来吧,与本座融为一体,共登极乐。” “贪狼吞月!” 吞月已经被大愿地藏的死气完全奴役,成为了死气的奴隶。 但他不自知,他只想成佛,发了疯似的想成佛。 狼庭内顿时哀嚎遍野。 陈舟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止,反而退后了一步。 “疯了,彻底疯了。” “不过,也差不多了。” 陈舟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无骸,你还要在那下面磨蹭到什么时候?” “再不出来,这红烧狗肉可就被别人吃光了。” 话音未落。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汪——!!!” 大地裂开了。 一道黑红色的火柱,夹杂着滚滚岩浆,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 火柱太粗太烈,带着积攒了百年的怒火,直接将吞月身下的兽手莲台炸得粉碎。 吞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恐怖的冲击力掀飞了出去,一身金灿灿的锦斓袈裟瞬间化为灰烬。 “谁?是谁坏我道行!” 吞月在空中稳住身形,狼狈不堪地怒吼。 回答他的,是一只从地底探出的巨爪。 狗爪干枯如柴,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凶威,一把扣住了地面的裂缝,猛地一撕。 “撕拉——” 狼庭的地面如同破布一般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岩浆与烟尘中缓缓站起。 体型之巨,遮天蔽日。 虽然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但它身上的气息,却凶得让人灵魂颤栗。 祸斗死死锁定了半空中的吞月,后腿猛地一蹬,瞬间扑到了吞月面前。 然后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吞月的大腿。 “咔嚓!” 七阶大妖的肉身在祸斗面前脆如薄纸,吞月的大腿直接被咬断,鲜血喷涌而出,却在半空中就被祸斗身上的高温蒸发成血雾。 “啊啊啊!!这是什么畜生!!”吞月惨叫。 “畜生?你骂谁是畜生呢!” 一个嚣张的声音从祸斗的头顶传来。 只见无骸禅师坐在祸斗的头上。 虽然少了一只胳膊,身上的骨头也破破烂烂,但他此刻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无骸挥舞着禅杖,指着吞月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白骨观的护宗神兽,是你的祖宗!” 无骸一转头,看见了站在废墟中的陈舟,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至极的表情,那变脸速度堪比翻书。 “老祖宗,弟子把看门狗给您带回来啦!” “咱家的臭狗虽然瘦了点,但比外面的野狗好多了,认主,又护家,劲儿也大,咬人贼疼!” 无骸很兴奋,祸斗也很兴奋。 它感受到了陈舟一身精纯的死气,更隐隐感受到陈舟的本体也是一具白骨。 无骸老头果然没骗它,是老祖宗! 祸斗如同钢鞭一样的尾巴疯狂摇摆,每一次摆动都能扫塌一片城墙。 就在这时,旁边的土堆里突然钻出一个光头。 无垢原本老老实实待在地里看戏,结果被地下冲出的祸斗带飞,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无垢揉着腰爬起来,指着天上的祸斗咒骂。 “哪来的野狗,怎么随地喷火,疼死我了。” 无骸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无垢。 尤其是看到无垢身上那件由无数块布片拼接而成的百衲衣时,无骸眼眶里的魂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百衲衣?” “纳百家布,穿众生愿,这乞丐是个真和尚?” ------------ 第230章 我不信佛,我只做狼 无骸心中的警铃大作。 他是谁? 他是白骨观第三十六代传人,是老祖宗最嫡系的下属。 老祖宗身边已经有一个啥本事没有,尽会拍马屁讨老祖宗欢心的和尚了。 他晚来了一步,竞争压力本来就很大了。 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和尚? 而且看这和尚一身百衲衣,明显是佛门正统路子。 这要是让他入了伙,以后在老祖宗面前还有他无骸的位置吗? 不行,绝对不行! “这老秃驴一看就不是好人,身上一股子酸臭味!” 无骸瞬间就把无垢列为了头号竞争对手,他必须要展现自己白骨观的实力,证明他才是老祖宗最得用的狗腿子。 “傻狗,给我在老祖宗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啊。” 无骸一拍祸斗的脑袋,指着吞月,又偷偷指了指下面的无垢。 “给我烧,把吞月老狗烧成灰。” “顺便把下面那个臭要饭的也给我燎了。” “汪——!!” 祸斗为了多给无骸长脸,把自己压抑百年的火焰都朝吞月倾泻而去。 漫天的黑火如流星雨般落下,不仅将吞月淹没,余波更是不小心地覆盖了无垢所在的区域。 祸斗也很讨厌无垢,祸斗的鼻子很灵,它能闻到无垢身上除了饭菜的馊味以外,还有股味儿。 是一股和大愿地藏那老变态一样,腐烂的味道。 “卧槽,死骷髅你公报私仇!” 无垢吓得一蹦三尺高,抱着脑袋在火海里东躲西藏。 他一边骂,一边展现出了惊人的走位。 但无论躲在哪,都会有一道地火在余波里极其精准地袭向他,一会儿被火燎了眉毛,一会儿被火烧了屁股。 “故意的,你们绝对是故意的!”无垢气得牙痒痒。 他眼珠子一转,干脆也不躲了,直接手脚并用爬到了陈舟的身后,死死拽着陈舟的黑袍。 “大魔头救命啊,你家狗咬人啦!” 果然,祸斗的火焰在靠近陈舟三尺范围时,便自动绕开,不敢造次。 陈舟没理会这两个活宝的内斗,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战场上。 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 随着祸斗的火焰肆虐,那些原本不死不灭的狼妖,在被黑火烧成灰烬后,复活的速度开始变慢。 “有效?” 陈舟眼神一凝。 “地脉之火。” 这些狼妖之所以能复活,除了身在大愿地藏的局中,拥有愿力。 更重要的是它们体内被植入了地脉之火的力量,用来压制人身和妖魂的排异反应。 而祸斗,是地火的祖宗。 如今,它是在收回这些属于它的力量。 狼妖每死一次,祸斗身上的火焰就强一分。 对应的,妖怪们的复活速度就慢上一分,直到彻底无法复活。 “原来如此。” 无骸还在天上叫嚣:“咬他!咬那个秃毛的!” 他此时已经化作一尊三丈高的白骨罗汉,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气势十足,配合着祸斗,竟然将七阶的吞月压着打。 陈舟瞬间看破了局势。 “既然狼庭之妖的愿是成佛,那也不必顺着他,毁了也是一样的,让他成不了佛。” 陈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抬起手,无数根骨刺飞出,像穿串一样,将地面上那些还在挣扎复活的狼妖一只只串了起来。 “无骸,接着!” 陈舟随手一挥,将这一串串狼妖扔向了空中的祸斗。 “傻狗,开饭了。”无骸大喜。“老祖宗投食啦!” 祸斗闻到了血肉的味道,那是它被囚禁百年来最渴望的东西。 它张开大口,一口将那一串狼妖吞入腹中,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狼妖们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它们想要复活,但在祸斗的肚子里,那是真正的炼狱,复活的瞬间就被再次消化。 随着大量的狼妖被吞噬,狼庭内的信徒越来越少。 高台上的吞月狼圣,气息也越来越弱。 他此时已经被祸斗撕扯得不成狼形,只剩下一个脑袋和半截身子还在苦苦支撑。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有了人心,我明明已经学会了慈悲……” 吞月看着那满地的残肢断臂,看着那在这场杀戮中不仅没有恐惧,反而一脸兴奋的陈舟和无骸。 他突然觉得,到底谁才是妖? “太脆弱了。” “人心真的太脆弱了。” “我不甘心……” 吞月趴在废墟里,满脸是血。 他为了修这颗人心,抛弃了妖的强横,结果到头来,还是被更凶恶的人给踩在脚下。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肚子一热。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苏醒了。 是那个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的盟友,大愿地藏。 “吞月,你的修行圆满了。” 一个慈悲的声音从吞月的腹中传来。 吞月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地藏尊者?你是说我现在已经是吞月罗汉了吗?” 然而下一秒。 吞月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原本护体的佛光,突然变成了无数根金色的锁链,从他体内钻出,反向刺入了他的血肉和妖魂之中。 “尊者……您这是做什么?” 吞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疯狂抽取。 “做什么?” 肚子里的声音依旧慈悲。 “本座说过,助你成佛。” “你这一生,杀孽太重,妖性难驯,唯有将这一身皮囊血肉献祭于本座,方能洗清罪孽,证得无上正果。” “什么?!”吞月如遭雷击。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原本覆盖着的银色狼毛正在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了下面那层光滑的人皮。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皮,此刻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 “不……不!!” 吞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盟友,什么助他成佛。 都是骗局! 从一开始,他就是大愿地藏养的一条狗。 大愿地藏需要一副强大的躯壳来承载他的降临,需要一颗既有妖之野性,又有人之贪婪的心。 而他,就是那个最完美的容器。 “你骗我!!你骗我!!” 吞月拼命地挣扎,想要把肚子里的东西挖出来。 但他的手已经被金色的锁链捆住,他的妖力正在如潮水般退去。 随着力量的流逝,他与虚云子交换,曾视若珍宝的人心,也开始迅速腐烂。 “不,我不做人,我不成佛!” 吞月在金光中哀嚎,声音从人声逐渐变成了狼嚎。 “我是狼!我是吞月天狼!!” “我是北域的王!!”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 吞月癫狂的神智清醒了几分,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是一头狼啊。 他曾啸傲雪原,他也曾为了族群与天争与地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信了那个老和尚的蛊惑? 他嫌弃自己的妖身,嫌弃自己的野性。 他学人穿衣,学人吃饭,学人念经。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直到现在,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 他才发现,那股一直被他压抑,被他唾弃的身为妖族的野性,才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嗷呜——!!” 吞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狼嚎。 他张开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的嘴,想要去咬,想要去撕碎那个在他肚子里的怪物。 但他的利齿,已经被常年的愿力磨平了。 他的爪子,已经被修剪得圆润光滑。 他已经没有了武器。 ------------ 第231章 血肉莲台 吞月的意识正在迅速模糊。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流逝,是他的力量,是他费尽心机窃取来的人心。 “嗷……” 吞月浑身抽搐。 这百年来,他穿袈裟,敲木鱼,学着那老秃驴的样子慈悲为怀。 拼了命地想要洗去身上的兽性,想要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佛,想要脱离众生的苦海。 他以为只要吃的人够多,香火够旺,他就能脱胎换骨。 可现在,身躯崩解,神魂剧痛,才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就是一头狼。 一头卑微的,想要直立行走的畜生。 “我不甘心……” “我是狼……是狼。” 吞月伸出爪子,想要去抓天空那虚无缥缈的金光,但爪子在半空中就开始腐烂,血肉扑簌簌地往下掉。 趁他病要他命,陈舟趁着吞月濒死的瞬间,手中的死气猛灌而下。 【你获得一枚破碎的神性——腐朽】 陈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吞月爆出来的神性光团。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异变突生。 吞月的身躯并没有因为死亡而停止活动,反而像是被吹气的皮球一样,剧烈地蠕动起来。 他的腹部高高隆起,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在疯狂撕扯。 撕啦一声。 吞月的肚皮炸开了,无数根粉红色的脐带瞬间爆发出来。 一个表面布满血管的巨大肉球从吞月的腹腔中滚落出来。 肉球连着脐带,一见风就疯长,一根根脐带疯狂地吞噬着吞月残余的血肉。 仅仅是眨眼间,七阶妖王吞月狼圣,就只剩下了一张干瘪的人皮,连骨髓都被吸干了。 “草,抢邪神的血肉?” 陈舟皱眉。 肉球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声,仿佛婴儿在吞咽羊水。 数百根粗大的脐带垂落,狠狠扎入北域的冻土之中。 轰隆隆! 大地剧震。 以肉球为中心,无数根脐带在地底疯狂蔓延。 北域的冰原开裂,地下的泥土翻涌上来,却不再是黑色,变成了肉红色。 这一刻,整个北域,化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莲台。 肉球悬浮在半空,身后,一尊高达万丈的金身虚影缓缓显现。 那虚影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但若是仔细看去,那金光之中,尽是无数张扭曲哀嚎的人脸。 遮天蔽日,佛光普照。 这种寄生一般的恶心修行方式,除了那一位,陈舟想不到别人。 bOSS来了,大愿地藏。 陈舟冷笑一声,“终于舍得从乌龟壳里出来了吗?” “汪!!!” 一声暴怒的咆哮从身侧传来。 祸斗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个肉球。 百年来,它被镇压在地底,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地脉之火被抽取,那种被当做养料的屈辱和痛苦,刻骨铭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祸斗浑身燃起黑色的灾祸之火,四蹄踏碎虚空,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汪嗷!!” 无骸更直接,他感同身受地嚎叫一声,他能感觉到狗子的愤怒,提着骨棒就冲了上去。 大愿地藏的虚影微微垂眸,那原本温暖和煦的佛光,瞬间变成了惨绿色的腐烂之光。 光芒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那些战场上还没被地火烧死的狼妖,在接触到佛光的瞬间,身体直接腐烂,然后迅速脐带吸收,输送进肉球之中。 肉球表面的气息随之节节攀升! 祸斗身上的火焰被佛光压制得只剩下薄薄一层,连无骸的骨骼上都开始长出绿毛,骨质迅速酥软。 “回来,别送死!”陈舟厉喝一声。 陈舟加大【信仰敕封】的力度,燃烧近百万邪神点,也临时提升到共生一契的实力。 轰! 一道冲天的灰色死气从陈舟身上爆发,与漫天佛光分庭抗礼。 近百万邪神点燃烧带来的力量是恐怖的。 陈舟身后的诡域瞬间撑开,硬生生地将那腐烂佛光顶了回去,将无骸和祸斗护在身后。 随后,陈舟挥手间,憎火如龙,裹挟着浓郁的死气,直扑那中央的肉球。 滋滋滋—— 死气侵蚀,憎火焚烧。 肉球表面迅速骨化,焦糊,裂开了一层厚厚的硬壳。 但也仅仅是一瞬。 肉球连接大地的数千根脐带猛地蠕动,大地深处的养分被强行抽取上来,焦糊的伤口瞬间被新生的粉嫩肉芽填满,恢复如初。 “连着地脉,这老秃驴就是不死的。”陈舟眉头紧锁。 只要脐带不断,大愿地藏就能无限吸取北域众生的血肉自我恢复。 什么赖皮的血池流打法。 “对,你想的没错,魔头。” 一个悠哉的声音突然在战场边缘响起。 陈舟转头看去,只见无垢那个不正经的疯乞丐,正盘腿坐在一块破碎的巨石上。 那是之前吞月诵经时坐过的兽手莲台,现在已经烂了大半。 在漫天腐烂佛光和陈舟的诡域死气夹击下,这家伙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百衲衣,竟然毫发无伤,甚至还有闲心翘着二郎腿。 “你倒是清闲。”陈舟挑眉。 往常这种级别的战斗,这滑头早就钻地缝里躲着去了。 “非也非也。”无垢笑嘻嘻地指了指身上的破衣服。 “看到没,百衲衣。” “这可是好东西,千家衣,万家饭,红尘因果皆在身,他那点腐烂佛光,还度不了我这身滚滚红尘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有闲心从怀里掏出酒坛,另一只手指指点点。 “左边第三根,那是连接天剑门灵脉的,切那个,那是他的命根子之一。” “右边那个粗的别砍,那个越砍长得越快。” 话音刚落,那肉球似乎察觉到了威胁。 脐带剧烈蠕动,紧接着,一个个鼓包从脐带上隆起。 “噗!噗!噗!” 鼓包破裂,那些之前被吸收融化的狼妖,竟然又被吐了出来。 只是此刻的它们,浑身流淌着金色的脓水,双眼只有眼白,口中念诵着扭曲的经文,变成了更加恐怖的怪物。 “杀生即是放生……”巨大虚影低眉。 然后,成千上万的腐烂妖兵,如潮水般涌向陈舟和他的诡仆大军。 “麻烦了……”陈舟深吸一口气,“这是要打消耗战啊。” “那就看是谁先耗死谁!” ------------ 第232章 只要恨意还在,我就还是人 天剑门,断剑峰。 这里曾经是北域剑修的圣地,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昔日高耸入云的主峰断剑峰,此刻被风雪覆盖,显得格外凄凉。 李昭夜御剑落地,怀里抱着白凌。 “师姐,我们到了。” 李昭夜看着眼前熟悉的废墟,眼眶通红。 二十年前,这里人声鼎沸,是师姐背着他,从狼窝里爬回来的。 十年前大战,这里尸横遍野,他想背着师姐从死人堆里爬出去的,却只听到师姐叛出宗门的消息。 如今,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 物是人非。 白凌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抱着怀里那个尚未成型的剑胚,眼神警惕。 “虚云子老贼呢?” 李昭夜喉咙哽住,别过头去:“虚云子死了,害你的人已经死了。” 白凌身子微微一颤,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怀里冰冷的剑胚,喃喃自语“没死……剑还在,就没死。” 剑胚粗糙无比,甚至可以说是一块废铁,但在白凌眼中,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你是……大师姐?” 废墟中,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从一块倒塌的石碑后探出头来。 是青雀,之前被执法堂带去思过崖反省,反倒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看到白凌,青雀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大师姐,是不是你啊,呜呜呜……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青雀哭得梨花带雨,想要扑进白凌怀里。 “锵——!” 一声刺耳的剑鸣。 白凌手中的剑胚虽然无锋,却被她猛地举起,直指青雀的咽喉。 她眯着眼,身体紧绷如弓,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那是对一切人形生物本能的警惕。 青雀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剑尖,眼泪挂在脸上。 “师姐……我是青雀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师姐她……”李昭夜苦涩地按住白凌的手,“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青雀如遭雷击,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最疼爱她们的大师姐,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天地巨震。 远处的地面突然裂开,一根粗大无比的暗红色肉柱,如同地龙翻身,破土而出。 大愿地藏的脐带已经从狼庭蔓延过来。 脐带表面散发着诡异的佛光,离得近的几名幸存的天剑宗外门弟子,连反应都来不及,瞬间皮肤溃烂,然后被那脐带直接吞噬。 “啊!!救命!!” 绝望的惨叫声打破了寂静。 “那是……什么鬼东西?!”李昭夜脸色大变。 “别发愣,那是死气凝聚的祸根!” 天空中,一道身影疾驰而来,正是剑怀霜。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咋咋呼呼的纸人。 “哎哟,这光有点刺眼啊。” “别废话,先把光堵上吧,这些人照不了光,他们肉体凡胎会烂掉的。” “大哥,你踩到我脸了!” “咱们都是纸,哪来的脸,凑合用吧。” 这群尸魂宗的纸人虽然嘴碎,动作却极其麻利。 他们不惧死亡,没有痛觉,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扑向那根巨大的脐带,用身体层层叠叠地包裹上去,竟然硬生生用纸墙挡住佛光。 剑怀霜没有废话,手中巨剑裹挟着惊人的死气,对着脐带狠狠斩下!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看似柔软的脐带竟然坚硬如铁,剑怀霜虎口震裂,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该死,这是愿力和死气的结合体,很麻烦。” 剑怀霜看着远方狼庭方向那尊巨大的虚影,心中焦急。 “根源在那边,这里只是分支。” 另一边,白凌看到那根脐带,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恐怖的记忆。 十年前,她也见过这样的东西。 “杀……” 白凌状若疯魔,提着那不成型的剑胚就冲了上去,毫无章法地乱砍。 “你砍准一点啊!都砍到我腰子啦!” 贴在脐带上的一个纸人惨叫,它的腰部被白凌砸了个大洞。 李昭夜没拉住白凌,只能咬牙拔剑跟上。 脐带受到攻击,表面的孔洞瞬间喷射出大量的腐烂妖狼。 这些妖狼没有神智,见人就咬。 “师姐!小心!” 李昭夜一剑将一只扑向白凌的妖狼劈成两半。 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狼毛更浓密了,心中的兽性正在一点点吞噬理智。 腐烂的狼妖,在诱导他体内的狼血沸腾。 “让怨恨成为你的脊梁,让愤怒成为你的剑刃。” 李昭夜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声低语。 是那个毁了天剑门的大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 恨。 如果不是这些妖魔,天剑门怎么会灭?师姐怎么会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只要恨意还在,我就还是人。 “天剑门所属,随我杀敌!” 李昭夜的双眼迅速充血,手中的剑招变得狠辣无比,招招致命。 那些原本躲在废墟中苟延残喘,已经化狼的弟子们,此刻也被李昭夜的恨意感染,一个个双目赤红。 他们虽然身体变成了野兽,但被种下的【怨憎之种】,在此刻因复仇的执念也被唤醒了。 “嗷呜!!” 群狼长啸,他们御剑而起,哪怕爪子握不住剑,就用嘴咬着剑柄,疯狂地冲向那些腐烂的妖兵。 李昭夜一边浴血搏杀,一边对着空中的剑怀霜喊道。 “前辈,这里交给我们,天剑门……需要赎罪!” 剑怀霜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作为过来人,他太理解这种心情了。 “能守住吗?” 李昭夜一剑劈碎一头狼妖的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狰狞道:“死守!” “好!纸人们留下帮你们,我去狼庭助大人斩了那伪佛!” “得令嘞!”纸人们齐声怪叫。 剑怀霜点头,收剑,化作一道流光朝狼庭方向掠去。 ------------ 第233章 替你斩了这漫天神佛 风雪愈发狂暴了。 整个北域似乎都在这巨大的血肉莲台下颤抖。 李昭夜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挥剑,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他身上的狼毛越来越多,指甲越来越长,视线也开始变得血红。 但他很高兴。 因为师姐就在他身边。 就像十年前一样,两人背靠背,剑锋向外,在狼庭众妖之中厮杀。 仿佛光阴从未流逝,他还是那个濡慕师姐的小师弟,师姐还是那个天剑门最耀眼的天才。 “小心!” 一声尖锐的叫喊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醉。 一只体型巨大的腐烂狼妖从侧面偷袭,利爪直取白凌的后心。 白凌此刻正陷入疯魔状态,独眼中只有前方密密麻麻的敌人,对背后的致命危机浑然未觉。 砰! 一道瘦小的身影猛地撞开了白凌。 是青雀。 青雀瘦小的身躯挡在了白凌身后,利爪贯穿了她的胸膛。 腐烂的佛光顺着伤口迅速蔓延,青雀身躯剧烈颤抖,却没有倒下,反而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抱住了那只狼妖的手臂。 狼毛开始在青雀脸上疯长。 “青……雀?” 白凌的动作僵住了。 她被撞得一个踉跄,茫然地转过身。 她认不出青雀人类时的模样了,十年风霜和疯癫早已磨灭了那些细致的记忆。 但此刻,看着青雀脸上开始迅速浮现的狼化特征,那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被狠狠撬动。 无数画面闪过。 山门前,一个瘦小的女孩冻得瑟瑟发抖,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练剑。 练武场上,女孩笨拙地模仿她的招式,摔得满身是泥却笑得开心。 雪夜里,女孩偷偷把省下的半块干粮塞进她的行囊…… “师……姐……” 青雀痛苦地喘息着,她的嘴巴凸起,獠牙生长。 “别……怕……”白凌一剑劈死了狼妖,把青雀拥入怀里。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安慰青雀,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只能颤抖着手,想要去堵住那个伤口,可是怎么堵都堵不住。 “我不怕。”青雀看着自己的手变成了狼爪,却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如当年,她第一次完整使出天剑门剑法后,跑到白凌面前讨夸奖时的模样。 “师姐终于认出我来了,青雀好高兴。” 青雀已经很虚弱了,声音越来越小。 “师姐你还记得吗?” 她用尽最后力气,目光越过白凌,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雪山。 “我当初,就是看着师姐在雪山崖顶练剑……雪花落在你剑上,阳光照着你……觉得你像神仙一样。” “所以青雀才偷偷跟着你,走了三天三夜……求长老收我入门的。” 白凌的独眼睁大,血泪涌出。 她想起来了。 那个资质很差,但又过分倔强的身影。 那个在入门前考核中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的女孩。 那个总是用崇拜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师妹。 “师姐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我的榜样。” “师姐,你要永远怀着一颗纯粹的剑心,斩妖除魔……好不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青雀的瞳孔彻底失去了光彩。 她脸上的狼化特征停止了蔓延,永远定格在了半人半狼的狰狞状态,却依旧带着笑容。 她很高兴。 哪怕变成了怪物,哪怕最后死得这么难看。 能在师姐怀里死,能保护师姐一次,真好。 白凌抱着她,呆呆地坐着。 周围是震天的喊杀声,是纸人的怪叫声,是脐带蠕动的声音。 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耳边只有青雀最后那句话,在反复回响。 “师姐,你要永远怀着一颗纯粹的剑心,斩妖除魔……好不好?” “纯粹的剑心吗……” 白凌苦笑一声,血泪顺着脸颊狰狞的伤疤滑落,滴在青雀逐渐冰冷的脸上。 “傻丫头,师姐的剑心……早就在十年前碎了啊。” “我的余生,只是复仇的执念在驱动。” “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只是想着,总要拉几个仇人垫背。” “可你看看,师姐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白凌的声音很平静,“一个疯子,一个怪物,连你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温柔地帮青雀理了理凌乱的毛发,就像当年在山门前帮那个刚入门的小师妹整理刘海一样。 “但青雀别怕,师姐会帮你们报仇的。” “师姐帮你,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白凌轻轻放下青雀,站起身来。 她拿起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剑胚。 死剑的剑胚,是用霜雪堡上千具尸体的不甘铸造的,材质绝世,却始终无法成剑。 因为它缺“火”,缺“魂”。 普通的火,融化不了愿力,普通的魂,承载不了这滔天的杀意。 白凌看向不远处,李昭夜已经杀红了眼,半个身子都变成了狼,正在用牙齿撕咬着脐带。 “昭夜!” 白凌突然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钻进了李昭夜的耳朵里。 李昭夜身躯一震,猛地回头,那双赤红的狼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师……姐?” 白凌站在风雪中,白衣胜雪,手里提着那柄冰冷的剑胚,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昭夜,我头发白得厉害吗?” 李昭夜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什么?” “这十年,北域的风雪太大,吹白了头。” 白凌轻轻抚摸着剑身,声音飘渺,“昭夜,师姐这辈子,剑心早就碎了。” “但我还剩下这副残躯,和这一腔烧了十年也没烧完的恨意。” “十年前,整个天剑门,你是除我以外,剑心最为纯粹之人。” “所以昭夜,答应师姐最后一件事,好吗?” 话音未落,白凌身上突然燃起了冰蓝色的火焰。 李昭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冲过来。 “师姐!不要——” “帮我……”白凌的笑容越发温柔,“斩了这尊伪佛。” 李昭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白凌没有任何犹豫,抱着未成剑胚,纵身一跃,整个人化作一团耀眼的火光,融入了正在崩解的剑胚风暴之中。 以身铸剑,以魂祭剑。 “不!!!” 李昭夜伸手去抓,指尖触碰到了她的衣角,却只抓住了她随风飘散的一缕白发。 轰! 剑胚吞噬了白凌的身躯,一道冰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驱散了漫天的风雪,甚至压过了那恶心的佛光。 剑,成了。 那是一柄冰蓝色的透明长剑,剑身修长,仿佛是用万年玄冰雕琢而成。 在剑身中央,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的虚影,正抱着双膝,安静地沉睡。 北域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十年未有的暴雪。 每一片雪花,都像是一把小小的剑。 旋转飘落时,发出细微的剑鸣。 李昭夜呆呆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握住了那柄悬浮在空中的死剑。 死剑如有灵性,入手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凉顺着掌心直冲心房。 那触感,就像是小时候犯了错,师姐用手指轻轻点他额头时的温度。 “我常想,如果当年,在所有人都指责师姐勾结狼妖时……” “我选择相信你,站在你身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李昭夜喃喃自语,泪水在脸颊上结成了冰。 “但没有如果了,现在我明白了,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有些罪,注定要一个人赎。” 暴雪纷飞。 恍惚间,李昭夜看到漫天的雪花化作了一张张人脸。 那是死去的师父,是死去的青雀,是北域无数惨死在狼妖口中的百姓。 还有……那个十六岁时,对他笑意盈盈的白凌。 “昭夜,练剑要专心。” “昭夜,师姐以后罩着你。” “昭夜,我们要除魔卫道。” 李昭夜闭上了眼,在这个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剑怀霜所说的“纯粹剑心”。 若只为一人拔剑,此剑便可抵千军万马。 手中的冰剑在震颤,仿佛在回应他的心意。 也仿佛承受不住这过于沉重的悲愿,剑身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师姐。” “今天,昭夜替你斩了这漫天神佛。” 李昭夜猛地睁开眼,双目不再赤红,变成一片澄澈的冰蓝。 他握紧了这把即将破碎的死剑,将自己全部的生命、灵魂、恨意、仰慕,统统灌注进去! 最后一剑。 “斩!!!” 李昭夜整个人化作了一道贯穿天地的冰蓝剑光! 剑光携着十年的风雪,千人的记忆,万魂的悲愿,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冰龙,狠狠地撞向了那条连接佛与人,疯狂汲取众生血肉的巨大脐带。 咔嚓—— 时间仿佛静止了。 寻常兵刃难以斩断的愿力脐带,在这道包含了极致情感的剑光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巨大的断裂声响彻云霄,金色的佛光喷涌而出,却瞬间被冰封。 一剑之后,剑碎,人亡。 剑光散去,李昭夜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在风雪中。 只有那一缕白发,缓缓飘落,被埋进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那个曾经被师姐背着走出狼窝的少年,终于在终点,追上了他的师姐。 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雪白,很干净。 ------------ 第234章 剑折骨未断 天剑门上空的风雪似乎停滞了一瞬。 随着脐带被一剑斩断,佛光消散,原本在风雪中肆虐的腐烂狼妖,仿佛被抽去了神智。 “机会,那群畜生的力量源头断了。” 断剑峰上空,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穿透风雪。 只见那巨大的脐带虽然断裂,但断口处依旧挂着不少身影。 江子昂一手扣住脐带的断壁,以此为支点,极速滑落。 紧接着,是一群叽叽喳喳的惊呼。 “冲鸭,给天剑门的道友们看看咱们的手艺!” “咱们先杀怪还是先救人?” “老子要先报仇,刚刚那个砍我腰子的女人呢,出来,快给老子道歉!” 随后,这群纸人干脆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借着重力势能疯狂俯冲。 哪里像是来拼命的,简直像是来团建的。 江子昂落地瞬间,用陶罐召唤了一口黑棺,直接砸在地上,一只青黑色的巨手从中探出,一把捏爆了两只试图偷袭的狼妖。 “结阵,尸鬼搬山!”江子昂低喝一声。 “得令!”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虽然嘴上花花,但动作却整齐划一。 数十口棺材落地,阴煞之气冲天而起,瞬间在天剑门的广场上清出了一片空地。 纸人们纷纷感叹,跟着大人混就是好啊,随便练练,修为蹭蹭往上窜,他们现在都能召唤黑棺了。 当年的宗主天纵之才,百年过去也才5阶。 而现在,他们个个都算天纵之才。 哎,回去给宗主他老人家多烧点纸钱吧。 “尸魂宗听令,唤煞鬼,把狼妖都给我也按住了!” “得令!” 刹那间,阴风怒号,数百头青面獠牙的煞鬼呼啸而出,配合着天剑门残存的剑阵,将无数狼妖钉在废墟之上。 此时的天剑门,早已是一片修罗炼狱。 风雪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原本的天剑门弟子,此刻大半身上都长出了灰黑色的狼毛,有的甚至半边脸已经妖魔化,流淌着涎水。 他们在异变中苦苦支撑,不仅要对抗外敌,更要对抗体内那疯狂滋生的妖血。 “杀……” 一名天剑门弟子机械地挥舞着断剑,他的左臂已经被妖狼撕扯得只剩下森森白骨,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本能地护在身后的山门大阵前。 直到一只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道友,歇会儿吧。” 江子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剩下的,交给我们。” 那弟子眼珠动了动,看清了眼前这群鬼气森森的纸人,紧绷的那口气终于松了,身体一软,倒在了雪地里。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要快。 没了大愿地藏的力量供给,狼妖们在煞鬼的撕咬和天剑门弟子的剑气绞杀下,众妖的身躯迅速崩塌,消融在皑皑白雪之中。 风雪依旧在吹。 天剑门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活下来的天剑门弟子,大多身上带伤。 他们早都没了人形,默默地收起剑,默默地扶起倒下的同门,甚至有人跪在雪地里,捧着一把断剑无声痛哭。 江子昂默默收回煞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作为尸魂宗的大弟子,江子昂见过无数尸体,也见过无数死亡。 当年尸魂宗遭遇大劫,全宗上下几乎死绝,他们这些人,也是在尸坑里爬出来的。 “这世道……”江子昂轻叹一声,拍了拍纸衣上的雪花,“并不比咱们那时候好多少。” “大师兄,这哥们的腿接不上了,我给他换个尸卫的腿行不行?” 一个小师妹蹲在一个昏迷的天剑弟子旁边,手里拿着针线,一脸认真地问道,“虽然丑了点,但是结实啊,踢人老疼了。” “别胡闹。”江子昂走过去,瞪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帮那名弟子处理伤口。 “用素雪大人给的草药先封住伤口。” “哦。”小师妹吐了吐舌头,手脚麻利地开始上药。 抹完一个,她又看向另一个。 “喂,那边的狼兄!” 纸人师妹蹦蹦跶跶跳了过去,手里拿着一根刚从妖物身上拆下来的腿骨,递给那只沉默的独眼巨狼。 “给你磨磨牙?这可是上好的妖骨。” 独眼巨狼抬起头,微微发愣。 “别这么丧嘛。”另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尸魂宗弟子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巨狼的前腿。 “你看我,胳膊都没了,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 “变狼怎么了?变狼威风啊!” “我要是能长这一身毛,师弟得多羡慕我。” “就是就是,咱们是纸人,你们是妖怪,咱们正好凑一对,谁也别嫌弃谁。” “以后咱们两宗联谊,你们负责咬人,我们负责埋人,简直天作之合!” 尸魂宗的弟子们叽叽喳喳,用最不着调的话语,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悲戚。 他们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更懂得如何在绝望中寻找那一丝荒诞的快乐。 但独眼巨狼眼神空洞:“可是……大师兄和大师姐……都没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幸存的天剑门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断剑峰顶。 那里,是大愿地藏的脐带断裂之处。 风雪极大,遮蔽了视线。 在漫天飞雪中,依稀可以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大师姐,以身殉剑,斩断了脐带。 那是他们的大师兄,以身殉道,护住了山门。 他们并肩而行,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向那无尽的风雪深处。 众人沉默。 江子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在牺牲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仙门之人,生于浊世,本就是逆天而行。”江子昂的声音不高,但在废墟上传得很远。 “我们也曾以为尸魂宗亡了,我们也曾以为自己只是苟活于世的孤魂野鬼。” “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宗门的名字,传承就不会断。” 闻言,被纸人师妹搀扶的独眼巨狼猛地仰天长啸,声音苍凉。 “嗷——”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天剑门所属,恭送大师姐,大师兄——上路!!” “恭送大师姐!恭送大师兄!!” 成百上千的狼嚎声在天剑门上空汇聚,震散了漫天阴云。 是野兽的嘶吼,也是剑修的送行。 江子昂领着一众纸人,也对着脐带断裂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恭送道友。” 天剑门,亡了吗? 看看这些仰天长啸的巨狼,看看那插在地上,即便主人身死却依旧嗡鸣作响的无数残剑。 江子昂知道,没有。 只要剑在,气在,天剑门就永远都在。 仙门传承,从来不在于高阁广厦,不在于人丁兴旺。 而在于,当魔劫降临,当万古长夜落下时,总有人愿意化身为炬,点燃自己,告诉后来者—— 路,在这里。 浊世虽然绝望,但总有一些东西,比死亡更顽强。 ------------ 第235章 变秃了也变强了 千里之外的九泉村。 “轰隆隆——” 大地龟裂,泥土翻涌。 一根粗壮的暗红色脐带,直接从村子中央的广场破土而出。 原本在村口空地上,素雪正带着几个村民给聚集而来的流民分发粮食和草药。 锅里的热粥还在冒着白气,孩子们手里刚接过馒头,脸上还挂着感激的笑。 异变来得太突然了。 脐带像是一条发狂的地龙,瞬间掀翻了半个村子。 紧接着,无数腐烂的妖物像是下雨一样,从脐带裂开的口子里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伴随而来的,还有股带着浓烈尸臭味的佛光。 “啊——!!” 被佛光照到的村民,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身体瞬间开始溃烂。 皮肤像蜡一样脱落,短短几个呼吸间,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一具具腐尸。 “大家快躲开!” 素雪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抽。 她是医者,最见不得这般惨状。 她双手猛地撑开,体内庞大的草木生机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一朵巨大的兰花虚影,在九泉村上空绽放。 花瓣合拢,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村民死死护在下面。 佛光与兰花光幕接触,发出呲呲呲的腐蚀声。 素雪脸色一白,这佛光中的死气太重了,每一秒都在消耗她海量的本源。 她身形晃了晃,但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一步未退。 “快,都到兰花下面来。” “毒翼,殍!救人!” “来了!” 远处,两道流光疾驰而来。 毒翼双翅一震,在空中划出一道紫色的毒烟轨迹,紫黑色的毒火倾泻而下。 “轰!” 十几只刚落地的狼妖瞬间被毒火吞噬,烧得噼啪作响。 殍比他更快,化作亿万只铜色蝗虫,托起那些在外围奔跑的村民,发疯一样往兰花护盾下运送。 毒翼一边烧,殍一边救,脐带一边吐。 “该死,怎么这么多!” 毒翼看着源源不断从脐带里掉出来的妖物,头皮发麻。 这些妖物不仅仅是狼妖,还有身穿破烂僧袍的行尸,长着人脸的怪鸟…… 它们都是这千百年来,被大愿地藏吞噬,同化在身体里的生灵,如今全都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了被他差遣的腐烂伥鬼。 “素雪姐,撑住!” 毒翼嘶吼着,身形在空中化作一道残影,毒烟弥漫,每一次俯冲都带走数百只妖物的生命。 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那些之前被佛光照射,已经腐烂倒地的村民,被地底突然涌出一股纯粹的金色愿力缠绕。 在愿力的加持下,那些腐烂的血肉竟然开始逆生长,原本死去的村民,竟然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 “活了?” 素雪在兰花下看得真切,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愿力……是大愿地藏的愿力! 但为什么? 大愿地藏,那个五百年前在南域掀起腥风血雨的疯子。 他为什么一边用脐带屠戮众生,抽取生机,一边却又用这珍贵的愿力将他们复活? 之前或许为了收割愿力。 但现在绝大多数村民已经改变信仰了,他也准备收割血肉了,为什么还要救活? 素雪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个疯老头的恐怖手段,至今让她灵魂颤栗。 这背后,难道还有更大的阴谋? “噗——” 思绪间,一口鲜血从素雪口中喷出。 因为那些复活的村民也涌入了光幕,她需要庇护的人数瞬间翻了数倍,消耗的生机呈几何倍数增长。 “素雪姐!” 毒翼眼眶欲裂。 他看到素雪原本乌黑的长发,竟然开始出现了一丝雪白,那是命格透支的征兆。 “这样下去不行。”毒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必须烧断这根管子,断了这帮怪物的源头!” 可是,这脐带坚韧无比,普通的毒火根本烧不断。 毒翼脑海中闪过五百年前的画面。 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只普通的六阶大妖,面对大愿的妖兵,他只能狼狈逃窜。 那时候,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提护住别人。 “老子现在可是诡化二变的妖王!” “老子有鸩的血脉!” 毒翼怒吼一声,体内的古老血脉开始沸腾。 在他的命宫之中,一颗暗红色的星辰骤然亮起——【六厄剥官】。 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命格,主灾厄,主剥夺。 “给老子烧!!” 毒翼浑身羽毛炸起,紫色的火焰瞬间包裹全身。 【灾厄毒火(红色):本命毒火变异,融合了灾厄之力,燃烧时不仅造成毒素伤害,更可焚烧对手的气运,使其厄运缠身。】 他整只鸟化作一颗紫色的流星,无视漫天妖物的阻拦,狠狠撞向脐带。 “轰隆!” 毒火滔天。 毒火焚烧了血肉,也灼烧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大愿地藏的气运。 脐带仿佛有了痛觉,疯狂挣扎,表皮在灾厄毒火的炙烤下,开始迅速干瘪,变得焦黑。 “给老子断啊啊啊!” 毒翼平时那副傻头傻脑的样子荡然无存。 此刻的他,双目赤红,宛如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凶神。 他死死抱住脐带,任由佛光腐蚀他的羽毛和血肉,却一步不退。 他不能退。 身后是素雪姐,是九泉村的村民。 他毒翼这辈子没多大出息,就认死理。 谁对他好,他就把命给谁。 “滋滋滋——” 腐烂佛光对他也是剧毒,毒翼身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紫色鸩羽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了焦黑的皮肉。 但他眼里的火光却越来越亮。 “呕——” “虽然……很难吃……但我还能吃……” 空中传来殍痛苦的声音,一张深渊般的巨口出现在毒翼上方。 蝗虫群在搬运村民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佛光。 殍没有选择躲避,变回本体,疯狂吞噬那些射向村民的光束。 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原本高挑的形象,此刻肚子鼓得像个皮球,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了一层层尸斑。 “别……别死啊……傻鸟……”殍一边吞一边干呕。 七阶的佛光,哪怕殍拥有暴食之力,想要短时间快速消化,也很难。 “傻姑娘,你也别硬撑啊!”毒翼看得焦急。 一时间,战场陷入了僵持。 ------------ 第236章 她是医者 僵持,意味着死亡。 毒翼虽然烧坏了大愿地藏的气运,让脐带出现了裂痕,但他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 那光秃秃的身体上布满了伤口,紫色的血液滴落,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殍更是凄惨,她的肚子已经涨到了极限,皮肤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她吞了太多的佛光,那些污秽的力量正在她体内疯狂冲撞。 下方的兰花护盾已经越来越薄,素雪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是在用自己的本源生机对抗这漫天的腐烂佛光,是在透支生命。 “噗——” 终于,兰花护盾的一角破碎了。 素雪看着一个躲在光幕边缘的小女孩,因为光幕的一丝裂缝,手臂沾染了佛光,瞬间开始腐烂哭喊。 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素雪浑身一震,一口鲜血喷在了洁白的兰花瓣上。 兰花染血,凄艳无比。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毒翼,看着痛苦挣扎的殍,看着那些在恐惧中颤抖的村民。 素雪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医者。 医者,当在此时,能做什么? 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保护自己的人力竭战死,看着无辜者在自己眼前腐烂消亡? 不。 素雪脑海中闪过千缠的话。 “素雪,你是一株得天独厚,让所有植物都羡慕的灵草。” “你有手有脚,有思想有天赋,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一株只能被人呵护的盆栽?” “我就是看不起你。” 是啊。 五百年前,玉蟾为了救她,把她护在身后,自己变成了大愿地藏的蛊虫,生不如死。 五百年后,毒翼和殍把她护在身后,拼命阻挡佛光的侵蚀。 五百年来,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盆栽,是用来观赏的,是需要被置于安全处,精心照料的。 但一株真正的天地灵草,经历了千年风雨,见证了无数枯荣的灵草。 它的根,应当扎进最深的土壤,它的叶,应当迎接最猛烈的风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用来逆天改命的! 素雪深吸一口气,那双原本柔弱似水的眸子里,燃起某种火焰。 既然佛光是极致的死气,污秽腐朽。 既然我的本源是极致的生机,滋养万物。 既然这世间枯荣有数,生死无常。 那我便来定鼎枯荣,掌这生死! “毒翼,殍,退后。” 素雪一步步走出了兰花护盾的中心,来到了毒翼和殍的身前。 “素雪姐?你干嘛,快回去!”毒翼大惊失色。 素雪没有理会,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如寒星,直视那根散发着恶臭的脐带。 她身上的绿色罗裙在风雪里飘飞,背脊挺得笔直如松,原本温婉的气质陡然一变。 素雪双手缓缓在胸前结印,她要用自己全部的本源生机去启动【天医贵人】命格。 或许是心境变了,又或者是千年灵草的本源过于庞大。 素雪成功沟通了枉死城内的百草枯荣界。 嗡—— 天地间,仿佛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草木拔节之音。 在她身后,隐约浮现出一片虚幻的世界。 那是草木的一生,有春日的勃发,亦有冬日的枯萎。 生死,本就是轮回。 【枯荣转化:可将死气转化为生机,亦可将生机转化为死气。】 原本笼罩在九泉村上空的腐烂佛光,在接触到百草枯荣界的瞬间,开始逆转。 那些足以致人死地的腐烂光芒,被强行剥离了死的属性,转化为了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绿色的光雨,淅淅沥沥,从天而降。 殍体内暴乱的能量瞬间平复,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 毒翼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迅速愈合,甚至光秃秃的翅膀上又冒出了细密的绒毛。 素雪站在光雨中央,脸色虽然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 她双手虚托,将死气转化而来的生机,尽数注入头顶的兰花虚影。 兰花猛地膨胀开来,体积暴涨十倍不止,花瓣舒展,将整个九泉村,连同毒翼和殍,全部笼罩其中。 素雪仰首向天,看着那根巨大的脐带,清冷的声音传遍四野。 “神女不许你们死,纵是地藏亲临——也,带,不,走!” 这一刻,她不再是被人护在身后的盆栽,她是掌管枯荣的丰穰神女! 是为绝望之地重新点燃生命之火的素雪妖王! 然而,这样的逆天改命,消耗是恐怖的。 素雪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这是生命本源在燃烧。 毒翼刚一恢复,立刻又朝着脐带猛攻。 “还不够……还差一点……”毒翼咬着牙,看着那根已经裂开大半的脐带,“就差最后一击!” 脐带毕竟是大愿地藏的造物,虽然被烧得千疮百孔,却依然连着一层坚韧的皮膜,死死不肯断裂。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至极的大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谁敢欺负我家小四小十?问过你鼠大爷没有!”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白骨海洋席卷而来。 那是一群身穿人皮袈裟,手持白骨禅杖的骷髅小沙弥。 骷髅前方,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的疫鼠站在白骨巨人的肩膀上,满脸桀骜,威风八面。 “小四,小十,别慌!” “你们老大来也!!” “老鼠?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毒翼大喜过望。 “闭嘴,叫老大!”疫鼠虽然嘴上骂着,但动作丝毫不慢。 他驾驭着白骨巨人,高高跃起,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瘟疫与溃烂之气。 “小十,配合鼠大爷!” “来嘞!” 毒翼再次喷出灾厄毒火,虽然羽毛没了,但火力依旧。 一紫一绿,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 毒火焚烧气运,瘟疫腐蚀血肉。 疫鼠的魔气化作利爪,撕在脐带那道最大的裂缝上,毒翼的毒火紧随其后。 “给老子——断!!!” 咔嚓! 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 那根连接着天地的脐带,在素雪的生机支撑下,在毒翼和疫鼠的合力一击中,彻底断裂! 漫天血雨落下,却被那一朵巨大的兰花稳稳挡住。 九泉村,守住了。 ------------ 第237章 枯荣逆转 兰花护盾之下,光雨如丝。 随着脐带断裂,腐烂佛光逸散而出,但在触碰到百草枯荣界的瞬间,所有死气被强行剥离,转化为最纯粹的生机。 素雪站在光雨中心,原本因为透支本源而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她只觉得体内的生机如同江海,无穷无尽。 “这……” 素雪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以前总是蓝条不够,被迫烧血,此刻直接锁死在了满格,甚至因为溢出而不得不向外宣泄。 大愿地藏释放多少死气,她就能转化出多少生机。 在百草枯荣界的领域里,只要死气不绝,她的蓝条就是无限的! “既如此,那就可以救更多的人了。” 素雪把溢出的草木生机全都加注进兰花之上,漫天的绿色光雨变得更加密集,浇灌在每一个九泉村村民的身上。 “枯荣流转,生生不息。” 素雪轻喝一声。 有百草枯荣界加持,素雪又将溢出的生机转化为死气。 生机救不了活死人,但逆转后的死气可以。 那些原本因为沾染佛光而皮肤溃烂的村民,身上的伤口瞬间止血结痂,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很多已经腐烂死去的人,心脏重新擂起了战鼓。 “咚,咚,咚……” 心跳声连成一片,宛如这世间最动听的律动。 生机如海,倒灌九泉。 素雪看着下方那一张张恢复血色的脸庞,整个人也变得明媚起来。 她虽然见惯了生死,但骨子里,她依旧是那个希望世间花开烂漫的小兰花。 “不用怕,没事了。”素雪的声音柔和,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随着她素手一挥,溢出的庞大生机又化作点点荧光,没入冻土。 被佛光照射而枯死的庄稼,被冻裂的老树,竟然在这一刻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雪中红梅开,枯木又逢春。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九泉村,活了。 “活了,我们真的活了!” “神女显灵了!!” 村民们喜极而泣,纷纷跪倒在泥泞中,对着空中的素雪疯狂磕头。 “素雪姐,你现在连死人都能救啊?”毒翼瞪大了眼睛。 素雪微微一笑,虽然依旧温婉,但眉宇间多了一份从容。 “既然大愿不想让他们活,那我就偏要让他们活得好好的。” “这是我能为大人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两人说着,旁边的废墟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骨骼碰撞声。 “小的们,都给鼠大爷利索点!” 疫鼠站在那个被打烂的脐带缺口上,指挥着一群白骨观的小沙弥打扫战场。 这群骷髅和尚,穿着自己的人皮袈裟,正屁颠屁颠地把残留的妖物尸体堆在一起焚烧。 “鼠大爷,这群凡人咋办?” 一个缺了门牙的骷髅小沙弥凑过来,指着那群跪在地上的村民问道,“要不……超度了?” “超度你个大头鬼!” 疫鼠一巴掌拍在它的光头上,把它的骷髅头打得转了三圈。 “没看见那是你们小四姐姐保下来的人吗?都是大人未来的子民!” “让你们跟来是干嘛的?是来照顾这些凡人的!” “赶紧的,去几个人,把村子外面的围墙修一修,再去几个人,给他们烧点热水。” “剩下的人,把这周围的妖气给鼠大爷清理干净,要是让一只妖物惊扰了他们,大爷把你们骨头拆了炖汤!” 几个骷髅小沙弥闻言,眼中的魂火瞬间暴涨,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语气中满是激动的颤抖。 “听到了吗?老祖宗这是把大后方交给我们了啊!” “你想想,老祖宗和师父在狼庭大杀四方,若是把这北域打下来,这九泉村就是咱们白骨观在北域的第一个据点,是龙兴之地啊!” “没错,老祖宗让我们守护凡人,这哪里是守护凡人,这是在考验我们的忠诚,是在让我们替他守住这万里江山的第一块拼图!” “悟了!我悟了!” “老祖宗深谋远虑,我等望尘莫及!” 一群骷髅和尚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冲向村子各处。 有的扛起石头修墙,有的笨手笨脚地帮村民搭棚子,甚至还有个骷髅试图去抱一个吓哭的孩子,结果把孩子吓得哭得更大声了。 疫鼠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跳到了素雪身边。 “都解决了?” 素雪点了点头,看向那些因劫后余生而喜悦的村民,轻声道:“都治好了,身体已无大碍。” 疫鼠搓了搓手,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凶光,“但这北域,像这样的村子,还有不少吧?” 素雪闻言,目光投向远方风雪中的其他村落。 “除了九泉村,还有百余个聚集点。” “大愿地藏在抽取整个北域的生机,那些地方的村民……恐怕撑不了多久。” “百余个?” 疫鼠嘿嘿一笑,舔了舔嘴角。 “那还等什么?” “区区几根烂肉管子,鼠大爷我啃啃就断了。” 他转头对着毒翼和殍喊道:“傻鸟,吃货,别歇着了。” “大人在狼庭那边把最大的那坨肉给拉住了,咱们得把这些小的给清了。” “要是去晚了,大人怪罪下来,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毒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动作却不慢,羽翼展开,卷起一阵腥风。 殍也默默地站起身,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戾气已经开始弥漫。 “走!” 疫鼠一挥手,留下了几十个骷髅和尚守村,带着剩下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冲向下一个村落。 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李樵夫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那是风雪中唯一的色彩。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对着那个方向重重磕头。 “谢丰穰神女救命之恩!谢白骨神尊护佑之恩!” 身后,数千村民齐刷刷地跪倒,哭声与谢恩声震动了九泉村上空的积雪。 “拜谢神尊!拜谢神女!” 留守的骷髅和尚看到这一幕,更是感动得魂火乱颤,其中一个甚至忍不住抹了抹眼眶。 “太感人了,这就是老祖宗想要的人间吗?” “为了这盛世,小僧就算骨灰被人扬了也值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兄,快把那边倒塌的墙修一下,别冻着老祖宗的子民。” “好嘞!” ------------ 第238章 这一剑名为众生皆有归处 狼庭之内,血色与金光交织成一片混沌的炼狱。 “左边,左边那个像大肠一样的玩意儿,砍它,这根很脆的,一砍就断。” 无垢坐在兽手莲台上指挥。 陈舟面无表情,手中死气化作横刀,顺着无垢指引的方向狠狠斩下。 “噗嗤——!” 脓血飞溅,脐带应声而断,连佛光也消散了一丝。 脐带落地的瞬间,断口处喷涌出无数腐化怪物,嘶吼着扑向陈舟。 “咔咔咔!” 早已待命的骷髅诡仆直接涌上,白骨森森,刀锋冷冽,瞬间将这些刚诞生的怪物绞成肉泥。 还没等这些碎肉重新聚合,一道漆黑的火焰猛然窜出。 “汪!” 祸斗身形暴涨,浑身缠绕着地脉之火,它像是一头护食的恶犬,死死守在陈舟身侧。 大嘴一张,火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碎肉烧得滋滋作响,瞬间化为灰烬。 烧完一波,祸斗转过头,讨好地冲着陈舟摇了摇尾巴,那一双凶厉的兽瞳里,此刻满是求夸奖的渴望。 “老祖宗,这老秃驴皮太厚了!” 无骸挥舞着只剩半截的禅杖,一棒子敲碎了一个腐烂妖兵的脑袋,气喘吁吁地喊道。 “这玩意儿连着地脉,怎么打都打不死啊!” 陈舟看着半空中的巨大肉球。 在外围的细小脐带被清理干净后,肉球下方,只剩下最后数百根最为粗壮的脐带。 死气浓郁,金丝愿力缠绕。 “行了,别费劲了,斩断一些细的已经够了。” 无垢猛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他脏兮兮的脖子流淌。 “剩下的这些是那老秃驴的命根子,死气所化,愿力加持,在大愿的局里,你很难破开这层乌龟壳。” 陈舟皱眉,挥刀再斩。 死气砍在金丝脐带上,竟激起一串火星,脐带上的金光仅仅暗淡了一瞬,随即被地底涌上来的愿力修复如初。 死气确实霸道,但在这种积攒了百年的磅礴愿力面前,就像是用一把匕首去砍一座大山。 “看吧,我就说不行。” 无垢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这玩意儿,得用真佛的血来祭。”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被他缓缓褪下。 刹那间,一股宏大的金光从他身躯中爆发出来。 但他周围的空气却开始扭曲,腐烂的佛光开始腐蚀着他的皮肤。 “滋滋……” 无垢的皮肤开始皲裂,像是一尊破碎的泥塑。 金色的愿力混合着鲜血从伤口中迸射而出,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仰头看着天空中那尊淡漠的地藏虚影。 “嘻嘻……哈哈哈哈哈。” 无垢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和着血水流了一脸。 “大愿,你看不到吗?” “这就是你要的众生皆苦,既然你要成佛,那贫僧就用这一身臭皮囊,给你这成佛路添一把火!” 他身上的愿力越来越亮。 “魔头。”无垢转头看向陈舟,脸上带着似哭似笑的表情。 “已经到最后了,要我帮忙吗?” “我这条命不值钱,换这老秃驴几根肠子,值了。” 陈舟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乞丐,明白了这才是一尊真正为了众生甘愿入地狱的菩萨。 陈舟的声音冷冷响:“不用,老实坐着吧,别发癫。” “你……”无垢瞪大了眼睛,刚想骂人。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如长虹贯日,落在了陈舟身侧。 “抱歉,来晚了。” 剑怀霜一身纸楷染血,气息有些紊乱,但眼中的剑意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锋利。 “不晚。”陈舟嘴角微微上扬,“正好赶上开饭。” 他转头看向那数百根暗金脐带。 “疯子,你说得对,死气破不开愿力。” “在这个局里,愿力就是规则,无所不能。” 陈舟的声音低沉,“既然是愿力所化,那就……以愿破愿!” 陈舟伸手,按在剑怀霜的肩膀上。 “别动,借你的剑一用。” 下一刻,陈舟积攒许久的邪神点,全部燃烧。 轰! 一股浩瀚而纯粹的力量,顺着陈舟的手臂疯狂涌入剑怀霜体内。 那是【信仰敕封】的权柄。 是神的力量。 是无数信徒在绝望中祈祷,在黑暗中仰望,最终汇聚而成的信仰洪流。 剑怀霜瞳孔骤缩,他感觉到手中的巨剑在颤抖,在兴奋。 他不是第一次受到信仰敕封的神印加持,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感觉自己的剑意都无限拔高。 仿佛触摸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这是……”剑怀霜震惊地看着陈舟。 “谁还不是个受人信仰,众愿望加身的神了?” 陈舟咧嘴一笑,笑容肆意。 邪神点,就是信徒把命交给我时的重量,是系统量化后的信仰。 “大愿地藏用愿力以此方天地为牢,那我就用这百万信徒的愿力,斩开他的牢笼!”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白色的纸钱,如同大雪纷飞。 “斩!” 陈舟一声暴喝。 剑怀霜福至心灵,他从未感觉自己与手中的剑如此契合。 他顺着那股力量,对着前方那根最粗壮的脐带,平平挥出一剑。 这一剑,死气开路,愿力加持。 在挥剑的瞬间,剑怀霜莫名感觉到一股悲凉到了极致的剑意,跨越了万水千山,从遥远的天剑门方向传来,与他的剑心产生了共鸣。 那是……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守着一座座空坟,心如死灰,剑却如寒冰般纯粹。 那人剑心已死,却又因某种执念而重铸。 他又看到另一人,接过这道剑意,愿为苍生赴死,斩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这一剑,名为……众生皆有归处。” 剑怀霜喃喃自语,剑光暴涨千丈,其中似乎夹杂着另一道虚幻的剑影。 剑影哀伤却又分外坚定。 为一人所斩,也愿为天下人开路。 人心所向,剑之所往。 两道剑光在虚幻与现实中重叠,合二为一。 “噌——!”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声清脆的剑鸣。 在这一剑之下,大愿地藏的脐带应声而断,金色的愿力喷涌而出,如同下了一场金雨。 无垢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酒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滴个乖乖……真给砍断了?” ------------ 第239章 我有同行之人 第一根脐带断裂的瞬间,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原本坚不可摧的愿力护盾,出现了一丝裂痕。 陈舟趁热打铁:“继续,别让他喘气!” 剑怀霜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眼神愈发清明。 刚才那一剑,让他窥见了剑道的更高风景。 他手中巨剑翻飞,剑气如龙,再次斩向第二根脐带。 这一次,陈舟敏锐地感知到,这根脐带上附着的的愿力,还混杂着浓郁的灾厄毒气。 “咔嚓!” 剑光落下,脐带断裂的瞬间,一股紫色的毒雾喷涌而出,却并没有攻击陈舟等人,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反噬向肉球本体。 陈舟笑了。 “果然。” 他闭上眼,神识直接穿透了狼庭厚重的城墙,看到了城外那惨烈的战场。 在北域不知名的村落里,毒翼展开被佛光腐蚀到溃烂的翅膀,将自身的灾厄毒火催动到极致,疫鼠魔气翻涌,不顾生死地啃噬着连接地脉的脐带。 殍在吞吃佛光,素雪为众人撑起一片生命之兰。 他们进不来这核心战场,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外面拼命! “以愿破愿,以厄攻毒。” 陈舟猛地睁开眼,看向天空中那张因为痛苦而开始扭曲的虚影,放声大笑。 “大愿,你以为你算尽苍生,掌控全局?” “你以为这世间只有你一人在行大义?” “你错了!” “纵是身在黑暗,纵是在污秽中成长的妖魔,亦是人道之祥瑞,我的神道不孤。” “我有同行之人,你有吗?!” 陈舟的声音在愿力的加持下,如同滚滚雷霆,响彻整个狼庭。 “断!” 伴随着陈舟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他和剑怀霜配合得天衣无缝。 死气腐蚀表层,剑气斩断核心,外加毒翼和疫鼠在外部的疯狂破坏。 “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的断裂声响起,脐带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 肉球剧烈颤抖,发出了如婴儿啼哭般尖锐的惨叫声。 直到还剩最后一根脐带,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住肉球的重量。 悬浮在半空的巨大肉球重重砸落在地,溅起漫天血水。 天空中那张巨大的虚影瞬间暗淡,最终消散无踪。 “结束了吗?” 无骸抹了一把光头上的脓血,紧张地盯着上方。 “没那么容易。” 陈舟负手而立,眼神冰冷,“正主该出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咔……咔嚓……” 肉球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血肉模糊的裂缝中伸了出来,缓缓撕开了厚厚的肉膜。 随后,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的年轻和尚,赤着双足,有些狼狈地走了出来。 他面容俊美,五官精致得近乎妖异,眉心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 即便此刻有些衣衫不整,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修罗场里,任谁看到他,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得道高僧。 大愿地藏。 五百年前让南域闻风丧胆的魔僧,如今终于露出了真容。 他踩在虚空中,看着四周崩塌的狼庭,看着满地的尸骸,脸上不辨喜怒,倒是十分困惑。 “为什么?” 大愿地藏歪着头,一双清澈如婴孩的眼睛看着陈舟,声音温润,语气真诚。 “本座是在救他们啊。” “众生在红尘中受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 “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色。 “所以本座想了个办法。” “不如把大家都杀了,把灵魂都融合成一个整体,融合进本座的身体里。” “这样,大家就永远在一起了,没有分离,没有痛苦,不生不灭。” “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慈悲吗?” “为什么你们要阻止本座呢?” 陈舟看着这个疯子,忍不住笑了。 “把人杀了做成腊肉,这也叫慈悲?” “那你怎么不自己先死一死?” “本座不能死。”大愿地藏认真地摇了摇头。 “本座是容器,是渡船,本座若是死了,众生去哪里安身?” “疯子。” 陈舟懒得跟他废话,手中憎火燃烧。 “既然你不想死,那本尊就帮你一把。” 憎火袭去,大愿地藏将肉球挡在身前,化成一件袈裟,阻隔了憎火的燃烧。 无垢见此,叹了口气,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他不再佝偻着背,不再嬉皮笑脸。 他一步一步,踩着虚空,走到了大愿地藏的面前。 面对这个恐怖的魔僧,无垢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老友重逢的戏谑。 大愿地藏看着一身污泥的乞丐,道了一句:“无垢。” 声音温润如玉,听之让人想要沉沦。 “你在红尘里打滚这么久,还不肯回来吗?” “你看你,身上多脏啊。” “回来吧,回到本座的身体里,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只要你回来了,本座就完整了,就能立地成佛了。” 无垢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伸手抓起随身携带的酒葫芦,仰头将最后一点酒倒在脸上。 清冽的酒水洗去了他脸上的泥垢与油污,露出了一张与眼前的大愿地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的俊美,同样的妖异。 只是大愿地藏的脸上是淡漠的慈悲,而无垢的脸上,是鲜活的狂气。 无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笑声苍凉。 “回来?” 无垢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子要是回去了,这世上可就真的没救了。” 他转过头,看着陈舟,指着大愿地藏说道: “魔头,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谁吗?” “我是他扔掉的良心,是他成佛路上最大的弱点。” “五百年前,这老秃驴为了修成无漏金身,为了摒弃所有弱点。” “他把自己仅剩的良知切了下来,扔进了垃圾堆。” “那个垃圾堆,就是我。” 陈舟看着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本尊早就猜到了。” 陈舟淡淡道,“之前或许不清楚你个疯子是何来路。” “但在你褪下百衲衣,浑身燃起愿力金光,想要以身破局的时候。” “本尊就大概猜到了。” 陈舟拿起一根骨刺指向大愿地藏。 “相比之下,这个只会躲在乌龟壳里,吃人修佛的怪物。” “才更像是个脏东西。” ------------ 第240章 腐尸邪祟 随着陈舟的骨刺所指,所有骷髅诡仆全力向大愿地藏发起冲锋。 白骨如潮,遮天蔽日。 陈舟使用白骨化身,降临了剑怀霜。 无垢见这么乌泱泱一大群骷髅,吓了一跳,赶紧钻到地底。 “杀啊,弄死这老秃驴!”无垢从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探出脑袋,手里不知道哪捡来的一根大腿骨,挥舞得像是战旗。 “魔头你行不行啊,准头点一点,往他下三路招呼。” 大愿地藏盘坐在莲台之上,双手合十,面容悲悯。 “众生愚钝,这具皮囊不过是苦海的舟楫,施主何必执着于毁坏它?” “不如放下屠刀,与本座融为一体,共享极乐。” “乐你大爷!”无垢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那叫极乐吗?你那是极恶心!” 大愿地藏眉头微皱,看向无垢的眼神中满是痛惜。 “你已被这尘世的污秽迷了眼,待我度化了这他,自会把你炼化,让你重享清净。” “呸!”无垢吐了一口唾沫,“老子比你干净多了。” 战场中心,战况愈发惨烈。 大愿地藏的防御确实无懈可击,由众生愿力构筑的金光,十分坚硬,骷髅们的攻击很难破防。 但陈舟从不做无用功。 只要能攻击到就行。 当第一千具骷髅在大愿地藏身前炸开时,愿力金光便染上了一层灰败的色泽。 【凋零剧毒】。 “这是何物?”大愿地藏感到自己体内运转流畅的愿力,开始出现凝滞。 白骨之中有剧毒? 寻常尸毒,哪怕是万年僵尸的尸毒,也绝不可能穿透他的大愿金光。 陈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诡域全开:“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这一刻,天地变色。 战场被灰白的死气笼罩,无数惨白的骨手虚影从地下伸出,抓向空中的大佛。 “既然施主执迷不悟,那贫僧便只能行雷霆手段,降妖除魔了。” 大愿地藏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虽然他的愿力无穷无尽,但这怪异的毒素让他感到恶心。 他双手合十,随后猛地张开。 万丈佛光瞬间爆发,化作无数金色的利剑,向四面八方无差别散射。 数千具骷髅在瞬间被气化,连陈舟身下的狼庭废墟都被削去了一半。 然而,烟尘散去,陈舟依旧悬立空中,诡域帮他隔绝了大愿地藏的攻击。 “就这?”陈舟嘲弄道。 “你这骨头架子,倒是比贫僧想象的要硬。”大愿地藏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我硬,是你虚了。”陈舟指了指大愿地藏的胸口,“毒素叠了一千层,滋味如何?” 说着,陈舟单手猛地一握。 “爆。” 轰隆! 几百层叠加的【凋零剧毒】瞬间引爆。 大愿地藏身上的愿力金光快速被死灰色侵染,变得千疮百孔。 剧烈的爆炸透过愿力,直接作用在大愿地藏的金身上,炸得他皮开肉绽,身躯上的血肉模糊成一片。 “好,炸得好!”无垢在远处拍手叫好,“往他脸上炸,这老秃驴最在乎面皮。” 大愿地藏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破的身躯,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笑道。 “皮囊而已,坏了,便换一副。” 话音未落,大愿地藏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自己胸口翻卷的皮肉,然后硬生生将自己的慈悲皮囊从中间撕开。 愿力金光散去,一阵恶臭冲天而起。 一个浑身流淌着黑褐色尸水,肌肉高度腐烂的人形怪物,从大愿地藏圣洁的皮囊中钻了出来。 顷刻间,一片尸山血海,腐肉横陈的恐怖虚影,以他为中心,疯狂向外扩张。 “嗯?”陈舟眉头猛地一挑。 两股领域在空中剧烈碰撞,互相倾轧,吞噬。 一边是陈舟的白骨炼狱,一边是大愿地藏的腐尸国度。 陈舟眉头紧锁,感受着那领域中传来的压迫感。 “诡域,你是邪祟?” 电光石火间,陈舟脑海中闪过一段剑宗秘辛。 “五百年前,传言死人林有一只人形邪祟,后来与啸风山君一战后不知所踪。” “原来是被你这老不死的给寄生了。” 难怪之前在死人林一直找不到那只传说中的邪祟线索,原来邪祟已经穿着袈裟,坐在北域的庙堂之上了。 腐尸温和地开口道:“施主此言差矣,佛是皮相,尸是本相。” “并非本座寄生了它,而是它皈依了本座。” 大愿地藏操控着腐尸之躯,一步步踏空而来,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腐肉莲花。 “这具躯壳虽是邪祟,但心中若有佛,邪祟亦可是佛。” “本座借它之身,行普度之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放屁!”远处的无垢脸色大变,冲着陈舟大喊。“小心,邪祟非同寻常,不是一般生灵可以相提并论的。” 陈舟当然知晓,他自己也是邪祟。 “行,想入地狱那就送你进地狱。” 陈舟冷哼一声,又召唤出一片骷髅诡仆。 他完全不在乎消耗,反正累积的骨材已经足够多了,挥霍不完。 然而,大愿地藏腐烂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嘲弄。 他脚下的腐烂诡域中,大地突然隆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穿行。 “众生皆苦,何必挣扎,地龙,送施主上路。” 轰隆! 地面炸裂,一条粗大得如同山岭般的巨型蚯蚓从地下钻出。 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环形利齿的巨口,浑身腐烂发臭,气息虽然还没达到共生一契,但也达到了七阶水平。 界域蚯。 “卧槽!”无垢气得直抹眼泪。 “老秃驴你还要不要脸。” “你怎么把地龙也给寄生了,它陪了你一千年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大愿地藏双手合十:“它常在地下行走,沾染诸多污秽,早已痛苦不堪。” “本座赐予它佛法,助它脱离苦海,成为护法尊者,这难道不是大慈悲吗?” “慈悲你大爷!”无垢一边咒骂着,一边心疼地看着界域蚯。 界域蚯却全无神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巨大的身躯猛地横扫,瞬间将数百具骷髅碾成粉末。 陈舟眼神微凝。 界域蚯帮大愿地藏抵抗了所有诡仆的攻击,【凋零剧毒】无法生效。 ------------ 第241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更恶心的是,大愿地藏肉球化成的袈裟上,还连着一根脐带,是陈舟没来得及斩断的最后一根。 陈舟和大愿地藏的领域互相倾轧,无论陈舟的死气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那根脐带只要微微搏动,滚滚愿力就会瞬间修复他的伤势。 “又是消耗战?”陈舟冷笑,“真以为我没人了?” 陈舟抬手又召唤了一大群骷髅诡仆,冲着界域蚯发起冲锋。 “汪!” 一声狂野的咆哮传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祸斗已经忍不住窜了出去,浑身燃烧着地脉之火,一口咬住了界域蚯的环带。 “老祖宗,这东西交给我们吧!” “我要给我的傻狗报仇!” 无骸禅师手持禅杖,也化作一道白光冲了上去。 同一时间,狼庭外围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吱吱吱,大人,鼠鼠我来助你啦!” 疫鼠狂傲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紧接着,一群飞蝗载着漫天的瘟疫毒云冲进了战场。 素雪一身绿罗紧随其后,手中光芒倾泻,一道道生机与死气交织的光芒洒下,为己方提供支援。 毒翼则燃起灾厄毒火,扑向大愿地藏的诡域,试图腐蚀那坚固的壁垒。 “都来了啊。”陈舟嘴角微微上扬。 无垢看着杀进来的一众妖魔鬼怪,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热闹啊。” 但随即,笑容又变得有些苦涩。 场面确实热闹。 祸斗死死咬住界域蚯的身体,任凭对方如何甩动也不松口,地火顺着伤口疯狂灼烧。 殍和疫鼠配合默契,一个抗伤害,一个疯狂输出瘟疫。 素雪则在后方,把大愿的死气逆转为生机,为众人恢复治疗。 但,还不够。 大愿地藏那根连接地脉的脐带,实在太赖皮了。 陈舟握着剑怀霜的巨剑,几次斩出惊天剑气,甚至将大愿地藏的半个肩膀都削了下来。 但仅仅过了几息,他背后的脐带一颤,伤口便又肉眼可见地愈合。 连带着界域蚯也一样,在骷髅的冲锋下,已经叠加了很多层凋零剧毒,界域蚯行动变得迟缓。 很快就被祸斗一口咬断,但断掉的两截居然也能再生。 两截界域蚯在愿力之下,很快就各自再生成一条完整的蚯蚓。 无骸第一次觉得蚯蚓也这么恶心,砍成两段就长成两只,还要脸不? “施主,放弃吧。”大愿地藏的声音在诡域内回荡。 “本座的因果线连接着整个北域的地脉,连接着整个北域的众生。” “只要北域还有人信佛,还有人想活下去,本座就是不死的。” 陈舟眉头紧锁。 他现在的实力是诡化三变,凭借着白骨化身和信仰敕封,算是能和共生一契的大愿地藏抗衡。 但要想彻底杀死对方,必须斩断那根脐带。 但脐带又在大愿的诡域保护中,很难靠近。 真恶心啊。 要把吞月爆出的【腐朽】神性融合了吗? 陈舟心中盘算。 他本来就有两枚腐朽神性了,如果融合成凝聚的神性,他也能直接提交突破任务,升级到共生一契。 但也不够,邪神点在之前斩断别的脐带时已经耗尽,陈舟无法再使用一次信仰敕封。 仅靠共生一契的实力无法完全压制他。 或者,赌一把九儿的气运? 九儿的【吉神护命】从未让他失望过。 在天德贵人滔天的气运下,陈舟有很大把握,突破带来的新能力能克制住大愿。 就在陈舟思索之际,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出现在他视野角落。 无垢走了过来。 他的脸是干净的,身上那些污秽的泥垢此时也在脱落,露出了下面属于佛的白净模样。 “大魔头,没招了吧?” 无垢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要不,让我做你最后的筹码吧?” 陈舟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无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掌心中燃烧起一团璀璨的愿力金光。 那是愿力。 纯粹无比,不带一丝杂质的愿力。 “拿着。” 陈舟接过那团金光,入手温热,沉甸甸的。 一瞬间,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陈舟的识海。 “感谢活佛赐药,俺娘的病好了……” “大愿师傅,这碗粥真香啊……” “大师,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这是北域众生的愿力,也是众生的信仰。 是那些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人们,对无垢最真挚的感激。 一瞬间,陈舟的系统面板上,【邪神点】的数值开始疯狂飙升。 一万……十万……百万…… “这是那些活死人的信仰。” “你已经得了天剑之仙的愿,断了狼庭之妖的愿,还差北域之人的愿。” “其实一直都在我手里,现在,我把北域的众生之愿交给你了。” 无垢看着那团光,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这五百年来,大愿老秃驴要吃他们,我就护着他们。” “北域太苦了,就是一片寒冰地狱,我度不了他们,只能让他们变成这样不死不活的状态。”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嘿,我这也算是做到了一半吧。” 陈舟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光团,“给了我,你会死吧。” 活死人靠愿力而生,大愿地藏因愿力而复活,无垢又何尝不是一样。 “我本来就是个分魂,早该死了,况且,他们信着我,老秃驴也死不了嘛。” 无垢耸耸肩。“现在他们不需要我护着了,北域的众生,有了更好的归处。” 陈舟沉默了片刻:“就这么急着交代后事,你怎知我无力破局?” “我知道你肯定还藏着底牌,你这种人,走一步算十步。” 无垢笑了,笑得很灿烂,“但现在不一样,这是我最后的路了。” 他转过身,看向远处那个面目狰狞的大愿地藏。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大愿地藏是我,我也是大愿地藏,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我带你来宰了他,也是打算给自己来个风光大葬。” “反正最后都是要上路的,这最后一段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 第242章 唯一的真佛 无垢举起酒葫芦,仰头想喝最后一口酒。 晃了晃,空的。 “啧,真扫兴。” 他随手扔掉葫芦,双手合十。 “南无阿弥陀佛。” 无垢第一次念了句佛号,不再是之前的嬉笑怒骂的模样,反而充满了庄严。 熊熊的金色火焰从无垢身上燃起,他燃烧了自己的神魂。 “大魔头,看好了。” 无垢化作一道最污浊,却又最绚烂的流光。 “谢谢你陪我走这一路,也谢谢你,给众生带来希望。” 无垢如同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突破了诡域的封锁,突破了界域蚯的阻拦,狠狠地撞向大愿地藏的眉心。 “你是不是疯了?” “我们要融合,也是我吞噬你啊。” 大愿地藏感受到那股同源的力量,十分不解,“你这样我们会同归于尽的。” “我们死了,还有谁还度化众生?” 无垢朗笑的声音响彻天地。 “谁要跟你同归于尽,老子是来超度你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门的希望不在那高高的莲台上,不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流光瞬间洞穿了大愿地藏的头颅。 “它在尘埃中,在泥潭里。” “在每一个想要活下去的蝼蚁心中。” 轰——!!! 随着无垢的回归,大愿地藏的人性也开始回归。 原本纯粹的腐尸之躯,此刻却开始疯狂地生长出粉红色的肉芽。 大愿地藏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无垢并没有消失,他在大愿地藏的体内疯狂捣乱,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大愿地藏的腐烂诡域,此刻也变得漏洞百出,防御力大减。 “就是现在!” 陈舟眼中寒芒爆闪。 机会! 无垢用命换来的机会! 那便如无垢所愿,以众生之愿,斩众生之佛。 陈舟把刚到手的邪神点,敕封给了在场所有追随者。 祸斗身形再次暴涨,一口把两条界域蚯全都咬住,疯狂撕扯。 被撕咬掉下的血肉还在疯狂扭动,试图再生。 “吃自助餐了!” 殍眼睛一亮,虫面覆盖全脸,嘴巴直接裂到耳根,抓起地上一截断裂的蚯蚓躯体就往嘴里塞。 只要进了她的肚子,就别想再长出来。 “南无白骨尊者!” 无骸一声暴喝,身躯迎风见长,化作一尊百丈高的白骨罗汉。 他抛弃了所有的防御,甚至扔掉了自己的禅杖,直接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大愿地藏的金身。 “阿弥陀佛,师兄,别动了。”无骸的声音低沉。 “滚开!你们这些邪魔!”大愿地藏用力挣扎,身上死气爆发,将无骸的骨骼震得咔咔作响,腐化出无数裂纹。 但无骸一步未退,死死锁住他。 “老祖宗,我控制住老秃驴了,快来宰了他!” 素雪素手轻扬,巨大的兰花在半空开放。 一边治疗的同时,她将之前战场上收集的所有死气,在这一刻全部逆转为狂暴的生机,疯狂灌注进大愿地藏脚下那朵血肉莲台之中。 对于活人来说,这是大补。 但对于依靠死气和愿力维持平衡的大愿地藏来说,这股突如其来的生机就是剧毒。 莲台开始枯萎,那根连接地脉的脐带也因为根基不稳而显露出来。 毒翼和疫鼠早已等候多时。 毒翼双翅如刀,疫鼠利爪如钩。 两人合力,瘟疫魔气和灾厄毒火汇成一柄利刃,对着脐带狠狠斩下! 嘣——!!! 大愿地藏与北域众生连接的因果线断了。 失去了愿力的补充,大愿地藏的气息瞬间萎靡。 “为什么要阻止我度化众生?”大愿地藏眼中满是疯狂。 “因为你该下地狱了。” 陈舟身后的白骨祭坛虚影彻底凝实。 无数根死气锁链从祭坛中射出,瞬间洞穿了大愿地藏的身躯,将他硬生生拖向地狱。 “献祭。” 陈舟冷酷地吐出两个字。 “不,我是佛,你不能这么做,没了我北域就完了,整个幽光州也完了!” 大愿地藏因为人性的回归,开始有了感情,开始疯狂挣扎叫嚣。 陈舟充耳不闻,全力拉扯锁链。 就在大愿地藏即将被拖入祭坛吞噬的最后一刻。 那张腐烂狰狞的脸上,突然停止了挣扎。 右半边脸依旧腐烂扭曲,但左半边脸,那些腐肉褪去,竟然变得俊美异常,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是无垢。 或者说,那是大愿地藏原本该有的样子。 “大魔头。” 那半张俊美的脸开口了,声音虚弱却温和。 陈舟动作微微一顿。 无垢笑着道:“哎……最后还是死你手上了啊,” “啧,有了我这么大一个功德,你会是一尊……” “停。” 陈舟冷冷打断了他,“你才是一尊能修成金身的大佛,我不是。” 半张人脸笑着流泪。 “好,那你别成佛,就当魔吧,魔自在。” “有酒吗?” 陈舟撇嘴:“没有,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喝点?” 无垢哈哈大笑道:“算了算了。” “若是有机会的话,能不能替我去看看。” “看看佛经里说的,真正的极乐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看看没有苦难,没有掠夺,众生皆安的太平盛世……” 话音落下,那半张脸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轰! 白骨祭坛猛地合拢。 【你献祭一只作祟千年的活尸,你的诡域升级为——白骨诡域。】 【你获得一枚界域蚯的卵。】 【你获得一枚完整的神性——污秽】 【你的特殊建筑百草枯荣界,已成功牵引特殊的灵魂降生,快去看看吧。】 【^_^】 曾经北域主宰,大愿地藏,彻底陨落。 随着他的消失,漫天的死气与诡域也随之消散。 在那空荡荡的血肉莲台上,只留下了两样东西。 一件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百衲衣,和一颗金灿灿的舍利子。 那是北域五百年来,唯一一尊污秽的真佛。 陈舟走上前,捡起那颗舍利子,又在狼庭的废墟里搜寻良久,才找到一坛侥幸没被损坏的酒。 他解开酒坛的封泥,“太平盛世究竟是何模样?” “闻之者众,见之者少。” 陈舟把酒坛摆到大愿地藏的血肉莲台上,看了眼天边,抬手虚握。 敬来时路,白骨与鲜血铺就。 敬同归人,无论敌友,皆成过往。 ------------ 第243章 祸斗的依依不舍 风雪初歇,天地间一片苍茫。 无骸一身骨架咔咔作响,眼眶里的魂火兴奋地跳动着。 他刚才可是看清楚了,老祖宗这一战,那是真的把天都捅破了。 连那大愿地藏这老秃驴都被老祖宗给摁灭了,真不愧是老祖宗啊。 无骸一身骨架子跑得飞快,简直是用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遁速。 “老祖宗,老祖宗您受累了。” 无骸人还没到,马屁先至。 他冲到陈舟跟前,甚至还极其顺滑地来个急刹车,趾骨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沟,随后单膝跪地。 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平日里没少在脑海里演练。 “老祖宗真是神威盖世啊。” 无骸刚想搜肠刮肚找点词儿,一抬头却看见陈舟正对着虚空倒酒,动作庄重,神情肃穆。 无骸一愣,眼里魂火茫然地闪了闪,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祖宗,您这是……在干嘛呢?” “老秃驴不是都被您给灭了吗,咱们是不是该庆祝庆祝?” 陈舟收回虚握的手,神色平淡道:“算是祭奠一位真佛吧。” 无骸闻言,心里警铃大作。 什么? 大愿地藏那老秃驴,活着的时候跟老祖宗作对,死了竟然还能在老祖宗心里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祭奠? 凭什么! 他无骸修的可是白骨道,论起来,这肉身都死了几百年了,算是资深死人了吧? 他跟了老祖宗这么久,鞍前马后,也没见老祖宗给他倒过一杯酒啊。 这老秃驴,怎么死了都要争宠! 无骸觉得不行,不能让一个死人把风头抢光了。 “老祖宗真是宅心仁厚,义薄云天。” 无骸立马换上一副痛心疾首又充满崇敬的语气。 “那老秃驴……哦不,那大和尚能死在老祖宗手里,还得老祖宗赐酒,那简直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要是泉下有知,估计都得给您磕两个响头!” 陈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无骸赶紧趁热打铁,指着这茫茫北域,豪气干云地说道。 “老祖宗,如今狼庭已灭,这北域都是您的地盘啦。” “咱白骨观家大业大,弟子斗胆请缨,愿为老祖宗在此建立北域分舵。” “定把老祖宗的威名,刻在北域的每一块冰砖上!” 说完,无骸期待地看着陈舟,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陈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无垢把整个北域托付给他了,把这众生之愿也托付给他了,那就当满足他一个遗愿吧。 太平盛世是何模样? 至少也先得让人吃饱穿暖。 “准了。”陈舟淡淡道,“不过,光建分舵不够,顺便还这北域一个生机。” 他指了指身后的祸斗和殍:“把他们也带上吧。” 无骸一愣,随即大喜:“得令!” 陈舟接着道:“祸斗为火属之兽,地脉之火能融化冰雪,这北域太冷了,你去把地下的火脉梳理梳理,让这儿暖和点。” “殍,你是饥荒之魔,暴食之力能吞噬荒芜,冻土里有太多大愿留下的,乱七八糟的残渣,敞开肚子去吃吧。” 殍双眼放光:“只要不吃铜毒,不吃众生相,吃什么都可以,冰层脆脆的也很好吃。” 陈舟笑了笑道:“去吧,以后不会有众生相给你吃了。” 说完,殍身形开始溃散,瞬间化作漫天遍野的铜色虫群,向着北域的四面八方涌去。 无骸见状,立马挺直了腰杆,觉得自己成了包工头,意气风发地准备去指挥工作。 然后他看向祸斗。 这只原本凶神恶煞的上古凶兽,此刻竟然缩小成了普通土狗大小。 它死死咬着陈舟的衣袍下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四只爪子扒拉着地,死活不肯走。 “松口,你这臭狗,松口,不准对老祖宗大不敬!” 无骸上去拽它的尾巴。 祸斗回头冲无骸呲了呲牙,鼻孔里喷出两道火星子,然后又转过头,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陈舟。 它不想走啊! 作为白骨观的护宗神兽,它天生对白骨的气息就亲近。 老祖宗身上的味道,那可是比无骸浓郁纯正了一万倍。 而且老祖宗太厉害了,那个锁了它几百年的大仇人,都被老祖宗三两下收拾了。 跟着老祖宗混,有肉吃,还没人敢欺负,太有安全感了。 陈舟低头,看着脚边这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黑狗。 之前的战斗中,祸斗虽然凶猛,但也确实亏空了不少气血。 此刻它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依恋,哪还有半点凶兽的威风,简直就是只求收养的流浪狗。 陈舟心中微动,伸手摸了摸它那有些扎手的脑袋。 “行了,别装可怜了。” 陈舟掏出一把五阶血肉丸,一把塞进它嘴里。 “补一补气血,去吧,干完活回来,还有赏。” 祸斗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鼓得像个仓鼠,幸福得差点晕过去。 一股股磅礴的血气顺着喉咙流遍它的全身,暖洋洋的,太舒服了。 “汪汪!” 祸斗含糊不清地叫了两声,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跟着老祖宗真的有肉吃啊! 无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祸斗,一把揪住祸斗的后颈皮,像是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吃饱了就给佛爷干活去,别赖在老祖宗这儿。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丢尽了我们白骨观神兽的脸。” 祸斗被拖着走,却还一步三回头,嘴里嚼着血肉丸,眼神拉丝地看着陈舟,依依不舍。 看着这一骷髅一狗一魔远去,陈舟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直静静站在身侧的素雪。 “你也想去?”陈舟问道。 素雪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脚下的土地:“大愿地藏的局虽然破了,但这北域……还有遍地的活死人。” “以前有愿力支撑,他们死了也能复活,还能像常人一样。” “可现在愿力消散,他们若是还维持这个状态,早晚会彻底沦为行尸走肉,甚至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素雪抬起手,掌心中一抹翠绿的光芒流转,隐约可见一方生机勃勃的小世界虚影,百草枯荣界。 “我……我现在能沟通百草枯荣界了。” “我对生死枯荣,有了些新的感悟。”素雪有些忐忑地看向陈舟,声音很轻。 “我想试试,能不能把所有人体内的生死一同逆转。” “让他们脱离愿力的束缚,让他们从活死人,变成真正的活人。” 逆转生死,化死为生。 也算是逆天而行的手段。 ------------ 第244章 莫信仙佛,信手中剑,信心中人 看着素雪眼中那纯粹的光芒,陈舟笑了。 “去吧。” 陈舟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就像是让她去买个菜。 “自信点,这世上论杀人,或许有人比你强。” “但论救人,为医之道,不会有人比你更擅长了。” “你是天医,是充满生机的灵草,想做便去做吧。” 素雪闻言,眼中露出灿烂的笑意。 “是,大人!” 她深深一拜,随后转身,化作一道翠绿的流光,冲向了那满目疮痍的城池。 一旁的毒翼扇动着翅膀,看着素雪远去的背影,有些蠢蠢欲动:“大人,那我也……” “你去凑什么热闹?”陈舟瞥了他一眼,“你会治病?还是会种树?” 毒翼一噎,讪讪道:“那……那我会喷毒啊。” “这就对了。”陈舟指了指远处的冰原。 “狼庭虽然覆灭了,但散落在北域的残余势力肯定不少。” “还有很多依附狼庭作威作福的妖物,这会儿估计正想着怎么瓜分地盘呢。” “疫鼠,毒翼,你俩去。” “清剿残余,一个不留。” 疫鼠揽过毒翼的脖颈狠狠一勒,然后嘿嘿笑道:“大人放心,这种打扫战场的活儿,鼠鼠我最熟了。” 不能和素雪姐走,毒翼有些失望。 但这一路大战下来,他和疫鼠并肩作战,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遭。 认个老大也不算丢脸。 毕竟这老大关键时刻是真敢上。 “走着,鼠哥!”毒翼翅膀一震,直接飞上了半空,声音洪亮。 疫鼠一愣,随即乐得尾巴都翘上了天。 “嘿,走,小十,鼠大爷带你再去这北域冰原上浪一圈!” 两人化作一黑一紫两道流光,带着满身的煞气,杀向了远方的风雪。 陈舟看着众人各自散去,原本喧嚣的战场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退出了白骨化身状态,剑怀霜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 “结束了?” “算是吧。” 陈舟转身,看着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剑客。 剑怀霜低头抚摸着剑身,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大人,属下之前在你赐予神印斩断脐带的一瞬间……我感知到了一股剑意。” “很悲伤,很绝望,但又很锋利。” “我似乎能借着此剑意,摸到一层更高深的剑道境界。” “但那剑意散得很快,属下没能及时参悟透彻。” “既然有了感悟,那就别浪费了。”陈舟思索了一阵,抬手指向南方,“此处事了,你也该去寻你的机缘了。” “去哪?”剑怀霜问。 “天剑门。” 剑怀霜一怔,但也没多说什么,大人的话他从不质疑。 “好。” 风雪初停,剑怀霜朝着疫鼠和毒翼相反的方向离去。 而疫鼠和毒翼,已经寻到了一处隐蔽的雪谷。 雪谷前的冰岩炸裂,一头体型硕大的雪狼妖惨叫着倒飞而出,身上遍布人面疮,伤口处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是剧毒与瘟疫混合的力量。 “你……你们究竟是何人?!” 雪狼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煞星。 狼庭主力已灭,它们这些外围的妖物本以为能趁机占山为王,没想到这还没高兴半个时辰,就杀来了这么两个瘟神。 一个身披紫色绒羽,面如恶鬼,一个戴着面具,双眼猩红。 简直比狼庭的执法队还要恐怖。 毒翼扇动着翅膀,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垂死的雪狼妖,学着疫鼠以往的神情,露出一抹猖狂的笑容。 “何人?” “听好了,老子是替这冰原上累累白骨索命之人。” “啪!” 话音未落,一只魔气凝成的爪子拍在了毒翼光秃秃的脑门上。 “有点出息行不行!” 疫鼠从阴影中显出身形,没好气地骂道,“咱们现在是有编制的祥瑞。” 疫鼠清了清嗓子,一脚踩在那雪狼妖的脑袋上。 “听清楚了,小狼崽子。” “站在你面前的,乃是神尊座下,行走神使,祥瑞之首,排名第一,要你命的鼠大爷!” 毒翼揉了揉脑门,也没生气,反而嘿嘿一笑。 “对对对,鼠哥说的对。” “咱们都是祥瑞,专门来送你去西天的祥瑞!” 雪狼妖:“……” 它还没来得及求饶,疫鼠脚下猛地用力,瘟疫之力爆发,瞬间断绝了它的生机。 “第十七个据点了。” 疫鼠收回脚,熟练地把狼妖打包捆绑,随手扔给毒翼,“接着,都带回去,这些都是大人需要的。” “用他们的血肉还债,也算给下辈子积德了。” 毒翼接住妖尸,随意扔在背上,身形胀大数十倍,迎风而起。 “鼠哥,这狼庭的余孽也不经打啊。” “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结果全是软脚虾。” “别大意。”疫鼠眯着猩红的眼,看向风雪深处。“你看前面那是啥地儿?” 疫鼠指了指前方风雪掩映下的一座巨大堡垒,巍峨壮观,又十分冰冷。 “去看看?” 两人循着踪迹,一路来到堡垒门前。 他们只觉得这里的气氛,与之前那些妖气冲天的据点截然不同。 没有血腥味,没有杀戮气。 毒翼收敛了翅膀,落在满是冰霜的城墙上,惊讶地看着堡内。 放眼望去,整个霜雪堡的庭院里,立着无数座冰封的坟墓。 每一座坟墓前都插着断剑或者是简陋的木牌,虽然简陋,却被人打理得一尘不染。 而在这些坟墓之间,还有一些雪妖在默默地清扫着积雪。 它们看到毒翼和疫鼠这两个煞星降临,也依旧在工作,动作轻柔。 毒翼眉头紧皱:“这地方干净得不像话,他们在干嘛?” 毒翼是凶煞命格,对煞气很敏感,连他都感觉不到的,就是真没有了。 疫鼠也是一脸懵逼,他甚至看到一只小雪妖正拿着一朵冰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座无名孤坟前。 两人穿过庭院,那些雪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甚至主动让开了一条路。 霜雪堡深处,是一间简陋的铸剑室。 炉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个冰堆而成的剑炉。 而在那剑炉之上,疫鼠看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是用剑尖硬生生刻上去的,字迹深陷冰层,边缘泛着暗红色的血迹。 疫鼠凑近了些,伸手轻轻拂去上面的薄霜。 字迹显露出来,只有寥寥两句。 “此身已污,此心未冷,剑锋所指,只为亡魂讨一笔血账,问一句公道。” “若见吾字,后来者……莫信仙佛,信手中剑,信心中人。” 毒翼凑过来看了一眼,虽然他大字不识几个,但也能感到一丝悲凉。 让他这个粗人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疫鼠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是个可怜人。” “走吧。” 毒翼一愣:“啊?不杀这些雪妖了,这可是狼庭的余孽……” “余个屁。” 疫鼠白了他一眼。 “你看它们那样,像是会害人的吗?” “它们是被人为饲养,驯化来安抚亡灵的。” “咱们虽然是杀才,但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夫。” 疫鼠转过身,背着手往外走去。 “就让这群雪妖待在这里吧,这地方也挺适合安息的。” 毒翼愣在原地,看着疫鼠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行字,突然觉得自家这位鼠哥形象高大了不少。 “等等我啊鼠哥!” 毒翼扇动翅膀追了上去。 身后,北域的风雪呼啸着卷入铸剑室,将那行用血写就的字迹,再次温柔地掩埋。 ------------ 第245章 一起做纸人吧 天剑门旧址,断剑峰。 剑怀霜一袭纸衣,踏雪而来。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纸人们一见他,立刻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老大,老大你终于来了!” “嘿嘿,那些狼崽子被我们杀得屁滚尿流。” “老大放心,咱们没给你丢人,也没给大人丢人,天剑门守住了,一块砖都没少!” 纸人们还是那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 但在与脐带的惨烈大战中,也是这些看似脆弱的纸片,筑起了一道隔绝佛光的城墙。 剑怀霜看着满地狼藉的天剑门废墟,微微点头,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 “做得好。” 他没有停留,循着记忆中那股残留的剑意,一步步登临断剑峰的最高处。 那里,是大愿地藏脐带断裂的地方,也是那股悲伤剑意最浓郁之处。 山顶之上,寒风凛冽。 剑怀霜看到无数保持着狼型,却身穿天剑门残破道袍的弟子,正围成一圈,默默地对着空地行礼,似乎在为谁送行。 为首的一位老狼,气息苍老,眼中含泪。 那是天剑门的一位长老。 见到剑怀霜到来,他领着众狼纷纷退让开来,眼神中带着敬畏。 之前剑怀霜一人一剑,挑翻整个天剑门的时候,这位长老也是败者之一。 “剑道友。”老狼口吐人言,声音低哑,“你回来了。” 剑怀霜点点头,目光落在空地中央,那里残留着两道即将消散的气息。 “江子昂跟我说了。”剑怀霜声音低沉,“白凌,李昭夜,他们是在这里走的?” 老狼悲戚地点头:“是,白凌为了斩断脐带,献祭了自己,昭夜那孩子……随她去了。” 剑怀霜沉默。 他不认识白凌,也从未见过此人。 但他修的是剑,对于剑修而言,识人并不一定需要见面。 凭剑意,即可知人心。 那残留在此地的剑意,决绝,悲壮,却又带着一丝洒脱。 “好剑意。”剑怀霜轻抚背后的巨剑,眼中流露出一丝惺惺相惜。 “未曾谋面,却是知己。” “同为浊世挣扎之人,她这一剑,比我通透。” 剑怀霜看向那位老狼长老:“我欲在此地参悟这残留剑气,打磨剑心,不知可否?” 老狼长老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拱手道。 “道友说笑了,如今我天剑门……不提也罢,您若不嫌弃这污浊之地,自便即可。” “而且……”老狼看着剑怀霜,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若是道友能从这剑意中悟出些什么,也算是让我天剑门的剑道,有了传承。” 剑修向来不拘小节,他也钦佩剑怀霜的剑道造诣之深。 同为仙门之人,哪怕不是本门弟子,他也希望剑怀霜在剑之一道上能走得更远。 剑怀霜没有多言,只是对着虚空微微抱拳。 随后,他盘膝坐下。 “大人赐予我【操控伥鬼】的权柄,今日,便用这权柄,送诸位道友一程。” 他手掌一挥,漫天纸雪纷飞。 断剑峰上,纸雪如鹅毛般落下。 每一片纸雪都朝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天剑门弟子尸体扑去。 以纸为躯,召回残魂。 他们的血肉很快被纸片吸干,纸片落地,化作一只只纸人。 “怎么回事?” “我……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变得这么轻?” 紧接着,周围跳出一群嘻嘻哈哈的尸魂宗纸人,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架了起来。 “哈哈哈,天剑门的道友们,恭喜恭喜!” “以后咱们都是纸片人了,风吹不倒,火烧不烂,还能折叠携带,方便得很呐!” “来来来,道友们,断剑峰正好风大,我们一起随风飘扬!” 原本死寂的断剑峰,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尸魂宗的老纸人们早就轻车熟路,一个个勾肩搭背地给这些新来的萌新做心理辅导。 “别哭丧着脸嘛。” “跟着神尊大人混,跟着咱家老大混,那是大造化!” “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怕死,不怕疼,天天傻乐就行了。” 天剑门的化狼弟子们看着这一幕,一个个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看着昔日战死的同门,如今虽然变成了纸人,但确实活蹦乱跳地站了起来,还在那互相摸着纸做的胳膊腿儿惊叹。 “呜呜呜,师兄,是你吗师兄?” “真的是我,我居然没死透。” “神了,这是什么剑术,居然还能重塑身躯?” 一片欢腾之中,剑怀霜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闭目感应着纸雪反馈回来的信息。 天剑门战死的弟子残魂,几乎都被找到了,赋予了新的身躯。 但是…… 他找不到那两个最重要的魂魄。 白凌,李昭夜。 这不对劲。 剑怀霜睁开眼,目光锐利。 如果不是特殊的死法导致魂飞魄散,寻常的魂魄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彻底消散。 除非……受到了什么特殊的牵引。 剑怀霜又耐着性子搜寻了一遍,除了一抹稍显突兀的草木生机外,一无所获。 谎言剑域加大,他准备再次扩大纸雪的搜寻范围,甚至打算强行用剑意搜魂。 就在这时,一只画着精致墨绘眼线的小纸人拉住了他的衣角。 是青雀。 她刚刚从纸躯里醒来,还没来得及适应这轻飘飘的身体,旁边的几个天剑门弟子就围了过来,他们刚刚告诉了青雀,在青雀死后,白凌师姐的选择。 刚才那一圈寻找,她也一无所获。 此时,她脸上的新绘制的墨迹被泪水晕染开来,看着像只花脸猫。 “这位大人……不必了。” 青雀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释然。 “师姐她……我想,我知道她去哪了。” 青雀强笑道:“师姐她是这世上最骄傲的人。” “变成怪物也好,变成纸人也好,她肯定都不愿意的。” “她已经活得太累太累了……” “既然没找到,那就说明,她真的解脱了。” 青雀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了那个眉眼张扬,闪耀如星辰的师姐。 “我相信,师姐肯定是去找她破碎的剑心了。” “还有那个李昭夜……虽然我看他不顺眼,但有他在,师姐应该不会寂寞。” “让她走吧,大人,别找了。” 众人沉默。 是啊,何必执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也有自己的归宿。 剑怀霜看着青雀那双真诚的眼睛,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散去了手中的剑诀。 “好。” ------------ 第246章 神女有千面 天剑门因死亡的到来迎接着新生。 与此同时,北域各地的村落,也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素雪以百草枯荣界为媒介,以自身生机为引子,将逆转生死的奇迹撒遍了北域。 北域所有的活死人,在翠绿的光芒笼罩下,体内的死气被一点点拔除,长久凝结的气血重新开始流动。 生机在一点点复苏。 这是真正的神迹。 而在这一神迹的背后,自然少不了某位金牌销售的推波助澜。 枯禅老和尚身披金丝袈裟,手里拿着个血纹木木鱼,站在九泉村的村头大石头上,唾沫横飞,讲得眉飞色舞。 “各位施主,你们是没看见啊!” “当时那天都塌了!大愿地藏那老……咳咳,那大和尚要灭世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咱们的丰穰神女,那是脚踏七彩祥云,手持救世神光,为咱们撑起了一片兰花天地……” 底下刚恢复生机的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个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大师,神女到底长啥样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枯禅大师高深莫测地一笑:“神女有千面,你们不是都亲眼见过了吗。” 但他这一句话,反而让底下的争论彻底炸了锅。 九泉村的一众百姓言之凿凿:“我亲眼看见的,神女就是长着长耳朵,温柔可亲的模样。” “咱们全村都是被神女救下的。” 隔壁村刚才跑来避难的村民不干了。 “胡扯,明明是异瞳冷艳神女。” “我当时迷迷糊糊看见一眼,那眼睛,一只金的一只黑的,看得我直哆嗦。” “神女张嘴间就把咱们村数百年的风雪全都驱散了,那才是神女,又高冷,又霸气!” 那村民脖子一梗,唾沫星子喷了对面一脸。 “放屁,你那是中毒产生幻觉了吧!” 九泉村的村民不干了,自家信仰的神女被人拉踩,那是原则问题。 “长耳温柔神女才是正统,那是我们全村都亲眼瞧见的!” 就在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旁边几个裹着厚皮袄,刚从冰原深处被救回来的汉子忍不住插嘴了。 “行了行了,都别争了,你们那都不对。”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一脸笃定地说道。 “俺们是被神女亲自从狼窝里救出来的,神女长啥样,俺看得最真切。”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长啥样?” 大汉清了清嗓子,眼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激。 “神女……长得挺别致的。” “虽然有一对大翅膀,但是皮肤麻麻赖赖的还有绒毛,头上是秃的,笑起来跟要吃人似的。” “虽然长得是丑了点,但是心善啊,那就是俺心里的最美神女!”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一脸怪异。 半晌,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大哥,你确定那是神女不是妖怪?” “就是神女!”大汉急了。 “他当时一边杀狼一边喊‘我是祥瑞’。” “谁家妖怪自称祥瑞的?” “而且他也算救了俺们全村,不是神女是啥?” “胡说八道!” 这时候,人群里又站出来一位大爷,手里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却中气十足。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肉眼凡胎!” “老头子我亲眼所见,救世神女,分明是一位身穿黑衣,戴着面具,双眼猩红的大爷!” “大爷?”人群炸锅了,“大爷怎么能是神女?那性别都对不上了啊!” “怎么就不能是?”老头子把拐杖顿得咚咚响。 “枯禅大师都说了,神女有千面!” “谁规定神女非得是女的?” “那时候老头子我快冻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复活,就是那位黑衣大爷,随手一挥,天崩地裂,真帅啊……” “他虽是男儿身,但那颗救苦救难的心,就是神女心!” 场面彻底失控了。 “长耳神女!” “异瞳神女!” “秃头鸟人神女!” “黑衣大爷神女!” 各村代表据理力争,脸红脖子粗。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抱着破碗的小孩,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声音虽小,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头顶。 “那个……我也被救了。” “救我们的神女……是一条狗。” 喧闹的人群又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孩。 小孩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真的。” “那是一条会喷火的小黑狗。” “它来了以后,我们村的大雪都化了,大家都不冷了。” “它还把自己嘴里的肉吐出来给我们吃……虽然它是一条狗,但它对我们比对它自己还好。” “它肯定也是神女吧?”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说前面的秃头鸟人和黑衣大爷或许还在人型的范畴内。 但突然神女跨越物种变成了一条狗,实在是有点挑战大家的认知底线。 “这……狗神女?”有人嘴角抽搐,“怎么听着有点像骂人……” 枯禅也不明白,明明之前才吵过一次,已经被他忽悠好了。 怎么现在又开始争论了,还越来越离谱了。 他敲响手中的木鱼,散发自己的佛光,让所有浮躁的人心都平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 枯禅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露出悲天悯人的高僧风范。 “诸位施主,何必着相?” 枯禅目光扫过众人,款款说道:“尔等争论神女之相,却忘了神女之意。” “神女为何有千面?” “因为众生有千苦。” “你在寒夜里瑟瑟发抖,渴望温暖,神女便化作喷火的神兽,为你驱散严寒。” “你在绝境中被人欺凌,渴望力量,神女便化作金刚怒目的雷霆,为你斩妖除魔。” “你身染恶疾,渴望生机,神女便化作温柔的长耳医仙,为你抚平伤痛。” 枯禅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极具煽动性。 “神女本身无相,是因为她爱着众生,所以众生心中希望她是什么样,她便是什么样。” “她是长耳少女,她是秃头祥瑞,她是黑衣尊者,她更可以是那只喷火的小狗!” “只要是救苦救难,是人是兽,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 “神女相,即是众生相。” ------------ 第247章 回城的惊喜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 所有村民都听呆了。 那个说神女是狗的小孩,更是激动得眼泪汪汪,原来那条小狗也是神女的化身,神女亲手救了他们! “大师……大师说得对啊。” “是我们浅薄了。” “神女慈悲,神女千面!” “不管神女长啥样,我们都信。” “以后俺家里就在神尊之下,再供五个牌位,长耳朵的,异瞳的,秃头的,戴面具的,还有那条狗的,俺都供上!” 看着底下顶礼膜拜,信仰狂飙的村民们,枯禅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深藏功与名。 这业务能力,杠杠的。 而在远处的高坡上。素雪此刻正一脸茫然地站在陈舟身后。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大人……”素雪纠结地指了指那边,“这样的言论,不需要正确引导引导吗?” 陈舟坐在一块冰岩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就是信仰,素雪。” 陈舟看着这片焕发生机的土地,笑着道。 “百姓不管你是谁,他们只在乎谁让他们活下去。” “只要能活命,别说是把你供成狗,就是把你供成一块石头,他们也照样磕头。” “而且,枯禅那老小子虽然满嘴胡说八道,但有一句话没说错。” 陈舟回头,看了一眼正趴在脚边啃雪狼肉的祸斗,又看了一眼远处正提着两颗血淋淋狼头的毒翼。 “在这乱世里,能救人的,不管是人是鬼是畜生,都值得这一拜。” 素雪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舟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雪花。 北域的风,已经不再那么刺骨了。 无骸的分舵建设搞得热火朝天,殍化作的虫群正在疯狂吞噬地下的冻土和死气,素雪的百草枯荣界正在一点点逆转生死,而毒翼和疫鼠正在冰原上进行着最后的清扫。 狼庭已灭,大愿地藏已死。 这片曾经的死地,如今已经打上了他陈舟的烙印。 “继续去做你还未完成的事吧,本尊在枉死城等你们回家。” “是,大人。” 陈舟起身离去,而北域留下了一个关于白骨神尊座下千面神女的离谱传说,世世代代流传了下去。 跨越千山之后,陈舟独自一人先回了枉死城。 陈舟刚从诡域中踏步而出。 “恭迎神尊大人回城——!” 只见城门口,红玲一身红衣似火,石头难掩激动。 在他们身后,乌泱泱地站着一大群枉死城的城民,手里摇着白幡,像是迎接凯旋的将军,全都极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 “大人!”石头兴奋地挥着手,“我们给您准备了惊喜!” 陈舟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惊喜?” 话音刚落,城门两侧原本平整的土地突然翻涌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一片片血红色的花瓣从土里钻了出来,不过眨眼功夫,城门口便开满了一片片如血般绚烂的彼岸花。 花海随风摇曳,散发着迷离的香气。 紧接着,花海之中,泥土再次松动,一只只腐烂的手掌猛地伸向天空。 一群丧尸,动作整齐划一地从花海中爬了出来。 全都是尸魂宗长老们炼制好的丧尸尸卫。 在石头的指挥下,他们迅速排列成两队,如仪仗队般恭迎神明回归他的领土。 陈舟:“……”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一条由彼岸花和丧尸组成的大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倒也不必如此隆重。” 红玲掩嘴轻笑,上前一步盈盈行礼。 “大人莫怪,石头也是一片赤诚。” “您远征北域,为众生带去希望和信仰,大胜而归,自然是要热闹一番的。” 陈舟摆了摆手,示意尸卫们赶紧散了,这画面他不想多看。 随后边往城里走边问道:“我不在这段时间,城里情况如何?” 红玲跟在陈舟身侧,条理清晰地汇报道。 “回禀大人,一切安好。” “之前枯禅从澜涛城送过来的那些虔信徒,我已经全部妥善安置了。” “他们对大人信仰极深,对枉死城的环境适应也良好,和大家相处都很愉快,如今已参与到城建发展的劳作中了。” “城市扩建的工作,鲁承也在着手进行。” “按照大人的规划,我们在城西新开辟了一块区域,专门用来建设新的居住区和工坊。” 说到这里,红玲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另外,七杀他们几个从南域来的人畜,如今也有很大的进步。” “哦?”陈舟挑眉,“怎么说?” “他们悟性不错。”红玲解释道,“教书先生只教了几遍,他们便已学会了认字说话,甚至能理解一些复杂的指令。” “我见他们学得快,便增派了一批老城民去南域,带着他们一起搞建设。” “如今南域那边的分城地基已经打好,虿王城重建了,毒雉过去坐镇守城,将城名改为了金鸡山。” “等修好以后,他们也会去北域帮忙的,建一座新城,暂定名为恶狗岭,大人觉得如何。” 陈舟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红玲心头一松,能为大人分忧就好,也不枉她熬了好几个通宵,不眠不休,统筹安排。 但她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怎么了?”陈舟察觉到她的异样。 红玲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有两件事,我拿捏不准,正等着大人定夺。” “说。” “第一件事,是关于聚运阁。” 红玲指了指城中央那座灵气盎然的阁楼。 “前几日,突然从天外飞来几只仙鹤,落在了聚运阁的院子里。” “我看它们浑身灵韵流转,不似凡物,而且不老松似乎也不排斥它们,相处得挺融洽的。” “我便没有自作主张。” 陈舟若有所思:“仙鹤?” 又是不老松的哪位老基友吗? “祥瑞之兽主动来投,倒是有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另一件事呢?” ------------ 第248章 转世 提到第二件事,红玲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甚至带着几分荒谬感。 “另一件事,是在大人的百草枯荣界。” 红玲压低声音道,“那里长出来了3个婴儿。” 陈舟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红玲,眼神怪异:“长出来?种出来的?” “是……”红玲脸色古怪。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大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几个孩子……有点怪。” 陈舟心中微动。 看来这就是系统之前提示过的,特殊灵魂于百草枯荣界降生。 “走,去看看。” 陈舟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百草枯荣界内,生机浓郁得几乎化作雾气。 陈舟刚一落地,就看到远处的一片花圃旁,一群草木小妖正撅着屁股,勤勤恳恳地在松土种花。 而在那群忙碌的小妖中间,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格外显眼。 一个是看起来约莫四五岁的女娃娃,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狼皮氅,扎着两个冲天辫。 她手里握着一把用青藤编织而成的小剑,另一只手拽着花妖衣衣的裙摆。 “衣衣姐姐,你看剑!” 女娃娃奶声奶气地喊着,手里那软趴趴的藤剑啪的一下抽在衣衣的藤裙上。 “我已经用剑砍到你了,你不能动了!” “你是妖怪,我是剑仙,你已经被我降服啦,衣衣姐姐你现在快求饶!” 女娃娃嘟着嘴,一脸我很凶的表情。 衣衣手里捧着一株鲜艳的红花,正小心翼翼地往土里栽,被这小祖宗缠得头都大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敷衍道:“好好好,我被降服了,女侠饶命。” “小白别闹,我在给大人种花呢,一会再陪你玩斩妖除魔的游戏,你先自己玩去,啊?” 因为被叫了女侠,小白开心了,哼了一声:“那衣衣姐你快一点哦。” 说完,她松开衣衣的裙摆,抱着自己的小藤剑,迈着小短腿蹲到了一旁。 从花圃里又揪出来一个小男孩。 男孩和她年纪相仿,长得眉清目秀,但此刻却愁眉苦脸地坐在泥地里。 手里抓着几根青藤,笨手笨脚地想要编织什么。 “小夜小夜!”小白眼睛一亮,扑了过去,“你快陪我玩,这次我们玩剑仙大战!” 男娃娃被拽得一个趔趄,手里还没编好的藤剑散落一地,他苦着一张脸:“小白姐姐,我能不能先把剑铸好啊?” “我的剑还没成型呢……” “铸什么铸,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你太笨了。” 小白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这次我当拯救苍生的超级英雄,你当一个无恶不作的超级坏蛋!” “快,坏蛋看剑!” 说完,小白根本不给男孩反应的机会,手中的藤剑拍了过去。 “哇,你偷袭!” 男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一根还没编好的青藤进行格挡。 “小白姐姐,我的剑还没铸好,这不公平。” “坏蛋死于话多,看本剑仙的绝招,霜天飞剑!” “啊啊啊——挡不住啦!” 两人在花丛中追逐打闹起来。 陈舟站在不远处,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这两个小屁孩招式笨拙,动作更是充满了孩子的稚气,完全就是过家家。 但在陈舟的眼里,却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小白随手挥出的一剑,看似胡乱劈砍,却也带着凛冽的剑意。 她控制地很好,剑意不会伤人,但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刻在骨子里。 而小夜虽然一直在狼狈躲避,但他下意识的格挡方位,身法走位,竟然都在不经意间避开了最锋利的锋芒。 甚至在某一瞬间,他手中那根软趴趴的青藤,竟也隐约透出一股剑意雏形。 “铮——” 仿佛有一声无形的剑鸣在空气中震荡。 “啪!” 小白一剑拍在男孩的胸口。 男孩顺势往后一倒,呈大字型躺在泥地里,非常配合地惨叫一声。 “啊——我死啦。” “我被正义的女侠消灭啦。” 小白得意洋洋地收剑而立,双手叉腰:“哼,不堪一击!” “我就说你笨吧,连个剑都不会铸,怎么跟我打?” 小夜躺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看着天空叹气:“小白姐姐,铸剑很难的,要用心……哎哟。” 小白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也不嫌泥土脏了衣服。 她把自己的藤剑扔到一边,抓起地上的青藤:“笨死了,姐姐教你铸剑。” “看好了,这里要这样绕过去,然后打个结……” 两个小孩头碰头,凑在一起认真地编起了藤剑。 小夜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学着,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参悟什么无上大道。 “大人,大人!” 这时,衣衣终于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陈舟。 她脸上瞬间涌起喜色,放下手里的活计,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 “大人您回来啦!” “您在城门口看见了吗?那是我们答应过您的花海!” “我和蓉蓉还有萝萝花了好多天才种出来的,好不好看?大人喜不喜欢?” 衣衣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 一众草木小妖听见衣衣的大嗓门,也都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工具,纷纷跑过来向陈舟行礼。 那边的两个小孩也反应过来,小白拉着小夜起身,像模像样地帮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然后两人迈着小碎步走过来,跟着小妖们一起行礼。 “拜见神尊大人。”两道稚嫩的声音异口同声。 陈舟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微微挑眉:“红玲说的婴儿,就是这两个?” “是呀!”衣衣挠了挠头,解释道。 “就是前几天,我在种花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我还以为是谁家孩子不小心落在这了,可着急了,剑宗的巡查队帮着我连夜挨家挨户去问,结果谁家都没丢孩子。” “然后……也就几天的功夫,他们见风就长,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衣衣比划了一下,表情很是困惑。 陈舟微微点头。 他大概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不是说有三个吗?”陈舟环顾四周,“还有一个呢?” 提到这第三个,衣衣的表情瞬间变得和之前的红玲一模一样。 变成一言难尽,不知从何下口的模样。 “那个……”衣衣指了指聚运阁的方向,“还有一个,现在应该在聚运阁里。” 陈舟明了,他看向衣衣,夸赞道:“花种得不错,很漂亮。” 衣衣瞬间心花怒放:“大人放心,我们都记着和大人的约定呢,以后一定会为您把花海开满整个幽光州,让所有生灵都沐浴在大人的神恩之中。” 陈舟笑了笑,“好,本尊等着那天。” “这两个孩子身份特殊,你帮我照顾好小白和小夜,别让他们跑丢了。” “放心吧大人,包在我身上!”衣衣拍着胸脯保证。